本书由新鲜中文网为您整理制作 ============== 《花照云雁归》 作者:花日绯 ============== 第一章 (补全) 第1章 腊月冬寒,暴雪纷飞。 京西韩家后院中,到处白芒一片,肃杀又迷乱。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傅新桐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到了院子里的雪地上,脸颊蹭在了台阶上,刺骨的疼,让她忍不住往后缩去,可身子刚动,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一脚踩在了头上,让她的头怎么都抬不起来,身体受到摧残的同时,曾经高傲的自尊也受到了践踏,甚至像个笑话般,在这卑贱奴婢的脚下匍匐。 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新绿的袄子,站在门外打帘子,韩家老夫人袁氏由一个光鲜美貌的女子搀扶着走出了房门,来到廊下,张妈妈立刻松开了踩在傅新桐头上的脚,到袁氏面前复命去了: “老夫人,天儿凉的很,您还亲自出来。” 袁氏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肩上披着绛紫锦缎的貂绒领子大氅,富态的很,面皮保养的不错,看得出来年轻时颇有风采,只一双眼睛生的不太祥和,眼角带着煞,看着就不太好相与,身边扶着她的女子,叫袁欣纯,与她颇有两分相像,是袁氏的侄女,也是韩进臣的表妹妾侍。 没有了张妈妈的踩压,傅新桐终于稍稍将身子爬起来一些,却被打的抬不起头,目光最多就看到了袁氏的大氅,想到这料子在还未入冬的时候,她就替袁氏挑好了送过来,袁氏当时是嫌弃的,可她对傅新桐的一切都很嫌弃,傅新桐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想,真是讽刺。 傅新桐自问嫁入韩家之后,为韩家日夜操持家务,对袁氏和韩进臣有求必应,成亲不过两个月,袁氏就让韩进臣纳了袁欣纯做妾,傅新桐在这方面无所谓,有人伺候韩进臣,她自然是巴不得的,后宅之事,她并不上心,韩进臣要纳多少,她都替他张罗,如今韩家的峥嵘景象,袁氏在外从不夸傅新桐一句功劳,世人皆以为是她袁氏打理有方,傅新桐亦从未多言表功。 半年前开始,韩进臣将家中妾侍尽数散去,只留下了袁欣纯和另一个瘦马杜氏,傅新桐以为他是厌倦了这种事,再加上铺子里确实很忙,便没有过多的追根究底,直到两天前…… 傅新桐在喝下了袁氏递来的一杯茶水之后,便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她衣衫不整和马房里的马夫吴二被‘捉奸在床’的时候,傅新桐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要辩驳,可那吴二却先一步‘承认’了与她所谓的‘奸、情’,说出了他与自己‘私通’的‘事实’。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傅新桐已经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形容了,袁氏身边的张妈妈亲自对她用刑,又打又骂,无所不用其极,逼着她承认跟吴二私通的事情,傅新桐却咬死了牙关,什么都没说,既不辩解,也不承认,沉默以对。 因为她知道,既然袁氏有心作践她,就算她为自己辩解再多都是没有用的,被人当场抓获的‘私通’,纵然她身上长了一百张嘴都是说不清楚的,若是有人能替她详查,兴许还有翻供的可能,可谁会为她做这件事呢?除了韩进臣之外,不做其他人想,可是,自从她出事以来,与她夫妻八载的相公韩进臣,又在哪里呢?别说替她辩解调查,就连面都没有露过,由此,傅新桐便明白了这对母子的意思,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全都是徒劳无功。 傅新桐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刺痛了袁氏的眼,目光微微闪烁,一旁的袁姨娘警醒的看了她一眼,赶忙轻扯了一下袁氏的衣袖,袁氏转头看她,袁姨娘便对张妈妈说道: “雪越来越大,老夫人可经不起风,这贱妇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做了腌臜事,被捉奸在床了,我们韩家的脸都被这贱妇丢尽了,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这么多双眼睛总是亲眼所见的,老夫人心慈,顾念着往日情分,有些话不便说,但我可管不了这些,她是乡君身份,纵然做了丑事,我们也打杀不了她,便直接将她送回傅家,让傅家上下老小也瞧瞧他们这百年书香门第养出了怎样不知廉耻的贱妇来。” 傅新桐耳中在听见袁欣纯说要将她送回傅家时,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可实在没力气动弹,两个婆子再次过来将她架了起来,傅新桐的头垂的很低,嘴里感觉有血水滴下来,脸皮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各处都肿痛的厉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惨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傅新桐对着袁氏的方向抬了抬,只见袁氏挺立廊下,她身后的帘子忽的动了动,傅新桐盯着那帘子看了一会儿,心中雪亮,又将目光落到面色凝重的袁氏脸上,袁氏不敢与之对视,避开了目光,傅新桐自觉没趣,又盯向了袁欣纯,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盯着袁欣纯看这么久,论模样而言,袁欣纯生的并不是很好,然而她的性子好,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从不说逾距的话,从不做出格的事情,可谁会想到,在这样一张老实的脸蛋下面,居然藏了一颗凶残的狼子野心。 傅新桐被婆子拖着出了院子,两条腿在雪地划过,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印子,夹杂着血水,让刚刚积雪的院子看起来格外惨烈。 袁欣纯扶着袁氏回到温暖的房中,立刻就乖巧的给袁氏递了个暖手炉,袁氏接过手炉,在她手上拍了拍,算是赞赏的,尽管刚才袁欣纯说的那些话让袁氏多少有点不舒服,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帮了忙的,至少,不用袁氏亲自去对傅新桐说那些话。 “姑妈就别再为那贱妇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还有表哥,别藏了,快出来吧,我都瞧见你了。” 袁欣纯在袁氏和韩进臣面前,从来都是以亲眷的身份自居,袁氏不反对,韩进臣也没把她当外人,听她这么说了之后,屏风后人影一闪,消失了两天的韩进臣走了出来。 韩进臣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嫩小伙,俊眼修眉,长身玉立,面如敷粉,一派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只眉眼间无甚神采,仿若未曾点睛的龙,俊则俊矣,却空有其表,颇有些可惜。 袁氏自然是知道儿子一直都在屋里藏着的,见他出来,赶忙站起来问了一句: “进儿,你说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那傅氏虽不讨喜,可这么多年也算安分守己,用这样的方式,会不会……” 第2章 袁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韩进臣给打断了: “娘,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别再犹豫了。” 韩进臣话音刚落,袁姨娘也跟着凑到了袁氏身旁,小声劝慰道: “是啊,姑妈。您之前不也一直说讨厌那傅氏嘛,总说她目中无人,不尊重您,把持着韩家的产业,吃穿用度居然还敢管到您的身上,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媳,您还有什么留恋的呢?表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总是为了韩家和您好的。” 袁氏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身旁的侄女,今天她的表现真让袁氏刮目相看,目光中的幸灾乐祸已经毫不掩藏了,想起她往常表现的那样单纯无害,原只是没寻着机会吧。 韩进臣见母亲这般,凑过去跪在袁氏面前,抓着袁氏的手说道: “娘,您放心吧,就算那傅氏没了,凭儿子一人也能撑起韩家来,不妨与您透露,清平郡主那儿已经允了儿子,只要我休了傅氏,她便去求长公主殿下下嫁与我,长公主是皇上的胞姐,圣眷正浓,与傅氏的出身天差地别,若是娶了清平郡主,那儿子今后的仕途定然顺畅。” 袁氏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清平郡主果真那样说了?” 韩进臣点头,知道怎么安抚自己的母亲:“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对傅氏这般决绝?她若不走,如何给清平郡主让路?” 袁氏想了想,果然心宽了一些:“可是傅家……还有她娘,就算不受宠,可到底是公主出身,这……” “所以咱们才要先发制人,让傅氏出错,她不贞在先,咱们没将她打死已经是给傅家面子了,她做了这等丑事,难不成傅家还会因此来与我为难?至于她那个没用的公主娘,最多只会哭两声吧,她有那脸面和胆量去告吗?不用担心。” 韩进臣目光笃定,似乎如今的一切,他早已在心中演练多时,急功近利,无情无义的令人作呕。 说完这些,韩进臣又对袁姨娘使了个眼色,袁姨娘便再次来到袁氏耳旁: “姑妈,表哥说的对。那傅氏嫁到韩家来,除了挣了些钱,对表哥的仕途却没有任何帮助,傅家都是一帮子读书的,手里也没什么权利,原以为傅氏有个公主娘亲,可谁知道却是那样的性子,根本不为皇家喜,逢年过节都没人记得请她入宫去,也太没用了。清平郡主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份自然比没有册封的傅氏高出不知道多少呢。” 袁氏先前心中的一些怜悯,在儿子和侄女的劝说之下,也渐渐的消失,如果除掉傅氏,能让韩家和儿子更上一层楼的话,袁氏可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因为她实在太想回到从前老爷还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时候了,那种只要出门就被捧着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完全能够掩盖住她原本就不太多的道德和良知。 第二章 第2章 傅新桐被韩家的人敲锣打鼓送回了傅家,她被绑着手脚,脸上青紫一片,身上血迹斑斑,两条腿连走路都要婆子拖着,韩家是真没打算给她活路,最前方的人骑在驴子背上,一路不断重复着傅新桐背夫偷汉,私通马夫的罪名,加上锣鼓喧嚣,很快就在道路两边聚集了很多不明情况的百姓,一个个全都对着傅新桐指指点点,这条翰林街是傅家的,都知道她是傅家的女儿,韩家这样大张旗鼓的将她以这种方式送回来,想要毁掉的不仅仅是傅新桐一人,从今往后,整个傅家的名声都会毁在她一个人身上,别人提起傅家,都只会说傅家出了个淫邪偷汉的女子,整个傅门千金都会遭受牵连。 在道路两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傅新桐终于被押送到了傅家门前,看着熟悉的门庭,傅新桐强撑着一口气没昏死过去,在韩家人咄咄逼人的声势之下,傅家人很快从门内出来,傅新桐给婆子架着,身上绑着绳索,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内走出的傅庆昭——傅新桐的父亲,十四岁的解元,二十八岁的状元郎,曾经风靡整个上京的美男子,却因一次意外,脸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让他无缘仕途,只得从商,一生郁郁,空有满腔诗书抱负,却处处受制,无法施展。 此刻他面上带着焦急,第一个跨出了门外,身后跟的是傅庆城,傅庆业,一个翰林院士,一个国子监祭酒,是傅新桐的叔伯,两人随着祖父傅远在朝为官,傅远位及太子太傅,傅家是朝中罕见的父子三人同朝为官的典范了。 韩家人瞧见傅家的老爷出门来,一点也不打算息事宁人,将傅新桐的‘罪行’又一次大声张扬而出,傅庆铜和傅庆业两人面面相觑,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傅庆昭走下石阶,来到傅新桐面前,傅新桐认出了他的靴子,虚弱的脸嘴都合不上,嘴里的牙都被打断了,不住流下血水,滴在傅家门前。 傅庆昭从婆子手中,将傅新桐夺过,傅新桐挂在父亲身上,软绵绵的,出气多过吸气,尽管她抬不起头看父亲的脸,但从他不住起伏的胸膛,傅新桐也能感受到傅庆昭此刻的怒气,只不知道他是怒的自己,还是怒的韩家。 韩家人和傅庆城,傅庆业叫嚣完之后,一纸休书砸到了傅庆昭的脸上,然后就带着韩家人大张旗鼓,扬长而去。 傅庆昭将傅新桐抱了起来,要将她从门内抱进去,却被傅庆铜和傅庆业阻拦:“二弟,此事之后,怕是傅家再容不下新桐进门了。” 傅新桐靠在傅庆昭的怀中,意识涣散,却依旧能分辨声音和语气,傅庆昭抱着她跪在傅庆城和傅庆业面前: “大哥,三弟,新桐绝不会做此等事,这件事容我详查分辨,如今只求让她进门好生医治。” 傅庆城和傅庆业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脚步,还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傅新桐的眉眼动了动,知道这是她娘的声音,她娘还是那么爱哭,性子软弱,平时被嫂子和弟妹压得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她跑出来,扑到了傅新桐身前,看着傅新桐的惨状,更是哭的声泪俱下。 “二哥就别为难我们了,新桐做出这等丑事,被人……当面抓住了,还有什么好详查分辨的,我傅家百年来都未出过此等恶女,如今因她一人坏了我傅家的名声,怎可再让她进门?”三老爷傅庆业这般狠绝道。 傅庆昭又看向了傅庆城:“大哥。” 傅庆城甩袖转过一边,傅庆业情绪激动:“此等恶女,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傅家名声就这么被她毁了!” 说完就要扑过来,她娘尖叫着扑在傅新桐身上:“三叔莫要如此,新桐她,新桐她……”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哭出了声。 傅庆业厌恶的瞪了萧氏一眼,到底没敢对她动手,一旁的傅庆城看着他,招来了管家说道:“去将此时禀告老夫人知晓,看老夫人如何处置吧。” 傅庆城一句话似乎彻底打碎了傅庆昭的希望,萧氏抱着傅新桐哭的更加大声了,因为谁都知道,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的后果是什么。 “大哥,事情都未查实,难道我傅家人就该被那韩家空口白牙的泼脏水吗?这事儿咱们要是认下了,那今后傅家的颜面何存,就算大哥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该为傅家的名声着想啊。”傅庆昭喊的声嘶力竭,却未能让傅庆城动容。 拂袖转过一边,不再看他,傅庆业上前来对傅庆昭道:“二哥,纵然你爱女心切,可你也该看看她做了什么丑事,都被人捉奸在床了,你怎么还有脸护着这个不知廉耻的畜生?” 傅新桐半睁着眼,看着因为自己而痛哭流涕,毫无尊严的父母,没力气说话,眼泪倒是流了下来,她爹和娘怎么能斗得过他们?韩家吃人,傅家又岂是吃素的,傅新桐一点都不期望被韩家送回来之后,能在傅家得到什么支持,只是苦了一生忠厚,心软良善的父母。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管家就带着傅家老夫人身边的两个管事妈妈过来传话: “傅家一门清烈,断不容此等丧德败行之人,老夫人叹自己管教无方,出了此等恶情,绝不姑息放纵,特禀族内长老,既韩家退人,那傅家也绝不留她,按照习俗浸了,方能还我傅家家门清白。” 听了那两位管事妈妈的话,傅新桐闭上了眼睛,浸了的意思,就是沉塘了。傅家这般反应,傅新桐早已想过,并不觉得奇怪,傅庆昭和萧氏都傻眼了,双双抱着傅新桐不肯撒手,直到傅新桐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拖行出去,萧氏的哭喊声还在身后继续,傅庆昭也在怒吼,可在傅家,他们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老夫人要将傅新桐沉塘,那便是铁律,是圣旨,更何况,大房与三房巴不得将二房踩到泥地里去。 傅新桐被粗暴的拖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还未停稳,傅星落就从马背上跳下来,推开了辖制住傅庆昭和萧氏的下人,从门边抄起一根棍子就往前冲去,傅新桐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哥哥在后面喊她: “新桐,新桐别怕,哥哥来了,哥哥来救你!新桐——”傅星落的声音被杂乱的打斗呵斥声盖住了。 傅新桐哭不出来了,想回头再看一眼哥哥,可她的脖子似乎被韩家打的僵掉了,她拼尽全力,也只是看到了为跑来救她,而被傅家护院围住,压在地上暴打的哥哥,她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声响,可突如其来的一棍子,就那么打在她头顶,让她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瞬间就开了瓢。 傅新桐再次有意识,那就是全身被水包围的时候,她全身被绑着绳索,脚下吊着石头,水没过了头顶,眼睛吃力睁开,嘴里不住喝入喝水,窒息的感觉让她在水下奋力挣扎,扑腾,岸上围满了人,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全都眼睁睁的看着不住泛出涟漪的水面,从开始的一圈一圈,到后来的水面静止。 昏暗的水里,傅新桐似乎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她在水中左右转动,发现自己似乎不难受了,连呼吸也不需要了,身子轻转,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水里的女人,那个女人和她有着一张完全一样的脸。 嘴巴和眼睛全都大张,死状极其恐怖,傅新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就是已经死去的自己啊。绳索缠满了一身,为了防止她逃脱,脖子上也缠着绳索,忽然绳索动了,将她的颈子收紧了向上拉扯,傅新桐随着自己被打捞上岸的尸体一起上去,岸上仍旧有很多人,脸上表情既害怕又想看,傅新桐很庆幸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不在,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样的死状。 傅家大房和三房的人来了不少,傅新桐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仿佛就在看一个和她们毫无关系的尸体一样,没有人为她心痛哭泣,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她们眼中有的只有厌恶和冷漠,傅新桐蹲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周围好几个假道士围着自己的尸体念镇魂咒,仿佛他们也知道,她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被处死,必定心生怨愤,镇魂咒据说就是镇压冤死之人的怨气的,真是可笑,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自己是罪有应得,那又何必念这镇魂咒,不过就是他们一个个都心虚罢了,从她被韩家送回傅家,前后还不足五六个时辰,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决定了她的生死,不去调查取证,不去和韩家当面对峙,而是用这种最不费功夫,成本最低的方式,来向世人‘证明’他们傅家绝不姑息的态度,一条人命,一条与他们有着血脉牵连的人命,在他们眼中,竟连草芥都不如。 第三章 第3章 道士们念完了镇魂咒后,傅家总管付了钱,然后就派人抬了一口薄棺材来,把傅新桐的尸体装了进去,开始缓缓盖棺,傅新桐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点一点被棺盖遮起,她不甘就这么死了,卯足了劲儿,想在棺盖完全盖上之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痛苦也好,破败也罢,至少活着才能宣泄她心里的恨吧。 可是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弹开,引发了周围一阵飞沙走石,围观的人尽数捂了眼睛,害怕被江堤上的砂石迷了眼睛,傅家的管家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已然闭上的棺木之上,想起棺木中人那恐怖的模样,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傅新桐感觉自己被那强大的力量弹入了一个姑娘鬓角的海棠中,晕晕乎乎,在那海棠花中走了一路,才知道那是傅家三房的一个粗使丫鬟,先前是跟着婆子们一同到江堤前来看热闹的,傅新桐随她回到了傅家,这丫鬟迎面撞上了一个胖婆子,被那婆子凶神恶煞的揪着耳朵臭骂一顿,将她鬓角的海棠花一把夺了抛在一旁的花圃之中,傅新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花圃,是东南角院外的一处,后边儿就是梅兰竹菊的影壁,左边儿是车轿房,再往后,就是正门了。 傅新桐试图走出花圃,却始终无法做到,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着,哪儿都不能去,她从白天坐到了晚上,晚上等到了白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消失。 车轿房里每天都人来人往,各房的人出入都要从这里经过,两个婆子匆匆而过,傅新桐听见她们说: “自从三姑娘走了之后,二夫人都好几日没吃了,怕是要病了。” “二老爷也是这样,我听二房伺候的人说,两人成天坐在三姑娘的房里,一待就是一日,魔怔了一般。” 傅新桐听了父亲母亲的近况,却是无能为力,缩入了一朵残花之中。她的事情,对父亲和母亲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都是心软良善之人,看不穿旁人的心计,斗不过旁人的手段,两人曾经那样好的开局,最终却落得如今这无人重视的可怜下场。 傅新桐在花圃之中,每天都能听见看见府里的人匆忙而过,从他们支零破碎的话语中得知傅家和外面的事,东家长,西家短,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般看透人性。 数着日子,大概过了两个月,傅新桐正飘在花瓣上假装晒太阳,忽然眼前一亮,就看见萧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傅新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萧氏,她瘦了好多,几乎都脱形了,傅新桐想迎上去,想喊住她,却被花圃困住,什么都不能做,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萧氏坐上了车轿房的一顶轿子匆匆出去了,两个随她从宫里出来的婢女,玉锦和芳冉提着裙摆追都没追上,两人停在花圃前,玉锦焦急的说: “这可怎么办,我就说不能告诉公主那些话的,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芳冉接话:“哪是我说的,要怪就怪老太太院里送药的丫头,要不是她多嘴,公主怎么会知道韩家要……” 后面的话,芳冉没说完,就被玉锦打断了:“好了好了,如今不是怪谁的时候,咱们还是得去将公主追回来,那韩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公主又是那性子,去了也是……” 两人的话全都说了一半,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这些话入了傅新桐的耳,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只不过缺了运气和心狠,听了玉锦和芳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猜到萧氏为何这般激动的原因了。 韩家定是要娶妻了。 萧氏不相信傅新桐会做那背夫偷汉的事情,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新桐就被沉塘了,所以萧氏心里头一直憋着劲儿,直到现在听说韩家要娶妻,才坐不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萧氏这是想去替傅新桐讨个说法了。 可是结果会如何,傅新桐可以想见,韩家如今虽没有大官在朝,但身为前首辅之家,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这些年傅新桐为韩家赚的钱,七成都被韩进臣拿来打点关系,而他自己也多少有些偏才,其实,当傅新桐被袁氏算计之后,就想到了,必然是自己挡了谁的路,才会被袁氏和韩进臣那般算计。 而想来想去,便只有清平郡主那个傻子了,那傻子曾不止一回,在傅新桐面前提及过自己对韩进臣的欣赏,有一段时间,韩进臣曾被宣召入长公主府,据说是给世子辅导学业,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没有出乎傅新桐的预料,萧氏被两个丫鬟扶着,失魂落魄,眼眶红肿的回来了,玉锦边走边安慰她: “公主,那韩家欺人太甚,又有长公主府的人撑腰,三姑娘就算是被冤的,可人都埋了这么长时间,有理也说不清了,您就是上书也无济于事……” 芳冉对玉锦使了个眼色,玉锦便没敢继续说下去,芳冉扶着面无表情的萧氏,轻声安慰: “公主,三姑娘的事儿,奴婢们都相信她是清白的,可如今咱们确实没有证据了,那脏水泼在了三姑娘身上……” 后面的话,傅新桐就听不见了,兀自在那花圃之中盘旋,可愣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和动静,焦急万分,她真是没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萧氏,从前她就算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嚎啕大哭一场,除了当年老安美人死的时候,她曾这样沉默过,其他时候还真是没见着,傅新桐很想去安慰她,很想在旁边开导她,可是她已经是个死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只希望父亲和哥哥能从旁劝着她些,别让她太难过的好。 这段时间,被困在这花圃之中,傅新桐心里的恨也消了一些了,比起让家人替她报仇,她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父亲,母亲,哥哥,再不愿他们为了自己的事情难过了。 第二天,傅新桐在花圃上方的桂花树上静坐,这时的天才刚刚蒙蒙亮,傅家内宅中仍旧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洒扫的零散声音,忽然正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冰雹落在鼓面上,不停歇的一直敲,门房老张头去开门,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头的语气带着些不满的怒气: “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呀?” 门打开之后,外面是个让傅新桐有些熟悉的人,韩家的门房小赵,只听小赵对老张头一下就跪下了,吓了老张头一跳,将门打开,小赵才惊恐万分的说道: “贵府,贵府二夫人在我府门前悬梁自尽了!请您快些进去通传给大人们知晓吧。” 老张头的瞌睡瞬间就给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呐呐道: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谁悬梁自尽了?” 小赵见老张头糊涂,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就往门内冲去,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急着阻拦,却被小赵溜了进去,老张头在后面喊叫: “哎哎,你怎么硬闯了?” 说完,傅家门房的人就全都出来了,火急火燎的去追一路往里窜的小赵,傅新桐也是惊呆了,傅家的二夫人,不就指的是萧氏嘛。她有多希望这个消息是幻觉,萧氏昨天还好好的,怎会跑到韩家门前去上吊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傅庆城,傅庆业,甚至连傅远都出动了,傅庆昭憔悴不堪,脚步虚浮跟在最后,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傅家的老爷们集体出动,傅新桐便知道,那韩家门房小赵所言不虚了,萧氏……真的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傅家的女眷们都在门外守着,等府里的老爷们探望回来,老夫人也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等候,左右踱步,慌张的神色毫不隐藏,傅新桐听她们说: “这萧氏平日里不做声,一做声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她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嘛,若她真的吊死了,别说韩家,就是我们傅家也难辞其咎,只怕我们都要被她连累了。” “别自己吓自己,就萧氏那胆子,她敢上吊嘛,平时声音大些,她都不敢说话了,更遑论上吊自尽了,还是等爷们回来再说吧。” 可话虽这么说,大伙儿心中还是相当害怕的,因为,就算萧氏平时在傅家有多没用,可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她们欺负萧氏,萧氏也不敢说,这么些年过来了,早就把府里这群人的胆子给养肥了,完全忘记了萧氏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没用的公主,若是萧氏不出事,谁也管不到她们傅家门内的事情,可若是萧氏出事了,纵然再不受宠,可到底是皇家出身,只要大理寺一出动,他们傅家自然要受到牵连的,到时候,随便给安个藐视皇族的罪名,就够他们一家子受的了。 所以此时此刻,傅家女眷们的心情是紧张的,尤其是老夫人段氏,她自诩治家有道,外人无不称颂,可前不久刚有出嫁女傅新桐名节不保,她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着别把事情闹大,将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沉了就算了,反正是被人抓奸在床了,就算再怎么扭转,也扭转不了她不贞的名节,死了才是干脆,至少能最小程度的减少对家中女眷小姐们的影响,可现在,萧氏又来了这么一出,若真吊死在了韩家门前,就不是沉一个傅新桐能解决的了。 派去前往韩家探听消息的小厮骑着快马赶了回来,在门前停下,气喘吁吁从马背上滚下来,就跪倒在傅家石阶门前,对段氏和傅家众女眷,哭丧喊道: “老夫人,二夫人她,她,真的去了!” 随着小厮的喊叫,段氏只觉得眼前发晕,往后倒去,幸好有余氏她们搀扶着,三夫人宁氏对那小厮问道:“你可探清楚了,此时非同小可,若有传错,我要你全家都不得安生。” 小厮惊呆了,不住磕头:“此等大事,小的如何敢胡说八道,小的赶去之时,二夫人刚被二老爷抱了下来,身子……身子都僵了。” 这番话说出来,那便不是开玩笑的了,一时间,傅家门外尽是啼哭的声音,段氏六神无主起来,抓着余氏的手不住颤抖: “她怎么那么傻呀!看着脾气温和,可怎么就能做出这等事来啊!” 说着话,段氏似乎就要晕倒,余氏扶着她,跟着默默垂泪:“二夫人太傻了,她就是这样吊死在韩家门前,又有什么用呢,桐姐儿也已经去了,回不来了……真是作孽哟。” 余氏是大房嫡夫人,是真心为萧氏心酸的。 府外哭声大作,傅新桐哪里还会听不清呢。萧氏用最笨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用自己的命,替蒙冤的女儿证明清白。 韩家昨日迎亲,今日萧氏吊死在韩家门前,喜事变白事,萧氏用自己的死,对这个世界做出了最激烈的反抗。 第四章 第4章 傅新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双目圆睁,透出惊恐。 入目所见是秋地白的印花纱缎,透着淡粉,是傅新桐少女时期最喜欢的一种颜色样式,自从嫁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色调的东西了。 缓缓坐了起来,傅新桐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她小时候睡的如意千工拔步床,这张床是她九岁那年,父亲让城内最著名的工匠替她打造出来的,用的是整块的檀木,价值千金。 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哪里?” 既是自言自语,傅新桐就没打算得到回应,可忽然: ‘是你的房间啊。’ 一道轻吟的声音在傅新桐的耳旁想起,傅新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透过粉色的纱缎床帐往屋里看去,熟悉的一切让她眼睛忍不住发热,可入目之处,根本没有其他人在,那那个声音从何而来? 傅新桐在床帐之中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是一双白嫩细致的小手,比印象中要小了两圈还不止,小手之中,攥着一枝槐花,细长的枝桠上,几簇白嫩的米粒花瓣似乎微微一动,可床帐里根本就没有风…… 思及此,傅新桐吓得赶忙将手里的槐花枝抛到了一边,居然又听见了一声比先前细微的声音:‘哎哟,摔着我了。’ 分明就是那枝被傅新桐扔掉的槐花花…… 傅新桐还未从自己死而复生的冲击中清醒过来,饶是她经历过生死,也不免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吓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床边放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上面绣着傅新桐小时候最喜欢的雀鸟,这种鞋,傅新桐十三岁以后,就不再穿了。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让傅新桐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了,水下那恐怖的死状到现在还让她历历在目,可现在她分明又活了。 傅新桐赤脚走下床,走到了屏风外西窗前的一座梳妆台前站定,还未瞧镜中人,便已被房间中的熟悉摆设吸引了目光,这里的陈设与布置,不是她出阁前的房间,又会是哪里呢。 贵妃软榻,木镶白玉的圆桌,案上的一尊自鸣钟,窗台前放着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房间东边是她的小书房,用的全都是她喜欢的五彩琉璃珠子串成的珠帘,珠帘后,空荡荡的书架前,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黄花梨书案,这相同款式的书案有两张,一张摆在傅新桐的小书房里,另一张,摆在哥哥傅星落的阁楼书房里。 失魂落魄的转过了脸庞,对着镜中婷婷而立的身影看去,披散的黑发将一张莹润白皙的脸衬托的越发小巧,两只黑亮的眼睛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傅新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个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吧,她这是……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是梦还是现实? 傅新桐在镜子前面的梳妆台上翻看了一番,确实看到了不少她小时候用的东西,沿着梳妆台往外走,厅里的桌椅看着比从前高了,贵妃榻上铺的软垫是傅新桐最喜欢的秋海棠,掀开琉璃珠帘,小书房的全貌也展露出来,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尽管她有个学问很好的父亲,可她就是不喜欢,所以小书房里的书架上空空荡荡的,桌面也干净的很,因为她也不喜欢写字。 放下珠帘,傅新桐来到窗台前的那株玉兰花旁,芬芳将她的意识再次引领回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兰花瓣,枝叶忽然动了动: ‘别碰我,我还小。’ 傅新桐吓得赶忙又缩回了手,忍不住将手指送到唇边轻咬,这个习惯是她从小养到大的,直到嫁人前都没有改掉,后来要为了韩家在外奔走,那时才渐渐的在人前改掉了这个坏毛病,但偶尔紧张的时候,依旧会犯病就是了。 如果说刚才床上那株槐花是幻觉,那现在这株玉兰又算什么呢? 正要凑过去研究一番的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傅新桐认识她,是她少时的贴身丫鬟画屏,傅新桐出生之后,她就被派来陪伴伺候,傅新桐一直把她当做姐妹一般,可是这丫头心野,不甘在傅家为奴,十七岁那年就豁出去,跟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员外郎,做的是正妻,员外郎没有妾侍,听说是个好人,而那之后,傅新桐与她见过一面,确实面色红润,穿金戴银,过的很是不错,听人说,那员外郎简直把画屏当孙女儿似的宠着,爱着,一点不让她受委屈。 从前的傅新桐年纪小,对画屏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觉得她不自爱,小小年纪居然愿意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可是随着自己年纪的增大,傅新桐独自面对了生活上的困苦抉择之后,才渐渐的明白了当初画屏做那决定的心情,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的,唯有自己手里攥住不掉的东西才是真真切切的,金钱,权利,名声,这些哪里比的上实实在在的幸福呢,只可惜,这世上能想透这一切的聪明人并不多。 画屏手里端着水盆进来,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见床上没人,小声‘咦’了一下,傅新桐没有喊她,直到画屏眼角瞧见了站在窗台前的傅新桐,两人对视片刻之后,画屏才将手里的水盆放下,两只手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紧张的跑过来对傅新桐说: “姑娘怎的起来了,还不穿鞋,这样又该着凉了。” 傅新桐痴痴的看着画屏,若是先前的一切只是浮光泡影,她自己在做梦,那现在呢,画屏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与自己说话,语气神态完全就是当年的样子。 画屏见傅新桐愣着,不禁上前又喊了一声:“姑娘?” 傅新桐这才反应过来,身子动了动,却还是不敢说话,画屏见她这般,不禁撩起了袖子,伸手在傅新桐的额头上探了探,她的手很凉,让傅新桐一下就清醒过来,对画屏说道: “我没发烧。” 声音也是同样的稚嫩,傅新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画屏收回了手,又过来扶着傅新桐,说道:“姑娘就是没发烧,那也不能光着脚站在地上。” 说完之后,就将傅新桐扶着坐回到了床沿,画屏给她拿来了罗袜,傅新桐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待画屏走来,才对她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画屏蹲下身子,将傅新桐的双脚捧到自己膝盖上,仔细的替她穿上罗袜,嘴里答道: “姑娘和大姑娘她们一起放风筝啊,后来风筝吹到了树上,姑娘你就自己爬上了树,摔下来了嘛。” 傅新桐听画屏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印象,只不过这个印象已经过去十几年,并不那么清晰了,爬树捡风筝…… 傅新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将宽松的衣袖撩起来,果然先前没发现,手腕和手肘上确实有几处擦伤,画屏又对傅新桐指了指她膝盖上放着的右脚脚踝: “还有这儿呢。这回的事情真是太险了,那么高的树,姑娘就自己爬上去了,好歹喊个奴婢呀,若非顾公子来府里听学,正巧遇见,接住您了,要是让您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还不定摔成什么肉饼样子呢。” 傅新桐听着画屏说话,总觉得她说的事情离自己很遥远,能够记得放风筝的事情,可是爬树,掉落,被救……这种十多年前的细节,想起来可真是为难她了。 “顾公子?哪个顾公子?”傅新桐在脑中回想了一遍京城姓顾的人家。 “就是承恩候府的世子呀。”画屏替傅新桐将鞋袜穿上,将她的脚放在脚踏上。 傅新桐蹙眉一愣:“承恩候府世子……你是说,顾歙?” 画屏自然的点点头:“嗯,名字是什么,奴婢不知道,但听说就是承恩侯府的世子,今日与大公子一同回府来,大公子说是要带他去见老太爷,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巧就救了姑娘,若非顾世子,姑娘从那么高的槐花树上摔下来可真没得救了。” 傅新桐仔细回想这情况,只觉得脑瓜仁子有些疼,伸手摸了摸,后脑处肿起了一个大包,画屏见她头疼,便赶忙来到她身后替她看:“顾世子是飞上去的,姑娘在刚掉下来的时候,脑袋似乎在旁边的假山石上磕了一下,虽有些肿,但想来没什么事吧。” 画屏在傅新桐身后替她揉脑袋,傅新桐便放下了手,开始静坐在那里,仔细翻找着十多年前的记忆,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曾被顾歙救过。 不怪她疑惑糊涂,那可是顾歙啊,承恩侯府与镇国公府的独苗,虽说天纵英才,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可在他没死之前,那可是京城里独一份儿的贵重公子,就算是皇子王爷,都未必有他的声势与恩宠。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呢? 傅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就是文官出身。 她若是今年十一二岁的话,那说明傅家还未到那一门父子三人同朝为官的盛况,如今该是只有祖父傅远任职太子太傅,大伯和三叔仍在六部观政,而她的父亲,傅庆昭明年或者后年,就该中状元了吧,中状元之后才因为意外被毁容,无缘仕途,只得从商,二房就此没落,被大房和三房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五章 第5章 “姑娘?” 画屏说了那么多,发现傅新桐好像没在听的样子,出声喊了她一声,傅新桐这才回过神来,对画屏问道:“我爹娘呢?哥哥呢?” 尽管傅新桐到现在还不怎么敢相信自己居然回到了十一岁的时候,可就算这一切是梦,她也想再见家人一面。 “老爷和夫人都在老太爷的院子里呢,老太爷今儿休沐,来了好些个拜访的客人,这不顾世子救了您,老爷和夫人总该要去道谢的。还有公子,现在该是在学堂吧。” 画屏将这些与傅新桐说了,傅新桐便猛地站了起来,吓了画屏一大跳,不明就以的问:“姑娘要做什么?” 傅新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画屏觉得今儿姑娘有些奇怪,见她想出门,便赶忙放下了正在整理的被子,跟着傅新桐往房门走去,门外走来另一个妙龄婢女,与傅新桐打了个照面,把傅新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婢女面若桃花,笑起来特别可爱,这张脸傅新桐怎会不记得,贴身婢女春桃,她和画屏不一样,画屏十七岁就离开了傅新桐,还未等到傅新桐出嫁,而春桃却是一直跟随在傅新桐左右,傅新桐嫁去韩家的时候,春桃便作为陪房一并去了,就那么惦记上了韩进臣,不时撩拨,而韩进臣是个来者不拒的性子,不过半年的功夫,就让这春桃爬上了床,从通房抬到了妾侍,这丫头还很争气的怀了韩进臣的孩子,只可惜,韩进臣身边有个袁欣纯,这丫头哪里是袁欣纯的对手,最终孩子没生下来不说,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所以,不怪傅新桐看见春桃,就像是看见了鬼似的,春桃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惨状不亚于傅新桐被溺毙的恐怖。 “姑娘,您醒啦。奴婢刚替您煎好药,您趁热喝吧。” 春桃笑得十分甜美,这样的可爱外表给她行了不少方便,再加上她嘴角总爱挂着笑,甜美喜庆,论谁都不忍为难她。 傅新桐注意到春桃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热气腾腾的药,春桃见她不说话,便将药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稍加犹豫,就接过了药碗,吹着热气儿,毫不扭捏的将一整碗药尽数喝下,将空的药碗递还到了春桃手中,然后便从春桃身边擦肩而过,往院子里去。 傅新桐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见到傅庆昭和萧氏,经历过生死,才知道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人和事。 春桃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碗,与一旁的画屏对视一眼,低喃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画屏也是一头雾水,她家姑娘最怕的就是喝药,每回喝药都要哄了又哄,才肯勉强喝那么一口,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声不吭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别愣着了,姑娘刚摔了脑袋,可不能再出事儿了。” 画屏提醒,春桃也是连连点头,将药碗交给了院里的洒扫婆子,就和画屏一起追着傅新桐去了。 傅新桐走出房门,这个时候,正是她们二房最鼎盛的时期,院子住的是仅次于主院的素商院,她和哥哥都有一处单独的小楼,她的小楼名叫青雀居,哥哥的叫沧澜居,院子里的陈设还是印象中的那样,幽静雅致,别有洞天,而这一切,在父亲容貌被毁,前途无望之后,就尽数被大房占据了去。 素商院中亭台楼阁,山水环绕,连接着一片枫林,每到秋日之时,枫林之中红叶漫布,置身其中,最能感受秋日氛围,这也是素商院的名字由来,素商素商,指的便是秋日,若是在合适时节,有人登高望远,傅家这片藏于市井之中的枫林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处美景了。 傅新桐在青雀居的回廊上穿行,忽然听见了一段高声: “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你是不长耳朵还是不长记性?公主房里能放这种低贱的花草吗?” 傅新桐停下了脚步,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回廊的那端拱门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正叉腰训斥着个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样式,让傅新桐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母亲的乳母蔡嬷嬷,当年随母亲一同嫁来了傅家,性子比较乖张,在傅家有个‘母螃蟹’的称号,表明上看起来十分护主,可实际却是个盗娼货色,母亲对她掏心掏肺,对她比对宫里的老安美人还要敬重听话,可是这嬷嬷倒好,不仅在背地里偷盗母亲大量财物,在二房没落之后,还连同外人欺压性子软弱的母亲,时常将母亲逼得颜面全无。 春桃和画屏来到傅新桐身后,顺着傅新桐的目光看去,春桃凑到傅新桐的耳旁小声说道: “哼,这个母螃蟹,成天就知道欺负人,那花草哪里是小柔放错了,分明就是小爱放的,可小爱会做人,给母螃蟹送了成套陶然坊的胭脂,这不就栽到了小柔身上来。其实谁不知道,房里放错了花,夫人根本就不会介意的。” 春桃是个会看人下菜碟说话的,她知道在傅新桐面前说这些不会有事,所以就放心大胆的说了,若是能因此挑唆的傅新桐前去教训那只横行霸道的母螃蟹,那也是一出好戏,母螃蟹就是记恨,也只会记恨姑娘,与她无关系,里外她都不吃亏。 画屏脸色一变,刚要出声,就听傅新桐面无表情盯着春桃,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 “今儿早上是你让我爬树捡风筝的?” 傅新桐话音刚落,春桃的脸色就变了,尴尬的低下头,再不敢言语一声,傅新桐看她这样,心里便有数了,其实她哪里记得到底自己为什么会爬树捡风筝了,只诈她一诈罢了,歪打正着戳痛了春桃的小心思。 所以说,有些人的品性是天生的,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目光再次落在那拱门后头,若是从前的傅新桐,此时被春桃一挑唆,大概就会上去了,只是经历太多,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单纯与热血,蔡嬷嬷是要收拾,却不是现在。 收回了目光,傅新桐再次转身,从东侧拱门走出了青雀居,按照淡薄的记忆,往主院去,幸好素商院与主院离得并不远,只要穿过花园就能到达。 傅新桐经过花园的时候,眼中看着园子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耳朵里总觉得嗡嗡的,虽然没什么明确的声音出来,但是傅新桐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回到了十一岁的年纪,并且还多了一项听得懂花语的技能,说实在的,若不是经历过生死劫,单这项令人惊愕的技能,就能把傅新桐给吓死。 因为身后跟着画屏和春桃,傅新桐不能弯下来再次证实一番自己是否真的听得懂花语,并且能与它们交流,若是真的话,那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见到父亲和母亲之后再说。 傅新桐来到了主院外,守门的婆子见了她,腆着笑过来请安:“三姑娘来了,听说您受了些惊吓,可好些了?” 这种傅家人久违的恭维语气,傅新桐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父亲傅庆昭如今还是傅家最有前途的,母亲是皇族公主,整个傅家再没有比她更受重视的姑娘了,这段美好的时期,就连祖父傅远对她的态度,都与嫡孙无异,可见二房如日中天的气象。 微微颔首,并未像小时候那般与这些婆子笑脸相迎,因为生命用了很长的时间和很残酷的方法,让她见识过了这些人阿谀奉承,两面三刀,捧高踩低的架势。 “父亲母亲在里面?” 傅新桐冷着面孔的样子让那两个守门的婆子也不敢轻浮了,赶忙笑着回答:“是是,二老爷和夫人还在。” 萧氏虽为公主,却无封号,在皇族公主中,排行第八,是先帝后宫六品安美人所出,因没有封号,便没有在宫外单独开府的资格,当初安美人在先帝还未驾崩时,替萧氏求了傅家这书香门第的姻缘,当年的傅家二公子,风头正盛,萧氏嫁到傅家,名义上虽为下嫁,可实际上却并无多少特权,既不能单独开府,那便只能作为傅家的儿媳,住在傅家,萧氏本身就是个随意性子,开始的时候,府里人还称呼她为公主,到后来就直接称夫人了,萧氏对这些事并不在意,自然不会和傅家计较。 得了那婆子的话,傅新桐就昂首进了院子,与素日的谦和判若两人,跟随在傅新桐身后的画屏和春桃面面相觑,春桃只是觉得疑惑,画屏则在心里暗自祈祷,自家姑娘别是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吧。 平日里就连走路,也没有这么风生水起的速度,姑娘的性子随了夫人,向来谦和,与府内下人也并无架子,甚至有时候还能与下人们打成一片,尽管很多下人都在背地里说姑娘傻气,可姑娘就是吃他们表面阿谀那套,就算听说了些什么,也不去在意,可是今天的姑娘,着实像是变了个人,似乎变得不好亲近了。 而画屏哪里知道,傅新桐曾经经历过什么,二房没落,她借着最后的势头,嫁入了前首辅家里做嫡长媳,世人皆说她傅新桐命好,嫁了前途无量的韩家长子韩进臣,韩老太爷虽然仙逝,可韩家在朝中的势力仍在,韩家长子又是那样出众的人品,傅新桐只不过是一个才学平平的女子,又是傅家没落二房之女,多少人为韩进臣觉得冤屈,可背后的事情,又能与谁说呢,韩家光鲜稳重的表象之下,其实藏污纳垢,蚁穴溃堤,早已是临近崩塌之态,而韩进臣那人,更加无需多言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八个字,便是对他的最佳写照。 傅新桐经过拱门,穿行花园之中,迎面走来一清冷男子,俊眼修眉,雅人深致,神采内朗,萧萧肃肃,如青松,如墨竹,如那蔚蓝天际最高的云,高洁尊贵,气度由内而外散发,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刀锋一般的凛冽。 第六章 第6章 迎面而来的俊逸男子目不斜视,与傅新桐擦肩而过,傅新桐的目光随着那男子往后看了一眼,便不做停歇,回头继续往前走,春桃抓着画屏的衣袖摇摆了两下,面上的兴奋之意毫不掩藏,画屏按住她的手,对她使了个警告的眼色,饶是如此,春桃在那颀长声音走出拱门之后,还是难以抑制的发出一声轻叹,直到傅新桐继续往前走,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傅新桐走了几步之后,又迎面遇上一人,大房嫡女傅灵珊,比傅新桐大两岁,是傅家的长孙女,穿着一身水绿色百褶兰花裙,脸上带着妆,精心梳着一个繁复的双灵髻,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至少三五岁。 傅灵珊看见傅新桐,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傅新桐的一头未曾梳理的头发上,说道: “三妹妹何故如此?发髻都没有梳一个?”傅灵珊的问题问出口,傅新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起来,走的急,一心想着要见父亲母亲,便忘记了梳发,不过,幸好她年纪小,就算在府里披头散发的走一路,也不会怎么样。 傅新桐不说话,盯着傅灵珊看了一会儿,傅灵珊的目光一直往她身后飘去,很显然,她不是偶然出现,而是追着某人出来,但又顾及矜持,不敢追的太紧,只敢偷偷的在后面错开了时间追出来。 傅新桐并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当年二房好的时候,傅新桐自问绝无亏待大房和三房的兄弟姐妹们,有好东西都会想到大家,可是自从二房没落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对她的?就眼前这个傅灵珊,曾经在一个公开的场合,偷偷命人拿了一盘馊掉的糕点给她吃,然后跟大家一起嘲笑她像个落水狗。 傅灵珊笑脸对傅新桐问话,原以为傅新桐会像从前一样傻兮兮的回答,可没想到,今天的傅新桐对她完全爱搭不理,只用她那双黑亮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就从她身边经过,往主院花厅走去,留下傅灵珊愣在那里,觉得莫名其妙,对跟在傅新桐后边儿的画屏问道: “你家姑娘怎么了?” 画屏不好意思的赔笑:“今儿姑娘从树上摔了,估摸着脑仁儿还疼呢。” 傅灵珊知道这事儿,风筝就是她们一起放的,要是早知道从树上摔下来会被那人救,傅灵珊才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傅新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 往后瞥了一眼,傅灵珊一跺脚,娇气的哼了一声,然后就往院门走去。 丫鬟给傅新桐打了帘子,全都乖巧的喊了一声:“三姑娘。” 傅新桐走入花厅之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萧氏,比印象中年轻了好多,傅新桐的鼻头忍不住酸了起来,也不管厅里其他人,径直往萧氏走去,萧氏看见她笑了,阳光下的笑容那样貌美。 “囡囡怎么这样就过来了?”傅新桐小时候,萧氏总喜欢叫她囡囡,因为据说宫里的老安美人是江南人,家乡就是这么叫孩子的。 傅新桐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再忍不住,猛地扑入了萧氏的怀抱之中,嚎啕大哭起来,吓坏了萧氏,一个劲的安慰: “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不是吓到了?没事儿!不是好好的嘛。” 在萧氏轻声细语的安慰之下,傅新桐渐渐停止了哭泣,本来就只是一阵子的情绪,过去就好了,萧氏的怀抱是暖的,声音是真的,抱着她时是有感觉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样的际遇,不亚于从地狱里爬出来,经历过生死,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状,魂魄被困在花朵中那么多个日夜,这些经历,就算是坊间的志怪小说都想象不出来,可偏偏这一切都让傅新桐经历到了。 萧氏低头看着傅新桐,眼圈红红,鼻头红红,脸颊也红红的,别提多可怜了,不禁觉得好笑,在女儿鼻头上刮了刮,依旧将怀中的孩子当做是小孩儿般,傅新桐嘟着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着萧氏破涕一笑。 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咳嗽,傅新桐回头,看见发声的是傅庆昭,从萧氏面前站起来,刚要走过去,就看见傅庆昭对她使了个眼色,傅新桐顺着他的眼色看到了正盘腿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段氏。她自然也年轻了许多,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此刻正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傅新桐看,因为在段氏的眼中,傅新桐的一切都不合礼数与规矩。 “咳咳,桐姐儿来了,还不给祖母磕头请安么,今日你来这么一出,可把你祖母给担心坏了。” 傅庆昭见自己给女儿使了眼色,女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直言点醒了,傅新桐这才将目光从傅庆昭脸上转移到段氏身上,段氏身后站着大夫人余氏,余氏对傅新桐悄悄招了招手,递了个‘赶紧的’眼色,傅新桐这才走到段氏身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段氏侧过头去,将傅新桐上下打量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个祸头子,一刻都不得消停,好端端的大家闺秀,没点矜持和分寸,好端端的去爬什么树?别总仗着自己年纪小就……” 段氏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傅庆昭从旁打圆场:“母亲息怒,桐姐儿才刚醒,待会儿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训斥她的,您身子本就不好,可别被这小妮子再气坏了,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傅庆昭容貌生的极好,年轻时自不必说,就是现在也是俊逸不凡,走出去依旧能让女子为之心动,再加上他年少成名,十四岁便中了解元,虽不是老夫人段氏的嫡亲孩子,却深得老太爷傅远的喜爱,这样出众的人品与才学,自然是家中最有希望和前途的那个了,因此,傅庆昭所在的二房,便是傅家小一辈的中心,而这一切都停止于他中状元之后发生的那场意外。 傅新桐不记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一直容貌出众的父亲,有一天右脸颊忽然变得狰狞,从此只得以幂帘遮面,绝缘仕途,无奈从商,二房命运就此扭转而下。 傅庆昭原本就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性情温和,与萧氏琴瑟和谐,从未红过脸争吵,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傅庆昭十分疼爱孩子,尤其偏宠傅新桐,因为她是女孩儿,多宠一些没关系,对儿子傅星落就严格很多,尤其在做学问这件事上,傅星落天资不高,自然及不上傅庆昭,所以平日里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而吃苦头。 段氏哪里看不出来傅庆昭在护着那丫头呢,深吸一口气算是妥协了,没办法,谁让老二争气,让老太爷当做眼珠子似的宠着,旁的儿子在傅庆昭的衬托之下,全都变成了不可雕的朽木,只有傅庆昭是通灵神木,既然他开了口,那段氏也不能过于纠缠,所以,尽管看那丫头百般不顺眼,段氏也只能将就忍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断定了,凭着萧氏那心性,反正绝对教不出什么又能耐的女儿,如今他们要宠,那便由着他们宠好了,早晚有她出门受罪的时候。 摆了摆手,段氏将盘腿放下了罗汉床,张勇家的立刻上前搀扶着,尽管傅家世代只是书香门第,可经过百年积累,家中自然富贵,享福惯了,也就渐渐染上了些富贵病,讲究起了派头。 “今儿也有些累了,你们都去吧。回头二房自己备些礼给承恩候府送去,救命之恩不是儿戏,切不可怠慢了,叫旁人说我们傅家不懂规矩。” 段氏的交代傅庆昭自然应承:“母亲放心,这等礼数自不会忘的。” 说完这些之后,傅庆昭就领着萧氏和傅新桐一起给段氏行了个告退的礼,然后一家三口便走出了主院花厅,段氏回头看着他们出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走在阳光之下,那场景看了叫人别提多让人羡慕了。 “你说,这傅家将来会不会全是老二这一家子的了?” 段氏忽然对张勇家的说了这么一句。 张勇家的伺候了段氏几十年,自是心腹,立刻明白段氏的意思,笑着回道: “老夫人多虑了,二老爷纵然受老太爷喜爱,可终究不是嫡出,上头还有大老爷在,老太爷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的,到时候,顶多就是给点家产和宅子罢了。” 一番话,并没有让段氏心情变好,反而更添担忧: “若只是给点家产和宅子也就罢了,终究是有数的,可瞧着老二这青云直上的架势,前儿老太爷回来还与我说道,文华殿的宋阁老相当看好老二,只要明年殿试能得个三甲,文华殿就有他一席之地,老二进了文华殿,待个两年,连外放和观政都省了,直接进六部任职,凭他自己也能挣得一番家业,本是好事,家族兴盛,可到底将老大和老三比下去了。” 傅家大老爷傅庆城和三老爷傅庆业都是段氏的嫡亲儿子,自然要替他们多操心一些的,在段氏看来,要是老二没那么出彩,老太爷的目光兴许就能多放在老大和老三身上了。 第七章 第7章 傅新桐跟着萧氏和傅庆昭回到了素商院,搂着萧氏正准备跟着回房去好好唠唠,撒撒娇什么的,却被傅庆昭喊住了,让傅新桐在门外罚站,傅新桐有点傻眼,可傅庆昭却坚持: “你以为我在老夫人面前说话是假的?你可知道今儿差点惹出什么祸事来?若非顾世子刚巧经过接住了你,你这条小命就给你折腾没了。跪在这里好好的反省反省。” 傅新桐看着傅庆昭,肚子里有千百句话想要说,可终究是没开口,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若非自己真的犯错,父亲是绝对不会罚她的。 乖乖点了点头,嗫嚅了一声:“是。”然后就干干脆脆的跪了下来。 傅新桐的乖顺让傅庆昭和萧氏都感到有些意外,傅庆昭依旧板着脸,故意对傅新桐道: “你这什么态度?平日里说你一句,你要回十句,今儿变天了?” 傅新桐摊手:“爹爹好生奇怪,难不成女儿明知爹爹说的是对的,还要与您一句顶十句不成?” “嘿。”傅庆昭看了萧氏一眼,指着傅新桐说:“听听这些个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别以为这样就能免责,给我好好跪着,不让你起来就不许起来,听到没有?” 萧氏掩着唇,便走入了厅中,傅庆昭点了点傅新桐的额头,也跟着入内了。 傅新桐瞧见他们,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就算是跪在院子里,她的心中也感觉到无比美好,真不知道该说上天对她是眷顾还是不眷顾,若说眷顾,她上一世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可若说不眷顾,那又怎会让她重生回来,再享受一次团圆自乐呢?这样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幅画,一个梦,傅新桐也不愿走出和醒来,她愿意一直沉沦,一直睡去,直到天荒地老。 傅星落从学堂里回来,将书袋子抛给身后的小厮傅安,火急火燎的奔入了院子里,就看见傅新桐可怜兮兮的跪在院子里,鬼头鬼脑的往厅里探了探,确定父亲母亲瞧不见他,这才凑到傅新桐身边: “爹罚的?” 傅新桐抬头瞧了一眼傅星落,虎头虎脑,没有长大后那么清俊,因为他总爱在大太阳下面跑出去玩儿,所以皮肤晒得有些黑,小时候为了这个,没少挨傅庆昭数落,按照傅庆昭所言,傅星落这猴儿样,根本就不像是书香门第出身,倒像是那些不入流的武将之家出来的孩子,算算时间,大概在今年夏天,傅星落就该被送去保定的白鹭书院了吧,在素有状元摇篮的白鹭书院中,傅星落就要被铺天盖地的书本湮没,不能在太阳底下疯玩儿,白净的皮肤自然就能回来了。 “啧,盯着我做什么,问你话呢。跪傻啦?”傅星落伸手在傅新桐的额头上碰了碰,确定她是不是烧了,觉得没什么异样后,才又道:“放心吧,有哥在,我去跟爹说,让他免了你的罚,再不行,哥哥替你!” 傅新桐眼眶红润,哥哥就是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护着她,现在如是,从前亦如是,想起上一世他为了救她,被傅家那些人按在地上暴打的样子,傅新桐就想哭,而她一哭,傅星落就慌了手脚:“哎哎,哭什么呀!真跪疼了,得,哥这就去找爹去。” 说完就要转身,却被傅新桐喊住,沉着一问: “哥,你大学会背了吗?颜良之的字临摹几遍了?胡友润的花鸟图学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直接把傅星落给问懵了,低头看着自家这个妹子陷入了沉默。 傅新桐耸了耸肩膀,状似无意的说道:“若你这些都会了,那你就去替我求情吧,若是不会就算了,省得你去之后,情没求下来,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傅星落觉得自己居然无言以对,在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面前。 但仔细想想,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想着父亲舍不得多惩罚妹妹,傅星落就很识相的摸摸鼻头,叫上傅安,悄悄的转身离开了。 傅新桐抬头看到天空飞过一排雁,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敢真的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 傅庆昭虽说是要让傅新桐反省,可到底不忍,不过两刻就派人出来解禁,将她扶到了厅内,由萧氏心疼不已的替她揉膝盖。 “今日的教训一定得记住了!听到没有!别什么事都想着出头,这天底下的事儿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就能看懂的。” 傅新桐倚靠在软榻上,双腿搁在萧氏的腿上,萧氏给她轻轻的揉着膝盖,别提多心疼了,傅庆昭说了这番话之后,傅新桐还没发问,萧氏就先开口了: “哎呀,你与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什么看懂看不懂的,这回的事情就是个意外,别说的那么悬乎。” 萧氏是个凡事都喜欢把人往好处想的类型,但傅庆昭还多少有点脑子,怎会瞧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萧氏和傅新桐说道: “别说我的话悬乎,记住道理就成了,这风筝在树上,底下全是小厮丫鬟,怎么就轮到桐姐儿爬上去呢?” 傅新桐感觉这还是第一次听傅庆昭说出这样的话来,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个不问世事的先生,虽说与商贾打交道,但那么多年也没能将他身上的酸劲儿去了,对人对事也和萧氏一样,不怀疑,不抗争,不抢夺,总之随遇而安,随心而为,所以傅新桐一直以为父亲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派,但今天这番话,倒真有些让傅新桐对他改观的意思了。 也许上一世,并不是傅庆昭天真,而是傅新桐自己天真,她小时候就天真的以为世上没有坏人,没有坏事,等到她意识到世界和她所想的不一样时,已经过了能安静坐下来听傅庆昭说话的时期。再加上,傅新桐自己要强,就算在韩家过的不好,也只往肚子里咽,并不想给父亲母亲增添烦恼,毕竟他们要在傅家应对这些豺狼虎豹已经够吃力了。 萧氏似乎还不能够理解傅庆昭的话,刚要继续发问,年轻有朝气的芳冉就走了进来: “夫人,蔡嬷嬷求见。” 萧氏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芳冉在门口传话,自有小丫头去院外通传,自己则站到门边等候差遣,萧氏对芳冉招手,指了指傅新桐的膝盖,芳冉立刻就反应过来,走上前替换了萧氏的位置,让傅新桐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腿上,接替萧氏继续按揉起来。 萧氏低头整理了一番裙摆,傅庆昭见她有事,就往书房去了,萧氏坐在主位上,蔡嬷嬷进门之后,就笑眯眯的到了萧氏面前请安: “夫人今儿脸色真好,这绾色的料子果真衬的皮肤红润了许多呢。” 蔡嬷嬷是萧氏的乳母,也是素商院的管事嬷嬷,平日里与萧氏回话最多的便是她,生了一副好口才,每每都能将萧氏夸赞一番。 萧氏笑得祥和,对蔡嬷嬷问道:“嬷嬷来所为何事?” 蔡嬷嬷这才正色回禀:“哦,就是上回与夫人说起的,要将府里的花木重新换过一遍,奴婢已经找好了合适的花坊,说这两天就能将替换的花木运来了。” 萧氏有些糊涂:“呃?将花木重新换一遍?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蔡嬷嬷笑得慈祥:“夫人贵人多忘事,不就是那回夫人在院中赏花时,奴婢说的嘛,夫人怎的忘记了?” 萧氏依旧想不起来有这回事,蔡嬷嬷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语气夹带了些急促:“夫人忘记了也没什么,奴婢记着就得了,奴婢心想着,这不马上就是老太爷生辰了嘛,府里花木焕然一新,也算是个好兆头不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瞧了,定然是会高兴的。” “可是……”萧氏话音刚出,就被蔡嬷嬷打断: “夫人!奴婢都是为了您好,难不成奴婢还会害您不成?”蔡嬷嬷倚老卖老,对萧氏这般说道。 萧氏不善言辞,又怕蔡嬷嬷真的生气,赶紧摇手:“不不不,我自然知道嬷嬷的好意,可是……唉,我该做什么,嬷嬷直接跟我说了吧。” 听了萧氏妥协的话,蔡嬷嬷脸上又有了笑容:“这就对咯,奴婢一心为了夫人着想,这事儿办下来,定会让老夫人与老太爷对您刮目相看的。夫人只需同意奴婢去账房支取银子便是,回头账房来与夫人对账,夫人签押便是。” 萧氏最不耐烦的就是处理这些事情,刚要点头,却听见一旁传来一道稚嫩柔软的声音: “娘,后宅之事不都是三婶在管嘛,府里替换花木这么大的事情,娘您做的了主吗?” 萧氏和蔡嬷嬷全都转头看向靠在软榻上的傅新桐,见她眼神明亮清澈,嘴角一抹天真的笑容看起来那样纯良,可她问出来的问题,却着实让萧氏和蔡嬷嬷都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眼,蔡嬷嬷在萧氏还未开口之前,就赔笑道: “夫人是什么身份,府里什么事情管不得?就连三夫人管家,还不都是夫人您让出去的嘛,若是夫人您愿意管,还怕老夫人不把权柄交到您手中?所以……” 蔡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新桐给打断了: “蔡嬷嬷此言差矣,之所以三婶管家,那是因为三婶管得住家,与我娘身份如何或是谦让不谦让没有关系,连我都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府里人若都像是蔡嬷嬷这般自作主张的话,那府里秩序岂不是乱套了?所以,这替换花木一事,蔡嬷嬷其实可以直接去和三婶商量,若是三婶同意了,那便再让三婶来与我娘吩咐便是。” 第八章 第8章 傅新桐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让在萧氏面前顺利惯了的蔡嬷嬷都语塞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咳了一声,对傅新桐说道: “三姑娘小孩子家家的,管大人的闲事做什么。芳冉,你好生给三姑娘按腿,别在这里打扰了我与夫人说话。” 芳冉看着蔡嬷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片刻后才看了一眼萧氏,将头低了下来。 傅新桐将她们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看来这个蔡嬷嬷比她印象中还要嚣张很多啊,居然敢当着萧氏的面,数落起她来了,傅新桐将腿从芳冉腿上挪下来,芳冉讶然的看着傅新桐,见她从软榻上站起身,芳冉也跟着站了起来,傅新桐来到蔡嬷嬷跟前,仰头对她冷道: “蔡嬷嬷的意思,是指桑骂槐吗?” 也许是傅新桐眼底的冷意让蔡嬷嬷觉得有些心虚,但到底没把傅新桐这个小女娃放在眼里,不耐的转脸过去叹了口气,再转过来时才开口: “三姑娘莫要闹了,奴婢正与夫人说正经事呢,芳冉还愣着干什么,三姑娘怕是乏了,将她带回去歇着吧。” 傅新桐站着不动,往芳冉那儿看了一眼,只见芳冉目光求助萧氏,而萧氏却一脸为难,似乎想要来劝,又不知道如何劝,蔡嬷嬷这么多年来,或多或少都有积威,尽管芳冉并不太愿意,但最终还是期期艾艾的来到了傅新桐身边,弯下腰,小声对傅新桐说道: “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奴婢带您……” 因为她弯着腰,俏脸就在傅新桐对面,在芳冉还未说完一句话的时候,傅新桐就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芳冉的脸上,将她整个脸颊都打的偏了过去。 傅新桐动手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萧氏也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站起来,惊愕的盯着傅新桐的小小背影,芳冉也是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着傅新桐,眼底居然泛红,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只见傅新桐面无表情的冷道: “我打你,你还好意思哭?自己好好想想,我难道还不该打你?你和玉锦都是宫里出来的正经宫婢,入宫之时你们的教习嬷嬷是教你们到了主子身边伺候,不需要听主子吩咐,只要听一个面目狰狞,目无尊上的奴婢吩咐就可以了?我打你这巴掌,你还觉得冤吗?” 芳冉还未从被打和被说教的阴影中走出来,自然无法回答傅新桐的话,而傅新桐也没打算她能立刻反应过来,与她说这些,不过是想点醒她罢了。 傅新桐转过身,仰首直面蔡嬷嬷,傅新桐虽然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身形,可是在与蔡嬷嬷对峙之时,竟比一位成年的夫人还要冷静无惧,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逼人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 “你这贱婢简直该死!是谁给你的胆量这样和主子说话?我先前不过是顾全你的脸面,没把话说透,既然你自己不要脸,那我还客气什么?府里替换花木是多大动静之事,凭你一个奴婢自作主张就想替换了?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想将花木换新,而是想从中光明正大的捞一笔?你今日若是不将此时说清楚,那就休怪我闹到老夫人跟前去,倒要看看老夫人是如何处置你这等吃里扒外的贱婢的。” 傅新桐气势惊人,说的话也同样惊人,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留情面,遣词造句,都是萧氏想都不敢想的。 蔡嬷嬷在府里顺利了十几年,还从未有过这等被人指着鼻子骂贱婢的时候,更何况,这个骂她之人,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她老子娘也不敢这样与她说话啊。 “三姑娘说话可得有证据!奴婢随夫人出宫来,在傅家帮着夫人打点家务这么些年,凭的便是夫人的信任与赏识,三姑娘一口一个贱婢称呼奴婢,实在令奴婢心寒。这回花木之事,纵然有处置不妥的地方,却也没有三姑娘说的那般恶毒没人性。”蔡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便想出了辩驳之言,看着傅新桐那一派笃定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脑瓜子一转,就想趁机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狠狠的教训,眼光一动,继续说道: “从前三姑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定是给你身边那些嘴碎的蹄子教坏了,夫人,此事非同小可,三姑娘是夫人的女儿,今日这些恶言,与奴婢说也就罢了,奴婢自不会与三姑娘计较,可若是此等恶习不除,今后三姑娘在外面失了方寸,那丢的可就是夫人和整个傅家的脸了。奴婢给夫人一句劝,还是趁早将三姑娘身边伺候的春桃和画屏打发了,另找几个教授规矩的女先生来府中好好管管三姑娘吧。” 傅新桐好整以暇的看着蔡嬷嬷,转过头对萧氏说道: “娘,您可瞧见了,这贱婢不仅敢贪赃枉法,如今还想要挟我呢。” 萧氏两边为难,不知道该相信谁好,想着蔡嬷嬷这些年劳苦功高,又是年长之人,转首对傅新桐说道:“蔡嬷嬷纵有不对,你也不该一口一个贱婢称呼她,这种市井之言,绝非大家闺秀口中可以说的。” 傅新桐看着萧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粗鄙,但是萧氏哪里明白,对付这种粗鄙之人,你若说的太文雅,她们反而要拿捏你的短处,看萧氏这样子,若没有一剂猛药下来,她怕是还认不清蔡嬷嬷是个什么腌臜东西呢。 转过头去,正好瞧见蔡嬷嬷脸上自得的神情,仿佛因为萧氏说教了傅新桐,就是站在她那边了,傅新桐不甘示弱回瞪,口中犀利问道: “母亲教训的是,就算我是用词不当吧。蔡嬷嬷满口道理,为我母亲所用多年,想来是个做事有条理,有分寸的,既然你说要替换花木,已然找好了花坊,那我便问问蔡嬷嬷,你找的是哪家的花坊?花坊老板叫什么?男的女的?你总共定了多少株花木?都有些什么花型?每样花型卖多少钱?总共需要多少钱?还有那么多品种,你准备各自摆放在什么地方?府里花木一开始都是由风水先生用五行八卦算过的,蔡嬷嬷要替换花木,可有再找风水先生回来盘算?暂且就先问这些问题,蔡嬷嬷若是能一一回答出来,那便算我今日冤枉你了,我给你这个奴婢斟茶道歉,只要你受的起。” 蔡嬷嬷被傅新桐问的哑口无言,这么多问题一下子砸过来,就是神仙也答不出来,更遑论,这替换花木一事,本就是她胡乱绉出来欺骗萧氏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盘问,一时竟慌了神,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傅新桐却没那么好心就此放过她,来到萧氏跟前儿,指着明显心虚的蔡嬷嬷,对萧氏道: “娘您看到了?这些最基本的问题,蔡嬷嬷都无法回答出来,她连哪家花坊,花坊老板是男是女都说不出来……” 傅新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蔡嬷嬷急急打断:“不不,奴婢知道,奴婢是知道的。就是城东市场南侧那个京城最大的花坊,花坊老板是个,是个女人。” 傅新桐冷笑,转过头对仍旧有些失魂落魄的芳冉说道: “芳冉啊,可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芳冉再听傅新桐开口,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慌忙点头:“是,奴婢想清楚了,奴婢是夫人和姑娘的人,绝不会再听旁人吩咐。” 傅新桐满意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你就替我娘跑一趟,既然蔡嬷嬷说了是什么花坊,老板是什么人,你便找几个家丁一同前往问一问,蔡嬷嬷有心为了夫人效力,咱们说什么也得支持支持,关于花的种类和数量,蔡嬷嬷回答不出来,那咱们就直接找那花坊老板问问便是。” 芳冉看了一眼蔡嬷嬷,刚挨了傅新桐一巴掌,哪里还敢怠慢,连连点头,就要跨出门槛,却被蔡嬷嬷急急忙忙的拦住,脸上的神情再也挂不住了,嘴角和眼角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姑,姑娘还是怀疑奴婢不成?难道,难道真要奴婢一头撞死在这儿姑娘才满意吗?” 傅新桐见她以死相逼,拦住了要开口的萧氏,冷道:“事关府中大事,就算蔡嬷嬷一头撞死在这儿,该查的还是要查,该问的一样都会问,你干嘛这样着急去死呢?让芳冉带人去问过了,回来再死也不迟啊。” 蔡嬷嬷真的是要被傅新桐给逼得吐血了,头上冷汗直流,眼神开始闪烁,萧氏都看出了她有问题,上前问道: “蔡嬷嬷,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出来。” 傅新桐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娘亲给气死了,什么时候了,她还这样软绵绵的,傅新桐怕时间拖久了误事,干脆挡到了萧氏和蔡嬷嬷身前,对着蔡嬷嬷的腿肚子就踢了一脚,蔡嬷嬷正是紧张的时候,被傅新桐突然踢了一脚,当场就忍不住发怒了,扬手就要打傅新桐,幸好芳冉及时阻止,拦住了蔡嬷嬷的手,让那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啪’的一声,巴掌声音让厅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起来。 傅新桐的声音中带着狠戾:“你还敢动手?” 第九章 第9章 蔡嬷嬷看着自己火辣辣的手,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忍住,可是刚才情况多紧张,她的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逼得失了方寸,抬头看向萧氏,只见萧氏在她扬手的那一刹那就将傅新桐搂入了怀里,小心护着,等到那巴掌打到护主的芳冉脸上时,萧氏平和的目光也发生了强烈的变化,这还是蔡嬷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萧氏面前如此失态,让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而让蔡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娃娃已然把她逼得方寸大乱了,居然还不肯罢休,走到门外,对外喊了一声: “来几个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奴婢抓起来。” 素商院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院子里伺候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扫地的小厮率先反应过来,将手里的扫帚抛在地上,撩起了衣袖,向傅新桐跑过来,紧跟着另外几个也跑了过来,根据傅新桐的指引,动作生疏的进了院子,将有些失魂落魄的蔡嬷嬷给擒住了。 蔡嬷嬷被人擒住才反应过来,开始叫嚣:“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是,是吓坏了!夫人看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儿上——” 傅新桐没给蔡嬷嬷太多的时间,对那几个临时组建的护院家丁比了个手势,说道:“先将她关入柴房两日,不许喂水喂食,叫她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两日后若是想明白了,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若是想不明白,那就继续断水断食的关着,若是假意想明白,今后还再犯,就没这么好说话,直接打断了手脚送去官府等候发落吧。” 所有人都被傅新桐这人小气势大给吓住了,这样的画面,按理说应该会很违和,毕竟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在指示众人做事,可是偏偏,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所有质疑她命令的人全都不敢造次,唯有听命。 蔡嬷嬷被押着出门,刚要跨出门槛,只听傅新桐又喊了一声:“慢着。” 蔡嬷嬷心中一喜,以为傅新桐只是吓吓她,必然是不敢对她如何的,家丁们押着她转过身,与傅新桐面对面,蔡嬷嬷的求饶之言还未出口,就见傅新桐眼明手快,从蔡嬷嬷的腰间扯下了她始终挂在腰间那库房的钥匙,然后才挥手,让人将她擒下去。 所有指令与动作全都一气呵成,完全不打愣子,就像是处理这种事情天生的行家一般,雷霆之势,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 芳冉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紧张的情况,虽说前后她被打了两个巴掌,但是两个巴掌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第一个巴掌,打醒了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第二个巴掌,让她改掉了错误。 傅新桐走到芳冉跟前儿,抬头看着她左边的脸颊有些肿,但是目光却是清明骄傲的,可见这两个巴掌已经对她说通了道理。有的时候,对有些事,有些人,若是不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是根本不可能让她改变的。 萧氏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目光始终盯着自家女儿身上,将傅新桐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也伸手去摸傅新桐的额头,算上萧氏,自从傅新桐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第三个人觉得她脑子烧坏了。 傅新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由萧氏测量,乌黑的眼睛盯在萧氏的脸上,这时候倒是安静乖巧的,所以萧氏才更加难以理解,先前那个咄咄逼人的闺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我没事!” 萧氏却是摇头:“我看你有事!你倒与我说说,今日为何要这般对待蔡嬷嬷?她是娘的乳母,随我嫁入傅家,一直替我打理家务,今日你这般对她,岂非令人心寒?” 傅新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里的钥匙送到了萧氏面前,萧氏不解,对她递来询问的目光,傅新桐摇晃着手里的仓库钥匙,张口解释: “令人心寒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萧氏蹙眉:“什么意思?” 接过傅新桐手里的钥匙,噺 鮮 尐 說萧氏继续说道:“这是我当年嫁进傅家之后,交给蔡嬷嬷保管的嫁妆仓库钥匙,有什么问题吗?” 傅新桐对一旁的芳冉问道:“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可还在?” 芳冉即刻点头,与萧氏和傅新桐说话再没有了先前的犹豫:“还在的,夫人的嫁妆单子,全都是由我和玉锦收的。” “嗯,你和玉锦就带几个人去库里瞧瞧,拿上单子对上一对,看看这劳苦功高的蔡嬷嬷,这么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看管夫人的东西。” 萧氏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傅新桐想说的意思:“你是怀疑蔡嬷嬷她……监守自盗?” 不是怀疑,是确定! 傅新桐在心里这般想,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只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 “有没有监守自盗,得查了之后才知道呢。娘现在让我怎么说呢。” 萧氏本来就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人云亦云,总把人往好处想,不愿意接受人性中的丑陋一面,但幸好,她还分得清亲疏与是非,她可以对所有人都慈悲,却只会对家里人进行无条件的保护。 她可以敬重蔡嬷嬷,却不会因为蔡嬷嬷而责怪自家闺女,萧氏这种无原则的脾气,其实只要对症下药也就可以了。 ************************** 历经了一场纷争,傅新桐也有些累了,原本还想留在萧氏身边,多说一会儿话,可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傅庆昭就派人从书房过来喊萧氏过去研磨,红袖添香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喜欢的一项兴趣爱好,两人性格同样温吞,同样不愿接受人性的丑陋,仿佛活在自己塑造的世界中,只要没有攻击,就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的脾气,才使得后来在二房的变故中,那样不堪一击,随便一点小风浪,就能够让他们掉入海里挣扎,在大海里被别人夺了船,也就只能利用自己残余的力气,可怜兮兮的巴着船边,只求不沉下去,却绝不会想到将船掀翻,让船上的人也全都掉下水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两人这样的性子,才能够在今后的变故里活下去吧。 傅新桐还在等消息,不想回青雀居去,便在萧氏的床上睡了一小会儿,芳冉和玉锦按照傅新桐的意思,果真带着库房的钥匙和萧氏当年的嫁妆单子来盘点对账了,这不对不知道,一对吓一跳,玉锦和芳冉将单子妥善处理记录好了之后,呈送到了萧氏和傅新桐面前。 萧氏被从书房喊了回来,接过两个婢女写好的单子,打开正在看,傅新桐却连打开的意思都没有,站在萧氏身旁,双手抱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芳冉和玉锦问道: “丢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玉锦上前回禀:“丢的都是成套东西中的一个或两个,还有就是些小摆设物件儿,存放的银子和金子数额也不对。” 萧氏此时也将单子从头到尾看完了,一脸的震惊与迷茫: “怎么会这样,蔡嬷嬷她……” 傅新桐冷笑一声:“你们随我去搜一搜她的房间,说不定还有其他收获。我原只想关她两日,教训教训,如今看来,已经不是关两日可以解决的了。” 玉锦和芳冉对视一眼,都明白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只是以下犯上,关她几日便算是赎罪,可若是偷盗主人家财物,这个罪名对于奴婢而言,可是致命的,若是主人家心慈,揪了去见官,还有些活路,有些主人家厉害的,直接在府里打死了都不为过。 傅新桐带头走向蔡嬷嬷的房间,目光坚定又冷冽,若想要不再沦为上一世的下场,从现在开始,傅新桐就要替萧氏和傅庆昭清扫身边的奸佞,他们既然不愿接触这些不美好的东西,那傅新桐便将之一力担来又何妨。 蔡嬷嬷监守自盗,上一世没少害萧氏难过,第一个要除掉的自然是她,傅新桐与她做了半天的戏,可不单单只为了将她关在柴房两三天,为的就是将她监守自盗的事情揭露出来,如今库房的证据有了,只要在她房间再搜出东西来,那她这个罪名就再也跑不掉了。 一个毫无廉耻的蠹虫,傅新桐觉得将她扭送官府都太便宜她了。 来到蠹虫所住的房间外,玉锦早就让两个家丁将门踢开了,一行人就这么进去,开始大肆翻找起来,让傅新桐感到意外的是,蠹虫的房间里居然还挺干净,那些从库房里偷盗的东西,居然一样都没有找到,眼看着都要掘地三尺了,玉锦和芳冉决定放弃,来到了傅新桐身旁,而其他同样是一无所获的家丁们也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就等着傅新桐发话。 傅新桐环顾整个房间,不言不语的踱步,临近窗台,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 ‘渴,我渴。’ 傅新桐的目光锁定在窗台前的一株盆栽之上,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看里面还有些干净的水,便提着茶壶去给那盆栽浇水,所有人都不懂傅新桐在做什么,说好了要来搜证据和赃物的,现在什么都没找到,三姑娘却踮着脚,走到窗台前给花浇水去了? 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只听傅新桐在安静的房间里自言自语:“她把东西到底藏哪儿了呢?” ‘墙里。’ 一声回答之后,傅新桐便转过身去,对搜查众人说道: “凿墙三分,挖地三尺,我就不信她能把所有的东西都销赃掉。” 搜查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他们继续找下去还有没有意义,然而今天的三姑娘实在有别于平日里的和善,就连横行后院的蔡嬷嬷,都被她三两下给关进了柴房里,着实没有人敢再把她当一个小姑娘看待了。 第十章 第10章 众人怀着不信任又无奈的心情,开始在蔡嬷嬷房间的墙壁上敲敲打打,空心和实心的声音听起来本来就不太一样,有一个家丁在蔡嬷嬷的床铺后头果真拍出了些异样,赶忙出来喊傅新桐,将墙壁的不同敲给傅新桐听,傅新桐抬头将这面墙壁上下看了看,目光注视在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墙壁上的小洞上,小洞边上垂下一根细细的棉绳,傅新桐指了指那里,那发现问题的家丁就将棉绳拉了下来,就见墙壁之上翘起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露出暗格,傅新桐个子矮,垫着脚往那暗格里看去,让家丁把里面的一个小匣子取出来,放到桌面上。 匣子没有上锁,傅新桐直接打开,就看见匣子里的一些金银细软,有些样式看着就知道不是蔡嬷嬷的东西,画屏有些震惊的看着里面,指着其中一支发簪说道: “啊,这个,这个……不是之前大夫人那儿丢的吗?怎的会在蔡嬷嬷这里?” 为何会在蔡嬷嬷这里,答案已经让众人了然于胸了,原来这个蔡嬷嬷不仅为人嚣张,居然还是个惯偷!接着春桃和画屏又在那匣子里找出了几样从萧氏的东西,傅新桐正要让画屏将匣子抱着,准备拿给萧氏去看看,让她亲眼看看,她敬重了一辈子的蔡嬷嬷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忽然眼尖,瞧见了匣子底下的一叠纸,傅新桐将纸拿出来展开看了看,不禁露出冷笑: “大头在这儿呢。” 将那叠纸重新叠好了,放进衣袖中,然后便将双手拢入袖中,然后走到窗台处,将那盆花抱在手里一并离开了蔡嬷嬷的房间。 傅新桐让春桃将那盆花放到青雀居去,自己则带着画屏和先前搜查的领头家丁王顺去了萧氏面前,萧氏这里也早就派人来传了消息,才被关在柴房半天的蔡嬷嬷也给提到了跟前儿,傅新桐到场的时候,正看见蔡嬷嬷抱着萧氏的腿,跪在地上哭诉呢。 萧氏瞧见傅新桐进门,就站了起来,蔡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跪在地上收了哭声,低头用袖子抹眼泪,眼角偷偷的睨了一眼冷然走入花厅的傅新桐,似乎带着些恨意,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经给被人给抄了个底朝天。 ************************************************************************************************** 还想要对萧氏故技重施,用念叨旧情来软化萧氏的心防,可是当傅新桐让王顺将蔡嬷嬷房里的木匣子拿出来之后,蔡嬷嬷的脸色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疯了似的扑向了那个木匣子,被画屏身后的王顺一下子给拦住了。 蔡嬷嬷怒目瞪着王顺,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些下人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嬷嬷照应着,可是现在她不过是出了一点点事情,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过来踩她。可她哪里知道,自己平日里的为人实在太差,仗着萧氏的敬重和信任,在府里作威作福,早就引起府里其他人的强烈不满,暗地里都恨不得她能早点歇菜,上一世傅新桐没能早点将这蠹虫从萧氏身边铲除,让她后来在二房落难的时候,来了个釜底抽薪,将萧氏的钱卷掉了大半,逍遥自在的离开了傅家,对二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重来一回,傅新桐可觉不会再让这吃里扒外的刁奴有好下场。 傅新桐乖乖的站到了萧氏身旁,萧氏看了看她,傅新桐对萧氏摇了摇头,又对萧氏比了比蔡嬷嬷的方向,让她稍安勿躁,等着看。 画屏将手里的匣子送到了萧氏手边的桌子上,在傅新桐的示意之下,画屏将匣子打开,把里面的钗环玉佩一并倒了出来,这满桌的金银细软,让萧氏都不禁呆住了,伸手拿起一支自己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玉簪,凝视片刻后,才转头对傅新桐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傅新桐亲自回答,一旁的画屏和王顺便主动上前诉说原由: “夫人,这些都是从蔡嬷嬷房里搜出来的,她将这些东西藏在墙壁的暗格里,据春桃和画屏她们辨认,有好些都是夫人们的东西。” 萧氏的目光在桌面上转了转,将自己找了许久的玉簪放下,又拿起了一根大夫人与她念叨过几回的金燕子钗,这是大夫人特地让城中的金匠打造的,萧氏是见过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落在了蔡嬷嬷手里。 王顺说完之后,画屏也跟着上前补充: “夫人,这里面奴婢认出了好些,还有一些不认得,但看样子,不像是蔡嬷嬷该有的。” 萧氏没有说话,抬眼看向了心虚冒冷汗的蔡嬷嬷,第一次沉声问道:“嬷嬷,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竟没想到你,你……太叫我失望了!” 蔡嬷嬷看着萧氏眼里不做假的厌恶,终于感觉到了危机,双腿一软就扑在地上不住磕头: “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啊!” 萧氏见她如此,又犹豫了:“这……如何冤枉?难道这些不是你房里找出来的东西?” 蔡嬷嬷不敢说话,只用委屈的眼神看了一眼傅新桐,傅新桐冷笑一声,将袖子里叠好的那几张纸抽了出来,在萧氏旁边的桌面上摊开,给萧氏过目: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娘您瞧瞧这是什么。” 萧氏顺着傅新桐的手指往纸上看了看:“这是……契纸?” 傅新桐又指着落款处叫萧氏看,萧氏目光所及,傅新桐才又接着说道: “这名字可是蔡嬷嬷的?这契纸上的名字,难道也是冤枉她了?”傅新桐转身来到跪地打摆子的蔡嬷嬷身前,看着这个刁奴,冷哼一声,在她头顶说道: “蔡嬷嬷的份例,满打满算,每个月是多少纹银?不足二两吧,这处城南旺地的三进宅院要多少钱?” 蔡嬷嬷低着头不敢答话,傅新桐看向了王顺,王顺是个机灵的,预感今天绝对是个机会,虽说今儿他必然得罪死了蔡嬷嬷,可是,瞧今天三姑娘这架势,定是绕不过蔡嬷嬷的,王顺拼着一鼓作气,上前对傅新桐答道: “回夫人和三姑娘,城南旺地的三进大宅院,少说也要三千两银子。” 傅新桐点头,对王顺的聪明识趣很满意:“很好,三千两银子,就是蔡嬷嬷不吃不喝,也得一百多年才能买得起吧?敢问蔡嬷嬷今年高寿了?” 蔡嬷嬷抖如筛糠:“奴,奴婢……早,早年在宫中,得,得了些贵人的赏,多少是有些余钱的,三姑娘莫要狗眼看人低,难不成奴婢就不能有点银子傍身,难不成奴婢就买不得好宅子吗?” 如此诡辩让傅新桐的眸子越发冷漠:“你在宫中得贵人赏?据我所知,你是我娘的乳母,一直追随的便是老安美人,老安美人生性节俭,自己都很少用奢侈之物,会赏赐给你三千两银子之多?这些也并非无迹可寻的,只需明日请我母亲入宫去问一问安美人,便知道蔡嬷嬷有否说谎了,若是没有说谎,确实乃安美人赏赐与你,那便算了,若不是,那就要蔡嬷嬷好生交代交代,到底是宫中哪位贵人赏赐于你的,你是安美人身边的人,若收了其他贵人的巨额赏赐,却不知你身为安美人宫里的人,又是怎么报答那些给你钱的贵人的?” 蔡嬷嬷面如死灰,惊愕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傅新桐,从她由下而上的角度望去,傅新桐披头散发的脸有些阴沉,目光中带着一股要将她置之死地的决绝,蔡嬷嬷不禁心上一颤,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无论怎么撒丫子跑,都不可能逃脱利爪。 “蔡嬷嬷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心虚了吧?”傅新桐面无表情,冷凝的敛目盯着她,周身的气场压得蔡嬷嬷喘不过气来。 咽了下口水,蔡嬷嬷才咬唇说道: “三姑娘……是真的要奴婢死吗?这种罪名,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认啊。” 目光再次瞥向了萧氏,可是以往萧氏对她的宽容,在傅新桐一步一步的证明揭露之下,已然不复存在,如今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蹙眉,目光灼灼盯着蔡嬷嬷兀自难过。 傅新桐冷笑一声: “所以说,人不能乱说话,这些银钱若只是你偷盗母亲的财物,便还算是家事,若你说这钱来自宫中,那……就要由内务府来好好查查这钱的来源,以及你在安美人身边当差的时候,背着她做过多少恶事了。” 蔡嬷嬷听到‘内务府’三个字的时候,明显身子一顿,肩头一缩,傅新桐微微弯下身子,凑到蔡嬷嬷耳旁,轻声说道: “所以,现在蔡嬷嬷可以告诉我和母亲,你这笔钱到底是宫里贵人赏的,还是你偷盗了母亲财物?” 蔡嬷嬷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傅家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有一日居然会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压得说不出话来,她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里会想到自己的一句狡辩,在这丫头口中居然成了一道催命符,让她再没有机会继续辩解,偷盗主人家财物的确是家事,可牵扯到宫里内务府,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了。 蔡嬷嬷一咬牙,只得认了: “回姑娘和夫人的话,是奴婢偷来的钱,奴婢鬼迷了心窍,奴婢不是人,请姑娘和夫人看在老奴往昔伺候的份儿上,饶了奴婢吧。” 第十一章 第11章 蔡嬷嬷被傅新桐逼的在萧氏面前承认了自己偷盗,萧氏失望的转过了目光,蔡嬷嬷咬着牙抬头瞪了一眼傅新桐之后,就跪爬到了萧氏面前,巴住萧氏的腿就开始哭诉起来: “夫人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一时财迷心窍,做了这等糊涂事,求夫人看在往昔情面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今后定然洗心革面,绝不再犯,夫人,您是奴婢从小看着长大的,奴婢对您不曾有半点不忠,当年安美人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奴婢在外面奔走,有什么好的东西,全都先紧着您和安美人,从未起过贪念,只是这几年奴婢的年纪越来越大,虽说夫人仁慈,与老奴说过在府中安养晚年,可奴婢这心里头没底啊,夫人是傅家的夫人,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这傅家,未必就是夫人说的算,将来若是旁的人看不过奴婢,想要将奴婢赶走的话,那时候,奴婢身无居所,岂非要流落街头,奴婢无儿无女,总要替自己打算着的。” 蔡嬷嬷说的情真意切,确实有点勾动了萧氏的同情:“可这些,嬷嬷大可与我说明,犯不着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啊,你,你让我如何与老爷交代?” 这么一听,语气似乎就算是软了下来,蔡嬷嬷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 “夫人,奴婢今后再也不敢了,今儿这事儿,奴婢要多谢三姑娘,若非三姑娘将奴婢的错误点醒,奴婢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求夫人再容老奴一回,且看老奴今后的表现,若还再犯,不用夫人撵我,老奴自己就收拾包袱滚走了。” 萧氏还是念及旧情的,正要开口,就听傅新桐自蔡嬷嬷身后走出,冷声说道: “你以为你今儿犯的只是偷盗之罪吗?若只是偷盗,我倒也未必就容不下你。我气的是你利用我娘的信任,瞒天过海,欺上瞒下,表面上恭恭敬敬,可背地里却阳奉阴违,这样行为才是不能忍的,因为若继续容忍,只会令你变本加厉,今天你骗我娘替换府中花木,明天就不知道你要骗她做些什么了。” 蔡嬷嬷低着头,可一双眼睛不住往旁边瞥去,盯着傅新桐的目光,仿佛像是装了刀子般,若是能用眼刀的话,傅新桐的腿此时已然被她看的血淋淋了。 傅新桐不再给蔡嬷嬷解释的机会,对外拍了拍手,只见春桃从外面领着一个穿着得体的女子走入了商素院,来到主院花厅之中。 那女子虽看起来有二三十岁,但却未梳妇人髻,穿着一身鲜亮的粉彩褙子,看起来朝气蓬勃,脸上也始终挂着微笑,叫人看了就凭添好感与信任。 “给夫人请安,给姑娘请安。” 标准的礼仪让傅新桐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春桃,春桃上前说道: “夫人,这位便是城南最大的花坊的老板,名叫姚久娘,是三姑娘派人将姚老板请来府中问话的。” 萧氏不解的看了一眼傅新桐,只见傅新桐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便走到了姚久娘身旁,对她行了个乖巧的礼,客气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有劳姚老板亲自跑一趟了。” 姚久娘看着傅新桐,官家小姐她见了多了,可是会对她行客礼的小姐,这位还是头一个呢,不怪其他,只怪商人的地位太低,不被世人所看在眼中,只这一眼,便让姚久娘记下了这位特别有礼貌的官家小姐。 傅新桐上一世为韩家操劳,打理后院,管家从商,而傅庆昭在容貌被毁之后,也投身商行,所以,傅新桐早就放下了对商人的偏见,对姚久娘礼遇。 “姑娘莫说这样的话,喊我前来自然是有事的。” 傅新桐笑着指了指跪在萧氏面前的蔡嬷嬷,开门见山对姚久娘问道: “姚老板可曾见过她?她是我娘身边伺候的人,今日来与我娘说,她与姚老板订了不少花木,却又说不清楚订了多少,所以才请姚老板来问一问的。” 姚久娘是个精明的女人,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小姑娘眼中的厉害,眸子转向她所指的那老嬷嬷,见那老嬷嬷低着头,看不太清长相,不过,事情到了这份上,姚久娘哪里还会不知道今日自己莫名被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莞尔一笑,与这看着年纪很小,但气势惊人的小姑娘对视一眼,果断的说出了让傅新桐满意的话: “回姑娘的话,我并不认识这位嬷嬷,何来她与我订了花木之说?” 傅新桐敛下眸子,转而看向了萧氏,笃定说道: “娘可听见了?这刁奴事到如今,还在骗你,她说她对您忠心,可是她却在这样的大事上都与您说谎,更遑论其他事情了,她在您面前,就没有一句真话。”傅新桐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对画屏和春桃比了个手势,两个丫头便会意,走到姚久娘面前,对姚久娘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领着姚久娘行礼告退。 姚久娘知道这位气势惊人的小姑娘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想要在她的母亲面前,证明一下那刁奴的恶行,既然她已然证明,便不需要再继续留下来了,走到门房之后,拿了一份赏银便离开了傅家。 “娘您念她旧情,将她留在身边,好吃好喝的供她养老,商素院众人因为您的缘故,也对蔡嬷嬷十分敬重,可这样的善待,换来的是什么?是背叛,是欺骗。今日若非盘查到底,谁会想到这么一位伺候多年的老嬷嬷,居然会是个这等狼心狗肺之人呢。” 萧氏失望的叹气,蔡嬷嬷被逼到这种境地,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她伺候萧氏多年,也明白萧氏这个人的性格脾气,就算心有不舍,但只要是至亲之人提出的,她就绝不会反对,这样的脾气,从前给蔡嬷嬷行了不少方便,可是这一次,怕是行不到方便了,闭着眼对傅新桐说了一句: “姑娘今日是要置我于死地了,当真半点情面都不留?” 这句话说的是蔡嬷嬷的心声,没有作假,她会这么问,也是想要告诉这位深藏不露的姑娘,有些事儿如果做得太绝了,有可能得不偿失,这傅家后院之中,豺狼横行,虎豹当道,二房都是些温吞性子,今儿出了个出头的小姑娘,一鼓作气将她这只老家雀给铲除了,一点都不留情面,不留后手,这样的做法,在蔡嬷嬷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的做法,也正好应证了,小姑娘手段稚嫩,如果换过是个有远见的人,今日最多也就是重重敲打一番,不会像她这样得理不饶人,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如果真是用对了手段敲打,蔡嬷嬷今后为了赎罪,自然会收敛很多,二房有她这个老家雀在,多多少少也能帮衬着吧,可这姑娘偏偏不只是想敲打,而是想完全的将她从萧氏身边拔掉,她走了之后,二房的人就更加软弱可欺了,到时候,凭她一个小姑娘能罩得住吗? 傅新桐面无表情看着蔡嬷嬷,让蔡嬷嬷以为她听不懂意思,正要开口再最后示弱提醒一句,却不料傅新桐却在此时快她一步开口道: “不是我要置你于死地,而是你自己狂妄自大到没给自己留活路。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欺上瞒下者,二十板子之后发卖;偷盗主人家财物者,二十板子发卖;念在你曾伺候我娘多年的份上,就不打你四十大板了,拢共二十板子,打完之后,赶出傅家,从此再不许登门半步。” 傅新桐神情冷漠的说完这些话,彻底断绝了蔡嬷嬷的生意,傅新桐看了一旁的王顺,王顺赶忙反应,喊了两个在院子里候命的家丁进来,将蔡嬷嬷的两条胳膊给控制住了,蔡嬷嬷深吸一口气,被押着转身的那一刻,对着傅新桐最后说了一句: “三姑娘早晚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你以为这傅家后院之中,就只有我姓蔡的一个恶人不成?从今往后,你可得小心这些,别被人给算计了去,二十大板要不了我的命,我会在外面,等着看姑娘你的下场。” 蔡嬷嬷这么说完,便被王顺他们押了下去,傅新桐看着她被押走的背影,心中冷笑,傅家的水有多深,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下场什么的,她也拭目以待呢。 萧氏还是觉得不忍,在傅新桐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要追出去,却被傅新桐一把拉住了,只见傅新桐披头散发,两侧黑发将莹润光泽的小脸遮掩的极其小巧,让她的两只大眼睛看起来越发清澈明亮,挺翘的鼻子与萧氏相同,一张丰润的唇瓣,却是像的傅庆昭,怎么看都是一副善良心软的面相,可是今日的傅新桐,让萧氏觉得都有些认不得了。 傅新桐当然知道萧氏在想什么,但她一点都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蔡嬷嬷是个蠹虫,蚕食着饲主的一切,到关键时刻,背信弃义,若将这种人留在身边,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娘,蔡嬷嬷今天会偷你东西,会欺骗你,明天她就会卷了你的钱财,将你抛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傅新桐对萧氏说出这番话来,也正是因为面对的萧氏,所以傅新桐才会说的这样直接,毫无遮掩,因为她知道,萧氏看起来懦弱无原则,可是对儿女,丈夫用情至深,就算觉得傅新桐奇怪些,也不会对她产生怀疑和攻击。 “可你出手也太狠了,蔡嬷嬷都这么大年纪了,纵然有错……” 不等萧氏说完,傅新桐便截断了她的话:“母亲,您若是心疼她,那等她被赶出去之后,您派人送点银钱去给她度日,但是今天她的这顿打绝无可能避免,无规矩不成方圆,若只是因为蔡嬷嬷是您的乳母,就可以宽恕她的罪行,那么将来其他人有样学样,在外面给傅家招来灾祸,那时候可如何是好?说不定还会连累父亲,连累我和哥哥,难道母亲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受害吗?” 傅新桐的话让萧氏收回了外出的脚步,转身与傅新桐对望,母女两人视线交错,身边似乎韶光流转,傅新桐似乎远远的看见了一户人家门前两只大红灯笼高挂,喜气盈盈,可夜风吹来,吹动了灯笼内的红烛火光,将大门房梁之上悬吊的一具尸身吹得微微一动。 那一世,凄凉惨绝,一败涂地,这一世,她绝不会让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纵然成为至亲眼中的恶人,世人眼中的恶棍,她也要尽她所能,将他们全都保护起来。 第十二章 第12章 蔡嬷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傅家。 主院之中,老妇人段氏还特意因为这件事情,将管家的三夫人宁氏喊来询问: “那个蔡嬷嬷不是老二家那位从宫里带来的人吗?说打发就打发了?” 蔡嬷嬷平日里在傅家的作为,段氏也有所耳闻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房的运气太好,有那么个东西在多少能拉扯些。 宁氏是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长眉窄脸,眼睛里透着股子精明,能够让老夫人指派着管家,一来是因为确实有点管家的才干,二来则是因为出身,她虽不是公主,但却是詹事府宁家的嫡长女,从小在宁家老夫人身边长大,宁家老夫人是一品的诰命,德高望重,傅家大夫人余氏出身小门,身份上比不过三夫人宁氏,而二夫人萧氏,尽管出身高贵,但本人却是绵软性子,管不得家,左看右看,也就是三夫人这样的出身和德行,才堪当重任。 “可不就是打发了。我初听说时也吓了一跳,这件事二房是自己处置的,半点都没要府里的人出手,传到我耳中时,我就赶忙派人去二房问过,说是蔡嬷嬷偷盗,被人赃并获,打了板子之后,也没个回声儿,就给赶出府去了。”宁氏这般回答。 段氏仍有不解:“那是她们二房的人,自己赶出去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那蔡嬷嬷不是老二家的心头好嘛,平日里捧得像个什么似的,怎么这回子这样坚决了?” “并不是二嫂坚决,听说是三姑娘露了一手,不知道这蔡嬷嬷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今儿抓贼拿脏,居然全都是这位小祖宗亲自带人去的。” 说到这里,宁氏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二房人的性子,府中上下谁不知道,二爷是个风雅的不沾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二夫人是个耳根子软,性子懦弱的,但架不住二房运道好,二老爷读书是个绝顶人才,深得老太爷的喜欢,可若真论起治人的手段,二房可就搬不上台面了,所以,这回二房一出手,就解决了她们房里可以说是最大的老贼雀,又怎会让人不感到意外呢。 “你是说……桐姐儿?这怎么可能。” 段氏一百个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宁氏也知道段氏不相信的理由,说实话,如果不是她的几个心腹打探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就连宁氏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听起来就很荒谬的答案。 “正是桐姐儿。这是二房中人众口说的,绝不会有假。” 婆媳俩目光对视着,似乎都想看明白对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一出手就动了她娘信任尊敬的乳母蔡嬷嬷,这话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吧,然而事实如此,不由得人不信。 *********** 傅新桐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定会在府中各房引起猜测,她并不避讳这些,二房如今的势头看着挺猛,但是她却明白,这些所谓的势头有多虚弱,父亲一生风雅,与诗书为伴,不善心计;母亲性子温吞懦弱,这样的身份都能让她过成了受气包;二房之所以还能在傅家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老太爷赏识父亲的才学,等到明年父亲中状元,二房一度声势无人能及,这样的一副好牌,可是却打出了那样的稀烂结果,若是傅新桐重活一世回来,依旧按照前世与世无争的路数走的话,得到的结果不会比上一世要好。 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别人说闲话,上一世她就是太在乎别人说什么,遇事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被别人指戳,就算后来嫁入韩家,发现韩家根本已经是强弩之末,府中乱作一团,她也没有对外人多说一句,咬着牙撑了八年,虽说对韩进臣没有感情,可是她八年的艰辛付出总是真的,可最后得到了什么下场?因为碍了别人的路,就被那样诬陷对待,虽然最后不是韩家亲手杀了她的,但他们做的比亲手杀了她还要可恶。 傅新桐重生后的第一天过得相当充实,傍晚时分送走了蔡嬷嬷,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回房休息了,在春桃和画屏的服侍之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着一身丝缎的睡袍回到房间,春桃一边替她铺床,一边喋喋不休: “姑娘今儿可真是威风,不过奴婢觉得还是太便宜那蔡嬷嬷了,才二十大板,她那种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就该原地打死才好呢。” 画屏正在挑烛心,听了春桃的话,看了一眼在小书房里的傅新桐,见姑娘没有发表什么,这才说话回应: “她那把年纪,二十大板已经够她遭一回大罪了,毕竟是夫人的乳母,总有情分在的。” 傅新桐从小书房里为数不多的书本里,挑了一本保定和大兴的人文县志来看,亏得傅家是书香门第,很多人家找不到的书籍,她家都有存版,只是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后来长大了,二房经历惨事之后,她才慢慢的知道读书的好处,但那时候她都已十五六岁了,家里张罗着替她议亲,三夫人宁氏给她找来了韩家这门亲事。 当时韩家老爷病在家中,身居首辅大臣之位,韩家在外人眼中,算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当时韩家看中的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可威远侯府却不肯同意这门亲事,韩家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傅家,提出要求,让萧氏入宫去给傅新桐求一个县君的封号,那阵子,萧氏天天去宫里守着,和老安美人日日去皇后跟前儿求,最终也只勉强求到了个乡君。 韩家有些不满,毕竟韩进臣当时已经是同进士,就等着入仕任职,前途无量,只因韩首辅实在病的不行了,韩家人想要借韩进臣的婚事给老爷子冲冲喜,无奈之下,才答应了娶傅新桐,可成亲之后,没几天,红事还是变成了白事,也就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吧。 春桃对画屏撇了撇嘴,见傅新桐低头翻书走过来,特意走到傅新桐身边,亲近的问道: “姑娘,您也觉得蔡嬷嬷只打二十大板就够了吗?” 傅新桐拿着书坐到床沿上,将一页书翻过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春桃,心不在焉的说到:“够了吧,我又没打算打死她,赶出去就好了。” 如果真的要打死蔡嬷嬷,萧氏那里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傅新桐心里清楚的很,萧氏的容忍度在哪里,所以才对蔡嬷嬷留了手,不过只要将她赶出去,死不死的对傅新桐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春桃听到傅新桐的答案,嘟着嘴白了画屏一眼,画屏拿着个熏香过来,给傅新桐的被子沁香,这样讲究的方法,也就是二房还鼎盛的时候才能做到,过两年,别说沁香了,每年四季的衣裳都不能保证如时送过来。 傅新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了书本,看向了画屏,莫名问道: “画屏,将我的珍宝匣子取过来,我瞧瞧我总共有多少东西。” 画屏将熏香搁置在隆起的被子下方,讶异的看了一眼傅新桐,然后就点头要去取,春桃还想着在傅新桐面前讨个好,抢着去做:“我去拿我去拿。” 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盘腿坐上了床,将帐子放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珍宝匣子,这匣子是用珍珠攒成的,珍珠是哥哥随大伯父去东海游历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傅新桐很喜欢,就让人攒了个宝匣子出来,一千多颗米粒大的珍珠,虽然不值钱,可攒起来还是相当漂亮的,傅新桐很喜欢,一直用到出嫁之后几年呢。 匣子里放的都是些小姑娘的宝贝,珠钗玉环什么的,并没有多值钱,这些也不是傅新桐要看的,她要看的,是宝匣子最下面的银两,傅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祖辈颇有积蓄,良田商铺有不少,而萧氏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公主,出嫁时带来了不少嫁妆,其中最值钱的该是傅家门前一条长约十里的商铺街了,父亲毁容之后,说好听的是打理傅家的财产,可实际上打理的就是萧氏的嫁妆,那时二房势弱,三夫人见不得二房赚钱,每年还要以供养族亲祖宗之名,从中抽取七成盈利呢。 匣子里的银票都是小额的,看得出来,算是傅新桐每年攒下来的压岁和每月的份例,她今年才十一,可想而知,钱也没多少,算算大概有个三四百两吧。 “唉,这么点儿,够干什么呀?” 将匣子合上,打开床帐,就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傅新桐轻咳了一声,画屏就上前问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春桃习惯性怼画屏:“呸,姑娘能有什么事儿,就你话多。” 画屏也不和她计较,接过了傅新桐递来的珍珠宝匣子,傅新桐对她比了比下巴:“放起来吧,里面银票我都收掉了,明儿再去母亲那里要一些好了。” “呃?姑娘要钱做什么?”画屏谨慎的问道。 春桃还是不给她面子:“姑娘要钱自然有用,你问东问西的才奇怪呢。” “你!”画屏对春桃怒目相对。 被连续怼了两回,画屏就是好脾气也受不了了,傅新桐看着她们,不禁暗自抿嘴笑了笑,两个丫头的性格还是没变,画屏冷静聪明,小心谨慎,春桃野心勃勃,活力四射,想起来上一世她俩的命运,傅新桐的目光不禁落在了越发艳丽的春桃身上,如果春桃上一世不是那么蠢的话,也许会是一个对付袁欣纯的得力干将。 第十三章 第13章 傅新桐一整个晚上都在考虑今后该怎么做,二房如今士气如虹,一直到傅庆昭中状元之前,可以说都没有什么致命的大事发生,她仔细回想上一世,二房之所以那么快衰败的原因,其中一个与她父母的性格有关,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二房当时没有能力独立出来,说白了,就是没有余钱。 所以,傅新桐为什么会那样怨愤蔡嬷嬷,当初若非蔡嬷嬷落井下石,在二房落难之时,卷走了萧氏大部分的钱,二房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那副田地,傅新桐记得很清楚,当时府中上下对二房中之人,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也就只有大夫人余氏和几个小家出来的,曾经和萧氏有过交往的寒门夫人时常来照应一二,可二房实在跌的太惨,就算大夫人有心相帮,二房却还是没有能站起来。 若是二房当时能拿出应对的银钱,不在府中颜面尽失,将人心全都失去,可能结果也会有所改变,至少如果有钱的话,父亲那样风雅的人,就不需要亲自走上商贾之道,就算是毁了容貌,可凭他的才学,就算没有了远大前程,也是有鸿儒大硕与他相交的,若是有余钱打点,入个编修馆,做些文书编撰之类的职务也未必就不能够。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钱’字在作祟。 她怀揣着心思,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昨天忙了一天,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今年她是十一岁,也是仗着父母宠爱,才能这样随性,看着镜中的自己,人比花娇的年纪,无论怎么看都好看,傅新桐算是傅家容貌最为出色的那个,当时韩进臣松口同意娶她,可能也是看中了她的三分颜色吧,只可惜,她生来带着傲,原以为是一段求过来的美好姻缘,可谁知去了韩家才知道,哪里有什么美好,韩进臣才名在外,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傅新桐看穿他之后,便拒绝与他亲近,夫妻间原本就没有的感情变得更加凝滞,这也是两人成亲八年都没有孩子的原因,现在想想,傅新桐真是庆幸自己当年的坚持,若非如此,她给韩进臣生下一儿半女来,对她来说也是耻辱和牵挂。 春桃有一双巧手,替傅新桐梳了一个清丽的元宝髻,周边细心的围了一圈傅新桐最喜欢的米粒珍珠,这样的打扮既不张扬,也不失礼,大大方方的。 其实,傅新桐一直觉得春桃伺候的还算尽心,只是她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当她爬上韩进臣床,被抬做妾侍的时候,傅新桐并没有感觉生气,是春桃她自己做贼心虚,从此之后不敢再在傅新桐面前抬头,主仆离心,直至她被袁欣纯害死。 “姑娘觉得这样好看吗?” 春桃凑到傅新桐脸边,亲密的与她说话。春桃这样甜美的长相,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那是相当亮眼的,叫人很难拒绝。 傅新桐噙着微笑,将镜中的自己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头:“好看,春桃的手艺真不错。” 受了夸奖,春桃单纯无邪的笑了起来,画屏整理完床铺过来,对傅新桐问道:“姑娘,那些……银票就放在枕头底下?要不要收起来?” 傅新桐愣了愣,然后才摇头:“不用了,给我全放到荷包里去,我带在身边。” 画屏惊讶:“啊?荷包里放那么多银票吗?会不会……” 虽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傅新桐也能够明白的,画屏是个谨慎的性子,一直都能给傅新桐很好的建议,只可惜嫁人嫁的早了,没在傅新桐身边伺候太久。 “不会不会,你照做就是,我会当心的。” 傅新桐心情不错,对两个丫鬟也是满怀欣慰,说话语气温柔信任,这也是她在韩家历练八年之后的结果,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一定要守规矩,主人是主人的规矩,仆婢是仆婢的规矩,因为规矩,所以人被分了三六九,可这又是何必呢,人创造了规矩,可最后却成了规矩的奴隶,太可悲了。 历经一世,她对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忠诚,其次才是人品和能力。只要能做到对她忠诚,那么她便也能做到以诚相待。 傅新桐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画屏将她今天要穿的衣裳取了过来,是一件荷叶领的粉蝶百褶裙,看起来十分跳脱鲜艳,傅新桐下意识摇头: “太花了,这件不好。” 画屏和春桃看了一眼,画屏道:“这不是姑娘最喜欢的颜色?又是新的,如何不好?” 傅新桐没法和她们解释一个内心年龄三十多岁的女人,不想穿那么花哨的心情,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自己去了衣橱前,将她的衣裳全部看了一遍,颜色普遍都是这样的鲜艳,傅新桐很勉强,挑了件绾色的云纹襦裙,拿出来递给画屏: “穿这件。” 画屏将粉蝶裙放下,接过绾色襦裙,在傅新桐身前比了两下,才纠结说道:“姑娘,这颜色太老气了,不衬您。” 傅新桐坚持:“衬的衬的,就穿这个。” 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个时候,将衣橱里的衣裳全都换掉,换成老成持重些的颜色,这样才不会让她这个伪少女觉得不好意思。 换好了衣裳,傅新桐正要去主院,不速之客就来了。 傅星落模样滑稽的闯入傅新桐的房间,吓了两个婢女一跳,傅星落不管不顾来到傅新桐身前,不等傅新桐发问,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敢情他这怪模怪样,是因为怀里揣着个纸包啊。 “福鼎楼的鲜肉包子,刚出炉的。” 傅星落一边说,一边将纸包送到傅新桐面前打开,果真里面躺着四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傅新桐眼前一亮:“真是福鼎楼的吗?福鼎楼不是……” 几年前关了嘛……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傅新桐抚着心口暗道好险,幸好傅星落大大咧咧,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妹子的奇怪动作,兴致勃勃的指着包子说道: “快吃呀,凉了就没这么松软了。” 傅新桐才不和他客气,拿了一只张口就咬,肉香在房间内弥漫出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春桃和画屏动了动,傅星落看见她们就将纸包也递了过去:“喏,怎么不拿,今儿倒和我客气起来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看了看没空说话,直点头的傅新桐,才对傅星落行了个礼,高兴的各自取了一只。 纸包里还剩一个,傅星落对傅新桐递去个眼色询问她还要不要了,傅新桐摇头,福鼎楼的包子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都大,吃一个下肚就饱了,哪里还能吃第二个,傅星落嘿嘿一笑,拿起了剩下的那个,将傅新桐梳妆台前的另一把椅子拉到傅新桐对面坐下,兄妹俩,外带两个丫鬟,就那么在房间里啃起了包子,其乐融融。 “我可都听说了,你昨儿把蔡嬷嬷给赶走了?是不是以讹传讹,蔡嬷嬷是娘的心腹,平日里就算咱们多说她几句,娘都要护着的,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说服娘的?” 为这事儿,傅星落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要不是怕扰了妹子休息,他昨儿晚上就来问了。 傅新桐满足的咬下一大口肉,这味道她真的是好多年都没有吃到了,心里可美得很,傅星落等不到回答,用脚尖推了推她的脚,傅新桐才反应过来: “啊?也不是我赶的,是那蔡嬷嬷自作孽,什么不好做,偏偏要欺上瞒下,吃里扒外,我不过是追问了几句,她就语无伦次,自曝其短了,然后我让人去她房里搜出了好些个赃物,她想狡辩也没口开啊,打她板子,赶她出去,都是按照府里规矩来的。” 傅星落三两下,就把一个大包子啃下了肚,画屏赶忙抽出帕子递给傅星落擦手,傅星落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我知道她的毛病,也跟爹娘提过,可娘偏就护着她,我是问你,怎么说服娘的。” 傅新桐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没怎么说服啊。娘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难道蔡嬷嬷条条罪状当前,证据确凿,娘还会偏袒不成?娘也是真伤心了,从没想过她一心信任的蔡嬷嬷会那样骗她。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蔡嬷嬷给赶出去之后,她还派人送银两出去了呢。” 四两拨千斤的将昨日之事说与傅星落听,傅星落听的一头雾水,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却又具体说不出来,他本来就是个粗犷的性子,不爱计较这些后宅小事,问个大概也就得了。 傅新桐吃了大半个包子,抬眼看了看还很青涩的兄长,忽然眸光一动,对傅星落问道: “对了哥哥,我听说娘嫁到傅家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商铺和田庄来,这些东西都是谁在管呀?” 蔡嬷嬷只管萧氏嫁妆里的财物,却没有管萧氏的商铺和田庄,傅新桐昨天刚露了一手,若是今天再去问萧氏,萧氏可能真要请道士回来给她驱邪了,干脆在傅星落这里问问看,试试求证一下自己脑中的记忆是否正确。 “那些东西,应该都是三婶一同在管吧。她不是管家的嘛,哎呀,你问这些做什么,娘的嫁妆,等到你出嫁的时候,还能少的了你的不成,现在操那心作甚。” 傅星落的回答和傅新桐的记忆还算吻合。 萧氏的那些商铺和田庄,如今果然都在三夫人宁氏那里管着,弟妹管着嫂子的嫁妆……傅新桐心中不免又幽幽叹了口气。 傅庆昭和萧氏这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雅谪仙,那心,可是比天都大啊。 第十四章 第14章 吃完了哥哥送来的福鼎楼的包子,傅新桐又去了商素院,傅庆昭在书房里备考,萧氏去了主院,段氏规矩大,每天都要儿媳们去请安问好,听她一番垂训。 芳冉问傅新桐:“姑娘可是有事?” “事倒没有,待会儿我娘回来,你和她说一声,我去街上逛逛。”傅新桐来萧氏这里,就是要和萧氏说自己想出去逛街的。 在二房还没有遭难之前,傅新桐在傅家的日子过得相当自由,因为段氏管不着她,傅庆昭和萧氏对她又十分纵容宠溺,后来二房遭了难,傅新桐一直到出嫁前,被段氏允许出门的次数,简直可以用十个手指头数完。 画屏已经到车轿房替她准备好了一顶青篷小轿,轿子两边绣着一个‘傅’字,四角下垂的双鱼木牌,彰显出这是一顶官家小轿。 春桃跟着傅新桐身后,跨出门槛,正要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喊:“三妹妹这是去哪儿?” 傅新桐回头,就看见一端庄少女向自己走来,微微一愣,认出了她是大房的长女傅音渺,大夫人余氏的女儿,比傅新桐大两岁,上一世嫁的早,又是远嫁,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京城,与傅新桐的关系自然不太亲近,但傅新桐却知道这个姐姐是好的,因为傅新桐在韩家最困难的时候,曾来傅家求救,傅家是三夫人当家,用三十两碎银子就把她打发了,这位大姐姐难得从外地回家探亲,在府里听说了她的难处,夜里悄悄的命人给她送了三千两银子应急,就是那三千两银子,让傅新桐平安度过了危机,转危为安了,一直记着大姐姐的这项恩情,想要报答,可在那之后,大姐姐就不曾回过京城,大概没两年,就听说得了病,不过二十出头就香消玉殒了。 此时见她,傅新桐满心的感动,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大姐姐。” 对傅新桐来说,这是一声迟来的大姐姐。 傅音渺有些惊讶傅新桐对自己的热情,这位三姑娘向来与她不多话,怎的今日这般要好,心里欢喜,加快脚步向傅新桐迎了上前,傅新桐主动伸手,两手交握。 “大姐姐是要出门吗?我也要出门呢。” 傅新桐的样貌美丽,五官灵秀,小小年纪就能遇见长大之后的美貌,着实令人喜欢,傅音渺温婉一笑: “昨儿听说你和珊姐儿,秀姐儿一起玩耍,从树上摔下来,怎的不在房里多歇歇。” 珊姐儿是二姑娘傅灵珊,三房的长女,秀姐儿是四姑娘傅毓秀,三房的次女,全都是三夫人宁氏所生。 “掉下树不假,可我也没摔着,憋在房里怪没意思的。” 傅新桐的耿直让傅音渺忍不住掩唇莞尔笑了出来,昨天三姑娘掉下树,被刚巧经过花园的承恩侯府世子救了,这事儿早就在傅家上下传遍了,所以傅音渺也知道傅新桐没摔着。 “大姐姐这是去哪里?” 傅音渺指了指身后丫鬟手里捧得一个包裹,说道:“母亲替外祖母做了一套衣裳,让我拿过去给外祖母瞧瞧看合适与否。” 大夫人的娘家势微,是个六品互市监,因为大夫人的父亲曾经阴阳巧合,救过傅家老太爷一命,当年才许了亲事,余氏性子平和,虽是小户,却也知书达理,嫁入傅家之后,相夫教子,尽管不得大老爷敬重,但因其连老夫人段氏都挑不出来的礼数和事事谦让的态度,让她在傅家站住了脚,生出了傅家的长子与长女。 傅新桐点头表示了解:“哦,既是如此,那我便不邀大姐姐一同玩耍了,请大姐姐替我向外祖母问一声好。” 傅音渺再次对傅新桐递去了讶然的目光,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素来不高,二房与三房的弟弟妹妹们见了她很少有热络的,这位三妹妹据说被二叔宠的很,母亲又是公主出身,府中上下对她也是捧着,往常见了面,最多就是点头笑一笑便擦肩而过,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傅音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温和的点头对傅新桐道: “多谢三妹妹,我一定替妹妹转达,外祖母定会高兴的。” 说完这些,姐妹俩就分道扬镳,分别坐上了各自的青篷小轿。 画屏和春桃分别跟在傅新桐轿子的两侧,先前出发时,傅新桐交代了要去城南花市,轿夫一路抬着便去了。 傅新桐坐在轿子里,一颠儿一颠儿的,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掀开较帘往街上看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更甚,街道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京城之中最繁华的是长安街,朱雀街和中央大道,长安街卖的大多都是衣饰珠宝等,朱雀街大多酒楼饭庄,中央大道则是梨园戏曲,三条主要街道囊括了京城的主要客流。 先前从傅家所在的春熙巷走出,巷中也有好些铺子,只是分门别类有些杂乱,不如三条主街有条理章法,这条春熙街算是萧氏最值钱的陪嫁,可是萧氏不善打理,稀里糊涂的就交到了傅家,而傅家又是三夫人宁氏管家,宁氏又怎么会花精力去替萧氏打理这些街道呢,不过后来傅庆昭接手之后,才略微有了些起色,那时候,三夫人又开始眼红,利用段氏从中使力,半强迫式的将傅庆昭做出来的成果压榨了去,傅庆昭手里没有余钱,春熙街也没能再发展起来。 傅新桐脑中想着,若是这条街道放到她手中来打理的话,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可是现在却不是张口要的时机,一来因为她年纪太小,二来就算她现在把街道要过来了,手里也没有钱维持打理,好在离二房崩败还有一年的时间,若是能在这一年中,她积累些银子下来,等到明年一举拿下。 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现在对于傅新桐最大的问题是……怎么积累银子。 来到了城南花市,傅新桐站在街道口就明显感觉到一股香风扑面,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明明四周并没有什么风的感觉,画屏以为傅新桐想要干什么,凑上前来,傅新桐对她摇了摇头,这才往花市里走去。 春桃心直口快,跟在傅新桐身后问道: “姑娘,你不是一向不爱侍弄这些花草的嘛,今儿怎么想来这里逛?” 傅新桐不爱侍弄花草这是傅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她之所以不喜欢,想了想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听多了关于安美人的事情吧,因为萧氏的亲娘安美人,当初就是个御花园里的种花宫女,被先帝看中了,这才有了萧氏的存在,所以萧氏受安美人影响,也喜欢侍弄花草,可是到了傅新桐这里,她真觉得这项技能并不光彩,也没什么意思,心里多少有些排斥,所以就成了大家眼中,她不喜欢种花种草的性子了。 “我没有不喜欢花草,以前就是懒得弄而已。”再多的解释也不需要,反正她外祖母,母亲,全都喜欢种花草,就算她突然喜欢上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姑娘昨天从老槐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枝槐花呢,奴婢给您换衣裳的时候,您都不肯松手。”画屏边走边说道。 傅新桐想起了昨天醒来之后,第一个和她‘交流’的那枝槐花,总觉得她能重生,就已经和花草结下了难解之缘了,既然难解,那就不解,顺其自然好了。 花市东边口处,有一间店铺门前车来车往,好像很繁忙的样子,傅新桐抬头看了看,春桃就咋呼道: “姑娘,那是姚掌柜的店,昨天奴婢就是从这里请的姚掌柜去。” 傅新桐一愣,顺着春桃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姚久娘从店铺里走出来送客人,一直笑着等客人上了马车,刚要入内,眼角余光就看见了傅新桐主仆三人。 姚久娘眼前一亮,立刻迎了过来,对傅新桐熟稔的说道: “傅姑娘,您怎么来了?是府里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这位官家小姐昨天就给了姚久娘很深的印象,小小年纪有那样气势的可不多见,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对傅新桐自然特别客气了。 傅新桐看见她就想起来她是谁了,脸上也堆起笑容:“府里没什么事了,是想来卖几盆好看的花儿摆在房中,不想却瞧见了姚掌柜。” 姚久娘是个人精,立刻附和: “姑娘要买花,那可是找对地方了,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去我那铺子里看看,不敢说远,方圆十里之内,就没有比我的花坊还品种齐全的了。” 说完就对傅新桐比了个‘请’的手势,傅新桐本就是来随便看看的,遇到个热情招待的,自然不会拒绝了,便随着姚久娘去了她的铺子。 还没进门,傅新桐就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目光往左边移动,看见了几盆迎风绽放的小花,看着像是路边的野花,可是却和路边野花的嫩黄色不同,这里的小花全都是亮丽的浅粉色,看着十分特别。 “姑娘喜欢这花?眼光可真不错。算是我们店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费了不少人力才……”姚久娘走过来,对傅新桐解说起来,但傅新桐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抬头打断了她的话: “花菱草嘛,一般路边的野花都是白色和黄色,粉色确实挺特别的。” 姚久娘听了傅新桐的话,脸色有那么一点尴尬,以为这小姑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没想到还有些见识。 傅新桐蹲下身子,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浅粉色的花瓣,花枝轻颤,娇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嘻嘻嘻,痒痒。’ 第十五章 第15章 傅新桐走进姚久娘的花圃之后,仿佛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就源于对周围花草的感受吧,第一次知道,原来以前没有放在眼里的花花草草也有这样丰富的情绪。 姚久娘走在前面给傅新桐介绍,回过头来,就看见傅新桐嘴角带着笑,不禁问道: “姑娘对花草很有研究?” 傅新桐摇头:“还好,我母亲爱好这些,平日里多入眼罢了。” 姚久娘微微一笑,对这位谦虚的小姑娘好感倍生,姚久娘的花坊不愧为京城第一,占地面积特别大,里面亭台楼阁,像一座宅院,分门别类,以花命名,特别雅致。 “不知姑娘今日来是想看什么的?” 周围的伙计瞧见掌柜亲自招呼,便知来客是贵,哪怕是抱着花盆行走间,都会停下来与她们行礼,可见花坊的管理特别严谨,一时间倒叫傅新桐陷入了回忆,她上一世经商八年,可能没有涉猎花木买卖,所以对于姚久娘这类的掌柜不甚熟悉,要不然,凭着她的能耐,傅新桐该是知道她这号人的,然而她并没有听说过。 不过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究缘分的,有缘之人,哪怕历经一生一世,命运也会安排你们见面。 傅新桐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见姚久娘奇怪的看着自己,这才端正了面孔,对姚久娘道:“哦,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实不相瞒,很多普通的花草,我母亲院子里都有,就看一些不寻常的吧。” “姑娘想看不寻常的?”姚久娘有些拿不准这个小姑娘的意思。 傅新桐也不和她卖关子了,直接说道: “看兰草吧。” 几个字说完之后,姚久娘目光一顿,然后就笑的花枝乱颤起来,傅新桐不解:“姚掌柜怎么了,我是说错话了?” 姚久娘摇头,说了一句让傅新桐更加不理解的话: “我原以为姑娘是来看花的,原来不是……” 傅新桐正要发问,就见姚久娘撩起衣袖,对傅新桐比了个‘请’的手势,方向对着右前方:“从这条小径往前,便是兰草居了,姑娘直接走到尽头便能看见,我这还有事要忙,便不陪姑娘一同前往了。” 说完这话后,姚久娘便眉目含笑,对傅新桐点了点头,礼貌的离开了,留下主仆三人觉得莫名其妙,春桃最是藏不住话,走到傅新桐身边跺脚道: “这姚掌柜,怎的这样怠慢姑娘,居然让姑娘自行前往,真是的。” 傅新桐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姚久娘一开始对她很热情,但是听说她要看兰草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呢,那感觉就好像,觉得傅新桐不是来买花的。 不管怎么样,傅新桐今儿都想看看这兰草,不是因为风雅,而是因为众所周知,兰草值钱,若是能从兰草上获得什么商机的话,那回报比其他任何花木都要来的丰厚,毕竟京城之中,有太多文人骚客对于高洁的兰草有着特殊的爱好,再加上,兰草难得,开花更少,对气候,土壤等要求极高,就是再厉害的花匠,也不敢保证兰草一定能养活,养好,养出花。 若是从前,傅新桐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养价值万金的兰草,她记得以前萧氏院子里有一盆,那是从安美人宫里挪出来的,拿回来之后,萧氏对那盆兰草简直爱不释手,日日观赏,傅新桐和傅星落想要靠近些都别想,可饶是萧氏那样宝贝,那盆兰草最后也没能存活下来,萧氏以泪洗面,难过了好些时候,当时傅新桐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萧氏会为了一盆花伤心成那样,撇开情怀不谈,后来傅新桐听说了一盆兰草的价格,才稍微能明白一点萧氏难过伤心的感觉。 一盆普通的开花兰草,价格居然能够卖到万两之上,这么贵的东西,没了自然是心疼的。 沿着姚掌柜指出的路径,傅新桐她们往前走去,没走太远,果真就看见了一座雅致的屋子,仿佛是以琉璃制造,透着光,木制房梁下,透过琉璃居然能看见里面,不说其他的,就单单这座屋子,建造出来就是价值连城的,门前有一块木牌,木牌上娟秀的字体写着‘兰舍’二字。 再抬头望去,就见房屋门前两边木柱之上挂着诗词: ‘谷深不见兰深处,追逐微风偶得之。解脱清香本无染,更因一嗅识真如。’ 傅新桐不懂诗词,只知道定是写兰草的,自古文人最喜以兰草为题作诗作赋,有的是真爱,有的则是附庸风雅,毕竟梅兰竹菊乃四君子,而梅竹菊又比较常见,兰草贵为稀,越是难得的东西,就越是能引起人的好奇之心。 这样的心里,傅新桐自问还是很能明白的,就和经商是一个道理,有些东西,卖的越贵,越是说不清道不明来处,就越是能够引起人们的好奇,人一旦对东西好奇了,那就离掏钱不远了。 傅新桐嘴角含笑,提着裙摆踏上了木头台阶,来到兰舍前,刚跨入门槛,傅新桐就愣住了。 她倒不是意外兰舍之中有人,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而且全都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她们站在门后的屏风旁,目光专注的看着展览场中,傅新桐的个子矮,看不到场内是什么,只觉得周围这些女子的表情都太奇怪了,一个个仿佛全都眉眼含春,难不成看个兰花,还能看出什么情愫来? 正心里纳闷,个子高些的春桃和画屏就同时发出一声抽气,傅新桐奇怪的看向她们,只见春桃的脸都红了,一只手捂着脸颊,一只手指着场内,激动难以言表的样子。 “姑娘,场内几个年轻男子在对诗赋。” 画屏的话稍稍解开了傅新桐的疑惑,只见画屏又凑下来,在傅新桐耳边说道:“还有承恩侯世子也在,在二楼凭栏旁。” 傅新桐看着画屏,也是一愣,当即抬头望去,果真瞧见二楼贵客坐席上,一位松柏颀秀,风流韵致的冷面公子正端坐其上,他身着一身白底墨竹直缀,并不华丽,却风雅至极,单单坐着就让人觉得气韵如海,尊贵不凡,只是面容极其冷峻,不苟言笑,让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不是承恩侯府世子顾歙,又是哪个?这样的偏偏佳公子,饶是摆出这样冷漠的气场,都不能将楼下围观女子们的热情减退。 傅新桐似乎有点明白,姚久娘前后态度转变的意思了。 今日她花坊的兰舍之中,有文人诗词对峙,吸引了众多女子前来观望,傅新桐来的不巧,让姚久娘以为她也是来凑热闹的,所以,从一开始热情的介绍花草,到后来神色暧昧的给傅新桐指路。 傅新桐暗自幽幽一叹,要是她知道,这兰舍中今天这样热闹,那打死她也不会来的。 “三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一道压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傅新桐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傅灵珊正向她招手,傅新桐走过去,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姑娘,都是有些面熟的,这些姑娘与傅灵珊交好,知道傅新桐的身份,也很客气的过来微笑。 “二姐姐也在,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对于傅新桐的问题,傅灵珊一副‘你明知道,还问我做什么的表情’,偷偷往二楼望了一眼,嘴角噙着笑,说道: “你不知道今日什么情况,你会过来?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这春心就动了?” 傅灵珊的话让傅新桐有点尴尬,这下还真被人当成是来凑热闹追男色的了,在这样的环境中,傅新桐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干脆什么都不说了,无奈的在傅灵珊等给她腾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忽然感觉楼上有人在看她,傅新桐抬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看见,二楼之上倒是有几个身份贵重的风雅公子,似乎全都以顾歙为尊,但是却没人在看她,傅新桐觉得一阵奇怪,便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到了场内正在以诗会友的文人才子身上,耳中充斥的都是一些美妙的咏兰诗句,虽不得其意,但只听着便觉得满腹诗香。 顾歙的目光再次投射到那最后走入的小姑娘身上,似乎透着奇怪,一旁的温覃(qin)顺着好友目光看去,凑过来问道: “遥知,你看什么呢?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 遥知是顾歙的字,知交好友都这么喊他,温覃与顾歙算是世交,两人年纪相仿,家世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亲近。 顾歙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唇瓣微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目光一转,淡淡的摇了摇头,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将好奇心特别重的温覃气的几乎要扑上去咬他。 不过大概是知道顾歙的脾气,没好气的努了努嘴,便不再发问,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遥知自己想说,自己就算再怎么问,他都不会开口的。 场下一场对诗结束,迎来一片掌声,场中的那些闺秀们一面拍手,一面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往二楼瞥,傅新桐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和傅灵珊她们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殊不知在她起身离开之后,一道探究的目光,始终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第十六章 第16章 顾歙的关注让温覃觉得很奇怪,又问: “那是傅家三姑娘,有何奇怪?” 顾歙终于肯将他清冷的目光转到这位少时的好友身上,低浅的声音响起:“我知她是傅家的。” 温覃有些讶异:“你知道?” 这可就稀奇了,在温覃的印象之中,顾歙其人从来没有在他口中主动提起过任何一个姑娘来,温覃先前看他对傅三姑娘有点兴趣,才告诉他,没想到他居然知道。 顾歙微微点头,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位傅三姑娘,因为昨天他与同窗一同去傅家拜会,偶然在傅家花园里救了一个从参天老槐树上掉下来的小姑娘,便是这位傅三姑娘,昨天傍晚时分,这姑娘的父亲傅庆昭就亲自携礼去了承恩侯府道谢。 偶然救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让顾歙耿耿于怀的是……他分明记得,这姑娘落在他手上之前,后脑已然重重的在假山石上磕了一下,落到他手中之时,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都像是没气儿了。 虽然他没有来得及证实,那姑娘就被傅家人抱回了后院,可那样的伤势,不过一夜的功夫,她就恢复了? 顾歙心中满怀疑惑,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姑娘不仅是过了一夜就没事儿了,昨天受伤‘醒来’之后,已然大发神威,解决掉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刁奴了。 温覃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歙,不继续追问,只用一双桃花眼盯着他,顾歙再如何淡定,也被温覃给看烦了,垂首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温覃面前,深邃的目光落在温覃面上,剑眉微微一扬。温覃识趣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便不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见下方的诗友会进行的差不多,有些参与完的文人才子已经开始行走赏兰。 顾家人对兰花有偏爱,偏到身子外头去的那种偏,顾歙也不例外,温覃与他自小相熟,自然知道顾歙为了兰花痴迷之事,曾有一回为了守一株空谷幽兰绽放,他能独自一人在山上守了足足二十多天才下山来,痴迷程度可见一斑。 温覃放下杯子,斟酌片刻后,才对顾歙小声问道: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看承恩侯这回是铁了心,上下都打点好了。” 听温覃提起承恩侯,顾歙的眸光微微下垂,盯着自己的茶杯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放下,冷漠的说了一句: “他铁了心,与我何干。” 说完之后,顾歙便站起身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对温覃拱手,算是告别,头也不回的出了雅间,下楼去。 温覃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楼下的姑娘们因为顾歙的移动而产生不小的骚动,顾歙目不斜视的带着几名护卫走出兰舍。温覃看着他离去的决绝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外人看顾家那是风光无限,顾氏一门,一后一公二候,放眼整个天下,还有比他顾氏更尊荣的世家吗?然而,在这尊荣之下,却有着那么多无奈。 *************** 傅新桐走出兰舍,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出去。 原是想看看花草界最值钱的花,可是来的不巧,遇上了这诗会,别说赏花交流了,连靠近花都难做到,只能过两天再来了。 傅新桐让春桃去找姚掌柜说一声,毕竟傅新桐是被姚掌柜亲自迎进门的,而且将来很可能会有生意上的往来,春桃去了之后,傅新桐就和画屏出了花坊,在周围的小花坊门前稍稍转了转,然后就回到轿子旁等待春桃回来。 顾歙骑着马从花市出来,他坐的高,老远就看见婷婷立在轿子前的傅新桐,小小年纪便明眸皓齿,俏生生的乖巧样,穿着一身不衬她皮肤的老式衣裳,尽管如此,依旧难掩其小美人的姿态。 傅新桐也看见了顾歙,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想转过身避开,却又觉得太过失礼,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昨天机缘巧合‘救’了自己,若是避开,就显得傅家太没有家教了。 那小姑娘脸上的犹豫神情让顾歙看不太懂,原本想就此经过的他,却忽然放慢了动作,目光落在傅新桐身上,似乎带着浓浓的探究,说实在的,顾歙真的很好奇,这姑娘昨天那么撞一下,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傅新桐微微低着头,想磨叽磨叽,可一抬头就看见顾歙的马已经到了四五步之外了,这么近的距离,若是傅新桐再装看不到,那就是要装瞎眼了,连画屏都忍不住在傅新桐身后稍稍推了一下傅新桐,显然连画屏也觉得,在这样狭路相逢的时刻,她作为被救的人,应该要上前和救命恩人寒暄道谢一番的。 突然间,傅新桐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要出门来看花。 硬着头皮迎着顾歙走过去,顾歙勒紧马缰,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似乎才到他腰际的小姑娘,先前在马上将她那犹豫又不情愿的表情看得分明,此时倒要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顾兄长好,我是城东傅家的孩子,家父傅庆昭,我叫傅新桐,昨天多谢顾兄长仗义相救,父亲母亲都与我说了,若非兄长,新桐小命就该没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傅新桐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的顾歙也无可挑剔,情真意切,似乎真有一股感佩之情流露,可是,先前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想避开的,最后避无可避,才被丫鬟推着上前。 颔首沉声回道:“举手之劳,无需介怀。三姑娘伤势无碍……便是大幸。” 目光在傅新桐上下打量了一圈,傅新桐低着头,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怎么觉得顾歙这句话有点别的意思在里面呢,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回想先前自己的话,也没有不妥,完全就是一个受了恩的闺阁姑娘说的话,她没有喊他顾公子,而是喊的兄长,便是规避了暧昧,没有半点问题啊。 扯着唇瓣对他笑了笑: “伤势无碍,后脑上生了个胞,睡过一夜就消了。” 顾歙深邃冷漠的眸子盯着傅新桐,让傅新桐没由来的就心上一紧,总觉得他那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怀疑,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紧张的咬了咬唇瓣,悄悄抬眼,只见顾歙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傅新桐吓得赶忙避开了目光,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重生的事情被这双厉害的眼睛看穿了。 傅新桐回来的第二天,难免是有些心虚的,其实她自己也不想想,这种事情就算是她直接跟人说出来,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正要想法子脱身的时候,救星春桃回来了,傅新桐对春桃招手,抬头对顾歙笑道: “我的婢女回来了,我要回家了,再谢顾兄长救命之恩,改天若有机会再行拜谢。” 说完这些之后,傅新桐也没敢再看一眼顾歙的表情,兔子似的钻入了轿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的‘矜持’这么好用。 顾歙停在那里看着她钻入轿子,渐渐走远,身后护卫见自家世子愣在当街,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提醒。顾歙的目光从那轿子上收回,口中莫名就说了一句: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他才轻夹马腹,策马前行。 *********************** 傅新桐觉得自己好像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那顾歙看她的眼神不对,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他那样的身份,也不是她想有交集就能有的。 顾歙是承恩侯府的世子,然而却是比肩皇子贵胄般的尊贵,他父亲是承恩侯,掌管京城八万禁军,祖父是镇国公,三军统帅,已故伯父是威震候,当今皇后顾氏又是他的亲姑姑。 这么说吧,他们顾家,一后一公二候,放眼整个京城,谁家能出这样的阵容?而顾歙其人,又是三府公子,镇国公府嫡长孙,承恩侯府嫡长子,威震侯府指定袭爵世子,也就是说,今后如果顾歙袭爵的话,便是一人袭两爵,承恩侯与威震候便是他一人爵位,加一品的侯爵,若本身再有功绩,直接升为‘公’也说不定。 这样的身份,又岂是上一世的傅新桐可以企及的? 这样的身份,就是要娶天上的仙女,也没有人会说他痴心妄想啊。 只可惜,天纵英才。 傅新桐记得,顾歙并不是个长命的,并且死的也不是很光彩,因为他上一世最后落得一个‘弑父不成,反被父杀’的下场。 顾歙弑父被杀的事情当年可是京中的头等大事,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讨论的话题,一时间,舆论倾盖而下,将顾氏一门推向了风口浪尖,声威直下,镇国公府与承恩侯府相继削爵,镇国公一怒之下,远走漠北,至死未归,承恩侯也因杀子一事而一蹶不振,顾氏一门,自顾歙死后,便一落千丈,风光不在。 第十七章 第17章 傅新桐回到商素院,萧氏还在主院没回来,傅庆昭则仍在书房,傅新桐原本是想回自己的青雀居的,但想想还是亲手沏了茶,亲自端着去找傅庆昭了。 傅庆昭虽然不会亲自动手种花,但是萧氏喜欢,他为了萧氏曾经也研读过不少关于花的书籍,傅新桐既然想要走这条路的话,那自然是要对花草多加了解才行,傅庆昭的书房里,肯定有相关书籍。 傅庆昭身边的管事傅安,在廊下遇见了傅新桐便赶忙迎了过来: “安叔,我爹在书房吗?” 因为傅安是傅家的家生子,很早就在傅庆昭身边伺候了,傅新桐和傅星落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都客气的称呼他为‘安叔’。 傅安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外表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傅新桐知道,这位的学问相当不错,不是傅庆昭那种文学上的学问,而是生活中的学问,除了武功之外,安叔几乎什么都会,一直追随傅庆昭身后,就算后来从商,他也是尽心尽力的,算账和管账本事一流。 “在呢,刚说要喝茶,我这才吩咐下去,三姑娘就来了。” 傅新桐和傅安又说了几句话,傅安领她去了书房外,听见里面传来‘进’的声音,傅安才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傅新桐端着茶走入傅庆昭的书房。 傅庆昭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精致幽静,处处透着文人的风雅,傅庆昭喜欢怪石假山,因此书房里也摆放了不少小块儿的山石盆景,这与傅庆昭流露出来的温润气质有些不符,给人感觉更硬朗一些。 傅新桐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出入傅庆昭的书房了,她不爱读书,傅庆昭因为她是女子便没有刻意勉强。 傅庆昭手里拿着一本时文选在看,掀开了紫檀帘子,走了出来,抬头看见是傅新桐,傅庆昭眼前一亮,嘴角自然而然就扬起了一抹笑: “真是稀客。” 傅庆昭对傅新桐的突然到来发表了自己最真挚的感言。 傅新桐难为情的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茶摆放在一旁茶几,甜甜道:“母亲还在主院未归,便想来瞧瞧父亲。” 对儿子很严厉,对女儿却很宠溺,傅庆昭被女儿这句话给逗笑了,放下手里的书本,做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端起这杯意外的茶,喝了一口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说吧,这回是想要什么?” 知女莫若父,女儿对书房避如蛇蝎,等闲不会登门。 傅新桐听了傅庆昭的话,羞赧的低下头,反省自己从前主动来找傅庆昭,要么是为了一件别人有她没有的衣裳,要么是为了一种萧氏不让她戴的首饰……显然这回傅庆昭也没有怀疑小女儿来找自己的目的,必然又是看上了一件她没有的东西了。 在傅庆昭看来,小女儿的娇惯并没有什么,反正是闺阁女子,在家里有父兄宠爱,将来嫁人有丈夫宠爱,他又不想让女儿去攀附权贵,没必要隐藏天性,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女子娇气柔弱一些在傅庆昭看来无伤大雅。 事实上,正因为傅庆昭的这个教育理念,让傅新桐将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适应不了挫折,看不清世情,不过那个时候,傅庆昭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毁灭性的伤害。 见傅新桐不说话,只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俏皮可爱的模样让傅庆昭笑了,对她招招手,傅新桐走过去,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捏了捏傅新桐的脸颊,道: “怎么不说话?你昨儿处置蔡嬷嬷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嘛?” 傅新桐在近处看着自家父亲,儒雅俊逸,温润卓群,双眸如画,目光内敛,带着风采自信,年轻时这般惊才绝艳。 不敢继续回想上一世他的惨淡遭遇,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傅新桐垂下眼睑,低头撩起自己腰间的流苏佩: “蔡嬷嬷太过分,她总想把母亲当令箭使,替换府内所有花木这种会留人把柄的事情,她都敢抬出母亲的名义来,偏偏母亲被她骗了那么多回,却什么也不说,我昨天是正巧抓住了机会,想着将她赶走,总好过她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做个祸害吧。” 傅新桐说的实在,让傅庆昭感到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蔡嬷嬷是个祸害?” “啊?什么时候?”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自家父亲,他是怀疑了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想问一问呢。一时间,傅新桐居然有些拿不准主意,但是后来一想,觉得她也真是想太多了,问她的人,不是旁人,是自己的父亲啊,她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接回答就好了。 “好几年前开始吧,蔡嬷嬷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我以为她是个好的,可是她对咱们院里的下人可坏了,每回骂人,打人,都是用的母亲的名号,下人们都以为是母亲要责罚打骂她们,我与哥哥,还有母亲说过几回,可是母亲却不在意,昨日也是赶巧了。” 傅新桐觉得自己在给自己脸上装肉,蔡嬷嬷的为人是在她卷走萧氏大部分东西之后,傅新桐才明白过来的,只是这些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傅新桐干脆就用了傅星落的话,说自己也曾在母亲面前提起过这些。 傅庆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深远的看着自家姑娘,看了好一会儿,傅新桐都有些心里没底了,他才笑了出来,伸手在傅新桐的头上揉了揉,说道: “这些事情,本该我来处理,却叫你兄妹操心了。” 傅新桐心中一暖:“父亲也是为了读书嘛。” 她知道,傅庆昭最不耐烦的便是处理后宅之事,他胸中有丘壑,有思想和抱负,关心的都是朝政大事,所以,在后宅问题上,傅新桐是真的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这和读书没关系,是我性格所致。就好比蔡嬷嬷这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但我硬是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总觉得那刁奴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可昨天晚上听你母亲说起,我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不足。居然让你这么个小娃娃都忍不住出手了。” 傅庆昭的话让傅新桐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心里似乎对这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父亲有所改观,她一直都觉得傅庆昭是个风雅的大男子,崇尚那种君子不占后宅事的观念,可现在听起来,难道父亲的性格,并非她所想的那般? “父亲也觉得我做的对?” 傅新桐小心翼翼的问道。 傅庆昭看着认真的女儿,半晌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对也不对,你已经做了,那就不要再管这些了。你与你母亲,身份贵重,该是受人保护的,这样的事情,你大可不必亲自出手,对你的闺誉不好。” 傅新桐听到这里,顿时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父亲这话不对,我与母亲身份贵重,难道我们就该对什么都不闻不问,明知有错,却还要顾及面子身份而不说吗?所谓闺誉,不过是别人对我的看法,只要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平安无事,那些虚名,我根本不看重。” 傅新桐站在傅庆昭面前,身上仿佛有一种超脱年龄的睿智,让傅庆昭一时看失了神,傅新桐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就算接下来说的话,会惹的傅庆昭不开心,可若是能对他有一点点的影响,傅新桐觉得就很值得。 “母亲生性慈悲,不善与人交恶,不愿看透人心,可若是将来有心人利用母亲的这种性格而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又该如何?我从小不喜欢读书,但是也知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些词,父亲才华横溢,少年得志,只待明年殿试,便可一飞冲天,可这些是极其顺利的情况,若是情况有变呢,父亲保护不了我们了,我与母亲若太软弱,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这些话傅新桐还算是压抑着说了,上一世她和萧氏的下场,正应证了她今日所言,她在韩家苦苦支撑八年,一朝被弃,沦为敝屣,回到家中,不问真相便被亲人沉塘而亡,母亲软弱,不能为女讨回公道,只能豁出自己的命,吊死在刚娶新妇的韩家大门前,虽然她用死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让韩家受到了些惩罚,可是她的命也搭进去了,这一切的后果,难道不是因为傅庆昭的保护不周吗? 并不是责怪傅庆昭什么,而是觉得要将他的这种观念扭转过来,妻女的确需要保护,可是这种保护,并不是用自己的肩膀去一力承担伤害,而是要让妻子和孩子们自己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让她们早些认清事实,等到真有风暴来临之际,她们不至于被风一吹就散架。 傅庆昭用惊愕的表情看着傅新桐,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惊,他的确少年得志,从而自视过高,周围的环境也让他十分安逸,并且很自信的认为,这样的安逸是凭他的才学得来的,所有人对他钦佩不已,就连国子监的先生都对他爱护有嘉,便是要他一飞冲天,才硬是在他得中解元之后,又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才松口让他参加殿试,傅庆昭觉得,既然自己有这样的才学,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和爱护,那身为他的妻女,便无需再做什么,只要愉快的生活就够了。 然而,傅庆昭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如女儿所言那般,并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能给她们庇护之后的事情。 第十八章 第18章 “你这孩子,想的倒是深远,可你想的这些事情,父亲不会让他发生的。” 傅庆昭对傅新桐这般承诺,眉宇间仍旧自信。 傅新桐低头莞尔一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人想的深远一些,也没什么错。” 看见自己十一岁的女儿,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傅庆昭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我看你娘说的对,你这摔了一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傅庆昭随意一句,让傅新桐心上一紧,正要说话,傅庆昭又接着道:“不过我看也没什么坏处,遇事多想想总没错的。” 傅庆昭的心中颇有感触,从前听别人说,孩子都是在摔倒中长大的,一直没心没肺的闺女比从前长大了,居然把‘居安思危’这个道理说了出来,这个道理傅庆昭不是不懂,但是从来都没有往自己身上套用过,今日被女儿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醍醐灌顶的意思,让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下子窜进了脑子,若有若无的给了他一些警示。 傅新桐她不确定傅庆昭是会反思,还是只会把她今日所言当做一个孩子的玩笑话来听,但不管怎么样,今日之言只能点到为止了,再多说就太叫人怀疑了。 “我知道了,今后一定多想想再做。”乖巧的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真正来意:“对了,父亲书房里,可有关于养兰的书籍,若是有,可否借我一观?” 傅庆昭讶然:“养兰书籍?兰花吗?” “嗯,正是兰花。父亲这里可有?” 傅庆昭看来一眼自己庞大的书架,点点头,给傅新桐指了个方向,说道:“有倒是有,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向来不喜养花吗?” 傅新桐按照傅庆昭指示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了几个想要看见的字样,心里觉得有个像傅庆昭这样喜欢读书的父亲真是不错,至少只要你想要学习的时候,他都能很准确无误的给你指导。 想起上一世,傅庆昭全心全意培养哥哥傅星落考科举,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哥哥最终也只是勉强考了个举人,殿试参加了两回,连个同进士都没考中,这对于一向读书有方,才学斐然的傅庆昭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挫折了,自己读书再厉害,再怎么被人说是天才,可是后继无人,唯一的儿子资质平平,用尽了全力,却连他当年的一半成就都达不到,实在是遗憾的。 可是,傅庆昭不知道的是,傅星落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他更热衷于武学,十四岁的时候,他曾有一回和父亲争吵之后离家出走,便是想要从军去的,可是后来父亲出事,他在外听说,便不忍再走,回家之后,一直在家中守着,为了让父亲宽慰,傅星落只得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按照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日日苦读,弃武从文,然而天分受限,最后也没有什么大作用。 “从前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麻烦。” 傅新桐从傅庆昭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名为‘兰香’的书,拿在手中翻阅,傅庆昭走过来之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将之抽走,然后转身在书架上扫了两眼后,重新拿了一本塞到傅新桐的手中: “看这本吧。” 傅新桐低头看了一眼,书名处是用小篆写的‘花策’两个字,傅新桐用手指抚在那两个字上,抬头看了一眼傅庆昭,傅庆昭眉峰一动,目光一闪,傅新桐觉得奇怪,低头将书翻开,便明白傅庆昭为什么表情有点异样了,来到傅庆昭身旁: “这书是……爹爹写的?” 书皮上的小篆,傅新桐没认出来,但翻开书,里面的字不是傅庆昭的又是谁的,傅庆昭扬眉一笑: “我写的怎么了,都是很实用的心得,比其他养兰的书籍全面多了。” 傅新桐不怀疑自家爹爹的水平,只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傅庆昭居然还对兰花有过这么深刻的研究,想了想原因,傅新桐就笑了:“哦,定是为母亲写的吧?” 傅庆昭没有否认,摆摆手:“就你多话,拿了书就去吧,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问你娘,你娘知道你想要学种兰花,定会很高兴的,这才有点女孩儿家的样子嘛。” 傅新桐自然不会跟傅庆昭说自己想养兰花的真正原因了,拿了书,对傅庆昭行礼,便离开了书房,回到青雀居中。 画屏和春桃正坐在廊下跟着两个婆子学纳鞋底,脚边放着两只小簸箩,放着是已经秀好的鞋面儿,看见傅新桐回来,两人齐齐站起来,傅新桐挥挥手: “没事儿,你们忙吧。我看会儿书。” 说完之后,就带着书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奔小书房里,此时此刻,书房里阳光明媚,正是看书的好时候,傅新桐的目光落在书房的窗台上,便是那株从蔡嬷嬷房里拿回来的茉莉,傅新桐走过去,轻抚她还未开放的小花苞: “你要晒太阳吗?” 傅新桐试探性的说,小花苞似乎微微颤动一下,轻不可闻的声音传出:“要,还要水。” 傅新桐取了小水杯盛了一些水过来,轻轻的洒在花瓣身上,浇完水后,又将窗子给支棱起来,让阳光直接照射进来,茉莉似乎很高兴,迎着小风对傅新桐道谢: “谢谢。” 傅新桐又轻轻的抚了它一下,然后才拿着傅庆昭给她的书,坐到窗台下的太师椅上,翻看起来。 可是,尽管傅庆昭的书里面介绍很详细,但傅新桐看着看着,觉得还是想看看实际的花样,这个就要去找萧氏了,萧氏有个专门搭建的花房,傅新桐记得,花房里养着几株兰花的,只不知是个什么品种。 合起了书,对外喊了一声,问道:“画屏。” 不一会儿,画屏便走了进来,傅新桐对她问道:“我娘回了吗?” 萧氏去主院请安,傅新桐在外边儿转了一圈回家,萧氏都还没回商素院,现在也不知回来没。 “刚要来回禀姑娘呢,芳冉姐姐来传话,说是今儿中午让姑娘去主院用饭,老夫人留饭呢。”画屏说。 “老夫人为什么留饭?可说为什么了?”傅新桐奇怪的一问。段氏一般不留饭,除非年节时分。 画屏摇头:“这个芳冉姐姐没说,就让姑娘换身谨慎些的衣裳,注意礼节,莫要失了礼数。” 萧氏会有这吩咐,傅新桐不觉得奇怪,因为段氏规矩大,对府里女孩儿尤其严苛,吃饭,说话,穿衣服,全要按照她的规矩去做,府里的姑娘都怕去她那儿,也就是傅新桐稍微自在些,所以最不得段氏喜爱。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老沉的衣裳,傅新桐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一身老夫人定是喜欢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换了。上一世傅新桐尚且没把段氏放在眼里,重来一世就更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了,这个满口规矩,却表里不一,自私自利的老女人,傅新桐早就见识透了。 傅新桐磨磨蹭蹭,又看了一会子书,在画屏和春桃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去了主院。 原以为自己肯定是最晚的一个,却没想到在路上还给她碰见了傅灵珊和傅毓秀,那两人并肩走在园子里,傅灵珊比她大一岁,傅毓秀与傅新桐同年,比她小两个月,两人看见傅新桐,都愣了愣,傅灵珊笑着迎上前: “三妹妹也是去老夫人那儿吗?” 傅新桐点头:“是啊,二姐姐和四妹妹也是吧。” “是呢,老夫人今日留饭,也不知是为个什么,三妹妹可知道吗?”傅灵珊对傅新桐向来表现的还算热情。 但傅毓秀却不然,总是一副看不惯傅新桐的样子,这不,傅灵珊话音刚落,傅毓秀就开口凉凉道: “她知道什么呀,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姐姐问了也是白问。” 傅毓秀有一股傲气,她和傅新桐的容貌不分上下,年纪又相同,两人总是免不了要被放在一起比较的,傅毓秀不喜欢被人拿去和傅新桐比较,因为旁人总会因为傅新桐的出身而高看她一眼,傅毓秀落到下风,这是她最难以忍受的。 对于傅毓秀的讽刺,傅新桐冷哼一声,便越过她们往前走去,傅灵珊佛口蛇心,傅毓秀自命清高,两个人傅新桐都不想搭理,就算她们今后,一个是嫁入了王侯府邸,风光无限,另一个入宫为妃,前途似锦,这些都和傅新桐没有任何关系。 傅新桐头也不回的从她们面前走过,两人对视一眼,不忿的跺脚,傅毓秀对傅新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真是没教养。” 傅灵珊拉了拉傅毓秀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确定傅新桐走远后,才轻声对傅毓秀说道: “别说了,过几日皇太后大寿,宫中宴请,定然是来请了她娘前往,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别惹她的好。” 原来傅灵珊根本就知道今天段氏留饭的原因,皇太后大寿,宴请皇亲国戚,萧氏虽是个没有封号的公主,但皇亲国戚总还是的,必然要入宫去贺寿,老夫人段氏虽有诰命,却非一品,只得在延禧宫门外参拜,这些天,可不就是要对萧氏好些嘛。 第十九章 第19章 傅新桐去了主院,在萧氏身旁听了几句便知道了段氏留饭的原因,皇太后五月初八的生辰,是六十整寿,宴请皇亲臣眷,萧氏必然是得了邀请的,段氏表面规矩,但骨子里好钻营,觉得萧氏有用了,便来联络联络,很现实。 整场饭吃的傅新桐有点膈应,看着段氏和宁氏一唱一和,将萧氏捧得高高的,以为她们是真心所言,傅新桐是晚辈,坐在另一桌席面上,与傅灵珊,傅毓秀坐在一起,干涉不得。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饭,萧氏喝了几杯酒,白玉般的脸颊上透着红,眉眼带笑的跟段氏告辞。 段氏慈眉善目:“嗯,去吧。桐姐儿,好好照顾你娘。” 傅新桐应声之后,宁氏也上前来,笑眯眯的与萧氏说道:“二嫂先行回去休息,礼单早就拟好了,待会儿便拿去给二嫂看。” 萧氏笑的单纯,一个劲儿的摆手:“没事没事,弟妹办事,我很放心。” 傅新桐看着宁氏,她先前所说的礼单,定然就是皇太后寿宴时,萧氏要送的东西了,再过几日便是寿宴正日,宁氏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有将礼单和萧氏确认,足见平日里的怠慢,偏偏萧氏又不在乎这些,糊里糊涂的,凭的叫人钻了空子。 宁氏的确没有把萧氏放在眼里,但是却不会轻易做叫人拿捏住把柄的事情,礼单她可以晚送到萧氏面前,却不能不送。 “兹事体大,二嫂还是过目一下吧。” 宁氏的坚持让萧氏点点头,然后两人握了握手,傅新桐才搀着萧氏,往商素院去。 萧氏觉得有些头晕,傅新桐便扶着她往观鱼亭去歇息,屏退了丫鬟,傅新桐扶着萧氏在观鱼亭的栏杆旁对面而坐,用从芳冉那里拿过来的小扇,替萧氏扇了扇,见萧氏好些了,傅新桐才坐下对萧氏问道: “娘,怎么替太后准备寿礼这种事情,您也让三婶做呢?” 萧氏看了看傅新桐:“让你三婶做有何不妥?你三婶是个能人,我不善应付这些,她替我做了主,我就省得烦心了不是。” “可寿礼之事何其重要,娘亲不亲自督办如何能放心呢。” 傅新桐的话让萧氏笑了,伸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呢,这么多年,若不是你三婶替我管着那些,让我无需操心,我哪里有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呀。” 萧氏言语中,居然还对宁氏充满了感激,傅新桐叹了口气: “娘亲只会想别人的好,却从不想别人的恶,前年三婶给你准备的那尊玉佛,佛腰处裂了一条细口,差点让您被太后罚了,这事儿您就不记得了?” 傅新桐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桩事情的,大概在她九岁那年,萧氏送去宫里给太后贺生辰的玉佛,半腰处裂了一条细口子,这对于佛像而言,是很不尊重的一件事,细口子被太后身边的嬷嬷看出来了,太后很生气,当场就要拿萧氏问罪,还是老安美人去求了皇上,这件事才堪堪罢休。 回到傅家之后,宁氏在她面前哭一通,说自己如何如何罪该万死之类的话,萧氏心软,听不得这些,这件事儿也就给揭过去了。也许正因为没有处罚萧氏,让她短了记性,今年太后的六十整寿寿礼居然还敢假手宁氏。 说起那件事,萧氏也是一愣:“那也怪不得你三婶,玉是好玉,雕琢成了玉佛,敬献给太后,礼送的再合适不过,只是下面的人不谨慎,腰间竟没发现那道口子,你三婶也不想那样的。” 傅新桐被萧氏的天真打败:“送给太后的寿礼怎能由得半点马虎,三婶心思何其缜密,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竟没一个看出玉佛有瑕疵?也就是娘亲您会信这种话了。” “桐姐儿这话说的严重了,难不成,还是你三婶故意害我不成?”萧氏依旧没当回事,还有心情跟傅新桐调笑。 傅新桐叹息咕哝:“她差点害了您被太后责罚,不是故意的也是有意的。若非安美人替娘亲去皇上面前求情,还不知道娘亲要受到怎样严厉的处罚呢。” 萧氏想起前年太后寿宴时的情况,一时又没了主意: “这,这也不至于吧。我在府里从不与她相争,她说什么我都赞成,从未有过红脸争吵之事发生,她为什么要害我呢?根本没有理由啊。” 还能是为了什么,萧氏若被太后厌弃责罚了,那在傅家就更加没有地位了,宁氏虽说管着傅家的中馈,但说到底,心里还是没底,她出身太子詹事府,父亲官阶在傅远之下,她嫁入傅家,虽然得了管家的大权,可是上头有两个嫂子,大夫人占着一个‘长’字,二夫人占着一个‘贵’字,从身份上来看,似乎都比她有资格管家,她能安心才怪呢。 可是这些又不能明着和萧氏说,萧氏是个直肠子,心软的很,除非傅新桐能像对待蔡嬷嬷那样,强势的压倒宁氏,逼着萧氏做决定,否则的话,跟萧氏说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没什么作用。 萧氏看着女儿一脸愤慨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双眼睛含着秋水,浓艳逼人,看的傅新桐也不忍再逼她,低头牵起自己的衣带,咕哝道: “反正我觉得三婶不是好人。” 萧氏笑着点了点傅新桐鼻尖:“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疑。家和万事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正是你爹爹最紧要的时候,咱们以不变应万变,莫要用一些杂事,扰了你爹爹的清净才好。” 这些话的确是萧氏的真心话,在她眼中,傅庆昭是天,他的一切都是至关紧要的,在萧氏看来,除了家里人的事情,其他都算是杂事吧,所以才那样不上心。 傅新桐沉默了,看来,要让这对爹娘认识到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光是凭嘴皮子说几句是不够的,得有一些真实的事情出来才行。 ******************** 因为宁氏说晚一些会将礼单送过来给萧氏看,虽然傅新桐知道,宁氏绝不可能在礼单上做手脚,但她还是留在商素院未曾离开,下午申时左右,宁氏果真来了。 萧氏刚刚睡起,在用燕窝,傅新桐懒得喝那甜腻之物,坐在一侧,观赏兰花盆景,一边对照傅庆昭的手写记录,对照图文,仔细看着这株从萧氏的花房里搬过来的一株最易生长的‘新梅建兰’,从萼片看到芯柱,倒是对兰花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宁氏进门之后,傅新桐站起身来对宁氏行了个礼,宁氏点头: “桐姐儿也在。” 傅新桐回:“三婶好,母亲刚起呢。” 萧氏生活习惯极好,辰时一刻醒来,亥时一刻睡去,午后小憩,醒来之后要用一碗燕窝,这是傅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傅新桐这么对宁氏说,便是告诉宁氏,萧氏还没准备好。 宁氏自然听懂,傅新桐让画屏再入内稍事催促,宁氏便在外间与傅新桐一起赏兰,看见傅新桐手中的书册,拿到手中看了看,抿唇一笑: “桐姐儿想养兰?” 说话间,宁氏纤细的手指,抚在书册的字里行间,目光中透出怀念,傅新桐的目光一直没从宁氏身上挪开,口中答道: “是,兰花漂亮。三婶也喜欢吗?” 宁氏将书册放在桌上,抬眼看了看傅新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只喜欢观赏,却不会种植,这方面自然不及你父亲母亲了。只是兰花虽美,却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养哦。” 正说着话,萧氏从内里出来,穿着一身居家便服,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娇嫩的仿若那枝叶间盛放的鲜花,美的不可方物。 “弟妹来了。” 萧氏主动对宁氏伸手,宁氏过去,两手交握,一同坐在了花厅里两张并排的太师椅上,宁氏对身后的嬷嬷伸了伸手,那嬷嬷便将一份纸张递到萧氏手中。 萧氏接过了纸,展开随意看了看,便将纸合了起来,语气满是信任: “都说了,弟妹做事我是放心的,不用看也知道。” 傅新桐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萧氏身旁,看见萧氏放在茶几上的纸,便拿起来打开看了看,纸张上写的东西,一眼看过去,并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宁氏也不会傻的把问题暴、露在礼单之上。 两人之间的对话听着有些乏味,傅新桐便又回到了那株兰花旁,耳中听见一道细细的喷嚏声,傅新桐将目光落在那株新梅建兰身上,伸手在它的花瓣上轻轻点了点,就听见软软的声音开口了。 ‘太香了,不舒服。’ 傅新桐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株建兰在说什么,鼻子吸了吸,一股浓厚的香氛味是宁氏身上发出来的,宁氏素来喜欢浓郁的香氛,走到那里都是香气飘飘的,人闻着倒没什么,却没想到,花草先受不了了,忍不住抿嘴一笑,却不料被宁氏看在眼中。 宁氏正在与萧氏讲解礼单的内容,忽然看见一旁的傅新桐没由来的笑了,不禁发问: “桐姐儿是有什么想说的?这万寿锦有什么问题吗?” 所谓万寿锦,便是在锦缎之上,以上刺绣的形式绣出上百种‘寿’字,算是比较费心思的贺寿礼,所以傅新桐笑了,宁氏才觉得奇怪。 傅新桐原本就没听她们在说什么,闻言摇头: “自然是没问题的。”站起身来,对萧氏和宁氏行礼:“三婶与娘亲有话说,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这些之后,傅新桐便回身,亲自将兰花抱在怀中,带它离开这个香气四溢的室内。 第20章 第20章 ‘呀,好舒服啊。’ 怀里的兰花又开口了,傅新桐低头看它,微微一笑,对自己能种出兰花一事更加自信了。至少她能知道,这些花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将建兰捧着去了花房,花房里是个婆子在伺候,看见傅新桐进来,赶忙迎上前来,傅新桐将手里的花交到了婆子手里,让她去忙,自己则在花房里驻足观赏起来。 需要在花房里生长的花,一般都是比较畏寒的,兰花之中,建兰算比较好养,只要温度控制的好,一年四季似乎都能不断的生长,傅新桐来到专门养兰花的那一片,婆子躬身在侧,傅新桐略微数了数,花房里总共有四盆建兰,开的都还不错,旁边还放着两株与建兰有些区别的,傅新桐指着问道: “这两盆叫什么呀?” 婆子听了问话,立刻指着对应的兰花回答:“回姑娘的话,这一株是墨兰,这一株蕙兰。” 傅新桐没有把傅庆昭的花策带来比对,听婆子说了之后才了解过来,左边那株深绿宽叶,株形威武的便是墨兰,没有开花,还是叶子状,右边那株生的细长,直立挺拔,叶面粗糙,指腹摸上去似乎还有些扎手。 “这两株都是夫人从宫里带回来的,在府中养的不错,估摸着都能长成开花的。” 婆子见傅新桐对这些有兴趣,便在旁讲解,傅新桐点头算是回应了,弯下腰,凑到那株墨兰前看了看,伸手点了点它的花叶子,宽叶墨兰就很精神的动了动,傅新桐似乎听见它在说:‘碰我做什么。’ 还是一株有性格的墨兰,声音听着还算健壮,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然后,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旁边那株蕙兰身上,其实就傅新桐而言,比起粗壮的墨兰,她更喜欢秀丽的蕙兰,这兰草生出竹子的挺拔也属不易了,伸手碰了碰那粗糙的小叶子,并未如先前墨兰一般,立刻就给她回应。 傅新桐蹲下身子,凑到那株还未生出花芽的蕙兰旁仔细听了听,一道微弱的‘热’声让傅新桐感到了意外。傅新桐抬头看了看这花房里其他花,并没有那一株觉得热,相反空气十分清新,温度适宜的很。 “这株蕙兰看着不太好的样子。” 傅新桐这般对那婆子说话,婆子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来解释:“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奴婢伺候这些花丛不敢怠慢呀。” 婆子以为傅新桐是说她没有把花照顾好,傅新桐看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便抬手让她起来,又道: “将这株蕙兰搬到我房间去吧。” “这……”婆子有些犹豫,傅新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又补充一句:“你先搬吧,待会儿我自会去与夫人说的。” 婆子得了傅新桐的话,这才点头,将那株蕙兰抱了起来,傅新桐似乎听见那蕙兰的声音,如诉如泣,心中不忍,便从婆子手里接过了花盆,轻柔的将至抱在手里。 “还是我自己抱回去吧。” 傅新桐一路小心翼翼的抱着那株蕙兰,本来是想将它带回房间里的,可是,房间里的温度兴许比花房还要热,它既然怕热,那就不能关在房间里,傅新桐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 “我抱着你在府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地方。” 仍旧是一声微弱的回应,傅新桐听了都觉得揪心,因为这声音很明显就是快要不行的样子,只是外表仍旧青葱,看不出来有异,若没有遇见傅新桐,也不知道还能在花房里撑几天。 傅新桐抱着兰花在院子里穿行,从风廊走到花园,再从花园走到了池塘边,一直嫌弃周围环境的蕙兰,最终无奈挑选了观鱼亭,听它的声音,这里也并不是最合适的地方,只是傅新桐带它走了那么多地方,只有这一处勉勉强强的。 傅新桐将之放在观鱼亭中的石桌之上,陪它说了一会儿话,蕙兰告诉她,她希望待在一个比较阴冷的地方,花房里有阳光,它只能偶尔晒晒,时间不宜超过半个时辰。 观鱼亭中,一人一花,夕阳西下。 傅家夜里有规矩,夜了之后,就不许任何人再靠近池塘,所以,傅新桐将这株蕙兰放在观鱼亭中,也不怕谁晚上来将它抱走,而且蕙兰自己也希望能沾一点露水,据说这比浇水滋润的多。 傅新桐离开观鱼亭,回到商素院,芳冉告诉她说萧氏又被请去了主院,问傅新桐要不要一起去,傅新桐一听似乎没有强制要求,自然不愿再往主院跑去,拿了花策书本,就回了她自己的青雀居,随便吃了些东西,就早早洗漱上了床,看了一会儿书,着重找了找这蕙兰的养法。 看了之后,傅新桐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的,因为,这蕙兰的品种繁多,有旧八种和新八种的区别,看图样,今日她在花房里看见的该就是旧八种里面的潘绿,最为普通的品种,可就算再怎么普通,若是一直放在花房里养,而不知道变通的话,十之八、九都是长不成的。 可若不养在花房里,傅家又有什么地方适合养呢? 傅新桐合上了书,带着疑惑睡下,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后,傅新桐才猛地坐了起来,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画屏和春桃都去睡了,傅新桐惊喜的击掌,她怎么想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呢,傅家养不了,她可以先送去姚掌柜的花坊里呀,今天白天,她在姚掌柜的兰舍中,看见了各种各样的兰花,虽然没有交流过,但能感觉出来,全都精神奕奕的,与其让这株潘绿在府里消磨蹉跎,还不如将之先送去花坊里,等到傅新桐有能力,有本领将之养活的时候,再拿回来也不迟。 这么想着,傅新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落地了,正好送这株蕙兰去的时候,她还能再顺便看看其他的兰花。 今天去的不巧,遇上了诗会,明日总不会再遇见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养花啦~~~ 第21章 第21章 傅新桐一早就抱着那株在观鱼亭中吸收了一夜日月精华的蕙兰,坐上她的青篷小轿,往城南花市去了。 没有迂回其他地方,直奔姚掌柜的花坊,门前的伙计正在洒扫,很显然没有想到会有客人这么早就上门,画屏上前说了傅新桐的身份,并点名找姚掌柜,伙计请她们入内,并知会另一个伙计入内通传。 傅新桐被带到了客舍,以为自己来早了,至少要再等一会儿,姚掌柜才会出来相迎,可没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那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伙计来传话,我还不相信,三姑娘可真早啊。” 姚掌柜妆容整齐,依旧容光焕发的精神样貌,看见人就笑,眉眼处有些细纹,年纪该有三十以上。 傅新桐没和她寒暄,直接指着桌上摆放的蕙兰,说道: “不是有意过早打扰姚掌柜的,实在是我家这株蕙兰有些不成,府里竟无它容身之地,才想来请教一番掌柜的。” 姚掌柜先前心中还在纳闷,这小姑娘一大早来做什么,却没想到她竟是为了一盆花,姚掌柜走到那株蕙兰旁,弯腰低头看了看,这株蕙兰绿叶青葱,虽未出芽却挺拔秀丽,盆中土质也很适宜,并无不妥之处,直言道: “这兰花,我瞧着似乎并没什么大问题,不知姑娘想问哪些方面?” 傅新桐有些为难:“我只知道它不大好,但掌柜的问我具体哪方面,我就说不清了。”想着姚掌柜是做生意的,对于养花未必真的在行,傅新桐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花坊中可有种兰的行家师傅,可否请他也看上一眼?兰花长成不易,这又是从宫里拿出来的,若就这般萎了,实在可惜。” 姚掌柜见傅新桐神情认真,不像作假的样子,又回首看了一眼桌上的蕙兰,心中纳闷,难道真是有问题她没看出来?倒不是姚久娘谦虚,若是其他花种,她还能说个七八分,唯独这兰花,她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最多只会观相,却难以分辨出实在问题。 “兰舍里倒是有行家师傅在,只现在时辰尚早,师傅们都还没上工,呃,等等……”姚久娘说着话,忽然顿了顿,道:“倒是还有一个……师傅在,只是……” 姚久娘吞吞吐吐的语气让傅新桐觉得很奇怪,但也不能当面指出来,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等待姚久娘做好决定。 “也罢,那师傅爱兰成性,该是不会生气的。三姑娘请随我来吧。” 姚久娘对傅新桐比了个‘请’的手势,昨天她以为这个小姑娘也和其他府邸的小姐们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赏兰的名义,来看才子诗会的,所以,当时领了傅新桐进门之后,她给指了路就离开了,可是后来,这姑娘在兰舍留了不过片刻,就出来了,走时还特意让她的丫鬟来与自己道别,姚久娘才知自己是误会那小姑娘了,故今早瞧她亲自抱着一盆兰花前来,才会这样周到热情,亲自领着傅新桐往兰舍去。 不过今天姚久娘领着傅新桐走的并不是昨天她前往的那座赏兰的兰舍,而是从兰舍右侧入了一条小道,小道两边都是青竹,微风飒飒,幽静清新,想来兰舍后面便是姚久娘口中‘师傅’的住所了,看着周边的雅致环境,想来这位‘师傅’定当是个风雅之人。 穿过竹林,姚久娘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住,与小院外守着两名小厮细语两句,其中一名小厮便入内通传,另一名小厮的目光落在了傅新桐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也许是确定了傅新桐确实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这才挪开了目光。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传话之人便出来了,对傅新桐比了个手势:“姑娘请。” 傅新桐看了看姚久娘,见她并没有入内的动作,有点讶然,指着自己道:“就我一个进去?” 姚久娘点头:“嗯,看来是只请姑娘一人了。” 看来…… 傅新桐心里有些没底了,这师傅什么意思,只请她一人入内。瞧姚久娘的神情,这竹园内住的定是个行内大家,姚掌柜的花坊这样大的规模,不可能处心积虑的害她一个小姑娘,所以傅新桐虽然有些奇怪,倒是没觉得怕,转身从画屏手里接过了花盆,亲自捧在胸前,对画屏道: “你且在这儿等我,我问明了这花的情况就出来。” 画屏似乎觉得不妥,但傅新桐并没有给她提意见的机会,说完就抱着花盆随着那小厮的引领,往竹园内走去。 竹园内的设计轮廓更为精巧,内有乾坤山水,竟不比傅庆昭亲自设计的商素院差,反而多了一些很鲜明的个人特色,想来这竹园的主人定是个想法不拘一格的人。 脑中没敢闲着,将路暗自记下,随着那小厮去到了一处并不太远的堂内,看来便是这竹园会客之地了,傅新桐脱鞋换屐之后,小厮便躬身告退,留她一人在堂内待着。 傅新桐将兰花放在桌面上,自己则在一片软垫上坐下,正看着左右竹壁之上挂着的几幅各种形态的兰草图,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新桐收了注视,转身立起,走到门边,做好了给先生行礼的准备。 可是让傅新桐没有想到的是,从门外走入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先生,而是一个眉眼如画,清俊冷性,秀气如松的年轻男子,不是顾歙,又是谁呢。只见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黑发松散的束在脑后,以一根木簪固定,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额头与颈上略有薄汗,该是练武刚歇便过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傅新桐简直想要拔腿就跑了,今天是她重生第三天,她连着见了这人三回,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顾歙兀自换过屐履,双手拢入袖中,年轻的面庞,带着天生的冷意,瞥了瞪大双眸的傅新桐一眼,便径自与她擦肩而过,走到桌面那株蕙兰前站定,傅新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他不带感情的冷清声音响起: “便是这株了?” 傅新桐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细碎着脚步急急走到了他身旁,点了点头:“是。” 这会儿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顾歙就是姚久娘说的‘行家师傅’了,傅新桐心里百感交集,如果早知道的话…… 顾歙的心理活动似乎并没有傅新桐那么多,早就蹲下来,围着那盆蕙兰研究起来了,目光真挚,神情专注,丝毫都没有他对人的冷淡,仿佛每一株兰花,都是他的挚友一般,亲切的令人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个短小章。。。 ps:22章应该是今早发。 第22章 第22章 傅新桐见顾歙这样认真,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立于一旁。 顾歙跪坐到了垫子上,研究完了之后,抬头对傅新桐说道:“你会看兰?怎知它不好?” 见傅新桐依旧站着,顾歙对她指了指桌子对面的软垫,傅新桐跪坐下来之后,看了一眼兰花,斟酌道:“我不会看兰,但我能感觉到吧,总觉得它有些萎。”傅新桐觉得有些心虚汗颜,若非能听懂花语,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株蕙兰有问题呢。 傅新桐的话让顾歙并没有感觉很意外,因为这姑娘年纪很小,若说会养兰,看兰不免叫人觉得有些托大吹嘘;若说感觉,虽然听起来更加虚无缥缈,但顾歙却更相信些,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感官确实会天生比一般人灵敏。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顾歙才颔首冷道:“确实根茎处有些萎了,若是再耽搁几日,叶子才能看出来。” “那……可还有救?” 顾歙抬眼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容貌生的不错,尤其是两只眼睛黑亮又清澈,眉宇间带着英气,鼻梁正直挺俏,唇有肉,是端正磊落之相,说话也是直接,不如一般世家小姐被教导成千篇一律的温婉姿态。 “有救,将之放在我这里至冬日即可。” 顾歙也没有和她绕弯子,直言道。 傅新桐眼前一亮,带着神采,让她这张漂亮的小脸上更添灵气。傅新桐当然高兴了,因为她将蕙兰送到花坊来,为的就是能将之放在花坊里专门养兰的地方将养,还在想着如何开口,顾歙就自己说了出来。 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真挚灿烂的笑,一口大白牙叫人看着舒服。 “好好,求之不得。它一定喜欢顾兄长这里的环境。” 傅新桐的坦率之言叫顾歙不禁心情好了起来,十分难得的勾起一抹浅笑,使他冷峻的容颜凭添了颜色,如春山一笑,景色宜人。 傅新桐看的都有些呆,硬是在袖子里掐了一下手腕处的嫩肉,才回过神来。 “既如此,这株兰花便托付给顾兄长了,我会努力学习如何种植,若是找到其他更适合的环境,再来将它带走。”傅新桐这样说完之后,便从软垫上站起来,弯着腰摸了一下那兰花的叶子,小声说了一句: “你要乖乖的,好好长,我走了。” 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之后,傅新桐才笑着直起了身子,对顾歙行了一个福礼: “多谢顾兄长,若无其他交代,我便回去了。” 顾歙坐在那里,并未起身,只颔首一动,算是回答,傅新桐不敢在他这里多耽搁,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在门口处换上了自己的绣鞋,然后回身又看了一眼顾歙,发现他的目光已经回到了那株蕙兰身上,傅新桐便转身离开了,循着先前的记忆,往外走去。 顾歙的目光透过兰草盯上她的背影,眉峰微微蹙了一下,就这么看起来,这傅家三姑娘似乎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难道那天是他看错了,只是暂时的昏厥吗? ************************************************* 傅新桐从兰舍竹园出来,姚久娘还在外等候,看见傅新桐,立刻迎上前来,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向前,主动给傅新桐引路出去,竹园的门就此关上,两个小厮一左一右,肃立门前。 出了兰舍之后,傅新桐便与姚久娘告辞,姚久娘亲自送她出门,在门外时,才与傅新桐问了句: “公子……收了花?” 傅新桐点头:“嗯,顾兄长说那株兰花暂时就养在这里,等到了冬日,出芽之后再取回。” 姚久娘听了之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对傅新桐说道:“如此甚好,姑娘面子大,我家公子破例了。” 傅新桐抬头看了一眼花坊的牌匾——皓兰轩,劲瘦的字体十分凌厉,却又透着难言的俊秀飘逸,若是将字与人联系到一起,方能体验那句‘字如其人’是什么意思。 傅新桐莞尔问道:“从前不知,这京城第一花坊皓兰轩竟是顾家的产业。” 姚久娘嘴角含笑,不置可否,但神情便算是默认了,这种规模的店铺,于普通人家而言算是个大的营生,但若是对顾家而言,最多算是九牛一毛的存在,因为不醒目,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与姚久娘告别之后,傅新桐坐上小轿,没有耽搁便回家了。兰花的事情,还要回去跟萧氏说一声才行,毕竟是她从宫里抱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先看吧,本来是说早上写完的,但是临时有事出门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写了这么多,大家先看,待会儿补全。 第23章 傅新桐回到傅家,在门口正巧遇见了三夫人宁氏身边的管事张勇,见他正张罗着叫人把寿礼抬进府里去。有一块两人高的寿山石,七八个人在抬,还有些吃力,因为太大,侧门进不了,张勇只能秉了宁氏,挑了个没什么客人来的上午,从正门把寿山石运进去。 这寿山石定是宁氏替段氏张罗的太后寿礼,别看只是一块石头,可是从南运到北,走运河,吃水十吨的船得走三四个月,寿山石本身的价格不谈,单单花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容小觑了。 张勇看见傅新桐下轿,第一时间就来到傅新桐面前请安,客气笑言: “三姑娘且稍待会儿,这是给太后的贺礼。” 傅新桐微微一笑:“无妨,既是太后的贺礼,且小心着些。” 张勇点头称是,便去继续指挥了,门房给傅新桐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傅新桐看着那庞然大物入府,想起来昨日宁氏给萧氏送的礼单,目光落在石阶下方的家丁队伍上,每个家丁身边都有各自负责运送的东西,盖着大红绒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周围还有京兆的两队镇守官兵持枪守着,可见傅家极其重视礼品运送之事。 门口的搬动还在继续,傅新桐站起来,踱步走到了家丁队伍前方,回事处的管家孙福迎上前来:“三姑娘,现在靠近不得,都是要入府清点的东西,可不能在府外露了光鲜。” 傅新桐看了一眼张福,不置可否,走入了家丁队伍,孙福紧张的跟在傅新桐身后,生怕傅新桐不守规矩,当众揭露礼品。 “昨儿我看了三婶给母亲的礼单,好些东西呢,可都在这儿?” 傅新桐在队伍里左看右看,她身量不高,也看不太真切,便出声对孙福问道。 孙福想了想,没敢怠慢,回道:“是,都在这儿呢。三夫人交代过,二夫人的寿礼要尤其小心。” “都是哪些呀,揭开我看看吧。回头入了府库,我想看就看不着了。”傅新桐转身,对孙福如是说道。 孙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姑娘难为小的了,东西都还未经盘点,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揭开露了光鲜总是不好的。回头若是三夫人怪罪下来,小的也没法交差不是,这……” “什么这啊那的,东西是我娘的,我还看不得了?”不等孙福喋喋不休的说完,傅新桐回头厉眼一扫,沉着的气势让孙福一愣,傅新桐转过身来,目不斜视的紧盯孙福:“左右是我二房的事,与三婶有何干系,若三婶真的怪罪我,便去我母亲那儿告发我,与你也无干系。揭开,我就看看,绝不碰一下总行了吧。” 孙福被傅新桐连消带打一番话,弄的满头是汗,从前也没听说三姑娘这样刁蛮,并且说的话头头是道,看似胡搅蛮缠,可又偏偏有些道理,三夫人管家是不错,可是任谁都知道,如今府里最受重视的是二房,二夫人又是公主出身,轻易得罪不起啊。 还在犹豫的时候,傅新桐走到一个手捧托盘的家丁身旁,指着说道:“孙总管若是不动,就别怪我自己动手了?” 话音刚落,孙福便窜了过来:“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小的来吧,三姑娘可千万被动手,看看就得了。” 想着今后傅家,定是二老爷最出挑,今日既然三姑娘开口了,那便算讨个好,反正只是揭开一角看看罢了,这么多人在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傅新桐跟在孙福后头,孙福没到一处,便小心翼翼的将红绒布揭开一角,让傅新桐快速看一眼,然后又迅速盖上,傅新桐每一样都看在了眼中,从头到尾,如她所言那般,真的‘只是看看’。 “东西都看完了,三姑娘就别为难小人了。” 孙福跟傅新桐打着招呼,还把她当个小姑娘似的哄着。傅新桐敛下眸子,没说什么,便离开了那礼品队伍,正好寿山石已经成功被抬进了府,张勇跑过来请傅新桐入内,傅新桐领着画屏便一声不响回了青雀居。 一段小插曲,孙福也没忘记去秀雅院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宁氏知道,宁氏正在听管事们回月话,孙福在她耳旁说了之后,宁氏才将手里的账册放在一边,冷眉道: “你给她看了?” 孙福见宁氏面色有异,赶忙就跪了下来,率先请罪:“夫人息怒,那三姑娘当场就要发落小人似的,小人实在没法儿。” 宁氏睨着孙福,没好气的喷了口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怕她?” “夫人有所不知,三姑娘如今厉害着呢,前儿不就刚把蔡嬷嬷给赶出府去嘛,小人不是怕……怕……”孙福接下来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啪’的一声,就给宁氏给扇了个大嘴巴子,捂着脸躲到了一边去。 宁氏压低声音,怒道:“你怕她,就不怕我?没用的东西!” 也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都是自己人,宁氏才敢这样嚣张的说话,看孙福一张老脸上满是委屈,宁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忍着又问了几句: “她只是看看?没做别的?没着重看哪样东西?” 孙福赶忙摇头:“是,只是看看,小人再怎么不懂事儿,也不会让她上手的。真的就那么过了一遍,没见她着重看哪样。小姑娘嘛,就是爱看个鲜亮,该是不会注意到那个……” 孙福的话被第二个巴掌给打下去了,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捂着脸又捂住了嘴,然后在宁氏怒气汹汹的目光中,灰溜溜的滚了下去。 宁氏一拍桌子,兀自生气,倒不是其他的,就是气手底下的人没用,至于傅新桐,宁氏还没放在眼里,那些东西,她都已经提前让傅庆昭特意过目了一遍,傅庆昭都没看出问题,量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看出什么门道。 她替萧氏准备的礼品之中,有一套和田软玉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像,众所周知,太后是属羊的,其他十一个玉雕用的皆是青玉,凝脂温润,成色一等,价值万金,唯独那羊雕用的是颜色类似于软青玉的青白玉,二者的区别非行家拿在手中辨别而不得见。 就这么细小的地方,宁氏小心谨慎,特地事前请了傅庆昭看过,眼力过人,学富五车的傅庆昭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地方有问题,宁氏就更加胆大了,这种东西如果是送去寻常人家,倒不至于会怎样,可若是送去宫里,情况就不一样了,首先以次充好的罪名是肯定的,其次,太后属羊,偏就羊雕有问题,太后知道后,定会追究萧氏的责任,就算不追究,也定然会在心里对萧氏厌恶至极,这便是宁氏想要达到的目的了。 前年她便动手过一回,故意敬献给太后的一尊腰侧有伤痕的玉佛,为的就是想给萧氏一点颜色看看,可偏偏她命太好,宫里有个安美人替她到皇上面前求了情,这才免了她的罪责不追究,但是今年,宁氏就不相信,萧氏还会这样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不是骗点击的,22章后台锁住了,没法补全,只能另开一章。 ps:然后,还有一点想说的,就是这文在花叔断断续续的更新下,磕磕绊绊的迎来了入v,明天就(2016.11.5)v了,当天三更,v后我应该会收心,尽量减少出门,努力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明天的三个章节都会发红包,具体时间和方法,请关注24-26章的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24章 不过几天的功夫,太后的生辰日就到了。 天还没亮,傅新桐便被叫起,换上了萧氏早就替她准备好的衣裳,因为年纪小,入宫不需要妆容,就只是让春桃给梳了一个元宝髻,在周围点缀了一圈颜色鲜亮的宝石,俏皮又可爱。 傅家门外车马早已备好,从昨天下午开始,门房就开始忙着装点车轿。 萧氏领着傅新桐往主院去,请了段氏一同出门去,段氏手边带了傅灵珊和傅毓秀,两人也是盛装打扮,娇俏的立在段氏身边,神色止不住的雀跃。 宁氏和余氏都在主院的花厅里忙活,大夫人余氏亲自做着大丫鬟的事情,在按品大妆的老夫人段氏身前身后,又是整理衣摆,又是抹平裙子,忙个不停,段氏则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余氏这样的服侍,而宁氏虽也在侧,却只是从旁看看,偶尔说几句好听的话逗段氏开心开心。 萧氏和傅新桐去了之后,段氏的目光先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萧氏穿的是宫装,挑不出来毛病,目光落在傅新桐身上,段氏就有话说了: “桐姐儿今日入宫去,打扮的是否太过随意了?我不是嘱咐过你,要替孩子准备盛装的吗?” 段氏话音落下,傅新桐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是一套她平时根本就不会穿的淡蓝百花垂肩裙,颜色虽然素淡,可是衣裙繁复,层层叠叠,已经很盛装了。 再看傅灵珊和傅毓秀,穿的也不过就是这样,顶多颜色鲜艳一些。 萧氏脾气好,温婉笑道:“都是按照宫里的规格做的,不会失礼,母亲大可放心吧。” 只有说起宫里的规矩时,萧氏在这家里才算有点话语权,毕竟就算不受宠,可府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是在宫里长大的,段氏还想再说点什么,宁氏从旁打趣: “我瞧着这一身就很好嘛,咱们桐姐儿天生丽质,就算是穿的寻常衣裳,那也是个出挑的美人儿坯子呢。” 随着宁氏说完,一旁的傅灵珊也走到傅新桐身前,笑着开口道: “母亲说的是,三妹妹这一身别替多秀雅了,再加上这绝顶的容貌,便是我傅家之最了,绝不会输了任何府邸的姑娘小姐。”傅灵珊也就比傅新桐她们大一岁,可说起话来,却圆滑老道。 她们母女一唱一和,萧氏但笑不语,段氏也没了挑剔,摆摆手,一旁余氏没注意,手里有针戳了指尖,发出一声嘶,段氏砖头瞪了她一眼,余氏便捏着手低下了头。 傅新桐看在眼里,站出来天真的问道: “咦,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在,怎的不见大姐姐一起?难道咱们一家四姐妹,独留大姐姐一人在家?” 这句话让段氏和宁氏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余氏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萧氏,萧氏赶忙拉了拉傅新桐,用眼神指示她别乱说话,可傅新桐岂是那种能被萧氏的眼神吓住的人,故意笑道: “哦,我知道了,定是老夫人更喜欢二姐姐和四妹妹,不喜欢大姐姐,所以才只带二姐姐和四妹妹,不带大姐姐去呢。” 这话说的太直白,让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段氏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一甩衣袖:“胡说八道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就算大家都知道傅新桐说的是事实,但这些话却不是能这样直接说出口来的。 老夫人怠慢大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府中上下人人皆知,可知道归知道,被人当面说出来却也是没脸的,总失了公平公正,宁氏弯着嘴角,上前说道: “桐姐儿这话说的,哪里就是老夫人偏心,家里的孩子,撇开嫡庶之分,嫡出的孩子全都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老夫人身边只能带两个孩子,珊姐儿和秀姐儿又缠的厉害,宫里的规矩,老夫人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音姐儿坏了规矩嘛。” 傅新桐毫不掩饰的冷哼一声:“既是只能带两人,那为何全都带你三房的?三婶这话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呢。” 宁氏脸上的笑可挂不住了,指着傅新桐想要出口教训,却碍于场合,只得咽下这口气,萧氏从旁拉了两回傅新桐,却都没有奏效,段氏面上现出怒容,正要责骂傅新桐,余氏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哎,桐姐儿体爱姐妹,只是音姐儿从前几日开始,身子就有些不爽利,这事儿回禀过老夫人知道,老夫人也觉得遗憾,横竖还是那丫头没福气罢了,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这时候,不过桐姐儿的好意,我替音姐儿谢过了。” 傅音渺有没有生病,大家心照不宣,傅新桐本来也只是搅搅浑水,挑挑刺儿罢了,也没指望真的能把傅音渺也一同带入宫去,事实上,傅新桐一点都不觉得入宫是多好玩儿的事,就是想抽一抽段氏和宁氏的脸罢了。 不过既然余氏出面说了,那傅新桐就不能再多说什么,因为再说下去,段氏和宁氏就该记恨到大夫人和大姐姐身上了。 余氏出面终结了这个话题,外头天亮,管家前来报时,段氏这才最后瞪了一眼没规矩的傅新桐,似乎忍着气,由几个婢女给她抬着衣摆,往外去了,傅灵珊和傅毓秀跟在段氏身后,傅灵珊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可傅毓秀的脸上就掩藏不住对傅新桐的不满,走到她身旁时,还特地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过傅新桐并不在意,故意翻了个白眼给她看,气的傅毓秀直皱眉,却又没胆子站出来跟傅新桐对抗,憋在心里,脸都涨红了。 待她们走出之后,萧氏才伸手在傅新桐的额头上点了点: “你说你怎么回事?有些话不可乱说。” 傅新桐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对萧氏堆起一个甜美的笑容:“娘,别训我了,该出发了。” 说完,就提着裙摆,兔子一般往外窜了出去,让萧氏想继续说教都没有办法。 ************** 萧氏虽然是公主出身,但是地位摆在那里,站在人群中,几乎是呈淹没状态,只是跟随人潮,在内殿外三跪九叩行礼,一些一品诰命与王妃,郡王妃等被太后请入殿中说话,其他的就只能在外跪着,等到太后再次传旨出来,众人方可随宫人前往礼房敬献礼品。 同样的,其实也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将准备的礼品亲自送到太后面前去,其他人的礼品,便是呈送到康寿宫的人管事手中。 傅新桐跟着萧氏在礼房外等候,排在她们前面的是恒郡王府的老王妃,因为年纪大,辈分高,所以被排在了萧氏前面,她带来的礼品已然被送入了礼房,老王妃被宣召入内对礼,下面就该轮到萧氏了。 萧氏似乎有点紧张,双手拢在袖中,似乎不住搓弄,傅新桐倒是觉得没什么,饶有兴致的左右看着,周围全都是皇亲国戚,在宫外说一不二的人家,可到了宫中,却也只是受人召见的,并且很多人还以能入宫为荣,段氏身份不够,被排在后面,傅新桐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她们人在哪里。 “不许交头接耳,端正些。” 萧氏小声对傅新桐吩咐了一句,傅新桐往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但目光却还是不怎么老实。 过了片刻,礼房内宣召的太监又走了出来,笑吟吟的请了萧氏进去,傅新桐自然随行,这就开始与萧氏对礼了。 傅新桐倒也不是第一回来宫里的对礼房,以前二房好的时候,她也随萧氏入宫过几回,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如同一般小姑娘似的,只对宫里的奢华建筑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对其他的并无上心。 萧氏的礼早已如流水般被送进了礼房,其实这礼房是四面通门的,只是站在外面的人看不到,各家呈送给太后的礼品,入宫时,先交付宫门处,然后等到拜见过太后,等太后宣召完之后,再行各家对礼,目的就是将礼品与礼单对照一番,然后经过宫中检验,记录,呈送入库。 这么个流程下来,若是没什么问题,便是很快的,流水般送入礼房的礼品,再由宫婢们流水般从旁门送出去,然后下一家的礼品流水送入。 宣读礼品单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老太监,看他腰间的配饰,该是个五品左右的管事太监,捏着嗓音将礼品一件件的读出来,然后捧着对应礼品的宫婢便上前来,揭开红绒布,旁边自有四五个鉴别礼品的官员行家,上前来鉴别真伪好坏。 管事太监读到‘和田软玉十二生肖一副’,傅新桐左右调转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将目光投放在揭开了红绒布,露出内里真容的物件儿上,那是精雕细琢一副十二个动物玉雕,惟妙惟肖,雕工精湛,玉质温润,仿佛透着玉光。 辨别完的玉雕被摆放在旁边另一个绒布托盘之上,傅新桐的目光始终盯着,一个手持羊雕的官员口中发出了一声惊疑: “咦,这个是……” 一般鉴别礼品,除非遇到真伪难辨的情况,要不然这些人很少开口,这里一开口,那边宣读礼单的管事太监便走了过来,垂问道: “李大人,怎么了?” 老太监的目光瞥向了萧氏,似乎带着询问,而萧氏则一脸坦然的与之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发红包啦!!24,25,26三章都发红包,截止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吧。统一发放。 第25章 第25章 只见那官员拿着手里的羊雕在管事太监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管事太监的脸色微变,却也没当场说什么,而是对萧氏笑道: “殿下所献此物,品鉴司有所疑问,请稍待片刻,待几位大人一同品鉴完成后,再行入库。” 听说东西有疑问,萧氏的脸色才白了下来,左右看了没人,只有傅新桐站在她身侧,与她对视,傅新桐看了一眼围在一侧交头接耳,对那尊手掌大小的羊雕反复研究的品鉴司官员们,对萧氏用口型说了句:“三婶。” 萧氏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东西若真有问题,那也是三夫人宁氏准备的,三夫人前年替她准备太后寿礼,便出过问题,萧氏想起当年的情景,若是今年再犯一回,那……那可如何是好?不禁缩了缩,吓得脸白如纸。 管事太监的目光落在萧氏身上,见她这般紧张了,心中似乎有了定论,走过来敛目一笑:“殿下莫要担心。只不知奴才该问不该问,这玉石可是有何分别吗?要知道太后生肖属未羊,那玉雕若是……的话,只怕太后那儿不好交代啊。” 管事太监中间的话没说全,不过意思却很明确了,就是说萧氏送的玉雕里,为什么会偏偏是羊雕有不所不同,萧氏慌神,不知如何分辨,脑中想着若这回再出事,定要连累安美人和傅家了,可左右又无其他人替她说话,正焦急之际,只听一直侧立在旁,与萧氏一同入宫的傅新桐开口说话了。 “回禀这位公公,那羊雕所用之玉乃世间罕见之老种独山玉,外况与市面普通的青白玉相似,但品质却绝非相同,为我父亲早年于南阳游学时与一得道高僧辨析佛法,后得高僧所馈赠,父亲一直视如珍宝,珍藏至今,因知太后生肖未羊,又信佛,故准备寿礼时,父亲便拿出了这块珍藏的独山玉,交给了雕刻大师吴阮先生亲自雕刻而成,以表对太后的尊敬。” 傅新桐的声音带着稚气,可话语间,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口齿清晰,不急不缓的说出这番话来,叫管事太监露出了讶然之色,萧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转头看了一眼傅新桐,见自家姑娘神色泰然,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娇憨纯真,目光澄澈自然,绝非作假。 傅新桐这样的表现,叫管事太监都有些怀疑自己心里的定论是不是下早了,因为看见九公主脸色,所以就断定那羊雕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问题,可如今听了解释,也是不敢多想,看向了一旁交头接耳讨论的品鉴司。 过了大概一刻钟,品鉴司的李大人拿着那尊手掌大小的羊雕走过来,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之上,对管事太监回禀道: “品鉴司鉴定完毕,确属正宗南阳独山玉,此玉种极为珍惜,世间罕有,乃玉中极品。雕工更是精细,确出自国手吴阮先生之手,单此羊雕一尊,收藏价值便不止万金。” 品鉴司的话正印证了傅新桐先前所言,管事太监的目光落在傅新桐面上,傅新桐展颜一笑,周围仿佛都变得敞亮起来,这样出众的应对人品,实在令人佩服。 管事太监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才回到先前的台阶之上,接过礼单,继续宣读对礼。 一切仿佛只是一段小插曲般,没有掀起波澜,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当管事太监一句:“毕,请九公主入殿。” 这便是对礼成功,没有问题的意思了,萧氏紧捏的双手,已然汗湿,听到这句话之后,身子明显一松,有宫婢前来引路,萧氏回头看了一眼傅新桐,便随那宫婢往对礼处的东门走去,东门之后,便是宴客御花园。 宫里不比宫外,得处处有手持玉牌之人引领方能走动,萧氏懂规矩,一直等到了御花园内,落了座才缓过气儿来对傅新桐问道: “那玉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你父亲提起过什么独山玉呢?” 傅新桐到这时才对萧氏吐口说道:“这事儿是父亲让我瞒着您的,怕您早知道了会露馅儿。” 萧氏更为不解:“露什么馅儿,你们父女俩还有什么瞒着我?不与我说清楚,这事儿我可不依。” “娘,这事儿还得回去之后,与您细说,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总之您现在该明白过来,三婶娘到底是个好的,还是坏的了吧。她给您准备的这份寿礼有问题,那羊雕是父亲后来换的,原来并不是这种名贵玉质,若是对礼当场被揭露出来,您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傅新桐压低了声音,附在萧氏耳边说话,萧氏越听越惭愧,心头扑腾扑腾的跳,确实刚才颇有一些死里逃生的感觉,那玉雕若是出了问题,这一回就真完了。 见萧氏面色惨白,身子还不由自主的颤抖,脑中似乎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傅新桐也有些不忍心,但是想着,若非这样把严重的后果全都说出来,萧氏便不能分辨,宁氏的行为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早点认清宁氏的为人,对萧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太后属未羊,羊雕会很容易让太后联想到自己身上,以次充好这种罪名就不说了,若是太后降罪下来,别说是娘亲你了,就连父亲都会被牵连,二房若是就此一蹶不振,你觉得谁会最高兴?所以孰是孰非,您可千万要看准了。” 傅新桐在萧氏身旁坐直了身体,面色冷静的对萧氏分析这些道理,萧氏不敢说话,低着头忏悔自己信错了人,傅新桐的手覆上萧氏的手,紧紧的捏着,沉声说道: “娘,有些人可以相信,但有些人却是不能,您可以善良,但是不能愚蠢,若因为你的原因,而害了身边的人,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就来不及了。您明白吗?” 萧氏咬着唇瓣,眼眶红润,似乎有些想哭,但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眨巴两下眼睛之后,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傅新桐的手,两相交握之后,萧氏方才郑重点头,看样子是有所悟了。 傅新桐这才对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只要萧氏能明白过来,那今后的事儿就好办多了。事实上,上一世就因为这寿礼的事情,惹出了大麻烦,不同于前年进献的玉佛有瑕疵,这一回是将矛头直接指到了太后身上,上一世太后得知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要发落萧氏,被安美人用命护着,最后萧氏平安出宫,安美人则被盛怒中的太后,责打了四十大板,五十多岁的年纪哪里受得住,行刑过后,虽然有宫里的药吊着性命,但最后也只拖了大半年,就去世了。直到安美人去世,萧氏才知道当初属于自己的罪责被降在了安美人身上,安美人用命让萧氏看清了三房宁氏的险恶用心,只可惜,萧氏还是知道的太晚了,等到她彻底醒悟过来的时候,傅庆昭就出事了。 御花园中的客人陆续进来,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傅新桐对萧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便端正了身体,萧氏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似乎拿出了一些自信,看着比以往畏缩退让的形象,更加像一个公主了。 周围有几个世家夫人来与萧氏说话,傅新桐则与几个不太熟悉的世家女坐在一起,远远的就看见傅灵珊和傅毓秀两人,在这御花园中走动,似乎是受了段氏的指示吧,凑过去说话打招呼的对象,皆是一二品夫人身边的姑娘们,傅毓秀还好,天生高傲,跟在傅灵珊身后,并不殷勤,而傅灵珊则笑靥如花,钻营的性子,一览无余。 御花园中响起了乐声,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并不知道乐声自何传来,但是每一处却都能叫人听得耳中,令人不禁佩服宫中琴师的安排与宴席的主办。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声吟唱之后,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手里动作,纷纷从坐席上立起,往御花园东首望去,只见众人簇拥之下,一华服美貌女子款款走来,行容举止,优雅端庄,凤眼长眉,似乎是顾家人特有的容貌标志,傅新桐远远瞧着皇后顾氏,脑中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株蕙兰,也不知这些天它怎么样了。 顾歙既然让她摆放在皓兰轩中,那必然是要好生照料的吧。 恍恍惚惚间,忽觉周围人群似乎更为安静,傅新桐一抬头,就看见先前还在东首处的皇后娘娘,不知何时居然来到了萧氏面前,只听皇后娘娘清雅的声音,缓声诉道: “公主别来无恙,这些日子可好?” 萧氏也很意外,怎么皇后娘娘会主动过来与她说话,一愣之后,赶忙上前回应:“哦,是,日子过得尚可,多谢娘娘惦念。” 皇后顾氏的目光从萧氏面上落到了傅新桐身上,莞尔一笑:“这便是你傅家那顽皮三姑娘吧,模样生的与公主相似,同样貌美,可这性子却不太像呢。” 皇后的话说出来之后,就让傅新桐傻眼了,这皇后主动来和萧氏说话,竟然是为了她,可傅新桐何德何能?还不就是因为从树上掉下来,被承恩侯府世子顾歙救了嘛,傅远和傅庆昭亲自携礼登门去承恩侯府道谢,所以这事儿皇后娘娘才会知道,闹了半天,就是想看看那个被她的好侄儿救下的姑娘长什么样子?那顾歙在顾家也太受重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继续发红包。24,25,26三章发红包,截止到明天中午12点,然后统一发放。 第26章 第26章 皇后这话说出来,让很多人都一头雾水的,但也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有这么一桩事情,旁边的人问起之后,便小声与之交流起来。 萧氏也没想到皇后主动来说话,是因为自家女儿的一桩糗事,但皇后垂问,不得不答,让傅新桐上前行礼,萧氏答道: “娘娘见笑了,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我疏于管教,才养成了这样的野性子,那之后她父亲已然严厉教训过她,断不敢再做那危险事了。” 傅新桐起身之后,就感觉到周身递来许多不友善的目光,不禁暗自心惊,幸好她今年才十一岁,要是她年龄再大一些,跟十六岁的顾歙年纪相当一些,估摸着都能传出绯闻来了,到时候,这些人的目光就不仅仅是不友善了,说不定就该化作眼刀,将她射杀了。 皇后娘娘上下打量着傅新桐,见她神情安静,目光澄澈,模样是绝顶端正的小美人儿,又是傅老的孙女儿,出身还算可以,就是年纪小了些,才十一岁,当时听说了遥知在傅家救了人,傅家携礼上门道谢的事儿,顾氏就对这姑娘有兴趣,不为别的,正因为遥知在顾家的重要,镇国公与承恩侯都希望他能早日成家,可偏遥知那孩子,对女子没有半点兴趣,都十六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若她再不替他掌掌眼,还不知道要怎么蹉跎呢。 傅新桐当然不知道皇后顾氏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要知道了,还不得吓死。 皇后最后将傅新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又与萧氏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前往凤台落座,宴席开始。 因为有了皇后娘娘一开始的‘垂青’,所以萧氏和傅新桐的这一顿饭吃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再加上身旁总是会有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射而来,有探究的,有指点的,还有交头接耳的,把傅新桐看的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萧氏心里有事儿,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饭过三旬的时候,去了皇后请示,好不容易来一趟宫里,总要去见一见老安美人的,皇后很通情达理,当即便允了萧氏,当即派人去太后殿中给老安美人传话,萧氏谢过之后,回来喊了傅新桐就往南边的御花园去了。 “待会儿见了老安美人,要规规矩矩的行礼,不可以乱走乱跑乱看。听见了吗?” 萧氏仍旧把傅新桐当做个小孩子似的叮嘱,小心翼翼的,生怕傅新桐在宫里出错。 傅新桐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萧氏是个寒酸的公主,在宫里长大,从小什么事情都忍让,把自己拥有的东西,只要是别人看上的,她都会交出去,以求和平,最终养成了如今这种胆小如鼠的性格,嫁到傅家以后,她沿袭了以往的奉献风格,将原本属于自己,应该要争取的东西,拱手相让,为的也就是一个平和安静吧。 照理说,她是公主出身,傅庆昭虽说素有神童美名,可在傅家,终究是个庶子,充其量就是个有远大前程的庶子,所以,嫁给傅庆昭,萧氏绝对算得上是下嫁。傅家管家媳妇的权柄,怎么说也该交到萧氏手中才对,可是就因为萧氏这温吞性子,自己的东西不知道争取,叫宁氏钻了空子,在傅家做管家娘子这么些年。 老安美人在太后身边伺候,去传话的人将消息送去,得花一些时间的,萧氏领着傅新桐去了一座凉亭等候,凉亭下有四名宫婢守候,傅新桐看着凉亭周围花团锦簇的,十分喜庆,便小声对萧氏询问: “娘,我娘在这亭子周围转转吗?” 萧氏看了看周围,不放心道:“只在周围转,不许离开太远。” 傅新桐应声之后,就出了亭子,往一处‘最热闹’的花丛旁走去,那是好几簇芍药围在一起,有红的,粉的,白的,全都盛放着,吸引傅新桐的不是它们的颜色和外形,而是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傅新桐蹲在地上,双手环过膝盖,饶有兴趣的听它们说话,竟不知道这看似奢华有序的皇宫之中,也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傅新桐在花丛里走来走去,偶尔蹲下来小声和花说几句话,然后引发一长串的花丛连锁反应,一时间,花浪翻飞,夹着暖风徐徐吹过,微风将她的几丝黑发吹到颊边,别提多惬意了。 御花园的假山石之上,有一座水榭,水榭楼高三层,设计隐秘,三楼之上,坐着太子、齐王、肃王,还有几位郡王、世子。顾歙亦在其内,却未曾加入与众人,独自一人立于窗前,俯瞰宫内美景,目光始终盯着窗外某处,百花丛中一抹淡蓝,秀丽的仿若小仙子般,可是她在干什么?不时弯下身子,是在……与花说话?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顾歙敛目,就看见温覃递来的一杯茶,顾歙抬手接过,温覃与他并立窗前,问道: “心情不错啊,看什么呢?” 同时顺着先前顾歙的目光往窗外看去,温覃眼前一亮,那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的小姑娘看着可真眼熟啊,不就是上回在皓兰轩的兰舍,让这位顾世子另眼相看了好几眼的傅家三姑娘嘛。 温覃指着窗外,惊愕的声音还未发出,就被顾歙按了下去,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递还了空杯,对温覃抬起一抹冷淡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点警告,便是这一点警告,让温覃惊讶的瞪圆了双眼。 他们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家世相当,趣味也相投,所以关系一直很好,顾歙给人感觉总是冷漠疏离的,不喜与人结交,纵然是对着太子和王爷们,态度也没什么变化,该甩脸的时候,一次都没少过,偏他才学过人,文武双全,无论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与那些新科状元,榜眼谈文论道,也从未输过,甚至见解观点更上一层楼,就连文渊阁的学士们都说,顾歙不入科举考场,一旦入了,那必然是翘楚之辈,这番话说出来,无一人表示质疑。 先前温覃看见顾歙笑了,尽管只是浅笑,但这样的机会真是不多见,从小到大,温覃掰着他的十根手指头就能算的过来,所以,他才会那般惊讶。 大着胆子,又飞快指了指窗外,温覃小声蹙眉说了句: “会不会……太小了?” 顾歙看着他的目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调转了目光,转身离开了窗前,坐到椅子上,兀自拿起茶壶续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喝起来。 温覃踢了个铁板,摸了摸鼻头,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气,这位顾世子就算是想女人,也不可能会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 萧氏在凉亭中等的有些焦急,可老安美人却还未曾出现,已经让宫婢去问了两回,却只得来老安美人在陪太后会客,一时抽不开身的回答。 傅新桐已经把亭子周围的花丛全都逛了一遍,花儿们说的累了,有些都已经开始休息了,傅新桐回到亭子里,看了看略微有些偏西的日头,对萧氏说道: “娘,老安美人是不是不来了?” 萧氏叹了口气:“唉,伺候太后要紧,你累了吧,咱们也不等了,估摸着好些人都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傅新桐看着萧氏眼中明显的无奈,说道:“要不,再等等?” 萧氏摇头:“不等了,若是能出来,她一定会出来的,拖到现在,便是说明真出不来。”说到这里,萧氏瞧见傅新桐眼中的担忧,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反过来安慰道: “无妨的,等过了这些天,宫里没这么忙了,我再请旨入宫好了,到时候还带你来,好不好?” 傅新桐点点头,心道要萧氏主动请旨入宫,估摸着比等老安美人宣召她们入宫还要希望渺茫,这一回未曾见到,下一回,便不知道何时才会相见了。 不过,另傅新桐并不觉得遗憾的是,这一世,至少因为她的关系,叫萧氏和老安美人不会再因为那尊羊雕而受到迫害,这就够了,出身宫廷,见面是需要缘分的,正如先前她在花丛中听闻的那些宫中之事,更加坚信了,人和人之间,其实归根结底,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缘见面,自然会见,无缘见面,想也难见。 萧氏搂着傅新桐走出了凉亭,背影落寞的走出南御花园。 水榭之上的目光再次追随而去。 温覃靠在一旁,盯着顾歙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那傅三姑娘能够让他这样关注,伸手撞了撞他,将顾歙的视线给拉了回来,温覃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胸来到顾歙身旁,目光往身后瞥了瞥,然后才移到顾歙脸上,轻声说道: “先前听太子和齐王说起,你是想好了,真要进枢密院了?” 顾歙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目光,看他这表情,温覃便算是知道了答案,咬唇想了想后,笑道:“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爽快应承,做什么非得跟承恩侯对着干呢?拖了这么长时间,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顾歙低头不语,修长的指尖在杯沿上打转,良久才说了一句: “谁说结果一样?同样是枢密院,可我没去他打点好的军机处啊。这就够了。” 温覃惊讶:“没去军机?那你……去哪里?” 顾歙再次将杯中茶水饮尽,冷静回道: “皇城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旧发红包。24,25,26三章发红包,截止到明天中午12点统一发放吧。 第27章 第27章 傅新桐和萧氏回到宴客的东御花园时,宾客大多都已经散席,皇后等后宫诸妃也早已离去,倒是段氏和傅灵珊等还在,与两名夫人说话,其中一位是定远爵府老夫人,还有一位冷傲贵妇,看见那张脸,傅新桐的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首辅夫人袁氏,韩家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傅新桐上一世的婆婆。 真是冤家路窄。 现在袁氏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韩首辅的夫人,走到哪里都受尊重与爱戴。 深吸一口气,傅新桐敛下目光,跟在萧氏身后,来到了她们身前,段氏和袁氏都在听定远爵府的老夫人说话,看见萧氏她们,段氏招了招手,萧氏便也坐了过去,傅新桐目不斜视,在几位长辈夫人面前行了礼,而后主动退到一旁,与傅灵珊和傅毓秀坐在一起。 傅毓秀正在把玩今天宴席中,从齐王妃那里得来的一瓶玫瑰香露,傅灵珊似乎也是颇有收获,两人见傅新桐两手空空而来,傅灵珊不禁奇道: “咦,先前齐王妃与肃王妃出了词牌,三妹妹竟一个也没答出来吗?” 宴席中有接词牌的环节,她们手中的其他东西,该就是从那环节中得来的了。 傅新桐瞥了她们一眼,摇头道:“我随母亲去了外面,没有赶上。这些都是你们赢来的吗?” 傅毓秀不说话,继续低头把玩着那瓶玫瑰香露,似乎很中意的样子,傅灵珊敛眸一笑,低头将手边的东西捧到了傅新桐面前,大方道: “既如此,反正我这里多,三妹妹可挑两样喜欢的拿去。” 傅灵珊会说话,也看人下菜碟,知道要和傅新桐把关系搞好,尤其是今天之后,就连皇后娘娘都主动驻足与她说话,今后她傅三姑娘的名头只怕会越来越大了。 傅新桐垂眼看了看,尽管傅灵珊手里的东西挺多,可是却没有几样好东西,总共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傅毓秀手里的那一瓶珍眬阁的玫瑰香露值钱。傅新桐随意拿了一只淡雅兰绣的荷包,谢过了傅灵珊。 见那边夫人们起身了,三个女孩儿也赶忙立起,小步上前追随。 只见首辅夫人袁氏看见傅家几个姑娘时,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左至右,将三人全都打量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傅新桐身上,对萧氏笑问道: “这位便是府上三姑娘吧。模样可真出挑。” 傅新桐抬眼与袁氏对视一眼,略微弯了弯唇,算是矜持的回应,萧氏也笑着谢过,倒是段氏站出来对傅新桐说道: “这位是韩夫人,你们都来给韩夫人请安。” 三个女孩儿依照段氏所言,上前给袁氏请安,袁氏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对段氏和萧氏辞别,定远爵府老夫人随之一同离开了。 袁氏走了之后,三个姑娘才直起了身子,段氏看了傅新桐一眼,然后才对傅灵珊和傅毓秀冷声说道:“那位是首辅夫人,你们该上前与她说几句话的。” 傅灵珊和傅毓秀被段氏说的惭愧,全都低下了头,傅新桐确是一动不动,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唇瓣带着浅浅的讥笑,傅新桐怎会不知段氏指桑骂槐,在她看来,袁氏都已经主动与傅新桐说话了,她就该识趣,上前多言几句,以彰显傅家的教养。 “首辅夫人高高在上,如何会与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话,即便上前,也是遭受冷眼罢了。娘,御花园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府了,要不然给宫里的人看起来,还以为咱们傅家想赖在宫里不走了呢。” 既然段氏对傅新桐不满,那傅新桐也就不和她客气了,一番话说出口,让段氏的脸色顿时变了好几种颜色。 傅新桐才不理会,搂住了萧氏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宫外去,得赶紧回去,今儿的事情,可还没解决完呢。 段氏气的鼻孔冒烟,有心将那不懂规矩的丫头拧过来教训,又恐在外失了颜面,只得将这口气咽下肚里,打算回府之后,再与这没规没矩的臭丫头敲打敲打。 ************************ 一行人从宫门出来,坐上了傅家的马车,一路颠簸回到了傅家。 刚一下马车,管家就迎上前来给段氏行礼,段氏见他面色有异,不禁问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管家简略将府内情况说与段氏听:“回老夫人,二老爷傍晚时分从宫中回来,不由分说就命人拿了三夫人到主院去了,老太爷也在府里,三夫人正跪在主院里呢。” 段氏一听,顿时停下了脚步,蹙眉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是二老爷命人拿了……三夫人?” 段氏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管家说错了,从未在府中管过事的老二,怎会忽然命人对付老三家的? 管家焦急:“是,正是二老爷!三夫人似乎犯了二老爷的大忌,让小的亲自守在门边,等老夫人和二夫人回府之后,就立刻请去主院里说话呢。” 段氏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转头去看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去扶萧氏的傅新桐,傅新桐感觉到段氏的目光,一边扶着萧氏,一边回头与之目光对视,嘴角噙了一抹冷笑,让段氏更加心惊。 往旁边递去一抹目光,听说自家母亲被擒,早就按捺不住的傅灵珊和傅毓秀赶忙提着裙摆,率先往门内跑去。 段氏也不敢耽搁,立刻入内。 萧氏似乎有些颤抖,傅新桐扶着她向前,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鼓励道: “娘别怕。有爹爹在,这一回总要清清楚楚的讨个说法,您多想想那件事的后果,可千万不能再软弱退缩了。” 萧氏得了女儿的鼓励,稍微稳定了些情绪,郑重点头: “放心吧,此事非同小可,我省得厉害。” 宁氏这回实在太过分了,就连萧氏这软性子都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平日里怎么欺负她没关系,但是萧氏是绝对不能容忍其他人欺负到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身上的。 傅新桐看着萧氏目光中的坚定,欣慰一笑,扶着她往主院走去。 刚刚进到主院之内,还未穿过花园,就听见老太爷傅远的怒喝之声,吓得段氏的脚步猛地一停,幸好有丫鬟扶着,停滞片刻后,便急急忙忙的往里小跑而去。 主院的花厅中,三夫人宁氏发髻散乱,两颊红肿,透着清晰的巴掌印,颤颤巍巍的被罚跪在中间,老太爷傅远坐在主位之上,傅庆昭冷着一张脸,立于傅远身旁,大老爷傅庆城歪着身子,斜斜坐在傅远的下首处,两手交叉,不做评论的样子,大夫人余氏则手足无措的站在傅庆城身后,担忧的看着三夫人宁氏,傅庆城旁边是三老爷傅庆业,只见他气喘吁吁,怒不可遏的盯着三夫人宁氏,手背之上青筋暴、露,很显然三夫人两颊之上的巴掌印便是出自三老爷之手了,傅灵珊和傅毓秀站在门外偷看,因为傅远和傅庆业的关系,两人只敢趴在门边,却不敢入内。 段氏跨入门槛,先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三夫人,然后才急急走上前,对傅远和傅庆昭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老三家的犯什么错了,你们要这样对她?” 傅远仍旧带着怒容,对段氏的问题并不想回答的样子,看了一眼傅庆昭,傅庆昭才朗声对段氏回道: “母亲有所不知,咱们傅家差点满门都被弟妹给连累了。” 说完,便叫身后的傅安将手中托盘呈送到段氏面前,托盘之上放的是一尊手掌大小的玉质羊雕,段氏看的莫名,傅庆昭指着那羊雕解说道: “便是这物。母亲可知三弟妹用心险恶,将这残次品放在敬献给太后的寿礼之中,若非我发现的及时,将东西临时替换,咱们全府上下都难逃一个以次充好,欺上瞒下的罪名了,弟妹对我,对瑾怡有意见,可以直接与我们说,何必三番两次的使这种龌龊手段,自绝门户不自知。” 傅新桐和萧氏进门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傅庆昭的这一番话,傅新桐心如擂鼓,上一世她不是没瞧见过父亲发火,可那都是他毁容之后,性情变得暴躁所致,这一回,宁氏的过分行径,完全刺激了傅庆昭,让他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第一次插手了内宅之事,并且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看来今天之后,傅家二爷好脾气的名声就要改改风向了,让那些以为他是头病猫的人们好好见识见识,人不可能永远没有脾气,傅家二爷再好说话,那也容不得背地里使坏之人。 萧氏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一言不发,直挺挺的跪在了傅远面前,让傅远一惊,刚要叫她起来,就见萧氏双眼婆娑,含泪欲泣,话还没说,便散发出一股受了天大委屈无处伸冤的架势,这是萧氏的强项,只不过与平日里不同的是,平日里她受了委屈,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哭泣,而这一回,她选择了当众哭泣,同样是哭,但是效果就是天壤之别了。 “公主请起,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会纵容那自绝死路的东西!” 这不,萧氏还没开口,傅远就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并做出了承诺。看来萧氏平日里良善可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只要她红了眼睛,就会让人立刻觉得错的一定是旁人! 傅新桐全程围观母亲这一项技能的完美颠覆,心中暗叹不已。也许她娘也不是像她想象中那么没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打脸啦~~~~~ 第28章 第28章 让萧氏起来之后,傅远一双厉眼落在了宁氏身上,看得出来,素来看重家族名声的老太爷是真的动怒了。 宁氏咬着唇,左右看了两眼,对三老爷傅庆业递去了一抹求助的目光,似乎希望傅庆业能站出来,稍微替她说两句话,然而傅庆业拧眉,咬牙,表情恨不得比旁人表现的更为凶恶一点。 傅新桐见宁氏这样,心中冷笑,看来宁氏还是不了解傅家人的性格,傅庆城和傅庆业都是段氏教出来的好儿子,满口仁义道德,家族规矩,自欺欺人的将这些冰冷的条例,奉做金科玉律,你不犯错,大家相安无事,可你一旦犯错,那他们就会自动自发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你的错误,不管你的这个错误,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只要发生了,病对他们产生了妨碍与影响,那你就是错! 所以,在这种时候,傅庆业怎么可能站出来替宁氏说话? 宁氏还不算太笨,自然看出来傅庆业是什么意思,有些不甘的低下头,酝酿片刻后,才抬起了头,环顾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萧氏身上,宁氏泣声说道: “这事儿,我事先并不知晓,二嫂将准备太后寿礼这事交给我去办,我自然是想要办好的,可这一副十二只玉雕,我也不知为何会出问题,二嫂,我是冤枉的。”宁氏料准了萧氏的软弱脾气,只要她说的可怜一些,无辜一些,萧氏便一定会心软,只要萧氏心软下来,说一句不和她计较,宁氏这一关就能平安度过了。 萧氏别过了头,似乎并不想和宁氏多说话的样子,想起来前年那尊有瑕疵的玉佛,当时萧氏在宫里差点被太后发落,想起当时的惊险,还有回府之后,被宁氏哭着说了几句好话,自己就动摇原谅了她,可想而知,若是前年她便有此魄力,与宁氏将事情明明白白的分辨清楚,想来也不会有今次的事情发生了,凭白的,叫一家人替她担了一回风险。 宁氏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了看与往常有些不同的萧氏,见她转过脸去不看自己,宁氏心觉不妙,立刻转了方向,往段氏那儿扑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救我!这件事,我确实事先不知道啊,那一套玉雕里,怎么会混了其他成色的东西,我平日里只是管账,管家,对玉石也不是很懂,正因为不懂,所以,我在把寿礼准备好之后,还特意请二爷去看了一眼,二爷当时也没说有什么不好的,如今出了事,怎么能就怪到我一个人头上来呢。” 宁氏的话让段氏敛目,想了想之后,到底是没有抽回宁氏抓着自己的衣袖,宁氏是老三家的,是她的嫡亲儿媳,若因为老二几句话,就完全把老三家的推出去,那今后岂不是让老二在府里的声势更大了嘛,段氏考虑再三,心里也有了决定。 看向了蹙眉立在傅远身旁的傅庆昭,段氏说道: “老二,老三家说的可是实情?你之前看过寿礼?” 傅庆昭似乎早就想到段氏会这么问,上前一步,对答如流:“回母亲,是。她的确给我瞧过一眼,我当时没往这方面想,疏忽了。” 段氏与宁氏对视一眼,拔腿来到傅庆昭跟前儿,说道:“哼哼,好一个疏忽了。这府里,乃至整个京城之中,谁不知道你傅二爷的才学,简单的分辨玉石,连你都做不到,何况是个深宅妇人?这件事,我倒是觉得老三家的颇有些冤枉,若她自作主张,一手包办也就算了,可她在准备之后,还特意给你瞧过,你自己没分辨出来,如今出事,倒要将所有罪责怪到她一个妇人身上,还兴师动众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觉得妥当吗?” 傅庆昭鼻眼观心,不卑不亢: “母亲所言差矣,正所谓有心算计无心,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纵然生了七窍玲珑心,也抵不过家里人的有心算计。母亲只怪我疏忽,却不知玉石分辨本就不是简单之事,单凭一眼,很难看出异样。母亲也不必急于替三弟妹开脱,我既然告了她的罪,那便绝不会是信口雌黄,请母亲与父亲及诸位兄弟,见过证人之后再做分说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醒悟过来之后,战斗力也是爆表的。明天继续!明天三更!但是—— 第29章 傅庆昭从前只是不管事,可现在一旦管起来,便如他自己所言,绝不会是信口雌黄,定要做好万全准备。随着他话音落下,傅安便走到门外,一击掌后,两个护院便押着宁氏身边回事处的管家孙福过来,宁氏瞧见了孙福,脸色就沉了下来,目光中现出了慌乱。 两个护院在傅安的指挥下,将垂头丧气的孙福押着跪到了众人面前,孙福结结巴巴的给众人磕头行礼,却是不敢去看一旁怒目瞪着自己的宁氏。 傅庆昭走到孙福面前,居高临下,冷声说道: “孙福,你且将你知道的说与老太爷与老夫人听听,不得隐瞒。” 随着孙福的出现,段氏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有心护着老三家的,可是老三家的太不争气,做手脚便罢了,给人抓了现行,还留下了这等后患,人证物证齐全,目光微动,将衣袖从宁氏手中抽出,很快的做出了决定,她的确不希望三房被二房压着,但那是在不会牵连自己的情况下,如今二房证据确凿,她若强行为老三家的出头,到最后,人未必能救下,她自己还会惹了老太爷不高兴。 “回老太爷,老夫人,还有诸位爷,诸位夫人,小的是一时糊涂,听了三夫人的话,在二夫人的寿礼上做了手脚。”孙福出卖起宁氏来,一点都不含糊,傅远听了眉头立刻又竖了起来,指着宁氏忍着怒火,对孙福道: “说下去!她如何让你在寿礼上做手脚了?我倒要听听,这人心到底能龌龊成什么样!” 宁氏吓得惊声尖叫,对孙福吼道:“孙福你胡说八道什么,收了人家多大的好处,才让你这般诬陷于我?” 孙福被宁氏的话吓得身子一抖,也不敢回头与宁氏对峙,只把头磕到了地面,瓮声继续说道:“小人不敢诬陷,句句属实,那副生肖玉雕是城东珍宝阁的东西,市面价卖三千两银子,十二座玉雕都是用的一整块玉质,那尊青石玉的羊雕,是后来找春柳巷中的王匠人,按照原来的羊雕样子另外做的,王匠人是城内出名的造假师傅,单单那一尊仿制羊雕,就花了整整一千两,这笔银子便是从账房出去的,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一丝胡说啊。” 宁氏整个人仿佛疯了一般,扑上去厮打孙福,泼妇一般叫骂: “胡说!全都是胡说!这些是谁教你说的?我何时让你去做玉雕了?你敢说,是我吩咐你去做的吗?你敢拿你那刚出世孙儿的性命来发这个誓吗?若非我亲口授意你,你那孙儿便不得好死,你敢说吗?” 这样的宁氏,谁也没见过,全都被吓了一跳,傅远拧眉不语,段氏犹豫片刻,见孙福不敢言语,便跟着追问: “孙福,你先前所言之事,可是三夫人亲口吩咐你的?” 孙福被打了好几巴掌,也不敢还手,听段氏所言之后,便抬眼看了看双手拢入袖中,好整以暇站在一侧的傅庆昭,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三夫人亲口吩咐的,是三夫人的贴身婢女香柔来传话的。” 得了孙福这么一句话,宁氏便又激动起来: “老太爷和老夫人明鉴啊,不是我吩咐的,这事儿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香柔,香柔呢,传香柔来问,若是这件事是我吩咐她做的,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宁氏这番话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看着实在不像是作假,萧氏转头看了一眼傅新桐,傅新桐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慰,不过,心中却对接下来的发展趋势有了数,宁氏绝非好对付之人,就算傅庆昭抓到了孙福,并成功让他站出来指认宁氏,却也没算到宁氏还有后招,不用想也知道,宁氏既然敢把香柔给推出来,那香柔便定然会认下这罪名,解救宁氏于水火。 段氏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宁氏敢传香柔上来,绝不会是自寻死路的做法,只要宁氏有把握让香柔认下罪名,那今天这事儿就还不算太糟。 宁氏含泪的目光紧盯着段氏,带着乞求,段氏起身说道:“去,将香柔给传来问话,事已至此,定要有个说法出来。” 门外婆子应声而去,片刻便将香柔给擒了过来,香柔脸色惨白的被押到了众人面前,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宁氏之后,便被段氏的大喝声给吓得跪趴下去。 “香柔,二夫人寿礼之事,你可有说的,如今孙福指证,说一切都是由你口中传达,是你让他做手脚害二夫人,是也不是?有没有人指使你,这事儿与三夫人可有干系?你且好生回答,若有假话,我扒了你的皮!” 段氏主母威风,香柔浑身打摆子,微微抬起头来,嘴唇都有些发青了,两只眼睛左右动了动,然后才跪着爬到了段氏跟前儿求饶: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这事儿……这事儿跟三夫人没关系,是,是奴婢自作主张的。三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奴婢就算当牛做马也不能报答她,奴婢日日看着三夫人为家里操心劳力,日夜不分,身子都熬坏了,奴婢心疼啊,可三夫人做了那么多事,最终却还落不得好,二夫人仗着身份,总是让三夫人受气,处处给我们夫人为难,奴婢实在看不过眼,这才,这才动了护主的歪心思,奴婢错了,是奴婢私自让孙福去做手脚的,奴婢只是想让二夫人出个错漏,今后别那么嚣张,我们夫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老夫人饶命啊。” 香柔的这一长段自白,听得傅新桐冷冷一笑,宁氏难缠,她身边的人也是伶牙俐齿,也不知宁氏对她有什么生死救命的大恩,让她不顾性命替宁氏承担罪责的同时,还要发挥余热,踩一踩萧氏,居然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看不惯主人被欺负而动心思护主的忠仆形象,而如果她这形象成立的话,萧氏就变成了那个最终欺压妯娌的恶人。 萧氏听了香柔这些话,算是彻底认清了这对主仆的为人,忍不住要站起来为自己分辨,却被傅新桐和傅庆昭一左一右按住,萧氏左右看了看这对父女,傅新桐对萧氏轻轻摇了摇头,递去一抹‘稍安勿躁’的目光。 现在不是回应这些话的时候,越是回应争吵,越能给宁氏机会,让她更有说服力来抹黑萧氏和二房,所以,不回应比回应好,倒要看看这对主仆,还能演出什么好戏来。 宁氏脸上满是震惊,指着香柔,痛心道: “香柔,竟真的是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你何苦这般……陷我于不义啊?” 香柔惭愧低头:“三夫人宅心仁厚,待香柔恩重如山,府中上下无人不说三夫人是菩萨再世,您待奴婢如亲姐妹一般,奴婢怎会不知感恩呢,正因如此,所以奴婢瞧见夫人被人欺负,心中便不忿,您处处忍让,替人着想,可是别人却总欺您,奴婢看在眼中,实在替三夫人不值啊。” 接下来的对话,肉麻的简直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宁氏和香柔抱头痛哭,做足了主仆情深的戏码,厅内众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审下去了,傅新桐敛目想了想,清脆的声音在厅中冷静的响起: “说了这么多,那害我娘亲的到底是三婶还是香柔?怎么就哭上了?你们主仆恩情如何,与今日所言之事有关系吗?难不成就因为你们主仆情深,今次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对礼处中,我与娘亲差点被御前侍卫押着去太后面前认罪,只不知若真那般,我与母亲抱在一起哭一哭母女情深,太后会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会不会原谅我们傅家以次充好,欺上瞒下的罪名。” 傅新桐的话没有留情面,一字一句说的分明,将有些歪掉的路子又给拨正了回来。 傅远一拍桌子,怒道: “桐姐儿所言正是,你们别混淆视听,香柔,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说清楚了,这件事是你所为,还是她所为?若是你所为,你可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香柔一缩肩膀,宁氏也抖着身子,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目光低垂,不敢去看傅远的脸色。而香柔则深吸一口气,咬牙认道: “老太爷,奴婢知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这事儿确实不关我家夫人的事,从头到尾全是我一人所为,我家夫人并不知晓。老太爷要打要杀,便冲我一人来就好,今生有幸做三夫人的丫鬟,奴婢死而无憾。” 一番慷慨陈词说的傅新桐都不禁有些感动了,着实想不明白,这宁氏到底给香柔下了什么迷药,让她就算豁出命,也要护着宁氏周全,她不可能不知道,今天一旦替宁氏认下罪名,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奴婢算计主人家,犯下了这等弥天大罪,那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偷盗,打一顿扔出去的事,这种罪名,就算是直接把她打死了,也是应当应分,没有人能替她开脱的。 所以,傅新桐真是有些不明白了。 第30章 这种事情,最怕没有个结果,香柔当面认罪,成功把陷入泥潭的宁氏给换了出来。 宁氏听香柔说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在旁边哭泣。 傅远看了一眼傅庆昭,只见傅庆昭双手抱胸,目光沉沉的盯着宁氏,傅远出声问道: “三郎,这事你怎么看?” 傅庆昭收回目光,来到傅远身前,深吸一口气,对傅远拱手道:“全凭父亲做主,儿无异议。” 傅远点点头,又调转目光到傅庆业身上,傅庆业紧张的赶忙站了起来,傅远叹息道:“既然有了定论,那便按照家法处置,香柔拖下去,杖责一百,若还活着,送去衙门,依法判刑,老三家的纵然脱身,却也难逃督管不力,身为主持中馈之人,竟不知谨言慎行,身边养了这般,那般的刁奴仍不自知,这般糊涂,我看你这中馈可以别管了,暂且收回段氏手中,去佛堂抄经,禁足三个月。” 傅远的话在傅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一屋子的人没有谁敢提出异议,几个儿子躬身立起,拱手行礼称是,就连段氏在傅远面前,也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任何造次。 这件事情的确很大,但不管是傅新桐还是傅庆昭,都没有指望,单凭这些就能将宁氏彻底除去,宁氏这么多年在傅家的功劳不可磨灭,纵然有错,到底没有酿成大祸,也没有外人知晓,并且家丑不可外扬,大家心里有数的情况下,继续追究,于整个傅家而言并没有好处,所以,傅远选择了到此为止。 而宁氏虽然一并受到了惩罚,但是这样的惩罚,比起香柔那种送命的下场自然是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所以,尽管宁氏心中有所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什么,中馈的权利,可以慢慢再拿回来,禁足也有解禁之日,至少,首先得保住性命才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傅新桐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香柔的事情还没完啊。就这样算了不成?” 众人将目光落到了傅新桐身上,宁氏侧目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一般,傅庆昭也不知道傅新桐想要干什么,萧氏急忙在傅新桐身后拉扯她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傅新桐上前一步,不顾身后母亲的提醒,来到傅远面前,抬头与之对视,傅远看着这个从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孙女,蹙眉问道: “桐姐儿还有什么想说的?” 傅新桐毫不畏惧,指着被两名婆子正要押出去的香柔说道: “香柔说我母亲平日里欺压三婶,所以才让她产生了害我母亲的念想,可是她还没说清楚,我母亲平日里如何欺压三婶了?苍蝇不叮无缝蛋,空穴自不来风,我母亲平日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绝非那等欺人之人,可如今有这等流言出来,自然是有人故意造谣的,若这回寿礼之事是香柔意气用事,为主尽忠,那么这个背后传流言之人,岂非才是罪魁祸首吗?因为她的流言,让香柔对我母亲产生了误会,所以做出此等恶事,若流言不除,那今后三婶身边还有多少个香柔要来找我母亲的麻烦,只有千里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那谁又能保证,今后三婶身边,不会再出第二个,第三个香柔呢?” 傅新桐仍旧带着稚气的声音在花厅中响起,厅中只有她一人之声,说完了好一会儿,厅内都是鸦雀无声的。 连傅远都惊愕的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倒是与自己有切身关系的宁氏,率先反应过来,声音中透着阴沉与隐忍: “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新桐两手一摊:“意思都在话里,谅谁都能听懂。今日要么香柔说出来我娘平日里是如何欺负三婶的,要有证据,有具体事件,不能随便瞎说;要么三婶就把传出这些谣言之人交出来,这些打着为主尽忠的旗号的刁奴,背地里编排主人家的事儿,挑拨离间,着实可恶,难道傅家还能留他们不成?尽数赶了出去才好。” 看似天真无邪的笑脸之下,藏得是一颗借刀杀人的狠心。 并且,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姑娘一点都不想掩盖自己的这份狠劲儿,肆无忌惮,百无禁忌,不在乎跟谁撕破脸,也不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她的目的很简单,这事儿没完,至少,三房只折一个香柔进来,是不够的,她这是要宁氏再自断几条臂膀出来。 “三姑娘……”宁氏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三姑娘真要如此吗?” 宁氏第一次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身上尝到了苦头,明明心里恨得厉害,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现在本来就是戴罪之身,说白了,一条丧家犬,她需要时间来修养,需要时间来修复自己的形象,可是,这姑娘她不想给她时间,甚至还觉得她此次受伤太轻,要给她身上多加几道口子。 傅新桐沉下面容,眉峰紧蹙,郑重以待: “自然要如此,老夫人总是跟我们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府里人犯了错,就该要承担错误,就好像三婶这回明明是受了刁奴连累,但是老太爷依旧惩罚了三婶,所以说,规矩是公平的,既然三婶都受了责罚,那么又有什么理由,放过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呢?三婶身边也不能总是留着这些人,将来指不定又出来几个香柔,瞒着三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大房和二房受陷害便罢了,可若是再连累三婶受罚可如何是好?谁也不知道,将来再出事的时候,三婶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是被罚禁足和抄经了。” 傅新桐的话说的有些刻薄了,傅远的脸色都变了,段氏更是气的两颊发红,其他人也对这位三姑娘彻底的另眼相看了,傅庆昭觉得有些不妙,女儿锋芒太露,这样与长辈树敌,并非明智之举,赶忙出声: “够了,大人的事情,自有老太爷和老夫人做主,你一个小孩子多什么嘴,还不退下。” 这么说是为了保护傅新桐。 但傅新桐却并不想收敛,上一世的经历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对付坏人,就该乘胜追击,每一次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敌人受到最重的伤,就算难以当场毙命,至少能够拖延坏人休养生息的时间,人生是一场有一场的战斗,时间是战斗中,最有用的武器,可以帮人占据良好的地理位置,让人先发制人,有时候,成功和失败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间罢了。 “若是正确之事,又怎拘泥大人还是小孩,只要道理对,谁不能说?我明知三婶身边有奸人恶仆,却不出声提醒她,难不成真要看着三婶被那些刁奴害了才开口吗?老太爷乃当朝一品太子太傅,我傅家以家学素养闻名于世,若连府中这等刁奴的小事都管理不好,传出去岂非落人笑柄?父亲制止我,无非是觉得我不该这般无礼对长辈说话,可若我说的话,是对长辈有利,对家族有利,那又有何不能说的呢?” 傅庆昭感觉头疼,被女儿这一番慷慨陈词说的头疼。偏偏她表现的极为正常,仿佛真的是一个为长辈操心的真挚模样,正直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事实上,傅庆昭又怎会不知这丫头背地里的想法呢,而他能看出来,其他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傅远坐在主位之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傅新桐和傅庆昭,似乎在判断,这番话到底是傅新桐自己说出来的,还是经由三郎教授而出的,若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话,那这孩子将来必不是平庸之辈,若是由三郎教授而成,那便说明三郎对宁氏的处置方式存有疑义。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让傅远感觉有点难办。 宁氏屏住呼吸,咬着唇瓣,跟其他人一起等待着傅远的定夺,傅新桐那臭丫头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她想要借刀杀人,想将计就计的再从她身边除掉一些人,宁氏恨在心里,却不能多言。 所有人都在等着傅远发话,片刻之后,傅远深吸一口气,沉着声音对傅新桐问道: “那……依你所言,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好了。” 傅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危险,熟知他脾气的家里人都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一个个全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就连傅远自己也觉得,他这样说了之后,那丫头如果是个聪明的,就该见好就收,不再多纠缠,事实上,他的心里已经断定,三郎的这个闺女,是个有脑子的聪明人,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谁都不敢说话的准备,然而,这一回他却判断错误了。 傅新桐朗声清晰道: “有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父亲母亲,伯父叔父在,我不敢决定处置方法,只能根据府里的规矩说一说看法。要将三婶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全都盘查一番,查查看到底谁嚼了三婶和我娘的舌根子,一旦查出来,按照府里规矩赶出去,等三婶从佛堂解禁出来,与我娘便不会因为那些挑拨是非的刁奴而坏了她们妯娌间的情分。一个家里,总要太太平平的,不知道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抱歉。 第31章 第31章 整个花厅里充斥着傅新桐清亮的声音,看似单纯幼稚的话,将她的想法表露无遗,没有隐藏,没有惧怕,没有担忧,让人清楚的知道,她这么说不为别的,只有一个目的——要让宁氏受更多的惩罚。 宁氏盯着傅新桐的目光简直像是最锋利的箭矢,当场就想把傅新桐射死一般,两手捏着拳头,骨节都泛出了白,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隐忍着怒火吧。 段氏也为傅新桐的胆大包天所震惊,萧氏紧张的抓住了傅庆昭的胳膊,傅庆昭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但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傅远面上离开,今天的事情,傅庆昭早就想好了结局,傅远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没有太大差别,宁氏最多也就是被禁足,削权,心有不甘,但傅庆昭知道进退,不会在这件事上紧追不舍,因为他知道,凭着这一回并未真的出事的情况,很难再进一步惩罚宁氏,所以他对这个结果算是妥协了,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妥协了,他的女儿却没有妥协,对宁氏,乃至于对傅远仍旧步步紧逼着。 傅庆昭顿时有点搞不懂女儿这么做的意图,若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这回的事情能够扭转乾坤,说到底,也都是那丫头的主意,所以,傅庆昭不相信女儿会不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那么她现在紧追不舍又是为什么呢。 傅新桐再次将问题送到了傅远的手中,整个厅中的人也都在等着傅远这个大家长做出反应,因为这个答案,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回答,傅新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所依照的也确实是傅家的规矩,身边的下人嚼舌根,确实是不容许的,所以,如果傅远驳回傅新桐的建议,那就是对府中规矩的质疑与不遵从,但若是不驳回,便只剩下同意这条路。 傅远之所以觉得生气,并不是因为孙女的咄咄逼人,而是气她把他架到了一个为难的境地,进退似乎都不对,宁氏身边的下人有问题,就算傅新桐不说,他也会派人去查问,但那样的话,主动权仍旧在他手中,是他自主去做的,和现在被她推着去做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身为太子太傅,在朝为官数十载,傅远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试过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了,这丫头是聪明,可是未免聪明的太过了,她仿佛谁也不相信,不相信从别人那里能得到让她满意的结果,所以她争锋相对,咄咄逼人,就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傅新桐鼻眼观心,面容恬淡,仿佛先前说出那番话的人,并不是她一般,如其他人一样,沉静安稳的站在那里等待傅远发话。 半晌之后,傅远从主位上站起,深吸一口气干咳了一声:“桐姐儿既然是按照府里的规矩说话,那便没什么错的,嚼舌根的下人的确是不能留,三房伺候的人,是该好好的清理清理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傅远便捻须来到了傅新桐面前,低头看着这个还没长开,瘦瘦小小的漂亮孙女,听不出喜怒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么处置,桐姐儿可满意了?” 傅新桐抬头,用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傅远,认真的说道:“满意不满意的,与我何干,全凭老太爷吩咐便是。” 傅远的脸色沉下来,还没说话,就见傅新桐被傅庆昭给拉到了身旁,傅庆昭上前为女儿打圆场,对着一旁忍着怒火的宁氏说道: “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既然幕后指使之人已经抓到,确认是我错怪了三弟妹,我便在此对三弟妹说一声抱歉好了,还请三弟妹原谅我未经查证的鲁莽。” 宁氏这下鼻子简直是要气歪掉了,这对父女简直坏透了,明明已经将她逼到如此地步,先折了香柔不说,如今连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要被清洗,手中管家的权利也暂时没有了,出手这样狠辣无情,居然还在这里假惺惺的与她道歉,宁氏暗自咬紧牙根,这笔账,她总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三老爷拉着宁氏离开了主院,大老爷和大夫人也行礼告退,傅远甩甩衣袖,也打算离开,段氏随在身旁,在傅远面前,段氏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一切都以傅远为尊。 傅庆昭带着萧氏和傅新桐退到一边,给傅远他们让路,傅远经过他们身旁,在傅新桐面前站定了一会儿,面上的表情似乎带了一些怒意,傅新桐鼻眼观心,只当没有看到,并不在意,反倒是傅庆昭和萧氏紧张的很,傅远盯着傅新桐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到了傅庆昭身上,冷声说道: “哼哼,我瞧着你这姑娘将来出息的很啊。” 傅庆昭惭愧的低下了头,傅新桐此时倒是学乖了,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架势,装起了纯洁无暇的小白花,对自己先前的表现,丝毫不觉得后悔。 对于傅远的警告,傅庆昭认真点头对应: “父亲放心,我回去定会好好的教训她。” 傅远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傅新桐,伸手在傅庆昭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主院,段氏只冷冷用眼角睨了他们一眼,便跟了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主院花厅之内就只剩下傅庆昭,萧氏和傅新桐了,傅新桐察觉到周身空气有点凝滞,心道不妙,便想赶紧溜走,可刚行了福礼,准备开溜,就被傅庆昭给提溜了回来,低下头,傅新桐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脚尖在地面上蹭了两下,两手搅动着衣摆,原以为傅庆昭要训她,可等了一会儿,傅庆昭也没开口,傅新桐不禁抬眼看了看他,对上了一双与她有那么点神似的深邃黑眸。 傅新桐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咧嘴笑道:“爹,您生的可真好看,娘当年除了看中您的才华,是不是还看中了您这张脸?” 没正形儿的话刚问出口,就被傅庆昭伸手打了一个爆栗子在额头上,傅新桐捂着额头,乖巧的躲到了萧氏身旁,寻求母亲的保护,萧氏在外面很软,但是在打孩子这方面还是相当护短的。 傅庆昭看着这样的闺女,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话有多大的影响,傅庆昭深吸一口气后,决定好好的跟她分解分解: “我从前虽然没有教过你这些,但是做人凡事得留一线,这你总该知道吧?你今日所言,不仅把你三婶逼到了墙角,cńcńz.ńéτ就连老太爷都被你……你说你要这么咄咄逼人的做什么?一个小姑娘家,今后倒好,你这目无尊长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姑娘没有姑娘的样子,你是不是仗着年纪小,就有恃无恐了?自己好好想想,今年十一,过个三四年之后,就该议亲了,议亲就是大姑娘了,今后说话做事,一定要思虑再三,话到嘴边留三分,听到了没有?” 傅庆昭的训话,不管有没有道理,傅新桐都是会听完的,毕竟是自己亲爹,总要给他留几分颜面的。 “你说你刚才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三婶出了错,犯了事,那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去说她,如今好了,你三婶和老夫人,只怕要把你恨之入骨了,今后你和你娘在府里的日子能好过吗?你说说,你那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等到傅庆昭说完,傅新桐抬眼试探的看了看他,然后才咬唇支吾答道: “好处就是……把她身边的爪牙拔掉一群再说啊。况且,不管我今天说不说那番话,三婶和老夫人都已经恨上我们三房了,我若是退让,她们也不会与我冰释前嫌,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抓紧机会,多多的削减敌人的力量呢,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啊。” 这些都是实话,傅新桐掏心窝子说的,傅庆昭看着她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这些道理,都是谁教你的?怎么我感觉你越来越……魔障了呢?” 傅新桐一嘟嘴:“爹,那这回寿礼的事情,又是哪个魔障了的人提醒你的?若不是我看出孙福的表情有异,让爹爹暗地里去查一查,真叫她们把寿礼送到了太后面前,咱们一家人,现在估摸着都在天牢里待着呢,还能让您有机会在这里训我话呀?” 听傅新桐提起寿礼的事,一直沉默的萧氏便开口了。 “说起寿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父女俩早就知道了,却为何不事先告诉我呢?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在宫里,听说东西有问题的时候,心都快吓得跳出来了。” 萧氏对这父女俩埋怨道,父女俩对视一眼,最终决定由傅庆昭上阵解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傅新桐早就知道宁氏的手段,所以那日在府外时,她故意让孙福揭开红绒布让她看一眼寿礼,为的便是为了傅庆昭问她的时候,能够有个由头说出来,她对傅庆昭说,看见孙福揭开那一副十二生肖玉雕时表情有异,才怀疑寿礼有问题,让傅庆昭暗自派人去调查,然后迅速更换,等到寿宴结束之后,不等宁氏有任何准备,将她擒住发落。 而事先不告诉萧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怕萧氏一个不小心漏了馅儿,让宁氏有所防备。可即便他们动作再快,还是让宁氏找了个替死鬼脱身,没能一举将她打垮。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三更好累啊。 第32章 第32章 寿礼风波在一场预期之中的混乱之后,落幕了。宁氏被暂停了管家的权利,禁足佛堂三个月,房中下人被查问清理,老太爷出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连续五天,三房里人人自危,生怕被查问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相比三房的混乱,商素院就明显清静很多。 傅新桐每天在院子里捣鼓她的那些花草,在萧氏的帮助下,她基本上能把花园里所有的花和种法都记住,并且很认真的记录下来。 傅星落从外面给傅新桐带了两个糖人儿回来,傅家有家学,在离傅家宅邸往西四五里的南山书院旁,除了本族的孩子,也接受亲朋好友之子孙舅侄,傅星落早上辰时去,下午申时归,回来的路上,经常给傅新桐带点好吃的,好玩儿的。 问了萧氏,傅星落来到院子里找傅新桐,傅新桐正蹲在一株瘦瘦弱弱的月季花旁给它松土,嘴里念念叨叨的,傅星落走过去,傅新桐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他,傅星落来到她身旁,也跟着蹲下身子,指着月季说: “你这爱好来的挺急啊,年初的时候还跟我说讨厌种花呢。怎么的,这才多久就喜欢上了?” 傅新桐将手里的小铲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就有丫鬟端来了温水盆给她净手。傅新桐洗好了手之后,才转身,一边擦手,一边对傅星落说道: “这爱好也许是天生的,我从前不了解,原来种花也能有这么多乐趣。” 关键是,傅新桐发现,每一株花,只要你用心栽培,那就和人一个道理,它们有生命,而傅新桐有幸能够比其他人更加分明的理解它们的生命。 傅星落不以为意,将糖人儿送到傅新桐手中,说道:“种花有什么乐趣,我看你就是一时脑热,待十天半个月之后,我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坚持。”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才不会一时脑热,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十年八年的,我也能坚持。” 能够听懂花语这事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经历的,既然这个技能掉落在了傅新桐的身上,那么傅新桐就想要把这事儿做好,毕竟,被这么多生命需要的感觉真的特别棒。 傅星落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表情有那么一点点落寞,负手走到傅新桐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语调略带羡慕的说道: “若我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别说十年八年了,一辈子我也能坚持啊。只可惜……” 傅新桐知道傅星落说这话的意思,他并不喜欢读书,却无奈生在了一个连门口的石狮子都透出书卷气的读书人家。 “只可惜什么?人一辈子能有多长,自然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傅新桐有心开解傅星落,上一世他为了家庭勉强自己放弃武功,读书考功名,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二房没落,父亲被毁了一生的希望,他身为父亲的长子,的确有责任为父亲延续生命,但这一世,傅新桐希望,这个耿直热血的哥哥,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一辈子。 傅星落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抹讪笑: “说的容易,你个小孩子哪里会懂我的意思。” 傅新桐敛目一笑:“我如何不懂?不外就是哥哥不喜读书,想要学武罢了。” 傅星落惊讶的看着傅新桐,摸了摸后颈,纳闷道:“你……怎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呢。 傅新桐将目光落在傅星落的鞋子上,用手指了指,说道: “家学每天申时放学,你每天却都要到酉时一刻才回来。从家学到家里,都是坐轿的,就算走路,来回路程全都是青石大路,你这鞋上每天都是沙土,若遇上下雨天,还会沾了泥泞,可别跟我说你是故意从后山那里绕回来的。” 傅星落顺着傅新桐的目光往自己脚面上看看,果真如傅新桐所言,全是沙土,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仿佛自己珍藏很久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露了出来,并且还是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子揭露的。 不过,傅星落并不是个扭捏之人,轻咳了两声,挺直了身子,大大的叹了口气:“唉,我喜欢又有什么用,家里没一个赞成的。” “你可曾与爹爹说过?”傅新桐还不知道这一世傅星落和傅庆昭是怎么说的。 只见傅星落点头:“说了,但有什么用?咱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傅庆昭的确是这种思维,这一点傅新桐也没有办法,傅庆昭对她纵容宠溺,那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将来不用考虑功名利禄,家族兴盛之类的事情,但傅星落就不同了,他是二房的长子,身上肩负的责任比傅新桐要多多了,所以对傅星落,傅庆昭从来都是严厉的,关于读书以外的事情,几乎不让傅星落做,其实这种做法,并不正确,反而会让傅星落对读书这件事情越来越厌恶,再加上,他不像傅庆昭那般对读书有天分,受限的天分注定了他在读书这条路上飞不高,跳不远,与人相比,处处都是挫败,更加刺激了傅星落的自信。 见妹子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傅星落不想她为自己操心,笑着摆摆手,岔开话题: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儿,将来是要嫁人的,只要擦亮了眼睛,嫁个好人家就成了,随你是种花还是拔草,只要你过得开心,爹娘就放心了。” 傅新桐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谁说女孩子只要嫁个好人家就可以了?若是女子无才无德,就算去了婆家,那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所以,还是得有自己的想法和技能才行。” 傅星落失笑:“想法和技能……嗯,说的不错,那你想做什么?是要做个女先生呢,还是要做个女霸王?” “去,谁跟你开玩笑呢。我是认真的。我要赚钱,赚很多钱。” 傅新桐并不想对傅星落隐藏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看着傅星落高高挑起的眉峰,傅新桐一点都没有觉得难为情,只听傅星落不解问道: “赚钱?你很缺钱吗?” 傅新桐摇头:“不缺啊。但现在不缺,不代表以后不缺啊,谁还嫌自己钱多不成?” “你这想法……怎么说呢,听着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却有很大的问题。”顿了顿之后,傅星落才决定说出自己的看法:“有哪家闺阁小姐会想要自己赚钱呢?商贾的身份是为人所耻的,还是,你所说的赚钱,与我所说的商贾赚钱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啊,只要涉及到金钱,那肯定就和商贾有关系。学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确实低下,可谁又规定,闺阁小姐不能从商呢?先前我说的爱好,其实并不是种花,而是我想通过种花去从商,我没什么其他天分,读书不行,女工不爱,琴棋书画也是不通,更何况,我所说的这些事情,于女子今后也并没有什么实际好处,还不如从商来的肆意呢。” 傅新桐语出惊人,让傅星落的下巴都要掉落在地上了,傅新桐见他这样,不禁发笑,她今天和他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得到傅星落的支持,只是单纯的把想法告诉哥哥,他同意或是不同意,对现在的傅新桐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转过身去,继续蹲在那株与她说土紧的月季花旁,拿起小铲子给它松土。 傅星落震惊完了之后,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傅新桐身旁,看着拥有令人称羡清丽容貌的妹子,见她神情专注,目光坚定,想法足够惊世骇俗,并且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在努力往自己想要走的方向前进,可反观自己,却还在为自己该不该有喜好这种事情犹豫,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傅星落对傅新桐无奈说道: “你这想法就跟我想习武是一样的,爹绝对不会同意的。” 傅新桐指了指旁边的水壶,让傅星落给她递过来,傅星落照做,傅新桐站起身,接过了水壶,一边给月季浇水,一边对傅星落无畏的回道: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过的也是我自己的日子,爹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做的。” 这个回答让傅星落自愧不如:“可若他阻止,你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用什么法子阻止。若是口头上制止,那估计没什么用,我肯定不会听,若是将我关起来,那我就跑出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这一辈子绝不按照别人的意愿过活,我想要的东西,不会依靠别人给我,因为我会自己挣。” 傅新桐说的全是心里话,她上辈子受了太多拘束,最终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被人害是关键不错,但其实也和她自身有关系,若是她能强势一些,活的潇洒一些,做事情不瞻前顾后,为自己多想想后路,那即便韩家要害她,她也能无所顾忌的为自己申辩,如果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不再成为婆家和娘家的附属品,掌握更多自主的权利,不被人控制。 反正她已经经历过最凄惨的下场,这一世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比上一世差了,既然如此,那何不活的随心所欲一些,让自己强大起来,要努力强大到,叫那些看不惯她的人,更看不惯,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岂不是更痛快嘛。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女主这个想法古今通用,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想要过好人生,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强自立。与君共勉。 第33章 第33章 虽然对傅星落说的那么一本正经,慷慨激昂,但是傅新桐知道,她的那个理想想要完全实现的话,还有很长一段辛苦的路要走,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 不过那些还有些遥远,现在对于傅新桐来说,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尽一切努力,把花养好再说。 抱着一株含苞待放的香雪兰去了皓兰轩,自从她那日将蕙兰送来这里被皓兰轩的幕后老板顾歙接纳了之后,傅新桐便成了皓兰轩的常客,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几乎跟皓兰轩里的伙计,师傅都混熟了,进门之后,完全不需要伙计带领,她自去想要去的花舍。 姚久娘巴不得她常来,发自内心的很喜欢这个爱花的小姑娘,原本还以为她另有目的,但是从春天接触到了夏天,从夏天到冬天,姚久娘发现,这小姑娘真是心无旁骛,一心对种花感兴趣,来了之后从不会想法子去后面的兰舍里,反而会很避嫌的问,顾公子是否在,若是他在的话,她便错开那日,另选个他不在的日子去。 今日傅新桐一来便直奔姚久娘的花舍,姚久娘得了通传,便迎上前来,丫鬟已经从傅新桐的手中接过了那盆香雪兰,姚久娘把手中的一只暖手炉塞入了傅新桐手里,说道: “天儿渐渐凉了,秋风起的厉害,你若不想走,派人来传我也是一样。” 傅新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暖手炉,又塞回了姚久娘手中,说道:“这才几月,你就用上这东西了,寒冬腊月里,你可怎么过?” 两人相携进门,傅新桐摸着姚久娘的手一愣:“呀,怎的这样凉,怪道要用这手捂子了。” 姚久娘没说话,笑了笑,指着那盆傅新桐送来的香兰问道:“这怎么了?” 傅新桐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道:“这株香兰的土该换了,要松软些的,我府里没有。” 姚久娘捏了一块根上的土质在指尖撵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养分了,土质干硬,打趣傅新桐道:“叫你买花都来我这里,那些滇人手上能有什么好货,全都坑你们这些不懂事儿的大小姐呢。” 这株香雪兰说傅新桐从别处买回去的,那些花商是大理来的,来京城之后,便主打花木市场,声势可大了,傅新桐也去看了几眼,买了几盆普通的花儿带回去养着,姚久娘一眼就看出来这花的来历,不过傅新桐并不觉得奇怪,眨巴两下眼睛,算是讨好卖乖,姚久娘就破功了。 喊了贴身丫鬟抱起那盆香兰,对傅新桐说道: “跟我来吧,不知前世是不是欠你这小冤家的。” 说完,就要领傅新桐去其他花舍,傅新桐却说不愿,说道:“哎呀,换个土而已,我自己就能做,你让人把土送到我那花房里去,我正好去看看其他花长得怎么样。” 姚久娘讶然道:“这换土对花来说,等于换生,真不用找师傅换?你能行吗?” 傅新桐笑的笃定:“什么叫能行吗?当然能!我花房里养的那些花难道都是别人替我养的不成?放心吧,我的手艺现在不比你花坊里的师傅差。” 姚久娘被傅新桐的话给逗笑了,却是没有反驳,因为这段日子以来,傅新桐的进步她看在眼中,当真是没有遇见过比这姑娘还要天分高的花匠了,无论什么花,到了她手中,她都能养的很好,就算遇到了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况,她也能很快分析出问题的根本,然后叫人对症下药,很快解决问题,所以,正如她自己所言,换个土而已,她完全可以胜任的。 自从傅新桐的蕙兰被摆放在皓兰轩之后,她经常过来,多次以后,干脆在皓兰轩中盘了一处私家花房,花房说现成的,一直空置不用,傅新桐正好将之利用了起来,在里面养一些她自己的花,如今两三个月过去了,花房里已经颇具规模。 傅新桐轻车熟路的往自己的花房去,迫不及待想要和那些热闹的小家伙们打招呼了,脚步走的急了些,没看见转角处的袍角,一下就撞了上去,鼻尖正中迎面走来那人身上,傅新桐人小身子轻,被撞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鼻子,忍不住就眼泪汪汪了。 “没事吧?” 清冽的男声让傅新桐抬起了头,逆光中,俊逸的容貌似乎带着光圈,傅新桐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都被撞花了。 顾歙穿着一身墨竹长衫,腰系翠玉,温文尔雅的仿佛一副最出色的的江南烟雨画,傅新桐最后肉肉鼻头,低头对顾歙行礼打招呼: “原来是顾兄长。我没事。”今天顾歙怎么会在皓兰轩,傅新桐在心中纳闷的想,之前有一次她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他正式入仕了,入仕之后,便很少来皓兰轩里走动,就算过来,也只是待在他的兰舍之中,很少出来,没想到在这里跟傅新桐撞了个正着。 顾歙见她鼻头泛红,眼眶含泪,定然是撞疼了的,略显英气的眉头轻蹙,小嘴嘟着,用一副委屈的外表说着坚强的话,不禁叫人莞尔失笑。 “没事就好。你这是去你的花房吗?” 顾歙生就一副与人疏离的冷面孔,听他问话,傅新桐也没做其他想,愣愣的点头:“哦,是。走的有些急了,莽撞碰上了顾兄长,实在太失礼了。” 傅新桐心里其实挺冤枉的,她哪里想到,会在这条路上碰见顾歙呀,姚久娘去给她找土去了,她自己就先跑了过来,要早知道顾歙在,她哪怕在姚久娘的花舍里多喝几杯茶呢,也好过,现在这么尴尬。倒不是因为别的,若是其他普通的世家子弟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这顾歙,因为他上一世太出名了,傅新桐对他的下场记得特别清楚,正因为记得清楚,所以她每回见到顾歙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别扭,这就好比她参透了顾歙的生死,却不能告诉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死里去。 “无妨。”顾歙自然不知道傅新桐此刻内心在想些什么,声音依旧清冷,接下来说的话,却叫傅新桐大跌眼镜:“早几日就听说你那花房中养了不少绝品,一直想去瞧瞧,改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好了,不知道方便与否?” 傅新桐呆愣愣的看着顾歙,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能说不好吗?在别人的地盘上,占着别人家的地方种花,她有说不好的权利吗? 当即点头:“顾兄长若是不嫌弃的话,这边请。不过我可先说明了,我种的不是什么珍稀品种,没有绝品的种类,都是寻常的花。” 原以为这样能阻拦顾歙,可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的回望她,又是一句:“无妨。” 就这样,傅新桐莫名其妙的就把人带去了自己的花房,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在他身前,不远不近的领路,不得不说,傅新桐感觉自己在顾歙面前,很不自在,顾歙身上的感觉和自家哥哥傅星落完全不同,傅星落爽直热情,对谁都笑容满面的,可顾歙给人的感觉太过冰冷,他生来尊贵,出身显赫世家,人生按理说应该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可是偏偏他最后得了个那样惨烈的下场,顾歙在弑父之前,他的才华有目共睹,说京城贵圈公子中的翘楚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文武双全,这样出色的人,就该一辈子待在云端,受人膜拜,缘何要落下凡尘,遭受尘世无情的碾压呢。 傅新桐小心引路,不觉往后看了几眼,那隽隽内蕴,风雅灵秀说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仙风道骨,一身正气,这样的翩翩佳公子,为什么会走上弑父的路呢,看着绝非那种丧心病狂,道德沦丧之人。 “你想说什么吗?” 顾歙很敏感,从傅新桐偶尔递来的目光中就察觉出傅新桐的疑惑,傅新桐身子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道: “啊?我,我不想说什么。” 心中暗自捏了一把汗,收敛了心神,不敢再去揣摩他。 顾歙抬眼看她,见她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心中没由来的忽然想起了温覃那句话: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为何你对她另眼相看? 顾歙不觉得自己对这小姑娘另眼相看了,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这姑娘身上确实透着叫人难以解说的谜团,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一团缥缈的烟雾之中,看着像是真实存在的,可实际上当你走近了,她又飘向了更远的远方,如一缕勾人的魂魄,吸引着他的目光。 两人各怀心思,走到了小径的尽头处,便到了傅新桐的花房前,这里本事皓兰轩中的一处空置地,说傅新桐对姚久娘提出要求之后,姚久娘派人给她专门收拾出来的,原本姚久娘还以为这位千金小姐只是一时兴起,玩几天便会失去兴趣,可傅新桐用她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对种花这件事的执着和诚意。 “便是这里了。” 这花房外表看上去便是一座小木屋,地基桩子打了十六根,屋子与地面有一定距离,这是花房常用的搭建方式,为的便是让花有一个通风干燥的环境。 花房周围,傅新桐摆放的全都是一些特别好生长的绿蕨植物,叫人看了便觉得绿意盎然,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晚了三个多小时。实在抱歉,发红包吧。截止明天12点。 第34章 第34章 傅新桐率先走上了小木屋的台阶,站在绿萝植物间对顾歙像模像样的比了个‘请’的手势,顾歙左右看看,上了台阶,抬脚跨入了采光不错的花房。 花房内的情景,也大大出乎了顾歙的预料,尽管排列毫无章法,但花房中的花草全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生长的特别旺盛,不是哪一个品种特别好,而是所有的花,看着都生机勃勃,没有半点萎势。 傅新桐进来之后,见顾歙并没有想说话的样子,只是在各种花草前走动,观赏。 傅新桐的耳边叽叽喳喳的响起热闹的声音: ‘呀,这是谁呀,长得可真俊。’ ‘就是就是,跟桐桐一起进来的。我之前在花园里看见过他。’ 随着这一株角瑾的话音刚落,小屋里其他都很好奇的花草全都像是炸开了锅,完全不考虑傅新桐这个当事人的感受,‘旁若无人’的谈论起来。 直到有一道声音说: ‘我知道了,定是桐桐的未来相公。’ 傅新桐下意识就喊了一声:“才不是。” 这一声过后,花草的声音没压下去,倒是把自己和顾歙吓了一跳,顾歙原本正弯着身子欣赏一株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开放的蜀葵,听傅新桐猛地开口,顾歙便直立起身子,转身看向了傅新桐,目光中带着疑问: “你说什么?” 傅新桐尴尬的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赶忙摇手赔笑:“没,没什么,我,我是说该,该……浇水了。” 说完之后,傅新桐便低着头走到一片红黄白相间的百日草旁,蹲下身子仔细的给她们浇水,不敢去看身后顾歙的表情,确定顾歙没有其他反应之后,傅新桐才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弹了一下面前一株橘黄色的百日草,先前那惊世骇俗的话,就是它给说出来的。 ‘哎哟,疼。’ 娇嫩的一声过后,傅新桐对它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指作势还要去戳它,百日草立刻怂了:‘不要不要,桐桐别戳我。’ 傅新桐本来就是吓唬它的,没有真动手,浇完这一片之后,站起身,猛地感觉身后的气息不对,顾歙来不及后退,傅新桐就站了起来,傅新桐转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顾歙居高临下睨视着她,半点没有尴尬的样子,完全把傅新桐当做一个小妹妹,从容不迫的指着那片百日草,问道: “你先前……吓唬它做什么?” 顾歙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了‘吓唬’这个词,虽然有点可笑,但他从傅新桐刚才的表情分析下来,分明就像是吓唬。 傅新桐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装作听不懂顾歙的冷幽默,其实心里有些打鼓,不得不说,这人的感觉实在很准确啊。但准确归准确,傅新桐也不能直接回答,装傻说最好的方式了。 果然,看着傅新桐呆愣的表情,连顾歙都忍不住为自己的用词不当而反省了,挑了挑眉,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傅新桐眨巴两下眼睛之后,就继续转过身去给花儿们浇水了。 顾歙环顾一圈之后,自顾自的坐到了花房一角上挂着的一根秋千板上,手里抓着秋千两旁的绳子,静静的在那里看傅新桐给花浇水,他发现这姑娘养花,并不是靠的运气,而是她真的知道,哪一种花需要浇水,不需要的那几盆都会很自然的跳过去,忽然发现秋千里面的绳子后,木柱壁上挂了一本册子,顾歙觉得好奇,便将那册子取了下来,翻开看了起来。 傅新桐浇完水,从窗台上取了笔墨,准备记录今天的情况,发现她要的东西居然莫名其妙的到了顾歙手上,傅新桐走过去,对顾歙伸手道: “顾兄长,可否让我先把今天的份记录完你再接着看?” 顾歙坐在秋千上,长腿弯着吃力,干脆两条腿全都伸长了,又直又长,身材比例非常好,傅新桐的目光,好不容易从这一双长腿上移开,接过顾歙递来的册子,趴到窗台上去书写起来,顾歙两手环过绳索,十指交叉,对傅新桐问道: “你每回都记录吗?” 那本册子说她每日过来浇水,施肥,剪枝的日常记录,写的很详尽,很细致,从那本册子上,顾歙就能明白为什么这花房里的花开的都特别好了,因为花和人一样,是需要被精心护养的。 傅新桐边写边回答:“嗯,总要记下来,下回才不会出错嘛。” 因为今天只要浇水,所以傅新桐很快就写完,翻看着前面的记录,傅新桐对照着在花房里巡逻起来,顾歙不打扰她,就那么坐在秋千上,感受着今天他这突如其来的好兴致,明明在来这之前,心里还很烦闷,在他最喜欢的花园里疾走都不能纾解,可是到了这小小的花房之中,看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忙前忙后,侍弄花草,温柔细致的仿佛在对待一个个娇弱的孩子,尽管她自己还是个孩子,但有些人的善良,就是她的天性,不管年龄大还是小。 傅新桐一个个的查问过去,确定花房里的小家伙们全都精神很好,没病没痛的,她也就放心了,至于它们完全不知道顾及她这个当事人的心情,在那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她和顾歙的关系,傅新桐除了选择漠视与不理会,别无他法,反正她也不能对这些娇嫩的花儿怎么样,平时还能稍微骂两句,可今天顾歙在,连骂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傅新桐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的活儿干完了,可以走了,大哥你是走还是不走啊? 顾歙仿佛没有听见,眉头微蹙,目光空洞的看着他正前方,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事情,傅新桐觉得有点尴尬,上前喊他不是,不喊他也不是,正无奈之际,花房外响起了姚掌柜的声音: “新桐啊,你要的那种软土,花坊里正缺,明儿才有的到,要不明儿再……” 姚久娘边说便走进傅新桐的花房,一句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瞥见了坐在傅新桐专属秋千上的那人,姚久娘当场愣住,一只脚跨进了门,另一只脚就犹豫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跨入,目光看向傅新桐,一副等她解释的表情,可傅新桐能解释什么呢,地盘儿说你们的,花房也是你们的,她自己都是客人,客人也不能限制主人的行动不是。 顾歙回过神,看向门边的姚久娘,冷声说道: “我与三姑娘半路遇见,来瞧瞧她的花房。” 姚久娘对顾歙很是恭谨,进门之后,便行福礼退到一旁,有人来了,打断了顾歙的思绪,只见他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小小花房内,原本地方就不大,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实在有些拥挤,顾歙蹙眉走到门边,姚久娘和傅新桐站在两侧恭送,顾歙跨出了门槛,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傅新桐说道: “你要软土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些。随我来吧。” 随意的一句话,让姚久娘和傅新桐都愣住了,顾歙说完话的人倒是走的很潇洒。 两人看着他走了挺远之后,姚久娘才来到傅新桐身旁,轻声对她问道: “我们公子跟你这小姑娘很熟吗?” 傅新桐连连摇头:“不熟啊。我才几岁,跟他也不是一辈儿的。” 姚久娘想想也是,新桐今年才十一,两人就算认识,也不可能很熟悉才对,忽然又一想,问道:“那说你家中哥哥与他相熟?” 傅新桐继续摇头:“我亲哥连见都没见过他。” 见姚久娘还想继续八卦,傅新桐赶忙抬手制止了她,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和你家公子没有任何你脑中想象的关系,我看他今天有些不对,可能心情不好吧,所以说话做事不能跟平日里相比较的。他让我去拿土,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我跟你算钱。” 傅新桐说完这话后,便不等姚久娘反应过来,就兔子一般蹿了出去,生怕姚久娘再揪着她不放,问东问西的。 其实姚久娘的问题,也正是傅新桐心里纳闷的问题,顾歙今天肯定心里有事儿,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样表现呢。 傅新桐去往兰舍的路上反复回想上一世她所知道的顾歙的消息,他今年十六岁,十六岁的顾歙,应该已经进了枢密院吧,枢密院直属皇帝亲管,掌军机,皇城,军机管的是军政,皇城管的说情报,以顾歙的家族势力,必然是进的军机了,军机处的事情,可不是她这种升斗百姓可以知道的。 这么一想,傅新桐就不再勉强自己去回忆了。 想到这里,傅新桐猛地在通往兰舍的小路上停下了脚步,眨巴两下大眼睛后,抬手在自己的脑门儿上重重拍了两下,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 “傅新桐啊傅新桐,你在想什么东西。顾歙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真是莫名其妙,顾歙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傅新桐自己身边的事情还搞不定,焦头烂额的,居然有心思去想别人的事。 再三告诫自己,顾歙与自己没有关系,不管他今后会是什么下场,好也罢,坏也罢,总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就对了,顾家的水太深,远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改变的。 第35章 第35章 傅新桐来到顾歙的兰舍前,已经有个黑衣小厮在门外等她了,领着她进门之后,顾歙不见踪影,是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迎接的她,请她在上回她来过的那个花厅中等候片刻之后,亲自取了好几种软土来,给傅新桐自行挑选,傅新桐也没和他客气,认真的挑出一种她想要的,见那管家守在一侧,似乎等她说话的样子,傅新桐才对他笑着行了个福礼,道: “顾兄长那儿我便不去打扰了,烦请先生替我道一声谢。” 那管家连忙摇手:“哎哟,先生一词不敢当,小姐请。” 傅新桐不做停留,直接出了兰舍,往姚久娘那去,姚久娘似乎在等她,傅新桐过去坐下,把软土散开,正要动手,就听姚久娘对她问道: “是你邀请我家公子去花房的?” 傅新桐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花盆中原有的土面凿开一些,摇头回道:“哪儿啊。我在半路遇见他了,他问我去哪儿,我说去花房,他就说也想去看看。” 生怕姚久娘误会,傅新桐解释的很详细,姚久娘看她那张可爱的小脸认真的表情,不禁笑了:“我家公子一般不主动,对你这个小丫头竟是三番两次的破例呢。” 傅新桐满头黑线:“这个例还是不要给我破的好。” “怎么?”姚久娘露出一个兴味正浓的表情:“你对我家公子好像很嫌弃嘛。” 姚久娘虽然看起来三十多岁了,看起来也挺沉稳,所以,傅新桐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样幼稚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瞥了她一眼,傅新桐成功把花丛盆里面拿了出来,根茎丝毫未损,说道: “你家公子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本来就挺严肃了,今天看起来就像是谁都欠他钱似的,不好玩儿。” 傅新桐的话让姚久娘有点意外:“你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你应该问,谁看不出来?”傅新桐深吸一口气,用后背在鼻端轻拭,对姚久娘挑眉一笑。 姚久娘被这调皮的丫头给逗笑了,深深呼出一口气,感叹道:“还真没多少人看的出来。你这丫头也算和我家公子有缘了。” 傅新桐对姚久娘话中说的‘有缘’两个字暗自不屑嗤鼻,对她话中的另一个词感兴趣: “他心情真不好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傅新桐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期待姚久娘会回答,但是她错了,姚久娘居然毫不隐瞒的告诉她了。 “你回去别告诉其他人,似乎说朝廷里的事情,我家公子进了枢密院,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心情能好才怪呢。” 枢密院隶属皇帝,权利凌驾于六部之上,其间的复杂,自然不是局外人能懂的,就算顾歙出身显贵,可毕竟才十六岁,官场的那套尔虞我诈,他还要好好适应适应呢。 并不想打听这些事,所以姚久娘说完之后,傅新桐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中动作迅速,很快就把花的土给换好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姚久娘立刻就传了丫鬟端着热水过来给她净手,傅新桐不想和她再继续说顾歙的事情,转移了话题: “对了,上回托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傅新桐想要养兰,但没有一个适合的地方是不行的,上回她来皓兰轩,正好遇见了个商人来和姚久娘谈事情,皓兰轩想要另外建两处花圃,傅新桐跟着姚久娘看了几处,意外的看中了西郊外一处山谷,那里人烟稀少,但气候宜人,特别适合种植兰花,所以,就托姚久娘打听这山谷的事情。 “哦,那个呀!我给你问了,那山头是有主人的,虽说远在西郊,但价格可不便宜,据说那员外买了说打算建一座庙宇供奉佛祖的,只是后来生意上受了挫折,庙宇建不成了,才要出售,周围盘山路全都开好了,这也是他价格比其他地方贵些的原因了。” 姚久娘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情跟傅新桐说了,傅新桐听着点头,神情有些疑虑,姚久娘见状,继续说道: “你个孩子家家的,若只是想找一处地方养花,我替你另外寻一处风光好些的平地,建个花圃什么的,还能弄温室,再讲究些,弄个琉璃房也不成问题,岂不是更好些?就那山的价格,都能在城中买一处四进院儿了,就用来养花,不合算啊。” 傅新桐想了想,难得却很坚持:“我还是觉得那山谷挺好的。你不是也说,特别适合养兰花吗?” “是,我是说过,但是代价太大了。况且那地方只能说是气候适宜,兰花娇贵,但除非说那种珍稀名品,一般的兰花在花室里养,也能养出来。” 姚久娘跟傅新桐说的说实在话,她很喜欢这小姑娘,不愿让她今后后悔,所以出言提点。 “那若是珍稀品种的兰花,温室里能养出来吗?”傅新桐依旧执着。 姚久娘斟酌一番后,回道:“温室里养不出珍稀品种,可也不见得你买了那山谷就能养出来。要知道,有多少花匠倾注一生之力,也许都不能养出一株名品兰花来,这也是珍稀兰花之所以卖出天价的原因了。” 傅新桐咬唇陷入了沉思,姚久娘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啊,你这想法是好的,但是,我是一个花商,我用我的经验告诉你实情,珍稀品种的兰花,我卖花这么些年,还真没亲眼见过多少,也只见过两株凤羽,一株金纱,这些一出来,在花市里都能卖出三五十万两的价格,但是,什么素冠,荷鼎,天逸之类瓣莲兰的,连我都只在传说中听过,没亲眼瞧见过,种子市面上很多啊,但真正能培育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姚久娘说的情真意切,想要打消傅新桐那异想天开的想法,在她看来,傅新桐身为官家小姐,不愁吃穿,若是养养花做调剂的话,完全没有问题,可若是真的花一大笔钱去做一件完全看不到希望的事情,她当然还是希望,小姑娘能再稍微慎重一些了。 姚久娘说的话,傅新桐全都听在耳中,也明白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那座山的价格着实不菲,城中地区,一座四进大院,少说也要卖到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钱若是打了水漂的话,确实是件特别遗憾的事情。 傅新桐没有当场表态,只说跟姚久娘说了一句: “要不这事儿我再想想吧,你先替我周旋着,别回绝了人家,最多三五天吧,我就给出答复来。” 这样说过了之后,姚久娘答应了,傅新桐才愁眉不展的离开了皓兰轩。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自己养花不过半年时间,技术只能算是入门以上吧,若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养花,养兰的话,确实看不到希望,但是,她有一项别人不知道的技能,当时她最所以看中那处山谷,也和山谷里的花花草草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她发现,跟姚久娘走了很多地方,唯有那山谷里的花草特别精神,茂盛,而她也在那山谷的一处山壁上,看见了一株野生的兰花,开的绝不比温室中精心培育的要差,与那株野生兰花‘交流’一番后,傅新桐才认定那山谷确实说个养兰的好地方,冬暖夏凉,前后无屏障,通风干燥,再加上山谷似梯,山势不陡,地势颇高,用来养兰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她就掀了被子起床了,喊了画屏她们进来替她梳洗一番,就跑了出去,看时间还早,怕萧氏和傅庆昭没起床,傅新桐就先去了傅星落的院子里,因为她知道,傅星落有早起的习惯,一天苦闷的读书时光里,也就只有早晨这段时间他说自由的,可以打打拳,连连武,强身健体。 傅新桐去到沧澜居的时候,傅星落的贴身小厮傅小四就领她直接去了后院,傅星落正酣畅淋漓的打着一套强身拳,别说,还真有点虎虎生风的架势。 看见傅新桐,傅星落就停了动作,傅小四给他送去了汗巾,一边擦汗,一边往傅新桐走来: “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这懒虫居然起来了?” 傅新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切,我每天都起的很早,你不知道罢了。” 傅星落狐疑的看着她:“无利不起早……我怎么感觉你今儿来者不善啊?”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傅星落的感觉还挺准的。只见傅新桐对他咧嘴一笑,甜甜的对傅星落喊了一声: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一声‘哥哥’,喊得傅星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双手在胳膊上抚了两下,夸张的说道:“噫……快别这样,有事儿说事儿啊!咱不兴这调调。” 知妹莫若兄,傅新桐的一点小九九看在傅星落眼中,半点作用没有,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傅小四身上,傅小四一愣,立刻会意,给傅新桐他们行了礼,就赶紧退到一旁去了。 傅新桐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她说话之后,才对傅星落招了招手,傅星落略显不安的靠过去:“你可别吓我啊……” 傅新桐一把搂过了傅星落的胳膊,提前做好了他要逃跑的准备,然后笑靥如花,甜甜蜜蜜的对傅星落小声问道: “哥,你有银子吗?” 傅星落:……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昨天出去浪了一天,没有更新,今天又休息了半天,终于感觉把剧情捋顺了一点,女主要开始包山头了。 第36章 第36章 傅星落静默的看了傅新桐好一会儿,然后才挑眉咬唇问道: “银子?什么银子?” 傅新桐一拍他胳膊,笑的像只狐狸:“就是银子!你有多少用不着的银子,全都借给我吧,我有用。” “你……要干什么呀?”傅星落呐呐的问。 傅新桐甜甜的笑,有点害羞把自己想包山头的事情说出来。兄妹俩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傅星落才无奈的低下头,败在了妹子的柔情凝视上: “要多少?” 傅星落的妥协,让傅新桐笑的更灿烂了,但也没跟哥哥客气:“有多少要多少。” “……” 傅新桐从傅星落的院子出来,满意的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哥哥真是够意思,把这几年攒下来的一万几千两银子全都悉数交给了傅新桐。 走出沧澜居,傅新桐直奔商素院,萧氏和傅庆昭已经起床,傅庆昭去了书房,萧氏正在梳妆,看见傅新桐来,萧氏吃了一惊,坐在镜子前对傅新桐招手,傅新桐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今儿早晨吃红枣燕窝粥,我都没去叫你,你就过来了。”萧氏从镜子里对女儿温婉一笑。 傅新桐凑到萧氏身旁,在她耳边轻声赞美: “娘,您今天可真好看。” 饶是萧氏这迟钝的性子,也看出来傅新桐有事儿来的,一摆手,叫芳冉她们先停下梳头的动作,到一旁去,然后才让傅新桐在身边坐下,母女俩牵着手,萧氏狐疑的瞧着她,傅新桐嘿嘿一笑,直接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 “娘,我……想买个专门种花的地方,可没有钱……又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看着女儿扭扭捏捏的,萧氏不禁觉得好笑,伸出手指,在傅新桐的额头上戳了两下,道:“你不好意思开口,那还过来做什么?你喜欢种花,娘自然说支持的,想要什么样儿的,多大地方啊?其实也不用特意去买,我那儿就有两处专门养花的庄子。”萧氏在没有落魄前,也算是个大富婆,到底说皇家出身的,傍身之物虽比不上受宠的公主们,但也比一般府邸的妇人要多的多。 傅新桐摇头:“我不想要娘的庄子,我想自己买。” “自己买啊。也成啊。你想买哪里?我让玉锦去给你打听打听行情?” 女儿开始喜欢上种花的事情,萧氏说看在眼里的,这半年来,她每天勤勤恳恳的,的确是学了不少本事,也养活了很多小花小草,萧氏自己就喜欢侍弄花草,所以,对女儿突然提出要买地种花的事情,并不觉得排斥,相反还很支持。 “不用玉锦,我都托人打听好了,地方也选好了,现在就是……缺钱。” 傅新桐知道萧氏的性子,她耳根子软,说话得顺着她慢慢磨。 “原来地方都选好了!行啊,缺多少银子,娘给你补上便是。”萧氏对子女相当宽容,平日里只怕宠的少了,现在女儿开口,她总不会不答应的。 更何况,上回寿礼之事,傅庆昭在私下里也跟萧氏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若非傅新桐的谨慎,二房还真要给人算计了去,萧氏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心有戚戚,对于立了大功的女儿,别提多感激了。 傅新桐想直接比个‘十’的手势,但总觉得一开口就要十万两,对萧氏来说太过惊悚,于是就委婉的提出:“额……大概也就蔡嬷嬷贪的那一座宅子吧。” 蔡嬷嬷被赶出府之后,萧氏让人给她不仅仅送了银子,还把宅子也送给她养老了,傅新桐当时没有阻止萧氏,因为她知道,萧氏只有这么做了,她才会心安理得,今后才能彻彻底底的跟蔡嬷嬷断了联系,而傅新桐现在这么说,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铺垫下面的话,她娘对她至少不能没有比对蔡嬷嬷好吧。能给蔡嬷嬷一座宅子,那给自家闺女…… 提起蔡嬷嬷,萧氏的脸上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下,对傅新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怎么知道我把宅子给蔡嬷嬷了?” 傅新桐嘿嘿一笑:“蔡嬷嬷就算有错,可是她是娘的乳母,这是不争的事实,娘送她一座宅子也没有错。” 萧氏幽幽一叹:“唉,我以前答应过她,要给她养老的,如今她犯了错,给赶出府去,又没有容身之地,我给她宅子和钱,她就能生活下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傅新桐连连点头:“嗯嗯,娘做的没错。所以,我的事儿……娘怎么看?” 一句话把萧氏的感伤给拉了回来,看着傅新桐,才想起来两人先前在说的事情,一回神才愣住了:“你说要多少?那宅子……得有七八万两啊,你买一块种花的地儿,要的了那么多钱吗?”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对萧氏坦白:“其实我看中了一座山,那山环境特别好,是个员外郎五年前买下来准备建庙宇的,上山下山的青石路都铺的好好的,山谷里气候宜人,特别适合种花,我想着把山买下来,先种花,今后若是再有余钱,我便在那山上建一座自己的别院,春日赏花,夏日纳凉,秋日赏月,冬日赏雪,岂不是很美嘛。” 萧氏被女儿一番美好的想象给说的愣在当场,尽管傅新桐的话听起来很美,但萧氏也不是笨蛋: “听你这么说,也就是那座山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吧?花这么多钱,就只买一座什么都没有的荒山,合适吗?” 傅新桐梗着脖子坚持:“合适啊!怎么不合适!有句话不是说,有钱难买心头好嘛,那座山就是我的心头好,若是不买下来,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萧氏还是为难:“但价格……未免太高了。这事儿是谁给你经手办的,莫不是欺负你小孩儿不懂事吧。一座荒山卖那么高的价格。要不,我还是让管家去给你掌掌眼,买可以买,但价格方面得再谈谈。” 傅新桐想了想,没有拒绝萧氏的建议,倒不是怕姚久娘在价格上欺骗她,只是想着,若是她要在那座山上种兰,少不得要从家里出人去的,很多事情确实不太适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去做,多点人手帮衬着总是好的。 “嗯,母亲言之有理,那这事儿我就当您同意了。价格的话,娘派人去谈,谈的成谈不成,反正我就要那处山,贵了便宜了,我都要。” 傅新桐铁了心,不管怎么样都要尝试一下的。而且她心里有底,十万两银子对于上一世落魄的二房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说现在还真不算什么太大的金额,毕竟萧氏的家底在那里,蔡嬷嬷这个蠹虫被弄走了,萧氏的钱就保住了。 “难得你这么执着,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若你真买了那处山,那今年过年的时候,可不许再跟我要那些名贵的钗环首饰了啊。”萧氏这样说,便是应下了傅新桐。 傅新桐听后,自然高兴,脸上笑容绽放: “好好好,我不要那些东西了,今年不要,明年也不要了。我只要那座山。”说到这里,傅新桐顿了顿,左思右想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对了,还是不要麻烦管家吧,如今三婶娘卸了权,都是老夫人在管事儿,年底府里事多,管家得帮着老夫人干活儿,若是真要人去帮我的话,就请安叔吧,安叔做事稳妥的很,娘总放心吧。”傅新桐一直觉得傅庆昭身边的傅安是个人才,上一世二房那种逆境之下,傅安都能帮着傅庆昭将生意打点的相当妥当,所以,她一个小小山头的事情,有傅安来帮忙的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萧氏一愣,没想到傅新桐早有了想法:“傅安啊。稳妥倒是稳妥的,可是把他支给你,你爹那儿不就没人伺候了?” “我爹明年才考试,商素院的庶务又不繁琐,可以暂时交给安婶儿,安叔去帮我忙上两三个月,也就能回来了。”傅新桐这样劝说萧氏。 萧氏犹豫着点了点头:“那好吧,回头我去和你爹说说。” 这件事就这么说成了,傅新桐笑容满面的投入了萧氏怀抱之中,撒娇道: “娘,您对我可真好!” 萧氏抱着闺女,不禁失笑:“你这孩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上回寿礼的事儿,若非你这鬼灵精,咱们家现在哪有这样快活轻松的,你爹爹明年殿试在即,若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他,那我可真是难辞其咎,一辈子都难以安心的。本来还在想着,过年的时候,给你买几套上等的头面首饰,如今你既然自己开口要了别的东西,多贵娘都给你买,只是买了之后,你可不许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种花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坚持,花和草都是有生命的,虽然不会像猫儿狗儿那儿叫唤,但它们同样会渴,会饿,会生病,你养了它们就要好好照顾它们,听见了没有?” 傅新桐靠在萧氏的怀中,仔细的听着萧氏说话,萧氏的声音特别温柔,就和她的人一样,婉约秀雅,一字一句都印入了傅新桐的耳中,直达心底。萧氏这番话,若是从前说给她听,傅新桐一定很难理解,花花草草怎么会和猫儿狗儿一样呢,但是现在嘛,没有比傅新桐了解的更真实了。 所有的生命都该得到善意的对待,傅新桐今后要做的事情,便是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成功拉到赞助啦!女主娘是富婆,hin富的那种…… 第37章 第37章 有了萧氏的鼎力相助,傅新桐的包山头大业得到了飞速发展,傅安确实是个能干的大叔,在姚久娘的介绍之下,见过那员外郎,原本员外郎开的价格说十一万两银子,傅安最后与之谈到了八万两成交。 萧氏也不含糊,虽说山头只有八万两,但是她依旧从账房支出了十万两交给了傅新桐,八万给做她购地之用,剩余两万给她周转,虽说银子送到傅新桐手中的过程很轻松,但为了这十万两银子从府里账房支取,萧氏与老夫人那儿还有一段说辞,这事儿傅新桐也是后来才听傅安说起的,总之有些波折。 傅新桐将这山买下来,自然有了命名的权利,冥思苦想两三天亦不得果,又去傅庆昭那儿和他商量一番,傅庆昭为了表示对女儿爱好的支持,傅大才子挥毫泼墨,亲笔替傅新桐写下了一副大字——云熙绝尘。 云熙和绝尘是世所罕见的两种莲瓣兰的名字,令懂兰之人一看便知道这山的来历。 傅新桐每天来回山上山下两三趟,云熙山地势颇高,青石板自山脚下绵延而上,走一趟不带喘、息的话,也得要半个时辰,傅新桐亲力亲为,就连傅安都钦佩傅新桐的这股子干劲儿。 傅安替傅新桐安排了数十名专业花匠,花了十多天的时间,在云熙山中搭建了花台与景台,云熙山是一座三面合抱状的山峰,山腰如瑶台平起,能建一座不小的山庄,傅新桐的兰花养在云熙山的东南方,后面临峰壁,随着日光移动,峰壁前的光照时间不同,傅新桐将兰花品种一一亲自栽种移植,其认真的态度和专业的架势,令一种行家师傅都纷纷赞赏。 傅新桐先从皓兰轩移了两百多株各色普通兰花来,都是些兰花苗,看着特别娇嫩,花匠们齐心协力,给兰花苗们搭建了遮风避雨,适合成长的花廊,但那都是养的对环境和温度没有太大要求的普通兰花,而另一些对环境有要求的兰花,傅新桐则亲自设计,利用山里的有利条件,为兰花搭建最合适的养花台。 这是一项费时又费力的精细活儿,傅新桐废寝忘食的工作了两个月也只才完成了一小半工程,而天气越来越冷,山里的环境则越来越严苛,傅新桐继续坚持,直到十一月中旬,京城第一场雪下来之后,萧氏心疼,怕傅新桐身子扛不住,傅庆昭才下令让傅安将傅新桐强行带回家去。 傅新桐遇到了一些瓶颈,也确实需要时间考虑考虑,将云熙山的事情暂时安排好之后,才勉为其难下山去。谁知道,下山之后第二天,傅新桐就病倒了,可把萧氏给急坏了,一边在床前伺候,一边忍不住埋怨。 “你说说你看,小姑娘家家的,这样好强做什么?山里多冷啊,又赶上下雪,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现在可受罪了吧?” 萧氏满心满眼的全是心疼,傅新桐将自己裹在厚实的棉被里,一张莹润白皙的小脸上现出两坨不太自然的嫣红,黑亮的大眼睛也没了精神,迷迷糊糊的对萧氏回道: “前阵子我也没觉着身子难受,每天还挺有精神,也不知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萧氏用凉帕子给傅新桐敷额头:“还是那句话,凡事过犹不及,你能认真对待事情,爹和娘都很高兴,只是也得有个度,有些事儿何必自己去做,我听春桃和画屏说,好几次下着雪你还跑到山腰上去看花台,这么折腾,不病才怪呢。” 傅新桐头里昏昏沉沉的,萧氏的生意就好像在门外边儿说,虚虚实实的,听着也不是特别真切,但担忧的语气,傅新桐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迷糊间对萧氏安慰: “娘,我没事儿,您别担心了,我睡睡就好了。” 萧氏看着病中的女儿,平时的精神全都萎了,躺在被褥里虚弱的叫人心疼,一时鼻子发酸,两行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傅新桐这一病就病到了过年,年二十八,二十九才觉得好一些,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个人感觉身子都酥了,不过,渐渐回来的力气让傅新桐又一次意识到了身体健康的重要。 傅家准备着过年的事儿,府里上上下下都挺忙碌的,也就是不管事的二房稍微清静些,傅新桐还有点鼻塞,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但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大夫也说让她出门走走。 傅新桐去了商素院找萧氏,昨天听画屏她们说,萧氏这几天都在做鞋面,因为傅家有正月里给穷苦人家施粥送衣的善举,府中娘子夫人,每逢年节都会亲手做一些出来,萧氏也不例外。傅新桐去的时候,萧氏正在看鞋面样式,商素院的花厅里忙忙碌碌,芳冉在萧氏耳边说了一下,萧氏就抬起头来,对傅新桐招招手,让她过去。 “在你的小院儿里走走就得了,还到这里做什么。” 放下鞋面布,萧氏习惯性的伸手在傅新桐的额头上探了探,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放下手,让傅新桐坐在身边,傅新桐拿起桌面上的一只鞋面,是蓝布花纹的鞋面,百姓们平日里经常穿的款式,鞋面内衬后,有一个小小的傅字,城中做善事的人家有许多,便是以这种方式来区分的。 “房间里闷的很,我想去云熙山看看。”一病好多天,山上的花儿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说也有专门的花匠留在山上照看,但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尤其还有几株她亲手培育的名种,也不知道出芽了没有。 但傅新桐浓浓的鼻音一出,都不用萧氏说话,她就已经预想到结果了,果然,只听萧氏没好气的回道:“给我老实待着,等明年春日里再说吧。” 萧氏坚决的话让傅新桐吸了吸鼻子,想起前几日自己发烧时萧氏的担心模样,也不敢再坚持了,干脆留下来,帮着萧氏给鞋面儿分类,有男鞋,女鞋,小孩鞋,正忙碌的时候,傅安走了进来,傅新桐以为傅安是找她的,赶忙站了起来,傅安走到她面前,给她行了礼,问傅新桐病好了没,两人寒暄一两句后,傅安对萧氏说道: “夫人,银子从账房取回来了,足三万两,已经全都入了账,除去宫里的礼品,年里亲戚走动的来往花销,应该差不多够了。” 萧氏点头:“哎,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傅安摆手说不敢,神情有些犹豫,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傅新桐善于察言观色,对傅安问道: “安叔,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呀?” 傅新桐这么一开口,萧氏也愣住了,对傅安递去了询问之色,傅安犹豫了一下,才叹息说出实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儿去账房支银子,拿的是夫人的对牌,管账的老刘却不认,非要我去主院里找老夫人要张开银的条子,我只好去了主院,这才耽搁了时候,我就是想问问夫人,是不是府里的规矩有了变化,我不知道还是怎么的。” 傅安这番话说的有些没底,因为他年前这两个月都是随傅新桐在云熙山的时间多,所以,以为是这段时间府里的规矩改了,他不知道,才有此一问。 萧氏没反应过来,傅新桐倒是精怪: “你取的是哪份钱?跟主院有关系吗?” 府里有三房在,全都说主院管着账,但每一房的开销其实都是分开的,若是全家的开销,那就是公出,若只是各房私用的话,那取的便是各房存在公中的钱,并不妨碍,每次支取时,并不需要去主院里开条子才对,所以,傅安这么一问,傅新桐就想到了关键。 “取的就是二房的银子,夫人吩咐说今年因为支取了些给三姑娘,所以,年里的花销就从她嫁妆里取,谁知道我今儿去了账房才知道,说今后咱们二房不管取什么钱,都得去主院要条子,账房才给支取。” 傅安将心里的疑惑全都说了出来,这下萧氏就更懵了。 “可是,咱们取的都是存在公中的私银,这回我让你取的还是我的嫁妆银,为何每回还要去主院要条子呢?这规矩什么时候改了,我怎么也不知道?” 萧氏蹙着眉头表示这一切连她都不清楚,傅新桐和傅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数了,有些话傅安作为下人不能明说,只能由傅新桐来说了。 “还能为什么,就是有些人嫌咱们二房花销大了,想控制了呗。” 傅新桐没直接把‘有些人’明说出来是谁,但是府里管账的人就那么两个,从前是三夫人宁氏,现在是老夫人段氏,宁氏不管账好几个月了,那就只剩下老夫人段氏一人了,这个规矩毋庸置疑,一定是她那里变化来的了。 萧氏咬唇,语气也略带不满了。 “咱们二房花销大,可用的都是自己的钱,也没有给公里添任何麻烦,怎么以前能随时支取,现在就不行了呢?” 这个问题,傅新桐也在想,上一世她印象中可没有这么一出,因为上一世的现在,应该还是宁氏管家,二房若想用银子,都是直接去取就可以了,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蔡嬷嬷可以偷偷卷走萧氏那么多银子的原因,因为萧氏对她完全信任,只要蔡嬷嬷去账房开口,三五八万的银子随便支取,蔡嬷嬷花了很短的时间,拿了钱就离开了傅家,萧氏糊涂,平日里从不对账,等到年底账房盘钱的时候,才发觉这窟窿有多大,可那时候蔡嬷嬷已经卷走了钱,不知所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更新的。 第38章 第38章 萧氏的问题,傅安没法回答,只好低头不语,傅新桐出来说道: “安叔你先去忙吧,这事儿我娘知道了。” 傅安本来就是想告诉夫人这件事情,并不觉得自己能给出什么解决的方法,听傅新桐这么说了,便点点头:“是,那我先下去了。” 傅安离开之后,傅新桐放下手里的鞋面,看了一眼萧氏,只见她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新桐试探着小声问了句: “娘,看来老夫人要限制咱们使银子了,这可怎么办,咱们院儿里还好说,自己省着些便是了,可若是明年父亲去考试,各方需要打点,到时候,一笔一笔的还需向老夫人伸手去吗?” 这句话直戳萧氏的心头,愣愣的看向了傅新桐,虽说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但是眼底深处已经酝酿出了抗拒,傅新桐敛目,凑近了萧氏,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娘,咱们二房的银子,其他的也就算了,可娘您的嫁妆怎么也给老夫人管去了呢?就不能……自己管吗?” 二房的钱放在公中,给段氏管着,那是因为府里没分家,这也不是傅家一家这么做,嫁妆什么的,若是普通人家,老夫人管去就管去了,可萧氏的身份,原本就是下嫁进门的,她的嫁妆交给老夫人去管的话,这一开始的姿态就放的太低太低了,所以,才让段氏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萧氏。 傅新桐的话在萧氏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涟漪,若是几个月前,傅新桐和她说这些的话,萧氏可能还会觉得女儿想太多了,但是,自从上回被宁氏阴了一回之后,萧氏就开始警醒起来,萧氏素来对自己认定的人和事,很难改变,一旦改变过来,那也很难再被左右。 就像是蔡嬷嬷,这一世被傅新桐阻截了她后来卷款潜逃的事情,所以,在萧氏眼中,蔡嬷嬷的确没有做过直接伤害她的事情,所以她对蔡嬷嬷格外宽容,可宁氏不一样,宁氏用那样阴险的手段害人,并且被傅新桐和傅庆昭抓了现行,萧氏如醍醐灌顶般看透了宁氏的为人,段氏的偏袒,让怀疑和不信任的种子彻底在心里发了芽,现在傅新桐只要对萧氏点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萧氏自己就能想明白过来。 二房没钱花,可以省省,但若是丈夫要打点,就一定不能省,萧氏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深吸一口气后,萧氏转头看见傅新桐正期待的看着她,轻咳一声后,对傅新桐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就别管了,待会儿我去书房找你爹说去。” 这是萧氏新掌握的技能,觉得自己处理不好问题,就去跟丈夫求助,傅庆昭绝对不是庸人,只是性子高傲,若是没人敦促的话,一般懒得出手,萧氏遇事去询问,正好起了敦促傅庆昭出手办事的作用,有傅庆昭出面去跟老夫人杠上,无论是讨个说法,还是讨要萧氏的嫁妆,在傅新桐看来都很靠谱。 萧氏那里忙,人也多,傅新桐觉得太吵,就辞了萧氏,在商素院的园子里逛,觉得没意思,就问画屏: “我哥呢?最近怎么都没瞧见他,忙什么呢?” 画屏想了想后,说道: “昨儿倒是瞧见二公子来给夫人请安来的,今儿没见着。这不年底了,公子学院里必然说有事忙的,我听说那些才子们,总是爱聚在一起谈论诗文,喝茶品茗什么的,公子约莫就是和同学们在一起呢吧。” 这些全都是画屏的猜测,傅新桐听到那句‘谈论诗文’时,差点笑出来,就傅星落那粗莽汉子,就算用绳子绑他,他也难得会去和什么才子墨客们谈史论道的,定然说借着这个名义出去练武玩儿去了。 商素院里找不到人玩儿,傅新桐又不想去其他院子里,干脆去了后院的枫林,前些时候下了一场雪,将林子里最后一点火红的枫树叶都给打凋零了,整片林子看起来萧条又清冷,傅新桐顿时没了观赏的心,正裹着脖子打算回青雀居去找几盆花草聊天,却瞧见春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姑娘,不好了,公子出事儿了。” 春桃的话让傅新桐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的问:“什么公子出事了?大过年的,怎么说话呢。” “哎呀,奴婢没胡说,二公子和大公子从外边儿回来了,说有一位公子说被抬着回来的,奴婢也没赶得及去瞧,就先回来告诉姑娘知道了,先前来的时候,还撞见了二爷和夫人呢,正往主院去呢。” 春桃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话,终于让傅新桐听明白了,提上裙摆就慌忙道:“走走走,去主院看看。” 心里暗自祈祷,那个躺着回来的可千万别是傅星落啊。 急匆匆的赶到了主院里,傅庆昭和萧氏已经闻讯赶过来了,傅新桐稍稍跳起来,往里看看,傅星落结实的背影让傅新桐看的一阵安心,这才放缓了脚步,往里走去。 来到萧氏身旁,萧氏瞪了她一眼,傅新桐吐了吐舌,这才将目光落在了院子里,傅星落挺直而立,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垂头丧气的族中子弟,他们身前放着一个担架,架子上,傅家大公子傅越申满身满头都是血,看样子说昏迷过去了,情况十分惨烈的样子。 饶是傅新桐都惊讶了,跟着萧氏上前,傅新桐看见了傅星落,只见他的脸上,也只比傅越申好那么一丢丢,鼻青脸肿的,鼻血横流而下,但他看着比傅越申硬朗多了,这和他平日里喜欢打打拳脚有很大的关系吧,不说能打人,至少能挨打,关键时刻皮糙肉厚也能救命。他身后那些族中子弟脸上也都挂了彩,有两个吓得都开始打摆子了。可见他们这回惹的事儿该是不小啊。 萧氏忍不住上前,看着傅星落脸上的伤,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余氏从廊下跑了过来,看见傅越申躺在担架上,立马就扑了过来,跪趴在傅越申身旁大哭起来,萧氏想看看傅星落的伤,但余氏哭的太凄惨,傅越申的伤势太惨烈,萧氏只得先蹲下身子安慰余氏。 傅新桐走到傅星落身旁,悄悄的伸手戳了戳傅星落的腰,傅星落回头,似乎鼻血还在流,他也不介意,直接抬起袖子擦了擦,鼻血越发黏糊到他脸上,邋遢中带着男儿血性,就是这一刻,傅新桐居然真的在哥哥身上看见了一些武将的意思,从前虽说她支持傅星落从武,但那只是支持他的梦想,觉得傅星落应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却从来不敢想象,傅星落能在武将这条路上走出名堂来。 可刚才,就是那一抹拭血的狠厉目光,让傅新桐似乎对他有了些许的期待,也许弃文从武的傅星落,真的能有一段别样的精彩人生呢。 傅远和段氏也闻讯赶来,府里夫人老爷们全都聚齐全了,傅远看着孙子,侄孙们的样子,不禁沉眉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问话期间,府里的大夫已经背着药箱过来,首先替伤势最重的傅越申看诊,傅星落左右看了看,见其他比他年龄大的叔伯兄长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只得上前一步,将脸上的血重新擦了擦,对傅远朗声回道: “我们今儿约好了去西山马场看赛马,没想惹事儿,可马场外头有个恶少,他调戏一个卖炊饼的姑娘,还把人爷爷打了,那祖孙太可怜,咱们读圣贤书,知道君子有所为,这事儿咱们既然遇见了,总不能不管,就上去阻止,可谁知道,那恶少手底下有好些个打手,全都是练家子,我们敌不过,就都给打了,越哥给那恶少用棍子打了好几下,当场就晕了。” 傅星落将事情原本说了出来,傅家一干老爷们听了全都皱起了眉头。 傅远走下一节台阶,对大夫问道:“越哥儿怎么样?伤势要紧不要紧?” 大夫给傅越申诊脉结束,起身对傅远回道:“老太爷放心,大公子没什么事儿,都是些皮外伤。” 傅远点点头,让大夫去给傅星落也看看,走下台阶,看着傅越申给两个下人抬了起来,渐渐转醒,看见傅远,立刻就哭了出来,一个劲儿的让傅远给他做主,傅远烦不胜烦,让人把他给抬进去好生修养了。 大老爷跟着儿子后头走了几步,让大夫人余氏随进去,自己留下等着问怎么处理。 只听大夫一声抽气,惊愕的看着眉头紧锁的傅星落:“二公子这伤,可比大公子严重多了,这,这肋骨似乎……快快快,别站着了,得躺下接骨啊。” 大夫这一声喊,吓得萧氏和傅新桐都愣住了,傅庆昭也走过来,担忧道:“伤着肋骨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不要命了吗?” 傅星落的表情有点无辜:“我,我忘了。也不怎么疼。” 估摸着是看见萧氏的眼眶红了,傅星落赶忙又追加了一句不疼,傅庆昭哪里容他这样逞能,立刻和大夫一起把傅星落给扶着进了门,躺到里面的软塌上去医治了。 “你们也别跪着了,都起来,不是你们主动惹的事儿,就没什么好怕的,都说说,可看清了那恶少的长相,若官府询问,你们可否说的清楚特征来?” 傅远这是要走公家路线——报官。 一个年级稍微大一点的子侄上前怕道:“能,那打人的恶少,我们都认识,是隔壁书院的王硕,他舅舅是当朝韩首辅韩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是条汉子!敬他一个两分评吧!!!! 第39章 第39章 听到韩首辅韩大人,傅新桐眉心一蹙,目光立刻转向了傅远,只见傅远捻须的手也放了下来,拧眉沉声问: “什么?韩首辅?” 傅一平见傅远的脸色变了,也有些害怕,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嗯,正是韩首辅,那王硕是他的外甥,素来便是个欺行霸市的恶少,我们都认识的。” 傅一平是淮北旁支家送来京城读书的,今年十六岁,性格稳妥,从不惹是生非,今儿算是赶上了。 “那王硕可知你们是谁?”傅庆城随即追问。 傅一平有些紧张:“应,应该是……知道的,咱们家学就在他们书院隔壁,时不时的也能遇见,但起这样大的争执,还是头一回呢。” 傅一平的回答让傅远陷入了沉思,傅庆城拿不定主意:“爹,您看咱们还……” ‘报官’两个字,傅庆城没说出来,傅远却是懂的,沉吟片刻后,才蹙眉沉声道:“先等两日再说吧。” 这个等两日的意思,约莫就是不想为这事儿和韩首辅正面怼上,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韩首辅如今只手遮天,在朝中呼风唤雨,傅远是太子太傅,虽官居一品,可说到底手中权力有限,正面与韩家为敌,绝非明智之举,所以,傅家的这个亏,兴许就只能忍下不发了。 傅庆昭从厅中走出,正好听见了傅远说的话,自然明白意思,傅远与他问傅星落的伤势,傅庆昭回:“断了根肋骨,大夫说好生休养的话就不碍事。” 傅远点头表示知道了:“好生养着,别落下病根儿。” 傅庆昭应下是之后,便让萧氏进去瞧傅星落,傅新桐自然一起进去,回头看傅远他们站在门外,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跟韩家对着干,犯不着做那炮灰,反正用不了多久,韩首辅莫名暴毙,韩家自然就会没落了,傅家现在去不去讨公道也就没什么要紧了。 傅星落受了伤,这个年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可把这位小爷给急坏了,正月里就发了一通脾气,说要下床,要出去,被萧氏给怼了回去,说他们兄妹存心不让她好受,小的病刚好,又轮到大的,如今还不听话,真是前世欠他们的云云,把傅星落给震住了,憋闷着在房里,再不提出门的事儿,姑娘似的养了好多天。 傅新桐年前病好了,正月里倒还算自由,跟着傅庆昭和萧氏后头走亲戚,因为他爹才名在外,都知道他明年要参加殿试,他是大学士腾易唯一的关门弟子,之所以拖到明年考殿试,也全都是因为这个腾大人,他对傅庆昭十分爱护,寄予厚望吧,老先生终于松口,几乎是给了所有人一个预告,预告傅庆昭明年的辉煌,所以,在这个新年中,傅庆昭的应酬,居然比傅远还多,俨然已经是政坛新贵的架势。 傅新桐自然是随着萧氏在各府女眷中行走了,萧氏身份贵重,却平易近人,性子和软,在众夫人中算是一股难得的清流,傅新桐相信,只要傅庆昭平安无事入了朝,那萧氏在贵妇圈中的地位就一日不会落地,朝堂和后宅,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官家夫人们在这方面的敏感丝毫不亚于在朝当官的男人。 正月里大人们忙着应酬,傅新桐这样的孩子也就是跟着吃吃喝喝,跟平日里不常见面的亲戚孩子说说话。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直到初八那天,事情就来了。 一大早门房就去了主院通传,说是有访客上门,傅远一开始并未在意,年里有方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谁知门房说了个名字后,傅远就彻底震惊了,亲自从主院迎了出去,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首辅韩大人。 韩玉庸年轻有为,不过四十便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自有其一派从容的气度,傅远将他迎进门,在花厅中接待,丫鬟斟茶的空档,傅远看了一眼跟在韩玉庸身后进门,被五花大绑的一个年轻小伙子,那年轻人脸上有点伤,不太严重,垂头丧气的样子。 又看了一眼跟在韩玉庸身后而来的俊美少年,傅远认识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便是韩玉庸的长子韩进臣,因为韩玉庸成亲颇晚,二十五六岁才有的第一个儿子,素来十分珍爱,走到哪里都带着,各方面都以最好的条件培养,傅远从前见过他几面。 丫鬟斟茶后,傅远对韩玉庸比了个‘请’的手势: “韩大人请喝茶。” 韩玉庸同样回了个礼,然后端起了茶杯,从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说话:“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傅老莫要见怪。” 傅远摆手,客气道:“哪里哪里,韩大人亲自前来,是我傅家的荣幸,不知……所为何事?” 傅远总不会相信,这厮是来给自己拜年的,其实看到院子里的那被捆少年,傅远心里就有点数了,但不好说破,遂问道。 韩玉庸脸上现出一股怒气,指着院中被捆少年,怒道: “傅老见谅,那王硕是我外甥,素日被我那无知的姐姐宠坏了,成天惹是生非,我教训过好多回,却抵不过他母亲的溺爱,前些时日,他与贵府公子当街发生争执一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连夜审问之后,才知这混账小子做的好事,今日特将他绑来,听从傅老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 韩玉庸一番话说的正义凛然,听得傅远直摇手不答话,韩玉庸瞧着傅远不动,便猛地站起,大刀阔斧走到门外,傅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韩玉庸从手下那里接过了一条马鞭,二话不说,走到王硕跟前儿,毫不手软,劈头盖脸就抽了起来,抽的那皮糙肉厚的王硕嗷嗷直叫,当场就跪了下来,却是只敢嚎叫,越嚎越惨,就是不敢躲避,把自己宽厚的背完全露在上面,让韩玉庸抽个痛快的感觉。 傅远哪里能让韩玉庸在自己府里教训子侄,赶忙上前阻止:“使不得使不得,韩大人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啊。” 韩玉庸本来就是做给傅远看的,既然傅远上前阻止,那他推辞个两回也就作罢了,韩进臣在旁边看的心惊,韩玉庸收手之后,他就赶忙弯下身去把王硕给扶了起来,王硕被打之后,垂头丧气,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可见韩玉庸在他眼里是个不可违抗的角色。 “傅老哇,子恒是真惭愧,府里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听他说,那日他手下那帮人将府上几位公子都打得不轻,我恨不得当场就结果了他,留着祸害,可我那姐姐就他这一根独苗,又是哭又是求的,我从小父母过世的早,便是姐姐将我拉扯大,留他一条小命,权当报了姐姐的养育之恩,我今日捆他前来与傅老诚挚道歉,还望傅老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韩玉庸亲自绑人前来道歉,的确有些出乎傅远的意料,若是不给面子,实在说不过去,陪了个笑就点头了。 “也没有韩大人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哪里会真的记恨,我那两个孙儿也只受了些轻伤,不碍事的,韩大人别往心里去了。将他领回府去,好生养着吧。” 傅远说完这些话,便算是将这回的事情彻底放下了,原以为韩玉庸要就此离开,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道: “管这混账东西做什么。倒是府上令孙因此受伤,我总要去探望过才放心的,是我这外甥惹的事,我要他亲自去给令孙赔礼道歉。” 傅远愣住了:“这……就不必了吧。” 韩玉庸未说话,扶着王硕的韩进臣便从旁劝道:“傅老太爷就成全我表哥吧,他那日打人回去之后,心中便难安,一直想要与府上郎君道歉,尤其是府上二郎君,听闻他还断了根肋骨,若表哥不去道歉,实在说不过去啊。” 韩进臣今年十五,身量颇高,天生的衣服架子,模样十分俊秀,脸上总是挂着让人感觉很温暖的微笑,眼睛里透出的也是清澈诚挚的目光,既然一个孩子都这样说了,那傅远便不好再拒绝了,最后一番商讨之后,才决定由管家领着韩进臣,押着王硕前往商素院去,韩玉庸与傅远在主院里喝茶等候。 下人们早就先一步跑着去商素院将主院的情况告诉了傅庆昭,傅庆昭正好在傅星落的房里督促他背书,傅星落虽然不能下地走动,但每日该背的书一点不能松懈,苦不堪言中,下人的话传完之后,傅庆昭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打都打了,还来道什么歉,真是没事找事。”瞥见傅星落在偷懒,傅庆昭瞪他一眼:“你看你的书。” 说完之后,傅庆昭就随着那下人出去了,嘴上和心里虽然不待见韩家的做法,可是人既然来了,那就不能不招待,更何况来的是韩玉庸的儿子,于情于理,傅庆昭都要出去招呼一番的。 傅新桐手中捧着一株刚刚出芽的蕙兰,准备送到观鱼亭去,整个傅家,也就只有观鱼亭那里的气候勉强能让蕙兰接受,想着等过了这两日,傅新桐就回云熙山去,到时候把府里的兰花全都一并带走。 可走到门边,正好遇见几个人走入,她护着蕙兰,赶忙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十分俊美,却也能让她内心掀起一阵恶心想吐的男人。 韩进臣……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白天吃坏了肚子,一直觉得恶心,吐掉才好一点。今天就酱紫,明天我争取多更点。么么哒。 ps:昨天更了就被锁了,今早才看见,原因是之前我给文里大叔取名叫做‘韩、正、庸’,‘韩、正’这个词是敏感词汇!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那大叔改名叫韩玉庸,有点中二,大家担待。今天我争取多更新。嗯。 再ps:评论里也别提这个名字,小心被和谐。 第40章 第40章 韩进臣也看见了退到一旁去的窈窕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穿着一身朱红襦裙,腰间挂着环佩,秀气的元宝髻上珠光宝气,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是谁,等领路的管家对傅新桐行礼,喊了一声三姑娘之后,韩进臣便确认了,将王硕交给身后一个小厮,自己上前对傅新桐抱拳作揖,用温文尔雅的声音打招呼道: “原来是三姑娘,幸会。” 韩进臣这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能让他这样跟一个小姑娘打招呼,定然不会只是因为他懂礼貌,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被绑的男人身上,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管家对傅新桐简单说道: “三姑娘,这位是韩首辅家的公子,韩首辅特意领着那位舅公子来与咱们二公子道歉来了。” 果然!这所谓的‘舅公子’,说的应该就是年二十八那天,把傅星落和傅越申打了的韩首辅的外甥王硕了。 傅新桐心中暗自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抱着蕙兰,对韩进臣回了一礼,从容道:“韩公子好,父亲在哥哥房里呢,福伯直接带他们去就好了。” 说完这些,傅新桐便对韩进臣微微一笑,绕过他们,走出了商素院。 韩进臣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的确没想到这傅家的姑娘这般高傲,他都已经表明身份了,她居然还这样冷淡,心中对父亲要招揽傅庆昭一事有些不看好了。 傅新桐走出了商素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脑中却是转的飞快,韩进臣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韩玉庸让他带王硕来道歉,听着像是合情合理的,可既然要道歉,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呢,并且王硕打了好几个人,为什么偏偏只到商素院来道歉呢。 韩玉庸看来是别有用心了,他想招揽傅庆昭,没有毁容的傅庆昭,才华横溢,名师高徒,前途无量,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一飞冲天的那一日,各方势力急于招揽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即便如此,韩玉庸亲自前来还是让傅新桐感觉到了意外,上一世她不记得韩玉庸有没有登门拜访过,因为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她记得韩进臣来过,她就是那时候,看了一眼韩进臣,被他那英俊的外表所迷惑,到后来韩首辅去世后,韩家没落,母亲提出让她嫁去韩家的时候,她没什么挣扎就同意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噩梦的开始。 看来上一世,韩玉庸也来招揽过傅庆昭的,只是傅新桐不知道罢了,突然有点担心,若是傅庆昭就此被韩玉庸招揽过去,即便这一世他不毁容,跟着韩玉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停下脚步,傅新桐觉得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至少得去看看傅庆昭是个什么态度才行。 从回廊上截了一个丫鬟,将手里的蕙兰交到她手中,让她把花放到观鱼亭的石桌上去,自己则提着裙摆,快步往商素院走去。 原以为商素院中还在说话,可没想到傅新桐折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傅庆昭亲自送了韩进臣和王硕出门,王硕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但因为有伤,仍旧被一旁小厮扶着,傅庆昭和韩进臣客客气气的,但傅新桐对这两人都还有点了解,傅庆昭假笑的时候,会笑的特别敷衍,敷衍的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敷衍;韩进臣假笑的时候,看起来笑的很真诚,但是下意识卷起的手掌,则表明了他此刻不爽的心情。 看样子,傅庆昭没有跟着韩玉庸干的意思了,有了这项认知,傅新桐心里就放心了。 傅庆昭抬眼看见她,问道:“你不是去观鱼亭了吗?” 傅新桐看了一眼故作潇洒的韩进臣,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直接走到傅庆昭身边,拉住了傅庆昭的手,娇憨说道:“我忽然想起来,爹爹答应要替我把花从盆里移植到岸边去的,爹爹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傅庆昭眉目一敛,对一旁打算开口的韩进臣说道:“韩贤侄请便,我确实答应过姑娘要去帮她干活儿的,便不远送了。” 韩进臣笑容一僵,此时的他还是高贵的首辅公子,受不得人怠慢,与他后来‘忍辱负重’的性子有些不同,当即便对傅庆昭拱了拱手,瞥了一眼依靠在傅庆昭身边的傅新桐,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商素院。 傅庆昭将胳膊从傅新桐的手中抽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客人在时,如何能够这样说话?” 傅新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满道:“我这不是替爹爹您解围嘛,您这脸上左右可都写着‘不耐烦’三个字,您懒得招呼他,却无可奈何,我见着了总要帮一帮您的,反正我年纪小,谁也不好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是?” 傅庆昭被傅新桐说的嗤笑出声,转身便要往里走,傅新桐忍不住追上去问: “爹,您真不愿跟着韩首辅做事吗?为什么呀?” 傅新桐是真的好奇,韩玉庸此时权势滔天,满朝文武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傅庆昭虽说是大学士的关门弟子,又是明年殿试的状元火爆人选,可若是能就此搭上韩玉庸的大船,就算搭不上,也无需做的这样绝对才是,毕竟傅庆昭可不知道,韩玉庸过两年就会下台这件事情。 傅庆昭转头看了一眼傅新桐,颇有感慨:“唉,你说你这脑子要是给你哥哥用多好啊。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偏偏跟个棒槌似的。” “哥哥脑子挺好的,就是不用在这些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上面。爹爹还没跟我说呢,您为什么不愿意呀?” 傅新桐替傅星落说话,只见傅庆昭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回廊的台阶,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搓了搓,口中吐出一口浓浓的雾气,小声对傅新桐说道: “不是我不愿意,是韩家就要出事儿了。此时就算走的再热也是枉然,骑驴看唱本,走一步看一步吧。”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傅庆昭,五彩漆皮飞檐之下,傅庆昭伟岸高然,气质拔群,周身散发出来的成熟男人的睿智,比这严寒的空气还要让人醒觉。 摈着呼吸好一会儿,傅新桐才呼气咬唇问道:“韩家……要出什么事儿了?” 这一刻,傅新桐简直怀疑,傅庆昭也是重生回来的了。要不然就是韩家近来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傅庆昭有此觉悟。 只见傅庆昭的目光越过萧条的指头,看向了湛蓝的天,又重重的呼出一口雾气,低头看向满脸好奇的傅新桐,猛地醒悟: “啧,我这跟你说什么呀!小丫头别多问了,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 傅新桐:…… 心中颇有不满,若是这些话是傅星落问出口的,傅庆昭一定会乐于跟儿子细说分析,可对于女儿,傅庆昭觉得,只要她把花绣好就行了,这些事情,总该老爷们儿操心才对。 傅庆昭送走了韩进臣,还要进房间去给傅星落背书考问,就撇下了傅新桐进了房间,傅新桐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傅星落的哀嚎声,傅庆昭对儿子读书这件事的执着,俨然成为了傅星落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傅新桐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脑中不断搜索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韩玉庸是病死的,可到底得的什么病,众说纷纭,都说韩首辅死的太突然了,其实仔细想想,韩玉庸从未传出有什么难以痊愈的恶疾,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缘故的,这个缘故,也许傅庆昭已经想到了,所以,他才会提前疏远韩家,而如果韩玉庸也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事情,所以屈尊降贵的来府上招揽人才,为他所用。 这么前后一对比,显然这回韩家遇到的事情相当棘手吧。 傅新桐一边往观鱼亭走,一边忍不住打了两下自己的头,暗恨自己上一世活的糊涂,对朝堂政治一事太不敏、感,以至于,连韩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前往观鱼亭的半路会经过主院外的一条小径,傅新桐站在小径之上,远远就看见傅远亲自送韩玉庸和韩进臣他们出门去,韩玉庸脸色没什么不对的,依然与傅远客客气气,有说有笑,韩进臣脸色一般,没什么表情,垂目跟在韩玉庸身后,穿过小径之时,韩进臣抬起目光看见了立于小径之上的傅新桐,小小的身影,婷婷立于梅枝下,朱红的襦裙看着十分醒目,莹润光洁的小脸,虽透着稚气,却难掩其清灵毓秀之色,没由来的,韩进臣想起那日母亲所言,说傅家三姑娘人品不错,进退有礼,若是她父亲得以高中,将来仕途坦顺的话,那这姑娘的身份,绝对算得上是名门贵女,只是瞧她说话,韩进臣便知道,这绝对不是个蠢笨之人,女人若是主意太多的话,似乎就没那么可爱了,但若只是个事事听从男人吩咐的女子,似乎又显得太过古板沉闷。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韩进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是见了两面,他居然看着那小姑娘就想到了什么男人女人的事情,让自己收敛心神,思绪回到了她那个不识时务的爹身上,韩进臣最后看了傅新桐一眼,才幽幽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早,被上章的锁刺激了。/(ㄒoㄒ)/~~ 第41章 傅新桐重生回来之后,重新回到了孩童时代,过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年,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大家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大概也就是你拿了多少金豆子,我拿了多少簪花。 过了元宵节后,傅新桐在房里数了数自己这个年里拿到的外快,那些不能花销的小首饰除外,光是金豆子和银果子就拿了有两三百两那么多,如今她的云熙绝尘正是打造初期,需要银两投入的时候,自然是有多少算多少了。 元宵过后,傅星落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萧氏和傅庆昭终于开恩大赦,让他下地行走,但行走范围仍有规范——仅限商素院。 傅新桐觉得这样的休养对于傅星落而言,简直犹如酷刑,所以,每天都会从外面给傅星落偷偷带一些他喜欢的东西,比如一些闲书话本,傅星落最喜欢看的就是江湖游侠传,特别羡慕那些游侠们,走南闯北,到处行侠仗义的生活。他能下地之后,傅新桐才放心跟萧氏和傅庆昭提出要去云熙山的事情。 傅庆昭倒是没什么,萧氏有点不同意,可架不住傅新桐的纠缠,终于,在正月二十之后,点头同意了。 傅新桐大半个月都没有在云熙山出现,可想死山上的这些小宝贝了,花匠们都很用心,按照傅新桐要求的照料这些花,虽然天气严寒,但个个却都挺精神的,让傅新桐越发觉得自己这地方选的不错。 春桃被傅新桐留在了家里,画屏和两个粗使婆子随傅新桐上山了,因为傅新桐要偶尔留在山上,所以当初在建造兰园的时候,傅新桐就一并让傅安替她在山间的空地上,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屋院子,虽没有亭台楼阁,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云熙山接连左右好几座山峰,却唯有这一座绿被环植,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灵气,远远望去,与左右荒山十分不同。 傅安在云熙山的山脚下安排了会拳脚的护院当值,有个护院班房,班房通着山上的院子,连着一根铃铛,傅新桐有事的话,会摇响铃铛,这样既不打扰傅新桐,又能及时保护到她,十分妥帖。 傅新桐在花丛里转了一圈,偶尔蹲下来和它们说说话,问问哪个渴了,哪个要施肥了,哪个觉得冷了……傅新桐全都一一回应,等到伺候好它们之后,便搬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和它们说一说山下面的世界,还有上山的时候,从山上的其他花草那里听来的事情。 比如说山上哪棵草开花了,哪朵好看的花谢了,哪棵树里长虫子了……这样的闲话,小花儿们来者不拒,有多少都愿意听,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花草,都愿意听关于自己圈子里的事情。 画屏坐在木屋的廊下纳鞋底,晒着太阳不是很冷,偶尔才把手抬起来呵一呵取暖,其实屋子里有炭盆,挺热乎的,但画屏觉得,自家姑娘都在园子里冻着,自己躲在屋子里取暖,实在不像个样子,便拿了东西,一并出来,傅新桐在远处的园子里,画屏就在屋子外头远远的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嘀嘀咕咕的在做什么,但身为丫鬟,陪着总是不错的。 木屋边上有一个小厨房,厨房里灶台碗具一应俱全,傅新桐在云熙山上一点也不娇气,中午有什么吃什么,婆子给煮了点银耳红枣汤,外加烙了两张甜饼,傅新桐抱着一碗甜汤就回到了兰花田里,正吃着,天上的太阳就被云层给遮住了,傅新桐抬头望天,吸了一口山上特有的凛冽空气,就听耳朵边上有声音说道: ‘要下雪了。’ 傅新桐低头,看见一株翠枝绿叶的春兰:“不会吧,这都几时了,我瞧着天儿挺好,就是几片云遮了日头而已。”元宵的时候天上就只是飘了几片雪应付了一下,可今儿都二十了,真的会下雪吗?傅新桐有点怀疑。 ‘要下,要下。’ 紧接着好几个声音都出来了,傅新桐抱着碗站起来,招呼画屏过来帮忙:“画屏来跟我把架子拿过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 傅新桐拿的是雪雨架,正月里的温度对兰花而言,并不算太冷,除非有雨雪,才会动用到这种架子,傅新桐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我总觉得……快下雪了。” 在两个婆子和画屏的帮助之下,兰花园上的雨雪架子终于摆放好了,可云层中探出头来的太阳让傅新桐多少觉得有点尴尬,画屏最是体贴,笑道: “呃嗯,没有雪的话,挡挡风也挺好的。” 傅新桐:……画屏真是个好姑娘。 一个时辰的艳阳高照之后,就在连傅新桐都不禁怀疑自己,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那雨雪架子撤掉的时候,天居然真的开始阴沉下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几片雪花飘洒而下,傅新桐将手伸出走廊,等住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消融。 画屏惊讶的发出惊呼:“天哪,真的下雪了。姑娘您可真神。” 傅新桐没有说话,对她笑了笑:“去泡壶茶来,咱们这里赏的雪,定然比山下要好看。” “姑娘,今儿下雪的话,咱们还留山上吗?夫人又该担心了。” 画屏先去烧水,搓着手在院子里对傅新桐问,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待会儿你去山脚下传个话儿,让婆子回去跟我娘说一声,顺便再拿几床铺盖上山,这样就算晚上冷一些没关系。今儿刚上山就回去,明儿我娘就不肯我出来了。” 画屏应声,将水放到炉子上之后,才呵着白气走回来:“姑娘这话要是给夫人听见了,指不定又得哭上一回了。”进去屋子里看了看,又掀帘子走出来:“咱们原本就有铺盖,再让婆子拿个两条过来就得了,姑娘的床上得多铺些,晚上软和好眠。” 这些日常事宜,画屏素来办的很好,傅新桐没有什么意见,只仰头看着青白的天空飘下来的雪花,感受着山中特有的寂静,冬日的山,万籁寂静,就连飞鸟都很少出现,傅新桐真的很喜欢这样与世隔绝的安静。 雪越下越大,画屏说什么也不让傅新桐继续在廊下待着了,拉着她进了屋子里,在茶水里加了几片姜让傅新桐暖和身子,傅新桐站在窗子后头,看着外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白雪皑皑,远处的兰花丛上,雪雨架恰到好处的替娇嫩的兰花儿们遮住了风雪。 一场晚雪足足下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缓解,画屏有些担忧:“哎呀,这雪要是一直不停的话山路还不得封了,咱们可怎么下山呀。” 傅新桐却毫不在意:“怕什么,山上水和粮食够吃两个月的,封山也不怕,咱们这小屋安叔特意加固了好几层,再大的雪也不怕。” “话是这么说,可……”画屏看着自家姑娘一副泰然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姑娘若是真给困在山上了,别说夫人要哭,整个傅家都得手忙脚乱了。 “别可是了,去看看两个婆子回来没有。若真是封山了,咱们晚上就挤一床被,也不会冷的。” 傅新桐吩咐之后,画屏便撑伞顶着风雪出院门,经过安然无恙的兰花丛,往山的入口走去,周围都是林子,安静的很,蜿蜒的山道上满是积雪,并没有婆子回来的征兆,画屏探头看了几眼就回来了。傅新桐在窗后看画屏的表情就知道,婆子定然还没回,估摸着风雪大,在半路耽搁了。 画屏进门之后,无奈说道:“不会真给姑娘说着了,咱们给封在山里了吧。” 傅新桐笑着回应,没有说话,若真是被雪下得封了山,她倒觉得更清静些呢,这云熙山就是属于她的一方小天地,历经两世,才拥有了这处世外桃源,就算让傅新桐日日住在这儿,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因为下雪,黑的有些慢,但眼看着光线也渐渐的弱了下去。 傅新桐站在炭盆旁加炭,画屏一面纳鞋底,一面密切关注着外面的风雪是否小了些,暖和的山中木屋,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寒风大雪,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在万籁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清楚,吓了傅新桐和画屏一跳,两人对看一眼后,画屏将手里的鞋底放到藤编篮子里,站起身,对傅新桐摆手,示意自己先出去看看。 画屏打开门,撑伞走了出去,傅新桐不放心,也跟着一同出门去,两人的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院子里没什么异样,倒是傅新桐听见了一阵嘈杂声,是从花丛那里传来的。 ‘哎哟,哎哟,压死我了。’ ‘谁呀谁呀。’ 诸如此类的问话吸引了傅新桐过去观望,走出院门之后,就看见先前她好不容易搭起来的风雪架塌了一角,花儿们吓得惊声尖叫,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后面有人。’ 傅新桐在杂乱的声音里,听见了这么一声,心头猛地一惊,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被一剑寒光吓得僵在当场,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她们身后,黑色劲装上好多伤口,而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刃此刻正抵着傅新桐的脖子,危险的声音在呼呼的寒风中响起: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这个受伤的男人是谁? 第42章 第42章 傅新桐立刻闭嘴不敢说话,画屏转过头来,吓得手里的伞都掉了,被那人一记厉眼扫过之后,赶忙捂住了嘴,恐惧的盯着那把架在傅新桐脖子上的染血长剑。 那人不仅身上全是伤,左边的胳膊似乎断了,估摸着是从上面砸下来的时候,撞在了风雪架子上,架子塌了一角,他的手也伤着了。 感受着肩膀上长剑的重量,傅新桐轻咳一声,表现的颇为镇定: “这位……壮士,不是求财吧?” 若为求财弄到这步田地,也是有病的。 那人盯着傅新桐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手中长剑卸了下来,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怎么的,弯下了身子,低下了头,画屏见他放下了剑,立刻拉着傅新桐往后,自己挡在傅新桐身前,做保护状,傅新桐从画屏身后看着那在脸上捣鼓半天的人,不知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把脸上的蒙面巾给扯了下来,抬起了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这张脸,傅新桐并不认识,但是他看着傅新桐的目光倒像是见过那般,接下来他说的话,也让傅新桐惊讶: “傅三姑娘,仓促间得罪了,没想到会是你。” 傅新桐和画屏对望一眼,才不确定的问:“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人将剑插在地面,借着剑的力量站了起来,一条胳膊似乎卸了下来,只见他表情痛苦,伸手去按住了肩膀,口吐雾气说道:“我是平安侯府世子温覃,曾见过两回姑娘,今日我等受人追杀至此,命在旦夕,还望姑娘能出手相助。” 平安侯府世子……温覃? 傅新桐将这个名字放在脑中想了想,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可他话中却说认识自己,傅新桐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转念一想,温覃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貌似与顾歙是朋友吧,顾歙上一世死的极其不光彩,这温覃……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唯一与他在一起的朋友吧,这件事傅新桐有点印象,因为当时她就总听人说,顾歙虽然弑父被杀,但身边还有好友相伴,泉下也不寂寞什么的。 “你等受人追杀……还有谁与你一起?顾歙吗?” 傅新桐盯着温覃那只用手背托着胳膊的手,只见他的指尖正好搭在腰间的一把匕首手柄之上,这意图比较明显,如果傅新桐不帮忙的话,也许接下来他的那把匕首,就会刺到她的身上了。 但在傅新桐说出‘顾歙’两个字的时候,温覃的手指才离开了匕首手柄,喘着雾气,对傅新桐点了点汗湿的头:“顾歙他们还在这山上,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我们见这座山上绿林植被茂盛,便从很高的山峰上跳下来,我落在这花圃之上,其他人就不知散去何处了,我听人说过,顾歙曾救过你,今日冒犯姑娘,实属无奈,还请姑娘不计前嫌,帮我们一把。” 傅新桐左右看了一眼远处,与云熙山比邻的山脉的确更高一些,她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好巧不巧的落在自己的山上,可是顾歙…… 犹豫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们?山上就我和我的丫鬟两个弱女子,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啊。要不我让护卫们上山来?或者我让丫鬟替你包扎一下?” 温覃摇头:“不,我的伤无碍,护卫们……最好还是不要喊上山,不瞒姑娘说,我们是被人追杀至此的,现在知道我们行踪的人越少越好,我们从上面的山下来之后,就散开了,但应该都在这座山上,可否请姑娘与我一同上山去寻一寻。只要找到顾歙他们,我们就悄悄离开,不惊动任何。” 傅新桐还没回答,画屏就插话道:“这怎么可以。雪这么大,我们姑娘身子弱……” 画屏的话说了一半,温覃就跪了下来,抱着腰腹五官皱到了一起,似乎是坚持不住了。 傅新桐上前扶住他,对画屏说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画屏你扶着温世子去屋子里,给他烧水包扎伤口,我床头柜子里有金疮药,你照顾他。我上山去看看。” 将支撑不住的温覃送到了画屏手中,傅新桐捡起了地上的伞,头也不回的从青石山道的缺口处,上山去了。 画屏急的跳脚:“姑娘!姑娘!你不能一个人上山……”画屏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得后腰一僵,一个冰冷的尖锐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背,温覃用最后的力气,威胁道: “别废话了,进去替我包扎,包好了我再去替你找她。” 画屏被挟持着进了屋子,担忧的往先前傅新桐消失的山道旁望了又望,不过一会儿工夫,那雪地之上就留下了一串小巧的脚印,在昏暗的光线中,人影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 ********************* 傅新桐撑着伞往山上去,天色虽然渐渐晚了,但她也没有感觉多害怕,因为周围山上全是树木,耳边总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手抚上一棵树的树干,轻声问道: “可看见山上有人摔下来?” 老树回答:‘听见几处声音,没看见人。’ “声音从哪儿出来的?” 老树的东边枝叶动了动,傅新桐便道了谢,往那方向找去,一路上又问了几棵树,几棵草,都说听见了声音,没看见人。 傅新桐把伞合上撑在地上做拐杖用。顾歙靠在枝叶繁茂的枝丫后头,老远就看见傅新桐撑着伞走过来,看着像是找人,可她找人的架势也太奇怪了,左问又问,偶尔还蹲下身去问,她问什么呢?因为距离远,顾歙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看她嘴型,必然是在问话的,问的是那些林子里的老树和花草? 这个猜测太可笑,顾歙捂着腹部的伤,稍稍将身子坐的直了一些,却牵动了伤口,掌心上面全是血,疼的他脸色发白,发不出声音来,顾歙看着傅新桐那小小的身影一路问着,一路准确无误的往他所在的这棵树走来,临近之后,顾歙终于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那边的树说有人摔过来了,在哪里?” 问完之后,顾歙亲眼看见她抬头看向树枝树叶,诡异的是,那朝着他这方向的树枝居然真的动了两下,枝丫上的雪扑簌簌掉落,而顾歙可以肯定的是,先前绝对没有风,傅新桐越走越近,终于一路问到了顾歙所在的树下,顾歙是看呆了,都忘记发出声音喊她,就见傅新桐对他所在的这棵树问: “人在哪里?” 问完之后,顾歙确定自己没听见任何声音,可傅新桐的头却就此抬了起来,分明就是有谁告诉了她,他的所在。 树上树下,两个人四目相对,顾歙还没从这个猜测中回过神来,傅新桐也有些惊讶,他指缝间留下来的血绝不是开玩笑的,温覃身上的伤虽多,但却都不致命,可顾歙捂着的那处伤,可比温覃严重多了。 傅新桐把伞抛在一边,仰头对顾歙喊道:“你怎么样了?我,我该怎么救你下来?” 顾歙回过神,喘息着说道:“你贴着树干站好,将手伸出,借我一点力就可以了。” 傅新桐不含糊,按照顾歙的要求,贴着树干直直的站好,又将两条手臂伸出,顾歙将跨坐在树干上的一条腿顺过来,深吸一口气后,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树干,一跃而下,在傅新桐上臂处借了个力,就成功落在了傅新桐身前,伤口牵动的厉害,忍不住单膝跪了下去,傅新桐见状,赶忙过去扶他,顾歙借着傅新桐的力气,重新站了起来,傅新桐见他递来疑惑的目光,生怕被他误会,赶忙解释: “那个……是温覃,温世子让我来找你的。他也受伤了,不过好像没你的严重。” 听到温覃的名字,顾歙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声:“多谢。” 傅新桐目光在他腰间那汩汩流血的伤口看了半天,似乎有点吓到了,苍白着小脸回道:“不,不用谢,顾世子之前也救过我。” 傅新桐只是觉得他这伤很严重,但却知道,这伤并不会让顾歙死,因为顾歙上一世,是在她嫁给韩进臣三四年以后,才死的,那死的轰轰烈烈,街知巷闻的…… 想到前世的事情,傅新桐有点不自在了,又干咳了一声,对顾歙说道:“温世子在我山间的小屋里包扎伤口,我也扶你过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天里待久了,顾歙身上冷的像冰块一样。 傅新桐大着胆子扶他前行,可刚走了两步,顾歙便说了一句让傅新桐吓掉心魂的话: “还有几个兄弟不知所踪,你再问问这些树,他们都掉哪儿去了。” 傅新桐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汗直流,脖子僵硬的抬头看向顾歙,只见顾歙一双俊目中满是睿智聪慧的光芒,只一个眼神就让傅新桐相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回想刚才,她一路问过来的情况,他居高临下,定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现在他这句话并不是试探,而是实实在在的吩咐,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傅新桐有这个能力做到他要求的事情。 一时间,傅新桐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心中慌乱不已,直到顾歙体贴的又安慰了一句: “放心吧,你这回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傅新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你们都猜是男主,偏不是哦~~~~ ps:从今天开始,花叔要试着恢复日三更了,今天第一天,希望能成功。日三更,等着我。 第43章 第43章 第一次在呼啸的风雪中感觉热的流汗。傅新桐将头转到一边,咬了咬手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感觉扶着的手臂动了动,傅新桐抬头对上顾歙,只见他似乎正在给她考虑的时间,蹙着眉头,一手捂在腰间,好看的唇瓣上没什么血色,这画面,让傅新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回应的话,就不仅仅是矫情了,还很绝情。 “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我再上山找吧,你这伤看着挺严重。”傅新桐这般说道。 顾歙却坚定摇头:“天彻底黑了之后,就更加难找了,我还死不了,救人要紧。” 见傅新桐还很担心,顾歙便主动往前走了两步,算是向傅新桐证明自己‘死不了’,傅新桐左右看看,现在林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好在有积雪反光,还能勉强看见前路,若是等到彻底暗下去,别说找人了,就是他们自己下山都很困难,当即不再磨蹭,捡起地上的伞送到顾歙手中,让他撑着伞往前走,自己则跑到他身前,像先前找他时那般,一棵一棵树问过去,在离傅新桐发现顾歙之地的不远处,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掉进雪坑里,断了一条腿爬不上来的弟兄,雪坑有点深,凭傅新桐肯定没办法把那人拉上来,顾歙说着就想上前救人,被傅新桐拦住: “你不要命了,你这伤口若再加深的话,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吧,我来。” 顾歙被傅新桐拦着,先前稍微动作大了点,口中就忍不住吐出大口的雾气,有些不信任她:“坑太深了,你拉不起他。” 傅新桐不管,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顾歙的腰间,指着旁边一棵树,说道: “你靠着树站会儿,把腰带解下来给我。” 顾歙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傅新桐的意思,二话不说,将腰带解下,递给傅新桐,傅新桐量了量长度,然后又把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这一豪迈举动,看的顾歙眼睛都直了,傅新桐把两根腰带系在一起,她从前跟回事处的挑夫学过绑货物的系绳方法,知道怎么系绳子可以让越系越紧,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有了两根腰带的长度,傅新桐便将一端系在雪坑旁的树干上,跟树干打了个招呼,然后将另一端抛下雪坑,大声对下面问道: “够得到吗?” 不一会儿,雪坑里传出一道声响:“够得到,我上来了。” 腰带被绷紧,能够看见雪坑底下有动静,傅新桐也跟着拉扯腰带,过了一会儿后,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少年被拉了上来,那少年唇红齿白,看着并不像是刺客的样子,一只脚的小腿肚上穿刺了一根利箭,顾歙瞧见他上来,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问了句: “子威,觉得怎么样?” 那少年擦了擦早就冻红的鼻头,爽朗一笑:“没事儿,死不了。你怎么样?” 他们俩在那儿说话,傅新桐就赶忙将腰带从树上解了下来,没有还给顾歙,而是卷在自己手上,对他们说道:“你们相互搀着,跟我后面走,这腰带待会儿说不定还要用到。 顾歙对傅新桐点了点头,心中对这小小年纪的姑娘十分佩服,这么果断勇敢的姑娘,他确实是第一次见,正如他一开始对她的评价一般,跟普通闺阁姑娘很不一样。 顾歙和洛子威互相搀扶,远远地跟在傅新桐身后,过了一会儿后,傅新桐又找着一个挂在树上的弟兄,洛子威协助她一起,将人给拉了下来,林间的路越来越难走,天也越来越黑,傅新桐一找一个准儿,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顾歙所说的六个人全都找着了。 此时天已经黑的几乎不怎么能看得见了,若就这么下山去,很容易走散出事故,傅新桐干脆让他们全都抓住腰带的一段,她走在最前面给大家引路,不过她虽然能听见声音,但由于光线太暗了,就算树木给她指引,她也看不太清楚了,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听见山下仿佛传来一阵呼唤声,男声喊的是‘顾歙’,女声喊的是‘姑娘’,傅新桐面上一喜,顾不上脸都冻僵了,大声呼应起来: “画屏,画屏,我们在这里,这里!你们在哪里呀!” 隔了片刻,就听见温覃的声音:“我们在山下,你们再喊几声,我们来找你们!” 温覃的声音一出来,傅新桐身后那些还有力气喊话的弟兄们全都卯足了劲儿喊了起来,温覃的声音越来越近,过了片刻,终于找了过来,画屏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气喘吁吁的,看见了傅新桐才像是提起了劲儿,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画屏看见傅新桐狼狈的样子,赶忙把自己的外罩衫给脱了下来,披在傅新桐身上。 温覃看见顾歙他们一个不少的跟在后头,高兴的笑了起来,见顾歙脸白如纸,赶忙上前相扶,带着众人往山下去。 有了温覃和画屏的领路,终于一行人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被全部带下了山,傅新桐指了指她的山间小院子,说道: “都进去吧,没有其他人在。” 然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快要晕倒的顾歙,傅新桐和画屏替他们掀了帘子,让他们一个个全都走入了温暖的木屋之中,然后就和画屏一起去外面替他们烧热水去了。 烧水的时候,画屏偷偷的问傅新桐: “姑娘,咱们要不要喊山下的人上来,这么多人,太危险了。” 傅新桐摇头:“不用了,里面都是各府的公子,世子,顾歙你不是认识的嘛,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傅新桐伸手在炉子上烘了烘,忽然想起什么事,对画屏吩咐道:“这里我来吧,你赶紧到山腰那儿去等着,若是婆子们回来了,你把东西拿上来,把她们打发了下山去,就说我睡了,晚上用不着她们伺候了,让她们住在山脚下,明儿再上山来。” 吩咐完这些之后,画屏还是有点担心,但是刚才她确实看见了承恩侯府世子顾歙,想着那样身份的公子,定不会对自家姑娘如何,才点点头,放下柴火,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嘱咐傅新桐小心,然后才转身往外去了。 傅新桐烧了一壶热水进屋子,刚进去就吓得转过了身,顾歙脱掉了上衣,大刀阔斧坐在她的凳子上,温覃正蹲在地上给他看腰间的伤口,傅新桐背着他们,移步到了水盆旁,将水壶里的热水倒入了盆中,然后再背对着他们走到门边,说了一句: “那个……水倒好了,我,我再去烧点。” 正要出去,就听温覃喊住了她: “三姑娘留步,小武你去烧水。遥知腰上的伤口太大了,不知你这儿可有缝衣线之类的东西?” 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少年过来,对傅新桐笑了笑,接过傅新桐手上的水壶,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先前他们在屋子里,听见傅新桐和画屏说的话了,知道有那丫头看在半山腰上,暂时不会有人上山,所以才让小武出去的。 傅新桐回头看了一眼紧咬牙关的顾歙,连连点头:“哦哦,缝衣线……有的有的,在柜子里呢,我,我来拿。” 那伤口太严重,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傅新桐手脚麻利的走到床边的一处矮柜旁,将画屏的女工篮子取了出来,送到温覃面前,一边翻找,一遍说道: “这可都是针线,就这么缝……皮肉吗?太疼了。” 看见温覃随手拿起一根画屏纳鞋底的粗针,吓了傅新桐一跳,赶忙阻止:“别别,那是纳鞋底的,有绣花针,绣花针细一些。” 她情真意切的声音,在这个愁云惨雾的山见木屋中显得格外有趣,屋子里的少年们全都不约而同的发出几声苦笑来,傅新桐红着脸,像是要证明似的,很快就从篮子底下,一个画屏还没做好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根极细极细的绣花针,递给了温覃。 温覃拿着那针穿好了线,走到烛火旁烧烤起来,傅新桐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但疗伤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便不敢提意见,想着待会儿若是真用针线给顾歙缝伤口的话,他指定疼的咬舌头,左右看看,傅新桐就到自己床头柜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金丝绸缎球,用手捏了捏,里面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荞麦皮。 在温覃烤好了针,蹲下身子就要动手的时候,傅新桐赶忙将这绸缎球球送到了顾歙面前,顾歙蹙着眉头不解她的意思,傅新桐指着球说道:“你咬着吧,待会儿缝起来,可疼可疼了,别咬坏了牙。” 温覃也点头赞成:“对,还是咬着吧。多谢三姑娘。” 顾歙低头看了一眼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神情是拒绝的,可看见傅新桐那满脸期待和心疼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就张口咬上了那东西。 温覃动手一点都不留情,捏着顾歙的皮肉就前后穿、刺起来,顾歙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这血淋淋的现场,别说傅新桐了,就是其他几个少年郎看的都心惊肉跳的,两个人在顾歙身后按着他的肩膀,顾歙自己的手还巴紧了桌沿,手指关节捏的泛白,额上频频落下汗珠,到最后,傅新桐简直都不敢看,只得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我们顾公子受苦了!心疼的给他撒花吧! 第44章 第44章 温覃的手艺如何,傅新桐不知道,但速度倒是真的很快,被他缝好的伤口,稍微清洗了一下,然后就抹上金疮药,包扎完,就把衣服套上了身,傅新桐这才觉得稍微自在了些,顾歙对站在门边一个个子稍微高点的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就掀开帘子出去了,温覃扶着顾歙站起来,傅新桐指了指软塌,问道: “要不要躺会儿?这样就……行了?” 指了指顾歙的腰间,顾歙没说话,温覃先开口了:“先这样儿,待会儿等看看,周围没有追兵的话,我们就下山,回去之后再行处理吧。” 傅新桐点了点头:“哦,是这样啊。那,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顾歙站不稳,还是坐下了,对傅新桐招了招手,傅新桐忐忑的走过去,温覃给她让了个位置站着,病弱的顾歙看起来别有一种颓废的俊美,尽管有些狼狈,但周身那尊贵的气息却丝毫未减。傅新桐有些局促,漂亮的小脸微微垂下,忽然看见顾歙的手抬了起来,目标似乎是傅新桐的头发,傅新桐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脑中甚至开始怀疑,顾歙不会是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吧,毕竟他们今天这么多人出动,看样子就不像是去做什么好事的,若是怕传出去被人发现的话,还是很有可能会把她杀人灭口的吧。 越想越害怕,傅新桐的两只手捏在一起都快打结了,两只眼睛吓得滴溜溜直转,顾歙从她头顶上拿下了一根枯草,送到傅新桐面前,冷声说道: “你不会以为我要杀你吧?” 顾歙一句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笑了出来,包括一旁的温覃也忍不住将嘴抿了起来,傅新桐觉得脸有点红,轻咳了一声后,才摇头:“没、没有。就……你们什么时候走,我的丫鬟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山下有我们傅家的护卫在……” 傅新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温覃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说不是怕你杀她,这就告诉你山下有她的人在了。” 温覃的两句话,让其他人笑的更厉害了,傅新桐更加难为情的低下了头,顾歙一记厉眼扫过发笑的人,顿时间,屋内鸦雀无声,顾歙用修长的指尖敲击了两下桌面,声音特别突兀,傅新桐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只见顾歙唇微动,感谢的话便说了出来: “今日我们探事一营集体得三姑娘搭救,大恩没齿难忘,今后三姑娘若有何驱使,我们必当全力以赴,以报今日之恩。” 顾歙显然是这些人的领头,他话音刚落,就听身边此起彼伏的谢恩之言,这下倒换傅新桐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么客气,顾兄长之前也救过我一命,今日算是我报恩,无需记在心上。” 傅新桐是真不想跟这群人有什么牵扯了,看他们跟顾歙的情谊,想来今后也就是跟着顾歙一同赴死的命,傅新桐这一世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种点花,赚点钱,把家人照顾好就行了,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其他人神情无异,只是顾歙,一双比潭水还要深邃的黑眸,锐利钢刀一般,透出一股子令傅新桐感到害怕的森寒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傅新桐,没有说话,一旁温覃见他的眼神吓到人了,心疼这刚救了一干兄弟的小姑娘,上前打圆场: “你这什么眼神,吓着三姑娘了。”转过头对傅新桐笑道:“三姑娘别怕,你顾兄长就这德行,三尺开外都没什么热气儿,不过咱们真不是坏人,说的也不是客套话,姑娘的救命之恩,咱们没齿难忘,今后姑娘有难事,尽管找我们,推辞一句就不是爷们儿。” 与顾歙相比,这温覃温世子可随和多了。傅新桐又抬眼偷偷看了看顾歙,微微一笑: “我没什么要你们帮忙的,你们下回……当心些就是了。” 看这些人的情况,必然是偷偷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人追杀至此,追杀他们的人估摸着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要不然,应该不会像这样子,完全不留后手,要置他们于死地吧。 温覃见傅新桐左右看着他们的惨况,知道这回他们算是阴沟里翻船,丢人丢大了,摸了摸后脑,解释道: “这回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他会下那么黑的手。”温覃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冷哼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说话。 对于他这番话,傅新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屋子的门开了,先前那个被顾歙派出去的高个儿少年走了进来,对顾歙认真的点了点头,顾歙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一手捂着腰腹,看了一眼傅新桐,说道: “我们要走了,过几日再找你。” 顾歙说完这话之后,便不等傅新桐给出反应,便对屋内众黑衣少年比了个走的手势,温覃,还有另一个少年扶着顾歙走出屋子,来到廊下。 屋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雪渐渐小了,天地间银装素裹,空气凛冽肃杀。 傅新桐最后一个出门,迎面一股冷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抖了两下,将衣领裹好,吸了一口寒气,走到顾歙身旁,轻声说道:“我……让护卫们上山,你们看着躲在半山腰,等护卫们上来之后再走吧。” 傅新桐看他们这残兵败将的架势,若是行动不便,引起山下护卫的堵截,他们若是被抓住了,傅家倒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是她的名声估摸着也就毁于一旦了,但半夜的,一帮男人从只有她在的山上下去,不管事实怎么样,她总逃不过流言蜚语的。 上一世傅新桐因为名节一事吃了大亏,这一世虽然想不在乎这些,但至少不能毁在这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吧。 顾歙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能够平安回府就很不容易了,实在不能再遇上什么混乱,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连累这刚救了他们这些人性命的姑娘。 点了点头,虚弱的声音说了句:“有劳。” 傅新桐抿嘴一笑,呵着手入房,过了片刻后,就听见山里响起了一连串的铃铛声,看来这便是山上和山下联络的方法了。 铃声响起后,傅新桐又出来,对他们一行人挥挥手:“快走吧,护卫们马上就上来了。” 众人没有耽搁,几个稍微健全点的,对傅新桐抱拳比了个谢,然后便钻入了夜色之中,傅新桐站在廊上,看着那些不太清楚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圃那头。 一直警惕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院子里的柴火摆放整齐,水壶灌满了水放到炉子上继续烧着,然后走进屋子,飞快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对着镜子将乱掉的发髻干脆全都披散下来,梳洗干净之后,果然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护卫班头左翼的声音在门外头传来:“三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新桐从窗子后头看了一眼,见十几个护卫全都气喘吁吁的在院子里等候,深吸一口气,傅新桐打开屋子们,画屏紧张兮兮的走到了傅新桐身边,先前她在半山腰遇到那些人了,知道这是自家姑娘用的调虎离山,傅新桐身上披着外衣,做出一副确实睡下又起来的样子,指着院子的一角说道: “这山里就是山里,我先前觉得冷,起来灌了壶水,就看见一个也不知道是黄鼠狼还是什么的东西从角落里窜了过去。” 左翼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莽汉子,听了傅新桐的话,就立刻带人往傅新桐指的方向看过去,口中说道: “姑娘是不是看错了,按理说这个天儿不该有黄鼠狼出没的,更何况,姑娘是在这么高的山上……” 傅新桐干咳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鼠狼,反正左叔你带人看看吧,要没有是最好了,不然这一夜都没法儿睡了。” 左翼是傅安的兄弟,从前干过草莽,是傅安引荐他到傅家当护院的,属于二房的护院班头,对傅新桐的话,还是相当听的,没有过多存疑,领着十几个护卫就往院子外找去,找了一大圈之后,左翼才来复命: “姑娘放心吧,没什么东西。这大雪天的,要真有东西从那儿走了,肯定得留下脚印儿的,但什么都没有,估摸是姑娘眼花了。无碍的,请姑娘放心。” 傅新桐这才放心的点头,对画屏说道:“左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今儿睡得早,可能是有些睡糊涂了,劳烦你们跑了一趟,画屏去给左叔他们取点银两,当是我请大伙儿喝酒的。” 画屏心里虚,不敢多言,进房取了一小包碎银子就出来了,交到左翼手中,护院们素来知道三姑娘出手大方,全都谢过,左翼领着护卫要走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院门外,还特意折回来跟傅新桐说道: “对了,先前忘记跟姑娘说了,大概是酉时一刻的时候,京兆府的官兵曾到山下来搜过一回,看样子是在追捕什么人,说是城里发生了大案,有一户人家,一家三十六人全都被灭口了,总之最近不很太平,要小的说,这几日,姑娘还是回府去住着安全些。” 傅新桐一愣,呐呐道:“发生了大案……全家被……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啦!!铺垫了很久,终于可以开始走剧情了。 第45章 第45章 左翼带着护卫们下山去了,傅新桐和画屏回到了木屋子里,画屏撩起袖子开始打扫,看傅新桐进屋之后,就一直呆坐在软塌上,一动都不动,画屏放下笤帚,对傅新桐道: “姑娘,你想什么呢?” 傅新桐一惊,看向画屏,见她正担忧的看着自己,赶忙摇头,说道:“没想什么,要帮忙吗?我去看看外头水烧好了没有。”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去,被画屏拉住:“哎呀,姑娘!你坐着吧,我来就好了,水还没开呢,我刚看过了。” 画屏将傅新桐按回了软塌上,又往她手中塞了一只小小的暖手炉,见傅新桐的表情依旧心不在焉,画屏转过身去,捡起了笤帚,一边扫地,一边对傅新桐说道: “姑娘,今天晚上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呀?” 傅新桐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摇头回道:“已经过去了,告诉他们也只是让他们凭白的担心罢了,还是别说了,咱们也没受到伤害。” 画屏有些犹豫,咬了咬唇瓣,踌躇说道:“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先前在半山腰上等候的时候,顾公子他们不是下山去嘛,我偶然间听见他们说什么‘一个活口都没有’之类的话,刚才又听见左先生说京兆追捕人的事情,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 傅新桐看着画屏,惊觉这件事情原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往那方面想,顾歙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受人追捕,而刚才傅新桐也没有问清楚他们,到底追捕他们的是谁,若是追捕他们的人就是京兆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城中一户被灭门的事情与他们有关系呢? 搜肠刮肚的回忆上一世的事情,仿佛对这事儿有点印象,当初她听见这事儿的时候,二房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分心去关注,但那件事情太大,以至于全城皆知,被灭门的好像是吏部侍郎张挺张大人家,三十六口,无一幸存,可傅新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桩事,会跟顾歙扯上关系,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在山上遇见了顾歙一伙儿的话,这一世的傅新桐,也不会把这两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串联到一起的。 顾歙这一世还没显现,上一世他可是个会弑父的人,有了这个前提,那说他带人去灭了张家的门,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画屏见傅新桐陷入了沉思,也不禁紧张起来,原本她只是猜测一下,算是跟姑娘找点话题说,因为虽然顾公子他们今晚在山上出现很可疑,但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去做杀人灭口的事情呢,可现在瞧自家姑娘的表情,画屏却有点不确定了。 抱着笤帚上前:“姑娘,不会吧……他们……” 剩下的话,画屏不敢说出来,傅新桐也不让她说出来,伸手在自己唇瓣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道:“这种事情不许胡说八道,顾公子他们只是偶然落在了咱们山上,跟城中那什么案子没关系,今晚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的话,咱们两个只怕也要性命不保了,听见没有?” 傅新桐说的比较严重,画屏惊呆了,立刻闭上嘴巴点头,透过指缝嗡嗡说道:“奴婢知道了,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知道的。” 傅新桐见她被吓到,又出言安慰:“你也不用害怕,这件事横竖跟咱们也没关系,不管城中灭门案的凶手是谁,就算真的是他们,咱们只要不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事,毕竟刚才他们又很多机会杀了咱们,却没有动手不是吗?” 画屏听傅新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惨白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但毕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恐怖的事情,扫地的动作还是忍不住的僵硬着。 主仆俩在山上将就了一晚上,傅新桐辗转难眠,根本没怎么睡得着,画屏也好不了多少。第二天一早,两人刚刚起来梳洗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傅安的声音,傅安估摸着是听左翼禀报了昨天晚上京兆在山脚下搜人的事情,这不一早就带着傅庆昭的命令,来接傅新桐回家去住。 傅新桐心里很乱,想着就算留在山上,也做不了太多事情,就让傅安把那些花匠安排回来,自己则收拾收拾东西,跟着下山,回傅家去了。 在山上,傅新桐不知道,可一旦回到了城里,经过一处街角的时候,她在轿子里就听见了人们谈论张家血案,傅新桐赶忙让轿夫停下,傅安前面勒马,不知发生了什么,傅新桐掀开了轿子一角,找到了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 “哎哟,一夜之间全死了,太惨了。” “我特地去瞧了几眼,官差把尸首抬出来的时候,好些个人都吐了,身首分家的就有好几个,太残忍了。” “听说是个官员府邸,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人,给报复了。” “我怎么听说好像是什么山妖,那家小姐上香途中被妖怪给盯上了……” 那两个中年男人倚靠在墙角,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俩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见了似的。 傅安翻身下马,来到傅新桐轿子旁,顺着傅新桐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两个正在谈论张家血案的百姓,兴许是听了恐怖的事情,画屏的脸色都变了,傅安拍了一下画屏,让画屏醒悟过来,然后弯腰对轿子里的傅新桐说道:“姑娘,别听这些闲话了,没那么玄乎,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老爷夫人都担心坏了。” 傅新桐这才点头,放下了轿帘,傅安让轿夫起轿回府。 回到府中,傅新桐就先去了萧氏那里,商素院今儿热闹,有客人在,大夫人余氏,大姑娘傅音渺,还有三夫人宁氏和另外还有几个相熟的夫人小姐,花厅里看着满满当当的,王夫人和李夫人围着一个鼻眼具红,一看就是大哭过的夫人,看样子两位夫人是在安慰她了。 傅新桐走进花厅,沿路给客人们见了礼,走到萧氏身边,乖巧的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萧氏的眼睛似乎有点红,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才点点头:“哎,累不累,用早饭了吗?芳冉,给姑娘拿个手炉来。再上几样糕点来。” 傅新桐坐下说道:“娘,我不冷,也不饿,你们在说什么呢?” 傅新桐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哭泣的夫人身上,见她着装素净,眉宇间说不出的哀泣,隐约觉得该是和张家血案有关系的,只听宁氏开口回答傅新桐: “三姑娘有所不知,昨儿晚上城中发生了大事,吏部侍郎张挺张大人一家,一夜之间全都被……” 宁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氏给打断了:“好了好了,这么吓人的事情就别跟孩子说了。” 傅新桐想听,于是道:“全都被杀了,是不是?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都听好多人说过了,现在情况如何了?凶手可有抓到?” 傅新桐是真的想确定,这件事情跟顾歙他们有没有关系。 那个哭泣的夫人听了傅新桐的话,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姐姐啊,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啊,我的个老姐姐呀……” 傅新桐不明所以,萧氏跟着擦了擦泛红的眼珠子,轻声说道: “那是刘夫人,张挺张大人的夫人,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正说着这事儿,刘夫人太伤心了,你就别问了。” 傅新桐看着那夫人哭的伤心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倒是宁氏无所顾忌,接过了话头: “刘夫人别太难过了,这事儿也算是天灾人祸,我听说,还有可能是山妖所为……” 宁氏禁足佛堂三个月,过年前刚出来,因为没了管家的权利,为人也低调随和了许多,但维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看着是一点没变。 她一句话过后,就见那刘夫人怒道:“什么山妖所为?分明就是被人仇杀了!一家三十六口,我那老姐姐前段时间刚怀了孩子,一夜之间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三夫人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戳我的心窝子呢,你这是存的什么心啊?” 刘夫人发怒,宁氏觉得很无辜:“你姐姐一家又不是我杀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刘夫人听到这话,更是受了刺激,猛地站起来,痛哭流涕道:“好好好,你是对的,我惹不起你,我走还不行嘛。原以为你们傅家都是些明事理的夫人,却没想到也如那市井鄙妇一般见识。告辞!” 这样说完之后,刘夫人便转身要离去,王夫人和李夫人赶紧拦着,萧氏也上前劝阻,傅新桐看着她这模样,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如果张家血案真的是顾歙他们做的话,那傅新桐昨天晚上救了他们,不就成了杀人者的帮凶吗? 脑子里混乱不堪,那里刘夫人和宁氏又发生了争吵,萧氏在两边走动,劝和,估摸着也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傅新桐被她们吵得头疼,便站起来,离开了花厅,往自己的青雀居去了。 她现在需要安静下来,她潜意识中,并不愿相信顾歙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但这份相信,还需要等她捋清楚前因后果的思绪之后,才能确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男女主又会见面了。 第46章 第46章 傅新桐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出门去,听得最多的就是张家血案,上一世她虽然听说过这件事情,但那个时候的傅新桐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如今听起来,却是别样的感受。因为心里记挂,所以傅新桐对这件事特别敏感,甚至还不惜亲自到傅庆昭那里去问过情况,可是傅庆昭也不知是真没关注,还是不愿将这些血腥的事情告诉傅新桐知道,总之,没能问出点什么来。 府里的姑娘们也全都在讨论这些事情,但说的全都是一些听着就不太靠谱的传闻,傅新桐坐在观鱼亭的栏杆上喂鱼,故意不去听亭子里其他姑娘说话,那傅灵珊真是天生的交际能手,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话题,她都能把气氛很快调动起来,傅新桐听着那些越来越荒诞的话,无奈的将手中鱼食全都抛入了水中,正要起身离开,傅音渺坐了过来: “哪有珊姐儿说得那么玄乎,你不用怕。” 原来傅灵珊正说着市井中流传的杀人方法,傅音渺以为傅新桐害怕了,特意过来安慰。 傅新桐对傅音渺弯唇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儿,站起身回了句: “我不害怕,是觉得没意思,先回房去了。” 傅音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去吧,好好歇歇,我瞧你这两天似乎没什么精神。” 从观鱼亭出来,傅新桐叹了口气,画屏和春桃见她不高兴,春桃提议道:“姑娘,要不咱们陪你上街逛一逛去?” 傅新桐现在可没心思去逛街,直接摇头拒绝:“不了,我回房去睡会儿,你们不用管我了。” 说完这些之后,傅新桐便将手拢入宽大的袖子里,埋头疾行,往青雀居去。原本打算找本书看看的,可把书拿在手里,一点都没有看的意愿,只觉得心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堵着,怎么都无法纾解,干脆拿着书走入了卧房,想到床上去躺会儿。 走到床边,正要坐下,就看见枕头下面压着一张纸,傅新桐心中纳闷,将那张纸抽出来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干净的纸上只写了一行笔锋苍劲的字: 申时到兰舍找我。 傅新桐知道的‘兰舍’只有皓兰轩里的那处,而那处又是顾歙的地盘。也就是说,这张纸是顾歙送来的?傅新桐惊恐的左右看了两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房间此刻紧闭着的西窗之上,如果这真是顾歙送来的,那也就是说,他能够入她闺房,如入无人之境?这也太可怕了吧。 顾歙约她申时在兰舍见面,为了什么?想起最近的传闻,傅新桐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去赴约,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又在怂恿她前往。 经过一番严重的心里挣扎后,傅新桐中午饭都没怎么吃,未时三刻才最后做出了决定,让车轿房备了轿子,只带着画屏一人,往皓兰轩去。 姚久娘在门外盘点盆花,看见傅新桐坐轿而来,上前打趣:“哟,今儿什么风把三姑娘给吹来了?自己有了山头,可就不来光顾我们这小店儿了。” 换做从前,傅新桐一定跟姚久娘打几句嘴仗,可是今天,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咬唇轻声在姚久娘耳旁说了句: “你家公子让我来找他的。” 姚久娘听说是顾歙让她来的,也不敢继续打趣,将手里的事情安排给下人做之后,亲自领着她去了兰舍的方向,照旧是送了傅新桐进顾歙的竹园,姚久娘就离开。 傅新桐让画屏在皓兰轩的外面轿子旁等候,约定了若是她半个时辰不出去,她就带人冲进来找她。 竹园的人将傅新桐带到了一直接待傅新桐的客厅中,原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却没想到,她才换上屐鞋,顾歙就大步流星的从回廊那头走过来,他在竹园里似乎特别喜欢穿宽大的道袍,行走间,衣袂飘扬,配上他那张绝世出尘的俊美面庞,颇有一股遗世独立,仙风道骨的感觉,而他这样子看在傅新桐的严重,还有一点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在里面。 顾歙没有含糊,走到离傅新桐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对她说道: “不用换鞋了,去换身衣裳,跟我出去一趟。” 傅新桐有点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目光被他伸出袖口,缠着绷带的手腕吸引住,这才想起他那日的伤势,有心问他有没有好些,可顾歙急匆匆的态度却让傅新桐没有机会问出口,只见顾歙身后,似乎是特意跟随着的两个丫鬟上前来,扯着傅新桐去到客厅旁边的房里,用不由分说的态度,给傅新桐换上了一身还算合身的男装,然后半推着她出门。 顾歙站在台阶下等她,听见响动,回过身看着穿了一身男装的傅新桐,上下打量一圈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目光落在傅新桐只穿着罗袜的脚上,傅新桐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刚一转头,就看见先前替她换衣裳的丫鬟手里拿过来一双崭新的男人谢,蹲下身子,伺候傅新桐换上,意外的合脚。 傅新桐完全不知道顾歙到底想干什么,只能随着他的步调走。而顾歙本来话就不多,更加不能指望他会主动对傅新桐解释缘由了,傅新桐跟着他身后,直到出了竹园后,才觉得这样的现象太奇怪了,因为她发现每次见了顾歙,都觉得自己的行为被他控制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往东,傅新桐绝不会往西,就好像现在,她莫名其妙的被他的人换了一身衣裳,像只小狗被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于是,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顾歙身后,对他问道:“我们到底去哪儿啊?你让我过来做什么的?” 顾歙回头,双手拢在袖中,穿着男装的傅新桐看起来比穿着女装时要稍微大一点,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雌雄莫辩的秀美,弯下腰凑近傅新桐的耳旁,敛目轻声道: “去个地方,我需要你的帮助。” 傅新桐僵立当场,不是因为顾歙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离自己太近了,近的她似乎都能感觉出他脸颊上的温度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踉跄倒地,顾歙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轻佻,一直把她当个小孩子看待,倒是忽略了她是个姑娘的事情,尴尬的咳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通往门外的小径,然后自己转身走了。 看见顾歙转身,傅新桐紧张的心情才得到了缓解,暗自呼出一大口气,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跟着顾歙往前走,他先前说有事要她帮忙,看来是真的有事了,可是……傅新桐的脚步又顿了顿……可是这家伙到最后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啊。那句让她失了仪态的话,仔细想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现在也不是傅新桐矫情的时候,毕竟顾歙应该也不会是那么无聊的人,无缘无故的潜入她的闺房,在她枕头底下放了那么一张纸条,凭他放字条的本事,如果要杀她的话,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把她喊过来之后,又急匆匆让她换了一身男装随他出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既然他不想杀人,那傅新桐觉得自己跟他过去看看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 傅新桐跟着顾歙走出皓兰轩,就看见画屏站在轿子旁惊愕的看着她,傅新桐对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跟着,皓兰轩外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候着,顾歙站在马车旁,等着傅新桐过去,指了指车,轻声道: “上去吧。” 傅新桐稍加犹豫,顾歙就已经伸手拉住了她,亲自扶着傅新桐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新桐局促的坐在一旁,总觉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顾歙坐在马车的主位上,目光随性的看了两眼明显很紧张的傅新桐,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问道: “喝水吗?” 傅新桐一愣,回头与他对视,看见他指着茶壶的手势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哦,我不渴。” 舔了舔唇,又问:“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都跟你上车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急死人了。” 傅新桐的声音和表情明显就是在抱怨,比平日的故作沉稳多了几分俏皮状,顾歙看在眼中,不禁勾唇暗笑,将一杯茶递到傅新桐面前,在傅新桐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去张家。” 三个字,成功让傅新桐的抱怨变成了震惊。 两只眼睛盯在顾歙的那张俊美的脸上,咬了半天嘴唇,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去张家……哪个张家?”傅新桐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为顾歙说得这三个字竖起来了,做最后挣扎问道。 顾歙喝了一口茶入口,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明知故问的傅新桐:“你觉得最近城里还有哪个张家能让我带你去呢?” 一句话将傅新桐最后的期望都打破了。 傅新桐暗自捏起了拳,在自己的掌心狠狠的掐了两下,还嫌不够,又伸手在忍不住发凉的后颈处重重捏了两把,这才拼命忍住了想跳车离去的想法,这顾歙一定是疯了吧,居然要带她去那个恐怖的凶案现场吗?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法医秦明更新,忍不住看了更新,所以晚了! 第47章 第47章 马车停下,顾歙率先下车,然后亲自掀着车帘子,对傅新桐伸手去扶。 傅新桐借他的力跳下马车,就看见一座门前守着官兵的宅院,院门紧闭,说不出的压抑。 顾歙对官兵亮出一个牌子,两队官兵就肃然起敬,站在大门边上的两个人,接到指令就赶忙将大门打开,请顾歙和傅新桐进去。 看着大开的大门后,地面上的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傅新桐就不太想进去,顾歙不等她反悔,直接上手拉着就进去了。身后大门立刻被关了起来,傅新桐一个没站稳,差点踩到那一滩血迹上,吓得赶忙往顾歙身边靠了靠,顾歙见她真害怕,干脆揽了她的肩,将之带下了石阶,冷然的声音在傅新桐耳边响起: “不用怕,这里面没人。”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没人了,可就是因为没人,所以才怕啊。尤其是她耳朵里还能听见很多正常人听不见的东西,更加让她抗拒了。 “不是,你,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呀?这地方,我不想进去。你,你放手,我,我要回家去。” 傅新桐知道这么说会很怂,但是实在忍不住了,如果不是顾歙现在紧紧抓着她的手,傅新桐绝对立刻转身逃离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顾歙见她神色有异,也意识到了问题,左右看看,对傅新桐问:“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傅新桐挣扎不出自己的手,无奈的看了一眼门里石狮子后面的那两株铁树,面色苍白的回道:“听见很多尖叫,像人间炼狱似的,你别抓着我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真帮不了你。你再不放手的话,我,我就喊了啊。” 庆幸自己还赖在门后,现在她大喊的话,外面肯定能听见。 顾歙居高临下盯着她看了两眼,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让傅新桐立刻安静下来的话。 “那天我救你下树之前,你好像就断气了吧?头,很重的撞在假山石上……” 傅新桐呆愣的看着顾歙,脑子里嗡嗡的响,被他话里的那句‘断气’给吓醒了过来。 顾歙原本只是试探试探,可现在看傅新桐的表情,倒是有点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她难道是借尸还魂的? 弯下腰,在傅新桐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只要你帮我做事,这个秘密我保证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傅新桐只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明明是很清冷悦耳的声音,可为什么会让她产生这种刺耳的感觉呢。目光往上抬起,对上顾歙那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俊目,对视良久之后,傅新桐才深吸一口气,妥协的低下了头,走下石阶,往张家园子里走去,顾歙看着她的背影,眉峰微微蹙起,难道真是因为借尸还魂,所以才能听见花草树木的声音。 顾歙带她来张家的目的,傅新桐从进门后听见第一声花草的尖叫就明白过来了。 他想让她来跟花草交流,然后获取一些当时的情况,傅新桐实在不知道自己帮他对不对,可现在她骑虎难下,顾歙的确是她重生时,最接近的那个人,他原来早就知道,她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断气了,后来见了几次面,他一直没有说破,以至于傅新桐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因为顾歙一直都知道她是死而复生的,有古怪,所以那天她在雪林里救他时暴露了技能,他也只是意外了一下,然后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当时傅新桐还觉得挺奇怪,觉得他接受的太容易了,可现在想起来,原来他早就见证了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傅新桐来到张家的花园里,看着地上的血迹,有喷溅状的,有拖行状的,还有那种渗入青石板的大块血迹,就算不用问那些花草,光看这些血迹也能明白那天晚上整个张家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灭顶之灾。 捂着口鼻,傅新桐蹲下身子,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眼前的血腥画面,顾歙来到她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冷声说道: “当晚的情况,重新复述一下,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人,穿的什么,拿的什么,怎么杀人的,这些细节你能问出来吗?” 傅新桐的手不愿离开口鼻,酝酿了很久之后,才鼓起了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凑到了花圃旁,对着两株染血的花轻声说起了话。 顾歙一直在她旁边看着她,就看见随着她的问话,整个花圃里的花草都像是被疾风吹过了一般,掀起了花浪,情绪似乎很激动的样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不仅仅是花圃中的花有反应,花圃后头的几株老槐树,槐树下面的矮灌木丛,全都无一例外的晃动枝丫,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是顾歙将手伸出,并不能感觉出周围有一丝丝的风吹过。 张家的花草树木,这样激荡了好一会儿之后,就看见傅新桐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伏趴到一旁的石灯上吐了起来,顾歙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走过去替她拍背,傅新桐抱着半人高的石灯,稳定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的恢复过来。 眼眶红润,鼻头酸楚,往旁边看了一眼,顾歙立刻给她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傅新桐接过帕子,捂在了嘴边,声音闷闷的说道: “那天晚上,有好多人从屋顶上飞下来杀人,穿的都是黑衣服,手里拿着长刀和短刀,他们开始下来之后,就先埋伏在院子里,把经过花园的人一刀割喉,藏在假山后头,大概有七八个吧,然后再在院子里发出声响,引屋子里的人出来,出来一个杀一个,终于把府里剩下来的人全都惊动了,吓得四处逃窜,那些人从暗处跳出来,拦截了张家所有人的去路,像砍菜切瓜一样,把所有人都杀死了。” 傅新桐说的这些比较详尽,顾歙听得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那天晚上我们赶到张家,看见的就是满园尸体,那些人有好几批……” 抬眼问傅新桐:“那些人从屋顶上下来,是全部下来了吗?还有人埋伏在屋顶上,对不对?他们杀了人之后,为什么不立刻离开?” 傅新桐见他神情认真悲怆,她这几天还曾怀疑过他是杀人凶手,直到今天见了面,傅新桐才彻底推翻了这个怀疑,杀人的另有其人,他和温覃他们,那天晚上应该是另有目的,正巧遇见了这桩惨事,想要救人,却反被人追杀。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逻辑是通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顾歙不是杀人的那个就好。 傅新桐放下帕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挑选那没有血迹的地方落脚,走到了花圃后头那两株老槐树下,伸出手摸上了树干,将顾歙想问的问题,对那老槐树问了出来,老槐树很高,超过屋顶高度,若是要问屋顶上有没有埋伏,只能问它们。 傅新桐听得很认真,越听越觉得可怕,张家一定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所以才会有此下场。 树叶沙沙的响,傅新桐看向在一旁等候的顾歙,说道: “屋顶上还有两批人埋伏,一批是弓箭手,还有一批是后来的,后来的那批想要救人,被弓箭手和杀人的那些黑衣人追杀,大概就是你们了吧。” 顾歙心情难以平复,响起当晚情景,点了点头,又问:“是我们,我们离开之后,这些人就立刻走了吗?” 这个问题傅新桐刚才已经问过了,可以直接回答:“没有走,他们翻箱倒柜,不知道是在找躲起来的人,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顾歙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脚边的那一滩血迹,久久都没有说话。 傅新桐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人心究竟可以残忍凶恶到什么程度,一家三十六口人,连孩子都没放过,全都被杀了,光是听这些花草行容,傅新桐就能想象那天晚上这里的炼狱景象,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惹来这样的灭顶之灾呢。 顾歙兀自埋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傅新桐靠在槐树的树干上,眼泪挂满了面庞,似乎有点止不住的样子,顾歙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看刚才那些花草树木的激烈反应,就知道她所听见的是怎样罪恶的场景,不管她这个人是否奇怪,也不管她是什么来历,第一次接触定然会很难受。 上前去拉过傅新桐到面前站好,为了配合傅新桐的高度,顾歙缓缓弯下腰,两手按在傅新桐的肩膀上,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哭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张家三十六口人,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你今天做的事情,就是替他们伸冤的关键,是你让我明白了细节,通过这些细节,我可以确定凶手是谁,确定了之后,就可以通缉他,抓到之后,能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该有的代价,你明白我说的吗?” 傅新桐确实是被吓到了,重生以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种技能可怕,她几乎能感受到当时张家被灭门时的场景,有一种窥探了真相,却又无能为力,救不了人的挫败感。 顾歙的声音很坚定,目光很深邃,面对面的向傅新桐解释了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和安慰,让她明白了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 男主知道女主秘密啦,拥有秘密的两个人,关系才能牢固和突飞猛进。 第48章 第48章 傅新桐鼻眼具红,低头跟在顾歙身后走出张家府邸,为首的守卫来到顾歙面前,顾歙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往马车走去,傅新桐已经上了马车,在里面等候,顾歙掀开车帘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傅新桐坐在窗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张府大门。 那眼神中满是哀泣,这一瞬间,顾歙感觉有一点后悔,把她给牵扯进来。 马车开动,走过了张府门前之后,傅新桐就把车帘给放下了,低着头不说话,情绪这么也好不起来。忽然听见顾歙梆梆的敲了两声侧壁,吓了傅新桐一跳,就听车外传来一声询问: “公子,怎么了?” 顾歙看了一眼傅新桐,冷声说道:“去阮香楼。” “是。” 随着车外的应声,傅新桐感觉到了马车正在改变方向,她有些不解:“阮香楼又是什么地方?今天不早了,我出门好长时间,该回去了。” 顾歙瞥了她一眼:“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然后便双手抱胸,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很显然并不想跟傅新桐说话了,傅新桐看着他这张俊美的令人发指的脸,忍不住扬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他的样子,暗自将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在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今天就不该过来,那天也不该上山,让他自生自灭多好,她还省心了,现在上山救了他,反而被他抓住了把柄,暴、露了自己的一切秘密。 傅新桐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顾歙像是有所感觉,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看见傅新桐扬起的小拳头,愣了一下,傅新桐自己也愣住了,赶忙生硬的把拳头张开,转到自己的后脑勺上,装模作样的捏着:“咦,怎么头这么疼……” 顾歙敛目冷哼:“阮香楼的位置待会儿你记一下,明天下午申时,到阮香楼来找我。” 傅新桐放下手臂,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又找你干什么?你,你就不能有事一次性说完吗?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就算你之前救了我,可我那天也救了你呀,不仅仅是你,还有你那么多兄弟,救命之恩,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了,你别以为我怕你,明天我不会去找你的,你别等了。” 顾歙双手抱胸,看着这个秀美如云的小姑娘,乖巧的外表之下,隐藏的脾气还不小,他只说了一句,她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句,瞧着她那认真到鼻翼掀动的小表情,顾歙不由得冷笑: “哼,来不来的,随你啊。” 一声冷笑,让傅新桐感觉车厢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了,尤其是最后那句‘随你啊’,杀伤力比那记冷笑还要叫人害怕,背后包含的意思,让傅新桐立刻就明白了。 自己如今有小辫子抓在他手中,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傅新桐的确没有和他唱反调的资本。可要这么认命,也不是傅新桐的风格,从前不想和他有牵连,所以处处躲着他,可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还招招紧逼,傅新桐再忍就不是她了。 “顾歙,你别以为你能控制我,这些事情就算你说出去,有几个人会相信?谁看见我能跟花草说话了?谁能听见?我这回帮你,并不是因为我怕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让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傅新桐十分硬气的说出这番话来,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气的发抖了。原以为顾歙要发怒,可是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顾歙的反应,车厢里的气氛依旧十分凝滞,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却掩盖不住傅新桐心如擂鼓,跟人吵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慷慨陈词,石沉大海,对方毫无反应,会加重自己对自己的怀疑。 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傅新桐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几句话说出来的分量有多重,她就是因为害怕顾歙把秘密说出去,所以今天才会过来的,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这个世上,跟父母哥哥相处不过一年,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啊,就算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一般人说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可若是这个说出去的人,换成了顾歙这种身份的,影响力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时候,若真把她当妖怪,架到火堆上去烧,那傅新桐可就真要后悔莫及了。 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顾歙,对上了一双沉静无波的黑眸,不得不说,顾歙的这双眼睛是傅新桐所见过男人里,最好看的,她亲爹傅庆昭本身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她上一世嫁的韩进臣,撇开人品不说,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可无论是傅庆昭还是韩进臣,他们生的都没有眼前这短命的男人好看,上一世傅新桐少女时就曾听人说起过顾歙的名字,若论俊美排名的话,他若认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傅新桐才反应过来,暗自谴责自己什么时候了,还被美色所惑,回敛心神,傅新桐干咳了一声,正要再次开口,就听顾歙用略微慵懒的声音对她问了句: “你叫我……顾歙?” 傅新桐头皮发麻,因为顾歙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你胆儿够肥’的样子,咬着唇瓣,傅新桐委屈的低下了故作高傲的脑袋,将身子往旁边转了转,完全不想在这个一点不受人唬弄的男人面前说一个字了。 真是倒霉,怎么给他抓住了把柄呢。重生回来的傅新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身份揭露,再次离开家人。 顾歙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今天第二次想要发笑,怎么说呢,在这姑娘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从前没有看到过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发脾气唬人也好,色厉内荏之后立刻认怂也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丰富的人。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刚一停下,外面的人请顾歙下车,这回傅新桐没有等顾歙,而是自己先一步窜了出去,不用人扶,虎虎生风的从马车凳子上跳了下去,气冲冲的往前去,不想跟顾歙有更多的接触。 可是傅新桐走了两步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猛地停住了脚,眼角余光扫到了几抹可疑的光亮,僵硬着脑袋抬头看了看,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上,娟秀字迹写着:阮香楼。三个字就让人感到一股吴侬软语的娇柔…… 匾额两边的彩绸赫赫醒目,垂柳般落下,匾额之下,是一间比普通宅院要大一些的门儿,迎来送往的都是穿着体面的人。如果不是外面那几个穿着暴、露,披红挂绿的妖娆女子的话,这完全就是一座很上档次,很有品位的……酒楼? 阮香楼……青、楼啊! 傅新桐倒吸一口气,猛地回过头,眼珠子几乎像是要瞪着掉在地上的样子,看着那个不急不缓,优雅自如,扶着一个小厮臂膀,一步一步走下脚蹬的俊逸风雅男子。今天第二次感觉智商受到了愚弄。 顾歙申请自如的来到傅新桐身边,从容淡定的挑眉问道: “怎么了?就是这里。” 说完就要往前去,被傅新桐拉住了胳膊,低着头,咬牙切齿道: “你带我来青、楼做什么?” 换句话来问就是——你带我来,我又能做什么? 顾歙一脸认真:“是青、楼啊,我也没说不是。放心吧,你这不是穿的男装嘛,可以进去的。” 傅新桐用力闭上了双眼,害怕再瞪下去,眼珠子真就要掉出来了,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复下了内心的激荡情绪,睁开双眼,正要忍下脾气,跟顾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一睁眼,面前哪里还有人,傅新桐左右看看,顾歙已经走到了那倚红偎翠的门前,她身旁就留下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厮,对傅新桐十分认真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傅公子,里边请。” 傅新桐欲哭无泪啊,想跑,可顾歙的那几个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硬着头皮走到了顾歙身边,立刻就有一个妖娆女子蹭了过来: “哟,哪家儿来的俊秀小公子呀!这才多大点儿,就动了凡心了?待会儿让姐姐好好教教你……” 傅新桐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了,一张小脸,涨红的简直不是她自己的了,憋着一口气好长时间,刚一松口,就闻见了身旁女子那浓郁扑鼻的香粉味,只觉得整个身上的鸡皮疙瘩在这一瞬间全都竖起来了,下意识的蹭到了顾歙身子另一边。 顾歙回头看着她这怂样,居然恶劣的笑出了声儿,看呆了阮香楼外的一群姑娘,也替傅新桐纾解了一些尴尬,而让傅新桐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姑娘连她这么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男孩儿都要来撩拨一番,可是放着顾歙这么一个俊秀非凡的年轻公子,她们却很克制,不仅克制,甚至可以说是回避,连顾歙跟前儿都不敢过来。 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傅新桐就更加坚定了要贴紧顾歙的决心,因为只有这样,她在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才有那么一丢丢的安全感。 如果可以的话,傅新桐现在真的很想扑到顾歙身上咬他,这都什么人啊,把她一个这么丁点儿大的黄花姑娘往青、楼里带,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傅新桐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公子也是个奇葩!大家留言骂他吧。不要不留言啊~~~ 第49章 相比于门外的群魔乱舞,傅新桐感觉进门之后,倒是意外的安静很多,因为她和顾歙进来之后,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前来迎接,将他们往一处僻静的小道领去,小道上,透过山石林,能清楚的看见主楼张灯结彩的热闹,此时天还没有暗下来,主楼之中就这般热闹,可想而知,等天黑之后,是一番怎样的光景了。 直到现在傅新桐的心还跳的很厉害,因为就算她活了两世,也没有过来这种地方的经历,如果被萧氏知道了她来这种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她就跟着顾歙身后来到了一处相当雅致的小楼,看着小楼的样子,并不像是会接待客人的地方,傅新桐想到了他皓兰轩中的竹园,等到她们在丝竹环绕,却十分幽静的房中对面坐下之后,她才凑近顾歙的耳旁,轻声问了一句: “别告诉我,这什么阮香楼也是你顾家的产业啊。” 顾歙抬眼看了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一旁恭谨守候的中年男人说道:“准备一盅金丝蜜。” 中年男人领命下去之后,顾歙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傅新桐倒了一杯水送到面前,傅新桐才没心情喝茶,两只眼睛盯着他,不依不饶问道:“是你顾家的产业,对不对?” 顾歙将那茶端起来递到傅新桐手里,神色恬淡的喝了一口之后,才冷傲道:“不是顾家的,是我的。” 傅新桐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想掏帕子擦嘴,可掏来掏去,也就只掏出了先前顾歙给她的那一方,将就擦了擦后,又塞进了衣袖里,整个人几乎都要爬上矮桌,她觉得非这样近距离盯着顾歙,都无法表达她震惊的感情之一二。 相比于傅新桐的激烈反应,顾歙倒是很平常,被那样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依旧能从容不迫的喝茶,挑眉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 傅新桐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软垫上,端着茶杯,认真点头:“确实不可思议,外面不都说你是高洁君子吗?” 真是不接触不知道,谁能想到那尊贵非凡的承恩侯世子,私产里居然还有青、楼这一项。 顾歙不以为意:“开青、楼,就不是高洁君子了?我也没干什么下作的事情,阮香楼只卖艺,不卖身的。” 他直白的解释,让傅新桐顿时不自在起来,连忙摇手:“别别别,别说了。你是不是君子,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今天带我来这儿,目的是什么呀?” 不会是唱歌跳舞来的吧? 顾歙没说话,因为门外有动静,刚才出去的那个中年男人又回来了,手里亲自托着一只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特别精致漂亮的青瓷碗盅,那中年男人蹲下,将那托盘放到桌面上,看了一眼顾歙,只见顾歙指了指傅新桐,那人便动手将碗盅挪到了傅新桐面前,然后拿着托盘,对傅新桐他们行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傅新桐不明就里的看着顾歙,指了指面前的青瓷碗盅,问道: “什么东西?” 顾歙放下茶杯,替傅新桐揭开了碗盅的盖子,露出内里琥珀色,夹着金丝的浓汤,散发出特别诱人的香甜气味,顾歙将一旁的青瓷小勺递到傅新桐的手中,冷然回了一句: “金丝蜜,除了皇宫,只有阮香楼才有的特制甜品,别的地方想吃都吃不到。” 傅新桐低头看了看碗盅,又抬头看了看起身坐到窗口看书去的顾歙,实在有点糊涂:“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请我吃这个?” 顾歙从书后探头瞥了她一眼:“快吃吧,金丝蜜凉了粘牙。热的时候吃……养胃。” 傅新桐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丈二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不可思议,比她刚才知道顾歙开青、楼还要不可思议,可是再怎么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顾歙如果要害她,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拐弯抹角的,还不如一刀子解决她呢。 她中午因为记挂着午后与他的约定,所以没吃什么东西,而先前在张家,她又把腹中之物吐了个干净,此刻肚子里确实空空如也,咕噜咕噜的,金丝蜜的香味刺激着她,傅新桐再也忍不住,舀了一口吃,不得不说,这第一口就足以让她惊艳半生了。 入口即化,香甜淡雅,那羹中金丝不知是什么做的,像是糖饴,吃起来有股干果的清香,咽下去之后,腹中暖烘烘的,胃里别提多舒服了,反正不管别人感觉怎么样,傅新桐觉得,这东西完全能够担得起‘镇楼甜品’四个字。 顾歙站在窗边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就见她笑弯了眼睛,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子聪明劲儿,变得傻乎乎的,但很显然,这种傻乎乎的神情更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傅新桐一点不矜持,将碗盅吃了个底朝天,用勺子刮了又刮,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恨不得让顾歙再给她来一碗,幸好还残存一点理智,没有真的那么说,要不然可真要让顾歙笑掉大牙了。 傅新桐心满意足的放下碗,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不吝啬夸奖的对顾歙说道: “我吃完啦,多谢款待,东西很好吃。” 顾歙拿着书走过来,没有看她有么有吃完,直接便往门口走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吃完了就走吧,时间不早了。” 傅新桐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太阳都快下山了,她出门已经至少一个半时辰了,慌忙站起来,跟着顾歙走出去,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阮香楼,傅新桐看见那些个倚楼揽客的姑娘心有余悸,乖乖的贴在顾歙身旁,才得以不被骚扰。 肚子里暖暖的,傅新桐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乖乖爬上马车之后,居然愿意跟顾歙打趣了。 “你楼里的姑娘们也太奔放了些,真看不出来,是卖艺不卖身的。” 顾歙到了车里,光线没那么好了,干脆把书卷起来,塞入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着傅新桐,冷冷说道: “你也太不矜持了,真看不出来,是个年仅十二岁的闺阁千金。” 傅新桐:…… 终于又体会了一把,有人把人给聊死了是什么感觉。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从阮香楼辗转回到了皓兰轩,傅新桐回头看来一眼顾歙,见他正闭目养神,便不打扰他,想直接下马车,可她刚走到帘子后头,还没伸手掀开,就听顾歙闭着眼睛说道: “明天申时,阮香楼来,别忘了。” 傅新桐想回头拒绝,顾歙就对她挥挥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别废话了,天色真不早了。” 跟这人说话,还真是分分钟要憋死。傅新桐真是不懂,怎么从前还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呢,不接触不知道,京城里的所有人都被他那高洁尊贵的外表给骗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肚子的心眼儿! 对他这话不以为意,想着就算她明天不来,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总不会因为她一次爽约,他就满天下去说她不正常吧。 “你若不来,我会亲自去你门上找你。自己看着办。” 傅新桐掀开帘子正要下去,就听见马车里幽幽的传出这么一句话来,差点让她脚步不稳,从车蹬子上摔下去,她说什么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给他,不能更恰当了。 跳下马车后,画屏就撒丫子跑了过来,埋怨道:“哎呀姑娘,你都跑哪儿去了,可把我急坏了,天都黑了,再不回去的话可了不得。” 傅新桐没法和画屏解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因为就连她自己到现在还有点懵懵的,顾歙从马车里下来,目不斜视从她们主仆身边经过,傅新桐对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姚久娘出来迎接,把傅新桐请进了门,顾歙自顾自的往竹园去了,傅新桐跟在身后也不含糊,一路小跑,跑到了顾歙前头,一点都没有二人初见面时那种拘谨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她在顾歙面前也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那还注意什么呀,怎么高兴怎么来呗,他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反正她又不想顾歙对她另眼相看。 竹园守卫认识傅新桐,直接就放她进去了,傅新桐一路奔到了她换衣裳的屋子里,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匆匆忙忙的换好了衣裳,梳好发髻,走出房间。 原以为顾歙已经进去了,没想到傅新桐出来的时候,依旧撞见他坐在出门必经之路的小亭子里,傅新桐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福了福身子,不等顾歙开口,就转身兔子一般撒了出去。 顾歙看着她那毫不做作的背影,今天第三回勾起了唇,双目微微眯起,但愿他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姑娘天赋异禀,若能收为己用,将来必成助力,却也有些担忧,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前途未卜,无端端的把一个姑娘家拉扯进来,是否太过自私了。 但不管自私与否,他现在都必须要这么做才行。 傅新桐坐在自家的轿子里,虽说没有顾歙的马车舒服,可到底心安理得。想起明日还有约,忽然鼻子就发痒,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就连画屏都问她是不是着凉了。 只有傅新桐自己心里清楚,她哪里是着凉了,分明就是着魔了!遇着一个叫做顾歙的魔!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对手戏蹭蹭的上来了~~~~~ 第50章 第50章 傅新桐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赶回了家。画屏老远就看见春桃在门口等待,看见傅新桐的轿子落下来之后,春桃就赶忙跑下了台阶,迎上来说道: “怎的到现在才回来,夫人都问了两三回了。” 画屏替傅新桐掀开了轿帘子,傅新桐从里面走出,看了春桃一眼,问道: “可摆饭了?” 这个时辰,正是傅家摆饭的时候。 “摆上了,今儿老太爷休沐在家,便集了几房一同吃饭,所以夫人才急着让奴婢来等着姑娘,若是姑娘片刻后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出去找了。” 傅新桐也知道今儿回来的有些晚,提着裙摆走上石阶,跨入傅家大门,看样子也没工夫让她梳洗换衣裳了,直奔主院而去。 主院的饭厅里,摆饭的丫鬟们已经开始往外撤,傅新桐知道自己来的还不算太晚,也就放心了,往饭厅里探头看了一眼,大夫人余氏在张罗,其他人应该还在偏厅里说话,傅新桐进去之后,跟余氏打了个招呼,余氏笑言: “马上就开饭了,正好你来,随我去请老夫人。” 傅新桐应声,牵着余氏的手去了偏厅,里面言笑晏晏的,母慈子孝,三夫人最近特别巴结着老夫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嫁进门的那段时间,到哪儿都把老夫人给哄得高高兴兴,宁氏天生就是调节气氛上的高手,有时候为了让老夫人高兴,惯于说别人的笑话儿,言语上没少得罪了人,可偏偏,段氏就吃她这一套,总念着老三家的好。 余氏和傅新桐一进门,宁氏就从老夫人面前回过头来,看见了傅新桐,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哟,正主儿回来了。刚说到三姑娘呢。” 傅新桐敛目一笑,上千给段氏她们行了礼,然后就走到萧氏身边,萧氏给她理了理袖子的内衬,宁氏没有得到傅新桐的回应,也不气恼,走过来又说: “三姑娘这是能耐了,连家里人都不理会了。” 宁氏这是找茬儿,傅新桐鉴定完毕,抬眼看着宁氏,冷然掀唇笑道:“三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如何不理人了?没头没脑的,我刚进来,您就说这莫名的话,知道的说您是心直口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存心针对我呢。” 傅新桐觉得,自己也就在顾歙面前矮了那么一头,在其他人那儿,还真没怕过。 宁氏的脸色果然不好了,可也抹不开面儿跟一个小辈吵架,傅灵珊见母亲为难,便站了出来,主动对上了傅新桐,笑吟吟的说道: “三妹妹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我们先前正说你呢,说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姑娘了,买了个山头,你这是要做山大王啊。” 傅灵珊的一句话,就让厅里的人全都抿嘴笑了起来。 傅新桐早就料到她们对她包山头的事情有看法,也料到她们会当面嘲讽,在她们看来,傅新桐的这个行为,简直和疯了没什么两样,徒增她们口中的笑柄罢了。 萧氏听了傅灵珊的话,生怕傅新桐受打击生气,打圆场道: “哪是什么山大王,她就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养养花罢了。养的都是些娇贵的兰花,一般地方养不出来。算是个兴趣吧。珊姐儿喜欢弹琴跳舞,三弟妹不是还专门重金请了女先生在家里教嘛,都是一样的。” 萧氏原是要打圆场,把傅新桐包山头的事情说成爱好,谁家孩子还没个爱好呢,可这话出来之后,宁氏却又不乐意了,走到段氏身旁,笑嘻嘻的针对道: “二嫂这话就不对了,珊姐儿喜欢弹琴跳舞,这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该做之事,桐姐儿喜欢种花,也算是个爱好,可这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若是府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人会说闲话,可二嫂你自己也知道,桐姐儿包那山头,用了多少银子。” 宁氏自然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些话的,说着说着,终于把最终目的说出来了。 只见她夸张的一拍手:“足足十万两!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为了桐姐儿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二嫂也是真舍得啊。”话锋一转,又开始自艾自怜:“唉,都是一个家里住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有人能为了一点点爱好,豪掷千金,十万两银子说出就出去了,我们这些人,为了给自家姑娘找个好点的先生教本领,花光了体己钱,不是我们心眼儿小,看不得人家过好日子,而是这横竖都是一家子,总不能差别太大,厚此薄彼呀。二嫂若是真嫌钱多的用不掉,接济接济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不也挺好?何必花那冤枉钱呢。” 宁氏这话说的是真酸。 傅新桐看着她那作妖的样子,回想上一世她雷厉风行打压二房的架势,不禁又一次感叹人生步步为营的重要,上一世蔡嬷嬷卷款,宁氏压榨,让二房难以翻身,这一世,抢了先机,打破了宁氏的计划,反败为胜,如今在最关键的一步上败了的宁氏,如今,宁氏手里无权无钱,也不过就是个呈呈嘴皮子的酸妇。 宁氏的话针对性太强,勾起了萧氏的护犊之心,本就对宁氏失了信任和好感,萧氏说话并未留任何情面: “三弟妹说话得有分寸,你自己花光了体己钱,也要替孩子请先生,那我为什么不能给桐姐儿花钱?十万两银子是很多,可那都是我自己的嫁妆钱,没有动公家一里,三弟妹怎么说的好像我的嫁妆钱,也要算作公家里用?” 萧氏怼的不留情面,宁氏自然觉得脸疼。 “这能一样吗?我知道二嫂是皇家出身,身家底子不是我们这些平民可以比拟的,可你既然嫁到了傅家,那便总要顾及顾及傅家的感受吧。你的嫁妆多,所以就可以胡乱挥霍了?” 宁氏是存了心要跟萧氏计较那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了。傅新桐的目光在宁氏和段氏之间回转,宁氏这段时间,总是围在段氏身边卖好,她手里的管家权利被老太爷剥夺之后,如今都落在了段氏手里,宁氏如果想要再次管家的话,她就得把段氏伺候好了,让段氏出面替她在老太爷面前说话,可是平白无故的,怎么才能让段氏去说话,段氏就算去说了,又怎么能成功说服老太爷松口放权呢? 所以,现在围绕着二房无故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宁氏便想借这件事情踩着二房,再次夺取管家的权利。 过年的时候,傅安曾经跟萧氏禀报过,二房从今年开始,所有的花销都要主院开了条子才能支取,可见段氏对萧氏去年给傅新桐用的那十万两银子很在意,但是又不能明着说,便暗地里给账房下了规矩,宁氏想重新获得段氏的信任,若是能压着二房,把这笔十万两银子给吐出来的话,段氏定然会对宁氏重新信任的,所以此时此刻,宁氏才会抓准了机会,做出这胡搅蛮缠的姿态。 可是让宁氏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萧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她百般信任,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萧氏了,经由傅庆昭和傅新桐的洗脑,萧氏现在已经完全把宁氏当做敌人看待。 萧氏对自己人,可以十分宽容松懈,但对于有可能会害到家人的敌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银子是我的,我愿意给桐姐儿挥霍,别说十万两黄白身外物,就算桐姐儿跟我要心窝子,我也能给她掏出来,三弟妹若是觉得手头紧,日子过不下去的话,大可直接跟我说,凭着咱们妯娌间的关系,借你个几百两度日不成问题。” 萧氏这番话极其强势与打脸,别说其他人,就连傅新桐都看呆了。偏厅里因为萧氏的这番话而变得鸦雀无声。 萧氏说完之后,就有些心虚了,两只手搅着帕子,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微微扭过身子,抬头看了看傅新桐,傅新桐猛地醒悟过来,不早不晚的对萧氏比出一个大拇指,不吝夸奖道: “娘说的太对了。咱们有金山银山,愿意挥霍还是愿意节俭,跟别人有什么半文钱关系吗?” 宁氏被这对母女连消带打,弄的溃不成军,原本是想用自己的节俭事迹,反讽萧氏花钱大手大脚,可是没想到萧氏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承认了,并且还把她的话掰开了说,逆转矛头笑话起她没钱的事儿了。 顿时宁氏感觉颜面尽失,看向了一旁段氏,其实今天的事情,是她和段氏早就说好,段氏对那无故花出去的十万两耿耿于怀,宁氏想立功表态,两人一拍即合,段氏让宁氏起头说这件事,等到她们争吵起来之后,段氏再出面调停,为的是让萧氏把那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给要回来。 可没想到萧氏自那寿礼事件过后,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个灵魂,对其他人其他事还好,偏偏对宁氏剑拔弩张。 “全都给我住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在,难得老太爷休沐在家,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可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厉害,哭穷显摆的,怎么,现在觉得咱们傅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大佛了?” 段氏的这话针对性更强,萧氏的出身摆在这儿,所谓的大佛,说的不就是萧氏嘛。 作者有话要说:  娘的属性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撒花~~ 第51章 第51章 萧氏瞬间就被说红了眼,对段氏,萧氏还不敢像对宁氏那样反抗,被点名说了,也只能干坐着掉眼泪。 傅新桐弯下身子对萧氏小声安慰了两句,目光动了动,才直起身子,对段氏说道: “老夫人这话是针对我娘说的吗?我娘就是这个出身,她也没法改变,她的钱也是这个身份带给她的,如果三婶因为我娘比她有钱而心怀不满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夫人怎么能因为三婶的几句话,就说容不下我娘在傅家呢。” 傅新桐清脆的声音在偏厅中响起,段氏拧眉:“长辈说话,如何轮到你一个小辈开口分辨?说到底你娘和你三婶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你而起!我倒要问问你,从小教你德言容功的先生是如何说的?做女子当贤惠持家,可你看看你,无缘无故耗费家中钱财,肆意挥霍,买了那处无用之地,还敢在这里开口说这个。” 萧氏见段氏抨击傅新桐,抹了眼泪就要开口,被傅新桐给按住了肩膀,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给段氏跪了下来: “老夫人息怒,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是,我是真喜欢种花,那座山价格的确很高,但却十分适合养兰,淑女性如兰,也是先生说的,没有想到会因为多花了钱,而惹得家中不平,新桐实属不愿,若三婶娘当真介意的话,容我过段时日,找到下任买家,再出手好了,总不能因为那么点银子,而让家宅不平的。” 傅新桐的行为和话语让段氏感到有些意外,这丫头去年的所作所为,段氏看在眼中,知道她绝非这好相与的性子,说道: “你果真这样想?” 傅新桐态度十分坚定,连萧氏在身后拉她都不理,吸着鼻头,可怜巴巴的长篇大论: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将心头好卖掉肯定是不愿的,可是,三婶对这事儿耿耿于怀,觉得我娘用了自己的嫁妆钱,就像是用了她兜里的钱一样,如今又哭着说三房开支吃紧,显得我娘花钱给我买山种兰有多铺张浪费似的,可这么多年来,我娘出手大家是看在眼中的,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与众婶娘有争执,如今为了我担上这样的罪名,简直太冤枉她了,我不觉花钱买山有错,只觉得让我娘遭此非议有错,为了我娘,我愿意割爱,把那买山的钱拿回来,若是老夫人愿意,也可直接把那钱记到三婶娘的名下,省得三婶娘成天哭穷,说自己连体己钱都贴补在家用里,这些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若是被外人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傅家山穷水尽,无钱买米了呢。” 傅新桐的话音刚落,宁氏就冲上来推了一把傅新桐,把傅新桐推得整个人往后倒下,一个没坐稳,直接滚了往后滚了好几圈,余氏吓了一跳,跟萧氏一起小跑着过去扶住傅新桐,萧氏指着宁氏大叫: “你做什么!如何要使这么大的力推她一个孩子呢?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你不就是要钱嘛,你三房缺什么,少什么,来跟我说,我给你买就是了。” 宁氏低头看着自己手,确定刚才只是稍微用了一点点力,可傅新桐的表现,又是倒地,又是滚圈儿的,就好像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正发懵之际,就见偏厅门内走进来几个男人,为首的不是德高望重的傅远,又会是谁呢。 宁氏看见傅远和他身后的几个老爷,就立刻明白了傅新桐的用意,心中愤慨,怒不可遏,指着傅新桐道:“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说完就要冲过去打傅新桐的样子,却被傅庆昭一把抓住了胳膊,往一边傅庆城的身上甩去,傅庆城反应还算快,把宁氏稳稳抱住,怒道: “还嫌不够丢人嘛!简直是个泼妇!” 傅庆城的怒吼让宁氏回过了神,惊恐的看着傅远,意识到她好像又闯祸了,想起三个月的佛堂禁足时光,宁氏依旧心有戚戚。 傅远转过身来,看着宁氏,没有发怒,而是冷声说了句: “你三房若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便来与我说吧,我总不能看着你们辛苦。但老二家的钱,你们就别存着心了,正如桐姐儿所言那般,老二家她出身没得改,你心中不平亦无法改变,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今后有人再拿这个说事儿,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家法伺候了。” 傅远的话让宁氏和傅庆城全都吓得低下了头,虽然傅远没有发怒,但是这样温声说话的效果,却比指着他们骂的效果要令人心悸的多。 段氏也意识到不对,看了一眼躲在萧氏和余氏怀里的傅新桐,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也明白,此时不是说理的时候,调整心态,打圆场道: “哎哟,好好地家宴,这都在置什么气呀!你也是,别跟孩子一般计较了。” 段氏扶着傅远,傅远低头看了看段氏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胳膊从段氏手中抽出,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偏厅,只蛋蛋留下一句:“什么都别说了,你心里有数。吃饭去吧。” 这么说,便算是给段氏在儿女面前留了颜面,没有当场数落她的不是,段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开始回忆先前她说的话,心里发虚的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傅远是从哪一句话开始听的。若是听见了她指责傅新桐和萧氏的话,那段氏就觉得太郁闷了。 萧氏和余氏一同扶着傅新桐站起了身,傅庆昭来到她跟前,低声问了句:“没事吧?” 傅新桐摇头,萧氏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余氏跟着众人一同出去,偏厅内就剩下他们,傅庆昭才拧眉,伸手在傅新桐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傅新桐捂着脑门,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却是不敢发出声音。 傅庆昭哪里还会看不出今天这事儿是这丫头一手促成的,鬼心思一大堆,必是听见了外面的响动,猜是傅远来了,才故意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为的自然就是阴一阴段氏和宁氏。 自从去年开始,傅庆昭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姑娘的性子,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想,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一点亏都不肯吃,这性子也不是说不好,但总归没有无忧无虑来的开心,傅庆昭曾试图和她说道理,可有的时候,说出一句道理,她能跟他顶出十句似是而非的道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段氏对二房的开销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年的时候,他曾经委婉的来跟段氏提过要把萧氏的嫁妆要回去自己打理的事儿,但被段氏以其他各房都在公中为由拒绝了,傅庆昭想着不要在殿试之前再闹出乱子来,便想先缓一缓,没想到,他没说什么,这边就闹了起来,还好这丫头只是想教训教训宁氏,并没有做太大的动作,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傅庆昭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动作让萧氏也感觉到了奇怪,讶然的看着傅新桐,呐呐的问道: “你这丫头……不会是……假装的吧?” 傅新桐笑的像只小狐狸,不怕死的说道:“娘,说实在的,您真不算太笨啊。” 此言一出,又遭受了来自一对夫妻的联手攻击,傅新桐抱头鼠窜,还不忘转过头来,对萧氏和傅庆昭做了个鬼脸,但一转身,跨出偏厅的门,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委屈中带点无辜的样子,这样的表情变化,让萧氏和傅庆昭再次感觉到了女儿品种的突变,这么刁钻,到底是像谁呢? 一顿家宴因为一场小插曲而变得尴尬万分,宁氏和段氏一顿饭就没吃几口,宁氏是吓得,段氏是心虚的,再加上凭白受到宁氏牵连的傅庆城,主桌上的菜明显少用了很多。 傅庆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傅庆昭敬酒道: “二哥,今儿这事儿,我替她像你和二嫂道歉,你们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傅庆城现在真是觉得憋闷极了,一直以来脑子都很清楚的宁氏,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错误频犯,去年刚惹了一回大事,被禁足佛堂三个月,她还不知道悔改,今日的错虽然没有上回大,可到底是让老爷子动了怒的,他要是再不站出来表个态的话,就怕今后被老爷子心里记上一笔,他的事业才刚起步,仕途还未打通,官场上瞬息万变,他可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老爷子厌弃了。 再加上傅庆昭下个月就要殿试,根据官场老手的推测,傅庆昭这一回必然是榜首之选,有这样高的起点,将来自己也势必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傅庆昭端起杯子跟傅庆城碰了一下,温和道: “不过一些小事,三弟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这些之后,便与傅庆城碰杯饮下,傅庆城喝完后,扣杯道谢: “二哥心胸豁达,二嫂宅心仁厚,乃吾楷模。” 寒暄之言听在邻桌的傅新桐耳中,只觉得胃里的酸水都出来了,她三叔这话说的,就好像旁人都听不出来他是拍马、屁似的,可让傅新桐没有想到的是,傅庆昭接下来的话,只见傅庆昭用他那张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脸对傅庆城道: “从前不知三房竟有这般困难,没有照顾到,实在不该,今后若你有什么花用,一时没有钱应对的话,来我这里取便是。” 得,一句话坐实了三房穷的揭不开锅的事情,傅庆城脸上的笑都快掉到桌子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的一章。 第52章 第52章 因为傅庆昭的那句话,傅新桐的一顿饭吃的还算顺心,傅灵珊和傅毓敏就不开心了,不过吃了几口,两个人就一个借口身子不舒服,另一个借口陪她回去,离开了饭厅。 吃完了饭,各归各房,傅新桐被傅星落给拦在了半路: “今儿我怎么觉得饭厅里的气氛不对啊?回来晚了,我是错过了什么?” 傅新桐左右看看,确定周围空旷没人之后,才让傅星落凑过来,她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了出来,傅星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事儿你怎么敢做?爹娘就没说什么?” “哪儿啊。”傅新桐转身往凉亭柱子上一靠:“给爹凿了个好大的爆栗子。” “该!你这疯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就不怕老夫人和三婶背地里给你小鞋穿啊?”傅星落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表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活像偷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嘴角都是甜的。 “我怕她们做什么?三婶现在又不管家了,还惦记着咱们二房的东西,老夫人那里……口蜜腹剑,嘴上一套礼义廉耻,贤良淑德,可实际上却是自私自利的性子,行走天下,无非就是说的一个理字嘛,我又没有事情有求于她们,我才不怕呢。” 这些都是傅新桐的真心话,上一世她和萧氏处处受制,被她们摆布了半生,惨淡收场,这一世若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由着她们去祸害,也实在太憋屈了些。 原以为傅星落要说出点什么丧气话来,没想到,傅新桐觉得肩膀上猛地一痛一沉,傅星落大力拍在自家妹子肩膀上,豪气干云的对傅新桐竖起了大拇指:“说的漂亮,不愧是我傅星落的亲妹子。其实老夫人和三婶,我早看出来她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跟爹娘提过,他们偏不信,如今终于等到你长大,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你在爹娘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傅新桐揉着肩膀,蹙眉道:“马后炮,就会说好听的,我又不能在爹娘身边一辈子……”傅新桐没好气的小声嘀咕道,忽然转念一想:“什么叫你就放心了?你要去哪里吗?” 傅星落没想到妹子这么敏感,略带稚气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干咳了两声,对傅新桐敷衍摆手:“哎呀,没什么,你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地方去?不过是感慨罢了,感慨我妹子是个能人,这还不行了?” 傅新桐疑惑的看着她,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字,看的傅星落直心虚,无奈之下,才对傅新桐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不过是有点想法,还没确定下来,不过你放心,我只要确定了想法,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毕竟咱俩可是亲兄妹。” 傅星落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离他想要出走的时间不远了,傅新桐回想上一世,傅星落大概就是在傅庆昭参加殿试的下一年初,也就是明年正月里,离家出走,要参军去,可是他临走前夕,听说了傅庆昭遇袭,伤势严重的事情,才撇开一切,回到了家中。 傅新桐从凉亭出来,往青雀居走,夜风深重,却吹得人神清气爽,傅新桐裹着貂绒披风,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几缕稀疏的流云飘在天际,看样子明天不会是个好天气。 脑中想着,如果这一世傅星落真的要离开家去参军,她到底该不该提前和傅庆昭说,若是说了,傅星落的参军梦兴许就这样断送了,可若是不说,由着傅星落的性子去闯,战场上敌我分明,厮杀争斗,他又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不求他闯出名堂,衣锦还乡,只求他能平安归来就好,可傅新桐也没有把握,傅星落出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来呀,若是他回不来的话……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又该让家中老父老母如何是好呢。 一时间,心乱如麻,呼出一口大大的雾气,回到温暖的房间,依旧不能敞开心扉,在床上烙饼似的辗转了半夜,才累极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之后,傅新桐就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傅星落有傅星落的人生,他并不喜欢读书,上一世蹉跎了一辈子,他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并不开心,与其这一世再逼着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一辈子,还不如让他选择自己想要过得生活,至少他能尝试,能心安理得一些吧。 其实说到底,傅新桐即便是重生回来,她可以辅助别人的人生,却没有资格替别人选择人生。 想明白这一点后,傅新桐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在园子里转悠转悠,就过了小半日,吃过午饭之后,就歪在软塌上睡了过去,直到外面一声疾风吹醒了她。 傅新桐睁开双眼时,就看见外面的天似乎都有些黑下来了,她房间的西窗被狂风吹开了扉,屋子里一下子就灌满了风。 画屏走进来给傅新桐关窗,见傅新桐在揉眼睛就说道: “外边看着像是要下雨了,姑娘干脆再睡会儿吧。” 傅新桐放下手,清醒了一下后,问道:“什么时辰了?” 画屏将窗子从内锁好,转身对傅新桐回道:“快申时了。天儿不好,看不着太阳。” “申时……”傅新桐自言自语了一句,猛地睁开了双眼:“什么?都申时了?坏了坏了!” 她怎么就忘了跟顾歙的约定呢,虽然心里十分不愿意去,可是她也害怕顾歙真的会因为她的爽约而找上门来,从前觉得不可思议,可经过昨天的相处之后,傅新桐已经彻底觉得,那个看似谪仙的男人,本质是相当恶劣的,毕竟哪家的正经公子,会开青、楼,做他的私产呢? “姑娘你怎么了?” 画屏看着傅新桐风也似的卷入了内,打开衣橱,随手拿了一套衣裳,就换了起来,画屏很被动的过去帮忙穿衣裳,梳头发,等到插完了发簪,她还没搞明白好好的下雨天,自家姑娘梳洗换装做什么呢。 直到傅新桐往外冲去,画屏才紧跟其后问道:“姑娘,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去哪儿啊?” 傅新桐头也不回的说道:“昨儿我在皓兰轩外头的院子里放了一盆花,这么大的雨得去收进屋子里啊。” 画屏拿着伞追在傅新桐身后,一路从青雀居追到了大门口,傅新桐在门边等候,画屏急急忙忙去车轿房给她准备轿子,下雨天的轿子准备起来没那么简单,车轿房的人都觉得很奇怪,怎么三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她还巴巴的要出门。 傅新桐站在大门外的屋檐下等候,看着大门两侧的水墨灯笼随风摆动,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问画屏轿子准备好没有的时候,就看见一辆车厢外写着‘皓兰轩’三个字的马车停在了傅家门外,姚久娘从车里掀开了帘子,对傅新桐招手道: “三姑娘是否要去皓兰轩?我这刚巧从李府出来,瞧见您了,要不就坐我这车去吧,待会儿我再给您送回来。” 姚久娘傅家的人都认识,傅新桐愣着没说话,姚久娘从车上跳下来,对傅新桐言笑晏晏:“三姑娘还犹豫什么呢,待会儿就要下雨了,我走的时候,也没吩咐人替姑娘看着花房外,再不去的话,花可要被淹了。” 傅新桐看着姚久娘睁眼说瞎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对对对。眼看就要下雨了,如此便劳烦姚掌柜了。画屏,让车轿房别准备了,我坐姚掌柜的车去,你也跟我坐车走吧。” 画屏从车轿房出来,看见是皓兰轩的马车,傅新桐对她招了招手,就转身跟姚久娘上了车,画屏赶忙跟上,随傅新桐一起坐上马车,回头跟门房喊了声,算是知会。 马车缓缓驶动,画屏才掀了车帘子,准备和傅新桐坐到一起去,可帘子一掀开,她就呆住了,指着车内一处,惊讶的正要张嘴,却被姚久娘一把揽住捂住了嘴,并同时递来一抹警告的目光,吓得画屏赶紧把惊讶给咽了回去,看向了同样惊诧的傅新桐。 傅新桐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眼前这个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男人,顾歙一如既往,穿的人模狗样,俊美如谪仙,可他办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叫傅新桐难以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找到她门上来了,如果刚才不是她凑巧出门的话,他是不是真打算进去找她? “你这人也太……太……” 傅新桐‘太’了半天也没太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搜肠刮肚,都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顾歙这个人的词语,而被她如此嫌弃的男人,此时正冷冰冰的看着她,看的傅新桐一阵心虚之后,才缓缓的张开双唇: “我说过,你若不来,我就亲自来找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呢?” 车厢里回荡的全都是这个男人好听的声音,低柔中带了天生的威仪,不怒自威说的便是这种感觉了,可是,这么好听的声音,在傅新桐看来,却是属于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他如果真的下车去傅家找人的话,他准备说什么? 承恩侯世子顾歙大驾光临,估摸着连傅远都要出来接待吧,那时候若傅远问他,你是来干什么的?想想那个画面,傅新桐就觉得浑身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下午那章早了,可晚上这章却晚了!!功过相抵。/(ㄒoㄒ)/~~ 第53章 第53章 马车驶出傅家所在的那条街巷后,就停了下来,傅新桐不明所以的看着姚久娘,只见姚久娘从车厢里站起来,对傅新桐笑了笑,然后自然而然的拉住画屏的手往外去,画屏愣愣的看向傅新桐,傅新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你带她去哪儿?” 姚久娘看了看顾歙,目光转移到傅新桐脸上,笑道:“你的丫鬟跟我回皓兰轩去。” “啊?为什么?” 傅新桐的问题,姚久娘没有回答,拉着画屏就下了车,傅新桐也想跟着下去,可到了车门边,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低头一看,就看见顾歙的一只脚踩在她的裙摆上,稳如泰山,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出来,傅新桐简直要被气死了,马车猛地驶动,傅新桐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到了座位上,额头轻轻的撞上车壁。 “哎哟。” 好不容易从车里坐好,顾歙才缓缓收回了脚,双手抱胸,气定神闲,照旧闭目养神,那神情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看着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儿,傅新桐对他这种不顾及他人感受的行为很是反感,这回也没客气,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抱胸,对顾歙怒道: “顾歙,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好歹也是傅家的小姐,又不是你身边的丫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成天装冷漠,装高深,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傅新桐的怒火并不是没有作用,至少让闭目养神的顾歙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到傅新桐身上,缥缈似天空外的稀薄云层,平静无波,叫人看不出喜怒,傅新桐刚才还挺硬气的,可在接触到这样的眼神时,忍不住心虚了起来,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咬唇等待顾歙接下来会说什么话来回应她。 可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顾歙都没反应,再抬头看他时,就见他目光深远的盯着她的身后,她身后是被风吹得不住掀动的车帘子,幽幽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下雨了。” 傅新桐:…… 赌气般将身子转到一边去,傅新桐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和这位说话一定会被气死!眼不见为净,做出了决定,再不会让第二次这样的情况发生。下回他要去府里找她,那就让他找去,反正她这一世也不打算要什么名声,干脆破罐子破摔,看谁精贵! 马车很快来到了昨天傅新桐来过的阮香楼,不过今天顾歙带她走的却不是昨天的正门,而是没什么人出入的后门,傅新桐也是跟着他进门之后,看见内里的陈设和丝竹环绕的声音,才判断出这里是阮香楼的后院。 今天来的这座院子与昨天那座完全不一样,这一座院是建造在湖心的,进来之后,傅新桐才惊诧的知道,顾歙所谓的私产有多了不得,能在京城里引山泉而下,围湖建楼的人,除了顾歙这样的皇亲显贵,其他人还真做不到。 湖心亭的那座楼看着像是水榭的样子,楼高两层,只有一条九曲水廊通往湖心,周围只有一些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其他包括鸟雀声在内,傅新桐似乎都没有听到,整片湖面安静的有些恐怖。 顾歙将她领着去了湖心水榭,越走越安静,等到了水榭大门前,耳中就几乎连远处丝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看就要进门,傅新桐的脚步却踌躇不前了,顾歙在门内回身看着她,傅新桐被他盯上,拔腿就想转身离开,被眼明手快的顾歙给一把抓住了,瞪着傅新桐的眼神仿佛在说:都到这里了,还想跑? 傅新桐心里就更加没底了,手腕被顾歙给拉扯着,挣脱不开,顾歙看着文弱,可手里的力气却大的惊人,拖着傅新桐往前走,不费吹灰之力。 傅新桐和他进入这水榭,原以为在里面会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毕竟这里是阮香楼,昨天她从门外走进的时候,那香风扑鼻,艳、舞笙歌的架势,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所以傅新桐以为水榭里也会是那种画风,然而并不是,水榭楼高两层,富丽堂皇,然而里面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站在水榭的中央,环顾四周,傅新桐轻咳一声都能听见回音的地方,像是离开了尘世喧嚣般的安静: “那个……你带我来……看鬼吗?” 除了鬼,傅新桐真不知道顾歙带她来干嘛的。想想自己胆子也是大,跟着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单独来到了这么个鬼气横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可来都来了,凭顾歙的本事,要杀她易如反掌,她跑也是枉然,干脆放弃了挣扎。 顾歙看了她一眼,感觉手里挣扎的力气没有了,也就放开了她,傅新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左右转动,上下环顾起来,忽然也不知道顾歙动了个什么机关,在通往水榭二楼的楼梯下方打开了一扇蓝幽幽的门儿,门儿有点窄,只能供一人通行的样子,傅新桐头皮发麻,顾歙却对她果断招手,傅新桐着实不想过去,脚步迟疑抗拒,顾歙站在楼梯旁,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修长的指尖轻扣楼梯扶手,发出‘哚哚哚’的声音,就像那长嘴鸟啄树木时那种声音一样,一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圆形水榭之中,无形给了傅新桐很大的心理压力,仿佛感觉到顾歙的眼中升起了腾腾的杀气。 长叹一口,傅新桐迎着顾歙越渐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他身旁,顾歙放下手臂,指了指那蓝幽幽,仿佛通往地府之路的窄门,对傅新桐道:“跟我进去。” 说完,便欺身入了门,傅新桐绝望的向后看了一眼,水榭的大门已经彻底关上,她就是拖着不进门,也是出不去的,一咬牙,就学着顾歙的模样,侧身踩入了那窄门之中,她跟在顾歙身后,走了一段不算长,却蜿蜒直下的幽蓝通道,又从另一道窄门出去,傅新桐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谁能想到,窄门之后,居然会是这样奇幻的场景呢。 七彩水晶琉璃阻隔之外,全是飘扬的碧绿水草和灵动的大鱼小鱼,它们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样子,让傅新桐彻底开了眼界,不由自主的就趴到琉璃水墙之上,想透过那琉璃晶孔往外看的更加真切,窄门之后的世界,是七彩斑斓,神奇幻妙的。 “这里好漂亮啊。是哪里呀?”傅新桐由衷的发出赞叹。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现在她和顾歙应该就是在水榭之下的湖底了,所以周围才全是水中景象,谁能想到,在城内首屈一指的青、楼楚馆阮香楼中的湖心亭底下,会有这样工程浩大的地底建筑,这条琉璃水道足有百米长,要做到这种程度,非能工巧匠倾力而为,非巨额金钱投入,绝不能建成这等奇景。 顾歙见傅新桐脸上绽放的笑容,完全没有先前被逼着进门时的幽怨和愤怒,不禁暗自一笑,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往前走去,傅新桐没有得到回答,又看呆了水底的景象,不觉身后没人了,猛地回头张望,在琉璃水道的那头处,看见了顾歙的袍角往右转去,尽管很想继续留在这里看水景,但若待会儿追不上顾歙了,她可能连出去都出不去了,提了裙摆,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 琉璃水道之后,光线没有那么亮了,顾歙从一旁取下一只早就安放好的火把,用火折子将火把点燃,照亮了前路,傅新桐骑虎难下,不敢离他太远,一路跟着他去到了一座石雕大门前,大门上有一个硕大的铜兽脑,兽脑之上有扣环,顾歙捏起扣环,在兽脑之上轻扣了三下,重扣了三下,然后放下手臂,站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石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顾歙将手里的火把插入墙壁中的灭火洞中,领着傅新桐走入了石雕大门,来到一处密室外,进门之后,傅新桐的耳朵里终于又听见了声音,这种声音是很杂乱的,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移动的声音,书本翻动的声音,还有一些她分辨不出来的声音,总之五花八门,奇奇怪怪。 两个少年从一处门内走出,傅新桐才看见那门内灯火通明的样子,里面似乎有很多人在,不过开门关门的一瞥,就看见他们在里面说话,写字,翻书的场景。 “公子,你们来了。” 其中一个个高少年脸上挂着笑,傅新桐认识他,便是那日在山林中的一员,他也认识傅新桐,对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打招呼道:“三姑娘好,我叫楚明,这是楚朝,我们俩是兄弟,今后还请三姑娘多指教。” 傅新桐一头雾水,满头发懵,愣愣的看向了顾歙,咽了下口水后,轻声问道:“什么多指教,我,我是来干什么的?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搜肠刮肚的想,傅新桐都想不出什么地方需要这么隐秘,建造在湖底下。 这个问题俨然成为了傅新桐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只见楚明和楚朝往顾歙看了一眼,楚明就咧出了爽朗的笑容,对傅新桐解释道: “看来公子还什么都没和三姑娘说,你今后便是我们皇城司探事一营的同伴了,这里便是我们探事一营的根据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探事一营——搞情报的。 第54章 第54章 傅新桐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脑子里有几百头羊在奔跑,呼啦啦的让她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探事一营……干什么的?” 傅新桐的心里隐约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小手捂在了唇上,暗自祈祷自己猜错了,可顾歙接下来的话,让傅新桐彻底傻眼了。 “探事一营就是枢密院下所属,直接受命于皇的探事机构。” “受命于皇的探事机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傅新桐做出垂死挣扎:“我,我想我还是回去吧,你们这里看样子好像挺忙的。” 说完就要转身,可转过去之后就看见先前她进来的那扇石门早已关紧,傅新桐看向顾歙,只见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傅新桐的目光从拒绝,渐渐的变成无奈,顾歙满意的挑了挑眉,冷漠的对傅新桐说: “只有我们探事一营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绝对不会让她活着出去。” 傅新桐垂头:“顾歙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是你……” “不管你想不想,你已经进来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不等傅新桐把话说完,顾歙就打断了她。 傅新桐蹙眉:“哪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就死,我把你的尸体送回傅家;第二跟我们一起,作为探事营的人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顾歙的话说的很简洁易懂,无非就是要么横着出去,要么苟且而活。顾歙很开明的站在原地,给了傅新桐片刻的思量时间,傅新桐心中哀叹自己的重生命运才刚开始,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到这个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地方来。 “想的怎么样了?是死,还是活?”顾歙用他的实际行动,完美的诠释了一个优雅的无赖,让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他还能云淡风轻的问出这种欠揍的问题。 傅新桐又一次感觉那天她宁愿跟温覃拼的鱼死网破,也不该善心大发上山去救他的,暴露了自己的技能,非但没有让自己过得更好,反而被恶人盯上,不由分说就给拉入了泥潭。 探事营是什么地方,傅新桐不是很了解,但是应该就是替皇上探听情报的部门了,那天他们在山上,几乎全军覆没,可想而知这个工作的危险程度,更别说,还有顾歙这么个注定短命的头领在,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前程似锦的所在。 可傅新桐别无选择,她在顾歙面前,连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没有,她就算死了,最多也就是爹娘和哥哥伤心,对傅家,对社会没有任何影响,她当然不想死,大概是拼了几辈子的运道,才让她重生回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想靠着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一个幸福的人生。 顾歙从她的表情看,就知道了她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冷然转身道:“考虑好了,那便没的改了,跟我进去吧,从今往后,你傅新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顾歙边走边说,走到门边停下脚步,缓缓回过了头,对傅新桐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如有不忠,满门陪葬。” 如鬼似魅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密室中幽幽回荡,钻进傅新桐的耳朵,直戳心窝。震撼的难以附加,因为从顾歙的这句话听来,傅新桐就清楚的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时间傅新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顾歙将她带入了那忙碌的关键地带,将里面形形□□的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可是傅新桐脑子混乱的很,根本不记得顾歙说了什么,别人说了什么,连她自己说了什么都浑浑噩噩的不记得,只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人生,除了效忠,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 窗外的雨急急而下,豆大的水珠子打在窗子上,发出莎啦啦的声音。 傅家后院青雀居中灯火通明,丫鬟婆子来往不断,萧氏和傅庆昭全都守在床边,萧氏焦急的一边替傅新桐擦汗,一边对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画屏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呢?这么烫,还抽搐,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萧氏平时脾气特别好,对下人也相当宽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而无能为力,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傅庆昭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脊,往床铺上陷入被褥中的女儿看了一眼,只见傅新桐面色潮、红,眼珠子闭不上,不住颤抖,仿佛想睁开却睁不开,嘴唇嫣红嫣红,像是着了什么癔症似的,没由来就变成了这样。 画屏跪在一旁,也对床铺上的傅新桐忧心极了,她就知道姑娘今天不对劲儿,她被姚久娘拖下了马车之后,不知道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再见她时,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知道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画屏觉得就是爬也要爬着跟随自家姑娘去的。 夫人的问题问在画屏的心上,画屏想跟她说出实情,可她不敢说,因为她没有忘记,姚久娘把姑娘交到她手里时说的那句话:若敢把今日看见之事说出去,我要你娘老子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画屏知道,姚久娘指的就是今天在马车上看见承恩侯府世子这件事。其实就算姚久娘不吩咐,画屏也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的,傅家是什么规矩她知道,如果让老夫人得知了三姑娘与其他外姓男子同一辆马车的话,等待三姑娘的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 “姑娘去皓兰轩收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回来之后,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屏的回答让萧氏无可奈何,又对外面催促大夫,过了片刻后,春桃打着雨伞走上了回廊,在外面就喊了起来:“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一个年老的大夫,身后跟着个药童,满身的风雨气,对萧氏和傅庆昭行过礼之后,就走到傅新桐的床边,萧氏赶忙起身给他让位,并让画屏过来帮忙把傅新桐的手腕放平,让老大夫诊脉。 温暖的室内一阵安静,老大夫捻须诊脉过后,起身对傅庆昭和萧氏说道: “老爷夫人不必担心,小姐是受了惊吓,一时郁结所致,只要开一些安神的药,在府里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萧氏听了大夫的话,这才稍微放下心,拍着胸口,嘴里默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之类的话,傅庆昭先前给傅新桐稍微诊了诊脉,所得的结果也是惊吓过度,如今有大夫的确认,心中就放心了,对老大夫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大夫往一旁去斟酌药方去了。 萧氏再坐回傅新桐的床边,慈爱的用帕子给傅新桐擦拭额前的汗珠子。 傅新桐感觉自己的魂魄一收一放的,身子仿若置身火海之中,可过了一会儿,又掉入了冰窖,半冷半热,痛苦不堪。满脑子都是上一世她被浸在水中的感受,口鼻难以呼吸,周身被绳索禁锢,动弹不得,可过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场景忽然又变了,她仿佛入到一处血腥的炼狱之中,炼狱里,周围满是血淋淋的尸体,只有一道孤孓的背影挺直站立,只见他满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宝剑,冰寒彻骨的天地间,他口中呼出浓浓的雾气,看着气喘吁吁的,傅新桐看出来,这周围的人,全都应该死于他那把剑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靠近的他,只知道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之时,那背影猛地转身,一双冰煞黑眸带血嗜杀,直接对上了傅新桐的双眼,仿佛一把利剑,从傅新桐的眼睛里刺入,直插心房。 “啊——” 傅新桐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整个人从一处温暖的地方弹坐而起,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似的,急的直喘气,吓的趴在床沿守了一夜的画屏一跳,爬起来就替傅新桐抹着后背,抱住她安慰: “姑娘不怕,姑娘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画屏的声音让傅新桐渐渐回过了神,缓缓转过脑袋,看向了她,混沌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清明,傅新桐又是满身的冷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确定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 画屏见她安稳下来,又赶忙到一旁的水盆里给傅新桐拧了一方帕子过来,轻柔的替她擦汗,傅新桐觉得喉咙干哑的厉害,对画屏指了指桌子,沙哑的说了句: “水,要喝水。” “哎,姑娘稍等。”画屏放下帕子,就麻利的去给傅新桐倒了一杯水过来,傅新桐夺过杯子,就一阵豪饮,却还不够,让画屏把整个水壶都拿了过来,她对着壶嘴吹了起来,一直咕嘟咕嘟,直到肚子里喝满了,再也灌不下去,才放下水壶。深吸一口气后问道: “我睡了多久?” 画屏回道:“一天一夜,可把夫人急坏了。” 傅新桐看着画屏满脸的疲倦,顿时知道这一天一夜,必然都是她守在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感激道: “辛苦你了吧,我没事,就是被梦吓到了。” 画屏往后看看,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才凑到傅新桐面前,轻声说了句:“哪里是被梦吓到了,分明是被顾……” 听到那个字,傅新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挺直了身子,伸手把画屏的嘴给捂住了,直摇头:“别说!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渣吗?还好吧!一开始都有点的,但他开始越渣,后面肯定越惨! ps:看在女主这么可怜的份上,留言吧。太冷了,冷的花叔心肝脾肺肾都要着凉了。 第55章 第55章 顾歙站在一株已然出芽的金羽兰前,静静的想象其开花时的美态,几乎都有些痴了,就连温覃进门似乎都没察觉。 温覃凑到他旁边,出其不意,伸手拍了一下顾歙的肩膀,让顾歙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温覃被看的有些心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怕你被花儿给吸走了阳气嘛。成天这么盯着,我要是那花,都要成精化人,以身相许了。” 温覃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歙早已习惯,收回了目光,转过身与好友面对面,温覃笑的灿烂,指着顾歙腰间的伤口问道: “伤怎么样了?承恩侯没问什么?” 顾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无所谓的说道:“他怎会注意到这些。” 承恩侯的性子温覃还是了解的,如果没人告知的话,的确不会注意儿子身上是否有伤,父子俩之间有难以化解的仇怨,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歙指了指茶几上放的茶壶,意思让温覃自己倒水喝,温覃不和他客气,知道顾歙素来喜静,身边几乎没有贴身伺候的人,身为他的朋友,每次来找他,都需要自己动手做一些事情,习以为常了。 兀自倒了杯茶,闻了闻清香,顾歙这里虽然没人伺候,但是却总能喝到比别处更加精良的茶,也算是一个小小补偿。细细品了一口之后,温覃睁开双眼,就见顾歙已经从窗前离开,站到了他的书案前,执笔看着桌面上早就铺好的一张质地精细的宣纸,没有做太多犹豫,下去就是一笔,看这熟悉的笔锋,要画兰无疑了。 等顾歙将兰草的主叶画的差不多的时候,温覃才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对顾歙问道: “对了,听说你给司里找了个小姑娘去,是那傅家三姑娘?她才多大点年纪,等到你将她培养出来,能做事的时候,都得几年以后了,她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还得嫁人,你说你辛苦培养她是图什么呢?” 温覃今日过来,便是来问这件事情的,虽然他之前就知道,顾歙想给探事司里添人,可是真没想到,他添的人居然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吹即倒的小姑娘,还不是普通出身的女子,太子太傅傅远家的三姑娘,温覃就算知道顾歙这人从来不做不靠谱之事,却也很难理解,这回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歙的兰花画的娴熟自然,不急不缓的开口回答: “图她有天分,如今我身边就需要她这样的。身份也不错,不会让人怀疑到她。” 温覃糊涂,不懂顾歙说的天分是指哪方面的天分:“什么天分这么厉害?好,就算她有天分,可她今年……十二吧,过几年就得成亲了,能给你做几年的事?更何况,她小姑娘心性的,能不能胜任还不知道呢。” 顾歙提笔欣赏画作,悠悠作答:“嫁人了也没什么相干,既然入了我门,那便要替我做一辈子的事,哪里可能因为嫁人就脱离呢。” “你可真霸道。人小姑娘同意了吗?我可听一营的人说了,三姑娘从你那儿回去之后,就被吓病了,迷迷糊糊的昏睡一个日夜,要我说,你可真不地道,也不想想上回在山上是谁救了咱们。”温覃最烦顾歙说三分捏七分的说话方式,叫人一口气都喘不完,憋在心里难受。 “稚子无辜,怀璧其罪。更何况她在山上已经见过我们的全貌,若不吸收入司,岂非将一自害武器遗落在外?” 顾歙简短的几句话,让温覃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顾歙似乎又没有了画画的兴致,将笔搁下,拿起那张画了一大半的兰花,上下扫视了几眼,然后便两手一团,将那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的兰给彻底毁了,看的一旁的温覃心疼不已。 市面上,遥知公子的字,云雁公子的兰图,全都被叫卖到了天价,而坐拥这两项精绝技艺的人却丝毫不为自己这才能所喜,世人只知两者字画乃当世翘楚,遥知公子善书,云雁公子善画,却没有谁知道,遥知和云雁两位公子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眼前这暴殄天物的承恩侯府的顾世子。 “怀璧其罪不假,可你到现在也没说清楚,她到底怀的是什么壁?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温覃两手一摊,对顾歙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傅新桐那个姑娘,除了漂亮之外,并没有露出更多才学方面的天分,所以他才会十分不理解顾歙的行为。 只见顾歙重新将一张宣纸摊平在桌面上,提笔蘸墨,一鼓作气画出了兰花骨相,眉峰微蹙,轻声回了一句: “她认路啊。” 短短四个字,让温覃感觉到了天雷滚滚,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话。 “认路?你没开玩笑吧?”这也算技能? 顾歙却毫不掩饰的点头,对着画纸,郑重说道:“没开玩笑,她认路的本事比狗都强,这就是她得天独厚的天分。” “……” 头一回,温覃感觉自己在顾歙面前说不出话来了。真不知道因为这个技能被顾歙看中的傅三姑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大概是不幸的吧,毕竟没有哪个姑娘会被人与狗相比会高兴吧。 **************** 傅新桐因为一场惊吓,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三天,萧氏才肯让她下床走动。 经过两三天的调养,傅新桐才感觉稍微走出一点那恐怖的梦境,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耳中听着花圃里的小花小草们说话,感觉有点昏昏欲睡。 这几天傅新桐虽然醒着,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若非那日在湖底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傅新桐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把自己给吓到了。 顾歙强势的把她带入了一条两眼一抹黑的绝路上,皇城探事司,这个部门傅新桐虽然从未接触过,可是却也是如雷贯耳的,一群替皇帝做事的斥候,分布在民间各个角落,有的斥候做一阵子,有的则做一辈子,全看自己的命有多硬。 想到这里,傅新桐昏昏欲睡的眼睛就张开了,双掌在脸上搓揉几下,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画屏端着茶点在园子里找她,看见她坐在花丛里,便走了过来,柔声喊道: “姑娘怎么又坐花堆里去了?夫人让送了些点心过来,说是宫里送来的,快来尝尝味道。” 傅新桐意兴阑珊的从花丛中站起,来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看着画屏从托盘里将两盘看着就很精致的点心给端出来放到她面前,傅新桐看着那两盘花瓣状的糕点,忽然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顾歙阮香楼里那好吃的要命的金丝蜜盅,齿颊留香的感觉令她记忆深刻,到现在就算是夹杂着对顾歙这个人的私人情绪,回想那味道都能令傅新桐垂涎三尺。 同样是宫里出来的,傅新桐拿起了一块粉色的花瓣糕,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的品味,却怎样都吃不出金丝蜜那种惊艳的感觉来,勉强用了一块,便将糕点往旁边推了推,对画屏说道: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拿下去吃吧。我回房躺会儿去。” 说完,傅新桐就站起了身,走出了亭子,失魂落魄回到房间,傅新桐将肩上的披风卸下,目光刚一接触到床铺,就被枕头下的一张平整的纸给吸引,心上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去,就见纸上娟秀的字体写了几行让傅新桐吓得差点大叫的字: 桃花糕好吃吗? 比金丝蜜如何? 明日辰时,湖底见。 这三行字,并排写着,一字一句都戳在傅新桐的心房之上,四处看了好几眼,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这纸条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谁送进来的?居然连她刚刚吃过什么点心都知道,还猜出她心里惦记着金丝蜜?这种无时无刻不受人监视的感觉真的很可怕,让傅新桐感觉自己在顾歙面前,俨然一个刚出生,连襁褓都没有的婴儿,赤身露、体,毫无隐私可言。 努力将心上堵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傅新桐无奈的拿出梳妆台抽屉中的火折子,点燃了这一张令她害怕到无以复加的纸张,这是那天在湖底,她浑浑噩噩的时候,所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一条规矩,看过即毁。 傅新桐的目光盯着地上那一撮越来越小的火苗,一张雪白的纸被烧成了灰烬,可上面的那几行字,却深深的印入了傅新桐的脑海里,无论怎么样都挥之不去。 她蹲在地上,抱膝而立,很想将自己缩成一团,钻到谁也找不到的缝隙中去,只觉得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人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彻底打乱了,她想太平一世,护家人平安,然后找个情投意合的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上一世富足的生活。 可是现在呢,她连自己的平安生活都没法保证,强行被顾歙拉去了那刀口舔血的探事司,成了半个还未完全入门,就已经被既定了灰暗人生的斥候,斥候刺探无数,可若是一朝被擒,那下场可就惨烈了,像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可就是这样看不见任何前途的道路,傅新桐稀里糊涂的就被安排上了路,简直欲哭无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到现在才替换上。上章小伙伴给的面子,花叔看到了,嘿嘿,咱继续留言呗。 第56章 傅新桐再次来到这湖底世界,走过琉璃水道时,已然没有了第一次的惊艳,现在全身上下都被一种叫做‘压力’的东西给笼罩着。 傅新桐以为这次还会进去那忙碌的密室,可是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引路之人带她走了不同的方向,似乎是从湖底穿过好长一段路之后,才打开一扇门,让她上去:“姑娘请,公子已经在上面等候姑娘多时了。” 傅新桐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除了任人宰割,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对那人点头之后,就按照他的指示,走出一道窄门,来到一处空地,空地那头是十几节台阶,傅新桐走上去,将那扇门给推开,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不由自主眯起了双眼,左右看了看,门外像是某户人家的宅邸,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从湖底穿行而过。 她趴在石壁上,悄悄的探头,小心翼翼的像一只田鼠。 顾歙站在繁花锦簇的亭子上,远远就看见傅新桐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禁轻咳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傅新桐心上猛地一惊,捂着心口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梦魇了好几天的男人。 期期艾艾的走了出去,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假山石的入口,入口处绿叶环绕,若非从里面走出来,很难发现这是个入口,十分隐秘。 傅新桐紧张的捏手指,只敢瞥了两眼站在亭子上头,看起来比天王老子还要高大的顾歙,都不敢与他对视。 “上来。” 顾歙的声音在园子里传开,傅新桐左右看看,一边往亭子里走去,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她先前在假山后头看的没错,这正是一座宅院的后花园,除了雅致精巧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到了亭子里之后,顾歙指了指石桌的一边,冷道:“坐。” 傅新桐偷偷的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可饶是再怎么努力,也只敢在石凳上沾了一点边,顾歙见她这样,也不多言,直接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本书,一只手肘撑在石桌上,好整以暇的看起了书。 就在傅新桐欣赏了一圈周围的景色,以为顾歙喊她来就是为了让她坐着玩儿的时候,顾歙头也不抬的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 “会些什么呀?” 傅新桐一愣:“嗯?会……会什么?” 顾歙从书页后抬眼看她:“特长。” 特长……傅新桐抿唇深思,因为不能很好的判断这位大哥问题的真正含义,所以她感觉十分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惹来杀身之祸,顾歙也不催促她,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傅新桐深吸一口气,仿佛有了答案,咳了一声后,故作镇定道: “我……手指和脚趾都比同龄人长一点,但也不算特别长。” 顾歙翻书的手顿住了,维持原来的坐姿,将头扭转看着傅新桐,额头上的汗珠和紧紧蹙着的眉头告诉顾歙,这姑娘还没胆子跟他开玩笑。 将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顾歙用他的手指轻扣桌面:“我问你都擅长些什么。” 擅长……傅新桐为自己的答案默哀,擦了一把冷汗之后,又搜肠刮肚:“我擅长……种花?” 问个问题,问到这种地步,简直让顾歙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这姑娘其实就是一个伪装成聪明人的傻子?将身体坐姿调整过来,跟傅新桐面对面: “字写得如何?” “呃……一般。” “会琴棋书画?” “呃……不太会。” “会诗词歌赋?” “这个……也不会。” 顾歙一挑眉:“那你到底会些什么?” 傅新桐回答的十分心虚:“除了种花这个后天技能之外,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这句确实是个大实话,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傅新桐都不愿意自己这么没用的问题。 顾歙还是不相信:“你祖父是傅远,太子太傅,学识渊博。你父亲是傅庆昭,今年状元的最大热门,你跟我说你什么都不会?想什么呢?” 傅新桐一击掌,恍然大悟: “啊,顾公子你是不是因为我祖父和我父亲的才学,对我有所误会啊?我,我虽然出身在书香门第的傅家,可是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草包,除了认识几个字之外,没有一项能够拿得出手的本事,所以,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你们这个行业,我……” 不等傅新桐长篇大论的说完,顾歙便打断:“所以你想死?” 傅新桐立刻闭嘴,保持微笑:“并不想,顾公子请继续。” 顾歙沉默的凝视傅新桐好一会儿,才叹道:“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女红呢?女红总会吧?” 对于顾歙还没有对她死心,傅新桐自己都要感觉不好意思了,对顾歙恬恬一笑:“女红……也不太会。”见顾歙的脸色一变,傅新桐赶忙追加解释:“这是因为,我娘她就不会,怪不得我。” 顾歙沉沉呼出一口气,目光往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傅新桐不敢出声打扰他思考,顺便心里期待着,顾歙会因为她的无能而放弃她。 只见顾歙站起身,对着空荡荡的院子拍了一下手,傅新桐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过了片刻,就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手中捧着个托盘,恭谨走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亭子里的石桌上,是几张宣纸和文房四宝,放下东西之后,就如来时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傅新桐看着那纸和笔,以为顾歙要考她写字,老实交代道: “顾公子,我写字真不行,我们傅家女子求的是无才便是德,你让我写,我也写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顾歙不和她废话,坐回了石凳上,拿起笔在墨中蘸了蘸,头也不抬对傅新桐说道:“既然什么都不会,那这件事先放放,现在你来把那天在张家听到的凶手模样,再来与我复述一遍,我看看能不能将之画出来。” 话题跳跃太快,傅新桐有点懵,但顾歙不是要考她写字和作诗,还稍微让她感觉没那么担心了,坐下之后,回忆那天花儿们对她说的话,将它们话里提到的那些凶手的模样,包括刀的样子,还有动作,身上,头上的特征,傅新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给顾歙听。 只见顾歙头也不抬,一丝不苟的根据傅新桐说的那些零散线索,构思画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好几张画了出来,虽然全都是黑衣黑裤加蒙面,但是顾歙的画里每个黑衣人动作都不一样,即使没有露脸都能让人明确的感觉出这画中人的不同样子,傅新桐对顾歙的画技表示衷心的敬畏,又想想自己什么都不会,一时心虚不已。 顾歙将笔搁下,将最后画出来的那幅画展开,然后又将前面几幅全都摊在桌上,站起身对着这几张画反复观摩起来,傅新桐在一旁,不敢打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顾歙才将那几张画全都叠放在一起,卷了起来,对傅新桐说道: “随我过来。” 说完,根本不等傅新桐有反应,顾歙便拿着卷起来的那几张画,走下了亭子,傅新桐赶忙小步跟随上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跟在顾歙身后,将这间宅院逛了小一半吧,从这沿路看来,宅院的摆设和构造,就连傅新桐这个门外汉,也能察觉出这院落的不一般,可能是按照五行八卦来分布的,因为她在回廊下方的园子里,似乎看见了几条不一般的红线,那线应该就是禁止踏足的雷区,包括回廊之上,都有各种小机关在,傅新桐心中对这庞大建筑群震惊不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一无所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圈子,永远都围绕在女子后宅,被规矩约束,整日里只想着如何讨男人欢心,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七个字,其实是扼杀了多少女子的才华,让她们固步自封在一个没有自我的世界里。 她今年十二岁,正如她和顾歙所言那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刺绣……一样都不会,这种被人当面戳穿自己无能的感受,有点难堪,就好像是被人当面否定了自己从前的生活,一无是处,毫无作用。 顾歙的步子很快,快到傅新桐必须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穿过了回廊,从一处拱门去到另一座古朴的院子里,两个正在几株苍松树下谈论事情的人迎上前来,对顾歙行礼,顾歙将手中的画卷交给他们,傅新桐听顾歙说道: “让其他人去议事房开会。” 其中一人领命下去召集人手,顾歙回头看来一眼傅新桐,吓得傅新桐赶忙收回了想要跟着他往前的步子,双手捏在一起,显得有点局促,顾歙又对另一个人说: “让徐枫过来一趟,就说我给她加个人去,务必短时间内要看出效果。” 对那人说完之后,顾歙便走到傅新桐面前,此时的傅新桐,个头方到顾歙的胸口处,与他这么近的站立,难免会叫傅新桐感觉到压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只听顾歙对傅新桐认真说道: “徐枫是探事营的长老前辈,你跟她学一段时间这里的规矩,人在这个世上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学会了,尝试了,你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懈怠,既然你已经进来了,那就好好的做下去,这一行有风险,但你所学之事能够替你化解风险,学的越多,会的越多,将来遇到情况时,你活着的机会,也会比别人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好生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在世,确实不能碌碌无为,要努力奋斗,学习,才不会辜负每天吃的饭,睡的觉……噗,一言不合就撒鸡汤,大家可以无视我。 第57章 第57章 萧氏最近发现女儿变了,变得……要好了。 坐在镜子前面梳妆,芳冉从外头进来,对萧氏行礼,萧氏招手:“怎么样?起来了吗?” 芳冉连连点头:“起来了,听青雀居的下人说,姑娘卯时就起来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水,就坐到绣房里面去了。昨天缠着绣娘教了基本针线的走法,奴婢悄悄在绣房外看了几眼,正练习呢。” 萧氏听得仿佛在做梦一般:“从前老夫人也说要让她学刺绣,她哭了那么多眼泪,我好不容易给她顶住了压力,现在她竟然自己要绣花了?” 芳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声清咳自屏风内传来,傅庆昭整理好外罩衫走出来,丫鬟们给他行礼,萧氏也站了起来,迎上去替他整理腰带和配饰,口中稀奇的说道: “老爷你说怪不怪,咱们三姑娘用功起来了。” 傅庆昭不是没听说,这几天的傅新桐确实有点奇怪:“昨天下午她还抱着字帖去找我,让我给她写了几幅字,说要临摹,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真的想要学点东西。” 对于女儿的奋发,傅庆昭不鼓励也不反感,不鼓励是因为他并不想让女儿吃苦,不反感是因为谁不希望自家女儿更加出色一点呢。 听了傅庆昭的话,萧氏觉得越发奇怪了,犹豫片刻后,说道: “我待会儿还是去看看她吧,这孩子,别是魔障了才好。” 傅庆昭对妻子的小题大做无奈一笑:“去看看就得了,别泼她冷水,孩子上进怎么着都是好事,不管她坚持不坚持,总归能学点回来,这就够了。我下个月初就该住到国子监里去了,家中就劳烦夫人了。府里若有事情,便派人给我传话,若不是急事,就先压着,等我回来再处理。” 萧氏贤惠的点头: “爷放心吧,家里有我在呢。” 傅庆昭三月下旬要参加殿试,三月初就该住到国子监里面去,他的授业恩师想再替他保驾护航一番,府里其他事情与傅庆昭参加殿试这件事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 傅新桐在素面绸缎上飞针走线,从前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学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的,绣花如此,写字亦是如此,只有当自己真正的去尝试一件事情的时候,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顾歙的话犹在耳边,每一字每一句对傅新桐而言都像是激励,虽然那个危险的世界是顾歙强行拉她进去的,但是她跟在他身后,也确实见识到了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布局精妙的建筑,规模宏大的场景,如果不是顾歙,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大片的湖底下居然建造着一座隐秘的城池,让她见识到了一群真正在做大事的人。 她两世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上一世下场凄惨,她之前怪傅庆昭,觉得就是因为傅庆昭的不培养,所以才让她变成了那一无是处,被人欺负的角色,可是如果把这件事情反过来想想,傅新桐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傅庆昭的确是纵容她的,可若不是她自己疏于学习,懒惰成性,一味依赖的话,又怎会导致那样的后果呢? 别人也许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但是却没有人有义务对你一生会经历的事情负责。 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也没有男儿的胸襟和抱负,没有想过进出朝堂,为国家效力,如果不是顾歙,她到现在为止也不会这么想,就连做梦也不会做到这些事情,可是现在看来,顾歙的强势,又何尝不是给了她一个,像男人一样为国效力的机会呢? 斥候又如何,探事司又如何?就算危险,就算随时会没了性命又如何呢,人生在世走一遭,不能光想着怎么苟且下去,家人要保护,生活要继续,可这并不妨碍她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够有此机遇呢?重生以来,她都把父母,哥哥放在第一位,为了扭转他们上一世的惨痛人生而努力的做了一些事情,现在也是该她为自己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萧氏和傅星落都来找过她,傅星落直说她想不开,萧氏倒只是问问,没说别的。 傅新桐觉得在家里不安静,便跟萧氏请了命,再次回到云熙山去,不过自从张家出了事之后,萧氏还没有缓过身,坚决不同意傅新桐一个人住到山上去,所以傅新桐大多都是一早出发,晚上回,行动更加自由了,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在云熙山的日子过得飞快,傅新桐有时候写字写累了,就到山间去和花儿们说说话,听听它们在山间的趣事,而令傅新桐高兴的是,她年前培养的几株名贵松羽墨兰,好像过两天就要开花了,这松羽墨兰,算是墨兰品种里最为娇贵的兰花,因为不必普通墨兰好种植,所以市面上并没有很多,当时姚久娘跟她说过,这种松羽墨兰,她未必能养的出花,而就算勉强开花,也不一定能开出好的姿态,傅新桐自问对这几株放在山壁前养着的松羽墨兰很是用心,对它们的要求几乎都做到了满足,花儿养的连花匠都说非常好,所以,傅新桐有信心它们能够开出好看的姿态来。 当天晚上就把六株松羽墨兰带下了山,送到皓兰轩去,让姚久娘着手准备观兰事宜。 姚久娘对傅新桐能够种出松羽墨兰这娇贵的品种,很是惊讶,让园里的几个花匠看过之后,也都说确实到了花期,大概这几日要开的样子,傅新桐养兰并不是纯粹为了欣赏,她更希望在这方面获得一些成就,皓兰轩中每隔十多日,就会开展一次赏兰会,邀请文人墨客前来赋诗,若一株兰花能够在赏兰会上获得名次,那便算是成功的,天下爱兰之人千千万万,有京城本地的,也有专门从外省特意赶过来的好兰之人,有时候,若兰花实在稀罕,在赏兰会中,就能以高价卖出。 而傅新桐只负责养,其他赏兰,卖兰只是却是一概不想沾手,交到了姚久娘手里。 姚久娘跟花匠们确认了好多次,才相信这六株确实是松羽墨兰的品种,并且从叶颚的光泽饱满度来判断,六株都是生长极好的胚子,绽放只是时间问题。 六株松羽墨兰若是遇上懂行之人,少说一株也要卖到千儿八百两银子,六株的话,就有近万两的收入,这么大的金额过手,姚久娘心里没底,抽了个时间找到顾歙,将这情况告诉了他,原以为顾歙会很奇怪,为什么傅新桐那小丫头能培育出松羽墨兰来,可谁知顾歙的反应相当平静,还说了一句让姚久娘听不太懂的话: “应该的,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姚久娘不太明白,踌躇问道:“那……银子方面,咱们照付吗?” 其实说白了,皓兰轩就是一个中介体制,搭建一个供人观赏买卖的平台,一般来说,皓兰轩收钱多少都是按照与客人关系好坏而定的,但对于傅新桐这么个小丫头,姚久娘实在拿不准主意,这么又问了一句后,顾歙的回答更加出乎姚久娘的意料。 “傅三姑娘是自己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只管替她办就是,无论多少银两,分毫不取,悉数交给她便是。” 姚久娘虽然还是没搞懂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就变成了‘自己人’,她想往那些粉红画面想去,可是毕竟傅三姑娘才那点年纪,但不管怎么说,自家公子发话了,那她自然就只能照做了,看着那几株名贵的松羽墨兰,暗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小小年纪,种植花朵就有此成效,实为罕见也。 傅新桐自然不知道因为她送去的几株墨兰,皓兰轩中有过这样一段谈话,她每天练字,刺绣,在山上种种花,养养草,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眼看傅庆昭收拾了行装,三月初就住到国子监里去了,直到他殿试结束都不能回家来,对于傅庆昭殿试的结果,没有人比傅新桐更加确定,甲榜榜首,状元及第,傅庆昭在这方面的荣耀,绝不会少一分,反而需要关注的事情,是傅庆昭中了状元以后可能发生的事。 傅新桐现在还不知道傅庆昭是因为什么而遭受了袭击,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这日她从湖底上岸,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练字,端端正正的坐着,背脊挺直如松,手腕悬空,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额头与鼻子上都沁出了汗珠,可见其专注程度。 顾歙站在远处山坡上看着亭子下面的傅新桐,接过了徐枫递来的纸,纸上是傅新桐这段时间的成果,徐枫是探事司里专门教授新人的前辈,对傅新桐的评价很高: “这孩子有天分,有灵气,难得自己还肯努力,不骄不躁的,当初公子将她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是个娇娇小姐,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短短的时间,能把字练成这种程度,已非易事了。只要坚持不懈,将来在临摹字体上,应该会有所成就的。” 顾歙将手里的纸交还到徐枫手里,目光再次落在那亭中女子身上,孱弱单薄,却如劲竹一般透着股难言的韧性,阳光斜斜照在她的侧脸之上,仿佛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一章晚,章章晚!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ㄒoㄒ)/~~大家看着,我先去吃了。 第58章 第58章 傅新桐每天刻苦训练,不敢丝毫懈怠。渐渐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察觉,自己从前那狗爬是的字体,开始变得有些娟秀起来,徐枫说过,如果要学仿字的话,首先你自己本身写字的基本功就要过关,要不然根本就搞不懂,该如何运用笔锋才能写出你想临摹的字。 傅新桐觉得自己没有音律和画画方面的天分,那就好好的钻研书和棋,如果再能学一点其他更有用的东西就更好了,比如说,绣花……这里说的绣花,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绣花,而是那种以针为刀的暗器针法,但同样的,首先你得学会刺绣…… 只是听听,傅新桐就觉得自己前路漫漫,幸好这一世她还年轻,一切从头学起都不算晚。 时光过得飞快,傅新桐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般,走动闯西的,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埋怨她成天往外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三月科举,举国瞩目。 傅庆昭连过三关,好文章成就了他的好前程,状元及第。傅新桐只记得开榜前一天晚上,傅远就勒令全家不许睡觉,像是守岁一般,从晚上守到凌晨,再从凌晨守到辰时三刻,宫里头终于派了人来敲锣传喜,一声‘状元大老爷’让傅远高兴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朗笑,比生了孩子还要高兴,当即下令赏赐全府,那传信来的公公,傅远就直接封了大大的红封,府中上下全都沉浸在一片欣喜之中。 萧氏高兴的直颤抖,拉着傅新桐和傅星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傅庆昭中了状元,暂时还不能回府,但傅远已经吩咐下去,大开宴席三天三夜,请同僚喝酒,请邻里吃饭,声势浩大。毕竟就连他自己,当年考科举,也只是勉强得了个探花郎,傅家先祖也只有一人中过状元,如今他的儿子再现了祖宗辉煌,光耀门楣,让傅远如何能不高兴呢。 傅家在喜悦中迎来了一次盼望已久的美好成绩,当傅庆昭穿着一身火红的状元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时候,傅远亲自上前给他牵了一下马缰,吓得傅庆昭赶忙就要行礼,几乎是被傅远给拥着入府的。 傅新桐站在人群中,在周围欢喜的气氛中,默默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傅庆昭中状元按道理说,应该是傅家的骄傲,不该是傅家人暗地里出手刺杀他,可是,仔细想想的话,又觉得不是那么个道理。 因为傅庆昭初中状元,在六部观政,朝堂之中还没有来得及树敌,并且其在朝堂的影响力也还没有形成,所以,推测身边同僚动手的可能性很低,若非身边同僚动手,那有没有可能是傅家人呢,毕竟如果傅庆昭受伤被毁的话,虽然傅家因此遭受一点打击,可只要傅远当断则断,将其他两个儿子推行而上,中和下来,傅家也不会因为傅庆昭的被毁而落魄。 如果是傅家人动手,那傅新桐首先怀疑的自然就是三房的人了,宁氏嚣张,三叔也令人捉摸不透,可是傅新桐在暗处观察了好长时间,宁氏虽然表现的没那么高兴,却也跟着萧氏后头,忙东忙西的,殷勤的很,没有做出任何不适的举动,而三叔傅庆城更是对傅庆昭十分友好,一口一个二哥的喊着,十分亲昵的样子。 单单从他们的表情中,傅新桐很难判断出到底是谁对她爹存了异心,又或者,一切根本就是她想错了方向,也许就不是傅家人动手的,也许就是傅庆昭命中该有一劫? 脑子里相当混乱,傅新桐辗转了好几天,非但没有想明白事情,反而把自己越想越乱。 这日她在亭中练字,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只是片刻的失神,却不料就被人抓了个现行,身后正在翻书看的顾歙忽然开声:“怎么?写不动了?” 傅新桐看来他一眼,摇了摇头,将笔尖蘸了点墨后,又继续埋头写了起来,可接连写了几个字,都不在状态,依葫芦画瓢都没有画对力道,正心烦之际,就觉得背后一热,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了,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手里的书放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弯腰站在傅新桐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傅新桐的手,吓得傅新桐连忙要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着不放,回头往上看了一眼顾歙,只见他神情安详认真,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过来拍了一下傅新桐的后脑勺,喉咙上下动了动,磁性的声音说道: “别东张西望的,这字应该这样仿才对。” 傅新桐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着动,赶忙回头盯着,就见顾歙的手完全将她的手包围住,又热又干燥,用强大的把控力量,让傅新桐在他的带领之下,写出了几个漂亮的仿字。 若是之前,傅新桐自己一个人写出来这几个字的话,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连动一下,笑一下都没有力气。刚才顾歙没教她写字之前,她只是觉得心烦,现在顾歙亲自动手教她了,她除了心烦之外,还多了其他的异样情绪,比如说,心跳如擂鼓,两颊红透,直到耳根。 顾歙低头看着这个脸红的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下两人此刻的姿势,也难怪小姑娘害羞了,缓缓松开了手,尽管意识到了尴尬的气氛,但顾歙冷了这么多年的表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比没经历过事情的小姑娘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站直了身子之后,若无其事的拿起了刚才放在桌面上的书,继续回到一旁去看书了,从容不迫的坐在亭子栏杆上,目光认真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把他出卖。 傅新桐将笔搁置在一旁,然后两只手不自然的抓在了一起,左右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脑中忍不住回想先前的感觉,偷偷瞥了一眼顾歙,只见他毫无所觉,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继续看书,傅新桐让自己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被他发现一般,呼吸的特别慢,特别轻,不时抓着自己的耳朵,以表达自己六神无主的状态。 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顾歙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姑娘而已,在他眼中,自己的样子可能连‘女人’这个词都没有上升到,所以不注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可顾歙能够把她当个小孩子看待,傅新桐自己却不能,毕竟是个活了两世的老女人,对这种事还是相当敏、感的。 顾歙见傅新桐缓和了好久都没有恢复,从书后抬眼,开声问道: “怎么了,还是不懂怎么写吗?” 傅新桐回头,连忙摇头:“没,没有!懂了,已经懂了。” 懂什么懂,刚才顾歙教她写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看字一眼,哪里知道他是怎么运用笔锋的,全程盯着两人的手看了,可是现在傅新桐又不敢说自己不懂,生怕顾歙再来重复一回刚才的动作,那这回她可真要羞到地缝里去了。 傅新桐重新拿笔,强迫自己沉淀下来,却总是不成功,顾歙也感觉出她的不自在,干脆将书放下,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决定说一点让她不这么尴尬紧张的话题。 “听说你爹中了状元,你祖父应该很高兴吧?” 听见顾歙开口,傅新桐的背脊都挺直了,机械般回身,看着他,点头回答:“啊,是挺高兴的。”心中十分安慰,顾歙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让傅新桐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笔放下来,转过身去与他对面而坐。 顾歙一挑眉,冷道:“傅家其他人呢?也高兴吗?” 傅新桐一愣,不解道:“嗯?其他人是指谁?都,都挺高兴的。”说到这里,傅新桐的心中难免起了警戒,这几日困扰她的便是这个关键问题,听顾歙话中有话,似乎知道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傅新桐能在顾歙这里得到答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顾歙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听傅新桐开口之后,就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让傅新桐话问到一半,十分不尽兴,坐直了身体,对顾歙试探的问: “顾兄长的意思是,我们傅家,应该有人会不高兴吗?” 顾歙清明的目光落在傅新桐那一脸‘快给我正确答案’的表情,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天生带着润泽,像是一头善良无害的绵羊,瞪着大大的眼睛,对他‘咩咩咩’的叫。 被自己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顾歙嘴角一弯,见傅新桐的目光更加期盼,稍事斟酌后,才对她说了一句: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要分成两面来看,一件事情,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高兴,所以你说,你爹中了状元,你们傅家会有人不高兴吗?答案是肯定的。” 傅新桐蹙眉,觉得顾歙说了半天说了一句废话,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个会不高兴的是谁,心中焦急,又问: “可我瞧他们的表现,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我,我该如何分辨呢?” 如果可以分辨出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那傅新桐自然就有把握可以事先抓到想要害他父亲的那个人了。 只可惜顾歙并不打算直接给她答案,讳莫如深的说道:“该如何分辨,这就是你要学的。如何从身边的事情上发现蛛丝马迹,你可以去问问徐先生,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掐着点儿写完了。太不好意思了,发红包吧。截止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吧。 第59章 第59章 傅新桐回到家里,站在园子里一株绿叶悠悠的桃树下,还没开花结果,却已经能够很好的展现出春天的气息了。 昨天她根据顾歙说的,特意去问了徐枫这个问题,徐枫告诉她: “你想要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嫌疑,首先要做的就是观察他呀。” 傅新桐不解:“可我该观察谁呢?”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如果你确定了要观察的目标,那不就等于找到了证据,有了证据,要做的就不是观察了,所以,我现在和你说的观察,指的就是讲你怀疑的对象,全都调查一番,然后从你调查的结果中,找出一个最有嫌疑的人,最后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出你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徐枫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傅新桐却知道,自己真的要做的话,会很困难。虽然徐枫跟她讲解了调查一个人时,应该要有的注意事项。 傅星落在傅新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傅新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平静的回头,果然看见傅星落一张失望的脸。 “切,一点都不好玩儿。” 傅新桐心里正烦,对傅星落做出了嫌弃的表情,伸手将他先前拍她肩膀的地方拍了拍,仿佛那里沾了很多灰尘似的,气的傅星落指着她就要抓过去,傅新桐最近因为勤于锻炼,身子轻快了不少,算到傅星落的动作,快一步闪开,让傅星落扑了个空。 “你不去读书,来找我干嘛?小心爹罚你。” 傅新桐往旁边挪了挪,故意挑这件事对傅星落说,知道他最讨厌读书,只见傅星落从容一笑,并不害怕: “爹最近都忙疯了,才管不着我呢。”傅星落从树上掐了一片绿叶下来,放在手里卷着玩儿,傅新桐看着他问道: “爹最近在忙什么?是要去六部观政了吗?”傅新桐的问题让傅星落有点惊讶: “哟,小丫头有点见识,听娘说你最近在用功读书,我本来还不相信,怎么着,不会也想跟爹似的,考个功名?” 傅星落和傅新桐打着嘴仗,见傅新桐脸色沉下来,这才摸摸鼻头说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可不就是要去六部了嘛,老太爷成天把他关在书房里,估摸着是跟爹在说官场的那一套呢。” 傅新桐点点头:“该是如此的。” 科举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无功名的栋梁之才入仕,为国效命,傅庆昭有这般才学,又有这般家底,自然是朝廷重点招揽的对象,傅远严正以待是应该的,他虽为太子太傅,可年纪毕竟大了,若是有儿子入朝为官,父子同朝,对傅家的实力绝对是一个质的飞升,这也就是上一世,为什么傅庆昭毁容,不容于仕途之后,傅远会立刻选择舍弃傅庆昭,改捧傅庆城和傅庆业,因为那时候,他在朝里的关系肯定都已经打通好了,傅庆昭毁了,若无人接替上去的话,那他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哎。”傅星落见傅新桐陷入了沉思,用手肘撞了撞她,傅新桐回头,傅星落才说: “你说咱爹现在功成名就,咱们二房在府里的声势是不是无人能及了?” 傅星落的问题奇怪:“什么叫无人能及啊?咱们二房在府里的声势,不是一项很高吗?” “那不一样。从前爹不是还没中状元嘛。”傅星落摇头。 傅新桐疑惑的看着他:“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傅星落犹豫的低下了头,欲言又止的,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傻笑着摇了摇头:“唉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觉得爹现在肩膀上的担子肯定要卸下来一些了,没有以前担心了。” 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言乱语之后,傅星落见傅新桐脸上露出的迟疑,才拍着傅新桐的肩头说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成天忙的不见人影,能遇着也不容易,我走了,还约了张成他们去看马球呢。” 说完这些话之后,傅星落也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就负手离开了,傅新桐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算算时间,傅星落差不多就是在傅庆昭中了状元以后,决定去参军的……难道说,就是现在了? 傅新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情就有点复杂了。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在行进,傅庆昭中了状元,现在傅新桐需要立刻解决的,就是那个藏在背后,对傅庆昭痛下杀手的人。刚才傅星落的她,她算是听明白了,只有傅庆昭平安无事,傅家二房就能屹立不倒,只要二房没事,那么就算傅星落不在家里,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也不会有妨碍。 可傅庆昭背后的杀手究竟是谁呢。 傅新桐当即就决定,先从她心里最怀疑的三房开始查起。宁氏有侵占二房钱财的先例,不怪傅新桐怀疑她,而当年傅庆昭被毁容之后,也是傅庆业率先被傅远推荐入朝,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可是经过傅新桐好几天的观察,从宁氏每天去的各府女眷家,到傅庆业经常去的茶楼,酒馆,全都调查了一圈,让傅新桐感到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宁氏喜欢交际,她去的女眷家,基本上都是别人邀请的,没有主动去过哪户人家,而傅庆业,在城防营里挂了个闲职,不需要每天都去报道,剩余的时间,他更多的是喝茶和去酒馆打马吊,日子过得寻常的很。 傅新桐穿了一身普通人家的男装,故意把脸上抹的黑了点,手里牵了一头咩咩叫的羊,头上戴着斗笠,这形象,俨然一个进城卖羊的乡下小孩儿,没有人会怀疑到她。 她一路跟着傅庆业到了他经常去的那座酒楼外面,都没有泄露丝毫蛛丝马迹,傅庆业完全没有发觉异样,照常进入了酒楼,酒楼的酒保认识他,一口一个‘爷’的将傅庆业引入了酒楼,傅新桐坐在酒楼对面的茶摊儿上,跟老板买了一碗茶,端着茶碗,故意牵着羊,坐到了酒楼外石狮子旁的墩子上去喝茶,看着就像是在晒太阳,耳中隐约听见那酒楼小二说了句:“今儿傅大爷也在,三爷您是见还不见?” 傅大爷指的难道是傅庆城? 从石狮子的肚子底下看过去,正好看见了傅庆业连摆了两下手,看样子是不想跟傅庆城见面了,小二就领着他往里走去,消失在了酒楼门口。 傅新桐牵着羊,端着茶碗,又回到了茶摊前,正要把碗还给老板,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一抹跟这茶摊儿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不得不说,顾歙这个人,不管穿的多普通,所在地方有多平凡,他都能硬是将周围环境变得不平凡起来。只见他正坐在茶摊儿外面的一张桌子上,旁边坐的是一脸笑嘻嘻,正在跟茶摊儿老板说话的温覃,而刚才傅新桐买茶的时候,确定那个位置上还没有人,这么短的时间,这两人神出鬼没的本事让傅新桐惊讶。 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原本正低头喝茶的顾歙就抬起了头,目光准确无误的对上了傅新桐,吓得傅新桐猛地往后一转身,将头顶的斗笠压低一点,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做完了之后,傅新桐才无奈一叹,认命的转身,往顾歙的方向走去,顾歙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来茶摊儿喝茶呢,肯定就是认出了她,傅新桐现在遮掩还有什么用呢。 牵着羊,走到他身旁,却是不敢坐,毕竟她现在这一身乡下小子的装束,如果大大咧咧的跟两位贵公子坐在一起,反而更叫人觉得奇怪。 “哟,这孩子挺精神,你那羊是要卖吗?”温覃最先跟傅新桐说话,温润的眼中满是揶揄,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顾歙。 傅新桐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心想反正已经丢脸了,不在乎再多丢一点,把养往身前一拖,乡土气十足的说道: “是啊,俺娘让我卖羊,你要买吗?” 傅新桐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温覃的嘴角不自然的抖动了两下,被顾歙瞪了一眼之后,头才点如捣蒜: “买买买!爷我家里就缺一头羊吃锅子呢。遥知,你觉得锅子是吃麻辣的还是吃鲜香的?” 把问题丢给了顾歙,傅新桐也跟着将目光放到了顾歙身上,温覃这厮玩儿上瘾了,就看顾歙要怎么对应了,就听顾歙淡定说道: “麻辣的吧,这羊挺肥,鲜香的不够味儿。” “好好好,我看还是麻辣跟鲜香的一起,再把那羊架子放汤里煮,配上点儿葱姜蒜,哎哟,那滋味儿可真是绝了。” 傅新桐满头黑线,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两个无聊的人在那里讨论怎么吃她的羊,茶摊儿里没什么人,就算看见了他们,也只以为是两个公子哥儿要买羊,不会怀疑。傅新桐正想把羊给他们,然后要钱的时候,眼角忽然瞧见了酒楼里走出一个人,赶忙扭过了头。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那人就上了马车,不是傅庆城是谁,而让傅新桐觉得奇怪的是,傅庆城刚才从酒楼里出来之后,手里还挽着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看着有点面生,不像是他院儿里的妾侍,可他们俩刚才那姿态,分明就是很暧昧的关系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学习能力很快,这就会乔装跟踪了。嘿嘿。 第60章 第60章 在看见傅庆城的那一刹那,傅新桐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目标定在三房身上呢,同样是傅庆昭毁容之后的受益者,大伯傅庆城也同样可疑啊。 傅新桐想要立刻追上去,可却被温覃给拉住了:“哎哎,别走啊,这羊还没卖呢。” 这人是专门来捣乱的吗?狠狠瞪了他一眼,温覃也不甘示弱,抓着她牵住羊的绳子,一副要和她杠到底的架势,傅新桐气急了,眼看傅庆城的马车都快驶出街口了,她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看向顾歙,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可谁知那顾歙却装死,坐在一旁研究人家茶碗里的残渣,完全没有看见傅新桐递过来的求助目光。 悄悄对温覃说了句:“你到底想干嘛?” 温覃却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啊?要卖二十两?你这孩子抢钱呢。” 他的声音很高,让茶摊儿周围经过的人都看了过来,傅新桐心虚,生怕暴露了身份,匆匆回了一句:“你,你爱买不买!俺娘说了就这个价!” 说完就扭头要牵着羊走,可刚一转身,肩膀就被人给拍住了,这回不是温覃,而是顾歙,傅新桐简直要被这两人给害死了,一个没解决,另一个又来插手,打定了主意,如果顾歙也敢像温覃似的捣乱,她就直接坐地上嚎啕打滚,骂他们抢东西。 可谁知道顾歙从怀里爽快的掏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拍到了桌面上,然后似笑非笑的在傅新桐惊讶的目光中,牵走了她手里的羊,从她身边经过,老神在在的钻入了人群,一点都没有俊美公子牵着羊走路的异样感,反而有一种仙人入世的潇洒。 温覃忍着笑,来到傅新桐身旁,拍拍她的肩膀,故意说道:“哎呀,你小子今儿可真走运,就那只瘦踉跄的小羊,二十两银子亏你敢开口。” 傅新桐听见他说话才回过神来,将桌上的银锭子收入了腰间口袋里,抬起头来,对温覃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买不起就别胡咧咧,瞧你这打扮,看着人模人样,都不如俺们村里那走货郎,走开走开,别挡着小爷的去路,好狗还不挡道呢。” 这么一通绘声绘色的话,从傅新桐嘴里说出来,完全就是一个傻小子的标配,学的惟妙惟肖,一副瞧不起温覃不舍得花银子的眼神,还真看愣了温覃,周围的老百姓指指点点,活像温覃就是舍不得银子的小气鬼似的。 傅新桐钻入人群里,不再理会这不仅不帮忙,还拖她后腿的混球,往街角走去。走的并不是很急,气定神闲的,左看看,右看看,仿佛真的是一个乡下进城,没见过世面,看了什么都想摸一摸的穷小子。 温覃站在那儿看着傅新桐离去的背影,双手抱胸,意外的笑了出来,还真没看出来,这傅家三姑娘是个人物,不过这么点儿时间,居然长了这么多出息,都能当街怼人了,还真是顾歙所说的那样……孺子可教? 傅新桐走的不急,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傅庆城最后会去的地方,不是她手眼通天,而是刚才顾歙在付了银子给她之后,牵着羊从她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一个地方:帽儿胡同。 顾歙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她说一个地方,必然就是傅庆城所在的了,之前跟顾歙说话时,顾歙就好像知道傅家背后的事情,但是并没有直接告诉傅新桐,是想让她自己找出答案,但这也说明了,顾歙知道内情,他现在是想拉她一把,毕竟事关她父亲的前程和性命吗? 不管怎么样,傅新桐肯定是要去顾歙给的地方瞧上一眼的,帽儿胡同位于城东,离她刚才离开的酒楼并不是很远,一路玩闹着也就走过去了,傅新桐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沿路走,沿路吃,对于她现在的形象而言,不仅不违和,还相当贴切,傻小子进城的戏码演的很过瘾。 突然傅新桐看见了一辆停在门外的马车,赶忙躲到了就近的巷子里去,悄悄探头观望,马车的确是傅家的马车,傅庆城刚才坐的那一辆,赶车的靠在车门儿上打盹儿,傅新桐大着胆子靠近,走到那马车多看了几眼,那车夫睁开眼,就嫌弃的对她挥手,口中说着: “走开走开,瞎看什么?” 傅新桐大咧咧的白了他一眼,张口咬了两颗糖葫芦入口,傻兮兮的样子让那车夫厌恶的很,跳下车就要下来打她,傅新桐赶忙撒开丫子跑了。 傅新桐在巷子口找了一处太阳好的地方,靠坐在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傅庆城出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就听见马车的声响了,傅新桐将盖在脸上的斗笠悄悄推开一条缝儿,眼看着马车从巷子里出去,风吹开了车帘子,里面只剩下傅庆城一个人了。 这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住在帽儿胡同,难道是傅庆城在外面养的外室?那女人傅新桐不认识,也就是说,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个女人都没有进的了傅家的大门。 傅新桐换了衣裳回到家里,先去萧氏那里报道,没想到大夫人余氏在,傅新桐今天才知道傅庆城在外养了外室这件事情,现在看见余氏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幸好余氏看见她并不打算久留,站起身跟萧氏告别,萧氏把她送到门口,傅新桐对余氏甜甜一笑:“大夫人好。” 余氏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回头让萧氏别送,便跨出门槛,往外走去,右手似乎一直捏着左手的衣袖,傅新桐和萧氏站在廊下,一直等到余氏出了院门,两人才转回了屋里,傅新桐对萧氏问道: “娘,大夫人来做什么的呀?” 萧氏命人收了桌上的两个茶杯,对傅新桐回道:“大夫人最近手头有点紧,来跟我支兑几两银子花销。” 傅新桐坐下后,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惊讶的问: “手头有点紧?怎么会呢?” 大伯有钱在外面养外室,家里大夫人却连正常开销的银子都难以支付了? 萧氏有点无奈,看样子是在替大夫人觉得可惜,不隐瞒的对傅新桐道:“哎呀,有些话我也不太好说,你大伯那个人吧……有些瞧不上大夫人,把持这院儿的银子,都不让大夫人管,有时候院儿要用钱,大夫人还得自己贴,她又不是个刁钻的性子,贴了就贴了,回来也不好意思和你大伯说,这不就掏空了嘛,也是可怜的。” “干嘛不跟大伯要呢?” 傅新桐也觉得大夫人有点心酸,想起帽儿胡同那座宅院,少说也是个四进的,没有十万两下不来,可那样的房子,大伯都能用来金屋藏娇,却连一点点家用都吝啬给家里,亏他平日里还表现出一副公正严明,正气凛然的样子,简直恶心。 “你以为没要过,可要了他能给吗?都是一句‘没有’就把大夫人给打发了。他原就瞧不上大夫人,觉得大夫人出身贫寒,回回都要用言语奚落,大夫人性子再好,那也是个有血性儿的人,所以宁愿不便的时候,来跟我支兑支兑,也不愿意让你大伯小瞧了她。”萧氏说着,自己的情绪都不高了,深吸一口气,对傅新桐道:“哎呀,这些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孩儿就别问了。反正啊,等到你嫁人的时候,我可一定要替你多掌掌眼,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生命,若是嫁错了,一辈子就全毁了,被困在后宅的方寸之地,还成日里受委屈。” 萧氏这番话,傅新桐确实感同身受,上一世她可不就是嫁错了人嘛,不过这一世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顾歙说得对,人生在世,不能凡事都依附别人,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命总是自己的,一生就只有一回,若还勉强做别人的所有物,也太亏了。 今天傅新桐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收获的,至少让她走出了一个既定思维的圈子,三房虽然讨厌,可是却也未必就是他们动手,也有可能是大伯呀!毕竟傅家的家规在这儿,不允许儿孙在外吃喝嫖赌养外室,就傅庆城瞒着家里养外室这一点看来,他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表面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不然。 看来,明天起她又有新的任务要做了,将三房放下,转而去查一查大房的事情。 跟萧氏坐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傅新桐正要回青雀居去构思一下明天应该怎么查,可是刚出了门儿,还没走到拱门,就看见傅安急匆匆的从拱门那头跑了进来,简单的跟傅新桐打了个照面儿,就经过她身边跑到了廊下,对着屋里的萧氏喊了一句: “夫人不好了,二爷要对二公子动家法呢。都打上了,您快去瞧瞧去吧。” 能让傅安亲自过来报信,就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傅新桐赶忙折了回来,萧氏也从屋里走出,惊魂未定的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动起了家法?星哥儿做了什么事,惹他父亲生气了吗?” 说这话,就跟着傅安后头,往傅庆昭的书房跑去,傅新桐自然也要跟去的,因为她可能有点知道,为什么傅庆昭会突然对傅星落动家法。 应该就是为了‘那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 第61章 第61章 萧氏和傅新桐刚刚靠近傅庆昭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声音,看来真如傅安所言,已经打上了。 门外围着两个吓坏了的小婢女,看见萧氏过来,慌忙就走下石阶行礼,萧氏经过她们,直接去了书房,傅新桐随后,书房里,傅星落直挺挺的跪在书案前,傅庆昭高举藤鞭,傅星落的背部衣裳上面已经被打出了几道印子,傅庆昭看见萧氏和傅新桐进来,还是将手里的那一鞭子打了下来,傅星落紧咬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你干什么呀!” 萧氏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傅星落,对傅庆昭喊道,这还是萧氏第一次对傅庆昭这么大声说话呢,傅庆昭指着傅星落回道:“你让开,这小子就是欠打!” 萧氏如何会让,紧紧抱着傅星落不放:“别打了,孩子总会犯错,你跟他说说道理就好了,何必动刑呢。” 傅庆昭过来拉扯萧氏:“你不知道这小子说了什么,你起来,今儿我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萧氏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让开,傅庆昭又不能连萧氏一起打,生气的将藤鞭放在书案上,自己则气呼呼的坐到一旁椅子上去猛灌了一口水下肚。 傅新桐这才敢进门,走过去将萧氏和傅星落给扶了起来,萧氏迫不及待看傅星落身上的伤,傅新桐也探头看了一眼,完好的衣裳下面的皮肉上,竟然有了纵横交错的红印子,可见傅庆昭真是用上了力气打的。 萧氏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埋怨傅庆昭: “你说你,把孩子打成这样,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了吗?你要这么打他!存心想叫我不好过嘛。” 傅庆昭最受不住萧氏的眼泪,站起身,想要过来安慰,可看见傅星落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唉,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说了什么。他放着好好地书不读,跑过来跟我说要去参军。我傅家从百年之前开始,就没有出过参军的武将,你说他是不是头脑子昏了。” 傅新桐看着傅星落,心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看傅庆昭的表情,当真是气极了。 傅星落被打了,心里自然也憋着气,不等萧氏替他说话,就大声的对傅庆昭反驳道: “爹爹太□□,我想参军怎么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志在沙场,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么多年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中,父亲还要我读书,将来我能有什么前程?” 这番话刺激了傅庆昭,指着傅星落骂道:“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么多年没有中童生,不是因为你不是读书的材料,而是因为你心不在此,成天喜欢舞刀弄枪,你当那军是那么好参的?将来你就能保证,你参军会比读书有更好的前程吗?” 傅星落犹豫了一下,当即就想明白过来: “我,我就算没有前程,至少我尝试了。我不喜欢诗词歌赋,不喜欢四书五经,我只对兵法策略有兴趣,我喜欢舞刀弄枪多过读书,我就不知道,这有什么错的,就因为您喜欢读书,在读书上有了这样大的成就,难不成,我就该依着您的轨迹,走和您一样的路吗?爹,我明着跟您说了,我不是那材料,我就算日夜不睡觉,苦读个几十年,也达不到您一半的程度,为什么您就不能答应我呢?” “糊涂!”傅庆昭似乎被气的心口发疼,萧氏红着眼睛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傅庆昭甩开,与冥顽不灵的傅星落叫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错了?” “我不知道!” 傅庆昭声音大,傅星落的声音比他还大,傅新桐在傅星落后面轻拍,提醒他这个时候不能再刺激傅庆昭了,果然,傅星落大吼之后,傅庆昭又拿起了桌上的藤鞭,作势就要往傅星落打来,却被萧氏抱住了胳膊,不肯撒手,傅庆昭怕伤着萧氏,不敢有大的动作,最后无奈,便对门外喊了一声: “傅安!” 傅安出现在门口,拱手领命,只听傅庆昭指着满脸汗珠,气喘不息的傅星落,道:“把这孽子关入柴房,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傅安有点迟疑,傅庆昭又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小人遵命。” 傅安领着两个护院走进了屋子,护院一左一右将傅星落押着出门,萧氏想阻止,却被傅庆昭拦住了去路,直到傅星落被带走之后,萧氏才崩溃的坐到一旁大哭起来,傅新桐走到萧氏身边,轻拍她后背安慰。 傅新桐有心替傅星落辩解几句,可是看傅庆昭完全还是气头上的样子,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开口替傅星落求情,傅庆昭也是不可能会接受的,干脆先不说,等两边都平静一下。 傅庆昭这回是动了真怒,在他看来,傅新桐可以不求上进,可以不学无术,因为她是女孩儿,将来可以找丈夫依靠,可是傅星落是男人,男人就该担起家族的责任,在傅庆昭看来,傅家的家族责任,就是读好书,考科举,入仕途,而他一直也是这样去培养傅星落的,可是,今天傅星落对他说了那番要去参军的话,这事情从根本上对傅庆昭来说,就是个打击,这说明了,自己对儿子一点都不了解,而往常做的那些个努力,就像全盘被人否定了一般,这让习惯了优秀的傅庆昭如何能接受的了。 傅新桐扶着萧氏回到了商素院中,萧氏还在闹情绪,傅新桐在傅庆昭回去之后,就乖巧的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青雀居中,被傅星落这么一闹,天都完全黑下来了,傅新桐站在窗子前,两手撑着脑袋想事情。 画屏和春桃给她送了晚饭进来,傅新桐对她们问道:“爹娘吃了吗?” 春桃看了看画屏,摇头道:“夫人还在哭,要让二爷把公子从柴房放出来,二爷不肯,两个人都在怄气,谁都没有提出要吃饭。” 从前萧氏只要一哭,傅庆昭说什么也会顺着她,把她哄好,可是今天为了傅星落,傅庆昭是铁了心不会妥协了。 想着被关在柴房里的傅星落,傅新桐也觉得食不知味,随便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画屏劝道: “姑娘好歹再吃几口,不用太担心了,二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待会儿就要下令去把公子放出来了。” 傅新桐却不看好画屏的这几句劝慰之词,傅庆昭现在宁愿让萧氏一直哭,都没有改变主意,可见在傅星落主动认输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脑中想着上一世的情况,傅星落离开家的时候,她跟傅灵珊她们去了其他小姐家做客,第二天回来,就听说傅星落不见了,府里派了好多人去找,全都无果,到后来傅庆昭出事,傅星落也就自己回来了。 傅星落跟傅庆昭摊牌的时间,似乎早了些,可是结果会不会一样呢。傅庆昭对这件事很敏感,所以上一世肯定也是把傅星落关进柴房的,那后来,一夜之间,傅星落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傅新桐脑中灵光一闪,赶忙将在外面守着的画屏喊进来,轻声在画屏耳中说了几句话,画屏便领命下去了。没过多一会儿,画屏就回来了,对傅新桐回禀道: “姑娘猜的没错,傅林一个晚上都没见人影了。” 傅林是傅星落的贴身书童,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傅星落被关了,傅林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傅新桐按照从徐枫那里学来的判断事物的方式,在脑中假设着如果她是傅林,此刻应该在什么地方,傅新桐似乎想到了什么,稍加犹豫之后,便已确定,转过身走到自己床边,从床头柜里取出了自己的宝匣子,从宝匣子里将之前从傅星落那里借来的一万多两银票取了出来,正要合上,但想了想,又打开盒子,从里面将所有的小额银票全都拿了出来,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她将所有银票都折叠好了,分放在四个荷包里,将荷包藏入衣襟之中,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门,画屏追上来,傅新桐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了句: “你去房里守着,别让人知道我不在,我就在府里,不会有事的。” 说完之后,傅新桐便将后背的斗篷帽子戴了起来,从回廊尽头钻入了黑暗之中。 她就算猜不到傅林现在在什么地方,但她可以去他们离开的路上等着,傅家拢共就那么几个门,大门他们肯定不走,东门连着大房的院子,也不不会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商素院西边的侧门了,傅林从柴房把傅星落救出来之后,两人一定会从这侧门离开的。 傅新桐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让大树给她望风,有人来了就说一声,傅新桐一直从戌时三刻,等到了亥时一刻,果然看见两个仓皇出逃的身影往她这边跑来,正是傅星落和傅林两人,傅林肩上背着包袱,手里还要扶着傅星落,踉踉跄跄的,真和逃亡没什么两样。 傅新桐从树后走出,可把那两个人给吓坏了,傅星落止住了脚步,瞪着傅新桐,仿佛在跟她说:别多管闲事啊。 傅新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裹着斗篷急急走近,莹白的小脸在月光下越显苍白,只见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将怀里的四个荷包全都递给了傅星落,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 “在外一切当心,我们都在家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晚很多,要不要表扬一下我。嘿嘿。 第62章 第62章 从偏门送走了傅星落之后,傅新桐回到房中,心里不安的睡了一夜,不那么安稳,有些心虚,再次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杂乱,傅新桐从床铺上坐起来,画屏早就梳洗完,听见屋子里有响动,就敲门进来,看见傅新桐已经搭着绣花鞋,下床来,身上没有批外衣,只着内衫,站在窗边像是要推开窗户的样子,画屏进去之后,在衣架上顺手给她取了一件外罩衫,批到了傅新桐的肩膀上。 “姑娘不用往外看了,是公子……昨天夜里跑了。” 画屏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一直盯着傅新桐的,因为只有她知道,傅新桐昨天晚上曾经出去过好长一段时间,第二天公子就跑了,到底谁放跑了公子,就算不是姑娘亲自动手的,可也跟姑娘有联系,画屏是个好丫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永远分得清,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傅新桐披着衣裳坐到了床沿上,有些失神,画屏又接着道: “昨儿夜里在柴房外看守的两个人都被迷烟给迷倒了,老爷说这是江湖路数,说什么也要把人找出来。现在正在气头上,姑娘还是别往上凑了。” 画屏一边说,一边替傅新桐从衣柜里拿衣裳,伺候傅新桐穿戴整齐后,春桃就端着热水进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对傅新桐说外面的事情,傅新桐听得意兴阑珊,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傅星落现在在什么地方。 春桃见傅新桐神色有异,便偷偷对画屏递去一抹询问的眼神,画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春桃也是聪明的,想来姑娘没什么反应,是因为画屏先前进来已经告诉她了,看起来姑娘心情并不是很好,春桃决定自己还是不要继续说话,触了姑娘的霉头。 傅新桐吃了早饭以后,便直接出门去了,府里已经乱作一团,就算她现在陪在萧氏身边,也只是看着萧氏哭泣罢了,傅庆昭一定会派出很多人去外面搜寻傅星落,然而傅星落既然打定了主意离家,那就绝不会轻易被傅庆昭找回来,而傅新桐现在要做的事,抢在傅庆昭被行刺之前,找到那个行刺他的凶手,只有这样,傅星落的这番折腾,才不至于落得和上一世同样的下场。 而根据昨天的怀疑,傅新桐变装后直接从后门出入,来到了帽儿胡同,花了两纹钱在胡同口的烧饼摊上买了两个烧饼,搭上一碗甜呼呼的豆浆,慢悠悠的吃着喝着。已经做好了一天都耗在这个地方的准备了,可是她烧饼还没吃完,就看见一男一女从巷子口走了出来,那个女人,赫然就是傅新桐昨天在酒楼外看见的那个,她身边的男人看起来与她有几分相像,两人也许是姐弟,从巷子口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往南走了没多远,就钻进了帽儿胡同斜对面的一条胡同里,胡同口挂着几张旗子,旗子之上赫然写着‘春申赌坊’四个字。 傅新桐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走到烧饼铺老板那里去付钱,脸上抹的很黑,看着流里流气的,烧饼铺老板对她没有好感,正要收钱,傅新桐又忽然收了手,烧饼铺老板蹙眉,傅新桐又从腰带里拿出了另外一锭碎银子,和自己的几个烧饼铜板放在一起,送到烧饼铺老板面前,然后指了指那胡同口,问道: “那巷子里是赌坊?平时都有哪些人进去?” 烧饼铺老板见钱眼开,收了钱就知无不言了:“是啊,春申赌坊嘛。平时去的都是些有钱人,手头没有点银子,谁敢去春申赌坊里赌去?听说那赌坊背后势力大着呢,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是别沾了这种事的好。” 那老板说着说着,就说道了傅新桐身上,觉得这孩子虽然看着没什么教养,可出手还挺大方,以为她是要找春申赌坊做什么事,怕她年纪小赔了命,才好言劝道。 傅新桐不理会老板的劝告,给了钱就离开了烧饼铺子,走到春申赌坊的巷子口,犹豫了片刻后,才决定大胆闯进去,那巷子挺宽,但两边全都插着春申赌坊的旗帜,无形中就给进这条巷子的人一种压迫力,普通老百姓都不太敢靠近这个地方。 傅新桐作为一个小女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自然是怕的,可是她觉得现在脑子里的有些线索,似乎正在慢慢地连城线,只等她去揭晓,而这条线的关键,有可能就落在这春申赌坊后头。 假设傅庆城是刺杀傅庆昭的凶手,那么他就要有计划,计划要有人替他执行,如果春申赌坊后面刀口舔血的人替他出手的话,那刺杀的人就有了,而这个假设,完全是有可能的,因为傅庆城养的外室似乎和春申赌坊有关系。 一切点都飘在脑中,只等她去连线。 一步步走到了春申赌坊的大门前,门外不像是其他赌坊那样偷偷摸摸的,他们赌坊外面还摆放着特别巨大的镇宅石兽,看着不像是狮子,倒像是貔貅,真是讽刺,一个赌坊门外光明正大的放着貔貅招财,不就明摆着告诉这些赌徒,钱到了赌坊就绝对出不来的意思吗?就这样,居然还有那么多赌徒对这赌坊趋之若鹜,倾家荡产也想在这里圆上发财的梦,简直可笑。 两头巨型貔貅后面,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其中一个面部还有一记很深的刀疤,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憷,前一刻将赌钱的人迎进去,后一刻看见傅新桐这么个明显没钱的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驱赶,傅新桐被吓得愣在当场,脚有点发软,那刀疤大汉还以为傅新桐一动不动是对他的挑衅,从石阶上走下来,对傅新桐抬起手掌就要拍下来,傅新桐吓得闭起了双眼,可预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傅新桐张开了双眼,就看见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到她身后,那大汉的巴掌正是他给拦住了,那大汉看见顾歙,顿时收起了凶恶的嘴脸,对顾歙笑道: “哎哟,这位公子见谅,我没瞧见您过来,这小子……” 顾歙不等那大汉说完话,就将大汉的手放下,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一起的。” 说完就往前走去,傅新桐和那大汉都愣住了,顾歙走了两步,见傅新桐没有跟上来,才回头看看她,又道:“还不跟上?” 清冷的声音将傅新桐的思绪拉了回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跟在顾歙身后,跨入了赌坊的大门,先前的害怕也在看见顾歙的那一刻消失不见了,甚至有种安心的感觉,有顾歙在,什么地方她都敢进去。 想到这里,傅新桐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歙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然避开了目光: “你对自己倒是狠得下手。” 傅新桐一愣,不知道顾歙说的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脏乱又破旧,才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要不打扮成这样,怎么走街串巷,要是给人认出来,我爹娘还要不要做人了?” 顾歙没有说话,傅新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冷场了,刚想出声说话,却听顾歙说道:“改明儿让徐枫教你易容。” 易容……傅新桐听徐枫说过这本事,如果学会了这个,也就是说,她就可以不用每回都打扮成这种脏乱差的形象,只要改一改脸面就可以了,当即高兴的直点头:“好好好,你跟徐姐说一下,易容好,我要学。” 顾歙见她这高兴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外,深吸一口气,像是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对这工作似乎挺热衷?从前真是没想到。” 傅新桐知道顾歙说的是自己一开始的厌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开始是不喜欢的,但是后来跟着徐姐学了很多,觉得如果一个人能够掌握很多人的技能,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嘛。我为我一开始对顾兄长的恶意腹诽道歉,是你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让我知道……原来人也还可以这么活着。” 顾歙扭头看着她乌黑的脸上绽放的笑,牙齿雪白的叫人羡慕,收回目光,嘴角也微微勾起: “现在倒是我有点担心,把你领到这个世界中来,是不是正确的事情了。” 傅新桐刚做起了热情,害怕顾歙改变主意,于是立刻上前,抓住了顾歙的胳膊,急急说道:“正确啊,你说的很对,女子也未必就要如那般依靠着别人过生活,我走街串巷,看到了很多平民女子,她们同样凭自己的气力在生活,为什么出身好,就天生高贵呢,出身好就不能做普通百姓的工作了?一辈子像个金丝雀一样被养在后宅里,成天悲春伤秋,自怨自艾,那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受拘束,也不喜欢受拘束,所以,我想要过得更像自己一点。” 顾歙低头看了看傅新桐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脏兮兮的枯柴一般,若是平时有人用这样一双手抓住他,顾歙一定想也不想就会把人推开,可是这么一双小手,脏虽脏,却蕴藏着一股令他欣慰的力量,反倒是傅新桐,瞧见顾歙看着自己的手,才惊觉自己失态,立刻松开了,将手背到了身后。 顾歙不由感觉到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似乎很想那双小手继续抓住他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去吃饭了。 第63章 第63章 从春申赌坊出来,傅新桐就一直陷入沉思中,她和顾歙走在大街上,因为两人装束完全不同,而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她因为在思考问题,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顾歙,本身就不是个会在意旁人怎么看他的人,因此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傅新桐在听春申赌坊的坊主说了那番话之后,了解了不少大伯那个外室的事情,那个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春申赌坊三当家的妹子,三当家叫吴青,那个女人叫吴倩,对于吴倩是否做了人家外室一事,坊主并不知情,只说吴倩素来不太平,从前在外就有好几个勾勾搭搭的姘头,不过近两年就没见她怎么出去乱来了。 傅新桐还要问关于傅庆城的事情,坊主认识傅庆城,并且一副很熟悉的口吻,因为傅庆城是赌坊的常客,这让傅新桐并没有觉得很意外,而根据坊主所言,傅庆城最近输了很大一笔钱,八万两外加京西两套园林宅子,春申赌坊与一般的赌坊很不一样,其他赌坊可能也就是牌九骰子之类的,但春申赌坊有比一般赌坊更刺激的项目——赌石,赌马,斗鸡,斗狗……只要是京城达官贵人喜欢玩儿的东西,他这里基本上都有。 而傅庆城那些钱就是输在了和人赌石,赌马上,每次输了之后,又付不出现钱,就只能跟赌坊借,借到最后,利滚利,滚到了如今这个数。 “你大伯好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可能也就是傅家人没听说吧。” 顾歙看着两人身前的影子,觉得傅新桐的身影细细长长的,身高才到他的肩膀。 傅新桐看向顾歙: “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知道,所以在傅新桐找到春申赌坊这里来的时候,他才能很迅速的来给她解围,因为如果不是顾歙的话,凭傅新桐一个人的话,很难从春申赌坊里听到这么多关键的消息。 顾歙唇瓣微勾: “我还知道,你大伯与那三当家的有个计划,关于你爹的。” 傅新桐捏紧了自己的衣摆,紧张的抬头盯着顾歙,沉声说道:“他想杀我爹?” 顾歙不意外傅新桐知道这事儿,一挑眉:“你从来就知道有人要害你爹,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傅新桐点头:“是,我也是昨天偶然看见大伯和那女子出入,才有所怀疑,可是我还是不懂,大伯既然欠了春申赌坊这么多钱,为什么春申赌坊的三当家还会替他做这种杀头的事情呢?就算事成之后,我大伯肯定也是没钱给的,那他们图什么?” 顾歙在一处卖糖人的摊位前站定,跟摊主指了指一个九天玄女的糖人,付了银子,就靠在一旁的桌椅上等候糖人做出来,傅新桐一心扑在疑问上,根本没有意识到顾歙这是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了顾歙的回答: “因为一个名分。” “名分?”傅新桐惊讶。 顾歙点头:“吴倩怀孕了,她想进傅家的门。你大伯大概就是利用这个,驱使那对兄妹替他做事的吧。” 这个答案让傅新桐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确实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可以肯定,上一世吴倩兄妹就算替傅庆城做了那件事,吴倩最后也没有入得傅家的大门,心念一动,又问: “我大伯不会让她进门,她最后会怎么样?” 顾歙满意傅新桐的敏锐,勾唇说道:“刺杀你爹,这可不是个小罪名,朝廷会追查,傅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吴青和吴倩肯定会被查到的,等待他们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你大伯,为了不让罪名牵扯到自己身上,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傅新桐叹了口气,立刻想到了答案:“他不会让吴青和吴倩活着。” 这就能说通了,为什么上一世吴倩就算帮着傅庆城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却依旧没能入得傅家的大门,因为傅庆城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真的把吴倩这个风尘女子纳入府里,可能在他看来,吴倩这种女人,就算是入府里做妾都是没资格的吧,他骗了吴倩,然后又杀了她。 傅新桐觉得知道真相也不是很好受,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她都怀了孩子了,为什么大伯会那么狠心?” 傅新桐的问题,顾歙没有回答,甚至在傅新桐说完之后,顾歙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傅新桐觉得奇怪,抬头看他,可人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通体琥珀色的糖人,正是顾歙先前买的那只。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糖人,看着顾歙,只见顾歙微微弯起唇瓣,说了一句让傅新桐十分意外的话: “因为,女人就是傻,就是好骗啊。”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就凝滞了,顾歙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玉树临风,嘴角含笑,虽说在笑,可周身仍旧透着疏离,傅新桐拿着糖人,一时间竟拿不准,顾歙到底是在说吴倩好骗,吴倩傻,还是在说她傻,她好骗……按照道理,也不该说到她身上来,可傅新桐却很难忽略,自己收到糖人时,心里泛起的涟漪,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真的对顾歙改观了,可以忽略他的强势,他的毒舌,感觉到他的温暖。 然而,一句话彻底把那温暖给抹杀了,顾歙还是那个顾歙,原汁原味,丝毫未变,送个糖人都能把人送得呕出一口血来,也是人才。 顾歙送傅新桐去了她特意租赁来换衣服的小屋,站在门外等她换好了衣裳,梳洗完毕,才与她一同走出了巷子,他坐的是皓兰轩的马车,傅新桐很放心的跟了上去,因为怕暴露自己每天在干什么,所以,傅新桐最近出门都是一个人,悄悄的从侧门走,就连画屏都没有带,平心而论,每天这么折腾,确实很累,所以,现在有一辆马车能送她回府,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顾歙面前已经没有了当初见面的矜持,因为傅新桐发现,自己现在很难把顾歙这个人当做一个男人看待,他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先生,也是她的头领,重重身份,让傅新桐把顾歙彻底归类到父亲哪一级别去了,在长辈面前,只要不失礼,矜持什么的都是浮云。 顾歙倒是更喜欢现在这样随意放松的傅新桐,以前看她,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压抑,看着特别辛苦,现在她突破了自己,反而更随性可爱了。 给她倒了杯茶,傅新桐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顾歙问道: “你大伯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我早就命人将他们的行动计划记录下来,按照那计划来看,动手应该就在下月中旬了。在这之前,你能解决吗?” 傅新桐喝了杯茶,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在那之前我一定可以把事情解决好。”目光中透出坚定,傅新桐的眉头都跟着蹙了起来,她和父母哥哥,上一世受尽了苦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傅庆城这个伪君子,这一世既然查到了他头上,那还有什么放过他的理由呢。 顾歙看傅新桐的样子,想着之前他得到的情报,这丫头本就不是个善茬儿,从她这些天的表现来看,谁惹了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点头又问:“对了,你哥哥真的离开家了?” 这个问题,让傅新桐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神色认真的看着顾歙,语调也十分正经: “顾歙,我能不能要求你一件事?” 顾歙讶然:“你说。” 傅新桐斟酌一番后,鼓起勇气说道:“你能不能别再监视我?或者说,能不能别再监视傅家,怎么我家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你都知道呢?” 顾歙挑眉:“你哥哥离家出走,这可不算鸡毛蒜皮的事儿啊。” 傅新桐不依不饶:“这件事不算,那之前我吃桃花糕的事儿你怎么说?那总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吧?” 顾歙想起来还真有那事,不过现在也解释不了,只能委婉说道: “这件事,恕难从命。毕竟也不是我要做这些事的,朝廷官员,三品以上的宅邸,谁家没有点眼线盯着?就算我不盯,也有其他人会盯,这个道理跟你没法细说,但确实存在着。” 傅新桐越听越沮丧,从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给人监视就监视了,可现在知道了这回事,再让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话,真有点困难。 顾歙见她这副不开心的样子,又道:“回头我让徐枫教你怎么隐藏,至少能保证你的私隐不被人瞧见。” 傅新桐眼前一亮,看顾歙的样子仿佛身上带着光,连连的点头:“好好好,就等你说这句话呢。顾歙,你人还是不错的。” 顾歙:…… 马车颠簸了一会儿就到了傅家门前,傅新桐谢过之后,正要下车,就听顾歙喊住了她,说道: “你的羊该吃了,后天在温覃家的天福庄里,吃全羊宴。”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傅新桐回头看来他一眼:“你是在邀请我吗?我怎么去温家的地方?”若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傅新桐乔装一番就能去,可温家嘛,这个目标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太大了。 谁知道顾歙只是对她摆摆手:“你去吧,后天不见不散。” 傅新桐下车的时候,不禁在心中腹诽,什么不见不散,这个顾歙,每回让人对他印象稍微好一点之后,总能再出一个什么幺蛾子让人讨厌他。 温覃家,她要怎么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64章 第64章 傅新桐回到府里,先去了商素院,傅庆昭不在家,萧氏还在午睡,因为傅星落的事情,萧氏昨天晚上肯定一夜没睡,今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精神肯定受不了。 芳冉看见傅新桐蹑手蹑脚的进门,对她招招手,看见傅新桐手里拿着个糖人,不禁笑了笑,指着萧氏的房间说道: “夫人刚躺下没多久,姑娘就别进去了。” 傅新桐也就是来看看萧氏的情况,既然她睡下了,傅新桐自然不会打扰她了。 将芳冉拉到廊下,轻声问道:“哥哥找着了吗?爹还没回来?” 芳冉点头:“老爷出去找了一天,还没回来呢,估摸着是没找着。这事儿就是傅林干的,那小子平日里奸猾奸猾的,这回居然引着二公子做了这样出格的事,若是被抓回来,定要好好严惩他。” 傅星落失踪,跟他一起不见了的就是傅林,所以一下子就把他给暴露出来了,傅新桐心里暗自为傅林祈祷,他这回完全是被傅星落所连累,如果不是傅星落坚持要去参军的话,傅林又怎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跟芳冉叮嘱了一声,若是萧氏醒了,或是傅庆昭回来了,就派人去给她传个话。芳冉又给她提了一篮子糕点,说道:“赵郡王府送来的,听说府里出了事,郡王妃还特意来瞧夫人,带了这些宫里的糕点,你拿回去吃,这几天家里乱,你就别到处乱跑了,免得老爷夫人看着心烦。” 芳冉是大姐姐,对傅新桐就像是对小妹妹一样亲切,还把她当个不懂事的孩子,傅新桐提着糕点盒子,谢过了芳冉,就回到青雀居了。 画屏和春桃在廊下纳鞋底,春桃眼尖,瞧见傅新桐回来就立刻站了起来,然后目光落在傅新桐手里提的糕点盒子上,眼馋是肯定的,要是以往的话,傅新桐不想吃的糕点,肯定就赏了她们,可今天却不行。 让画屏替她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傅新桐就拎着糕点和几张花样子图纸,往大房所在的西央院去了。自己一个人,没要画屏和春桃跟着。 西央院算是傅家的次院,因为傅庆城是长子,理应住在次院里,但是架不住傅庆昭出息,十四岁中了解元之后,傅远就让人给傅庆昭重新修葺了商素院,等到第二年娶了萧氏回来,因为萧氏的身份,傅家只好又把商素院给扩大了近一半,如今傅新桐和傅星落住的院子,其实就是后来扩建出来的,因此与侧门离得并不远。 西央院的陈设格局自然不如商素院好,再加上傅庆城把控钱财,从不用在府里,而余氏又是个寒门出身的女人,手里没有闲钱布置,所以西央院,此时看来十分简朴,但上一世傅新桐是见过二房没落之后,大房兴盛时期的,院子至少比现在要大了两倍有余,只可惜这一世,大房想要再想上一世那样腾飞而起,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傅新桐还没进院门,就有仆婢进门给通传了,余氏不在家,是傅音渺出来接待的傅新桐,看见傅新桐之后,傅音渺热络的迎来,傅新桐将手里的糕点送到她手上,说道: “今儿赵郡王妃来了一回,给带了一盒糕点,说是宫里的,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拿来与姐姐尝尝。” 傅音渺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赵郡王妃定是送给二婶的,我怎么好用呢。” 傅新桐摆摆手:“没事,我娘因为我哥哥的事儿正难过呢,怎么安慰都不行,我爹在外面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傅星落的事情,傅音渺自然也听说了,闻言答道:“二弟素来稳重,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竟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儿,二叔和二婶定是着急坏了,我今儿也没敢去烦他们,明儿该去了。” “不碍事的,姐姐心意,我替爹娘领会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傅新桐将先前从青雀居拿来的几张纸摊开在傅音渺面前,说道:“马上就是姐姐生辰了,我想给姐姐绣两个荷包,可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儿的,便让春桃画了几张出来,姐姐看看,喜欢不喜欢。” 傅音渺更是惊喜不已:“难为妹妹还记得这些杂事,我岂是那等嫌好道丑之人,妹妹娇贵,能给我绣一个荷包,已然是好,断不敢挑样子了。”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最近在学刺绣,手艺见长呢,姐姐想要什么样的,尽管与我说,我定能绣出姐姐喜欢的样式来。” 傅新桐在府里苦练绣艺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傅音渺敛目一想,失笑道: “也罢也罢,妹妹既然这样诚心,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我喜欢那种如意祥云式的,绛紫色底,黑边花,这颜色用的时间长久,还不容易脏。” 傅新桐连连点头:“颜色没问题,但我不知道是哪种如意祥云式,姐姐这儿有书房吗?” 傅音渺一愣,立刻摇头:“我这里没有,西央院只有我父亲那儿有书房,要不我让人取了纸笔过来吧……” 说完却被傅新桐拦住了:“取什么纸笔呀,大伯现在又不在,咱们去画几张花样子就出来,画好了我就直接回去绣了。” 语毕,傅音渺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的,遂点头道:“那好吧,还请妹妹移步。” 傅新桐跟在傅音渺身后,往傅庆城的书房走去,她当然知道傅音渺的房里没有书房,整个傅家,也就只有商素院里的孩子有自己单独的书房,而傅新桐这么问的目的,就是要去傅庆城的书房。 看着前面走动的傅音渺,傅新桐心中并没有太多愧疚,上一世她的确是受过傅音渺的恩惠,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原来害了自己父亲的人就是傅庆城,想来在傅庆昭受伤,二房没落之后,傅音渺定是有所察觉是自己父亲干的好事,所以才会在傅新桐困难的时候,给了她几千两银子做周转。 傅音渺打开书房,让傅新桐进去,傅新桐自然而然的来到傅庆城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了一支笔,等着傅音渺给她找纸铺纸,两人交流画出了几张样子,供傅音渺选择,而傅新桐则拿着笔,佯装到处观望,宽大的袖子拂过桌面,便将傅庆城做过批注的一本杂记纳入了袖口。 傅音渺选中了一张图后,傅新桐没有任何异议,放下笔,接过傅音渺递来的那张纸,就笃定说道:“成,就这样子,给我个十天八天,我就能把它绣好了。” 傅新桐的天真之言让傅音渺笑了起来,姐妹俩就这样从书房走出,傅新桐说自己要赶紧回去开工,傅音渺留了几声,没留住,就由着她去了。 傅新桐将那本杂记拿回了青雀居,关上房门,就走到自己的小书房里,将那本书打开,找到有傅庆城笔迹的纸张,然后飞快的在纸上写出了几个字,上下比对一番,虽然力道不太够,但乍一看已经很像了。 这便是傅新桐这段时间学会的东西,学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学以致用了,模仿笔迹这一点,傅新桐自问最为刻苦,所以现在成效也最能看的出来。 她照着傅庆城的笔迹,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下了几句话,对比傅庆城的笔迹,若非本人看,一般人应该分辨不出来。 傅新桐将纸折好,夹入书架里的一本书页里,然后将那本杂记再次藏入衣袖,拿着刚才那张花样纸,再次去了一回西央院,拉着傅音渺就往书房去:“哎呀,我去比对了一下,有几个角,以我的水平可能绣不出来,要不再改改吧。” 傅音渺配合着改了两回,傅新桐将东西放回原处之后,才拿着新的图纸,跟傅音渺两人走出了书房。可这一回,她们刚出来,就听见了傅庆城严肃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傅新桐心上一紧,转头就看见傅庆城和傅庆业两人走在一起,表情都有点严肃,看样子是在商量着什么事,而当傅新桐的目光看向傅庆业的时候,他居然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这个表情让傅新桐有些不解,不动声色的跟着傅音渺身后,去给他们行礼请安。 说了来由之后,傅庆城扫了一眼傅新桐,傅新桐乖巧的笑了笑,傅庆城咳了一声,这才挥手让她们离开,还吩咐了一句:“今后少来书房。” 傅新桐被傅音渺拉着离开,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傅庆城和傅庆业,就见傅庆城勾着傅庆业的肩膀,像是在劝说什么,而傅庆业一脸为难,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被傅庆城拉着进了书房,然后书房的门就紧紧关了起来。 傅音渺见傅新桐回头看,说道:“别看了。我爹最近心情不太好,刚才估摸着是跟三叔从京兆回来吧,好几天都严肃的很,我和母亲都不敢与他说话呢。” 傅新桐一愣:“嗯?大伯和三京兆干什么呀?” 傅庆城是城防的,傅庆业一直在工部挂差,全都是闲职,与京兆没什么交集。 “不知道为什么,我爹一直想离开城防营,大概是拉着三叔去说话的吧。其实我爹就不该拉三叔去,等到二叔入了仕,直接请二叔提拔就好了嘛。” 傅音渺的话在傅新桐耳旁飘动,她却也只听了个大概,因为此时此刻,傅新桐脑子里正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傅庆城和傅庆业会一起去京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天冷码字真是好痛苦啊。手脚冰凉,南方人苦哇!!! 第65章 第65章 回到青雀居中,傅新桐坐在小书房里发呆,芳冉派人来告诉她,说萧氏醒了,傅新桐就赶去了商素院,萧氏虽然醒了过来,却没有下床,依旧靠坐在床边,看见傅新桐,萧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又聚集了起来,傅新桐到跟前后,就抱着傅新桐哭。 傅新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任由萧氏抱着,过了会儿傅庆昭回来了,萧氏赶忙起身相问: “怎么样,找着了吗?” 傅庆昭沉默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萧氏大喜过望:“他在哪儿,回来后你就别关着他了,他这个年纪,最受不得人管。” 萧氏说完话之后,就听傅庆昭又来了一句: “在征兵处,没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回来。” 萧氏刚刚好了点,听到傅庆昭这话就又要哭了:“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魔障似的,我,我去找他,他孝顺我,定会随我回来的。” 说完,萧氏就要下床去,傅庆昭拦着,说道: “别去了,我跟他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你去了也没用。” 傅庆昭看来一眼傅新桐,说道:“你先回去,我与你娘有话说。” 傅新桐知道,傅庆昭这是要安慰萧氏了,自己留下不方便,给两人行了礼,就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回头看来他们一眼,傅新桐走到门口的时候,傅庆昭已经坐到了萧氏身旁,将她揽在怀中说着什么。 从傅庆昭的表情来看,也许他的态度已经有点松动了,他虽然对傅星落严厉,但却绝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父亲,他希望傅星落继承他的衣钵,从文入仕,可若是傅星落死活不愿,甚至不惜离家出走来表示抗议,傅庆昭自然不会强势成那样,完全不顾傅星落的死活和想法。 傅星落离开家以后回去什么地方,傅庆昭只要猜猜就能猜到,所以肯定是直奔征兵处去的,见到了傅星落,父子俩谈了一整日,所以才到这个时辰回家来,就算嘴上没有完全承认,但是心里必然没有昨天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了。 只要傅庆昭同意了,萧氏那儿一切好说。 傅新桐回到青雀居,再次将自己锁在小书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吃,画屏以为她是为了傅星落的事情闷闷不乐,也不敢打扰,只说让傅新桐饿了就喊她,她去热饭端来。 傅新桐坐在书案后头,低头看着自己临摹的那张笔迹,脑中回想着先前在西央院里遇见傅庆城和傅庆昭的画面,总觉得他们俩这回去京兆,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件事,必然与傅庆昭有关,因为傅庆业看她的那一眼太复杂,似乎夹杂着心虚,他是长辈,对一个孩子心虚什么? 如果把傅庆城和傅庆业的两件事连起来,傅新桐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傅庆城肯定是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傅庆业吧,之前傅庆业的确不知道,所以一切行为正常,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傅庆城的计划,看见傅新桐心虚,这么一解释,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那他们俩相约去京兆干什么呢,京兆是管治安纠纷的,难道说傅庆城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在吴青和吴倩替他动手之后,他就把他们做的事情,转而暗地里通知京兆,让京兆去查封春申赌坊?而不管是吴青还是吴倩,这两人必然是活不成了的。 傅庆城算无遗策,步步为营,这是一场滔天阴谋,他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傅庆业也牵扯进来,只怕就是为了让傅庆业给他做个开路先锋,因为上一世,傅庆昭遇刺之后,傅远首推的傅家人,就是傅庆业,这样在外人看来,傅庆昭遇害之后的最大,最先的得益者就不是傅庆城,而是傅庆业,就算外界有所怀疑,那么也会先怀疑傅庆业。 如果真是傅新桐所猜测这样的话,那傅庆城这个人也太卑鄙狠毒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然后自己独善其身,隐藏在真相后面,坐收渔人之利,并且还完美的维持了自己在外界的君子形象。要知道,上一世人们提起傅家大老爷傅庆城,没一个不说他好,是难得的正经人,大器晚成,傅远因病隐退之后,傅庆城就是傅家的中流砥柱,赚尽了好名声。 此时想想,还真是恶心,虽然这一世傅庆城还没有得手,可他已经动了心思,并且对吴青和吴倩这对兄妹实在过分,别说吴倩还怀着他的孩子,心狠手辣,虚伪恶毒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傅新桐看着这张纸条,似乎有点改主意了,既然要玩儿,那就干脆玩儿大点,让傅庆城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余地。 ***************** 三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段氏信佛,这日会带着府里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去城中的白马寺上香。傅新桐一早就去了商素院,萧氏原本是不想去的,傅星落离开家已经两天了,虽然傅庆昭跟她说了很多话,可是萧氏一时间还是难以释怀,心情低落的很,傅庆昭便让傅新桐缠着萧氏,一定要把她领出府去散散心。 萧氏意兴阑珊的梳妆完,嘴里念叨的依旧是傅星落的事情,又是要给他准备棉衣,又是要给他送银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傅新桐扶着她出门,顺从的附和着,萧氏直到在园子里跟段氏,余氏,宁氏她们碰了面,才止住了喋喋不休,段氏如今看萧氏更不满意了,虽然平日里,也没见老太太对傅星落有什么青眼相加的地方,可傅星落一声不响离家去了征兵处,儿子没教好,段氏觉得,萧氏这个做母亲的责无旁贷,这就像个错漏似的,给段氏抓住了,好在二房如今声势正旺,段氏不至于骂人,但态度确实冷冷淡淡的,连扶都不要萧氏扶着,只让余氏和宁氏一人扶一边,段氏这样,让萧氏更加难过了,傅新桐扶着她,摇晃了两下她的衣袖,萧氏才勉强眨了好几下眼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十九上香是大事,不仅府里的女眷们要去,连男人们也得跟着前往上一炷香,除了昨天去了六部没回来的傅庆昭,傅庆城和傅庆业全都出现了,还有家里的公子,姑娘们,全家出动。 府外早就准备好了十几辆马车,仆婢成群,声势十分浩大。 门房的人早就守在门外,看见段氏领着大家出门,管家带领众仆行礼,段氏给大家发了点功德钱,然后正要上车,就看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喜形于色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参差不齐的丫鬟,一个胖的,一个瘦的,穿的衣裳也不统一,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那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来,就跪在了段氏跟前儿,眉开眼笑的跟段氏行大礼,可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行,直接跪在地上,给段氏磕了好几个头,把段氏给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的?” 段氏开声,一旁的嬷嬷就要来驱赶那女人,谁知那女人笑的十分灿烂,对段氏说道: “老夫人好,我叫吴倩,是大老爷的人,今儿特地来跟老夫人请安来了。” 吴倩这么一开口,就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住了,段氏看向余氏,余氏觉得莫名其妙,上前问道: “这位娘子,我们是傅家,傅家大老爷是我的相公,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吴倩知道余氏是正头夫人,紧接着又磕了几个头:“原来你就是大夫人,吴倩给夫人磕头,今后定会好好孝敬夫人的。” 这下女眷们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萧氏站在马车边上,正要上前去,却被傅新桐给拉住了手,萧氏不解,回头看她,只见傅新桐指了指门内,说道: ‘别去,大伯他们出来了。” 傅庆城跟回事处交代着事情,一跨出门槛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吴倩瞧见他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提着裙摆就跑上了台阶,一把抱住了傅庆城的胳膊,吓得傅庆城连忙就要推开他,可吴倩手底下有点功夫,傅庆城一下还没推开,只好压低了声音对吴倩怒道: “你来干什么!” 吴倩见他这表情,不解问:“什么来干什么,自然是来认门儿认亲的,你不是总说大夫人不允我进门吗?那我今儿就来求一求大夫人。” 短短几句话,让傅庆城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一个劲儿的想要撇开吴倩,终于使了大力气,推开了她,吴倩惊愕的看着他,说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嘛,怎么现在又翻脸了?” 这边吴倩摸不着头脑,那边余氏和段氏就追了上来,余氏指着吴倩对傅庆城问道: “夫君,这位娘子是何人?为何与你拉拉扯扯的?” 傅庆城府里也养了两个小妾,不过那都是进不得主院的玩意儿,她认下也就罢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找上门来,若余氏再不问,那就别做人家的正头夫人了。 傅庆城心虚的尴尬一笑:“不,不认识。她,她认错人了。”越过余氏,往前一步,对吴倩冷道: “你这女子真好笑,疯了不成,快快回去。” 吴倩见傅庆城这样子,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对了,敛下目光,偷偷看了一眼余氏,见余氏正瞪着自己,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很明显已经非常生气了。吴倩也不是笨的,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错,可如果今天她就这么扭头走了,看余氏和傅家人的态度,估摸着她这辈子都进不了傅家门儿了,若只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啊!手要掉了! 第六十六章 第5章 《前妻有危险》花日绯 简介:这是一篇13年发表在杂志上的短文,好像获得那一期杂志的最佳剧情奖吧,和《情人》不是一个杂志发表的,但算是同期写出来的,风格类似,人的名字也类似,大家看看喜欢不喜欢。 第一章 我把深v的衣领又往下拉了一点,雪白的肉球一点都不低调的躺在衣内,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身影,波浪长卷,发披肩,紧身裙把曲线完美呈现,白皙姣好的瓜子脸上,忽闪着一双大大的狐媚子眼睛,鲜艳的嘴唇娇艳欲滴,左看右看,又往身上喷了点香水后,这才满意的走出化妆间。 一个不算英俊的中年裸男向我走来,将我刻意修饰的精致身躯拥入怀中,两人顺势就倒在了海景豪华酒店的大床上,还没开始热情似火的喘、息蔓延…… ‘磅磅磅磅’,一阵粗暴又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豪华套房的门被踢开,一个卷发微胖的女人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手提包甩在地毯上,从她的身后突然窜出四五个壮汉,把八爪鱼般缠在一起的男人女人拉开,我被他们毫不怜惜的推到在地上不管不顾,然后,四五个男人,对着床上急于用床单遮住重要部位,吓得花容失色的男人一阵□□般的拳打脚踢,打脸揍胸踢屁股,一样都不能少。 打完之后,几个男人从床上走下,高射炮般的单反相机对着狼狈的男人就是一阵狂轰乱炸,闪光灯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 酒店套房中,凌乱的床单,满地的衣物,狼狈的狗男女,再配上错愕惊恐的神情,抓奸完美程度五颗星! 走出酒店大门,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气喘吁吁的向我小跑而来,十分爽快的从包里掏出一封手掌厚的信封交到我手中,对我笑道: “这回多亏你,我才找到了那个老不死偷情的证据,看我不把他整的身败名裂……” 原配夫人就是这样硬气。 “哪儿的话,下次有事尽管找我。”我晒了晒笑容,对她扬了扬手中装满钱的信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出抓奸闹剧是那个偷情男人的老婆一手主导的,她老公多回出轨,她都没有证据,事后反被责怪抵赖,她心有不甘,这才找上了我。 我边走,边将手伸入包里,点了点数目,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二组的接待小陆,按下接听,不禁大吼: “什么?客户投诉我们勾错了人?” 这悲催的世界,悲催的人啊。 第二章 离婚之后,我就和几个朋友开了一家事务所,专门接待拆婚事宜,几年下来,生意还挺红火。 这年头结婚离婚,还都不算什么大事,男人女人轻易的就组建了婚姻,可是哪一方都没有为婚姻付出的决心,所以夫妻感情越来越淡薄,离婚率也越来越高。 排除一些恶意骗婚的生意,其他基本上我都会接,并且不觉得有什么愧疚,有的是丈夫找人勾引他妻子,有的是妻子找人配合她抓奸……夫妻双方,但凡一人心中有鬼,那便很难维持不下去,你可以说是我诱惑了你,但我只能说,是因为你受不得诱惑。 坐在咖啡厅中,我的手指不自觉的在琉璃桌上轻扣,我对环境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尽数抹在脑后,英俊的像尊石雕,他严肃生硬的双手抱胸,斯文冷酷的镜片后头,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玻璃珠子紧紧剜着我,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低头嘤嘤哭泣的女人。 “看清楚了吗?这是我妹妹,不是我妻子。” 冷酷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严肃生硬的,让人只是听着,就觉得很难缠。 坐在我身边的小陆急忙解释:“越先生,请听我解释。我收到的情报是负责勾引3月2日在您身边出现的那位女性,可……” 越清打断:“情报没告诉你,那位女性的穿着与容貌吗?” 小陆语塞,求助的看着我:“梅姐,我……” 我看着他的模样,也不好责怪,硬着头皮对上那双从出现开始就没从我脸上移开的目光,呼出一口气道:“越先生,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您开出条件吧,要怎么解决?” 我在他脸上扫了扫,心里悔恨到死,又瞥了瞥他身旁掩面痛哭的女人,喂姑娘,你能不能专业点,不要一边假哭一边对我眨眼睛啊。 越清推了推斯文败类的眼睛,冷酷无情的说道: “我要你们重新安排人做这件事,并且……”他的手指径直指向我的鼻梁:“我要你亲自监督,随时随刻向我报告。” 亲自监督的意思我懂,可随时随刻是……什么意思? “那个……” 我刚想提出反对意义,就见越清忽的从沙发上站起,逆光中的他显得更加高不可攀: “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就走法律程序吧……” “不不不。”我慌忙站起来,强行压下心头的千万只苍蝇,认命道:“我同意。” 什么叫孽缘? 这就叫孽缘! 我早晚会被这段孽缘逼死……呃不对,是我早晚会被越清这个男人给逼死! 没离婚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处处逼得我不能喘息,如今离婚了,他也另娶他人,可没想到这命运的魔咒依旧没有解开,我还是处处被虐。 得到我的回应之后,越清便头也不回,留给我们一个酷帅狂霸拽的背影,从头到尾都在他旁边假哭的妹妹越柔也站了起来,对我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欠扁的说道: “好久不见,嫂子。” “……” 第三章 也许我跟越清所理解的‘随时随刻’有点不一样,我觉得是只要保持24小时开机就好,他却是要求我随时随刻待在他身边,等候他随时随刻询问。 在我立场苍白的拒绝声中,越清在他的办公室里给我特意安排了张办公桌,以便我随时出现在他面前,供他监视。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位置上看网页,越清从经理座椅上站起,双手插袋走到我身边,冷声说道: “梅浅,去吃饭。” 我看了看表,果断拒绝:“对不起,我不想跟你一起吃,你们是下午一点上班吧,我下午再来。” 越清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那双黑眸中尽是冷意,良久后才说: “余洁今天中午在‘情欧’吃饭,约的是你们的人……” “……”余洁就是他的现任妻子,我忍住想要用皮包砸他脑袋的冲动,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才不情不愿跟在那拽货身后,不自觉的对他的背影比了比中指,却没想到他突然回头…… 竖起的中指没来得及放下,被他看了个正着,我无比尴尬,僵硬着转而摸头,他也愣了一会儿,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对我扬眉说: “余洁喜欢白玫瑰,去订一束吧。” “……” 踢着高跟鞋,我觉得肺都快气炸了,可小辫子抓在人家手上,理智告诉我不能为了一个渣男就变成秃子,于是我忍了。 情欧是一家很有情调的法式餐厅,越清和余洁都曾留学法国,对法餐很是偏爱,我却不喜欢,吃法国人随意搭配出来的精美菜色,我宁愿在路边啃串甜不辣,这种生活习惯的不同,大概就是越清说的‘差距’吧。 “这家店的烤羊排很不错,你尝尝。” 越清殷勤的态度让我心惊肉跳,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他帮我切好的羊排,瞪着他石雕般不苟言笑的脸,不管过多少年,这张脸还是能够带给我不小的冲击。 意识到自己心跳加速,我赶紧低头,吃了一口沙拉。 为了避免尴尬,我又喝了一口红酒,透过玻璃看向转角处那一对谈笑风生的男女,说道: “你老婆那么漂亮,身材又好,名牌大学毕业,脑袋一流,干嘛想离婚?” 当年越清跟我离婚的理由绝大多数是说我没脑子和邋遢,可命运给了他有脑子和爱干净的女人,他又不满足了,人的贪念,真可怕。 越清喝了一口红酒,优雅的像是从欧洲壁画中走出的贵族:“我跟她不合适。” “……” 不合适你们当初结婚干嘛? 我在心里吼出这句话,却不想说出来,这个男人有多功利我是知道的,我和他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可他家里不同意我,所以一直没办酒席,我不觉得越清跟我结婚的时候不爱我,但在经历了生活的磨难之后,终于让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残酷,而余洁的身上也有着他更想要的东西——一份可以让他的公司成功上市的合同。 在爱情和功利面前,我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牺牲品,优雅流淌的音乐,夹杂着法国浓情的香味,让我恍惚觉得时间正在倒流,回到了我们张扬的恋爱时代,那一年,他是校草,我是庶民,我死皮赖脸追到他,让全校见证了奇迹。 “晚上富华集团酒会,你跟我一起出席。” “……” 第四章 虽然跟越清结过婚,但富华集团的酒会我却从来没有资格参加。没想到第一次参加,却是为了拆散越清的婚姻,这身份怎么说都是尴尬的,可越清抓着我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就连跟熟识的人打招呼的时候亦带着我。 第67章 第67章 因为吴倩的突然到来,把傅家的进香之行彻底打断了。 余氏也给宁氏和萧氏劝了回去,本来也就是表个态度,让余氏现在真的一怒之下回娘家,还是没有那个底气。 傅庆城一进门就让傅远勒令跪下了,余氏见状,自然也跪到了傅庆城身旁,吴倩有点不知道要干嘛,但看余氏跪下,她也就跪下了,心里想着,反正今后都是傅家的人,家里别人怎么做,她也怎么做就没什么问题了。 傅远背对他们站着,为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头疼,一拍桌子,转身就指着傅庆城骂道: “你简直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以为你是家里最省心的一个,可你瞧瞧你都办了些什么事儿!” 傅庆城两手打摆子,试图解释:“爹,我……”可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什么,因为谁都知道,他在外养外室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说再多也无法掩盖,现在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从吴倩嘴里另外说出点什么来,那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说白了,养外室是操守问题,顶多赔了名声,可若是那件事被捅出来,就不是赔名声那么简单了。 “不用解释了。规矩就是规矩,找个日子把人抬进来吧。” 傅远是真不愿意为这种事情费神了,老二刚中了状元,后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打点操持,这种败坏德行之事,傅远能抛多远就抛多远了,反正大儿子读书不行,天分平庸,今后也难成大器,还是老二的事情比较要紧些。 傅庆城看着傅远随便的态度,感觉比傅远打骂他一顿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因为傅远这态度,就直接说明了,他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傅庆城想,如果今天是老二做了这事儿,傅远还会敷衍了事吗?打骂正是重视的表现啊,他活了这么大,道理怎会不明白呢。 余氏瞪大了眼睛,对傅远的决定十分不满:“爹,这,这怎么可以呢!她,她凭什么入府?若是,若是她……” 余氏是想说,若是她入府,她就离开。可愣了半天,就是没敢把后半句说出口,傅远自然看出了余氏的不甘与不敢,叹了口气,上前亲自将余氏扶了起来,好言安慰道: “你是个好的,大人大量,别跟那混账一般见识,大局为重啊。” 傅远的话,余氏怎敢不听,知道若是再拒绝的话,傅远肯定就会不高兴了,吸了鼻子,擦了眼泪,余氏才委屈的说道: “人进来也就罢了,我听您的。可是,她肚子里的……我是定然容不下的。” 抬个妾侍进门,最多只是个玩意儿,但生了孩子可就不一样了。就好像如今最得宠的二爷傅庆昭,当年便是一个傅远最喜爱的妾侍生下来的,凭着庶子的身份,如今都混成什么样儿了,老太爷当年为了保傅庆昭生下来,只好答应了段氏,今后再不要其他妾侍,更别提生子了,到了下一辈,段氏也是这么要求儿子的,纳妾可以,但不许有庶子生出来,若是今日为了这么个货色坏了府里多年的规矩,余氏是真咽不下这口气的。 傅远看了一眼吴倩,只见她捂着肚子,不等傅远开口,就拒绝了: “管你容得下容不下,这是傅家的种,我要进门,孩子也要生,要不然……” 吴倩的话被傅庆城打断了:“老太爷面前,少说两句。” 吴倩被傅庆城瞪了一眼,没了声音,她心里笃定着呢,傅庆城指着她和哥哥做事,不敢拿她怎么样,如今傅家的老太爷都开口要她了,等到进了门,就凭这么个没用的大夫人,还能对她肚里的孩子怎么着?吴倩一万个不相信,会有大户人家不要自己骨血的事情发生。 傅远摆摆手,懒得理他这事儿了:“要不要的,你们自己回去商议吧。我只一个要求,如今正是老二的关键时候,府里不许出岔子,都给我警醒着些,听到没有?” 说完这句话,傅庆城和傅庆业全都抱拳领命,吴倩越发得意,暗地里白了余氏一眼,把余氏又给气了个倒仰,转到一遍暗自垂泪去了。 段氏看着从地上起身的大儿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定下来的规矩,有一天会让自己的儿子为难,可她就是看不惯庶出的,一个傅庆昭就让她后悔了半生,当年若是心狠一点,如今府里哪还有这庶子的地方,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傅庆城,正要扶着傅远进里屋去休息,幸好这几天老太爷忙的厉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老大。 可就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两个门房的人,跪在门外急匆匆的喊道:“老太爷,不好了,有人,有人打上门来了。正往里头冲呢。” 说着话的功夫,只见傅家的护院全都一股脑儿的涌入了主院,因为从外部打进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人。 吴倩站起来往外一看,惊讶极了,冲出去就喊道:“哥,你,你干什么呀!带这么些人做什么?我,我就是来说个话,傅家同意让我进门了。” 吴青一把拨开吴倩,手里的棍子恶狠狠地指着傅庆城,怒道: “傅庆城,你个孙子,给我出来!老子今儿不杀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说着就要往里冲,若不是傅家的护院挡着,还就真被他冲进去了,傅庆城成了傅家人眼中的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庆城被逼无奈,走了出来,冷声对吴倩和吴青说道: “你怎么回事,她不都说了吗?我让她进门,让进门还不行吗?” 傅庆城以为吴青今日是来给吴倩撑场子的,心里也在后悔,为什么他会跟这些草莽人扯上关系,没有修养也就罢了,做事全凭一时冲动。 可偏偏,现在傅庆城有把柄在他们兄妹手上,不敢对他们太强硬,若非如此,早让人把他们给打出去了。 可谁知道,吴青接下来说的话,让傅庆城摸不着头脑了。 “别说什么进门不进门,你们傅家这门,咱不稀罕!傅庆城你就是个阴险毒辣的伪君子,我们兄妹真是信了你的邪。居然瞎了眼帮你做事。” 吴青凶相毕露,对傅庆城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棍子在地上敲了几下,表达他现在十分生气的情绪,然后不等傅庆城询问,就接着说道: “我早该想到,你他、妈一个要找杀手杀自己亲兄弟的狗东西,能是什么好货色!大家看看啊,就是这个傅大老爷,用让我妹子进门做姨娘来勾着我们替他做事,让我们替他杀你家的二老爷,你们二老爷刚中了状元,他心里那个憋闷啊!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要不是为了我妹子,我早他妈一棒子打死你了。” 傅庆城面如死灰,吴倩也惊呆了,捅了两下吴青:“哥,你说什么呢。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吴青看来他一眼,将衣襟里的一封信递给了吴倩,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还死乞白赖的要给他生孩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对咱们的?啊?表面上跟咱们哥儿俩好,骗着你,骗着我,说要抬你做姨娘,可背地里呢,连什么时候去官府告发我们都想好了,如果不是这封信,我们还真给他蒙在鼓里了,要是我们真替他杀了人,他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就成了他的替罪羊,我们兄妹还有命活吗?” 吴青像是一条疯狗似的狂吠,可他说的那些话却也足以震撼人心。 傅远拨开人群,神色完全变得和刚才的敷衍不一样了,因为吴青的话虽然说得快,但他还是听见了要杀二老爷这回事,来到傅庆城身旁,目光冷冷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跟护卫比了个手势,对吴青说道: “这位壮士可否将那封信给我看看,让我看看我府里是否真的出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傅庆城不知道吴青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只知道一定不能给傅远看见,连忙扑上去拦着傅远,哭丧着脸道:“爹,爹,您别信这些无稽之谈,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对二弟图谋不轨呢。是他们,他们诬陷我的呀!您别看,看了就正中了他们的奸计呀。” 傅庆城真是不懂,怎么今天所有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来了,让他连个准备的机会都没有,人越是怕什么的时候,越是来什么,原以为只要把吴倩安稳好之后,就不会有事了,可谁知道,吴青怎么会突然带人闯进了府里闹事,还有,他是如何知道他的计划,傅庆城就算心里有这想法,想让他们顶罪,可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至今也就只和傅庆业说过…… 傅庆业……傅庆城的目光瞥向了同样脸色不好的傅庆业身上。 傅庆城的阻止没有奏效,那封信还是到了傅远的手上,傅远看了一眼那信之后,就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傅庆业,看的傅庆业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傅远将信上下看完了之后,闭着眼睛,对着拦在他跟前儿的傅庆城就是一脚,很重很重的一脚,踢得傅庆城整个人都掀翻了出去,直接滚下了几节台阶。 傅远又看向了傅庆业,将手里的信扬了扬,冷声说道: “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老二哪里对不住你们了?啊?要让你们处心积虑的买凶杀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一章太难写了。。。大伯这下完了,下章继续虐渣!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傅远一声怒吼,吓得傅庆城和傅庆业双双跪了下来,傅庆业向来是个怕惹祸上身的人,一点骨气没有,当初就是宁氏犯了错,他都竭力撇清,更何况是傅庆城了,当即摇手否认: “不不不,不关我的是,都,都是大哥,大哥的主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杀得还是骨肉兄弟,傅庆业可不糊涂,这罪名说什么他都不能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件事他也就是前两天刚刚知道,一切都是傅庆城自己做的,他最多算知情,若因为知情这一点,就要和傅庆城一起承担罪名的话,傅庆业说什么都不愿意。 傅庆城怒目瞪向了傅庆业,早知道他没义气,可没想到这么没义气,什么都还不一定呢,他就记着把自己摘出去,送他上前。 “爹,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您不能因为一个外人随随便便送来的一封信,就给我安上这么大个罪名啊,我,我怎么会买凶杀二弟呢,我,我就是欠了他们赌坊的钱,没钱给他们,他们才让人来诬陷我的,爹,您相信我,我是您儿子,我岂是那种狼心狗肺,谋杀亲兄弟之人?” 傅庆城说着就要去抱傅远的腿,被傅远一脚踢开,扬了扬手里的信,看着傅庆业: “是否谋杀兄弟之人……你说!”傅远猛地指向了傅庆业,傅庆业缩着头,只听傅远又道:“你说你不知情,那我倒要问问,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他恶毒,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傅庆业见傅远把矛头居然对准了自己,实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生怕傅远把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傅庆业干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合盘托出: “爹!这,这跟我真没关系呀,我,我也就是前两天才知道大哥的计划,他拉着我去京兆,找了京兆的王大人,说定了下个月初八,让王大人去城外十里亭拿人,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爹啊,我原本就打算这回去了观音庙回来就跟您禀报这件事,可事情出的太突然了,我,我,真和我没有关系呀!” 傅庆城暗自捏拳咬牙,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院子里的吴青听了傅庆业的话,再次激愤起来: “傅庆城,你个龟孙子,老子杀了你!” 吴青真是气的要杀人,没想到自己居然着了别人这么大的道儿,如果真替他办了事,只怕事成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指着傅庆城对傅远说道: “傅大人,吴青自知有罪,可我的罪是受人诱、惑,受人欺骗,傅庆城骗我初八动手,说府上二公子每个月初七都会去十里亭外的白马寺听主持讲经,让我带人初八清晨埋伏在十里亭外杀人,他给我的代价就是让我妹子进你们傅家的大门,让我妹子做他的正经姨娘,我爹娘死得早,妹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不该杀人,可为了妹子的将来,我答应他做了,可你听听,傅庆城他个狗东西还是人吗?我妹子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你觉得他把我杀了之后,我妹子还有命进你们傅家大门吗?他派兵抓我还不算,连我妹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放过,这种人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吴青的话终于让傅庆城绷不住了,回身对吴青吼道: “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与你说这些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我不过是欠了你们赌坊的钱,你要不到,就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我,要是你有证据证明我让你杀人,你就拿出来,如果不能证明的话,那就给我闭嘴,我们傅家岂是容你胡言乱语之地,来人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把人赶出去。” 傅庆城色厉内荏,对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护院们大吼起来,护院们看向傅远,只见傅远对着傅庆城又是一脚狠狠地揣在其面门之上,让傅庆城刚刚爬上台阶的身子又骨碌碌滚了下去,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段氏见状,再也忍不住下去扶起了傅庆城,对傅远说道: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凭几个外人说的话,您就这样对老大,是不是他们说了您心头宝的事儿,让您受不了了?别忘了,老二是您儿子,老大也是!他还是你的嫡子,老二不过是个庶出!” 傅远对傅庆城的行为刺激了段氏,让段氏又勾起了当年被一个妾侍压了一头的事情,也想借这事儿,看能不能稍微岔开一点现在的话题,段氏自己也知道,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定是傅庆城真的做了什么,可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不能真的就此被毁了,儿子是她的希望,若是毁了,她这辈子岂非都要在傅家抬不起头来了吗? 段氏的心思傅远没空理会,指着傅庆城狠狠说道: “你少岔开话题,若只是几个外人随便说的,我会冤枉他吗?老二下月初七生辰,他娘信佛,他每年生辰都会去白马寺听方丈讲经,在白马寺留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归家,这种习惯,除非家里人,外人谁会知道?如果不是他告诉的,别人又怎么能说出这样详尽的计划来?他算的可真好,我都想不到,自己身边居然养了这么一头猪狗不如的畜生!” 段氏心虚的看了一眼傅庆城,只见他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段氏心里有数,依旧把傅庆城护在身后,说道: “那,凭什么您就说这一定是老大传出去的呢,难道不会是其他人吗?老二初七去白马寺,肯定要带小厮啊,对,傅安,他每回都是带傅安去的,为什么老爷不怀疑傅安呢?对,一定是傅安!他想杀老二!” 站在萧氏身后的傅安动容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居然会跟自己扯上关系,想要上前为自己辩驳两句,却被傅新桐拉住了衣袖,傅安回头,就看见傅新桐似笑非笑的对他摇了摇头,目光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在段氏说完那句话之后,吴青又站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儿,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送到傅远手里,指着银票说道: “这是傅庆城给我的一千两银子,是让我分给那些跟我一起动手的兄弟们喝酒的,我还没分,这银票就是他的。” 段氏像是疯了一般,颠颠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几张银票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说那银票是天王老子给你的,我们也要相信吗?这算什么证据?” 傅远低头看着银票,正犹豫之际,只听一旁的宁氏就开口了。 “银票上有号,每一张都不同,若是从府里出去的话银票,账房有记载的,府里谁支取,谁花用,都有记载。” 宁氏从前是管家的,对这些事自然了解的很清楚,她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容易被老夫人和大伯记恨,可是,这些事情,就算她不说,别人也会说,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在老太爷面前表一表功,至少要把罪定到大伯身上,让三爷稍微脱离点嫌疑。 这种买凶杀兄弟的罪名,三房说什么也不能沾上的。 段氏和傅庆城看着宁氏的眼神,几乎要把宁氏给戳死,宁氏不管不顾,在傅庆业的鼓励之下,从傅远手里接过了银票,当场传了账房过来,把这几月来,傅庆城从府里支取的银子项目全都翻找出来,宁氏和账房亲自对比,场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结果。 萧氏在人群后头,傅新桐给她找了张椅子坐下,让她好好的看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戏。 “找到了,找到了!” 宁氏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她把一本账册捧到了傅远面前,指着正月二十六日那天的账目明细,上面显示,那天傅庆城从账房支取两千两,四张,五百面额的银票,其中两张的号码,便与吴青给出的那两张完全一致。 傅远对比了那两个号码,将账册和银票全都摔到了外面,指着傅庆城怒道: “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给我拿刀来,拿刀来,我要亲自宰了他!我傅家做错了什么,居然出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啊!” 傅远平生没动过武,文人一个,提着衣摆跑到院子里去,抬脚就往傅庆城身上踹去,踹的段氏和傅庆城抱头鼠窜,狼狈至极,傅远从护卫的腰上拔出了一把刀,指着段氏说: “你给我让开!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跟你一个德行,让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杀!” 段氏却始终护着傅庆城,对傅远叫嚣:“我知道你想杀我想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给你找到机会了,你又怎会放过呢?杀了我吧,杀了我把那个女人的尸骨从地底下启出来,供奉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好了,让你的心肝儿子做个嫡出,你杀了我好了!” 段氏胡搅蛮缠,让傅远很无奈,让护院去拉开段氏,院子里充斥着段氏发疯般的嚎叫声,听得在屋里的傅新桐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院子里动静这么大,余氏和大房的几个孩子也哭喊着跪到了傅远面前,让他手下留情,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女人的尖叫,还有孩子们的哭泣声,乱作一锅粥。 第六十九章 第69章 萧氏来到傅新桐身后,看着院子里的乱状,摇头轻声说道:“这事儿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你爹还不知道呢。” 傅新桐回头看看萧氏,笑道:“爹不在家才好呢。” 若是傅庆昭在家,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是劝好呢,还是不劝好呢,若是劝的话,人家要杀他,他还要替他说话未免无用憋屈,可若是不劝,到底是一家子兄弟,见死不救也会落人话柄,还不如不在家,落得清净,等现在傅远把事情解决好了之后,他再回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有段氏和余氏,还有孩子们拦着,傅远近不得傅庆城的身,急的一把将刀抛在地上,吴青站出来说道: “傅老爷舍不得下手,那就我来好了。我吴青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今日就算不要了这厮的命,总要斩他一双手下来,更何况正如他自己所言,还欠我们赌坊八万两银子和两栋宅院呢,说什么也要把钱拿出来,我才好回去交差!” 说完这话,吴青就捡起地上的刀,往傅庆城冲去,段氏她们拦不住他,被他掀翻在地,傅庆城抬手去挡,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吴倩跑着拦到了吴青刀前,哭着说道: “哥,他到底是我男人啊。” 吴倩难堪的说完,尽管今天才知道,傅庆城不是个东西,可是她实在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还想着保护傅庆城这个男人,可谁知道刚一跪下,就感觉背后一紧,一条胳膊直接勒上了她的脖子,把吴倩拉着站起来,故意往前一推,吴青手里有刀,吴倩被推得直接戳上了吴青手里的刀,刀尖刺入她胸骨。 吴倩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刀,回头看着傅庆城,只见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对周边的护卫狂叫道: “你们都是瞎子吗?看不见有人要杀我!抓他!把他给我抓起来!” 周围的护卫没有傅远的吩咐不敢上前,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只听到一声‘铮’,只见吴倩把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刀拔了出来,发狂似的砍向了傅庆城,傅庆城没想到吴倩还能反扑,看见那刀就要砍在头上,赶紧抬起手去挡,吴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跟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同归于尽,力气之大将傅庆城抬起的那只手直接砍断后,刀锋还劈过了他的脸,留下一道从左边额头到右边下颚,贯穿整张脸的刀伤,顿时间,傅庆城的血就喷洒而出,整个院子里都惊呆了。 还是段氏尖叫着跑过去,后院里的护卫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将吴倩和吴青团团围住了,然而为时已晚,傅庆城被砍断了一只手,脸也似乎被劈成了两半。 段氏一个劲的喊大夫,场面极度混乱。 吴倩砍人的时候,萧氏虽然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没忘记挡住女儿的视线,傅新桐被萧氏挡了目光,只看到了结果,心道了一句,天道轮回。 如果傅庆城不是这么狠心的话,有吴倩在,吴青也不会真的对他动手,可偏偏,这个人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的,推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去死,被那女人砍断一只手和毁了容,可不就是报应嘛。 不过,傅新桐知道,傅庆城不是无缘无故推吴倩去死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心,觉得只要把吴倩和吴青杀了,这件事就能在内部解决,而要杀吴青和吴倩,傅远肯定不会动手,那么他只能自己动手,吴倩只要死在吴青手里,吴青惊愕的时候,正好可以被人拿下,只要护院拿下了吴青,傅新桐一点都不会怀疑傅庆城会立刻捡起刀,上前去给吴青一刀。 在傅庆城看来,今天这个祸,他闯都已经闯了,傅远反正都知道了,那么他在傅远面前的形象也就彻底完了,可若是让吴青和吴倩离开傅家,把今天这件事传出去,那他在外面的形象也没有了,傅远这里的话,有段氏在,傅远绝不会杀了他,傅庆城料定了自己父亲不是那种果敢之人,他先前提刀来杀自己,一来是宣泄情绪,二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要不然,他如果真的要杀傅庆城,又怎么会被几个女人和孩子挡住了去路呢。 可是傅庆城没有想到,自己输在了天道上,吴倩的反扑成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剑! 傅新桐后退一步,靠在萧氏的身上,轻声对萧氏说了一句: “娘,这个时候该你上场了。” 萧氏有点不懂傅新桐的意思,低头看着她,傅新桐无奈,对萧氏招了招手,萧氏附耳去听,傅新桐说了几句之后,萧氏才没什么底气的上前,走出了屋子,此时傅庆城已经被几个大夫抬下去医治了,段氏,余氏,还有大房的孩子全都跟着去了。 “爹,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伯他,他真的要买凶杀二爷吗?我,我看到现在都不看不懂了,您跟我说一说吧。” 萧氏可怜兮兮的跪在傅远面前,她素来不谙世事,这是府内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傅远一点都没有怀疑萧氏是假装的,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心痛万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颜崩溃的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若非今日……老二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傅家可如何是好。你放心吧,这事儿,我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等老二从六部回来,我也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说完之后,傅远就走到了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的傅庆业和宁氏身旁,两人见傅远过来,赶忙跪在地上,傅庆业看见傅庆城的下场,怕的直抖: “爹,真跟我没关系,我前天才知道的。我当时就劝大哥不要这么做,可大哥不听我的。我,我……” 傅远似乎并不想听傅庆业说话,按着头冷声回了句:“他不听你的,所以你就这么害了他,好,真是兄弟情深啊。好,做的真好。好啊——” 傅庆业一头雾水,宁氏也莫名其妙,傅远转过身,将那封信从衣袖里拿出来,又看了一眼那信上的笔迹,将那封信团在了手中,紧紧捏着,失魂落魄的往回廊走去。 今天院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确实太过残忍,傅远一直以为的积善之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原来全都是假象,大的心狠手辣,连兄弟都敢买凶杀害,而小的阴险狡诈,明知计划,非但不阻止,还写信挑拨外人来对付大哥,只有老二最可怜,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昨天父子俩在书房里谈论着,等他官位稳了之后,定会提拔兄弟之言,现在傅远回想起来,可真是讽刺啊。 先前萧氏跟傅远说话的时候,傅新桐就溜出了门外,硬是给吴倩扯下了一个大夫,给她看病,傅庆城推她的那一刀没有戳在肚子上,也许未必就是一尸两命。 傅新桐虽然重活两世,但对于孩子却很向往很陌生,上一世她和韩进臣不亲近,所以八年也没有孩子,看着后院里其他妾侍一个劲儿的生,她要说不想要个孩子,那是假的,可随着对韩进臣越来越死心,要孩子这个想法,也就越来越淡了,可淡虽然淡了,却始终在心里,并不想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因为大人的错误而离开这个世界,尽管他现在还没有拳头那么大…… 吴倩的血暂时止住了,然后两兄妹就被傅家的护院给关进了柴房里,等候傅远的发落。 萧氏来找傅新桐,问她:“你帮他们做什么,他们可是要杀你爹的。” 傅新桐抿唇想了想:“他们良心未泯,不该死,吴青是为他妹子将来过好日子,吴倩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坏的就是大伯了,他才是罪魁祸首,这点道理,娘会分不清吗?” 萧氏没想到傅新桐会说出这番话来,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哪会分不清呢,就是分清了,所以才觉得人心可怕,你说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就算不是嫡亲的,可至少同父异母吧,再说你爹平日里可没亏待他们,你大伯好赌的事情,你爹早就知道了,背地里替他还了好几次呢,都是好几千,好几千两的,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萧氏的话让傅新桐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为什么傅庆城会突然决定对傅庆昭动手,若是他有赌博的习惯,平日里输了来找傅庆昭要钱填补,傅庆昭都给了,可是这一回他欠下的赌债实在太多了,八万两外加两座园林宅子,至少三十万两以上的空缺,傅庆昭自然不可能再替他补这么大的缺了,必然是拒绝傅庆城了,所以,傅庆城就恼羞成怒,想出了这么一条奸恶计策。而遗憾的是,上一世,这计策就给他实现了,他成功刺伤了傅庆昭,毁掉了他的前途,然后踩着傅庆昭的血肉上位,官场亨通,好不快活,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傅庆昭乃至整个傅家的悲哀。 这件事情,傅新桐猜想,傅远心痛归心痛,但是却不会对外公布事情的真相,不是说他还要保护傅庆城,而是现在如果傅庆城传出这样不堪的行径,对整个傅家的印象都是致命性的打击,为了傅家的名声,为了傅庆昭的前程,所以,傅远必然要将这件事捂下去的。 傅新桐不会意外这个决定,也早就料到了,反正对她来说,公布与不公布,都没什么差别,罪魁祸首傅庆城已经受到了惩罚,断手毁容,足以毁掉他的一生,并且比上一世的傅庆昭还要凄惨。 第七十章 傅庆城被抬下去医治,断手是接不上了,脸上的伤也重的很,那一刀吴倩用力极大,连傅庆城的鼻梁都砍出了一个大缺口。 段氏咬牙切齿的要去杀了吴青和吴倩两兄妹,傅远不仅不让,还命人连夜把这对兄妹送出了京城,勒令今后再不许回京一步。吴倩心如死灰,吴青尽管心中仍有怨愤,但见傅庆城已经落了这样凄惨的下场,也觉得留他一条命比要了他的命,更加折磨痛苦。 傅庆昭听说了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特意从六部告了一天假回来,傅安在路上就把事情原本的告诉了他,回来之后,傅庆昭就去了主院找傅远,在书房里跟傅远说了半天话之后,便回到了商素院。 “这事情你觉得是偶然吗?” 傅庆昭换过一身衣裳,就去了书房,傅安在旁边给他磨墨,可傅庆昭怎么也写不出来字,干脆放下笔,对傅安问道。 傅安想了想:“这事儿依我看,未必都是巧合。” “不是巧合……” 傅庆昭坐在太师椅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傅安,傅安看过信之后,对傅庆昭道: “这信是告发大爷的,吴青拿过来的。” 傅庆昭点头:“你认得出是谁的字吗?” 经由提点,傅安才仔细辨认了一番:“有点眼熟,但……” “三弟!”傅庆昭直接揭晓了答案,傅安惊讶:“三老爷?啊,二爷这么一说,确实是的,我说有点眼熟,原来是三爷的字。” 话说道这里,傅安才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当时老太爷看见信的时候,不是第一时间质问大老爷,而是看向了三老爷,原来这封告发信是三老爷写的? 傅庆昭从傅安手里拿过了信,走到窗边,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傅安拿笔墨纸放到窗台上,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是刻意模仿纸上的笔迹,虽然总体不太像,可有些棱角的地方确实是依照纸上的笔迹写的。 写完之后,让傅安去看,傅安有点不解,不懂傅庆昭为什么会突然学起了傅庆业的字。 傅庆昭见傅安沉默,便放下笔,举起手里的这张纸,沉静说道:“这封信是仿的,不是三弟手笔。” 这个问题傅安确实没有想过,他认识傅庆业的字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可傅庆昭一提醒,他就知道了,但现在二爷居然跟他说,这封信不是三爷,是仿冒的,这就让傅安越来越搞不懂了。 “尽管写的非常像,从力道到摆布,几乎没什么问题,可是仿冒的人技艺再高,一时间只怕也很难知道三弟写字的全部习惯,三弟的‘戈’旁写出来的时候,最后一笔,不喜欢出头,这封信上,只有这一处破绽,父亲心神俱损,一时没有察觉到,等他静下心来看的话,也一定会看出来。” 傅庆昭说完之后,傅安便在此拿起那张信纸,找到了傅庆昭所说的那处,果然如他所说那般,一个找字的右边,正是个没有出头的戈字,这个习惯非熟悉之人不知。 傅安放下信,对傅庆昭犹豫问道:“那……二爷有否将这件事告诉老太爷知道?” 傅庆昭看来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拧眉回道: “自然没有,正因为发现了这个细小的地方,所以我才把信给拿了回来,若是等老太爷再仔细看的时候,势必会有所察觉。”负手踱步:“从前我原以为,他们二人只是不喜我,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我动了这样的杀人心思,我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报以我恶毒,从今往后,这家里再无兄弟可言。” 傅庆昭确实非常生气,没有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差点被兄弟杀掉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从前。 从小到大,他一心攻读圣贤书,没日没夜的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不为主母欢喜,言语冷漠,生活困难,如果自己不读书的话,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在他九岁考中童生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傅远的眼中看到了惊喜,那时候他更加明白,如果要让父亲喜欢自己,那就只有更加努力的读书,获得更多的功名和认可,这么多年以后,他现在终于是成功了,十四岁中了解元,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那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解元来的有些运气,老师们爱惜他,不想让他砸了招牌,便以授课为由让他缓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完全有把握之后,才让他出战,让他轻松的打赢了这场万众瞩目的战争。 虽说是文科,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科举试场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大家凭着文思和笔端激烈交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他坚持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罢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成绩来的有多不容易,可有人居然想毁了他的成绩,让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傅庆昭怎样都不可能原谅。 所以,他不管用傅庆业的笔迹写这封信的人最终是什么目的,至少他帮了自己,所以傅庆昭才替幕后之人,将这封可能会成为把柄的信件,拿回来。 想到这里,傅庆昭走到了还未燃起的灯罩前,让傅安打开之后,拿起灯罩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火苗,烧了一阵过后,便将那张信纸卷起来放到火尖之上,看着那信纸在面前燃烧成灰,傅庆昭才放下心来。 将一切清扫干净之后,傅安对傅庆昭问: “二爷能不能猜到这写信的是什么人?” 傅庆昭摇头:“不知道。但一定是帮我的人。” 从吴倩莫名其妙来到傅家开始,这个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想通过吴青和吴倩两兄妹,把傅庆城的诡计揭露出来,不会是傅庆城的仇家干的,因为要毁掉傅庆城的方法有很多,真正的仇家是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办法的,这件事情被揭露之后,受益的便是他这个原本要被人杀掉的人,并且,这个幕后选择以傅庆业的身份向吴青揭露此事,费尽心思仿冒了傅庆业的字迹,现在想想,也只有那个原因了——那人希望傅庆业也受到深重的牵连,因为事情确实是傅庆城一个人做的,傅庆业如果没有牵连,那么他只需要矢口否认,就可以脱身,那就算除掉一个傅庆城,傅家还有一个傅庆业,就算傅庆业不成器,可终究是傅家的嫡子,保不齐傅远今后会对他多加关照。 但现在肯定不会了,因为傅庆业在傅远的心里俨然成为了一个出卖兄弟的卑鄙小人,傅远痛恨傅庆城心狠手辣的同时,也会痛恨傅庆业卑鄙奸猾,所以,从今往后,傅家表面上看,仍旧还有三个儿子,可实际上,傅远真正会提携的,只剩下傅庆昭一个人了。 不得不说,这个幕后之人的确是为他考虑良多。 傅新桐坐在花架下面给一盆郁金香换盆撒土,没由来的忽然大了一个大喷嚏,郁金香嫌弃的声音传出: ‘哎哟,太脏了,别喷到我。’ 傅新桐无奈对那盆花做了个鬼脸,画屏给她递了一方帕子过来,傅新桐手上脏兮兮的,就让画屏给她擦了擦,春桃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八卦的表情,这几天春桃可高兴了,她最喜欢探听这些事情了,并且还有一个官方理由——为姑娘探听情报去。 画屏见她跑的满头大汗,无奈一叹: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真不像个大姑娘家的。” 春桃心里头有事儿要说,才不计较画屏的多嘴,来到傅新桐身旁,顾不上喘息,就结结巴巴的说道: “姑娘,您,您猜怎么着,大爷醒过来了,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啊。把大夫人端去的药都给泼了,泼了大夫人一身呢。嘴里还直骂人,西央院里都没人敢近身去伺候他了。” 傅庆城要害傅庆昭的事情,虽说有很多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但是傅远明确规定不许外传出去,所以这事儿还在府里被捂着,对外只说大老爷喝醉了酒杯马车给撞出了重伤,可画屏和春桃却是知道内情的,所以,打探起西央院的事情来,春桃才敢一点不含糊,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要害二老爷,她身为二房的丫鬟,对大房应该深恶痛绝,要搁在平时,她才不敢那么编排大房的话呢。 傅新桐懒得理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没说什么,春桃觉得自己满腔倾诉无处说,还以为姑娘喜欢听到这些消息呢,见傅新桐并不喜,春桃也不敢多说了,直起了身子,对一旁画屏用嘴型问了下: 姑娘怎么了? 画屏白了她一眼,让她自行体会去,春桃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雀居外的守门婆子进来传话,说是门房刘二来了,说门外有人求见咱家三姑娘呢。 画屏让刘二进来,问道:“是谁要求见咱们姑娘?” 刘二将手里的一块牌子递给了画屏,嘴里回道:“据说是温候府上的。” “温候?哪个温候?”画屏嘀咕了两声,忽然瞪大了眼睛:“威远侯府吗?”她印象里,姓温的侯府就只有这一家了,那也是个高大的门第啊。 刘二点头:“温候府二姑娘亲自来的。” 第71章 画屏告知傅新桐之后,傅新桐一愣:“温候府上二姑娘来求见我?可说了是为什么事?” “这个刘二似乎不知,但温二姑娘既然亲自来了,姑娘总不能不迎接啊。”画屏提醒傅新桐,生怕她一个脾气发出来,把温候府上的二姑娘都给拒绝了,那可就难办了。 傅新桐当然不会那么做了,整理了一番后,就亲自迎了出去,来到门外,果真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傅家大门口,门外站着一位华服少女,那少女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娇俏可爱,瞧见从门内出来的傅新桐,甜甜一笑,似乎认出了她,说道: “是傅家三姑娘吗?” 温二姑娘说着便对傅新桐行了一个礼,吓了傅新桐一跳,赶忙过去搀扶,回了个礼:“姑娘别多礼了。快些请进吧。” 两人进了府里之后,傅新桐在青雀居里接待她,命人给她上了最好的茶,坐下之后,请温二姑娘喝茶后,才问道:“不知姑娘来访所为何事?” 温二姑娘年纪虽小,但说话是少见的稳妥,笑着对傅新桐答道:“不是我来求见,是待人来求见的。后天我哥哥在别院里做全羊宴,得知姑娘喜欢,却碍于身份,不好前往,便叫我来请姑娘的。” 傅新桐一愣,当即想起了那日顾歙在马车里说的话,她只跟他抱怨过一回,说自己没法去温家,他居然就这么劳师动众的让温家二姑娘前来邀请她,有了温二姑娘的邀请,便是姑娘家的交往,便不会落人话柄,顾歙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让她去吃一顿烤全羊吗?傅新桐怎么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印象中的顾歙可不是这种体贴之人。 温二姑娘见傅新桐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抿唇笑了笑,便持杯喝茶,静待傅新桐的回答。 傅新桐想了一会儿之后,对温二姑娘笑了笑,道:“温家别院的宴会,我去……只怕不太合适,我想请问姑娘,是令兄温覃邀我,还是其他人邀我?” 既然能被顾歙指派过来请她,那肯定是知道她和温覃,顾歙的关系的,所以傅新桐对她安心的问道。 果然,温二姑娘没有惊讶傅新桐的直白,反而暧昧一笑,对傅新桐说道:“三姑娘希望是我哥哥相邀,还是希望别人相邀啊?” 傅新桐脸上一红,指着温二姑娘道:“你这嘴可真叼,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温二姑娘看着文静,其实是个爽直之人,听了傅新桐的直言,非但不生气,还将傅新桐引为知己,她宁愿和傅新桐这样说话直接的人交往,都不愿意跟那些嘴里没有半句真话,成天只知道勾心斗角,肚子里肠子弯弯绕绕的人说上半句话。 所以,温二姑娘觉得跟这位傅三姑娘很投缘呢,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明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偏还要来问我,问了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嘴刁,我偏不告诉你。” 傅新桐真是没料到这位姑娘居然这样牙尖嘴利,一时间居然有点明白,顾歙找她来对付自己的用意了,不禁又暗自在心中鄙视了一番顾歙的为人。 温二姑娘见她不说话,伸手推了她一把,道:“怎么了?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说话了?哎哟,还能是谁,若是我哥哥要我来邀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这么说,便是间接告诉傅新桐,是顾歙让她来的。 见傅新桐依旧沉默,温二姑娘才敛下了些许笑容,问道: “三姑娘莫不是……不愿意吧?我跟你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主动邀哪个女孩儿,那样的人品,三姑娘可要三思啊。” 傅新桐有点为难:“我……跟他……不是很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去了容易尴尬。” “我可不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我就知道,他难得请我办件事,我总要替他办成的,你若不去啊,我今儿就留在你府上不走了,与你一同吃喝,一同睡觉,让你不胜其烦,非要答应我不可。” 温二姑娘得意的看着傅新桐,让傅新桐不禁觉得这姑娘邀请人的方式实在特别,两个姑娘对视着,一会儿后,两人都忍不住失笑出来,有种爽快人的默契。 ************** 既然温家二姑娘亲自来请了,并且惊动了傅家,傅新桐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后天由萧氏亲自备了礼,让傅新桐带着去了温家的别院做客。说起来这还是傅新桐第一次单独接受邀请,去别家做客呢,所以一大早萧氏就把她从床上挖出来,给她穿上了一身鲜艳的新衣裳,两边垂髫上挂着彩带,行走间有风飘逸,十分轻灵动人。 傅新桐的马车到了别院门前时,温家二姑娘就亲自迎了出来,将傅新桐的礼收下,让门房安排傅新桐的车夫和丫鬟们休息,自己则挽着傅新桐的胳膊往别院深处走去。 亭台楼阁,温府的别院都比一般官邸的宅院要好太多了。穿过假山林,在回廊转了两个弯,终于到了地方,温二姑娘指了指前面那栋单独的两层小楼,说道: “就是那里,他们都在了,你从这回廊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门了。” 傅新桐一愣:“你不去吗?” 温二姑娘摇头:“我想去啊,可也得他们带我呀!哎呀,算了算了,别管我了,今儿是你们探事司的聚会,我参加的话,你们也放不开说话,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若真想与我相聚,回头我再发帖子单独请你不就得了。” 说完,在傅新桐的背上推了一把,傅新桐往前踉跄一步,温二姑娘对她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傅新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早知道是探事司的聚会,温二姑娘不参加,她说什么也不穿的这么花枝招展了,要给温覃和顾歙他们看见了,指不定得笑话她呢。 可来都来了,现在要回去也晚了。 傅新桐按照温二姑娘的指示,找到了那拱门,穿进去之后,果然看见了探事司的一派作风,入目无人守卫,可是铺天盖地的机关,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老鼠穿过,只怕里面都会知晓吧。 怪不得温二姑娘送到回廊就不来了,这里的机关布局,不是探事司里的人,根本弄不清楚啊,就是傅新桐如今的水准,穿过这片机关重重的院子都有点吃力。 好不容易穿行上了台阶,傅新桐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欢快笑声,听声音,似乎人还不少,男男女女的,温覃的声音最特别,楼下都能听见的清清楚楚。 傅新桐真是有点不想上去了,站在门边上犹豫片刻,只听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温覃的脑袋从窗户后头探出,看见了傅新桐,就喊了起来: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来都来了,只打算在门外闻闻肉香啊,快点上来,都等你呢。” 被他这么一吼,傅新桐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深吸一口气,推开一楼的门往里去,从楼梯处扑鼻而来的就是烤羊的香味,似乎撒了不少孜然,叫人闻着食指大动,傅新桐扶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眼前热闹的景象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徐枫看见她停在楼梯上不动了,就主动跑过来把她牵到人群里,这里的人傅新桐基本都认识,因为在第一天进探事司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并不陌生,跟大家文文静静的打了个招呼以后,傅新桐就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的桌上摆了好多好多盘切好的羊肉,有块儿,有片儿,温覃今儿看样子是大厨,像模像样的站在那儿烤着肉,傅新桐左右观望了两圈,很奇怪没看见顾歙,心中一喜,如果没有顾歙在的话,她还是很情愿和这些同僚们打成一片的。 接过了温覃递来的羊肉,是把羊肉,几块串在一起,用一根细细的棒子穿着,这种吃法傅新桐还是第一次见,徐枫给她在肉上撒了一点辣椒面儿,说道: “这是关外的做法,咱们中原很少见,羊肉还是烤着吃最带劲。” 徐枫平日里的形象是一丝不苟的女先生,可没想到私底下这样豪放活泼,酒都是拿碗喝的,粗放的像个男人。 傅新桐不矫情,徐枫给她弄了,自然就开吃了,一想到顾歙没来,她胃口就好了许多,温覃给她拿过来多少,她就吃了多少,连连点头赞美: “嗯,我从前真没这样吃过,太香太香了。” 徐枫嘿嘿一笑,拍了一把傅新桐的后背,吓了傅新桐一跳,只听徐枫说道: “瞧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能吃的。开始都以为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呢,温覃还说要不要给你去买点甜腻的糕点回来……” 温覃在炉子后头探头,手里拿着一根串儿: “哎哎,我可没说啊。我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那么多儿女情长,爱吃就多吃点,不爱吃就少吃点,还去买什么糕点?毛病不是!” “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什么跟你做出生入死的兄弟呀!要做也是做姐妹!” 二楼的气氛因为温覃的一句话热闹了起来,徐枫端着酒碗过去找温覃理论这番话,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傅新桐看着他们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大伙儿都看见了楼梯口走上来的一个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仿佛餐风饮露的谪仙掉落凡间。 傅新桐砖头看见那人,心上猛地一撞,二楼的欢闹因为顾歙的到来变得突然安静,然后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头儿你手里拿的是鼎泰轩的糕点食盒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今天下午临时要出门,所以把时间延后了,又晚了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啊!!月底后台已经没有币了,等下个月吧,看啥时候再发红包。 第72章 第72章 顾歙将食盒提进来,若无其事的放到桌上,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环首一圈后,挑眉冷问: “怎么了?” 所有人立马收回了目光,继续手里的动作,吃东西的吃东西,说话的说话,顾歙莫名其妙的坐下,将食盒推到傅新桐面前,说了句: “你若吃不惯腥膻之物,就吃这个。” 傅新桐看着顾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周围人全都对她和顾歙所在的方向递来了若有似无的关心目光,才对顾歙回道: “我……吃的惯。”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傅新桐端起面前一杯酒正要喝下去,谁料却被顾歙给夺走了杯子,道:“年纪小,不能喝酒。” 说完,就把手边的一只水壶递给了傅新桐,让她自己倒水喝,把她的酒杯没收走了,到温覃那儿取东西去,徐枫立刻蹭到了傅新桐身旁,傅新桐正盯着自己手里的茶壶看,徐枫幽幽的开口: “我怎么总觉得,头儿对你不一般呢?” 傅新桐转头看着徐枫,眨巴两下她的大眼睛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枫姐,你帮我写的那封信起了大作用,还没来得及谢你。还有……你是不是喜欢顾歙?” 徐枫听前半句还莫名其妙的,可听到后半句,脸上的八卦表情彻底僵住了,然后哪儿蹭来的就又蹭回了哪儿去,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看着纯良无害小白兔的杀伤力。 傅新桐用一招围魏救赵,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利用傅庆业的手笔写给吴青的信,是出自徐枫之手,毕竟要给傅远过目,凭她的功力还不足以做到。 傅新桐看着顾歙和温覃站在窗边说话的样子,敛目咬了一口肉,其实她可不觉得顾歙对她不一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傅新桐发现,顾歙看着冷,说话做事也和体贴沾不上边,但是他很重视身边人的感受,比如说上回她感叹人性丑陋的时候,他会特意停在路边给她买一个糖人吃,就好像这回觉得她生在闺阁,可能吃不惯酒肉,会特意带一食盒糕点过来给她,傅新桐对他而言,可能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原本可以养在深闺,受人娇养,照料,却被他强势的拽出了温室,顾歙其实对她……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一场插曲过后,探事司的聚会就正式开始了,大家喝酒吃肉,有说有笑,比一般家庭里的兄弟姐妹还要热络,傅新桐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觉得自己不仅不讨厌,还十分喜欢,那感觉就和傅星落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有什么说什么,少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多了你损我更损的直接笑谈,今日聚会,大家喝的都很痛快。 酒足饭饱之后,大多数人都喝的太多,就直接趴着睡下了,让傅新桐意外的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就连顾歙也似乎有点不胜酒力,倚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睡了。 温覃酒量不错,在大家都倒下的时候,他还能继续坚持着收拾东西,傅新桐突然有点感谢顾歙先前阻止她喝酒的行为,毕竟如果她也跟这些人似的喝的酩酊大醉,回去傅家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走过去跟温覃一起将收拾的东西拿到楼下庭院里去。 庭院里吹着微风,阳光明媚,傅新桐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温覃见她小脸红扑扑,有点热的样子,从楼下的一处冰鉴中取了一罐桃花蜜给她,傅新桐有些意外,温覃说道: “桃花跟果子酿成的蜜汤,不是酒。” 傅新桐接过,将瓶上的封口解开,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一股清香扑鼻,便直接在石阶上坐下,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温覃见她丝毫不扭捏,也觉得有趣,在石阶另一边坐了下来,如今也就他们俩还算清醒。 “真没想到,顾歙当初的决定居然是对的,你这性格真不该是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徐枫说,你是她所教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你天生就是探事司的人。” 傅新桐喝了一大口桃花蜜,听温覃这么说,差点喷出来,温覃见状不禁笑了,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说道: “什么天生不天生的,要不是顾歙,我才不会进什么探事司呢。” 温覃失笑:“其实他也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进来,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就一定有道理。” 傅新桐翻了个白眼:“切,你这是对他的盲从,未必理智。顾歙奇怪的很,跟我说女子也该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不该成为男人的附属,这些话我从前都没听说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温覃将身子靠在廊柱子上,双手交叉,让身上多晒点太阳,舒服的眯起了双眼,说了一句让傅新桐意外的话:“怎么,你知道?” 温覃点头:“我知道。” 停顿片刻后,温覃睁开了双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周围寂静无声,最是安逸的时刻。傅新桐小口小口的喝着桃花蜜,感觉香甜沁入口鼻胸腹,也不催促温覃,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凡事都只听男人的话,没有自己的思想,以夫为天的女人。”温覃看着天空一片云,这般幽幽的说着话:“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女子和她母亲一样。” 傅新桐将桃花蜜咕在口中,忘记了咽下去,对温覃的这两句话并不是很理解,片刻后才咽下口中桃花蜜,蹙眉问道: “他母亲?承恩侯夫人?” 温覃点头:“前承恩侯夫人,现在的承恩侯夫人并不是顾歙的生母,他的生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的母亲一辈子都以侯爷为天,从不反抗,受了委屈只会藏在心里不说,侯爷在他母亲病中纳了新妾,使他母亲病发而亡。后来那个妾被扶正,就是现在的承恩侯夫人。” 因为有一个那样软弱的母亲,所以顾歙才会觉得女人不该软弱,因为如果他的母亲够坚强的话,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丧命了。 “所以……他会对你说那些话,你救过我们的命,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方式算是他对你的报恩吧。” “……” 温覃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从石阶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傅新桐微微一笑,就入内收拾去了,傅新桐继续留在这里晒太阳吹风,天空湛蓝湛蓝,有几朵稀薄的云飘在天际,这样的好时光真是令人感到舒服,靠在廊柱子上,脑中回想着温覃的话,再往前探身,看了一眼依旧歪在二楼窗边睡觉的顾歙,只见他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时,眉头似乎都舒展不开,可见梦中多心事,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人的冷未必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冷漠是伪装,只有与他们深交之后,才有可能透过他们的伪装,看到他们真实的性情。 ******************* 傅新桐自从收到了温候府的邀请,在府里的名望似乎也高了一些,不仅宁氏会经常派人来给她送些礼物,就连段氏都亲自把她喊到主院去说话呢。 段氏因为傅庆城的事情,这些日子都挺郁闷,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还在榻上养着,傅新桐去了之后,直接被带到了榻前,行礼之后,段氏让人给她端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这对于傅新桐来说,可是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殊荣,上一世不必说,段氏不喜欢她,等二房没落之后,对她就更加挑剔不喜,过来拜见不是跪着,就是站着,哪有如今这种待遇。 说了几句你问我答的话,段氏叹了口气,对傅新桐说出了她的关键目的: “听说前儿你去侯府做客了。” “不是侯府,是温候府的别院,在城郊呢。”傅新桐答得小心,但几乎已经有点明白段氏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本书由cncnz.net为您整理制作 更多txt好书敬请登录cncnz.net 段氏听后,点点头:“不管是侯府,还是别院,既然你与侯府姑娘有了交往,那就要好生交往下去,咱们家虽然也是官宦之家,可到底不如侯门公府,你与那些贵女交往时,须主意言语和举止,不可有任何有损傅家颜面之事。” 傅新桐鼻眼观心,低头称是。当然知道段氏还有下言: “若是交往的好,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的几个姐妹,唉,你大伯的事,确实是他对不起你们,如今他也有了报应,你们就该放下对他的成见,音姐儿这辈子有个这样的爹,估摸着没什么前程了,但你三叔的两个女儿,珊姐儿和敏姐儿,她们与你都是好姐妹,你若再去参加这种贵女的聚会,可以将她们也一并带上,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姐妹,若是你们都嫁的好,将来也是照应不是。” 傅新桐缓缓抬眼,对段氏天真问道: “老夫人何出此言,为何音姐姐这辈子就没前程了呢?若是贵女间的聚会,我是带她还是不带她呢?若其他贵女不愿我带人前往,又该如何应对?珊姐姐和敏姐儿能同意跟我一起吗?她们平日里可不怎么喜欢我,到时候若她们不去,我又该如何呢?” 没有正面应承段氏的问题,傅新桐用一连串的啰嗦问题将话题引开。 段氏被傅新桐问的有些烦,想呵斥这姑娘的不懂眼色,她说那些,只想让傅新桐答应,并不想听她问问题的,但如今二房势大,老二素来与她不和,再加上出了傅庆城这档子事,更加让段氏在傅家的地位告急,不得不对这么个小丫头耐下性子来。 “我有些头疼,具体事情具体再说吧,你下回去赴约之前,先来请示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上来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张 第73章 段氏的吩咐,傅新桐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就算没有上一世的生死恩怨,就凭她这一世对二房的态度,傅新桐也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事,不过表面敷衍两声,她也不怕今后有什么麻烦,因为除了温二姑娘会来邀请她,其他哪个府里的贵女都不可能和她交往,所以从根本上,段氏就判断错误了。她太钻营,看见一点点能够爬上贵圈的机会都不肯放过,而且太过现实,大房如今没了指望,所以她连提携一下傅音渺都不愿意,甚至言语态度中,还处处轻蔑,怪不得上一世就算大房得宠的时候,傅音渺也只能远嫁京城外的一个世家,不得不说,段氏的门第之见,实在目光短浅至极。 傅新桐懒得理她。 傅庆昭在六部观政了一段时日,终于要被外放出去了,据说去的是肃州,做肃州知府,肃州是一个偏远的地方,离京城有近千里路呢,位置虽远,但对于一个初入官场的人来说,能够一被外放就是五品的官职,也是相当少见的。 地方和日子确定下来,傅庆昭就在家里等着官文下来。正好可以有多点时间陪陪萧氏。 萧氏这几天可真是不开心,因为儿子才离家没多久,眼看着丈夫又要离家去外地述职,萧氏提出跟傅庆昭一起去,可傅庆昭觉得肃州苦寒之地,萧氏去了必然适应不了,才委婉安抚,并未直言拒绝,只说等他安顿好了之后就回来接萧氏去,萧氏这才安下心,不再成日以泪洗面了。 不过傅庆昭的话也就是骗骗萧氏,傅新桐可不觉得傅庆昭说的是实话。 他外放肃州,顶多也就两年吧,只要出了政绩,提前回京也不是没有可能,等他真正意义上的‘安顿好’,其实就跟马上要回京一个意思,不过对萧氏,这样的迂回方法确实比较奏效,萧氏想的多,胆子小,若一口回绝她,那么傅庆昭这两年在外的时光,萧氏非得把眼睛给哭瞎了不可,这么连哄带骗的,就和温水煮青蛙是一个道理,等到萧氏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傅庆昭也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就不怕安抚不了萧氏。 傅庆昭安抚着萧氏,接收到女儿那了然的目光时,不免尴尬的干咳一声,抱着萧氏,越过萧氏的肩膀,对傅新桐瞪了一眼,意思是让她聪明点,别多事的意思。 傅新桐两手一摊,用眼光回道:我才不会多事,你多哄哄,多骗骗,要不然我在家里可不好受。 父女俩交流过了眼神,傅新桐就把时间留给这对腻歪的夫妻了,主动到外面去不打扰他们。 其实有时候,傅新桐还有点羡慕萧氏,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上一世傅庆昭被毁了容貌,没了前程,偶尔也会发脾气,但对萧氏,却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萧氏,傅新桐上一世嫁给韩进臣,回门之日,韩进臣只是来露了个脸,连饭都没有在傅家吃,回门那天下午,傅新桐就跟傅庆昭,父女俩坐在庭院里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当时傅新桐问了傅庆昭这个问题,为什么他能对娘从一而终,始终爱护,是因为娘的身份吗? 傅庆昭的回答,傅新桐到现在都记得,他说是,也不是,他的确是因为萧氏的身份,才觉得要对她更好,他说这辈子能娶到萧氏这样身份,这样品行,这样对他一心一意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对她好呢。 一个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有怜惜之心,那就绝不会让她伤心。说什么男人管不住自己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你不重要,他们才会毫不在意的伤害你罢了。 就好像韩进臣,他不在乎傅新桐,所以婚后两个月就纳妾,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迎进门,傅新桐尝够了那种被人伤害的滋味,到后来也就麻木了,沉迷赚钱,他要多少妾,她就给他纳多少妾,然而,事实证明,她那种放养的方法也不对,自己就算再宽容,可是在功名利禄面前,再宽容的女人对韩进臣来说都是阻碍。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事业上帮助他,最好让他不用奋斗就可以拥有一切的女人。 希望他这辈子能如愿吧…… ************** 傅庆昭是在五月十三那日离开的京城,官文批下来之后,他便带着十八名官差,日夜奔波往肃州去了。 傅新桐跟萧氏去送他,原本以为萧氏要哭的不成样子,还好,萧氏忍的不错,直到傅庆昭出了城门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萧氏才抽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泪。 傅新桐扶着萧氏从城门上下来,不想让萧氏难过,就主动提出请萧氏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萧氏才破涕笑了。 吃过了饭以后,傅新桐和萧氏准备回府去,可却被皓兰轩的伙计找到了,上前对傅新桐行礼: “三姑娘好,我们掌柜的让小的去府上找姑娘,姑娘不在,府上人说,您和夫人在这里,小的就来了。” 傅新桐不解:“你家掌柜找我何事?” 那伙计笑道:“上回您寄放在皓兰轩的六株兰花已经全都卖出去了,款子都收回来了,我们掌柜的请您去对账取钱。” 傅新桐惊喜的看了看萧氏,萧氏也有些一头雾水:“什么兰花?卖出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在云熙山上种的兰花,上个月有六株出了芽,眼看就要开花了,我就寄放到了皓兰轩,请姚掌柜待我卖掉,现在他们来通知我说已经卖掉了。” 傅新桐对萧氏解释过后,萧氏才了然点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普通的兰花价格,随着傅新桐坐马车去了皓兰轩,傅新桐问萧氏要不要一起下车看看,萧氏还有点心情低落,就说在车上等傅新桐回来。 傅新桐下了马车,直奔姚久娘的花坊,姚久娘等候多时,看见她比看见亲人还热情,过来就抱住了傅新桐,说道: “哎呀哎呀,我的财神爷终于来了。” 傅新桐不解的看着她:“什么财神爷?说什么呢。” 姚久娘但笑不语,拉着傅新桐在软垫上坐下,从一旁的矮柜中取出一只匣子,屏退左右之后,才把匣子打开,推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匣子里有一叠银票,全都是五百两面额的,看着足有半截小指那么厚,傅新桐惊讶: “这是……” 姚久娘把匣子合上,全部送到了傅新桐的手中,说道:“总共八万两银子,一株卖了两万两,我也不瞒你,我收三成的钱,这便是剩下的,这回的主顾是从保定来的,一眼就看中了你的那六株松羽墨兰,直说从没见过精神和花型那么好的松羽,我开了两万两一株的价格,他眼睛都没眨,就给买了去,你说,我是不是要称你为财神爷呀!” 姚久娘的话让傅新桐也懵了,从前虽然知道兰花挣钱,可也从没敢想过,居然这么多钱,并且还只是一次而已,姚久娘见她呆愣,不禁眉开眼笑: “我一开始也和你是一个表情,你知道吗?我心里价位,是想把你的那六株兰花卖个一万两一株,开两万是让那人还价来的,可谁成想,遇到个识货的,连价格都不还,直接买了,还说今后如果有同样成色的兰花,咱们有多少,他收多少,你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意吗?” 傅新桐还是不敢相信,再次把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银票,感受着那厚厚的一沓,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姚久娘见她笑了,过来抓住傅新桐的手,说道: “妹妹,别嫌姐姐老,姐姐没嫁人,喊你妹妹也不错,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今后你那儿若再出了什么好东西,千万记得给姐姐生意,说实话,像这么爽快的生意,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花匠们虽然也能培育出好的兰花,可是成色和花型终归还是差一点,你有这养花的本事,姐姐今后,哦不,整个皓兰轩都要靠你吃饭了。你可要答应姐姐啊。” 姚久娘夸张的话让傅新桐不禁失笑:“你们皓兰轩还要靠我吃饭啊?说这话,你问过你们顾公子了吗?你就放心吧,我的兰花也没别的地方去,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有了傅新桐的保证,姚久娘才高兴的放开了手,傅新桐去自己的花房里看看花儿们,然后就告辞了,姚久娘亲自拉着傅新桐的手,把她送到了皓兰轩门外,听说萧氏在车上,还特意过来给萧氏行礼打招呼。 萧氏掀开车帘子对姚久娘点头致礼,傅新桐上了马车,姚久娘直到傅家马车离开了花市口才转身进了皓兰轩。 萧氏看见傅新桐手上拿着个匣子,问道: “这是什么呀?” 傅新桐立刻献宝是的,将匣子送到了萧氏面前,说道:“我在云熙山种出了六株松羽墨兰,托姚掌柜卖的钱呀。” 萧氏将匣子打开,看见里面那么多银票,也是惊呆了,傅新桐见她表情惊愕,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这,这得多少呀?松羽……墨兰……你,你在云熙山上,种出了松羽墨兰?” 傅新桐骄傲的点头:“嗯,可不是嘛,正宗的松羽墨兰,六株,卖了十二万两,姚掌柜拿了三成,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萧氏的目光在傅新桐和银票匣子之间回转,又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奇妙,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容,萧氏怎么都想不明白,女儿怎么能种出松羽墨兰,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脑中就只有一句话: 乖乖,这是要发呀!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迟到!!欧耶,撒花!!女主终于拿到了第一笔钱,今后会源源不断哒。没有恋爱谈,就谈谈发财吧,嘿嘿,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第七十四章 第74章 傅新桐从皓兰轩拿回了八万多两银子,本来打算全都给萧氏的,让她拿去填了之前的支出,谁料萧氏却没要,说那支出又不是借给傅新桐的,哪里还要换回去的道理呢。 萧氏既然不收,那傅新桐自然不会勉强啦。而且经由这回的事情之后,萧氏就更加不会阻拦傅新桐经常往云熙山跑了,毕竟从前傅新桐买了云熙山种兰花,萧氏以为只是兴趣爱好,可是当她亲眼看见傅新桐种出了六株松羽墨兰,不说赚了多少银子,只说着培育兰花的手艺,便已经脱离了兴趣爱好,成为真正的本领了。 女儿懂事,好学,对于萧氏来说,没有比这更加省心的了,心中怀着对女儿的绝对信任,她要折腾就折腾好了,总归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做父母的就能高兴。 如今二房只有傅新桐和萧氏两个女人在家,傅庆昭外放,傅星落参军,家里没个男人,就像是没有主心骨,萧氏多少是有点寂寞的,傅新桐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就到萧氏这里来陪萧氏吃早饭,跟萧氏说说话,问她一天的行程,萧氏虽然不善交际,但因为性格和善,相熟的官家夫人也不少,时不时的也需要出门应酬,倒能稍微派遣一点孤寂的感觉。 这日吃早饭的时候,傅新桐给萧氏盛了一碗粥,然后就问道: “娘,咱们傅家前面那一条街是不是你的产业?” 萧氏给傅新桐递了个花卷,正要喝粥,听傅新桐问了,就讶然抬头,点了点:“嗯,是啊:“。从春熙巷尾那条弄堂开始到如意巷尾那条弄堂,这中间的差不多一里地的街都是我的,不过已经很旧了,街上除了一些老店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人去,大家更喜欢去春熙巷和如意巷。” 傅新桐咬了一口花卷:“你的那条街有名字吗?” 萧氏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条破街,哪有什么名字。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主意,好端端的问起那条街做什么?” 傅新桐但笑不语,上一世那条街傅庆昭接手之后,给取名为杜若巷,杜若是萧氏最喜欢的一种香草名,再加上那条街的街头和街尾,街头的接连巷子名为春熙巷,街尾的接连巷子名为如意巷,当时大家去的更多的地方,便是春熙巷和如意巷,春熙巷里更多卖的是布匹颜料,如意巷里多为酒馆酒肆,而杜若巷一开始是没人去的,直到傅庆昭把那条街变成了专卖诗书用具的地方,因为国子监里先生的帮忙,将杜若街化作国子监学子统一购买笔墨纸砚等一应文学用具的地点,凭着与各大书院的关系,杜若街才得以发展起来。 不得不说,当时傅庆昭毁容之后,虽前途尽失,但从前的同学和老师对他还是颇多照顾的,若不是这样,当年二房的生活就更加难以维持了。 这一世傅庆昭没有毁容,前程似锦,所以也就没有杜若街了,但那样一条街道就那么空着,实在有些可惜,更别说傅新桐还知道,在一两年以后,春熙巷和如意巷街尾中央街道会统一扩宽,得封路,所以两条巷子的入口就变成了和杜若街交接的地方,现在那条巷子看着死气沉沉,可一年之后,就会大不相同了,若是能在中央街道扩建之前,把杜若街收拾出来的话,那等到封路之后,人流扩充过来,一定可以带动整条街的生意的。 但傅新桐不善诗词,跟城里书院也没有关系,傅庆昭又远在肃州,不能帮忙,所以傅新桐不想把这街道延续上一世的诗书用具之地,其实说实在的,诗书这一行到底是文人的生意,跟书院联系之后,赚肯定是有得赚的,但比起其他更赚钱的产业,文具类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萧氏见傅新桐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往嘴里送粥,连酱菜都不需要,不禁放下碗勺,伸手在傅新桐的面前晃了两下,说道: “想什么呢?不淡吗?” 傅新桐这才回过神,看着萧氏,然后才发觉自己手里的一碗粥都快直接喝完了,放下碗后,饶有兴趣的对萧氏问道: “娘,你那条街的地契和房契在你这里,还是在主院那里?” 萧氏想了想:“嗯,整块儿的地契在我这儿,但每一间的房契,放在我的嫁妆盒子里了,嫁妆盒子在公房的仓库里摆着。” “那……”傅新桐斟酌了一番,鼓起勇气对萧氏道:“那你能不能去把房契拿出来,那么长一条街,就那么半生不死的摆着也太浪费了。” “不摆着,你想干什么呀?”萧氏终于有点知道傅新桐的想法了。 傅新桐嘿嘿一笑:“自然是重建,经营起来了。” “你丫,就别想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经营什么经营,更何况那条街听起来好像挺厉害,实际上你去看过了就知道,房屋破旧,街道脏乱,又有春熙巷和如意巷在前,人们都不愿意从这街上走,你就是重建铺子,修路,那也是白白的往里贴钱,这多不划算。” 萧氏说的也是真心话,那条街她之前从那里经过了一回,便不太想去了,连她自己都不想去,更别说其他人了,但凡有点人气,她都会派人去打理打理的,正因为死街一条,打理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就一直搁着了。 傅新桐没法跟萧氏说那条街以后的发展,只能依靠萧氏对她的信任,继续坚持: “哎呀,划算不划算的总要试试才知道嘛。娘你就吃点苦,去主院那儿把那条街的房契全拿回来,交给我,让我去折腾折腾吧。” 萧氏无奈看着傅新桐,伸手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你呀,早知道把你的那点钱没收了,手里有了点银子,就开始想花花肠子,不把手里的钱折腾干净了不罢休是不是?” 傅新桐捂着额头:“哪儿啊。我,我……哎呀,反正钱放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花在有用的地方了。我想开铺子,与其花大价钱去买别人家的,咱家既然有,而且也没在使用,那给我用又有什么关系嘛。”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呀!这回别说找傅安帮你了,傅安跟你爹去了肃州,你打算怎么弄?房契拿回来简单啊,可拿回来之后,你能做什么呢?若是开的不好,反而惹人笑话。” 萧氏口中的‘惹人笑话’,指的应该就是宁氏和段氏她们了,傅新桐可不在乎这两个女人的看法。 “笑话就笑话呗,咱自己家的地方,爱怎么折腾都是自己的事儿。傅安不在也没关系啊,我可以请皓兰轩的姚掌柜帮忙,上回云熙山的事情,就多亏了姚掌柜,我和她是生意关系,她不会不尽心帮我的。只要娘把房契拿给我,其他的就不用您操心了。” 萧氏无奈,叹了口气,终于被傅新桐给说服了,答应傅新桐吃过了早饭就去库里把房契从嫁妆盒子里取出来。 有了萧氏的承诺,傅新桐就放心了,陪萧氏吃完了早饭,就去了云熙山。 云熙山果真是个好地方,如今都五月里了,城里已经开始有点闷热,但云熙山上却依然凉爽,傅新桐在山上转了一大圈,跟花儿们说了一会子话,如今山上的花圃已经扩大到了四片,地方不一样,有的兰花喜阴,花圃在背阴的地方,有的喜阳,就在日照好的地方,总之花儿们有什么要求,傅新桐几乎都能满足它们,所以说,她养出来的花,怎么会有不好的道理呢。 从山南转到山北,傅新桐这么好的体力都觉得有点吃力了,中午和画屏在山上随便吃了点,一直到傍晚时才下山,坐马车准备回府。 在路上的时候,傅新桐闻见了丰鼎斋的八宝酱鸭味道,便让马车去了丰鼎斋,画屏下车去买,她在车上等候,掀开车帘子之后,看见路边上有好多人都在排队,全都是买八宝酱鸭的人,不禁在心里感叹,人只要世道太平,首先想到的就是吃,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 衣服首饰不会天天买,可吃食却要每天都吃,一日三顿,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所以太平盛世里,做什么生意最好,傅新桐脑子里似乎有点答案。 她跟萧氏要那条街的时候,只是想着要把街重建起来,可是到底要重建成什么样,那条杜若街既然不做诗书文具生意了,那又该做什么,杜若街前面是春熙巷,后面是如意巷,如意巷本身就是酒肆饭庄,价廉物美,到了吃饭的时候,人确实很多,可是像样一点的酒楼却是没有,如果杜若街上开几家比较有特色的酒楼,就像是朱雀街那种规模的酒楼。 可是如果要建那样规模的酒楼,所投入的金钱势必不会很少,凭着六株松羽墨兰的售卖经验来看,钱这方面,傅新桐似乎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了,那么…… 既然地方也有了,钱也不用担心,傅新桐就实在没有理由让自己不去做了。 画屏等了好一会儿,才买到了这八宝酱鸭,由衷道:“这店儿的生意可真好,若是真搬走了,得去什么地方找呀。” 傅新桐听了画屏的话,问道:“搬走?生意做得好好地,为什么要搬走呢?” 画屏指了指车外,说道:“门外边儿贴着告示呢。说朱雀街的房租到期了,买鸭子的时候也听里面的掌柜在说什么太贵,租不起的话。大概房主见他生意好,要涨价吧。” 傅新桐掀开车帘子,果然看见了一张先前被她忽略了的告示。 第七十五章 第75章 萧氏幸不辱命,傅新桐一回家就被她喊去了商素院,不等傅新桐开口,萧氏就把一叠房契交到了傅新桐的手中,让傅新桐大喜过望,对萧氏道: “娘您可真够意思。” 萧氏笑了:“不过一条废街,我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傅新桐根本没心思跟萧氏斗嘴,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这么多张房契上面,萧氏见她着了迷,也就不和她说话,兀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段氏最近卧病在床,除了大夫人余氏要照顾大老爷,萧氏和宁氏两个人要轮流去老夫人床前侍疾,也就是端端药,陪坐陪坐罢了,不费什么精神,却必须到场。 萧氏去了主院之后,傅新桐就拿着房契和地契回了青雀居,在房间里研究了半天,终于把位置和面积,大概的看了一遍,只等明天她实地勘察之后,再决定怎么规划。 萧氏去主院的时候,段氏正在喝银耳汤,老嬷嬷劝她多喝两口,段氏不高兴搭理,萧氏去了以后,就主动接过了嬷嬷手里的碗,亲自舀了一勺送到段氏嘴边,段氏看着萧氏的面子,勉为其难的张了口。 进了半碗,段氏实在不想喝了,便让嬷嬷将碗撤了下去。 “躺的久了,扶我坐一坐。” “是。” 萧氏扶着段氏坐起,给她在腰间垫了两个垫子,就在这时,宁氏从外面进来了,看见萧氏也在,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的样子,来到段氏面前,简略行了个礼,便顶着萧氏不说话,段氏瞥了她一眼,道: “你这什么表情看着你二嫂,没有规矩。” 宁氏这才走到段氏身旁,对段氏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不怪如此,您倒是问问二嫂今天做了什么事儿再说我呀。” 段氏和萧氏全都不解,萧氏讶然:“我?我做了什么事?惹着你了?” 应该没有啊,萧氏这两天也就跟宁氏见过一面,话都没顾得上说,怎么会惹着她呢。 “有事就说事,藏着掖着的做什么,还等我猜你的心思啊?”段氏病中,脾气本就不好,对宁氏的态度也不怎么耐烦。 宁氏努了努嘴:“二嫂今儿私自开启了公库,还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母亲既然让我代管家里的事儿,我就得负责吧,二嫂这不言不语就开了公库,拿走了东西,也不知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段氏生病了,这些天府里的事情依旧托给了宁氏打理,不是完全交给她管,只是代为管理,等段氏病好了,管理的权柄还是要交还的。 段氏眉峰一蹙,看向了萧氏:“哦?有此事?” 萧氏见她说的这个,便承认了:“是,有这事。我把嫁妆盒子里的房契拿出来了,就我们前边儿那条街的房契,一直没用到。我想着拿的反正是我自己的嫁妆,又不涉及金银,便没有来回禀老夫人。” 段氏知道萧氏的嫁妆里有一条街,那条街死气沉沉,没什么人气,街面上也就几家半死不活的铺子开着,往软垫上靠了靠,问道: “哦,是那个啊。” 段氏才说了几个字,宁氏就忍不住了,说道:“就算是二嫂嫁妆里的东西,可你开公库总得跟我或是老夫人说一声吧,你不言不语的,谁知道你拿了什么东西呢。” 段氏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小声,算是嘀咕出来的,但萧氏还是听见了,说道: “三弟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顺手牵羊公库里的东西不成?你说这话可得有根据,若是信不过我,你大可现在就让账房去盘,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萧氏对宁氏早不说从前那样的态度了,甚至这个府里,萧氏现在最不会容忍的人就是宁氏,因为宁氏是亲身害过她的人。 宁氏仗着段氏在场,也没有给萧氏面子,冷冷的白了萧氏一眼,挑衅似的,却没有说话,侧过了身子,仿佛不愿跟萧氏费口舌似的。 段氏见状,对萧氏问道: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好端端的开公库拿房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变卖那条街吗?” 萧氏不满宁氏,却不会对段氏甩脸子,回道: “不是变卖,是桐姐儿要铺子,与其让她在外面买,我这手里反正有,干脆就给了她,反正我手里的东西,今后都是她的嘛,没有告诉老夫人和三弟妹,是我疏忽,可三弟妹也不该影射我拿其他东西吧。” 段氏一听不是变卖,是给傅新桐的,当即就坐直了身体,严肃的对萧氏说道: “又是给桐姐儿了?” 萧氏不懂段氏怎么这么激动,宁氏从旁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真是没话说了,只要是桐姐儿开口的东西,只怕要了二嫂的心,二嫂也会眼睛不眨的把心挖出来给那丫头吧。上回的十万两,这回更好,一条街的铺子说给就给了。” 十万两是段氏心头的刺,宁氏当然知道,她就是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的,果然段氏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段氏本就不喜欢傅新桐这个姑娘,哪里见得她拿走那么多,十万两银子说要就要,如今又要了一条街的铺子,当真是没个人管她了。 “三弟妹莫要再说酸话,我的东西自然都是桐姐儿的,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全都得随着她的嫁妆出去,我现在给和以后给又有什么区别呢?上回就说过了,我的嫁妆自然是我做主,给桐姐儿能有什么错?” 萧氏虽然心里不安,可是却不想在宁氏面前落了面子,据理力争道。 谁知道,萧氏不提上回的事也就罢了,一提就让段氏想起了那日被傅新桐那个臭丫头算计的事情,连带自己都被老太爷训斥了好些天,这口气还没咽下去,没想到那臭丫头又来惹事,如今老二不在府里,就她们娘儿俩,没人来护着她们了,段氏可不想再憋着这口气了。 “给你做主,可你也不能瞎做主。桐姐儿才多大年纪,离你给她买那什么破山头才多久的事情,现在又要你一条街的铺面,你也太纵容她了,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事儿我不答应,来人呐,去把三姑娘给我喊过来,让她把房契地契全都拿过来,有些东西该她碰的可以给她碰,不该她碰的,她也休想碰。” 段氏说什么也要教训教训傅新桐,不能让那丫头再继续嚣张下去了,当即发怒命人去喊她过来训话。 萧氏急了,看见那嬷嬷急急出了门,就要追出去,可那嬷嬷腿脚快,她没追上,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看着段氏和宁氏,忍不住红了眼眶,抽出帕子,嘤嘤说道: “老夫人这是做什么,东西已经给了她,如何还能要回来?这不是……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段氏冷哼了一声,可瞧不惯萧氏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说道: “别说了,你自己应该知道自己的能耐,我为什么不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你做,就是因为你没有能力,没本事,管不住家!你说你上回,平白无故的就用了十万两银子,若是用在刀口上也就罢了,可你用哪儿了?给桐姐儿买了个破山头,谁家姑娘为了种花就去买个山头的?就是你们皇家的公主陛下,也不过如此吧。那还得是个受宠有封号的公主,上回我就想说你来着,可老太爷护着,我硬是没开口训你,谁知你这回不吸取教训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你知不知道一条街若是变卖的话,得卖多少钱?在你眼里可能就是几张房契地契,可实际上的价值,你又知道多少?就你这花钱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傅家有金山银山,出手阔绰到这般地步呢。你这是宠她吗?真正宠她,你就该让她多学学规矩,这么大个女子,还成天抛头露面,简直败坏我傅家的名声。” 傅新桐跟着主院的嬷嬷走来,进了院子,就听见段氏这番长篇大论的话,不禁冷笑一声,从门槛跨了进去,就看见段氏坐在床上,萧氏坐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宁氏站在段氏床边,幸灾乐祸。 傅新桐去给她们行了礼,段氏也不等她分辨,更不与她说明情况,劈头盖脸就对傅新桐说道: “你个没家教的东西,狮子大开口也不过你这般,还不速速将那些房契交还回来,莫让我动家法教训你。” 傅新桐站起身,抬头直接对上了段氏的眼睛,沉静的根本不像个孩子,段氏没由来心里一顿,只听傅新桐沉着冷静的缓缓开口: “老夫人这莫名其妙的,我素来就没有修养,但是家教还是有的,您要我还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对您狮子大开口了?” 傅新桐四两拨千斤,软着声音跟段氏耗着,段氏一拍床头案:“你说什么东西?你娘那条街,你也敢开口!真不知道你这没羞没臊的东西是谁教出来的。” 傅新桐冷哼:“我自然是我爹和娘教出来的,我爹一直教导我,说不要总是盯着别人家锅里的东西不放,一天到晚的,妄想霸占别人家的东西,这些人才是真正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呢。” 宁氏和段氏变脸,宁氏上前: “大胆,你竟敢这样与老夫人说话!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胆子大,没规没矩的,目中无人至极。” 第七十六章 傅新桐冷笑: “三婶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的话,怎么就扯到老夫人身上去了?莫不是你觉得老夫人就是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人吗?要不怎么就自己代入进去了呢。” 宁氏可没想那么多,一时语塞,傅新桐走到萧氏身边,将自己的帕子也递给了她,生怕她不够勇敢,萧氏抬头看了看女儿,顿时想起之前桐姐儿跟自己说的话,做人不能太软弱了,可是…… 傅新桐也明白萧氏又回到以前是为什么,以前不管怎么说,有傅庆昭在身边,就算出了什么事,至少都有傅庆昭挡在前面,所以相对心里能坚强一些,可是现在,傅庆昭人在肃州,府里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她一个女人家也无能为力,没人帮衬,越想越觉得不敢惹事,这才忍气吞声的。 可现在,萧氏看见了桐姐儿,先前不安定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桐姐儿的到来无疑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傅新桐见萧氏稍微好转,才转身对上了宁氏和段氏,沉声说道: “就像是上回那十万两银子一样,我娘一没有动用公库里的钱,她想给我多少,都是她自己说了算,这回的街也一样,她愿意给我的,你们有什么理由,觉得不行?说个正当的理由出来啊。” 宁氏咬着牙,想说又不敢说,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东西的确是萧氏的,就算是放在公库里管着,那也只是放着,她要用的话,还真没什么正当的理由说不许,因为如果她说不许了,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她算计嫂子嫁妆嘛。 宁氏可不傻,她才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就是要承认,也得是段氏开口承认。于是理所当然的退下,等段氏出马来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男人家在院儿里也敢横的小丫头! 是的,宁氏经过上两回的事情之后,是不敢再跟二房闹了,可是傅庆昭外放了,还不知道何年马月能回来,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先欺负欺负这娘儿俩,他远在肃州也不知道,等到接到消息,傅庆昭要回来的时候,宁氏再收敛也不迟。 段氏一眼就瞧出了宁氏的小九九,老三家的和老三就是一个德行,遇事推诿,没有一点点担当,事儿要挑,却没法担下来,怂的要命,段氏如果不是手里没有其他人用的话,哪里会让这么个东西来身边做事呢,可没办法,从前她还有个老大家的做后备,如今老大不行了,大房彻底无望了,老大家的更加担不起事儿了,如果要跟二房抗衡,唯有捧着老三家的才行。 “正当理由,给你就给你。你年纪小,不会打理产业,若是在你手上废了……” 谁知道,没有等萧氏把话说完,傅新桐就接过了话头:“废了……那也是我娘的!老夫人这算什么理由?难不成因为我年纪小,不会打理产业,所以我娘的东西就成你们的了?所以我娘的产业就要你们来打理?” 段氏拧眉:“胡说八道,我是这个意思吗?别一口一个你娘的嫁妆,你娘既然嫁到了傅家,那她的东西就是傅家的,她要花用也得经过我这个老夫人的同意才行,别问我什么理由了,在我傅家,就是这个规矩。” 段氏的话说的相当横,傅新桐却毫不畏惧,像是就等着段氏说这话的样子,一言不发,抬脚就往门外走去,宁氏和段氏一愣,对看一眼,段氏在床上不能走,宁氏跟着傅新桐往外看了看,就看见傅新桐从她的贴身丫鬟画屏手里接过了一面锣……宁氏回头正要告诉段氏,却没想到傅新桐拿着锣就走到了主院中间哐哐哐的敲了起来,吓了屋里的段氏和宁氏一大跳。 傅新桐敲着锣,把主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过来,然后她就大声在院儿里叫骂了起来: “我们二房如今没有男人在家,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外边的人也就罢了,如今家里人都上赶着欺负我们,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段氏吓得几乎赤脚就下了床,宁氏颤颤抖抖的给她穿了鞋,段氏披了个外衣就匆匆的赶了出来,指着院里撒泼的傅新桐喊道: “你个小泼妇,这是做什么?哪里学来的市井做派,还不给我进来,丢人现眼的。” 傅新桐又泄愤似的重重敲了几下锣,声音震天响,就算是府外估摸着都能听见,敲完了之后,傅新桐就赶在嬷嬷上手来夺锣之前,就把锣和棒子扔到了脚边,对段氏怒道: “我这些市井做派,还不都是跟着老夫人你学的。外面都说我们傅家是书香门第,老夫人又是受过贞节牌坊的诰命夫人,懂的规矩比我吃的饭都多,可是我今儿还就要问问老夫人了,这媳妇儿的嫁妆,到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东西,这是哪个正经府邸的老夫人该说的混账话?你们不就是仗着我爹不在家里,以为我们娘儿俩孤苦无依的好欺负吗?我娘给我东西,没有从公库里拿过一分一毫,全都是她自己的嫁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霸占她的嫁妆,这又是什么道理?” 段氏被傅新桐骂的脸色都发白了,手指着傅新桐的方向,不停的颤抖着:“你,你,你个没大没小,目无尊卑的孽女,来人呐,将这孽女给我绑起来,我,我要动家法,我要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 两个嬷嬷往傅新桐那儿抓去,傅新桐正要捡起地上的锣开跑,就听见主院拱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傅远这些日子可真不好过,大事小事一连串,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老二的前程,如今后院又开始不太平了。 “都给我住口!” 傅远从拱门外走入,他自然是被傅新桐手里的锣声给吸引过来的,他正在南边的书房里跟人议事,本来就是想离后宅远一点,安静安静,可没想到,躲得远也没用,还是给召唤过来了。 傅新桐看见傅远,喘着气,收了声,低头让到了一旁,傅远看着她手里的锣一眼,傅新桐就把锣抛在地上,二话不说给跪了下来,萧氏也走到傅新桐旁边,娘儿俩跪在一起,萧氏一言不合就掉眼泪。 傅远看着这娘儿俩,就算想说傅新桐惹是生非也开不了口了。怒目瞪向了段氏和宁氏: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让家里太平几日?放过我几日,行不行!” 宁氏见傅远怒了,也不敢含糊,扑通也跪了下来,段氏也被这情景弄得六神无主起来,今儿宁氏来告诉她事情的时候,她之所以敢这样放肆,就是因为知道老太爷今儿在南书房,南书房离主院远的很,就算是吵闹,只要没人去通报,老太爷根本就不会知道,事后只要知会一声,想来也不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可是段氏哪里想到,傅新桐这个贼丫头,早就打算好了,还让她的贴身丫鬟,拿着锣在门口守了那么会儿,根本就是存了心要跟她闹一闹的,段氏心里那个恨啊,若是傅远不在,她简直都有把这个臭丫头一口气打死的心了,可现在,傅远来了,二房如今是他心头的宝,哪里舍得动手呢。 可饶是如此,段氏也没有就此放弃,对傅远软下了姿态,低头掉起了眼泪,别以为就那娘儿俩会哭,她也会! “老爷,不是我不让家里太平,而是咱们家里养了个祸害呀!哪次事情不是她给挑起来的?她就是存心要让家不安宁,要让老爷和我不得安生啊。我不过就是训斥了她几句,我作为当家主母,训斥她几句难道有错吗?她就敲锣打鼓,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说她丢人难道说错了吗?老爷您别什么事都怪到我身上来,我,我也是拿那个祸害丫头没有办法了。” 装可怜的段氏让傅新桐觉得恶心,耐下性子,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等她说完了之后,傅新桐才跪着爬到了傅远脚边,没有了先前撒泼的姿态,反而沉着冷静下来,对傅远说道: “老太爷,如果老夫人只是训斥我几句,我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老夫人避重就轻,她怎么就不告诉老太爷,她为什么要训斥我呢?” 傅新桐的话让傅远回头看了一眼段氏,见段氏提到‘为什么训斥’的时候,眼神一个闪躲,傅远便沉下气,对傅新桐道: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训斥你?最好说出点道理来,否则,就你这种目无尊长的行径,至少得挨二十个手板子,关柴房两天!” 傅远故意这么说,是想看看傅新桐会不会害怕的,毕竟是个孩子,如果真的心虚的话,听到这些话,必然是要犹豫的,那就说明心里有鬼,可傅新桐目不斜视,毫无惧意,反而很快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沉稳道来: “事情还要从上回我娘给我十万两买山头种兰花的事情开始说,那时候我发现那座山十分适合种植兰花,因为兰花难种植,价格高,所以我便想走这条路试试,若是能因此养出些名贵的娇兰,也算是一项本领,前些日子,我把种植出来的六株松羽墨兰托皓兰轩的姚掌柜卖掉了,卖了八万两银子,这些都是可以查证的,老太爷若不相信,可以传皓兰轩的掌柜来问一问,松羽墨兰不多得,一株卖了两万两,六株就是十二万,姚掌柜分了三成,我拿七成,如今那八万两便在我房里,老太爷若想看,我也能立刻就把钱拿过来跟姚掌柜对峙。我想着既然手里有钱,那放着也是放着,干脆利用起来,我本是想到外面去买几家铺子试试,但我娘说她有些没有打理的铺子,可以直接给我,省得花钱到外面买去。今儿她就去了公库里,把她铺子的房契从她自己的嫁妆盒子里取了出来,然后就是这件事,惹了三婶和老夫人不高兴,她们把我娘困在这里,让嬷嬷去提审我,还要逼着我把那些房契交出来,我娘胆子小,被她们逼得都要跪下求饶了,我见我娘这样,心中不忍,才做出现在这般出格的举动,这些事,老太爷也只需问主院的人就知道,问问她们,是不是老夫人说了‘媳妇的嫁妆进了傅家,那就是傅家的东西’之后,就扬言要打我,嬷嬷都已经动手抓我了,这些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老太爷自可问问,到底我有没有说谎。” 第77章 第77章 傅新桐以不急不躁的语速,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平静的说了出来,其中虽然略有加工,但是大的事件轮廓却是真的,只有一些无法求证的小地方夹杂在真实的事件中被简略提起,这也算是傅新桐的攻心策吧,就好比她说萧氏被逼的差点跪下来,这一点根本没法求证,因为傅远绝对不可能去问萧氏有没有被吓得想跪,可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的带过,却能将傅远的怒气值提升很多倍。 只见他等傅新桐说完之后,就扭头看向了跪地不语的宁氏和脸色有变的段氏,牙关紧咬了几下,才强忍怒火对段氏和宁氏说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老二家的给桐姐儿的东西,你们觉得自己凭什么让人家还回来?” 傅远的声音似乎听不出喜怒,但是此后他多年的段氏如何会不知道丈夫已经濒临暴怒的阶段,脑中想着如何回击那臭丫头的告状之言,急急辩解道: “我,我,我不是要她还回来,就是觉得她一个孩子,未免宠的太过了,小小年纪就这般奢侈,将来大了可如何是好,人家外人也得说咱们傅家的闲话,我,我这一切都是傅家好呀。” 无论段氏如何辩解,其实在傅远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段氏的狡辩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处心积虑,嫉妒成性,大手一挥,怒道: “还是那句话,老二家的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你如何能评判她是否奢侈?天下富贵之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个嫉妒的过来吗?若今天老二家的用的是傅家的家产去奢侈,你作为主母的确有权利站出来说话,可说了半天,你们回回惦记的都是人家的东西,也不嫌臊得慌!” 段氏面白如纸:“可是,可是她既为傅家妇,难道不该替傅家……” “替傅家做什么?替傅家贴上自己的嫁妆吗?你当初入我傅家门,母亲可曾让你贴上自己的嫁妆来家用?若是母亲曾让你贴过,你如今这般对儿媳我便原谅你,那你现在回答我,当初你入傅家门时,母亲可曾动你的嫁妆?” 傅远真的是气极了,平日里总要顾及到段氏的颜面,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捅到了这个层面,傅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段氏的为人他从前便知道,一辈子没怎么和她计较,后宅之事,她爱如何便如何,只要不把傅家的门风带歪了即可,从前段氏持家还算太平,可不知为何近来总是出错,而出错的理由还惊人的相似,全都是因为沾了二房的嫁妆,看来从前太平,全都是因为老二家的不计较,对段氏言听计从,可随着二房的事情变多,花销大了,让习惯了管事的段氏看在眼里不舒服了。 所以,傅远觉得,如果要在这件事上有个终结,那便不能再敷衍了事了,直接将已故母亲抬出来与段氏说理。 段氏被傅远问的哑口无言,傅家的规矩的确是从她手里变的,她当初让媳妇把嫁妆放到公库一并管理,也是为了怕她们乱花用,傅远看在眼里,一直没有说什么,段氏就以为傅远是默许的,可没想到,几十年都过去了,他会在这种情况下提起这事儿来。 傅远见段氏不说话,深叹一口气后,冷道: “既然当初母亲没有动你的嫁妆,那么,你又凭什么管着媳妇儿们的嫁妆呢?从今天开始,三房媳妇儿的嫁妆全都还给她们自己管理,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音姐儿明年就好议亲了,你霸着她们的嫁妆,若让别家知道了,只怕也会沦为笑柄,凭的帮傅家抹黑,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还给她们,她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段氏呆呆的看着傅远,一时竟忘记了说话,段氏心情很复杂,又很委屈,眼泪这回是真心掉了下来: “老爷是当真要让我难堪吗?” 傅远紧咬下颚:“不是要你难堪,而是近来你做错了许多事,傅家正是多事之秋,老大出了那档子没脸没皮的事情,我留他一条命就是看在跟你的情分上,你对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真当这个家里没人了不成?老二是去了肃州,可他不是去游玩的,他是去替傅家挣名声了,你呢?不对老二家的娘儿俩多番照料也就算了,居然还存了这种险恶之心,我若再不管着,那这个家,我看迟早都要葬送在你手上!” 这样重的批语,段氏从嫁入傅家之后就没有听过,当然接受不了,隐忍片刻,实在忍不住了才痛心的说道: “说话可得凭良心,老爷,我管家这么多年,何曾出过乱子,我为傅家劳心劳力,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却只换来老爷一句‘险恶之心’,我不甘啊,老爷要给老二家的做主我不能说什么,谁让老二是你的心头肉,是她生的宝贝儿子呢。可你这么说我,我不服!” 傅远盯着段氏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指在了宁氏身上: “难道就因为老二是我的心头肉,是苏情的宝贝儿子,所以你就要打压不成?还得让我由着你打压?老二家的老实好欺负,如今不愿意给你们欺负了,你们倒不乐意了,是吗?上回寿礼之事后我是怎么说的?我让老三家的不要再管事,她对老二家的做出那样过分的事,差点还害了我傅家上下,犯了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你非但没有惩罚,反而毫不在意,又将管家的权柄交到她的手中?你可曾问过我?可曾问过老二家的?就因为她是你宝贝三儿子的媳妇儿吗?所以她在府里犯了任何错,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吗?你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我从前怎的竟未发觉,你竟是这种狭隘卑劣的女人。” 段氏被说的低下了头,却还想辩解:“可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儿,我身子不好,家里事多,总要有个人担着,我让老三家的帮忙有何不可?上回寿礼之事,原就已经说分明了,是她身边的人不好,与她有什么关系?老爷偏心就直说好了,一口一个苏情的,叫的让我恶心。这下谁都知道老爷你忘不了那个勾搭人夫的贱人,狐狸精了。”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段氏脸上,傅远终于彻底沉下了脸: “苏情是我堂堂正正纳回府里的姨娘,别一口一个狐狸精,她才情犹在我之上,家道中落才不得委身于我,若她家世与你相当,我穷极一生,也休想近她半寸,你若恨她,当初就该在房梁上吊死阻止她进门,她既进了门,有了名分,就不容你污蔑她!” 主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 傅新桐也愣住了,没想到段氏的几句话竟然能让傅远气的说出这番话来,不管是前世今世,她是第一次听傅远提及传说中的苏姨娘,傅新桐没有见过苏姨娘,听说她的名字都是在傅庆昭口中,她生下傅庆昭每两年就病死了,真是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年的缘分,竟然让傅远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 接下来的事情,傅新桐觉得就和她们没什么主要关系了,段氏哭崩坐在地上与傅远理论这个本该几十年前就理论清楚的事情,围绕苏姨娘到底是不是狐狸精的事儿,争执起来居然比管家之事更激烈。 因为段氏和傅远彻底争吵起来,傅新桐让萧氏出面,对主院里还在看热闹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一来是为傅远和段氏遮一遮隐私,二来这样的画面确实不适合被外人看去。 将院子里的人全都赶走之后,萧氏便领着傅新桐出了主院,走在回廊之上,似乎还能听见段氏的哭声,看来比起权柄,金钱一事,最让段氏和傅远不能提及的,是一个叫做苏情的姨娘,段氏恨了她一辈子,只因为傅远爱她,这就成了段氏心里不能碰的地带。 “真没想到,老太爷竟然对苏姨娘爱的那么深。” 傅新桐扶着萧氏走在花园小径上,出言感慨道。 萧氏听了傅新桐的话,不禁勾唇笑了,傅新桐见她神情似乎有异,不禁问道:“难道娘不这么觉得?” 萧氏回头,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一般她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有一些叛逆的话想说的时候,确定周围没人后,萧氏才搂过了傅新桐的肩膀,轻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老太爷未必有多爱苏姨娘,顶多算是仰慕吧,他若是真爱苏姨娘,怎么会忍得老夫人诋毁误会她这么些年,在苏姨娘之后,又纳了好几房妾侍,老夫人对这事儿有心结,不能明着让府里男子不纳妾,只规定不许养外室,也算是宣泄心中不满吧。老夫人是个可怜人,虽然很多时候有点可恶,但她对老太爷是真心的,只有真心才会在乎。” 傅新桐听得一头雾水:“可老太爷他爱的不是苏姨娘,又不是老夫人,那他爱的是谁?” “他爱的他自己和傅家的名望。”萧氏语出惊人。 傅新桐咋舌,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傅远爱的是他自己和傅家的名望,所以他对傅庆昭的关怀,也不完全是出于对傅庆昭的偏爱和对苏姨娘的寄情,因为傅新桐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傅庆昭出事之后,傅远便毫不留情的将傅庆昭抛弃,转而栽培其他两个儿子去了,而现在,傅庆昭之所以能够得到他的偏爱,那是因为傅庆昭本身能力出众,能够给傅家带来更高的荣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傻坐一天,今天回归来,虽然还是晚了点。哈哈。 第78章 第78章 萧氏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看见傅新桐的表情震惊的有点奇怪,挑了挑眉,说道: “不过,你现在年纪小,可能我说的这些你还不能明白,以后等你长大了就自然会懂了。”萧氏这般说完,伸手在傅新桐的头上抚了抚,母女俩勾着肩膀往商素院走去,萧氏回想今天主院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对不起女儿,如果她能强势一些的话,今天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遇到事情,她没有保护女儿,反倒让女儿站在她面前承担下了本该她自己承担的责任。 傅新桐砖头看了一眼萧氏,低头牵起了自己的衣带,一边搅动一边对萧氏问道: “娘,你说爹和老太爷一样吗?我是说,如果他将来当了大官,他会不会也和老太爷一样,只爱自己和傅家的名望呢?” 傅新桐的问题让萧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回道: “你爹和老太爷不一样。老太爷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但你爹心里有我们,他把我们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要。” 傅新桐有点不懂萧氏的自信来自哪里,于是问:“何以见得?” 傅庆昭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就连傅新桐这个经历过一世的人都没法肯定,萧氏凭什么肯定的说呢,傅新桐真的很好奇。 “何以见得啊……”萧氏一点都没有慌乱,嘴角带着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令她感到甜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后,才对傅新桐回道: “打一个最简单的比方吧。你哥哥的事。如果你爹是个自私的人,那么他那天在征兵处找到他的时候,就会强行把你哥哥绑回来,你哥哥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心里真的在乎你哥哥的想法,他又怎会让你哥哥和他的理想背道而驰呢?”萧氏停下脚步,扶着傅新桐的肩膀,与她对视: “还有你,如果你爹与老太爷一样,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没点规矩,你爹又怎会纵容呢。这两件事,我觉得足以说明你爹爹对咱们的心,你说是不是?” 萧氏的眼神很温柔,看的傅新桐如沐春风般舒畅,见萧氏的目光中颇有些期待的意思,傅新桐才回以微笑,点头道: “是,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过来了,我爹和其他人都不不一样,他比天下任何男人都要好。” 萧氏被傅新桐的话说的笑了起来,身处手指戳了戳傅新桐的额头:“你呀,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却在这里和我嬉皮笑脸的。” 傅新桐捂着额头喊冤:“冤枉啊,哪有嬉皮笑脸的,我不是在夸爹爹吗?难不成娘希望我说爹爹不好吗?” 萧氏再次伸出手指,傅新桐赶忙一闪,萧氏道:“还不承认。你也不小了,今儿听见老太爷的话没有,明年给音姐儿议亲,后年就该轮到你和珊姐儿了,看你这皮猴儿似的模样,真到议亲的时候,被人家嫌弃,我看你怎么办才好。” 傅新桐没想到萧氏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有点不自在,大大咧咧的说: “嫌弃就好了,我不嫁人,在爹和娘身边多留几年,不是更好嘛。” 萧氏掩唇笑了起来,然后就拉着傅新桐转身,缓缓走向树荫底下,长叹一口气:“唉,也不知我的桐姐儿,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可千万要是个好脾气的,不然的话,我和你爹可有的头疼了。” 母女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商素院中。 萧氏回来之后,就立刻让芳冉去主院外面盯着,具芳冉回禀,老太爷和段氏的争吵一直持续到了大半夜,段氏平日里对老太爷从来没有发过飙,但是今天却破了例,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拿出来,摊在了老太爷面前。 而在这一场预料之外的争吵之后,正如傅远所承诺的那般,第二天,就有回事处的管家带着账房和库房管事前来商素院跟萧氏核对嫁妆,萧氏的嫁妆最多,一直核对了两天才核对结束,芳冉等带人将东西和物品一件件的盘点入了商素院自己的库房。 萧氏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忽然有点惆怅: “唉,从前不在手里,也不用想心思,如今都回来了,这么多东西,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理了。” 傅新桐坐在一旁喝茶,对萧氏没好气的说道:“娘,您不会吧,自己的东西当然得自己管着呀,总是放在别人手里,真不知道您每天怎么吃得下睡得着的。” 萧氏似乎有点疑虑:“你说我们在你爹不在家的时候,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你爹知道了,会不会怪咱们呀?” “怎么可能。”傅新桐一口否定了萧氏的疑虑:“我爹是个不喜欢管事的人,可不代表他怕事啊。这回又不是咱们故意设计的,是三婶小心眼儿挑起来的事儿,咱们若是不抓住这回的机会,等到将来要再想拿回来东西,可就难了。爹绝对只会说我们干得漂亮,才不会生气呢。” “唉,但愿吧。”萧氏将手里的账目放在桌上,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说道:“不行,我晚上还得写封信给你爹,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他总要知情的,免得回来之后听别人挑拨。” 傅新桐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突然觉得有一个像萧氏这样的妻子也挺好的,什么事情都不隐瞒,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真相,其实有的时候,像萧氏这样的坦白也是一个很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至少,傅新桐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不可能做到像萧氏这样,对傅庆昭完全信任,完全依赖,大概这就是遇到对的人和遇到错的人的区别吧,傅新桐上一世自然是遇到错的人的那一个了。 而这一世的话,她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 脑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了一个俊逸非凡的清冷身影,傅新桐赶忙摇晃脑袋,让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萧氏看见傅新桐这样,不禁奇怪的问道: “你怎么了?头不舒服?” 傅新桐心上一紧,赶忙摇头:“没,没不舒服。嗯,娘的这些目录我拿回去看看,之前跟着安叔后面学了不少管账的事情,说不定能替娘把这些分类分类,重新规划一下应该要怎么管才好。” 萧氏没什么意见,她本就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点点头,就同意了,傅新桐抱着十几本目录回去了青雀居。 傅新桐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将萧氏的嫁妆划分出了几个区域,金银类的放着不动,田庄,地产,铺子之类的整合出来,制定出了完善的管理,因为萧氏从前的懈怠,将这些东西全都当做死物一般放在库房里,田庄什么的要等人去探过之后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另外一些铺子的经营,没有特别打理,每年掌柜的只固定送来利钱,傅新桐一边叹息萧氏的暴殄天物,一边又感慨他们二房上一世坐拥这么多宝贝,最终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傅新桐自从接手了萧氏的那一条杜若街之后,成天就变得更忙了,几乎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的时候萧氏也会去云熙山找她,顺便帮傅新桐看看山上的兰花,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杜若街已经改头换面,其中最先入驻杜若街的是一家让人没有想到的店家——享誉京城的八宝酱鸭。 傅新桐自从上回听说了那铺子老板要搬家的事情,便暗地里派人去跟那老板交涉,以免两年租金的条件,成功说服了那酱鸭店的掌柜,让他带着他的东西和人手,来到了傅新桐新建的杜若街上,一开始的时候门庭萧条,可当八宝酱鸭熟悉的味道从杜若巷里传出去之后,客源就渐渐上门来了,有些人就好这一口,专程前来买的不在少数。 杜若街的进展,每天都有人来向傅新桐禀报,酱鸭铺子左右对面的铺子基本上全都已经租了出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酱鸭铺子,居然能够将一条死气沉沉的街给带出了生命,而让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杜若街建造完全之后,似乎刚刚有了一点客流,但对于朱雀街,春熙巷,如意巷这样的成熟街道而言,依旧是不足为据的,可是,年底官府放出来的官文却让人彻底震惊了。 因为中央街道要扩宽,所以暂时封了中央街道上通往春熙巷和如意巷的入口,也就是说,人们再也不能从中央街道那边进入两条商铺林立的巷子了,若要进巷子,只剩下杜若巷这么一个出入口,这个消息一经证实,杜若巷中所有的铺子几乎没用几天,就全都租了出去,傅新桐也仿照朱雀街的样子,将杜若巷分开了两三块区域,但主要经营酒楼,茶楼,饭庄这样能够带来客源的产业,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一条杜若巷似乎在京城里横空出世,聚集了大量的客人,客人有了,就不愁生意做不出来了。 而杜若巷中,有两家最豪华的酒楼和酒楼,一为醉仙居,一为八方汇,两处地方皆为傅新桐自己投钱建造而成,醉仙居以类似宫酿的酒品出名,八方汇则店如其名,汇集城中茶楼之最,四通八达。 作者有话要说:  唉,法医秦明完结了,然而我还是没有等到老秦和大宝的感情戏,不懂他们既然没有感情,那为什么最后拍的那么煽情,英雄救美等言情梗不断出现,连个官方糖都不发,嘤嘤。。 第79章 说起杜若街上得醉仙楼和八方汇,很多人似乎都没法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京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和茶楼,分明在不久前,那条杜若街还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人气的。就因为中央街道封了春熙巷和如意巷,一下子让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巷子入了人们的眼,而很巧的是,这条巷子明明才修建成没多久的样子,如今就发展成这么大的规模了。 傅新桐在八方汇茶楼的三楼,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雅间,用来招待特殊的客人。比如说现在,这间雅间里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温覃拿着茶杯在雅间里走来走去,不时的啧啧称奇: “哎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这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若是将这话传出去给别人知道,估计都没人会相信。” 温覃站在三楼窗前,看着杜若街上人来人往,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在京城里土生土长,这条街道从前也来过两回,可这才过了多久,一条那样破旧不堪的街道,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翻云覆雨,变成了如今这样貌。 傅新桐与顾歙对坐在棋盘两边,如今她是主,他们是客,她自然得多招呼着些,给他们斟茶倒水过后,刚刚坐下,就听见温覃的这番感慨之言,不禁笑答: “没人信便没人信,这条街是我娘的嫁妆,本来我就是想收拾出来自己开几家铺子,谁知道,街刚建好,那头中央街道就给封了,人们要去春熙巷和如意巷的话,就势必要从我条街上走了。” 温覃听了傅新桐的话,不禁再次感叹:“你说说看,该你赚的钱,真是一分不少都会给你。就你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人有的。我看用不了多久,你这小丫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到时候咱们司里少不得要靠你支应呢。” 傅新桐被温覃说笑了:“好哇,只要温世子你不断了我醉仙楼的皇家御酿,司里今后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跟我说便是。” 醉仙楼的招牌皇家御酿,都是温覃给搞来的,那时候,傅新桐只是跟他提了一句,说自己酒楼要开了,却一味镇楼的酒,他第二天就给她送了三十车过来,大张旗鼓的搬进醉仙楼,搬了两天才搬完,而且都是白天搬,晚上歇,务必要让人都看见,那酒坛子上一个个的‘御’字,无疑像是给醉仙楼镀了一层金,甚至有人在背地里猜测,醉仙楼其实就是某个皇家子弟开设的,要不然怎么御酒坊的酒跟不要钱似的送过来呢,要知道,御酒坊的酒那是一两一金的价格,普通商贾就是有钱也搞不到,一下子就把醉仙楼的名头给打响了。 傅新桐可不会忘了温覃的这份情,如今当面说出感谢来,温覃却转身摇手,指了指她对面一直在喝茶,没有说话的顾歙,道: “别,御酒坊的酒我最多搞几坛喝一喝,要供应的话,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得问问他。” 傅新桐一愣:“那就不是你送的啊?” 来送酒的都是温家人的穿着,傅新桐还以为……将目光转移到了顾歙身上,只见顾歙放下了茶杯,将棋盘右侧的棋盖儿打开,捏起一颗,抬头对上了傅新桐,比了比棋子,意思相当明显。 温覃见他们要下棋,顿时感到无趣,放下茶杯,说了一句:“喝茶不适合我,提起皇家御酿,我也好久没喝了,趁这机会去喝两杯,走了。” 傅新桐摆下手里的棋之后,回头看来一眼温覃离去的门,守在外面顾歙的随从早就替他们把门再次关上,偌大的雅间内,居然就剩下了傅新桐和顾歙两人,这安静的气氛,让傅新桐多少觉得有点紧张了。 顾歙下了一子,抬头看她,见她不动,只得出声:“该你了。” 傅新桐收敛心神,不敢再多想,落下一子,顾歙静若处子,整个人仿佛一尊玉雕般,傅新桐下棋的空档,偶尔瞥他一眼,每一眼都会惊叹鬼斧神工这个词,为什么会有男人生的这般好看呢?这样的男人将来得什么样的女子堪配呢?这个问题让傅新桐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怎么忘了,顾歙上一世一直到死好像都没有婚配吧。 “跟我下棋这般没趣吗?”顾歙忽然开口。 傅新桐一愣:“嗯?怎,怎么会。” 顾歙捏着棋子,一手支在棋盘上,棋子在修长的手指尖转了两下,那样子明显是不相信傅新桐的话,傅新桐无奈一叹:“我……想事情呢。” 顾歙目光灼灼,辨别了一番傅新桐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落子下棋:“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傅新桐眼光一动,挑眉道:“自然是在想生意的事情了。这些你也要听吗?” 要是普通人,这句话之后,应该就不会追问了,可傅新桐忘了,她面对的是顾歙,只见他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傅新桐:…… 心底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勉强一笑:“顾公子想听,我可不愿说了。” 顾歙好看的唇角勾出浅笑,看的傅新桐心上一紧:“你笑什么?” “我笑你怎么不喊我兄长了,从前见了我可是一口一个兄长的,当初那个小丫头如今变成了小老板,开始目中无人了。”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一个冰山似的顾歙,居然也有跟她说玩笑话的一天,横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因为她总觉得,如果接了他的玩笑话,似乎关系就变得有些亲昵,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可不敢越了那条线。 傅新桐的沉默让顾歙再次抬眼看她:“哎,想不想把生意做得更大点?” 这个话题似乎安全,傅新桐疑惑与他对视,等着顾歙接下来的话,可他却又不说了,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只是敛目饮茶,故意吊人胃口的样子,傅新桐等的急了,只好开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呀。” 顾歙放下茶杯,见傅新桐脸上生出了怒容,白皙的脸颊上两抹飞霞,很是可爱,收回目光回道:“既然你这条杜若巷成了气候,那又何必借着春熙巷和如意巷的人来做生意呢?” 傅新桐听不出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沉吟问:“你……什么意思?三条巷子在一起,人们要到这一带来玩儿,自然就来了啊。” 顾歙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一句让傅新桐目瞪口呆的话:“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想过让三条街全变成你的?” 傅新桐有好一会儿脑子里都是放空的——让三条街都变成她的? 这种话估计也就顾歙这种人说出口才不会引人发笑,但就算不笑,可傅新桐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一条杜若街已经让她倾囊而出了,并且还是在拿有房契,地契的情况下,可春熙巷和如意巷就不同了,那两条巷子规模比杜若巷要大很多,里面的店铺也开了很多年,要想撬动那里,除非是有滔天的权势或者取之不尽的金银,否则要做到难于登天。 顾歙见傅新桐傻眼了,似乎很满意,用棋子敲了两下棋盘,用他那特有的低柔声音,对傅新桐诱惑道: “你若想的话,我买下来送给你啊。” 傅新桐:…… 顾歙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对视良久,雅间内悄无声息,顾歙也不着急,看着傅新桐犯傻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无聊,还觉得很有趣,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等着傅新桐自己回过神来。 复习题弄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可心里却翻了天,因为顾歙的一句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明知道顾歙的意思和她想的意思肯定不一样,但她就是忍不住往那处去想,从前只听说过美色误人,傅新桐还不相信,可是现在,却不由得她不相信了,顾歙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一句话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将一个女人的心撩出涟漪,只要他愿意的话。 干咳了两声,为自己的失态找回一点面子,傅新桐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这话……若给其他人听见了,势必要误会你的。什么叫买下来送给我呀?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顾歙抿了抿唇,黑眸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稳下来,继续与不好意思的傅新桐对话。 “你只要说,你要不要吧?” 傅新桐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从美色中脱离出来,理智回归,深吸一口气后,对顾歙回道: “要肯定想要了,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想把春熙巷和如意巷发展成探事司的地盘吗?” 这是傅新桐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在顾歙的眼睛里看到了赞许,顾歙直言不讳: “不仅是春熙巷,如意巷,你的杜若巷也很不错,这三条巷子,巷巷相连,从前我竟没有发现,这三条客流旺盛的巷子,其实完全可以变成一个最大的情报转换处,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新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顾歙的意思,他是想把这里打造成一处交流情报的地方,一般市井情报的流传,少不了茶楼和酒楼,这两处是口舌最复杂的地方,很多消息都可以从这里发出,收回。 第80章 傅新桐觉得现在面对顾歙的这种理所当然的要求时,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却也不会言听计从,将手里的棋子抛入棋盒之中,双手抱胸,对顾歙说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这个要求,你这样算不算让我把私器公用?” 顾歙因为傅新桐的这个要求而笑了出来,是那种真真正正的笑:“你的街还是你的街,另外再额外给你两条,所有盈利都归你所有,这算不上是私器公用吧。你若不要那两条街,我也会买下来,你这里我照样会用,你觉得你希望是哪一种结果?” 傅新桐脑子里飞快的将这笔账算了一下,她的一条杜若街虽说现在初见气候,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暂时的,等到春熙巷和如意巷那头的中央街道扩宽好了之后,那边同样可以进出的话,杜若巷的客人就会少很多,但如果,听顾歙的,趁热打铁把春熙巷和如意巷也一并吃下来,那么到时候就算中央街道修建完毕,三条街道成了一个整体,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额外的流失,更何况顾歙这个要求,明面上像是吃了现成的,可是实际想想,他要收了春熙巷和如意巷这两条街道所要花费的金钱,估计得有五六个杜若巷这么多,而他投入这么多钱之后,居然不要盈利,这种好事,傅新桐如果不答应,那就真是个傻瓜了。 正如顾歙所说的那般,他确定下来的事情肯定会做,而傅新桐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杜若巷在顾歙眼中可能已经算是和他在个地盘上的了。 “你确定……盈利归我?” 顾歙对傅新桐肯定的点头,傅新桐听后,一拍桌面:“好,一言为定。那你什么时候收?” “不会太久,你等消息就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歙又再次拿起了棋子,对傅新桐比了比,两人就又继续下棋。 下了几手之后,顾歙再次开口对傅新桐问道:“你似乎对赚钱很感兴趣。为什么?” 傅新桐一边研究顾歙的棋路,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因为钱是个好东西呀!” “你很缺钱吗?”顾歙觉得有时候真的看不透这个小姑娘。明明大家闺秀出身,却对金钱十分执着。 傅新桐点头,顾歙意外:“为何?”傅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也绝对不会缺钱,而她所在的傅家二房,因为出了一个出息的傅庆昭,娶得还是公主,这样的家世,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要好不知多少,按理说她的生活绝不该缺钱。 “为何啊?”傅新桐仔细咂摸这个问题,没法跟顾歙说是因为她比别人多活一世,所以更加了解钱的妙用,不管是什么境遇,有钱傍身能省去很多很多烦恼,她这一世再不想为金钱所困扰。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穷怕了?”她半真半假的对顾歙说了这么一句话,忽然找到顾歙棋局里的一处破绽,高兴的落下一子,吃掉了周围他的几个黑子,得意的对他比了比手势。 顾歙低头看了看,从容淡定的在棋盘另一边围剿了傅新桐,让刚得意没多久的她大惊失色,没想到她拆了东墙,补了西墙,最终也没逃过被围剿的命运,失望的将棋子抛入棋盒,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顾歙微笑着指了指棋盘上的一角,对傅新桐说道:“你先前一步虽是巧妙,却少了些稳妥。” 傅新桐虚心接受,点头道:“嗯,我下回一定注意。” 两人正说话之际,温覃去而复返,脸色有异,直接走到顾歙面前,对他低声说道: “先前阿荣传来消息,说人找到了,一个月前,曾在江都出现过。” 傅新桐不解:“什么人?” 温覃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张家血案的杀手头目。我们找了他好长时间,如今终于有了线索。” 提起张家血案,傅新桐仍心有戚戚,看向顾歙,只见他从榻上下去,将披风拿在手里,对傅新桐点头致礼,: “棋下回再教你,这段时间我们都不在京城,你一个人当心些,有事找徐枫他们,春熙巷和如意巷我会安排人下去,到时候你跟着接应处理一下。” 简略的吩咐过后,顾歙便将披风穿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雅间,温覃拍了拍傅新桐的肩膀,傅新桐问道:“你们是去江都抓人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温覃摇头:“抓人不是你要做的事,我们也不会单独去,还有大理寺和锦衣卫随行,你不用担心我们。” 傅新桐一脸不自在:“谁担心你们了?” 温覃走到屏风那儿拿起了自己的披风,见傅新桐不好意思,故意又道:“哦,你就算不担心我们,总该要担心顾歙吧。放心吧,他也没事的。就他那个身份,大理寺和锦衣卫就算倾巢出动,也不会让人上了顾歙一根毫毛的。” 傅新桐满头黑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温覃这话,她才不担心顾歙呢,顾歙的确命不长,可那也得要到好几年以后,现在她才不担心呢。 温覃笑着离开了雅间,傅新桐原地站了会儿,然后就走到了窗台后边,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去,直到看见顾歙和温覃上了马,顾歙似乎有所感觉,回过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因为看的十分精准,吓得傅新桐赶忙把身子往窗户后头缩了缩,可忽然又觉得自己太傻了,顾歙必然早就看见她了,她躲起来反而更像心虚的感觉。 从缝隙里,傅新桐似乎看见了一个顾歙的笑脸,等她再探头的时候,他们俩已经骑着马快要到杜若巷的巷口了。阳光下,两年轻公子鲜衣怒马,说不出的恣意张狂,顾歙这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名字,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他将来会是那么个下场呢。 傅新桐叹了口气,低头搅动了几下手里的帕子,咬唇犹豫,就像是傅庆昭毁容的事情一样,顾歙的事情,如果提前了解和预防的话,会不会也能达到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效果呢? 这一世顾歙能不能不死?他弑父必然有他弑父的理由,从这段时间和他的相处来看,顾歙绝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做出逆天举动的人,他沉稳,有思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他又怎会做出那样极端的反应呢,所以,一切皆有因,只要寻找到根本原因,要让他改变命运,只是单纯的想想,似乎并不是那么难实现的一件事吧。 可是,这个因又会是什么呢?如果她直接问顾歙的话,他会信任她,从而将一切告知吗? 不知怎么回事,傅新桐脑中被这件遥远的,虚无缥缈的事情弄得一整天都没法静下心来,在雅间内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她才从这过度思虑中清醒过来,收拾一番后,回到了傅家。 在傅家门前,傅新桐遇到了大夫人余氏,她亲自送两位夫人出门,那两位夫人傅新桐曾经见过,一位姓张,是御史夫人,还有一位姓刘,是国子祭酒夫人,这两位夫人是贵圈中有名的红娘,喜欢替人牵姻缘线。 余氏的笑容有点勉强,两位夫人表情倒还不错,遇到刚要进门的傅新桐,余氏对傅新桐笑道:“桐姐儿回来了。” 傅新桐点头,对两位夫人行了个客礼,张夫人看见傅新桐,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来牵住傅新桐的手道: “这便是三姑娘吧,都长这么标志了,前儿瞧见时还没这么高呢。” 傅新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刘夫人也凑上来与傅新桐说话,傅新桐看向余氏,余氏赶忙将她拉入了门内,对两位夫人说道: “如此,今日便不留二位,慢走。” 张夫人跟余氏行了告别礼,拍着余氏的手背说道: “这事儿大夫人可得考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余氏笑容尴尬,没有应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送走了两位夫人,见傅新桐还没走,站在门内等她,余氏才勉强对傅新桐牵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傅新桐上前扶住她,轻声问道: “她们是来给大姐姐议亲的?” 对于余氏和傅音渺,傅新桐没有恶意,上一世的坏事全都是傅庆城一个人做的,与她们并无关系,而这一世,她早早便将傅庆城做的事情揭露出来,断绝了他的恶行,虽然解气,让傅庆昭平安了,可是,却也让余氏和傅音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因为傅庆城的关系,她们娘儿俩需要面对更多的非议,傅音渺上一世嫁的也是个侯府,尽管侯府实在关外,可到底还算是出身显贵的,但这一世,傅音渺的姻缘势必又要打个折扣了。 见余氏不说话,傅新桐便明白过来,追问道: “是谁家的公子?” 余氏扭过头去,眼中似乎有些泪光,傅新桐赶忙给她递帕子安慰:“大夫人别难受,我,我不问了便是。” 余氏接过傅新桐的帕子,掖了掖眼角,语气略带疲惫的说道: “不是因为你。我是替音姐儿可惜。张夫人和刘夫人今日来与我说,太史令宋家三公子还未婚配,问我家音姐儿可有婚约。” 傅新桐在脑中搜索一番,喃喃道: “太史令家宋三公子?那不是素有隐疾传闻,一条腿还有些不灵便的那个吗?” 第81章 傅新桐把宋家三公子的情况说出来之后,余氏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傅新桐看着她这样,不禁又问: “怎么这样的人家也来给大姐姐说亲呢。不说要门第相当,可至少不能有隐疾吧。” 余氏欲言又止,最终两边看看,确定没人才轻声说道: “我原已经回了宋家,可不知怎的,他们便盯上了音姐儿,这不,今儿还请了张夫人和刘夫人过来说项,我只能说考虑,这样的人家,若说的重了总归不好。” 说完这话,余氏便不等傅新桐回答,转了个弯儿与傅新桐分了道。看着余氏这样子,傅新桐也很无奈。 回到商素院,萧氏正在选料子,傅新桐过去之后,她把今日选的几种料子送到傅新桐眼前,傅新桐草草看了两眼,便闷声喝茶,萧氏见她这般,便知她有心事,放下料子,凑过来问: “怎么了?你那些了不得的生意出问题了?” 傅新桐看着萧氏,摇头道:“我那儿都上轨道了,能有什么问题,是音姐姐,我今儿在大门口瞧见了御史张夫人还有个刘夫人,她们是来替音姐姐说媒的,可说的却是太史令宋家,那宋家三公子有隐疾,音姐姐如何能嫁过去。” 这事儿萧氏似乎是知道的,听了傅新桐的话,便接过话说道:“唉,音姐儿命不好。生在你大伯那一房,宋家三公子确实不是良配,可也怪大夫人,一方面中意宋家的家世,另一方面又嫌弃三公子有隐疾,拖拖拉拉的,不给出个爽快话。” “大夫人难道真有意思把音姐姐嫁去宋家吗?” 傅新桐眼睛瞪大了对萧氏问道。 “如果今年没有其他称心的人家来提亲,到了明年,说不定大夫人就同意了。若真嫁去宋家,音姐儿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了萧氏的话,傅新桐的心里有点无奈,正如萧氏所言,傅音渺生在大房,傅庆城做了恶事,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势必会连累妻儿,如果如萧氏说的那般,余氏最终会不顾宋家的情况,答应那桩婚事的话,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她若不贪图宋家的家世,只在乎音姐儿今后过得好不好的话,那她完全可以替音姐儿找一户相对殷实简单的人家,不一定要大富大贵,声名显赫,其实不愁吃穿,家庭和睦,也是一种幸福啊。 “哎呀,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自有大夫人去帮音姐儿做决定,咱们到底隔了房是外人,她们总有自己的思量。” 萧氏这般劝傅新桐,傅新桐觉得有道理,就表示知道了,回去青雀居去看账本了。 可是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萧氏和傅新桐刚坐上桌,外边来传,说是大姑娘来了,萧氏一听,连忙传她进来,傅新桐也起身出门去迎她,傅音渺穿着单衣,脸上带着泪痕,傅新桐见状,连忙让芳冉给她取一件自己的披风来。 傅音渺牵着傅新桐的手,来到萧氏面前,二话不说,就对着萧氏跪了下来,口中呼道:“二婶娘救我,二婶娘救我啊。” 萧氏赶忙躬身扶她:“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别跪着了。瞧瞧这手都冻的这般凉,快些给大姑娘端一碗姜茶来暖暖手。” 傅音渺含泪站起身,被萧氏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好言问道:“别哭,说说怎么了,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是。先前与我娘大吵了一架,便出来了,无处可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二婶娘能救我。”傅音渺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傅新桐在她身旁给她递帕子,问道: “姐姐和大夫人吵,可是为了宋家的事?” 傅音渺意外傅新桐怎会知道,看来她一眼,便没有隐瞒:“是。正是为了此事。我娘怕是要我嫁去宋家了。可是那宋三公子却是个瘸子,听说是早年在外沾惹了有夫之妇,被人家打瘸的,人品实在差劣,我如何能嫁给他,这岂不是毁了一辈子的事嘛。” 果然因为此事,傅新桐一叹:“既然人品如此差劣,大夫人又怎会一定让姐姐嫁过去呢。可还有商量余地?” 萧氏替傅音渺擦了眼泪,低声说道:“孩子别怕,与我说说,既然那宋家三公子这般差劣,那说什么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啊。” 傅音渺咬唇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 “原本我娘还要再考虑的,可是……傍晚的时候,舅舅来了一趟府里,说我家表哥要娶新妇,家里拿不出筹办婚礼的银子,问我娘借去了八百两,我娘手头也不宽裕,自从我爹……那以后,大房的日子不好过,我娘手里拮据,又不好拂了舅舅的面子,也是过够了这困苦日子,想着那宋家三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才动了这心思的。” “哦,原来是这样。”萧氏点头。 傅新桐又问:“那大夫人可知道宋三公子的劣迹?” “我娘说那些只是传说,没有证据,未必是真的。可是我……我不想嫁去宋家……二婶娘,您去跟我娘说说吧,让她歇了这心思,我宁愿上山做姑子,也不要嫁去宋家。” 傅音渺哭的伤心,确实是走投无路了。父母是儿女最大的靠山,她爹是个混账,她娘又没有底子,娘家帮衬不了也就罢了,还时常来打秋风,让她日子更不好过,傅新桐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当初在韩家一穷二白的时候,为那几千两银子求爹爹告奶奶,脸都丢尽了,都没能借到,只有傅音渺出手帮了她,不管她是出于赎罪还是真心,这份情傅新桐是一直记在心中的,如今傅音渺有了难,傅新桐觉得自己还是想帮她一帮。 萧氏本来就心软,最见不得人有难处,更何况傅音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连连答应替她做主,傅音渺才感到稍微好过一些,傅新桐也在旁低声安慰。 过了一会儿后,余氏也来了。 手腕里挂着一件傅音渺的披风,表情无奈又无助,进了门,看见萧氏竟也没忍住,用傅音渺的披风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萧氏不忍,将她扶着去了偏厅里说话。 傅新桐便在傅音渺旁边陪着,给她拿果子吃,可傅音渺一心记挂着偏厅里的事情,也吃不下去,傅新桐见状,低声对傅音渺问道: “大姐姐,你不想嫁给宋家那样的人家,那可有想过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傅新桐的问题让傅音渺一愣:“嗯?什么?” “就是你嫁人的首要条件是什么,是家世吗?”傅新桐补充问。 傅音渺吸了吸鼻子:“自然不是。家世什么的我不在意,只想要找一个人品好的,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就好,不求他给我大富大贵,挣诰命夫人什么的,只求他为人上进,肯为家里付出,能撑得起一个家来就好了。” 傅音渺的要求很实际,并没有一般女孩儿的虚荣,很惊讶傅音渺这个年纪便参透道理,傅新桐上一世是在嫁给韩进臣好几个年头之后,才参透的,女人所嫁男人的家世,也就是嫁人的时候好看,等到真正过起日子来,就知道一个男人的好坏,跟家世是没有关系的。 男人的家世,并不能让你今后过上好日子,脚踏实地,老老实实,有上进心,肯为家庭付出的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好男儿。 有了这个标准傅新桐心里就有数了。 招待傅音渺心不在焉的吃了些东西后,萧氏才领着余氏从偏厅里出来,余氏的鼻头红红,显然是大哭过,傅音渺立刻站起了身,紧张的看着萧氏和余氏,欲言又止,余氏来到她面前,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披风递给傅音渺,低头说道;“回去吧,今儿晚上的事情是娘说错了,宋家既然你不喜欢,那明日娘便给张夫人和刘夫人答复,拒绝了便是。” 傅音渺眸子里露出了惊喜,然后看向萧氏,感激道:“是。谢谢娘,谢谢二婶娘。” 萧氏怜爱一笑:“用不着谢我,就算你不说,你娘也舍不得把你嫁给宋家。” 余氏牵过了傅音渺,对萧氏和傅新桐道:“让你们见笑了,这些事情还来麻烦了你们,真是过意不去……原本就是我们对不起……” 萧氏阻止了余氏的话:“大嫂快别这么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与你们绕弯子,那件事作恶的是大伯,我不能原谅大伯,可是跟你们是没相干的,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音姐儿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的为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不论前事,今后你们有什么难处,只管来跟我开口便是,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萧氏的大度让余氏和傅音渺都很感动,傅新桐也觉得萧氏很大气,虽然软弱心善,可至少能辨是非,不会将不好的情绪撒到无关的人身上,这一点很难能可贵。 送走了余氏和傅音渺之后,萧氏才大大的叹了口气: “大嫂原也是个有灵气的女子,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若是大伯能长进一点,她们母女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呢。” 傅新桐想起上一世的余氏,大房立起来之后,余氏也能做到像个真正的官夫人,可见人的际遇和经历有多重要,不能说余氏和傅音渺的一世太平是被傅新桐破坏的,但傅新桐依旧觉得惆怅,都是无奈的可怜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立刻去写下一章。下章再晚的话,我学狗叫(望天)。 第82章 第82章 傅新桐既然说要帮傅音渺,那就不只是说说,第二天就找到了楚明和楚朝两兄弟,在八方汇的雅间里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成功把这两兄弟给吓住了。 “你是说,你想找个男人做相公。要老实可靠,家境殷实的?” 楚明和傅新桐早就处熟悉了,说话就没有从前的拘谨了,所以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傅新桐给瞪了一眼: “听不懂是不是,不是我找,是给我姐姐找。” 楚明咧嘴一笑:“嘿嘿,你姐姐生的如何?有你漂亮吗?” 傅新桐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楚明身上扔去,楚明一下接住,立刻打招呼:“开玩笑开玩笑,别生气嘛。” “谁有空跟你生气,我就问你,这事儿你们能不能办?” 傅新桐的问题让楚明和楚朝两人对看一眼,楚朝比楚明沉稳靠谱,思量一番后,回道:“要找这样的人也容易,就不知令姐喜欢什么样的了。” “要不咱们把这样的人多找几个,然后你抽个时间,让你姐姐悄悄瞧上两眼,自己相看相看,怎么样?” 楚明总算提了个比较有意义的建议,傅新桐有点犹豫:“我姐姐的性格内向,也不知肯不肯看,不过,她若不肯,我替她看也成,最多就是费点时间呗。” “那成,等我们消息吧。” 两人给了答复,傅新桐心里就放心了:“那麻烦你们了,事成之后,请你们喝酒。” 楚朝笑答:“喝酒可以,不过别说客气话了,都是自家人,难得你有事儿请我们帮忙。” 就这样,傅新桐把这件事就托付给了那两兄弟去办,希望能够替傅音渺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她不想要名门望族,在傅新桐看来,的确是明智之举,名门望族表面上看着好看,其实内里乌糟糟的事情一大堆,各房相处麻烦不说,还成天要避着这个,避着那个,做什么都有人管着,不如一个殷实人家,人口简单,心思没那么重,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就是福气啦。 傅新桐送楚明和楚朝下楼,探事司的人在外面都是正常打扮,楚明和楚朝也是官宦子弟,暗地里跟着顾歙办事,明里就是两个纨绔子弟。 傅新桐送他们出门,与他们最后敲定细节,没注意撞到了一人,身子往旁边偏了偏,让过那人,想让他先走,可是那人却不动,傅新桐才抬头看他,熟悉的脸如今看起来早已没了波澜。 韩进臣就那么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见傅新桐发愣,他才微微弯下身子,对傅新桐笑道:“我道是谁走路不长眼,原来是傅家三姑娘啊。” 傅新桐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点头之后,便要越过韩进臣出门,可脚步一动,只见韩进臣便一伸手,用手臂和扇子阻拦了傅新桐的去路,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锦缎直缀,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再加上他容貌出色,又站在门边,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傅三姑娘对在下这般冷淡,莫不是不认得在下了吧?” 韩进臣脸上扬起一抹笃定的笑,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不相信有女人在见过他之后会记不得他的样子。 傅新桐耐着性子,双手抱胸,无奈开口: “韩公子想干什么?” 韩进臣将手负于身后,弯下腰,故意要凑近傅新桐的样子,傅新桐眉头一蹙,又往旁边退了两步,韩进臣看着这越长越漂亮的小姑娘眼中那浓浓的防备之色,觉得十分好奇,他真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就算是上回因为表哥和她哥哥的事情有过不愉快,但那也不是因为他造成的,可这姑娘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对他就夹带着浓浓敌意,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这样对他无动于衷呢,所以此时见了,韩进臣才想再试探试探她,没想到就来了兴趣,觉得看她生气的模样,也挺不错。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跟三姑娘打个招呼罢了,还是说,三姑娘想我对你干什么?” 傅新桐强忍着脾气,面无表情对上了韩进臣,并不为他这类似登徒子的话而羞臊,抬脚就要往他旁边经过,韩进臣见她再次漠视自己,心里不爽,伸手就拉住了傅新桐的胳膊,吓得傅新桐叫了一声,韩进臣刚要开口让她别怕,就觉得眼角余光一闪,两个人影就窜到了他和傅新桐之间。 楚明和楚朝两人将傅新桐从韩进臣手中夺下,藏到了身后,楚明认识韩进臣,都是官宦子弟,平日里也打过照面,知道韩进臣是首辅公子,没必要的话,两人也不想与他有过节,所以韩进臣拦住傅新桐的时候,两人只在旁边等着,若非傅新桐惊叫了一声,他们也不会动手了。 韩进臣看着楚明和楚朝两兄弟,想了想后,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见他们对傅新桐十分保护的样子,不禁觉得奇怪,冷声问道: “你们做什么?我与她说话呢,让开。” 楚明回头看来一眼傅新桐,问道:“三姑娘,你想跟他说话吗?” 傅新桐正在揉胳膊,闻言自然摇头。 楚明便对韩进臣摊了摊手:“你看吧,人姑娘不愿意跟你说话。韩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呢。” 韩进臣疑惑;“你们和她什么关系?为何护着她?” 楚朝淡定自若:“我们和这位姑娘没有关系,只不过瞧不惯韩公子的行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没错!韩公子这样轻浮的行径,真是叫人大跌所望啊。这要让京城里那些暗自喜欢你的姑娘们瞧见了,得多伤心啊。”楚明在不行动的时候,就是个纨绔子弟,要说这些不正经的话,韩进臣还真不是他对手。 果然,楚明一番话之后,韩进臣就变了脸色,见周围围观的群中越来越多,这才扬起了笑容: “我不过见到故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既然三姑娘不愿与我说话,那在下自然不会勉强,山水有相逢,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三姑娘请了。” 韩进臣就算再怎么混,也不会在大街上真的对一个姑娘怎么样,傅新桐倒是不怕他的,只是不想理会他。 韩进臣进入了八方汇,直接上了二楼,楚明和楚朝才回身问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傅新桐放下手,摇头道:“没那么娇贵。” 楚朝轻声问:“你怎么认识他,那小子看着人模人样,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新桐笑了笑,韩进臣是什么货色,还有人比她更了解吗?对楚明楚朝道:“嗯,我知道的,他表哥之前和我哥哥有过冲突,他曾领着他表哥去我家道歉,有过一面之缘,不想第二次见面,就跟无赖似的缠了过来,幸好有你们在。” “嗨。”楚明嘴上功夫了得,却也是个实在人,摆手道:“就算没我们在,量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如何,对付这种男人,下回你只管声音大些,这种人好面子,你声音大了,他就不敢靠近你了。” 傅新桐把楚明说的话放在脑中咂摸半天,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你这办法挺好,我记住了。” 楚明一脸得意:“那是!对付这种人咱哥儿俩是祖宗。你放心吧,等头儿回来,我把今儿的事儿告诉他,让他给你再出出气。”楚明话里的头儿指的是顾歙,傅新桐一愣: “你告诉他干嘛?他会给我出气,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头儿对你的事儿可上心了,他就是看着冷,其实心里头别谁都热乎。” 楚明越说越不靠谱,傅新桐只觉得刚才面对韩进臣的时候,都没有紧张,可听楚明说顾歙,没由来的心头就砰砰的跳了起来,只能在没有暴露出太多情绪的时候,就把他们打发走。 辞别了两人,楼上雅间傅新桐也不敢回去了,让店内伙计去喊了后院里休息的马车,傅新桐就坐上马车,往云熙山去。却没有发现二楼的客窗后,有一道目光盯着傅家的那辆马车看了好一会儿。 韩进臣站在窗口,身后约的朋友过来拍了拍他:“看什么呢?莫不是看见漂亮姑娘了吧,眼睛都直了。” 屋子里好多个富家公子哥儿聚集,听了这话,满堂哄笑了起来,韩进臣从容转身,居然破天荒没有否认,似笑非笑的点头:“嗯,确实漂亮。” 那小丫头的漂亮是从内而外的,所谓骨相美,说的应该就是她那样了,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哪怕是她气鼓鼓对他瞪眼睛生气的时候,韩进臣都觉得这小美人儿很可爱。 韩进臣的一番话,让房间里的哥儿几个都炸了,纷纷扑倒窗子前往外看,争先恐后的生怕晚了就瞧不见让韩进臣夸奖的佳人长什么模样。 韩进臣懒得理他们,端着茶杯坐到了茶案后头兀自品茶,脑中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怎样都抹之不去,她爹傅庆昭去年中了状元,随即就被外放到肃州去当知府,只要熬过了这两年,等到回京述职的时候,傅家就要今非昔比了。那小姑娘的身价又得涨了,也不知那个时候,他再去求的话,还能不能得手。 韩进臣对自己的容貌和气度有十分把握,觉得这个世上只要他上心,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傅新桐嘛,只要他想,那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就冲着今天她对自己的无理态度,怎么着也得把她这朵带刺儿的花摘下来闻闻,看看是不是像她看起来那么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唉,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五分钟。。汪汪汪~~~~~ ~~~~~(>_<)~~~~ 第83章 第83章 傅新桐让傅音渺到青雀居找她,来了之后,傅新桐就要拉住她往外走,傅音渺急道:“哎哎,去哪儿啊。” “大姐姐跟我走就是了。”傅新桐头也不回,拉着傅音渺就上了画屏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在车上傅音渺还是不停的问:“桐姐儿,你倒是说话呀。带我去哪里?” 傅新桐放下车帘子,转过来对傅音渺一笑;“带你去相看几个人。” “什么人?”傅音渺仍是不解。 傅新桐但笑不语。 马车很快就到了八方汇门前,傅新桐带着傅音渺下车,傅音渺左右看了看,认得这里是傅新桐自己开的茶楼,被傅新桐拉着去了二楼,最东南角的一间茶房里,茶房里没有人,傅新桐让小二上了些茶点过来,然后就让傅音渺喝茶吃点心,傅音渺心里没底,可她无论怎么问,傅新桐就是不告诉她到底是来看什么人的。 直到隔壁传来了一阵男声,傅新桐站起身来,走到两边相连的屏风后头,悄悄的探出头过去看了几眼,然后就对傅音渺招手,傅音渺也跟着过去看了一眼,就见隔壁房里来了四五个男子,正围坐在一起说笑喝茶,傅音渺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傅新桐轻声问: “什么呀?” 傅新桐指着对面:“你看呀!你住他们长什么样啊。” 傅音渺又看了几眼,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傅新桐拉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哎呀,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若再不说,我便回家了,别胡闹了啊。” 傅新桐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放到傅音渺面前,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傅音渺解释道: “先前他们坐的位置你可记住了,这纸上列出来的就是那四个人的身家资料,第一个为南首之人,你看看再说。” 傅音渺低头看了看傅新桐给她递来的东西,终于有所察觉,面上登时就烘了起来,结结巴巴的把纸放下:“你,你不会是……哎呀,你也太胡闹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傅新桐见她害羞,赶忙抓住她的手,说道: “我没有胡闹,就是没胡闹,所以才替你想了这么个办法来的,你放心吧,这些人全都是我朋友认识的人,身家清白,老实肯干,人品相当不错的。” 傅音渺都快哭了:“可,可,可也不该这样儿……” 傅新桐打断她:“不该怎么样?不过就是对着资料看一眼人罢了,再说了,又不是看了就让你跟他好,先选选条件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他们全都不知道内情的,你放心好了。” 傅新桐的话让傅音渺低下了头,依旧觉得不妥,傅新桐只好接着说道:“大姐姐,我知道我的行为有点鲁莽,可是,我也是真心替你想的,你上回说想找个老实可靠,与上进心的人家,我给你挑的正是这样的,你若还是不放心,我也就不瞒你了,上回我去过温侯府你知道的吧,我认识温家二姑娘,这些人全都是温世子手底下的好儿郎,家世清白,为人厚道。” 生怕傅音渺怀疑这些人的来历,所以,傅新桐干脆一并把这些人的来历全都交代清楚了,反正整个傅家都知道温候府二姑娘与她相熟,这件事情若是说傅新桐亲自挑的,那就会惹人怀疑,她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哪儿来那么多的资源呢,毕竟探事司的事情也是不能曝光的,所以,一切推到温覃身上是最好不过了。 傅音渺听了傅新桐的话,心中感激她这般认真的替她着想,可就是这样的方式实在叫人难以接受,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可就真没脸做人了。 傅新桐见傅音渺还是不肯看,无奈一叹:“唉,好吧,今儿的确是我鲁莽了,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姐姐若实在不想看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下回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下回你还想想什么法子呀?”傅音渺抿了抿唇,低头拿起了那几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起来,看过之后,才确定傅新桐的确是认真对待这件事的,因为这上面的资料,连那些男儿的家庭底子亲戚,连家里兄弟娶了几房妻妾,妻妾好不好相处,这里面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傅新桐见傅音渺开始看了,才松了口气,然后将她自己的一些见解也从旁说给傅音渺听,隔壁的男人换了两三批,傅音渺对着资料,从中午看到了傍晚,直到天色都有些黑了,才算结束。 “今儿暂时就这么多人,姐姐可有钟意的吗?” 傅新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傅音渺问道。傅音渺红着脸,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但也就是扭捏了一会儿,傅音渺便动手抽出了几份她觉得还不错的,没有说话,只放在一边。 傅新桐拿起她选的那几个出来看,笑着说道: “姐姐眼光还不错嘛,跟我昨儿选的差不多。” 傅音渺抿唇一笑,经过了一个下午的历练,现在已经没有开始那般不好意思了,至少能开口对傅新桐问问题了: “所以,之后该做什么?难不成再相看一回吗?” 傅新桐嘿嘿一笑:“哪儿能再相看一回。你挑的这几个人里,我也得托二姑娘再去问问人家的心意,看看人家想娶个什么样的。” 傅音渺想了想,点头道:“嗯,该是如此。” 不可能只是让她单方面挑选,总要问问对方的意思。现在傅音渺是真的相信傅新桐在认认真真的替她办这件事,不管事情最后成不成,傅音渺心里都会记着傅新桐帮她的这份情谊。 不过,傅新桐现在可不知道傅音渺心中的想法,还在研究她选出来的那几个人,暗自对应着长相,然后见外面天黑了,姐妹俩就下了楼,准备回傅家去了。 谁知道冤家路窄,正要上车,傅新桐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不太受欢迎的声音。 “三姑娘倒是很喜欢这间茶楼,今儿赶巧,又见面了。” 傅新桐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一看,韩进臣那帅气逼人到惹人讨厌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韩进臣走到傅新桐身前,笑着作揖,假兮兮的说道:“咱们可真是有缘呢。” 目光落在傅音渺身上,讶然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傅音渺一愣,没想到韩进臣会问到自己身上来,看看傅新桐,正犹豫要不要说话的时候,傅新桐就挡在了她面前,冷冷的对韩进臣回道: “她是我姐姐,韩公子有何贵干。” 韩进臣一脸了然:“原来是令姐,幸会幸会。在下韩进臣,曾到府上拜会过,大姑娘有礼了。” 说完便对傅音渺又是一揖,做足了表面文章,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翩翩公子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率了。 傅音渺规规矩矩的回礼,并不知道傅新桐与这位韩公子是什么关系,但韩公子的目的一看便知是想与傅新桐说话的,傅音渺思虑一下,对傅新桐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我先上车,你……莫要说太久。” 傅音渺对傅新桐交代了一句,眼神试示意傅新桐主意周边的人来人往,不要说得太久,得主意自身形象。傅新桐点点头,就让傅音渺先上了车,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韩进臣的身上,打量着他,猜测这人是碰巧的,还是刻意的,若是碰巧来的,那也未免太巧了,若是刻意来的,那就要当心了。 韩进臣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盯上了自己,必有所图。 傅新桐的冷淡与疏离,韩进臣早就领教过,并不觉得奇怪,将手放入衣袖中,身子微微倾斜到傅新桐面前,低声说道: “我有个朋友在兵部当差,听说你哥哥如今在军中,我便随意托人打听了一番,倒还真让他打听出了消息,不知三姑娘有没有意向听呢。” 韩进臣笑眯眯的对傅新桐说出了这番话,抛出了傅星落的事情来,然后像是笃定傅新桐有兴趣一般,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想让她到旁边说话去。 傅音渺在车上咳嗽了一声,傅新桐没有理会,看着韩进臣的衣袖,猜想着待会儿若是她随他去了旁边,他定能掏出一封像模像样的公文来,上面写的肯定都是关于傅星落的事情,先不论真假,但不管真的还是假的,一般女子若有可以听见亲哥哥近况的消息时,定不会有戒心,只要看了那公文,对韩进臣这个人就算是有敌意的,也会不好意思,韩进臣此举,为的是想拉拢两人的关系,想必他也察觉到,傅新桐每次见他时,都刻意冷漠,在他那从未失手的脑子里,可能自动的就把女人对他这种青年才俊的冷漠,归类到欲拒还迎的方面去,以为傅新桐是故意这样,只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所以,他主动示好,便是要给傅新桐一个台阶下,让傅新桐接受了他的好,那么今后两人就可以正常交往了。 不得不说,韩进臣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挺不错的,凭他显贵的出身和出色的外貌,只要他想对哪个女孩儿下手,能够抵御住他的女孩儿还真不多。 只可惜,他遇到了傅新桐。一个对他的内在外在全都了如指掌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脱了,忘了看时间,下章的一半已经写好了,下一章在21点就能更新。 第84章 第84章 韩进臣见自己比了半天手势,傅新桐都在原地不动,一挑眉,从容笑道:“怎么,三姑娘对令兄之近况没有兴趣知道?” 傅新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回了一句: “我哥哥的近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一个月会写三封家书回来,我和我娘都嫌他烦呢。谢谢韩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请韩公子今后,千万别再托朋友打听我哥哥的事情了,咱们两家也不是世交,你与我哥哥也不是朋友,这样打听来打听去的,总归是影响不好,未免旁人说韩公子公器私用,还是注意些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韩公子请。”傅新桐将话说完之后,走到马车前,正要往上爬,回过头看了一眼韩进臣,见他表情渐冷,目光中满是不爽,傅新桐敛目一笑: “对了,韩公子应该也知道了,这间茶楼是我开的,那个与你通风报信的人,我明日便会查出来,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伙计,我可是不敢用了。韩公子请。” 傅新桐说完这句话,目光从韩进臣身上瞥向了自从她和韩进臣开始说话,就一直躲在门后面看的跑堂小方,最后几句话,自然是说给他听的,只见小方脸色惨白,后悔不已。 再不理韩进臣,傅新桐便爬上了马车,韩进臣站在八方汇的门前,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暗自将袖子里的一张纸拿出来,将之揉碎了在手心,一把抛在地上,正要转身,就见小方从门内跑出来,抓住了韩进臣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 “韩公子救我,姑娘的话您也听见了,小的,小的可都是为了您才叫姑娘厌弃了的,您,您可不能不管小的呀。” 韩进臣转过身来,抬脚就往小方身上踢了过去,冷冰冰的说了句:“滚。” 然后便拍拍袍角,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往反方向策马而去,他自己都吃了一肚子气,还管得了其他人的死活。 独留小方倒在人来人往的八方汇门前,暗自后悔自己为了那几两银子,丢了一份挺好的工作。 ************ 马车上,傅音渺看了傅新桐好几回,看的傅新桐都忍不下去了,问道:“大姐姐有什么话就问吧,憋着多难受啊。” 傅音渺听了,不免一笑:“那个韩公子……是干什么的?” 傅新桐一耸肩:“一个登徒浪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蜂引蝶呗。” 这句形容的话让傅音渺听得笑了起来:“你,你这嘴可真是不饶人。到底是韩首辅家的公子。你这般不给他颜面,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麻烦。” “有麻烦也不能太给他脸啊。大姐姐觉得他这人如何?”傅新桐靠在侧壁上,对傅音渺问。 傅音渺想了想后,说道:“容貌和家世都是极好的,但……我总觉得他的身上少了点东西。” 傅新桐以为傅音渺也会像其他女子见到韩进臣那般花痴,现在听来,傅音渺似乎有自己的见解,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少了什么?” “嗯……”傅音渺仔细斟酌了一番,然后才郑重说道:“怎么说呢,正气吧。他的举止神态,看着就不像在跟你真心说话。” 傅新桐对傅音渺比出了一根大拇指:“还是大姐姐高。” 上一世她嫁是嫁给韩进臣之后,才看清了韩进臣的为人,在嫁他之前,见过一两面,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幸运,居然能嫁给那样好看又有才的一个男人,可是后来的生活,彻底的给了傅新桐一个响亮的耳光。 傅音渺白了傅新桐一眼,说道:“我始终觉得,男人不一定要有家世,有钱,关键还是得看品行和修养,若是品行不好,将来不仅自己难有长进,更会连累家人。就好比……我爹那样。” 傅音渺说到这里,就难为情的低下了头,看来傅庆城做的事情,在她心里也是个伤害,一直崇拜的父亲,居然是个那样残害兄弟的卑鄙小人,任谁也很难欣然接受这件事的。 傅新桐叹了口气,傅音渺便伸手过来牵住了傅新桐的手,轻声说道: “桐姐儿,我与我娘其实早就想去跟你和二婶娘道歉的,可就怕你们不肯原谅,如今你们还愿意这样帮我,实在令我惭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傅新桐微微一笑:“我娘说了,做错事的是大伯,又不是大姐姐和大夫人,你们也是受连累的。大伯如今变成这样,他当初害人的时候,就不曾想想你们,也是狠心的。” 傅音渺的眼睛里聚集了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傅新桐给她递去帕子擦了擦,说道: “我,我心直口快,大姐姐别怪我。” 傅音渺摇头:“本就是事实,我怎会怪你。就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们了。” “别这么说了。我与我娘都不曾怪过你与大夫人的。若是怪你们,那这回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帮你了。对不对。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在老夫人插手你的婚事之前,给自己先挑一个中意的,赶紧把亲事定下来,不是我说,如果咱们这些姑娘的婚事都落在老夫人手里,那将来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傅新桐从来就没有隐藏过自己对段氏的讨厌,而傅音渺素来受老夫人冷落,也明白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听傅新桐的话之后,心有戚戚,咬唇道:“若交给老夫人定夺的话,确实很危险。” 就段氏那种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性格,如果有合适的人上门提亲,她才不管提亲的人是谁,若是家世高贵一些,没准还能同意傅音渺去给人做妾呢,想到这里,傅音渺更加相信傅新桐的话,要在那种事情发生之前,自己先看看才好。 两人回到傅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傅新桐邀傅音渺去商素院吃饭,傅音渺说要回去跟余氏一起吃,自从傅庆城废了之后,西央院里也就她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傅庆城如今才不愿见到她们。 傅新桐送傅音渺到分叉口,看着她离去,自己才从回廊转过两道弯,回到商素院中。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萧氏说了,萧氏先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才瞪大了眼珠子对傅新桐问: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音姐儿……怎么说?” 傅新桐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回道:“音姐姐说再考虑考虑,也挑了几个出来,还得再看看呢。” 萧氏惊讶:“音姐儿居然陪着你一起胡闹啊。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样的家世,匹配吗?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呢,若是挑错了人,你将来可怎么对得起音姐儿和大夫人呀。” 傅新桐将傅音渺挑的那几份资料拿出来交给萧氏看,萧氏看了之后,犹豫着说道: “这些孩子倒看着没什么问题,可就是门第有点低,音姐儿就一点不嫌弃吗?” 傅新桐走到萧氏身后,看着她手里的资料,说道:“音姐姐说想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男方人品好,身体健康就成,对家世门第,并无要求。” 指着纸上的一人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是随便挑的,好比这个都龙,他爹是十里八乡都敬重的员外郎,每逢节日都会施粥放粮给穷苦人家,都龙是家中独子,都员外也就一妻一妾,都龙还有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这样的人家,人口简单,家境殷实,在我看来就是挺好的人家了。我将来若是能够自己挑选的话,也要挑这样的人家嫁去。” 萧氏听着前面觉得傅新桐说的话还在理,这个都龙家庭情况确实不错,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良善之人,家庭关系简单,可听到最后一句,萧氏就不禁失笑,回头戳了戳傅新桐的额头: “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才多大就一口一个要嫁人。” 傅新桐吐了吐舌头,也觉得自己说的太顺口了,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打比方嘛。意思就是我没有把音姐姐当外人,是真心替她着想的。就这都龙,我觉得都比那个什么太史令家的三公子要好上百倍。” 萧氏听傅新桐提起了太史令家,将手里的资料一合,对傅新桐说道: “提起太史令家。今儿大夫人请了张夫人和刘夫人来,与她们拒绝了宋家的事儿,我也一同在场,我瞧着那张夫人的脸色很不好,没准儿这回还得跟宋家置气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男婚女嫁,难不成他宋家看中的女子,就一定要答应他家吗?那样岂不是太霸道了?若真敢欺负到我们傅家头上来,咱们也不是豆腐做的,说句实话吧,他太史令也就三品官儿,老太爷是太子太傅,从一品呢。官大一级压死人,量他宋家也不敢如何的。” 傅新桐觉得宋家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吧,毕竟傅家也不是什么随便他们欺负的,到底是傅家的姑娘,就算不受宠,但她也是傅家的呀。 萧氏听了傅新桐的话,点点头:“嗯,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宋家应该不会糊涂才是吧。” 说完这些之后,母女俩便把这事儿放下,继续替傅音渺研究起傅新桐给她找的这些‘未来姐夫’们的资料了,不得不说,从傅音渺挑选的这几个来看,她最注重的都是那种比较孝顺,仗义的类型,有两个官家子弟的选项,都被她给剔除掉了,可见一心要找个人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今天早吧。嘿嘿。 第85章 第85章 城内首屈一指的青、楼楚馆阮香楼西首的一间雅间之中,几位年轻公子斜躺在软塌上听曲儿喝酒看舞姬跳舞,一曲毕,孙公子醉醺醺的搂着个姑娘,手里端着酒杯,来到了韩进臣身边: “子虚今日情绪不高啊。有心事?” 这位孙公子是定远伯家的小儿子,素来便是纨绔子弟,纵情声色犬马之中难以自拔,其余几个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韩进臣喜欢玩儿,有时候也会跟这些人交往交往。 听了孙策的话,韩进臣放下酒杯没说话,孙策在他身旁坐下,让身边美人去给韩进臣捏捏肩,旁边另一个衣衫不整的公子也凑了过来。 “难得与咱们出来一回,子虚这样可不应该啊。” 孙策摆摆手:“子虚定是有心事,说出来,哥儿几个听听,看能不能帮衬帮衬。” 韩进臣被一个小丫头耍弄的事情怎么能说出口呢,看着身边这些朋友,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后,呼出一口气问道: “你们谁认识傅家的人?” 孙策问:“傅家?哪个傅家?” “还能有几个傅家,太子太傅傅远家呗。”韩进臣意兴阑珊的说。 孙策想了想,还没开口,旁边的杜婵就了然开口:“哦哦,就那个去年刚中了个状元郎的傅家呀!怎么,子虚和他家有什么关联?傅家的家风挺严的,平日里也不见傅家的公子与我们厮混。” 孙策给杜婵截了话,此刻不甘冷落,补充道: “我知道他家!挺没意思的人家儿!我那表兄你们都知道吧,太史令家的宋老三,几年前给人打断腿的那个,最近就是给这家人退了亲,没面子着呢。” 孙策一番话让韩进臣来了兴致:“退亲?宋三求的是傅家的谁呀?” 孙策见韩进臣似乎有点兴趣,就放开了美人,仔细想了想后,回答道:“长房孙女吧,好像叫什么傅音渺的……我那舅母挺满意这亲的,还特意请了御史家的夫人去说项,本以为傅家会给这个面子,没想到直接就给回了,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提起傅家的长房,杜婵似乎也有话说: “长房那个啊。有什么可拽的,谁不知道傅家长房没落了,要傅家二房也就罢了,就那傅庆城吧,前阵子遭了刺客,听说给破了大相,手都断了,他那女儿能有什么前程,你表哥怎么说也是太史令家的公子,她还好意思嫌弃?真是不识抬举。不想找你表哥那样儿的,莫不是还想找什么侯爵府邸不成?” “是啊。我表哥也是这么说的,还第一次这么给人家嫌弃,太没脸了。你们说这傅家是不是挺没趣儿的。”孙策说完这些,就看见韩进臣捏着空酒杯,靠在一个美人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起来他刚才提起的傅家,不禁又问: “对了,子虚你跟傅家什么关联,还没说清楚呢。是不是傅家的谁惹了你,只要你一句话,哥儿几个立刻去把人给你揪过来,磕头赔罪。” 这话孙策说的很有底气,因为他是伯府出身,傅家就算是一品门第,可说到底就是个教书的,手里没有实权,傅家如今除了他们二房的人不能欺负,其他房的小子还不是随便捏嘛。而孙策知道,傅家二房唯一的一个小子,如今不在京城里,所以就算真有人惹了韩进臣,那肯定也是傅家大房和三房的,他还真就不怕。 旁边的公子也跟着起哄,他们本来就想多与韩进臣相交,手握大权的首辅大臣,韩进臣显然正是他们争相结交的对象,乐得卖个人情给他。 韩进臣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孙策身上,对孙策招了招手:“你那表哥的事儿,就打算这么算了?凭白的便宜了傅家那女子?太丢脸了。” 孙策不懂韩进臣的意思:“不然呢?还能如何?人都已经直接拒绝了,难不成还腆着脸凑上去啊?” 韩进臣勾起一抹笑来:“拒绝了又如何,只要是没成婚,还是有机会的嘛。”那个傅音渺就是上回在八方汇门前遇到的那个,韩进臣记得她,跟着傅新桐那臭丫头一起装模作样的给他脸色看,哼,傅新桐暂时还动不了,那就先从这个下手好了。 孙策摇头:“这种强扭的瓜,就是费尽心思娶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将来有的家宅不宁呢。” “谁说要娶她了,我只说要替你表哥出出气而已,这种嫌贫爱富的女人,一抓一大把,自视清高的很,是得给她点教训不是?你回头去把你表哥约出来,咱们就问问他,咽不咽的下这口气,若他咽的下去,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若他咽不下去,那哥儿几个也能好好地给他出出气去呀。” 韩进臣的话让孙策有点听不明白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敢情这韩进臣是在傅家人手里吃了亏,想要在这上面动点手脚,不过没有由头,要借他表哥这件事出手罢了。 一群纨绔子弟围在一起,就这件事说了半天,就连阮香楼内的歌舞都没心思看了,说完之后,一行人就匆匆别去,各自忙活去了。 夜晚,阮香楼南苑西窗里飞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夜鸽。 ******************* 傅新桐和傅音渺出门去,说是要买东西,在朱雀街逛了好一会儿,两人买了不少,身后没有丫鬟,却跟着一个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略显害羞的年轻男子,像是护卫样。 傅新桐忍着笑走入一间绸缎店,傅音渺随她进入,见她暧昧的笑,不禁暗自在她衣袖里掐了她一下,把傅新桐给痛的轻声叫了出来,惹得她们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对她们递来了异样的目光,傅音渺大囧,傅新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红娘今儿算是做到最佳处了,傅音渺上回挑选了几个出来,最终只有这个都龙留到了最后,这小子从第一次看见傅音渺开始,眼睛就跟直了似的,生在了傅音渺的身上,紧接着就很主动了。 这不,今儿就是他主动找的徐枫,让徐枫和她说想要约傅音渺出来,傅新桐把这事儿转达给了傅音渺,原以为傅音渺会拒绝的,可是没想到傅音渺听说了他的名字,却一口就答应了,只不过,实在不好意思一个人赴约,硬是把傅新桐也给拉扯上了。 三人一路在街上逛,都龙殷勤的跑前跑后,又是付钱又是拎东西的,好几次都把傅音渺闹了个大红脸。 绸缎铺子里,傅新桐到二楼去看成衣款式了,傅音渺在楼下挑材料,傅新桐选了几款出来,打算给傅音渺看看哪一款比较好,可走出成衣间,站在二楼往下看了两眼,只见都龙手里捧着两匹布料,一看就是傅音渺选好的,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就悄悄目光对视了好几回,尽管羞涩,但不难看出来,两人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 傅新桐趴在栏杆上,也不下去,就那么看着他们。 都龙她之前就认识,办事牢靠,有主见,身手不错,连顾歙都夸过他稳重,傅音渺虽生在傅家,可从小便不被府中重视,若是勉强嫁了高门大户,对她来说,反而是限制,但如果是都龙的话,他出身平凡,但胜在有能力和担当,这样的男人即便不能给你大富大贵,却也能让你平安喜乐一生,况且,昨天晚上傅新桐还和萧氏说起这个都龙的家庭,他父亲本就是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大善人,一家子人口相当简单,主母也是宽容之辈,将来都龙有了正经的官职,小两口在外分家独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单独出去过了,不管大家还是小家,傅音渺也是一家主母,cńcńz.ńéτ比寄人篱下不知要好过多少。 傅音渺上一世是嫁出了京城,离家甚远,跟余氏聚少离多,估摸着过得也不是很开心,从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想到这里,傅新桐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的很不错。 傅音渺和都龙在楼下逛衣料子,都前前后后逛了三四遍了,连两人都觉得再逛下去实在太奇怪,只好停下来,傅音渺怕尴尬,想起了傅新桐,抬头想要找傅新桐在什么地方,谁知道,一抬头就对上了正趴在栏杆前,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的傅新桐的暧昧目光,顿时脸颊飞霞,咬着唇瓣,偷偷瞥了一眼人高马大脸皮厚的都龙,捂着脸颊跑了出去。 傅新桐忍着笑,从楼上走下来,走到都龙身边,两人本就在探事司里认识,都龙对傅新桐傻笑,傅新桐无奈一叹:“你跟我笑出花儿来也没用啊,我再逛逛,你去外面陪着她呗。” 都龙立刻会意过来,将手里的布匹放在柜台上,急匆匆跑到门槛前,又折返回来,不忘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柜台上,对傅新桐说道: “你只管买,今儿全算我的,多,多买点儿。” 说完这话之后,就傻不愣登的跨出门槛,左右看看,然后眼前一亮,往右边跑去,傅新桐看着他那样,不由得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看见柜台伙计手里拿着那张银票,走过来问: “姑娘,你们是要买哪些,要不过来统一算一算吧。” 傅新桐拿过都龙的那张银票,走到门边,探头往外看看,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马车前,局促不安,又羞怯不已的说着什么,午后吹着暖风,阳光灿烂,傅新桐似乎嗅到了情窦初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依旧在21点左右发吧。 第86章 第86章 傅新桐和傅音渺在外面逛了一天,终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里,傅新桐故意没有说话,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傅音渺,看到最后,傅音渺实在不好意思了,才用帕子在傅新桐面前挥了挥,傅新桐将手肘靠在一旁的软垫上,口中啧啧啧起来: “哎呀,真是今天跟昨天不一样,上车前跟上车后都不一样啊。” 傅音渺瞪她:“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叫人听不懂。” 傅新桐咬着唇,坐到了傅音渺旁边,抱住了傅音渺的胳膊,笑问道: “哎,你们都说什么了呀?说给我听听嘛。” 傅音渺白了她一眼,要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谁料傅新桐抱着不放,傅音渺无奈才故意咬着唇,就是不肯说话,傅新桐见状越发打趣:“大姐姐,若你们今后真的成了,那我也算是你们的小红娘,你这都不肯告诉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啊。” “去去去,什么红娘,尽瞎说。”傅音渺不好意思,伸手在脸颊旁扇风。 “你不说那就是不喜欢他咯,唉,亏我还觉得你们挺好,若是你不喜欢,也不要勉强,最多我明日就去跟温二姑娘说说,让她……重新再挑几个。” 傅新桐的话音刚落,就见傅音渺转过身来,两眼带刺的盯着自己,仿佛带着警告,见她这样,傅新桐终于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傅音渺见傅新桐笑的这样夸张,便知道她戏耍自己,伸手就在傅新桐的肩膀上轻敲了两下,算是报仇,傅新桐一边讨饶,一边笑的停不下来。 两姐妹在马车上打闹着回了家,下了马车仍不停歇,正巧在她们的马车之后,还有一辆马车也回来了,马车里的人还没下马,就听见传出声音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来与我们听听啊。” 傅灵珊和傅毓敏俏生生的下了马车,往傅新桐和傅音渺走来,傅音渺瞧见她们,立刻肃容,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袖了,傅灵珊本来就是对着傅新桐问话的,她对傅音渺可没什么兴趣。 傅新桐见傅音渺的反应,不得不应对傅灵珊,勾唇笑道: “我和大姐姐在街上看见了两条狗打架,一嘴的毛,觉得好笑罢了。二姐姐和四妹妹也刚回来吗?” 傅毓秀在她们身后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傅新桐的话,傅灵珊表面功夫做得好,就算知道傅新桐胡说八道也不揭穿,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哦,原是看见了狗打架,也亏得你们笑得这么开心。我们刚从归宁侯府回来,今儿归宁侯府的三小姐生辰,我们是去贺生辰的。还看见了温二姑娘呢,也不知为何三小姐的生辰,竟然没有邀请三妹妹,你没有去真是可惜呢。” 傅新桐敛目暗笑:“是挺可惜的。二姑娘倒是与我提起过,只不过我想着,我与归宁侯府的小姐并不熟悉,去了也是坐在一旁给人当布景,还不如跟大姐姐出去逛街买东西舒坦呢。我们今儿在外面买了好些东西呢,二姐姐和四妹妹要不要看看,若有喜欢的,只当是我们送给你们了。” 傅灵珊听傅新桐话里讽刺她们去当布景,哪里还有什么兴趣看她们买了什么,暗自咬牙道: “大姐姐去买东西,我听说大房如今都揭不开锅了,大姐姐还有闲钱出去买东西,真不知道怎么做得出来。莫不是全用的三妹妹的银两吧?” 傅灵珊说不过傅新桐,只好把矛头转向了傅音渺,借着大房的拮据,嘲笑傅音渺,把傅音渺说的脸红红的都快哭了,傅新桐冷哼: “二姐姐跟三婶娘果然是亲母女,成天的不算计自己荷包里有多少银两,反而总是惦记着别的院儿里的事情,我就不动了,别的院儿里有钱没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值得你们成天惦记着吗?” 论唇枪舌剑,傅新桐还真没怕过谁,当即就把话题给引到了宁氏身上,毕竟宁氏觊觎二房的银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可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傅灵珊气的实在说不出话来了,连表面上的和善都懒得维持了,一跺脚,提起裙摆就往台阶上走去,气呼呼的进了府,傅毓敏本来就和她们不多话,经过傅新桐身边时,白了她们一眼。 等她们走了之后,傅音渺才敢抬头,对傅新桐道: “也不知怎的,一家子姐妹闹成如今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 傅新桐拉过她:“反正也不是咱们起的头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总不能叫我们站着任凭她们指戳嘲笑嘛,大姐姐也是,别总是一副怕她们的样子,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你越是让着她们,她们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两人携手往府里走,傅音渺叹息:“她们把不把我当回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没把她们当回事。” 傅新桐转眸一笑:“嗯,说的也对,反正你马上就是要嫁出去的姑娘了,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本来就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再胡说,我真掐你嘴了。” “哈哈哈,追得到我再说啊。” 姐妹俩在院子里追打了一会儿,便分道扬镳,傅音渺回了西央院,傅新桐回了商素院,跟萧氏说了一番白天里的情况之后,萧氏也颇为欣慰,傅新桐晚上想吃冷切肉,萧氏让人准备去了,傅新桐便回了青雀居,打算先洗个澡,洗完了过来吃饭。 画屏和春桃在廊下做鞋,傅新桐让她们烧水去,自己就回了房,刚到房里,走到床边上,打算换衣服,就看见老地方放着一张纸,傅新桐急忙走过去,心中觉得奇怪,这种把戏只有顾歙会玩儿,顾歙最近都不在京城,谁还会给她送消息来。 拿过纸看了两眼,傅新桐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信是徐枫送来的,消息来源是阮香楼。 韩进臣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傅音渺的身上,就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失了颜面,他就要挑唆宋家跟傅音渺为难,这男人可真是连最后一点底线都没有了,低头看着信上的消息,傅新桐冷哼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面色就越来越冷。 信上说了他们的计划,韩进臣提议找个机会,把傅音渺给骗出去,然后让宋三和其他弟兄,将傅音渺的名节给败坏了,而宋三也是个混蛋,居然答应了韩进臣的提议,一帮纨绔子弟就那么偷偷的在背后拟定了一个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被他们做成功了,那就等同于毁了傅音渺的一辈子,顺带还能让整个傅家都丢人。 韩进臣这手段也太龌龊,太恶毒了。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因为她对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让他记仇至此。 如果不是他们正巧在阮香楼里商量这件事情,而她又正巧是探事司的人,那些姐妹也都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听到傅家的事情才特别留意,韩进臣他们的计划才会被阮香楼的姐妹告诉了徐枫,徐枫再来通知她,若非有这些层层叠叠的关系在里面的话,傅新桐真的不敢想象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恶心,傅新桐将纸妥帖的收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洗了澡,吃了饭,便早早睡下,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起床,让马房套了马车,去了阮香楼,在湖底找到了徐枫。 徐枫见她亲自过来,便知她已经收到了昨天那消息,坐下来之后,就开口问傅新桐: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决定在后天就动手,若不早点准备的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派人去知会你姐姐,让她这两天都不要随意出门。” 傅新桐将披风解下,说道:“我姐姐今天不会出门的,我就赶过来了。这事儿太恶心了。那些人怎么会动这么龌龊的心思呢。” 徐枫也觉得匪夷所思,安慰道:“人心隔肚皮。这些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们,目中无人的很,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道德可言,还觉得这是一件特别好玩儿的事情呢,听楼里姐妹传来的消息,他们说起这些事情时,一个个都是兴致勃勃,竟无一人站出来反驳。” 傅新桐站在一旁暗自咬牙,徐枫接着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而且,这件事其实不太好办,因为这些人全都是官家子弟,有几个还是伯爵府出身,这样的身份,明的镇压肯定是不行。唉,只怪公子和温覃不在,若他们在京城里,这件事情也不会难解决,要比身份就比身份,可现在他们不在,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傅新桐知道徐枫说的意思,那些公子哥儿们都有身份,背后有家族撑腰,就算将他们擒获,最后也不会真的对他们有什么判决出来,反而还会连累了傅音渺的名声。 徐枫见傅新桐站着不说话,以为她是被事情吓到,没有办了,安慰道: “要不,这几天你回去后受累,把你姐姐看好了,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总要先派人把你姐姐引出去才行,只要你拉着你姐姐不让她出门,这样他们找不到人,也就没办法了。再过几日,等温覃和公子回来了,这件事情他们定能给你解决好的。” 徐枫这么劝傅新桐,谁料傅新桐却坚定的摇头: “等不了他们回来了,这种事情一天不解决,一天就像是个炸弹,他们不在,那就我们自己解决,不过就是一帮恬不知耻的败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啦啦!!!!有点卡。。 第87章 第87章 傅新桐去西央院找傅音渺,却遇上了傅灵珊,傅音渺迎出来,将傅新桐牵了进门,傅新桐看见傅灵珊后,笑着打了个招呼,傅灵珊比傅新桐大一岁,但却和她娘宁氏一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说前天和傅新桐有点过节,但今天表面上依旧能表露出和善,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 “我来的不巧,姐姐们正在说悄悄话吗?” 傅新桐坐下后,就这样说了一句。 傅音渺笑答:“什么悄悄话?珊姐儿来邀我一同去归宁侯府做客,正说到要去问问你去不去呢。” “哦?”傅新桐将目光落在了傅灵珊身上,有些讶然:“二姐姐特地来喊大姐姐去归宁侯府?怎么从前也没见你喊过一回,这回倒是新鲜了。” 傅灵珊笑容僵了僵,很快就恢复过来: “三妹妹说话有失偏颇,我什么时候不想着家里姐妹了?不过去别人家做客这种事情,每回情况都不一样,有的小姐喜欢人多,有的小姐喜欢清静,前儿我们去归宁侯府是大小姐做东,今儿是二小姐,二小姐好热闹,说让大伙儿把家里姐妹可一同带去,还特地提了大姐姐的名儿,说听说大姐姐的络子打的漂亮,今儿还要请大姐姐一同去打络子呢。” 傅新桐目光一闪:“原来如此,倒是冤枉二姐姐了。还是二姐姐好,想着自家姐妹,那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也能一起去?先前你们商量喊我来着,是吧?那我也去呗,大家热闹热闹。” 傅音渺连连点头:“三妹妹一同去,是再好不过了,侯府那等地方,我还从未去过呢。也不知谁传了我会打络子,若是今儿打不好的话,岂非要给人笑话了。” 傅新桐但笑不语,目光缓缓转向了傅灵珊,见傅灵珊的脸色有些冷淡,傅新桐才故意夸张的问道: “呀,莫不是我自作多情了,二姐姐根本没打算带我去啊?” 傅灵珊收起了不自在,勉强笑了笑:“三妹妹说的哪儿的话,怎会没打算呢,我先前就在跟大姐姐说难得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你肯一同前往,自是最好不过了。” “如此甚好,那我让人去套马车了,姐姐们稍等片刻。” 说到这里,傅新桐就要出去,却被傅灵珊给喊住了,说到:“别了,我与孙小姐是好友,孙小姐是个难得的爽快热情之人,说派了她家的马车过来接我们呢,咱们只需在门房等着便可。” 说完之后,傅灵珊便起身,带头往门房走去,傅新桐看着傅灵珊的背影,沉下了目光。 三人回禀过上人,刚到门房,要携带去侯府的礼也随手礼也备好了,就看见门房的人来报,说是孙家的马车到了,一来两辆,孙小姐从头一辆马车里探出头,对傅灵珊招招手,傅灵珊便过去,两人热络的说起话来。 “怎的来了两辆,你还怕咱们坐不下呀。” 傅灵珊如是说道,孙小姐的目光在傅音渺和傅新桐身上扫了一眼,轻声问道:“哎,那是你家的几姑娘?我怎的从未见过?” “我家二叔的女儿,行三,名为新桐,她与我们一同前去。” 孙小姐听了傅灵珊的话,目光微敛,道:“哦,那就上车吧,我这辆车比较大些,后面那辆比较小,还坐了我的贴身丫鬟,要不,灵珊和那位新桐妹妹便与我坐一辆车,我还未与新桐妹妹说过话,咱们也好认识认识。” 傅音渺的脸色变了变,被人当面冷落总是心里不好受的,这位孙小姐也太目中无人了,连表面的和善都懒得维持,居然嫌她出身,让她和她的婢女坐一辆车去。 傅新桐捏了捏傅音渺的手,对孙小姐说道: “孙小姐见谅,我这人最笨胆子小,不习惯跟外人说话,我还是跟我大姐姐坐一辆车好了。” 说完之后,不等孙小姐反应过来,傅新桐就拉着傅音渺往后面的马车走去,一个丫鬟从马车上跳下来,看样子十分敏捷,掀开了马车帘子,请傅新桐和傅音渺上车去。 孙小姐似乎有点紧张,欲言又止的,傅灵珊以为她是生傅新桐的气,出言安慰道: “你别理她,她就那样儿,在家里被宠坏了,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上了马车之后,傅音渺又接着解释:“原我也不高兴带她的,谁知道喊大姐的时候被她撞见了,没办法只好带她一同去了。二小姐喜欢热闹,不会在意的,到时候我看着她就是了。” 孙小姐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愁容,傅灵珊见状不解问:“秀秀,你怎么了?我多带了个人,你不高兴了吗?哎呀,你就别管她了,反正今儿那么多人去呢,不会有事的。” 傅灵珊竭力解释,孙小姐如果还不理会的话,就有些过分了,可是她明知道后面马车有问题,却又不能说出来,心里自然着急,面上只得惨淡淡的跟傅灵珊回了一句: “但愿不会有事吧。” 然后就靠坐到侧壁之上,默不作声的搅弄自己的手帕,傅灵珊与她逗了两回闷子,她都没什么兴致,饶是再怎么八面玲珑的傅灵珊也不高兴了,心中对这孙小姐的印象大打折扣,原本以为她对自己热情是给自己面子呢,可现在看来,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东西呢。 *************** 傅新桐和傅音渺坐在马车上,孙小姐的丫鬟跟马夫坐在外面,傅音渺似乎有点紧张,因为她本来以为自己受邀去归宁侯府是受大家欢迎的,可是刚才孙小姐对她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根本不是什么受欢迎的样子,所以傅音渺对自己此去归宁侯府有点担忧。 傅新桐捏着她的手,默默的安慰,偶尔目光落在被风吹起的车帘子上,关注着外面的路径。 果然,在一个转角过后,傅新桐就发现马车跑离了原本的方向,拐入了一条巷子里,傅新桐立刻对外喊了起来: “这不是去侯府的路,你们想把我们带去哪儿?” 傅新桐的声音很大,在车厢里传开,吓了傅音渺一大跳,愣了一会儿后,才掀开帘子往外看,脸色骤变,因为她也看出了,这条路根本不是去归宁侯府的路,顿时花容失色,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车照旧往前跑着,车外没有传来动静,傅新桐掀开马车帘子,果然,那孙小姐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了,只有一个埋头赶车的车夫,回过头对着马车里的两个小姑娘露出一抹狠笑,让傅音渺顿时吓丢了心魂,捂着心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她们走的这条巷子里,行人很少,就算她们求救也不会有人听见,马车跑的挺快,又有车夫在前面挡着,她们连跳车都做不到。 只见傅新桐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竹笛,在马车里吹响出了一个旋律,然后过了大概小半晌之后,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勒马的声音,马车急急停了下来,两个姑娘在车厢里被猛地甩到了后面,傅音渺用身子给傅新桐挡了下头,免得让她撞在侧壁之上,傅新桐暗自感激,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听马车外传来一阵打斗,傅音渺和傅新桐两人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只见四五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正围攻那马车夫,真是看不出来,那赶车的车夫还颇有身手的样子,显然不是普通的车夫。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车夫是谁?他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傅音渺的问题,傅新桐没法回答,毕竟她也没法直接告诉傅音渺,这车夫想抓的是她,跟自己可没有一点关系。 四个人将车夫擒住,为首那人来到傅新桐旁边,在车窗外对傅新桐揭下了面巾,楚明的脸露出来,对傅新桐说道: “姑娘受惊了。” 傅新桐看着那个被打晕了的车夫,对楚明比了比车厢内,然后才开口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改日定让温二姑娘谢谢你家世子。” 楚明知道傅新桐不想暴露身份,抱拳道:“两位姑娘若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了,还有事情要做呢。我派人送两位姑娘回府去,这些日子外面不太平,多得是要拐人的贩子,若没什么事,最好还是别出门了。” 傅新桐笑着应答,傅音渺也探头出来感谢,直到那车夫的衣服给扒了下来,重新换了个车夫给她们赶车,傅音渺都没有回过神来,仍旧一副被吓得不行的模样。 “桐姐儿,这,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呀。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有危险呢。” 傅新桐莞尔一笑:“这是温二姑娘给我的东西,那些人是温家的人,可能是温家的护卫吧,温二姑娘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吹着竹笛,这竹笛声就是温家护卫之间的联络信号。我刚才也吓傻了,吹响竹笛也是碰碰运气的,没想到真有人来救我们。” 傅音渺吓得六神无主,听傅新桐解释过后,便糊里糊涂的点点头:“哦,原来如此。多亏了温二姑娘,若非她,我们今天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不测了。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呀,好端端的遇到了人贩子。” 傅新桐无奈一叹,怎么会是人贩子呢,大姐姐真是被吓傻了,马车是孙家的,那就说明那孙小姐便是最大的问题,而幸好这一切傅新桐早就知晓,这两天她布置好一切计划之后,始终在想她们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将傅音渺给引出去,静观其变之下,终于把孙小姐这个鱼饵给引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孙小姐出洞,主谋还远吗。 第88章 第88章 小厮刘二在后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一辆马车从巷子那头驶进来,赶忙回过身去,把两扇后门给全都打开,让马车驶进了宅子里,直接停在了一处小院儿外,刘二上前对马夫问道: “事成了?” 马夫点头:“成了。人在路上有点吵,我给灌麻袋里了,搬出来吧。” 刘二笑的獐头鼠目:“得嘞,那些个公子们都等不及了,我把人给送过去。你确定没人跟着你吧?这事儿可不小啊。” 马夫拍胸保证:“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就是怕被人发现,我饶了好几条街呢,不会有人跟着的,你就放心吧。” 刘二从马车上把一个呜呜直叫的麻袋搬了出来,麻袋里明显就是个女人,身段很不错的样子,借着扛起麻袋的动作,从外面抓了两把,然后扛着人就往院子里去了。 厅内宋三的脸色有点不好,本身有点虚胖,脸色苍白,此时更是心里不安至极,孙策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什么呢,这腿都抖起来了。” 宋三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好,她,她到底是个黄花儿闺女啊。” 宋三的话说出来,让厅里的其他男人都笑了起来,韩进臣也在其中,老神在在的喝茶,孙策见他们全都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宋三拍肩道: “要的就是黄花闺女,若她不是,咱们还不稀罕了呢。” 孙策说完,宋三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孙策看不过眼,蹲下身子安慰道:“哎哟,你怎么娘儿们唧唧的,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我的人都动手了,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跟着兄弟们好好玩儿,不是你说的嘛,那女子太过分,居然拒绝你,咱们可都是为你出气来的啊。” “别,别说是为我出气啊,我,我就是那么一说,也没对她存这种心思,可你们……哎呀,反正,到时候出了事儿别,别牵扯到我身上来,我,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宋三素来怕事,就怕跟着这群恶少后头,最后自己成了挡箭牌,他们全身而退。 孙策保证:“放心,瞧瞧那边儿是谁,韩首辅家的公子,就算真出了事儿,韩公子会不管你的死活吗?一个傅家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谁让她不识抬举的,是不是?” 宋三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外头传来了刘二的声音,孙策一喜,让人开门,刘二把一个麻袋扛了进来,孙策过去揪住刘二问: “什么玩意儿?” 刘二指着麻袋说道:“在里面呢,胡大说,她路上说吵得厉害,就给堵了嘴,蒙了脸,灌进了麻袋里了。” 麻袋里的人似乎像是要印证自己很吵似的,呜呜了几声,身子像鱼一样动了几下,屋子里的几个男人全都高兴起来了,孙策挥手,让刘二滚出去,刘二识相的退出了房间,还顺手替他们把门儿给关上了。 几个男人围着麻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蹲下身子,用折扇戳了戳麻袋,得到呜呜回应之后,才狞笑着对其他几个人说道: “哥儿几个等什么呢?” 说完之后,就把折扇插到自己的后颈衣服里,动手解开麻袋口,两只被绑起来的脚露了出来,除了韩进臣和宋三,其他人全都蜂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麻袋里的人给拉了出来,一个被蒙了面,绑起了手脚的女人出来了,一群人别提多高兴了。 撕扯了衣裳,正要办事儿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刘二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进来了,进来了!” 孙策正在解裤头,听见刘二的声音,跑过去开门,可刚走到门边,就被两页门扉给踢了个正着,整个人随着两页门扉都给飞了出去,把厅里那些裤子解了一般的公子少爷们全都吓了一跳。 踢门的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一看便知道是练家子,随后走进来的是一个腆着肚子的大胖子,宋三看见他,整张脸都不好了,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爹……你怎么来了?” 被宋三称作‘爹’的男人,环顾屋子里的一圈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之后,目光落在了被捆住了手脚,蒙着脸的女子身上,二话不说,一股脑儿的扑了上去: “你们这帮畜生啊,我的心肝儿啊!” 随着宋伯爷的亲自到来,满屋子的人才突然生出了不妥的感觉,孙策提好了裤子,走到宋伯爷身边探头看了看,还没说话,就被宋伯爷一声怒吼给拿下了。 “全都给我绑起来,一个都不能少!你个孽子,你个孽子啊!想女人想疯了,居然敢动到老子的人头上。” 宋伯爷一声令下,外面就跑进来了十几个护院模样的男人,手里拿着绳子,毫不含糊,进来就把这些完全懵掉的人绑了起来,韩进臣也慌了:“宋,宋伯爷,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哥儿在这里玩儿……” 还没说完,宋伯爷就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一脚踢在了韩进臣的面门上,让韩进臣整个身子都往后倒去,鼻血立刻就流了下来,宋伯爷指着韩进臣骂道: “你们玩儿什么呢!啊?英英是我的,我的!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要摘星星,摘月亮给她,我连一句高声都舍不得对她,可你们这帮畜生居然把心思动到了她的身上,我竟没看出来,你们这一个个的全都是这种不知廉耻的畜生!” 韩进臣被踹的说不出话,孙策被押着过来:“姑父,这,这其中有误会啊,她,她是,是……” 孙策差点就说出傅音渺的名字,还好在最后关头给缩了回来,因为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就是他们被人算计了,麻袋里被蒙了脸的女人肯定不会是傅音渺,这个时候如果再牵扯上傅音渺的话,不仅仅宋伯爷不会放过他们,就连傅家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她是什么?她是谁?你们简直……给我睁开眼睛看看,她是谁!你们这帮畜生啊,把我的心肝肉绑成这样,还想对她做那禽兽之事啊,我苦命的英英啊。” 宋伯爷把英英头上的蒙面巾给揭开,里面的人脸就露了出来,宋伯爷的心肝宝贝,哭的梨花带雨,嘴里给塞满了碎步,妆容全都哭花了,头发散乱,狼狈不堪,这可怜的模样,把宋伯爷又给心疼死了,跪下来,抱着英英哭泣。 “把人全都给我绑起来,全都关进伯爷府的柴房里,一个都不能放过,去他们家,让他们家里的大人过来跟我要人,我要当着那些大人的面问问,是不是觉得我宋家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我宋伯仁好欺负!全都押回去,我要狠狠的教训他们!” 手下过来请示:“韩公子也在,他可是首辅韩大人家的公子,他是不是也……” 不等那人说完,情绪几近崩溃的宋伯爷就给吼了回去:“管他谁家的公子,韩首辅又如何,韩首辅来了我正好问问他,是不是他韩首辅的儿子就能随意奸、淫别人家的妻妾,是不是就能干这些禽兽勾当!” 韩进臣试图解释:“伯爷您听我说,我,我……我不是存心的。” 宋伯爷却不听,英英是他的命,为了英英他什么都不怕,这帮野小子差点玷污了他的英英,宋伯爷说什么也不肯咽下这口气,指着韩进臣的鼻子骂道: “你不是存心,你就是有意的!来人呐,给我把这些禽兽的衣服全都给我扒了,他们想玷污我的英英,我就让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没脸,想让我宋家没脸,我就让他们所有人家都没脸!衣服全扒了,用绳子绑起来,一个串一个,给我游街示众,给我敲锣打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些无法无天的小子到底都是谁家出的败类!我要为我的英英主持公道。” 被松绑了的英英一下子投入了宋伯爷的怀抱,哭的是肝肠寸断啊,让宋伯爷更加坚定了要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好好地教训一顿。 屋子里一瞬间全都是求饶的声音,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事情会闹出这么大的后果来,他们以为抓来的是傅家那个女子,可谁想到,抓来的却是宋伯爷最最宠爱的妾侍,宋伯爷为了这么个妾侍,曾经多次要休妻另娶,可见对此女用情至深,他们哪里会想到,抓错人也就罢了,居然还离谱到这种地步。 宋伯爷为了爱妾是豁出去了,他不要脸面,不怕惹得这么多家不和,更不怕让他们更丢脸一些。 这些纨绔子弟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身,若是真被宋伯爷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的话,不仅仅他们今后都别做人了,就连他们各自的府邸从今往后都别想再见人了,毕竟谁都知道,他们今日所作所为,如果真要告到官府去的话,全都是犯了国家律法的,奸、淫、女子,轻者二十大板,重者刺字流放,最关键是,会成为一辈子的污点,绝对不可能洗干净的污点。这样他们自己的一生完了,家里的名声也全都毁掉了。 一时间哭喊着求饶,希望宋伯爷能稍微网开一面,哪怕是打他们一顿,也比把他们送到大街上被人围观要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恶人自有天收。 第89章 第89章---- 从春柳巷到朱雀街之间,锣鼓声敲得震天响,街上的人无一不停下手里动作观望,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胖老爷高骑大马之上,身后用绳子拖着一长溜光着身子的年轻男人,他们全都低着头,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脸避开人们的指戳,宋伯爷说到做到,不仅真的带着这些敢动他心肝宝贝的人出来游街,还很讲信用的扒了他们衣裳,让他们也尝尝这种被人侮辱的滋味。 在朱雀街的必经之路的一座茶楼二楼临窗的座位前,坐着两个悠闲喝茶的人。 徐枫和傅新桐对面而坐,傅新桐手中拿着茶杯,手肘靠在栏杆之上,探出头去看快要走过来的队伍,徐枫瞧她这样,不禁笑了: “你好歹也是个黄花闺女,这样明目张胆的看光着身子的男人,不太好吧?” 傅新桐见敲锣打鼓的队伍还有一会儿才到,便缩回了身子,跟徐枫举杯说道:“黄花闺女怎么了?黄花闺女难道就不能看街上的人了?” 徐枫失笑,对傅新桐问道:“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宋伯爷最宝贝的是谁,居然为了一个妾侍,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傅新桐但笑不语,她自然不能告诉徐枫,因为她知道上一世的事情,经过时间的变迁,京城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最痴情的种子,居然会发生在一个胖伯爷的身上,当年宋伯爷为了他的那个心肝儿宝贝,因为他妻子趁着宋伯爷不在家里,差点把他的宝贝疙瘩弄死,宋伯爷一气之下,不仅休妻,还报复性的把妻族之中,被他提拔之人全都给踢出了京城,让他的妻族在京城里无立足之地,当初这件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的人说宋伯爷宠妾灭妻,有的人说宋伯爷痴情,因为阵仗相当大,所以连傅新桐都有所耳闻。 那天她和徐枫商量到底要怎么教训那些丧心病狂的公子哥儿时,她脑中忽然就想到了宋伯爷身上,反正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宋家,宋三如果不受人唆使,想要对傅音渺动手的话,傅新桐可能还不会把他宋家牵扯进来,可是坏就坏在,宋三本就存心不良,那傅新桐利用宋伯爷来做这桩事情,他宋家就一点都不冤枉了。 宋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傅新桐都没有想到他会生气到这种地步,原本的计划也就是借宋伯爷之手,把那些作恶的公子哥儿们打一顿,给他们长长教训,可现在看来,这个教训已经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被人扒了衣裳游街示众,还一路敲锣打鼓,这些公子在京城里都是有名有姓的,这么一路走来,就不信遇不上他们认识的人,只要有人认出了他们,那这脸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那锣鼓声就要靠近傅新桐她们所在的茶楼时,忽然从朱雀街那头跑来几匹快马,快马之上是几个穿着劲装,脸上蒙面之人,只见那些人直奔宋伯爷所在的队伍,勒马停住之后,二话不说就翻身下马,强势踢开了伯爵府的下人,将那些光身子的公子哥,一个个全都蒙上了脸扔上马背,宋伯爷吃力下马,指着那些人叫骂,那些人只当没听见,宋伯爷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公子们全都被人救走,宋伯爷的队伍吃了大亏,在大街上叫骂不已。 傅新桐探头出去看,往那些马匹消失的方向望去,徐枫不解道: “救人的是谁家的?怎么全救走了?” 傅新桐叹气:“只有全救走,才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家出手的。” “哦,也是。看那些救人的,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护院,他们动作太快,倒有点军旅作风的意思,京城里能调动军里做这种抢人之事的,会是谁呢。” 徐枫的问题让傅新桐稍事犹豫,当即便想到了答案:“只怕非韩家莫属了。” 就在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楚明从楼下跑上来,带着喘气,对徐枫和傅新桐说道: “应该是韩家的人,那为首之人是谁你们可知?” 徐枫和傅新桐摇头,楚明灌下一杯水后,解惑道:“前北镇抚司王创,从锦衣卫退下之后,便被韩大人吸收入私宅,救人的正是王创无误。” 听了楚明的话,徐枫了然:“若是韩家,那这阵仗就说的过去了。就是有点可惜,还想多教训教训这帮纨绔子弟呢。” 徐枫说完这番话之后,见傅新桐的目光落在朱雀街上,宋伯爷还在骂骂咧咧的,踩着一个奴才的背,艰难的爬上了马,然后伯爵府的人铩羽而去,大街上围观的人群依旧在热烈议论,指指点点。 徐枫不知道傅新桐在看什么,出声问道:“新桐,你看什么呢?” 傅新桐回头,对徐枫露出一抹笑:“我在看韩家的运数。这样嚣张,只怕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徐枫和楚明对视一眼,徐枫失笑:“从前竟不知道,咱们三姑娘居然还会看运数,那韩首辅权势滔天,如日中天,他韩家在朝野根基稳固,盘根错节,韩首辅桃李满天下,可一点都不像是要倒霉的样子啊。” 傅新桐勾唇一笑:“咱们且等着看好了。韩家两年之内,必衰。” 说完这些话,傅新桐便拿起了一旁的幂篱戴在头上,然后袅袅婷婷的走下了茶楼,如一阵风般钻入人群之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 韩进臣被人救回了家里,换上衣服之后,就被喊去了书房。 首辅大人韩玉庸站在书案内,双手负于身后,眉头紧锁,听见书房门开了的声音,回过身去,就看见韩进臣低着头期期艾艾走进来,韩玉庸看着他那模样,也没对他客气,走到韩进臣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很重,韩进臣的脸都被打的偏到一旁去,一手捂着被打的脸颊,虽然很痛,但一点都不敢反抗。 “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韩玉庸对韩进臣大吼。 韩进臣捂着脸想解释:“爹,您听我解释,我,我不过是……是……中了别人的计,我本来并不是……” 话还没说完,‘啪’的又是一下打过去,韩进臣被打的撞在门扉上,韩玉庸像是还不解气,又抬脚踹了两下,韩进臣自知做错了事,丝毫不敢反抗,被打的疼了,干脆跪下求饶。 “爹,我,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别打了。事情反正都发生了,您还是替儿子想想,怎么办吧。那街上看见儿子脸的人不在少数啊。” 韩玉庸气的鼻孔冒烟: “你还知道丢人啊。啊?我在朝堂之上,如今是腹背受敌,左相连同六部一同弹劾我,我自己都焦头烂额,你不能替我分忧便也罢了,居然还在这种关键时刻给我添乱,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韩进臣羞愧道歉:“爹,儿子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朝堂之事,儿子现在帮不了您,可,可那也是您不让我入朝的关系,若我在朝中与爹并肩作战,就不信压不过那些迂腐的老臣。” “就凭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我为什么不让你入朝?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话说的倒大,可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真有本事,你就像傅庆昭那样,蛰伏个几年,一举夺魁,若你有那份大出息,我至于压着不让你入朝,替你费劲遮掩吗?” 韩玉庸对这个儿子自问倾注了不少心血,可是这小子就是不成气候,仗着身份,到处惹是生非,一年里要替他擦的屁、股,就不知道有多少,外人只说韩家大公子,学富五车,是栋梁之才,可只有他这个老子知道的最清楚,这小子不过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成为他的后继之力?也正因为没有后继之人,韩玉庸这些年在朝中越发受制,表面上看起来大权在握,可纵然如此,也抵不过皇帝怀疑,谏臣血谏,各方势力,逼得他不得不屡屡出手,如今枢密院,大理寺,北镇抚司,三处联手在搜集他的罪证,若真被他们找出了证据,那么韩玉庸这个首辅也算是做到头了。 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下,这小子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的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丢人现眼之事,让韩玉庸如何能不生气呢。 韩进臣被自己的父亲戳到了痛脚,也是不好受,喃喃辩驳道: “傅庆昭中状元那是他有好老师,若那些文华殿大学士们也一同保我的话,我的成就未必就比他差。可那些文华殿的迂腐大学士,一点都不给爹你面子,别说保我,就连教我学问,他们都不愿意,这能怪我吗?我就不信,若我能早些入朝为官,对爹你总能有点帮助吧。人家上阵父子兵,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韩玉庸听了儿子的这些荒唐之言,已经连打他的欲、望都没有了,他真是平日太忙,顾不上教导亲子,让他养成了这般鼠目寸光,胸无韬略,自大成狂的性格,这样的性格,怎堪重任?别说帮他了,就连让他入仕,只怕最后也只会是拖韩玉庸后腿的那个。 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 韩玉庸之所以能不败这么些年,凭的便是小心谨慎,他可以腹背受敌,但绝不会让儿子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作者有话要说:  啊。更新晚了。明天开始恢复两更。 ps:大家看到了,花叔另一篇《宫廷日报》如期开坑了,是一篇非典型性宫斗文,还算活泼吧。可以去瞧一瞧,看一看,留留言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前三章发红包。 给大家指路: 非典型性宫斗,我们追求的是异军突起和一鸣惊人! 大浪淘沙,我要让世界知道—— 谁,才是后宫真正的王者【黄子韬脸】!! 老皇帝现身说法:熊孩子打包卖,倒贴谁要?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90章 作者有话要说:  花叔今天起早了,居然写出了一章,嘿嘿。堪称花叔替换历史上最早的一章吧。并且比防盗章多了很多字呢。嘿嘿 第90章 韩进臣看着自家老爹不说话,捂着脸又跪到他面前,伸手拉了拉韩玉庸的衣服下摆,语气诚恳的道歉: “爹,我知道错了,您就别骂我了。虽然今儿确实有人瞧见我了,可也未必就认出我,我,我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好了,最可恶的是那个宋伯爷,他明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这样对我,根本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他一个无权的伯爷,居然这么嚣张,爹您一定要替我报仇。” 韩玉庸原本倒是缓过了气儿,可谁知道,这小子一开口就让他火冒三丈,扬起手骂道: “他一个无权的伯爷?这种话你怎能轻易说出口?他再怎么无权,那也是皇亲国戚,手中无权,可他朝中有人,你怎不扪心自问,自己做了什么事,还去怪人家如何对你!我叫你不要与孙策那些人在一起,你非不听,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扬起的手终究是没再打下去,韩玉庸看着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要找个人回来管管你了。” 韩进臣惊讶的抬头:“什么呀?” 韩玉庸转身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端起了一杯茶,仔细考虑了一番后,对韩进臣问道: “你可知道,如今朝中最受皇上期待的人是谁吗?” 韩进臣见自家爹准备和他好好说话了,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韩玉庸身旁,乖巧的回答:“最受皇上期待的,不是爹吗?” 韩玉庸瞪了他一眼,韩进臣就努着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了,韩玉庸不再跟他卖关子,直言道: “文华殿,文渊阁,各大学士推崇的只一人,傅庆昭。” 韩进臣觉得不敢相信:“怎会是他?就因为他读书好,中了状元?皇上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朝廷里会读书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皇上对哪个读书人青眼有加,所以韩进臣自己是有点不相信这一点的。 谁料韩玉庸却目露忧光,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哼,你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吗?光是他身后的老师,就占据了朝中大半文臣,这些人全都对他寄予厚望,十四岁的解元,是该如此,蛰伏十年,一举成名,这背后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是汇聚了大半文臣的心血与栽培,皇上素来爱才,不计出身,这回傅庆昭中了状元,声势上更是如虎添翼,肃州是什么地方?朝廷去年刚拨下二百万两银子去治理肃州的荒原,傅庆昭只需在肃州做出政绩来,回朝之后必然官升三级,前途不可限量。” 韩进臣听得云里雾里:“他回来能升到什么官级?” “至少得是……户部侍郎吧。户部尚书冯一坤今年已然入花甲,亏得他身子硬朗,勉强还能撑几年,傅庆昭想来便是他的接班人了。官至户部尚书,关键是,他还那么年轻,你说他今后是不是前途无量?” 说这些话的时候,韩玉庸的目光是带着杀气的,他也爱才,只不过,爱的是属于自己的才,这个傅庆昭若不能为他所用的话,韩玉庸对他也没有太多的耐性,但现在还不能肯定傅庆昭不能为他所用,因为他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 韩进臣虽然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傅庆昭回来之后,会直接入驻户部,管理天下的钱袋子,这个职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居然有可能直接落到傅庆昭的手中,这么看来,离傅家飞黄腾达之日,不远了,只要傅庆昭在肃州好好地,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韩进臣的内心当然是不希望傅庆昭有大造化的,毕竟他那个女儿傲慢至极,对自己从未有过好脸子,这种丫头若给她涨了身份,那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父子俩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忽然韩玉庸在静谧的书房内开口说道: “你觉得傅家如何?” 韩进臣不解:“什么如何?” 韩玉庸从座位上站起,眯着眼睛思虑片刻后,对韩进臣道: “我记得,傅庆昭有个女儿?今年也该十三还是十四了吧。马上就该议亲了。” 韩进臣眼前一亮:“父亲的意思是?” 没由来的,心上如擂鼓,韩进臣觉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愁没办法整治那个丫头呢,父亲一句话让他茅塞顿开了。 “我出面替你说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韩玉庸似乎也为自己的这个方法感到高兴,看见自家儿子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知道这小子那天从傅家回来,一直念叨着傅庆昭的那丫头没礼数之类的话,就必然是上了心的,此刻已然确定了儿子的心思。 “那个丫头傲慢无礼,长得倒还不错,父亲确定她家会同意?” 韩进臣也不再跟韩玉庸卖关子了,眼中的神采骗不得人。若是能把那丫头娶进门儿来,就不怕她飞上天了,到时候是搓圆捏扁,还不是由着他嘛。 “傅庆昭如今不在京城,傅家其他也没什么上得台面的,傅远这些年不理政事,也老了,做不得什么主了。只要你愿意,这门亲事,你爹我还是有点把握的吧。” 韩玉庸的话,让韩进臣高兴极了,开怀笑了起来: “如此便有劳父亲了。”满心满眼都是整治那丫头的画面,韩进臣心情大好。 韩玉庸瞧着他这样,叹道:“我去替你说不成问题,但是,若傅家那女子真进了门,你可得收收心了,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做事了。别再一天到晚跟那些狐朋狗友惹是生非。” 韩进臣现在心情好,说什么自然都是好的:“爹您就放心吧。我这回惹是生非,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因为傅新桐那个臭丫头,若非她对我无礼,我也不会参合宋家跟傅家的事儿,却不料被人算计了。”说到这里,韩进臣才忽然想起: “对了爹,这回的事情真是太奇怪了。我们原本……原本要绑的是傅家大房的那个姑娘,她拒绝了定远伯宋家的老三,宋老三一时气愤,就召集我们想办法,为了全一全兄弟义气,才跟着他胡闹,可爹您说奇怪不奇怪,我们绑的人忽然就给人替换成了宋伯爷的小妾英英,也不知是谁在背后作弄我们。” 韩玉庸懒得听他们的那些事儿,不过这件事如果真如韩进臣所言,那么背后必然是有人在捣鬼的,韩玉庸面色一变,幽幽说道:“只怕幕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韩进臣不解:“爹是什么意思?” 韩玉庸双眼一眯:“弄你们几个没权没势的孩子做什么,只怕那幕后之人的目的,是我吧。” 韩进臣大惊:“不,不会吧。我,我们这事儿做的挺隐秘的,全都是孙策牵头,我几乎没怎么出面,那幕后之人未免也太神了吧。” “哼,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深了,自从顾家那个进了枢密院,朝里朝外,你爹的日子不好过啊。” 韩玉庸说着话,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刚才教训韩进臣的时候,脸色都没有这样不好,韩进臣上前对他问道: “爹说的顾家,是指承恩侯府吗?承恩侯与您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了?” “不是承恩侯,是承恩侯府的那个世子,顾歙。他进了枢密院,却未入兵部,而是去了探事司,如今整个京城的官员府邸,哪里没有他的影子在,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 韩玉庸提起顾歙之人,竟是比提起任何政敌都要咬牙切齿。不为别的,光是今年,他栽在顾歙手中的人就有十多个,顾歙是一把锋利的刀,抓在皇帝手中,为皇帝清除障碍,如今看似天下太平,但朝政却乌七八糟,政党联结,皇上有心整治,从前却无处下手,顾歙便是他开山劈海的武器,并且,这个武器相当好用,估计就连承恩侯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个素有天才之名的儿子,最终会想不开走上了这么一条路吧。 “顾歙去了探事司?那可不是什么讨好的地方。若事情办的不好,容易两边得罪,皇上怀疑不说,官员还会憎恨,他那出身,怎会那般想不开呢。直接去了兵部,将来到战场上转几圈,捞点军功回来,再继承镇国公府和承恩侯府,这人生才有意思嘛。” 韩进臣说话时候,忍不住有点酸,说起这京城里的贵公子,除了皇子之外,最受瞩目的便是顾家这位身份显赫的独子了,平日里虽无交往,可他顾歙的高冷岂是凡人能交往的上的,韩进臣不羡慕其他人,就羡慕这个顾歙,觉得他命实在太好,出身在那样的人家,不仅承恩侯府唯他一人继承,就连镇国公府都是他的,这也未免太好运了吧。 韩玉庸咬着牙关: “素问顾歙与承恩侯关系不睦,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宁愿去做皇上手里的一把刀,都不愿按照承恩侯的安排去做,如今入了探事司,屡屡坏我的好事,像条狗似的紧追不舍,实在可恶至极。” 韩进臣对顾歙没什么兴趣,听韩玉庸说这些,也不能感同身受,现在他在意的就只有傅家的事儿,上前叮嘱道: “爹,别管什么顾歙了,您什么时候去傅家提亲啊?” 韩玉庸一瞪眼:“急什么。傅庆昭在肃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咱们只要在他回来之前,跟傅家把亲事定下来,你还怕那丫头跑了不成?” 父子俩在书房里充满算计的相视笑了起来。 第91章 第91章 傅音渺跟都龙进展的很顺利,让傅音渺觉得意外的是,都龙虽然不是官宦子弟出身,但是本身的修养学识,一点都不输人,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傅音渺别提多满意了。 姐妹俩坐在云熙山的别院之中,天气转凉,但傅新桐的云熙别院已然扩建,有了像模像样的宅邸建造,她们所在的房间西窗外便是悬崖峭壁,另一边便是漫天花海,两人坐在暖阁里说话,傅新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账本,傅音渺从刚才开始就喋喋不休个没完。 “我与他说论语,说诗经,他全都能对上,有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地方,他还能讲给我听,上回我与他在街上走,瞧见了一幅对联……” 傅音渺自顾自的说着她和都龙之前的趣事,傅新桐听的耳朵都要长老茧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傅音渺积极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傅音渺坐到了傅新桐的身边,从炭盆里取了一块烧红的炭放入手炉里,傅新桐听她这么问,不禁笑了: “都是你和他的美好回忆,我又没有经历过,跟你说什么呀?” 傅音渺脸上一红,却没有一开始那样羞涩了:“总有点可以说的嘛,比如说你对他的看法。” 傅新桐将账本放下来,无奈摊手:“我对他的看法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你对他的看法呀,反正又不是我要嫁给他,我的看法不重要。” “你。”傅音渺佯装生气:“谁说要嫁给他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害臊。” 傅新桐惊声道:“我不害臊?姐姐,到底是谁不害臊?从你进门开始,嘴里念念叨叨的全都是他的名字,都公子如何,都公子如何的,说个没完,我这都没嫌你啰嗦,你还这样说我,我多冤枉啊?” 傅音渺被傅新桐调侃的忍不住跺脚:“不许你说了,坏丫头,就知道欺负我。” “姐姐,天地良心啊,我对你那可是掏心掏肺,你可不许说这种负心汉的话,若不然,我明日便找到你的都公子,将你这般欺负我的事情告知于他,看看他还敢不敢娶个母夜叉回去做新妇。” 傅新桐避过了傅音渺的攻击,从软塌一旁逃到了另一旁,傅音渺便趁势在她先前坐的地方坐下了,随手翻看着傅新桐的账本,确实心不在焉的,傅新桐见她刚才还好好地,突然就不高兴了,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将手炉放到一边,问道: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傅音渺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没了先前的神采,让傅新桐不解,追问之下,傅音渺才幽幽的说道: “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确实对都公子很有好感,两人各方面的想法也很合拍,可是,我与他不知道有没有结果,这些天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头疼。” “为何会没有结果?他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啊。” 傅新桐说。 傅音渺无奈一叹:“都公子符合我的要求,可却未必符合我爹,我娘,还有老夫人的要求,昨儿老夫人便将我喊去,教导了一番,说她已经在各家打听与我相配的公子,让我这些日子谨慎着些,我也不敢与她说都公子的事情,但看老夫人的样子,怕是不会同意我嫁到一户没有官职的人家的。” 提起老夫人,傅新桐也是满肚子的气,直言道:“你管她作甚,她巴不得你嫁给高门大户,哪怕是给人做妾,只要是门第高的,她都来者不拒,若全都按照她说的做,日子就没法过了。” 傅音渺觉得傅新桐说的很对;“我可不想去什么大户人家做妾,我宁愿小门小户的一辈子,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可是……” 傅新桐瞧着傅音渺的样子,垂目想了想,对她问道:“你这般烦恼,都大哥怎么说呢?你有跟他提过吗?” “没,这种事情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提呢。都公子是个老实人,我一开始的时候跟他说过,先不论婚嫁,相处看看,如今相处了几个月,他却是不提婚娶之事,我,我不好开口啊。” 傅音渺早就把傅新桐当做她的亲生妹妹看待,她和都龙的事情,也都是傅新桐从头跟到尾,她最清楚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面对傅新桐,傅音渺倒是没有太多羞怯,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那我帮你去开口吧。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对彼此也都了解,听温二姑娘说,他的确是个老实人,你让他不提他就真不敢提了,这是怕你呢,多好的男人啊。” 傅音渺被傅新桐的话给逗笑了:“跟木头似的,亏你还夸他是好男人。” 傅新桐却坚持:“当然是好男人了,他至少在乎你的感受,听从你的意见,说是叫怕你,可有哪个男人会无端端的怕一个女人呢?不过就是在乎你罢了。” 傅音渺笑的甜蜜:“真不知道你这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么多男人的心思,现在就这样难缠,今后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服你呢。” “哟哟哟,我这刚给你出谋划策,你就把火烧到我身上来了,信不信我明儿就去给你的都公子传个信儿,就说你要嫁人了,新郎却不是他!我看你们怎么办。” 傅音渺这下可急了:“你敢说,我撕了你的嘴。” 两人正在房间里闹腾,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画屏的声音,说是府里来人,请大姑娘赶紧回家一趟,大夫人正找她。 傅音渺和傅新桐对望一眼,都不知道什么事情,不过余氏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傅音渺辞了傅新桐就穿上了斗篷,下山去了。 傅音渺下山去之后,傅新桐也不待在屋子里,出了房门往山上去转了两圈,看看兰花,和它们说说话,画屏觉得奇怪极了,跟在傅新桐身后,偶尔听见傅新桐开声,却不是和她说话,遂问道: “姑娘为何跟这些花草说话?” 画屏听不见花草的声音,因此并不觉得奇怪,只当是傅新桐心情所致。 傅新桐耸肩,对答如流:“好的花草都是有灵气的,它们往往能感受到人们身上带出的气场,它们能知道你是好意还是恶意,多和它们说说话,也是培养感情的一种方法嘛。” 画屏对傅新桐的这番言论听得是一头雾水,却又找不出理由反驳,模棱两可的点点头,傅新桐将手里的剪子递给画屏,说道: “你将它们身边的杂草清理一下,动作轻柔一些,别吓着它们,过阵子,它们一定也会喜欢上你的。” 说完这话,傅新桐便转身走了,留下画屏一人拿着剪子,欲哭无泪。这些花真的会喜欢她吗?画屏很怀疑。 ******** 傅新桐回到房间,将斗篷脱下,挂在屏风上,正要转身去暖炉旁烘手,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见软塌上,她满桌的账本后头居然坐着一个人,不能的想叫,可在猛地对上那人目光时,又赶紧伸手捂住了嘴。 顾歙坐在软榻上,穿着一身墨竹长衫,斗篷就放在软塌的另一边,随意的仿佛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一般,手里正拿着傅新桐摊放在桌面上的一本账本翻看着,姿态悠闲的很。 傅新桐放下手,在窗外看看,确定画屏还没有回来,这才走向了顾歙,压低声音说道: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歙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好笑,勾唇道: “昨天晚上。” 傅新桐站到他面前,几个月不见面,他似乎清瘦了些,却也更加俊朗,觉得这人无论什么样貌,似乎都和好看脱不开干系,傅新桐觉得自己对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多了几分宽容,就好比现在,顾歙悄无声息的闯入她的房间里,没有经过允许,就翻看她的东西,如果换做其他人的话,定会让傅新桐怨恨,可是,如果对象是顾歙的话,傅新桐不仅觉得没什么,甚至还有些窃喜。 发觉自己的情绪有点不对,傅新桐赶忙收敛心神,干咳一声,坐到软塌另一边,对他说道: “你回来可以传信给我,让我去找你,干嘛自己过来,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我的声誉不打紧,你顾公子的声誉可就全毁了,到时候你京城第一王老五的名头就要坍塌了。” 顾歙的确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黄金女婿,多少少女闺中的梦里情郎,傅新桐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对顾歙说出这些话来,若是普通男人,她肯定不说,可对于顾歙嘛,他是除了傅星落和韩进臣之外,傅新桐交往的最多的一个男人了,说话自然没那么多礼节,更何况在探事司混多了,现在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绝不和他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顾歙似乎也很习惯傅新桐这样的说话方式,有时候也忍不住反唇相讥一番,比如说现在,就见顾歙勾唇道: “多时不见,你不仅人长高了,就连言辞都变锋利了。可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夹着酸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出差回来了。 第92章 第92章 傅新桐老脸一红,无声白了他一眼,目光却不敢往顾歙的脸上看去,默默的关注他身上的衣服,缓缓往上转移,就看见一只镂空雕刻的盒子出现在傅新桐的面前,她一愣,从顾歙手中接了过来: “什么呀?” 边说,边打开了这紫檀的镂雕盒子,露出内里一串通体碧绿的翡翠珠子手钏,每一颗都打磨的相当圆润光泽,傅新桐将那手钏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面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对顾歙扬起问道: “这是什么?给我的吗?” 顾歙很自然的点头:“给你的。” 短短的三个字,让傅新桐的心都为之一跳,目光似乎被顾歙的双眸锁住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从他脸上移开注意,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温暖干燥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感情正在慢慢地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一点点的吞噬着傅新桐的心,对视良久之后,傅新桐才呐呐的问了一句: “为,为什么给我?” 问完才猛然惊觉自己有多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生怕漏听了顾歙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傅新桐期待的答案,顾歙并没有说出来,事实上,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直接站起身,走到了傅新桐面前,然后缓缓弯下身子,缓缓靠近傅新桐,直到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在傅新桐一颗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时候,顾歙才伸出长臂,将傅新桐身后的,他的斗篷拿了起来,兀自穿上。 傅新桐这才敢大口喘气,瞥见顾歙的唇畔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便知道自己被他耍了,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冲过去理论,却见顾歙对她比了个‘停’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果然外援的门被推开,定是画屏回来了。 傅新桐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画屏,焦急的对顾歙道: “我丫鬟回来了,你先藏起……” 一转身,话还没说完,傅新桐就愣住了,房间里除了一扇打开的西窗,哪里还有什么顾歙的人影在,画屏推门而入,看见傅新桐傻站在房里,西窗还呼呼的开着,不禁放下剪子就去关窗,口中埋怨: “姑娘,你干什么呢,冷风都吹进来了。” 傅新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手钏捏着手中,放下衣袖,解释道: “哦,刚才我觉得有点闷热,就开了窗通通风。” “那也不能开这么大扇呀,回头屋里的暖没了,还得重头还是烧,多麻烦呀。”画屏没发觉什么不对,关了窗之后,看见傅新桐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傅新桐将手负于身后,虽然知道画屏不可能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被看见。 画屏走到软塌旁,看见被放在案几上的盒子,指着问道: “咦,这是什么呀?” 傅新桐一惊,上前抢过了盒子就背到身后,见画屏不解,陪笑道:“一个破盒子而已。” 画屏看着傅新桐,觉得自家姑娘今天实在太奇怪了,可是她又不知道具体哪里有问题,莫名其妙的端着碳灰出去倒了,画屏离开房间之后,傅新桐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将藏在背后的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目光落在那翠绿手钏之上,又是片刻失神,顾歙到底什么意思? 画屏在外面喊傅新桐,傅新桐只好将手钏放入了盒子,又将和子藏到了她带账本上山的那个匣子里,才出去看画屏喊她做什么,但无论今天有什么事情,傅新桐都注定没有心思做,满脑子全都是顾歙,还有他送的那只手钏。 真不是她多心,顾歙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好看,傅新桐并不排斥的男人,长久出去办公之后第二天就来找她,还给她送来了那么个贵重的东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察觉一点不一般的感觉吧,更何况,傅新桐本身就不是真正的不谙世事的少女,经历过男女□□,对这种事情总要更敏、感些吧。 心里装着事情,活儿是干不成了,傅新桐干脆也回府去了。 回到家里,就听说大房正在闹,而闹事的不是旁人,正是被大夫人先一步喊回家的傅音渺,傅新桐让人把东西放回青雀居,自己没换衣裳直接就去了西央院,萧氏已经在这里了,正在安慰不断哭泣的余氏,傅音渺跪在厅中,背脊挺直,好不露怯,而老夫人段氏似乎也给气的够呛,因为傅新桐去的时候,丫鬟正在给段氏顺气。 段氏瞧见傅新桐,更是气不顺了,丫鬟抹的频繁也不起什么作用,等到傅新桐走到傅音渺身旁要将她扶起来的时候,段氏开口了。 “都是跟你学的,从前的音姐儿可不是这样的。” 段氏的矛头对着傅新桐,傅新桐毫不在意,将傅音渺从地上扶了起来,傅音渺原本很坚强,就算跟老夫人顶嘴时都没有哭,可是一看见傅新桐,似乎委屈就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声对傅新桐解说了现场情况: “我一回来,就看见老夫人在西央院里,跟我娘说我的亲事,她挑了几家高门大户的公子老爷,说是让我娘随便找一家把我嫁了都可以,我娘不肯,老夫人就骂我们,我反正是不嫁那些人家的,多高的门第都不嫁,老夫人若要相逼,我今儿就在门前吊死了,也是不会嫁的。” 开头几句是对傅新桐解释,后面几句就是完全说给段氏听的了。 段氏一拍桌子:“你威胁我?要死就死,除了我给你挑的这些,你还真就别想嫁去其他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跟着她在外边儿行走,心只怕都走野了吧,我告诉你,她和你不一样,她爹争气,考了状元,外放回来就是高官,你爹不争气,什么前程都没了,若你再往下堕落,你们大房就彻底没救了,还想在这里跟我玩儿心眼子,我给你挑的哪家不是高门大户,哪家配你这么个没用东西不够资格?你有什么能耐嫌东嫌西?” 傅音渺被这般言语羞辱,眼泪掉在地上豆大的印子,傅新桐将她护在身后,正面对上了段氏: “老夫人说话可得注意了。前两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不成?老太爷是怎么跟老夫人说的?音姐姐是傅家的女儿,不是你手里的筹码,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愿嫁给你给她找的所谓的高门大户,你强逼着她嫁,枉顾她的死活,若是传出去,只怕有心人要以为老夫人是私下里收了人家的礼钱,要把亲孙女当货物似的卖出去呢。” 傅新桐对段氏可没有好脸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段氏的话给堵死,让她一口气憋着没处撒。 段氏知道傅新桐言语厉害着,有了准备,冷哼道: “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离经叛道,却要人人与你一般,那今后她若是过得不好,你能担待的起吗?音姐儿,我劝你想想清楚,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能替你做什么主,我都是为了你好,挑的人家都是万里挑一的,你说说,有哪一户配不上你?” 傅音渺不忿: “没有谁配不上我,可我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人家做填房。” “填房有什么不好?也是正经夫人,工部侍郎啊,一嫁过去,你就是侍郎夫人,你还别不愿意,放眼京城,有的是人家愿意,若非刘夫人与我交好,这机会只怕还落不到你头上呢。” 段氏越说越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傅音渺还要开口,被傅新桐拦住了,直接一句话甩过去: “老夫人要真觉得好,那不妨让珊姐儿或者敏姐儿,又或者是老夫人喜欢的任何一个姑娘嫁过去啊,她们最听老夫人的话了,嫁去做填房夫人的话,一定会一辈子都对老夫人感恩戴德,何必在这里强迫音姐姐呢,她不愿意,就算勉强嫁过去给人做了填房,那也是不顺心到头,何必呢?” 段氏脸色大变: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其他事也就算了,这件事你若再插嘴,休怪我不留情面动家法了。” 傅新桐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都是枉然,从容一笑: “动家法就动家法,我反正欠了老夫人好几顿打,大不了您打完了,我再去外头用锣鼓替您宣传宣传,傅家的老夫人是个逼迫二八年华的亲孙女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老的男人,我倒要看看旁人是说您好呢,还是不好呢?” 段氏咬牙切齿:“你敢!” 傅新桐无所畏惧:“我敢不敢的,老夫人应该最清楚,上回敲的锣我还没扔,就在我院子里放着,除非老夫人把我打死扔到河里去,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要将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告诉邻里乡亲知道知道,也好叫邻里评评理不是。” 段氏想起上回在傅新桐手里吃的亏,顿时气短,傅音渺这时也主动站出来对朗声说道: “老夫人不必勉强我了,实话说了便是,我心中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只等他来提亲,今生今世,若非是我心中之人提亲,我宁愿一辈子不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在所不惜。” 傅音渺这番话,不仅让余氏和萧氏她们震惊,让傅新桐也震惊了。僵硬着脑袋看向了傅音渺,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这是把自己的名节都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音姐姐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为她点赞。 第93章 第93章 余氏惊讶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段氏也抬手指着傅音渺,气的不行,余氏颤抖着声音对傅音渺说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能说这种话出口?” 段氏也跟着叫嚣:“我傅家没有你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简直有辱家风,丢了我们整个傅家的脸。” 段氏最看重的就是女子的名节,听到傅音渺说这种话,自然是不能饶恕的。 可尽管如此,傅音渺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挺直了背脊,鼻眼观心:“不管你们怎么想,但这就是我要说的心里话,我不会按照老夫人的要求,去选择那些我不喜欢的高门大户,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若今生不娶我,那我就青灯古佛一辈子,去姑子庙里过了。” 余氏痛心疾首,指着傅音渺简直说不出话来,萧氏过去扶着她,生怕她受打击倒下,从旁安慰道: “大嫂,别着急,慢慢听音姐儿说。” 傅音渺也不想余氏难过,但在面对事关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时,她却难得的从容淡定,对她来说,如果被老夫人安排嫁去那些什么所谓的高门大户,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一辈子的后悔和难熬,她从前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因为觉得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难以反抗整个傅家,难以反抗老夫人和余氏,所以,她很认命,也打算好了,将来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是,自从跟傅新桐交好之后,傅新桐教会了她很多,她告诉自己,原来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狠得下心,做的了决定。 她对都龙各方面都很满意,从前像这样的人家她想也不敢想,因为她知道老夫人不会同意她嫁给不是官家的男人,可是现在,她不在乎了,与其按照她们的想法走,痛苦一辈子,不如现在努力争取一把,就算最后得不到自己要的,那也不算委屈,大不了就是一辈子当姑子嘛,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不如当姑子来的自在。 傅音渺的想法,傅新桐也有点明白,只是觉得傅音渺讲这些话说出来有点着急,其实应该等她和都龙交代过后,都龙上门提亲,那时候傅音渺再坚持就对了,但现在,都龙那里还没有最后敲定,他就算真的喜欢音姐儿,但傅新桐也难以保证,他有那么大的勇气,能为音姐儿做出努力,毕竟,他只要上门提亲,面对的就是整个傅家,他的家世确实差了点,到时候,他能不能坚持的住还是个问题,所以,傅新桐觉得傅音渺说的有点早,她这么着急,完全就是自绝后路的做法,像赌博一样。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想嫁高门大户,只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小家小院过日子,哪怕粗茶淡饭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傅音渺再次阐述自己的想法,段氏气的面红耳赤,直言道: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的矜持全都被狗吃了吗?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我看你是头脑子发昏了,来呀,把这没头脑的东西抓起来,关到柴房去好好地反省反省,让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段氏眼看着就要对傅音渺下手,傅新桐如何肯,张开双臂拦住了那些要对傅音渺动手的嬷嬷,说道: “你们干什么?音姐姐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又没有犯什么错。难不成老夫人已经□□到,容不下子孙说一句话的程度了吗?” 段氏拧眉:“你给我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抓。” 傅新桐冷哼:“连我一起抓?老夫人确定吗?要不要让老太爷出来评评理啊?老夫人又趁着我爹不在家,打算对我动用私刑欺负我了吗?那就来啊,你们帮着老夫人欺负我,都给我记着,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那几个嬷嬷都是段氏院子里的人,上回傅新桐大闹主院的时候,这些嬷嬷全都是见识过傅新桐厉害的,知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人,看着柔弱,可做起事情来,那是两头不顾的泼辣,自己若是真听从老夫人的吩咐,对这煞星动了手,将来老太爷怪罪下来,老夫人不会有什么事情,倒霉的肯定就是她们这些动手的人了,一个个的缩了气势,愣在那里不敢动手。 傅新桐心里也有点发虚,毕竟这一回确实是傅音渺说的有点过分了,但是她也不能眼看着傅音渺被段氏发落,真落到段氏手里,傅音渺怎么着也得被脱层皮,傅新桐觉得,既然她劝傅音渺独立自主,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人,那她就要对她负责。 见那些嬷嬷退了下去,段氏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时,傅新桐决定不再恋战,拖着傅音渺就越过那些拦路的嬷嬷,边走边说道: “音姐姐这些天就住在我的青雀居里,若有人敢闯入我的青雀居里抓人,我定要她好看!” 说完,就拉着傅音渺往青雀居去了。 余氏急的跳脚,萧氏无奈,也只好把她一同带去了商素院。 傅新桐一路拉着傅音渺回到青雀居,不理画屏她们,就把她拉进了房,然后关起房门,对傅音渺说道: “姐姐你怎么这样糊涂?你和都大哥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我都还没跟他去说,你就急着说出这些话来,万一……万一……哎呀,那可怎么办呀?” 傅新桐不想刺激傅音渺,所以‘万一’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傅音渺却听懂了,深吸一口气后,对傅新桐展露了一抹放纵的笑,见傅新桐十分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没什么万一,就算都公子不愿意来提亲,也没关系,我受够了老夫人的摆布,你回来的晚,没有亲眼看见,她在跟我说那些人家时有多恶心,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只把我当做一个可以换东西的货品,嫁给这家,能对傅家有什么好处,嫁给那家,能给傅家起什么作用……我不想被她以这种方式去出卖,我只想好好地,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我不要荣华富贵,只求心安理得。” 傅音渺的意思,傅新桐都懂,所谓的平静日子,首先就是要两情相悦,大多数府邸的联姻都不会幸福,傅音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心智十分成熟,也很果敢,令人敬佩。 “话是这么说,只是……太急了。” 傅新桐仍有些余悸。 傅音渺却看起来十分轻松,也许是把她想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做出来了,那轻松是孤注一掷的,不成功便成仁的,看着有种别样的神采。 反过来安慰傅新桐道: “太急,我也已经说了,挽回不了了。今日我既然开了口,那我也直接把这张脸丢在地上,麻烦妹妹出面,替我去问一问都公子,我有心嫁他,他……可愿娶我否?” 傅新桐看着傅音渺,犹豫片刻后,才郑重的点头:“这话我肯定是要去问他的,你就算不说,我也会问。” “好妹妹。姐姐就靠你了。”傅音渺对傅新桐笑的很灿烂,怕傅新桐心里有压力,又追加了一句: “你也不要太为难,只需跟他转达我的那句话即可,如是他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古一个巴掌拍不响,强扭的瓜也不甜,我只是将我的想法和意愿告诉他,人活着总要疯一把的,这场豪赌我就算输,也不悔。”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然后应答:“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把你的话,转达给他,若他对你有意,自会迎合,若他连接受都没有勇气的话,那这个人你就直接忘了吧。” 傅音渺深以为然:“说得对。”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画屏过来说,主院的嬷嬷在院子外面守着,但不敢进来,傅新桐拍着傅音渺的手,说道: “放心吧,量她们也不敢闯进我青雀居抓人的,你这些天就住我这里好了,待会儿我就出去给你传话,你既然今天把话说出来了,那就不能再拖了,尽快让都大哥做出决策才好。” 正说着话,春桃也来了,说是萧氏带着余氏往青雀居来了,傅新桐担心的看了一眼傅音渺,当然知道萧氏和余氏过来干什么的,傅音渺扬了扬眉: “该来的总要来,我总要给我娘一个交代的。你尽管去吧,我娘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傅音渺突然说了这些话,余氏肯定会很生气,但是余氏和段氏不同,段氏不会管傅音渺的感受,但余氏不会不管,只要傅音渺坚持的话,余氏总归会被说服的,傅新桐倒不是很担心。 “好,那我从后门出去,你跟大夫人好好说话,她也是为你着急,别再说什么冲话气她了,委婉一些。” 傅新桐的叮嘱让傅音渺觉得好笑: “行了,我可是你姐姐,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你快去吧,这里我自己来应付。” 傅音渺说完之后,就把傅新桐往外推去,傅新桐也知道若不快点出门,等萧氏和余氏来了青雀居,自己要走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果断打开房门,从侧廊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章节赏析。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94章 第94章 傅新桐出了侧门之后,就直接去找徐枫,让徐枫把都龙带到她面前,将今日傅家发生的事情全都跟都龙说了出来,都龙第一句话没有问别的,只听他问: “那音姐儿可有受罚?” 傅新桐摇头:“没有,我把她藏在我的院子里,我的院子老夫人的人不敢进去的。” 都龙这才放心的点头,傅新桐心里着急,忍不住问道:“所以这件事情你是怎么说?她让我不要给你压力,听从你自己的想法就好,所以,你也不需要觉得有什么负担,若你不愿的话,也是无碍的。” 傅新桐话音刚落,都龙就急忙抬手发誓: “若我不愿,天打五雷轰。我与她一开始交往的时候,就问过她嫁娶的事情,是音姐儿跟我说,暂时先不提那些事,我以为是她不愿提起,若我早知道她的心事,又岂会拖到现在呢。” 都龙的话让傅新桐很是意外,然后就笑了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话?” “绝无虚言。” “太好了,若音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定会很高兴的。”傅新桐觉得自己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了点,却还是担心:“可你打算怎么办呢?” 傅音渺的事情有点不好解决,至少段氏那里就不会轻易放手的,就算都龙上门提亲,也很有可能会碰一鼻子灰,到时候不仅起不了作用,还会更加添乱。 都龙也有点发愁,不过想了一会儿后,眉头就舒展开了,对傅新桐笑道: “我有办法的。妹子你就别操心了。” 傅新桐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还是觉得没底:“还是先别叫妹子吧,等你提亲成功之后再叫不迟,若是不成功,我看你们俩怎么办,一个两个年纪挺大,做事却毛毛躁躁的,真是操不完的心。” 傅新桐这话也没有乱说,她为了傅音渺和都龙的事情,这段时间的确操了很大的心,就算是打理杜若街都没有这么烦过,都龙听了傅新桐的话,不好意思的抓头笑笑: “妹子对我们的好,我们会记得的,等我们成亲时,一定亲自敬你的酒,让你做我们的小媒人,总行了吧。” 傅新桐啐了他一口:“大言不惭,我家老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到时候若办不成,我看你们俩就直接一起上山,一个做姑子,一个当和尚,也算是配到一起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的办法肯定管用,你就别操心了,回去跟音姐儿说,这辈子我都龙非她不娶,今生只要她一个女人。若不成功,我便带她远走他乡又何妨?更何况,我的办法,不会不成功的,你们相信我。给我两天的时间准备准备就成了。” 都龙拍着胸脯保证,傅新桐虽然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妙策,但想来该是个靠谱的人,点点头: “成吧,那我让姐姐在家里等着你,我可知道你的底细啊,所以你千万别负她,要不然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傅新桐威胁道,对于傅音渺,她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感,正因为她和都龙的事情是傅新桐一手促成的,所以,她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不能有闪失。 都龙被她说的笑了:“你知道我底细,我还知道你底细呢。放心吧,咱们好歹也是同事,我坑谁也不可能坑你的,老巢在这儿呢,不行你掀我老巢总行了吧?” 一路将傅新桐送了出来,傅新桐这才悄悄的潜回了家中。 原以为余氏和萧氏还在青雀居里,没想到她回去的时候,青雀居里已经很清静了,画屏和春桃在院子里,门外依旧是老夫人的人,看样子是打算僵持下去了,只要傅新桐不放人,她们就一直在外面守着。 傅新桐推开房门,傅音渺立刻从里面迎了出来,虽然没有立刻问话,但一双眸子里的期待是骗不了人的,尽管她嘴上说着不在意,让都龙自己选择,可是真到了听结果的时候,又怎会一点都不担心呢。 傅新桐本来想吓吓她,但见她实在担心,自己实在狠不下心骗她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傅音渺看见她笑,悬着的心才敢放下一半,过来拉住了傅新桐的胳膊,等她说下文。 傅新桐往里看看,问道:“我娘她们呢?” 傅音渺扶着傅新桐往里屋走去,边走边回答: “我直接把自己的意思告诉我娘了,她虽然很难过,但也没说我什么,二婶带她去商素院里休息了,看来这几天,我们娘哥俩都得在你们这儿过了,要不然老夫人那关真过不去啊。” 余氏的反应和傅新桐猜测的差不多,傅音渺见她还是不说,终于忍不住催促道: “哎呀,你可真是个坏丫头,明知道我想听什么,你却还拖着不说,非要我问你不可。” 傅新桐嘿嘿一笑:“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哎呀,还是都大哥好,一口一个小媒人的喊我,还说你们成亲的时候,要亲自给我敬酒呢,到了你这儿对我就这态度啊?” 傅新桐的话说出来之后,傅音渺心里就有数了,难为情的低下了头,咬着唇瓣,娇羞道: “他,他这么跟你说的吗?”顿了顿,面上忍不住笑意:“那他就是……愿意的咯?” 傅新桐看着傅音渺的脸从白变成了红,然后越来越红,终于红的不能再红了,傅新桐才捧腹大笑起来: “瞧瞧你这什么样儿,哪有你这么不害臊的姑娘?” 傅音渺不好意思,伸手就要来掐傅新桐,被傅新桐给躲开了,两姐妹在房里追打了一会儿后,傅新桐才被挠的受不了,痒的直流眼泪求饶: “好了好了,别挠了别挠了,我说还不行嘛。”整理整理衣裳后,傅新桐才清了清喉咙,正式说道: “某人让我跟你说,这件事他这两天就会给你办好,之前一直不和你提,那是因为你之前和他说过,两人暂不提嫁娶之事,他愣是压着没敢跟你说,怕吓跑了你,现在既然知道你的心意,那就绝不会放弃的。” 傅音渺听得神采飞扬,高兴是藏不住的,可到后来,却又渐渐隐了笑容,傅新桐见她这样,问道: “怎么了?他说过两日就来提亲,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傅音渺幽幽一叹:“唉,知道他愿意,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上门来,老夫人派人给他没脸,或者直接就给拒绝了的话,可如何是好啊?” 看来傅音渺和傅新桐担心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她们两人对段氏的人品已经相当了解了。 傅新桐把都龙的话告诉她:“都大哥说让你不用担心,说他有办法让老夫人答应。不过具体什么办法他没有告诉我,但我看他绝不是那等信口雌黄之人,既然敢说这些话,那肯定是有把握的,咱们就别操心了。” 傅音渺也猜不到都龙会想什么法子让段氏答应,就算他都家搬来很多金银,都未必能让段氏松口,比起金银,段氏更重视的还是傅家的前程,想利用婚事,让傅家再多结交一些权贵,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选择了相信都龙的为人,他说有办法,那她们就等着,傅新桐倒也并不是很担心,因为都龙是探事司的人,她和他在同一处做事,再不济还有顾歙呢,若都龙说谎骗人,傅新桐一定会到顾歙面前去告他的状。 傅新桐想起顾歙,目光就忍不住往她书桌上放的那只箱子看去,箱子里是很多账本,而只有她知道,在那箱子的一角,放着一个牵动她心神的东西。 她到现在还是不懂,顾歙为什么要送她那串翡翠手钏呢。 拿着茶杯放在手里,却是不喝,傅音渺觉得她奇怪,上前问道: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不是想起都公子那儿还有什么事吧?” 傅新桐回过神,赶忙摇头:“没有啊,他说的话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是在想其他事情啦。” 傅音渺坐在她身旁,讶然问道: “其他事情?其他什么事?能告诉我知道吗?” 傅新桐看着傅音渺,略微有点迟疑,但想着傅音渺和都龙相处这么长时间,对于男女之事应该很懂才对,虽然她自己也不能肯定,顾歙送她东西有男女成分在里面,但她就是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犹豫着支吾道: “那个……比如说啊,一个男人出去办事,离开家很久,但回来就立刻赶来见你,然后还送了你一样很贵重的东西,你觉得这个男人对你是什么意思?” 傅新桐话一出口,傅音渺的眼睛就瞪得老大: “哪个男人这样对你了?” 傅新桐立刻怂了:“没,没!我是说如果,不是说我。”见傅音渺脸上有揶揄之色,傅新桐饶是脸皮厚也撑不住了,摆手急道:“算了算了,只当我没有说过吧,你也当没听到好了。” 说完就低着头走入了屏风之内,打算换衣裳,傅音渺依靠在屏风之上,笑容晏晏的轻声对正在换衣服的傅新桐说道: “如果这个男人真这么对你,那十有八、九就是喜欢你了。” 傅音渺的一句话让傅新桐脱衣服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了,脑中忍不住的想着顾歙的样子,还有他在云熙山中房间内对自己说话的神色,每一个画面,都让傅新桐感觉到了空前的暧昧。 顾歙……喜欢她?这……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开窍了!!! 第95章 第95章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是度日如年的,傅新桐比傅音渺还要紧张,生怕都龙不靠谱,最终耽误了傅音渺的一生。 傅新桐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这两天她连看账本都没有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傅音渺的事情,傅音渺沉得住气,反而被傅新桐走来走去弄得头疼眼花,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无奈道: “哎呀,好了,你就别走来走去了。这两天就没个坐得住的时候,晚上我看你都没怎么睡得着吧。” 傅新桐心里烦,主要是担心,犹豫要不要再去找一找都龙,被傅音渺这么一说,只好坐下,叹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静不下心来,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他一找啊?” 傅音渺给她端了一杯茶过来,送到傅新桐的手中,然后在她旁边坐下,温柔一笑: “找什么找啊,这才两天,你总要给他时间准备的吧,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等着别人到家里来提亲呢。” 傅新桐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要是我,我就不担心了,正因为是你,我才担心呀。” 傅音渺听了傅新桐的这话,满心都是感动,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担心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是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啊。更何况,我相信都公子的为人,他既然说了要做,那就决不会只是口头说说的,再等等吧,耐下性子来。” 傅音渺把傅新桐安慰好了,就去拿来了绣花的东西,回到傅新桐身边坐下,一针一线的继续绣着东西,傅新桐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烦躁感却依旧存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春桃咋咋呼呼的声音: “三姑娘,大姑娘,外头,外头来人了。” 傅新桐眼前一亮,跟傅音渺对视一眼后,傅新桐立刻站起来,飞奔到门边,把房门给打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春桃问道: “来什么人了?” 春桃看了一眼同样期待的傅音渺,说道:“像是提亲的,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抬那么多,说是来给大姑娘提亲的,都在门口好一会儿了,快去看看吧。” 傅新桐拉着傅音渺就往外走:“快去快去,免得他们连门都进不了。” 傅新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如果真的是都龙来了的话,就算他抬得嫁妆再多,只要遇上了段氏的人,也只怕没那么容易进门,所以,她们得赶在段氏把人轰走之前,就先去门口接人。 傅音渺也是很激动,难得跟在傅新桐身后小跑,两人一路奔跑到了门口,只见门外什么都没有,傅音渺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这两天她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是毕竟事关自己一辈子幸福,哪可能什么感触都没有呢,安慰傅新桐的话,何尝不是安慰她自己呢。 也是秉着对都龙的信任,直到听见他终于来的消息,傅音渺高兴的简直要飞起来,可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是来晚了些,心中怎能不难过呢。 傅新桐赶忙走上石阶,对正在扫地的老刘问道:“不是说有人来提亲吗?人呢?” 老刘见识傅新桐,赶忙恭谨的回答:“哦,回三姑娘的话,人来了,已经被老太爷亲自迎进去了。” 傅新桐眼睛瞪的老大:“你说什么?被……老太爷亲自迎进去?这,这怎么可能?”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石阶下,也听见老刘说话的傅音渺,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感觉莫名其妙,都龙家是员外,没有官身,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老太爷亲自出门迎接吧。 傅新桐不放心的问: “来提亲的人家姓什么?” 老刘想了想:“好像是姓都吧,这姓挺特别的,应该是的。” 傅新桐和傅音渺更加觉得难以置信了,姓都肯定就是都龙啊,可老太爷怎会亲自出门来迎接都龙呢,并且一百二十抬聘礼,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抬了进去? 傅新桐走下台阶,拉着傅音渺说道: “走,我们去主院看看。” 傅音渺也想探个究竟,一前一后的去了。 还没到主院,就见通往主院的路径之上放满了一抬一抬的聘礼,傅新桐随后掀开几抬聘礼的红布,往里看看,全都是些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可见都龙一点都没有敷衍,顺着聘礼的红路走进主院,傅新桐她们就看见了站在花厅里的人,最外面站的正是傅音渺这些天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都龙穿的很喜庆,精神奕奕的样子,而在他前面的是一位华服公子,只见傅远亲自招呼,神态动作相当客气,两人悄悄穿过花丛,从花厅的侧方钻到门外去,傅新桐探头一望,居然看见了一张相当熟悉的脸,吓得倒吸一口气,差点叫出声来,幸好被傅音渺给拉住了。 傅音渺见傅新桐捂着嘴的模样太奇怪,自己上前看了看,然后转过身来,对傅新桐小声问了句: “那公子是谁?” 傅新桐捂着嘴,哪里敢说,再次凑到前面去,又往里看了一眼。 正在跟傅远说话的俊美公子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门缝的灼热目光,似有若无的往傅新桐这里递来一记眼神,吓得傅新桐再次心上发紧。 她就说都龙怎会那样有把握,原来早就想好了让顾歙来说媒啊。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都龙没有功名在身,家里也不是官宦出身,就算他请最厉害的媒人上门说婚事都未必可行,但是顾歙不同,他出身显贵,又是皇亲国戚,他上门说媒,的确需要傅远亲自出门迎接的。 既然顾歙出面了,那都龙和傅音渺的事情,基本上可以算是十拿九稳了,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傅新桐直起了身子,便拉着傅音渺从原路钻出了灌木丛,离开主院,回到青雀居。 傅音渺似乎意犹未尽:“还没听他们怎么说的呢,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呀?” 傅新桐有点紧张,咬唇说道:“没什么好看的了,你的事儿这就算成了,没看见老太爷都让人把聘礼给抬进府了吗?若是不答应的话,他又怎会让人把嫁妆抬进来呢。” 这么一说,傅音渺也觉得很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忽然又问: “对了,那个老太爷亲自招呼的公子是谁?看老太爷的神色,只怕来头不小,你认识他,对不对?” 傅新桐觉得有些尴尬,走到圆桌旁,咕嘟咕嘟的把一杯水一饮而尽,两颊泛出了难以控制的红霞,看的傅音渺奇怪极了,傅新桐干咳一声,转过身子,不给傅音渺瞧见自己这模样,傅音渺见傅新桐的表情实在奇怪,遂问道: “你这什么表情?我不过问你认识不认识那位公子,你怎么……莫不是,你喜欢那公子?” 傅新桐一听,猛地转身:“哪,哪有的事。你别瞎说了。” 傅音渺狐疑的看着她,傅新桐觉得自己实在失态,自从上回顾歙给了她那么个翡翠手钏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好像叛变了一样,有事没事的,总会想起顾歙的样子,这两天担心傅音渺和都龙的事情之余,想的最多的就是顾歙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在脑子里出现的人,忽然在眼前出现了,这种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他,他是顾歙。承恩侯府世子。”傅新桐觉得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干脆把顾歙的名号给报了出来,反正全京城里,爱慕顾歙的女子多如牛毛,也不差她这一根。 果然听说那人的身份,傅音渺就恍然大悟: “竟然是他。都公子居然能请到顾世子来说媒,真是叫人意外。” 相比傅新桐的手足无措,傅音渺则表现的十分满意,她不是满意顾歙,而是满意都龙的能力,因为她也知道,承恩侯府的世子,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亲自出面替他们说媒,的确是很大的助力,结果该是没有悬念了。 抬头看见傅新桐还在那里灌水喝,傅音渺只觉得好笑: “好了,你就别灌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他似的。” 傅新桐放下茶杯,结巴起来:“谁,谁喜欢他了,你,你不要瞎说啦。” 傅音渺却是耸肩:“喜欢顾世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那样好的品貌,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我从前一直觉得你这小妮子不像个姑娘,倒像个到处撒泼的野小子,现在看来,你才不是什么野小子,跟一般的姑娘没什么两样,看见心仪的男子,亦会害羞呢。” 傅新桐拿着茶杯,欲言又止,只觉得今天这个误会要越来越深了,她对顾歙的确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她自己都没确定,是不是喜欢呢。被傅音渺说着,她又不能跟她辩驳,只能一个劲儿的喝水,掩盖自己焦躁的心情。 “顾世子惊才绝艳,那样的人品,确实匹配我家桐姐儿。” 傅音渺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世界中,傅新桐想把她拉回来,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什么,明明喝下了两杯茶水,可嘴里却依然很渴,倒完第三杯,傅新桐喝下了大大的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门外传来画屏的声音: “姑娘,老太爷请姑娘去主院一下,说是承恩侯府世子来了,请你出去见一见。” “噗——” 傅新桐嘴里的水尽数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抱歉。 第96章 第96章 傅音渺见状,赶紧抽出了帕子上前给傅新桐擦拭,傅新桐闭上嘴巴,却仍止不住的惊讶,顾歙疯了不成,为什么要见她? “瞧你这样子,待会儿去了顾世子面前,可别犯傻才好啊。”傅音渺打趣的说,也是看傅新桐一脸惊愕,想换种方式安慰她。 傅新桐舔了舔唇,问道:“你一起去吗?” 傅音渺失笑:“我如何去?今日……不方便啊。” 傅新桐这才想起来她和都龙的事情,都龙今天来提亲,确实傅音渺不适合出现,所以傅远也只是让人来传她过去相见,傅新桐觉得好郁闷啊,顾歙真是发了疯了,居然提出要见她,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傅远既然发话了,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傅新桐整理了一番衣裳之后,就往住院去了,一路嘀嘀咕咕,到了主院,从正式渠道等通传,进门之后,直奔花厅。 花厅里该说的事情似乎已经全都说好了,大家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喝茶,傅新桐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所有动作,先前不在场的段氏,此刻也坐在了傅远身旁。 傅新桐进门后,目不斜视,对傅远和段氏行了礼,段氏还没开口,傅远就对她抬手,言笑晏晏:“起来吧,去给顾世子请安,你这条小命可是顾世子救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忘记。” 傅远的话让傅新桐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为什么要喊她过来了,只怕不是顾歙的意思,而是傅远的意思,因为傅新桐之前从树上摔下来,正是顾歙救的他,也正因为那一次搭救,让傅新桐和顾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傅新桐小心翼翼来到顾歙面前,乖巧的对他行了个礼,娇声娇气的开口说话: “参见顾世子,多谢顾世子救命之恩,新桐没齿难忘。” 傅新桐的声音相当软,听得顾歙眉峰一挑,反应迅速的对傅新桐抬手:“三姑娘不必多礼,请起。” 傅新桐站起身,悄悄抬眼看了看他,顾歙的眸子里揶揄之色一闪而过,傅新桐甚至还没有完全捕捉到,就消失不见了,只听傅远说道: “救命之恩,如何能够忘却。若非顾世子仗义出手,这丫头的命只怕早就不在,这份恩情,必然是要记一辈子的。” 傅新桐觉得有点刺耳,果真是官字两个口,话到了他嘴里,怎么说都可以,在府里的时候,也从来没听过傅远提起这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事情,如今顾歙来了,却要将这事情三番两次的提出来,什么居心,显而易见了。说白了,她就是个让傅远和顾歙搭话的引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能作为调和剂出现以下。 傅远的客套十分肉麻,幸好顾歙本就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角色,不过几句话,还不至于应对不来,让傅新桐过来行礼之后,好像就没她什么事情了,她安静的退到一边,只听傅远又道: “今日真是没想到,这都公子居然能请顾世子出面说媒,放眼整个京城,只怕也就是只有我们傅家有这样的荣幸了。” 顾歙从容应对:“这的确是顾某第一回做媒,不周之处,还望太傅海涵。” “不不不,很是周到。说句实在话,我傅家门风森严,若是都公子连一句言语都没有就直接上门提亲,只怕这事儿是不会成的。” 说到这里,坐在旁边的都龙就站了起来,对傅远抱拳作揖,算是多谢,傅新桐暗地里跟他对了一眼,两人都很快的收回了目光,只当从不认识那般。 “这事儿我也是临时受命,未曾先来拜访,确实不对,太傅见谅。不过这都公子与我乃过命的交情,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可以替他作保,贵府大姑娘嫁给他,绝不会受半点委屈,若是将来贵府姑娘受了委屈,那来找我便是,我替她做后盾。” 顾歙对都龙的评价让傅新桐很是意外,都龙在探事司中,并不是位置很重要的人,跟顾歙做事也就那么几回,没想到,顾歙就肯为他说这样一番话,甚至还不惜承担了责任,想起他平时对自己的毒舌,傅新桐居然有点羡慕都龙…… “哎哟,不敢不敢。”段氏终于开口了。此刻的神态比前两天听傅音渺说出那番话时,不知道要和善了多少倍,脸带微笑的说: “顾世子为人说媒是第一回,只是我可听说顾世子自己的亲事还未曾有着落,也不知今后是哪家的姑娘有此福分,顾世子这般出色,侯爷和夫人只怕都要急死了吧?” 傅新桐听了段氏的话,不禁抿起了唇,用牙齿咬着下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这个段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司马昭之心似的,居然当着顾歙的面就问出了这些问题,悄悄抬眼看了看顾歙,原以为会看见顾歙脸上露出为难和无奈,谁知道,这不看还好,一看傅新桐就愣住了,因为顾歙现在的目光就那么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对段氏的问题,仿佛听而不闻,让段氏有些尴尬。 段氏顺着顾歙的目光看向傅新桐,那表情简直像是要把傅新桐给吃掉似的,傅新桐缩了缩脑袋,暗自瞪了一眼顾歙,让他老实点,别搞出幺蛾子来。 “顾世子,怎么盯着这丫头呢?” 由于顾歙看的太明目张胆,傅新桐警告无果,他我行我素,终于段氏都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回段氏的问题,顾歙像是听见了,回过头,调转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段氏,然后就又回到了傅新桐身上,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顾歙对傅新桐开口问道: “横竖是已经做了一回媒人,不介意再做第二回。不知道三姑娘对未来夫婿有什么要求?” 傅新桐想死的心都有了。僵硬着脑袋,抬头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人,傅远和段氏脸上的表情有点精彩,顾歙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傅新桐蹙起眉头: “不劳顾世子费心,我还小呢,姐姐们都还没嫁出去,若是顾世子实在想要替人做媒的话,不妨先替我的姐姐们做媒吧。老夫人,您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段氏一愣,随即点头: “不错不错,桐姐儿在府里行三,上头出了音姐儿,还有一个珊姐儿,模样是她们姐妹中最出挑的一个,性情也十分温婉,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若是能有幸得顾世子三言两语的,也是那丫头一辈子的造化了。” 段氏的话让傅新桐忍不住抿嘴一笑,然后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顾歙身上,仿佛挑衅一般,顾歙眉峰一动,状似漫不经心的端起一旁的茶杯,居然对段氏的那一长串话,再次听若未闻,也不回应,更不应承,就那么吊着,让段氏脸上的笑容都渐渐维持不下来了。 傅新桐看着段氏吃瘪,心里别提多爽快了,段氏身为傅家的老夫人,在傅家素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是傅新桐重生之后,敢站出来给段氏点颜色瞧瞧,但其他时候,段氏在府里的崇高地位根本无人能够撼动。 而傅新桐有时候虽然无所畏惧,但是碍于晚辈的身份,顶多只能在段氏手中保持‘不吃亏’,但却从来没有像顾歙这样‘占便宜’的。不过片刻,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他就给段氏吃了三个闭门羹,对段氏毫不在意,漠视到一定的程度,那就等于不尊重了。 段氏自然生气的,可是她只能暗地里生气,表面上还要维持当家主母的风范,再说顾歙的身份在那儿,也不是她生气就能随便骂两句的人。所以段氏今儿算是吃了好大一回瘪,让傅新桐觉得通体舒爽,就连先前被顾歙莫名点名的事儿,似乎都可以不和他计较了。 傅远哪里还看不出来顾歙的意思,对段氏这上赶着贴上去的行为也很不满,沉声说了一句: “有你这样自卖自夸的吗?”算是给了段氏一个台阶下。段氏勉强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就不再开口了,傅远对顾歙又道: “内人是个直爽之人,肚里藏不住话,世子不要与她计较。” 顾歙放下茶杯,给傅远面子:“哪里,老夫人快人快语,没把我当外人看待。” 顾歙就是顾歙,一句话让你跳,一句话让你笑,这不,刚还对他有点异样小情绪的傅远听了他这话之后,也连连点头,笑容晏晏: “没错没错。她就这么个脾气,心中一直记着世子的恩情,对世子之事多有关心。别说是她了,就是我对世子的事也很好奇,世子莫不是有了中意之人吧?侯爷和侯夫人总要张罗着替你甄选甄选吧?” 顾歙将双手拢入袖中,好整以暇回答傅远的八卦问题: “侯爷和侯夫人倒没替我张罗什么,这种事情我更愿意自己拿主意,一辈子的事情,总要找个让自己满意和舒服的才好。” 傅新桐只觉得耳朵发热,心里纳闷为什么听顾歙说那些话时候,自己心里会紧张的像是要把心跳出来似的。 这边情绪还没有平复过来,那边就听顾歙又接着开口了: “不过嘛……我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情话说的太隐晦了。嘿嘿。 第97章 第97章 顾歙说完之后,傅远和段氏对视一眼,这回可把傅远的八卦之心都给勾出来了,斟酌着问道: “不知是哪家姑娘有此荣幸?” 顾歙却只是笑笑,又不说了。 傅新桐暗自为傅远和段氏擦了一把汗,这老夫妻两个,今天被顾歙给涮了好几回了,吊人胃口之后,却又卖关子不说,原来他的恶劣并不之争对傅新桐啊。 因为顾歙的忽然住口,所以现场的气氛一度凝结,不过那个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却仍旧老神在在的喝茶,不仅如此,杯中茶快见底的时候,还特意对傅新桐比了比,用眼神看了她一下,傅新桐尽管很想一巴掌拍在他那张俊脸上,但碍于环境,不得不忍着脾气,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茶壶,亲自给他斟茶。 顾歙满意的又喝了两口,然后就提出告辞,带着满脸兴奋的都龙,由傅远亲自送出了傅家。 他们离开之后,傅新桐就也想走了,却被段氏喊住了,傅新桐回头看她,只见段氏来到傅新桐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才说道: “音姐儿这件事,你是不是事先知道?” 段氏素来对这种事情想的很多,都龙是什么人,她一听就知道,若是他自己来提亲,段氏绝对不可能同意,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会把顾歙请过来,所以段氏结合之前傅新桐的强势,让她很有理由怀疑,傅新桐早就知道这件事。 而这一回,段氏还真是冤枉傅新桐了,她只是知道都龙会来提亲,但是顾歙的事情却一点都不知情,果断摇头,段氏却是不信:“哼,若你当真不知的话,前几天又怎会护音姐儿护的那般彻底?” 傅新桐无奈开口:“老夫人明鉴,这件事我若早就知道的话,就不会拖到今天才来办了,我护着音姐姐完全是因为姐妹情谊,不想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毕竟我可做不到像老夫人那样绝情。” “你!”段氏就要发火,傅新桐率先伸手阻拦:“哎,老夫人可千万别说了,既然顾世子出面,那音姐姐和那位公子的事儿便算是成了,咱们傅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老夫人还是高兴点的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傅新桐便不等段氏回答,匆匆福了福身子,就转身跑了,急着去青雀居把这件事情告诉傅音渺知道,好让她开心开心。 段氏没从傅新桐的口中问出话来,正郁闷,傅远便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段氏还在花厅里,便过来交代道: “音姐儿与那姓都的原来早就认识,都家请了顾世子出面说媒,这个面子说什么都得给,嫁娶之事,你多费心些,虽说都家不是什么官家,但也算是一方富贾,又有顾家撑腰,里子面子都要顾及到才是。” 段氏领命,不甘又问: “是,既然应承了,那妾身定会将事情办好,老爷不必担心,只是这顾世子,说话未免太目中无人,老爷怎么说也是一品文臣,与他一个小辈说话,如何要那般谨慎,好歹音姐儿也是我们傅家大房长女,让他们来说一回就娶了,真有些心疼啊。” 傅远今儿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对段氏的疑惑也乐得解答: “顾家是声威在那里,你不是不知道,顾世子是承恩侯府与镇国公府的独苗,如今他又进了枢密院,完全就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给他个面子绝不会有错的。” 段氏却不以为意:“天子近臣?简在帝心?他就算在枢密院中,才几个年头?皇上就算对他再器重,可到最后也就是枢密使,三品的官儿,老爷也太过谨慎了。” “这你就不懂了。枢密使是三品不错,可是你也不想想,枢密使是替谁办事?直接替皇上办事,这些年他顾歙的名头越来越大,朝中官员哪个不想与他结交?在他手里送走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最近听说他刚替皇上在外办了几个月的事情,回京不久,需要他办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只怕近来朝中又有大的□□发生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对这么个年轻人礼遇有嘉了。” 傅远坐下让丫鬟给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兀自喝了起来,脑中想着要怎么去打听打听那都龙跟顾歙的关系,如果能和顾家攀上,嫁出一个女孩儿,也算是值得了。 段氏走到傅远身后,难得温柔的主动替傅远捏手臂,又问: “如此说来,那确实是应该结交的。只是我瞧那顾世子,言语冷淡,神情倨傲,只怕是没把咱们傅家放在眼里的,他说有了意中人,老爷可有她听说谁家姑娘与他相近吗?” 傅远享受着,闭目摇头:“这倒没听说过,承恩侯府与镇国公府里尽管对这位世子的婚事着急,但看样子是管不了他的,那么冷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跟家里头商量……”傅远说到这里,忽然睁开了眼睛,特意回头看着段氏,把段氏看的莫名其妙: “老爷怎么了?” 傅远拧眉想了一会儿后,才缓缓的问出一句: “你觉不觉得,顾世子对桐姐儿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段氏一愣:“不一样?没什么不一样啊。老爷您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说顾世子看上桐姐儿了吧?哈哈哈,哎哟,这可是我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傅远见段氏笑的开怀,便疑惑着回过头去:“桐姐儿怎么了,除了脾气大一些,人品还是不错的。” 听到傅远夸奖傅新桐,段氏就不乐意了。 “那丫头叫人品不错的话,那咱们珊姐儿和敏姐儿岂非都是仙女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桐姐儿这些年在府里闹出的动静,的确有些地方是我不对,可是她作为晚辈,应该与我对着干吗?目中无人,全无礼仪,教养又不好,还不懂得以家族利益为重,这样的一个孩子,我可真不明白,老爷居然觉得她人品还不错,要我说,将来若是谁家娶了她进门,才叫鸡飞狗跳呢。” 傅远越听越觉得没谱:“你说的也太过分了些。依我看来,桐姐儿可比珊姐儿,敏姐儿要能耐多了,你也算在外常走动的,桐姐儿这两年将杜若街和云熙山打理的如何,你应该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些事情若是让珊姐儿和敏姐儿去做的话,我瞧着未必能做。” 段氏停了手里的动作,有些不乐意了。 “好好好,反正二房出来的人,阿猫阿狗的老爷都觉得好,我也是无话可说了。摆在台面上的无礼,老爷就像是被猪油蒙了眼看不见似的,如今音姐儿匆匆定了出去,马上就轮到珊姐儿了,我的意思是,老爷能不能趁着今儿卖了顾世子一个人情,你将珊姐儿往他面前推推看,若是顾世子能顺势看中了咱们珊姐儿,不更是没事一桩嘛。至于桐姐儿嘛,娶妻娶贤,大户人家最重的就是礼仪,桐姐儿这性子,注定了她嫁不了太高的门第,不推也罢,顺其自然就好了,哪怕是再长个几年也没关系,最重要是性子磨一磨,将来嫁出去,才不至于丢了我傅家的颜面啊。” 傅远今天不想和段氏吵架,听她说了那些话,支支吾吾的就算是应付过去了,反正他也已经不指望能从段氏口中听到夸奖二房的话了。 至于让他推荐珊姐儿的事,傅远觉得试一试也未必不可,想跟顾家攀亲事的人家多了去了,不差他们一家,成最好,不成也没什么,总之多交往总没有坏处的。 ****************** 段氏和傅远的打算,傅新桐没有听见,自然不知道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提着裙摆就回到了青雀居,平日里挺从容淡定的傅音渺今天很反常的在青雀居外等着她,神态似乎有点焦急的样子,傅新桐出现之后,傅音渺就立刻迎上前,抓住傅新桐的手,问道: “怎么说的?” 傅新桐见她着急,就偏不说,端着架子回了房,傅音渺一路问什么,她都不开口,进了房以后,大爷似的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傅音渺无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送到手里,傅新桐装模作样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道: “怎么说的呢。就是……有些人就别赖在我这里了,赶紧回去绣花吧,什么帐子,褥子,被子,枕套,鸳鸯并蒂,花开富贵啊。” 傅音渺听到鸳鸯并蒂之时,就满脸通红了,过来要掐傅新桐: “瞎说什么呀!你这嘴,看我今天不撕了你。” “撕我干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马上就要变成都夫人了,难不成自己的嫁衣枕头都不绣吗?” 傅新桐对傅音渺笑的开怀,眼中尽是揶揄之色,傅音渺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扬起的手又给放了下来,最终搓揉着衣摆,扭捏问道: “真……真成啦,这事儿。我,我爹娘知道吗?” 傅新桐嘿嘿戳了戳傅音渺涨红的脸颊,说道:“大伯和大夫人知道肯定是知道了,不过都没出面,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亲口答应的,五天之后,都家就送庚帖上门,咱们还要给他家回礼呢,接下来好一阵子,你估摸着都没得歇息了,大夫人一个人可忙不完你的嫁妆,少不得要我帮忙呢,你现在可得对我好一些,别成天欺负我。” 傅音渺大喊冤枉:“天地良心,咱们俩到底谁欺负谁呀。” 第98章 第98章 五日之后,都家如约送来了庚帖,交换之后,请两方媒人商量出日子,明年三月初八,是正式迎娶的日子。傅音渺终于可以不藏在青雀居中了。 傅新桐洗了澡,躺在床沿上晾头发,让春桃和画屏去睡了,只留床畔一盏灯,夜深人静,手里拿着一只翡翠手钏反复看着,脑海中忍不住想着顾歙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给人家东西,又不说清楚,讨厌。” 原本是自言自语,可忽然就听见窗户一响,傅新桐警觉的坐了起来,总觉得有点奇怪,便穿了鞋下床,举着烛火,往屏风外走去,想看看是不是画屏她们走的时候,窗户没关好。 可刚穿过屏风,还没照到窗户的地方,傅新桐就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然后一声吹气之后,手中烛火就灭掉了,她吓得就要惊声尖叫,却不料刚一张口,就被人给捂住了嘴,抵在了屏风上。烛台从手中松动,眼看就要掉下去,那捂住她嘴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烛台。 经过好一会儿的适应,月光照进了房间,让她终于看见那个将烛台摆放到她床边的人到底是谁,指着他正要开口,就听他讲手指抵在唇边,意思很明显,怕她把人给招来。 傅新桐立刻闭嘴,顾歙满意的勾起唇瓣,缓缓向她走来,等她走到身前,傅新桐才压低了声音问: “你来做什么?给人看见怎么办?” 顾歙却毫不在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便负手开始在她的闺房中查看起来,傅新桐见他不说话,完全漠视自己的存在,又不敢大声,怕把隔壁睡觉的春桃和画屏给吵醒了,只好亦步亦趋跟在顾歙身后,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到处走动: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不说话就走。” 顾歙回过头来,月光下的那张俊脸仿佛比平日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嘴角的笑看起来十分勾人,目光落在傅新桐的手上,顾大公子终于肯开口了。 “多时不见,你可变凶了,从前不这样的。” 傅新桐哭笑不得: “你莫名其妙,大晚上到我房间来,还说我变凶了?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没事赶紧走,若被人发现,我们就是身上长满了嘴都说不清道理了。” 顾歙听了傅新桐这话,就缓缓转过了身,与傅新桐面对面站着,他身量很高,傅新桐在同龄女子中绝不算矮,可是在顾歙面前站着,仍然感觉相当矮小,顾歙比她至少高了一个头,她拼命长也只到他的脖子处,所以,当顾歙一本正经站在她面前时,给傅新桐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想到身后是个花瓶架子,架子一动,花瓶差点又掉下来了,顾歙再次眼明手快,伸手过去接住了花瓶。 傅新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顾歙伸手接她背后的花瓶,势必要靠近她,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比较暧昧的姿势,傅新桐被夹在了顾歙和花瓶架子之间,两人眼对眼,脸对脸,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傅新桐都不敢呼吸,就在傅新桐快要憋死的时候,顾歙终于大发善心,站直了身体,一手护着傅新桐的肩膀,一手将花瓶摆放到原来的架子上去了。 傅新桐忽然很庆幸,房间里的烛火被熄灭掉了,要不然顾歙一定会看见她跟煮熟了的虾一样的脸色,从来没有过这种紧张到忘记呼吸的经历,上一世就算看见韩进臣第一面时,也没有这种感觉。 顾歙凑到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接近傅新桐的耳廓,亲昵的姿态让傅新桐再一次僵直了身体,吓得闭上了眼睛,然后一道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你穿这么一点,不觉得冷吗?” 傅新桐:…… 呆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傅新桐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刚洗了澡,准备睡觉来着,因为头发没干,就在床边晾了会儿,所以说,她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纱衣裤,里面嫩黄色的肚兜若影若现,整张脸轰的一声就犹如火山爆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顾歙,兔子一般窜上了床,把被子裹到了身上,对直接站到她床前的顾歙凶道: “你,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呀。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语气相当凶,就连傅新桐自己都觉得自己态度不好,可她现在心很乱,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反正就是不想对着顾歙,因为对着他的时候,傅新桐总觉得自己没法正常思考问题,光是保持不紧张,就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了。 顾歙见她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不逗你了。”说完,就大方方的坐在了傅新桐的床边,依靠在床框之上,轻声说道:“我是听徐枫说了你对宋家做的事儿,过来问问你罢了。” 需要大半夜的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问吗? 傅新桐在腹中嘀咕,面上确实不露怯:“你是来兴致问罪的,是我让楚明和徐枫他们帮我的,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跟他们没关系。” 顾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半晌才道: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事实上,我觉得你做的挺好。” 傅新桐有点意外:“不是兴师问罪,那你来做什么?”她还以为是自己私自动用了探事司的力量,顾歙来找她算账,警告她的呢。 顾歙笑的有点奇怪,在傅新桐警惕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你的计策虽然让那些公子受了点教训,但最终却没能真的对他们如何,我是来问问你,想不想再教训教训他们。” 这个答案太惊奇,傅新桐都呆住了:“怎,怎么教训啊?” 上回她用了个掉包计,把宋伯爷最宠爱的小妾送到了他们那里,然后再让宋伯爷去救人,把那些为害的公子们全都一网打尽,他们被宋伯爷扒了衣服游街示众,可是还没走多久,就被一行黑衣人给救了回去,无疾而终,虽说心里还有不甘,但傅新桐也没有再继续追究。 生怕顾歙不知道,傅新桐提醒道: “还是算了吧,你知道那天救他们走的人是谁吗?我估计是韩首辅手下的人,宋伯爷府我还敢动一动手,但韩首辅那儿……还是别掺和的好。” 顾歙却不以为然:“韩首辅又如何,他纵子行凶,是该受到教训啊。” 傅新桐咋舌:“那可是韩玉庸,就算你是承恩侯府的世子,若真与他对杠上,未必就不会吃亏。” 傅新桐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韩玉庸的确不久就要没了,可在他没之前,韩家的势力却摆在那里,不容小觑,她虽然讨厌韩进臣,但也不会每一偶分寸,让探事司的兄弟去惹那不该惹的麻烦。 见顾歙嘴角含笑,月光下的他仿佛身上被镀了一层银粉光圈,特别好看,傅新桐从前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如谪仙一般的男子,月光与他的清冷气质不能更配。 “我也未必就会吃亏啊。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担心。” 顾歙带笑说出这番话,傅新桐奇怪的看着他,脑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然后立刻就付诸行动了,只见她猛地从被子里窜出来,然后一个探身探手,就捏住了顾歙的脸,在他耳后一阵摸索之后,才缩回了手,再次回到被子里去。 “奇怪,是本人啊。”傅新桐在被子里纳闷的自言自语。 今天晚上的顾歙跟从前有很多不同之处,让傅新桐一度觉得他不是顾歙,是别人易容成顾歙的样子,毕竟她现在也开始跟着徐枫后头,学习易容术。 顾歙被她风暴般卷了这么一趟,开始是惊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这行为的意思,摸着先前被傅新桐掐了好几下的脸颊,顾歙笑道: “怎么,怀疑我不是真的?” 傅新桐没有隐瞒,直接点头:“嗯,总觉得你今天说话跟往常不一样。” 顾歙挑眉:“是吗?那我以前说话是什么样的?” 傅新桐想了想:“你以前……不怎么笑,说话也冷,不仅冷,还精简,你今天晚上的话,太多了些。” “我从前说话精简,是因为我不想说,今天我想说,所以就多说了点,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个爱说话的人,只不过一只没有找到能够说话的对象罢了。”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笑了起来:“你本身就是个爱说话的人?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不能相信呢。你倒是出去问问别人,看别人对你是什么看法,还说什么没找到说话的对象,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么多,难不成,我就是你找到的能够说话的对象吗?” 这本来是一个假定句,傅新桐是通过反问来反驳顾歙的话,却没想到,顾歙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愿意跟你多说话。” 傅新桐整个人又愣住了,她很想笑,因为觉得好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因为顾歙正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盯着自己看,月光下,两人两两相望,似乎忘记了时间。 傅新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满腹之言堵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顾歙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走下脚踏,然后回身对傅新桐说了一句: “呃,今晚就这样,我以后再来看你。” 说完之后,就从原路离开了。独留傅新桐一人在房间里面红耳赤的,过了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捶胸捶被子,闷声低吼: “什么叫今晚就这样?谁要你再来看我啦!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的理由,上一章跟大家解释了,不好意思。 第99章 第99章 傅新桐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就出了房门,都不用画屏和春桃来叫。画屏吓了一跳,端着水盆进门,说道: “姑娘,您这眼睛是……怎么了?” “没睡好。”傅新桐支吾了一句,揉了揉眼睛,跟着画屏走到水盆架子前,低头洗了把脸,让热水浸润脸颊,希望能稍微有点精神。 顾歙真是个害人精,傅新桐心里暗想。 去主院跟萧氏一起吃早饭,萧氏也问:“哟,没睡好啊。音姐儿订了亲,看把你高兴的。” 傅新桐看了一眼萧氏,无奈的喝了口粥,就见萧氏神秘兮兮的从袖袋里拿出一点东西送到傅新桐面前,傅新桐接过来看,是两封信,一封是傅庆昭的,一封是傅星落的。 傅庆昭的信经常都能收到,傅星落的就不经常了,傅新桐放下筷子,惊喜的看着萧氏: “哥哥什么时候寄来的?” 萧氏看着她:“瞧把你高兴的,你哥哥不声不响就把咱们给丢在家里,又不时常写信回来,亏你还惦记他。” 傅新桐看着萧氏带笑的嘴角,岂会不懂她是口是心非,忍着笑,将信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不长,大多就是交代自己的情况,还有让家里不要担心,他自己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但傅新桐看了又看,还是很舍不得。 “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信上说他们现在驻扎在渭水边,不过这信看时间是两个多月前,现在估摸着也不在了,唉,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直说让我们不要担心,他说的倒容易呢。” 傅新桐略带遗憾的说道,其实她并不比萧氏少担心傅星落,甚至可以说比他们都要担心一点,毕竟傅星落这一世会走上从军的路,和她脱不开干系,若不是因为她明里暗里的影响,傅星落也不会离家,远离父母,让人牵心挂肠。 萧氏拿过信,手指轻轻的抚在信纸上,幽幽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前我以为他是个听话的,可谁知道,越听话的孩子叛逆起来,越是收不住,他现在外面肯定吃了很多苦,但又不能说,说了怕咱们担心,也不知道我上回给他寄去的衣服鞋子他有没有收到,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军营里不比京城,不知有没有人欺负他。” 傅新桐见萧氏感触的都要哭了,不免赶紧出声安慰: “放心吧娘,哥哥是有本事的,军营里苦虽然苦些,可那毕竟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再苦再难,他也得受着,谁让他自己选的呢。”傅新桐这么说,见萧氏哭笑不得,咬唇犹豫了一下:“如果您真的担心他的话,可以在跟爹写信的时候,看看爹能不能找人问问哥哥的情况,虽然爹身在肃州,可朝中总有一两个熟悉的人在。” 萧氏点头:“好,我等会儿给你爹回信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你这丫头,嘴上说不担心哥哥,其实心里比谁都担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傅新桐不好意思,嘴硬道:“我才没有娘担心呢。他又不是我儿子。” 萧氏气的扬手,傅新桐往旁边躲了躲,然后就继续拿起调羹喝粥了,萧氏奇怪的看着她,说道:“你怎么不看你爹写的信?有了哥哥就不要爹了?” 傅新桐瞥了一眼另一封信,然后果断的摇头: “我才不要看呢,爹信上面跟我说的话,无非就是听娘的话,照顾好娘,最多四五句吧,剩下的还不是你们夫妻俩的话,我没回看的多尴尬呀。” 傅新桐真的很羡慕萧氏和傅庆昭的感情,两人心在一起,无论身在何方,最记挂的永远是对方,傅庆昭每个月至少寄四封信回来,虽说有安抚萧氏之意,可是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坚持做到这一点,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萧氏在家里的心情才会没什么波澜,思念也能稍稍减弱一些,在丈夫这个身份上,傅新桐真心觉得没有人再比傅庆昭更加合格了。 果然,萧氏被傅新桐说中了心思,脸都红了,啐了傅新桐一口: “你这孩子,嘴巴越来越刁,你不看拉到,等你爹回来,看我怎么告你的状,让你爹教训你。” 傅新桐满不在乎的耸肩:“无所谓,娘你可以今天回信的时候就跟我爹告状,让他下回单独写封信给我,教训教训我,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萧氏被傅新桐说的都快词穷了,白了她一眼,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傅新桐奇怪的看着她,只听萧氏又道:“我在想啊,你这么个性子,将来得找个什么样儿的相公才能制得住你,看来还要找个厉害点的,若是老实一些的,只怕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了,野的像个男孩子。” 傅新桐耳根子发热,听见萧氏说‘相公’两个字,脑中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画面,顾歙那似笑非笑的唇瓣,月光下仿若发出光晕的俊逸模样,一时间竟失了神,还是萧氏推了她两下,傅新桐才反应过来。 “我就这么一说,你想什么呢。”萧氏问。 傅新桐紧张的埋头喝粥,口齿不清的说:“我没想什么,吃的好好地,说我干什么呀。” 萧氏这才知道,原来自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是害羞了,不禁觉得好笑:“我说说怎么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十四了,等到明年你爹从肃州回来,也不知给你说一门什么亲,音姐儿现在倒是有了人家,珊姐儿和敏姐儿听说你三婶已经在开始物色了,就是你一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你说这门第高了吧,怕你受委屈,门第低了吧,怕人家不敢要你,可愁死人了。” 傅新桐听萧氏越说越不靠谱,抓起一只花卷,站起来说道: “唉,我吃饱了,娘您慢慢愁,慢慢吃吧。” 说完,一边咬花卷,傅新桐就离开了饭厅,逃了出去。独留萧氏在身后喊:“哎,还没吃完呢,怎么边走边吃,哪像个姑娘家呀。” 傅新桐现在只想跑回房里,若再继续留在萧氏那里说这个话题,她一定会露出很大的破绽来,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魔怔了,只要一提起这些事儿,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绝对就是顾歙那张脸,那个人,怎么赶都赶不出去,顾歙用和他性格一样强势的颜值,入驻了傅新桐的心里,傅新桐没有真正的尝过情爱的滋味,但是这一次,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对顾歙的不一样,她应该是喜欢上顾歙了,并且有点无法自拔的趋势。 但是,顾歙呢? 傅新桐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拿着那只翡翠手钏,将之戴到了皓腕之上,看着手腕的肌肤,被那碧绿的翡翠映衬的更加白皙,心情十分复杂。 傅音渺来找她,看见傅新桐神情蔫蔫的,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问道: “这是怎么了?没生病吧?” 傅新桐摇头:“没有,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你不在房里绣枕头,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傅音渺横了她一眼:“绣什么枕头,现在才几时,还有那么长时间,未免太心急了。” “跟我这儿装呢。昨儿我还听柔儿说,你在外面逛了一天的绣线,挑的可认真了。”傅新桐一下子就戳穿了傅音渺,让傅音渺红了脸,坐在了傅新桐身边,一阵犹豫之后,才从袖子里掏出好几张认真描摹的花样子,连色彩都画的一丝不苟的,送到傅新桐面前说道:“你眼光好,帮我看看这些花样子,从枕头到鞋子,每一样花样好像都有讲究,我只画了几张出来,先选选看,选个最好看的,我再动手绣。” 傅新桐递给她一抹‘我就知道’的神情,傅音渺难为情的掩唇笑了笑:“好了,别看我了,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候,我就有了经验,你要对我好一点,没准儿我还能替你绣点嫁衣什么的呢。” 这话傅音渺说的不假,她的绣工相当不错,就连府里的绣娘和街上的成衣师傅都比不上。 傅新桐没好气的说:“我才不稀罕呢。我这什么还都没有,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让你兑现诺言。算了算了,看在咱们姐妹一场,我便替你挑一挑吧。” 傅音渺被傅新桐给说笑了起来,姐妹俩便凑在一起看图,不时交流两句,傅音渺把要改的地方全都记下来,然后直接就到傅新桐的小书房里去改了,傅新桐站在她身后,看她描花样,傅新桐不时指出需要改的地方,手腕上的翡翠手钏十分亮眼,傅音渺咦了一声,问道: “这手钏也没见你戴过,像是新的呢。” 傅新桐有点不自然,脸刷就红了起来,傅音渺见她神情异样,正要发问,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画屏的敲门声: “姑娘,老太爷,老夫人和二夫人在主院,说请您也过去一趟。” 傅新桐和傅音渺对视一眼,怎么又要去主院。 傅新桐打开房门,对画屏问道:“我娘也在主院吗?她刚才不还在吃早饭吗?” “是,刚才二夫人还在商素院的,但是您回来之后,主院就派人来请了二夫人过去,好像是有什么客人来府里了,要请三姑娘一起去说话吧。” 画屏的话让傅新桐更加纳闷,来什么客人,需要萧氏和她一同去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客人,你们猜的出来吗?提示:不是男主。 第100章 第100章 傅新桐心怀不解来到了主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傅远的笑声,似乎宾主尽欢的样子。 走到门边一看,傅新桐愣住了,跟傅远对坐之人,看着有点眼熟,不是韩玉庸是谁,傅新桐上一世嫁入了韩家不多久,韩玉庸就撒手人寰,此时看起来,却并未有任何病态。 傅远和韩玉庸坐在主位上,段氏和萧氏坐在下首,萧氏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段氏倒是不错,和颜悦色的,看见傅新桐站在门外,还主动对她招手: “桐姐儿来了,快进来吧。” 傅新桐小心翼翼提起裙摆跨入门内,给傅远和韩玉庸行了礼,就乖巧的站到了萧氏身旁,萧氏回头看她,眼里满是无助,傅新桐的手在萧氏肩膀上按了一下,算是安抚,萧氏这才回过头去,却连最基本的笑容都不想维持。 这样失礼,对于萧氏来说是很少见的,傅新桐从这一点上似乎就能猜出来,韩玉庸这回到傅家来,绝对说了一件让傅远和段氏高兴,却让萧氏不太高兴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呢?难道说…… 脑中想到那个可能,傅新桐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正疑惑之际,就听傅远对傅新桐说道: “桐姐儿,这位是首辅韩大人,今日他可是特地为你来的。” 傅新桐讶然看向韩玉庸,只见对方正捻须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傅新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还未开口,就听见萧氏抢话道: “老太爷这么说,别吓着孩子。韩大人亲自来府做客,如何是为的桐姐儿。” 傅远脸上一僵,韩玉庸倒是一派从容淡定:“公主未免太过严厉,傅老太爷说的没有错,韩某今日前来拜会,主要便是想瞧一瞧三姑娘。” 萧氏还要开口,段氏就阻止了:“二娘休得无礼,韩大人来者是客,我们傅家可没有你这般的待客之道。” 萧氏被段氏一说,便就不好开口了,傅新桐深吸一口气,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上前一步,镇定的行礼问道:“新桐无才无德,如何担得起韩大人亲自来拜会,韩大人有事尽管说出来,若所求之事小女能帮,定不会推辞。” 韩玉庸讶异这小姑娘的气势,在他面前竟丝毫无惧,虽说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说,但韩玉庸在这姑娘眼里,就没看到害怕,看来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应该能管住那不成器的臭小子,思及此,韩玉庸越看傅新桐越满意,捻须道: “若得三姑娘帮忙,那是再好不过。” 傅新桐抬手纠正:“韩大人误会了,小女所言是指如果能帮,定不会推辞,现在韩大人还未说是什么事,如何就能断定小女一定能帮呢,若实在能力有限,也请韩大人见谅。” 傅新桐的这番话让厅中的气氛有点凝滞,傅远和段氏在拼命跟傅新桐使眼色,但傅新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倒是韩玉庸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傅老您家这位三姑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傅远不知韩玉庸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陪着笑了一会儿后,暗自擦了一把冷汗,韩玉庸站起身来,走到傅新桐跟前,笑眯眯的说道: “老夫所求之事,三姑娘只要愿意帮,那就一定能帮,实不相瞒,老夫乃当朝首辅,说句不知羞的话,位极人臣,韩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但胜在颇有家风底蕴,犬子进臣,年二十有一,至今未曾婚配,算得上是一表人才,与三姑娘十分匹配,不知三姑娘可愿嫁入我韩家,做我韩家的少主母啊?” 傅新桐在心里把这个老东西从头骂到了脚,真是当首辅当习惯了,以为只要自己亲自前来,所有人都会仰仗他的面子,进而服从于他,连儿女婚配大事,都能这样随意的说出,可见是真没把傅家放在眼里,又或者是看穿了傅远的为人,知道只要他亲自前来,傅远绝没有拒绝的道理,信心满满。 事实上,傅新桐不愿承认也不行,确实韩玉庸亲自前来提这门亲事,傅远心里是一万个愿意的,世袭的皇亲国戚一抓一大把,可手握重拳,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人可就只有这一位,满朝文武放眼望去,这位绝对是臣中翘楚,与他结为亲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傅新桐轻蔑一笑,比之进门时更加从容淡定: “我不愿意。” 四个字清晰的说出口,傅远当时就站了起来,指着傅新桐焦急的使眼色,韩玉庸一挑眉,有些意外,在自己摆明车马之后,这姑娘居然还能不动容,先前看她说话的架势,便知道,这是个能说话的聪明人,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绝对不会错过他抛出的条件,以傅家如今的声势来说,能够跟韩家攀上关系,绝对是感激涕零的,就算傅家出了个有前途的子嗣,可到底现在前途还未定,而韩玉庸确实需要傅庆昭替他巩固文臣势力,所以这怎么看都是两家互赢的事,傅远一眼就看出了好处,已经松口答应,喊了傅新桐过来说话,却不想这丫头要坏事。 渐渐隐下笑容,韩玉庸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展露出了他权臣的气势。 “哦?为何不愿?老夫愿闻其详。” 傅新桐无所畏惧:“说实话,小女与令公子曾有幸见过几面,交谈过几句,令公子之为人,小女不敢苟同,在小女看来,令公子目光短浅,睚眦必报,心眼儿比针尖麦芒还要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我托付终生,也许在韩大人眼中,令公子是个好的,但在我眼中,他却是个毫无人品可言的无赖,纵然韩家有万贯家财,纵然韩大人位极人臣,手握大权,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嫁给令公子,旁人答应与否,和我没有关系,我素来离经叛道,无惧人言,就算因此毁了名声,今生与青灯古佛作伴,亦不会将就一生。” 韩玉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无论是谁,听见有人当面说自己孩子不好,不管他孩子是真的不好,还是假的不好,反正哪个父母都不会喜欢说自己孩子不好的人,韩玉庸也不例外,就算知道儿子不成器,却也容不得别人这般诋毁。 傅远在韩玉庸背后,都能感觉出韩玉庸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意,赶忙上前打圆场: “孩子不会说话,回头我说他,韩大人莫要往心里去。自古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是她的祖父,这件事由我首肯也是一样,韩大人千万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傅远说到这里,又回头对傅新桐瞪了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过来给韩大人赔礼道歉。” 傅新桐嘴角噙着冷笑: “我又没有说错,赔什么礼,道什么歉?还是那句话,我的婚事旁人答应不作数,相信韩大人也不会想您儿子娶一个如我这般无礼又瞧不上他的女子为妻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傅新桐转身将萧氏扶了起来,往门边走了两步,傅新桐再次回头,对上了韩玉庸冰寒彻骨的目光,唇角勾笑: “最后,小女还想奉劝韩大人一句。人都是如此,今天不知明天事,您今天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可谁又能保证,明天您还如今日这般威风?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什么时候您的好运就转走了,毕竟意外是不受您权利控制的。” 说完这些话,傅新桐就扶着萧氏走出了主院,傅远和段氏见识气的鼻孔都要冒烟了,韩玉庸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傅远,觉得今日丢脸丢到家了,不想给傅远任何解释的机会,韩玉庸一甩袖,重重冷哼一声,就大步离开了傅家。 走的极快,傅远想去送都来不及了。 段氏急的跺脚:“我说什么来着,那丫头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你还一直护着她,看看都把她给护成什么德行了,今日她不顾我们傅家满门,得罪了韩大人,她不愿就不愿吧,还非要对韩大人说那番恶心人的话,我听了都觉得生气,这就是你的好儿子生出来的好女儿!” 段氏终于抓到个机会数落傅远了,傅远心情不好,不高兴跟段氏耍花腔,一拍桌子,怒道: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负手在厅内踱步几回,思虑片刻后,傅远才对段氏怒道:“去准备些礼,明日我亲自去一趟韩家,这门亲事说什么也要应下来,她不愿,婚姻之事,岂是她一句不愿就能行的?她不愿,就关着她,关到她愿意为止!现在就传我的话,让护院把商素院给围起来,把她给我看好了,出门之前,她休想再出院门一步!” 傅远是真的动了怒,段氏也不敢惹他,听他说要整治傅新桐,心里自然是高兴的,领了命之后,就果断下去安排了。傅新桐那臭丫头也有今天,平日里拽的跟什么似的也就罢了,在韩首辅面前,居然照样不收敛,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太爷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傅家,任何人做出对傅家不利的事情,老太爷都不会原谅,韩家既然看中了她,那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有晚几分钟,嘿嘿,撒花!! 顺便,新文大家也可以去看看,今天上榜了,更新会快点的。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101章 第101章 傅新桐牵着萧氏回了商素院,护院就立刻把商素院给包围起来了。萧氏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被傅新桐拉回了房里。 萧氏急的不得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看来老太爷是铁了心要跟韩家结亲了。我,我去写信给你爹,看他能不能回来一趟。” 说完这些,萧氏就想往书房去,却被傅新桐给拉了回来: “娘,你冷静点,现在就算你写信,也未必寄的出去。就算寄出去了,爹也不会立刻收到,等他收到信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萧氏眼眶红了,说话都带哭腔了。 “那可怎么办,我,我可不能让他们那样对你,你爹还没回来,若是你就被他们糊里糊涂的嫁掉了,你爹回来,非怪死我不可。还有那个韩大人,看着就不像是好人,他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怎么办,怎么办呀。” 傅新桐拉着萧氏坐下,知道萧氏担心的时候就会紧张,安抚道: “娘,别这样。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呢。我不会嫁给韩家的,他们逼不了我,正如音姐儿说的那样,大不了上山做姑子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上山做姑子呀。”萧氏的眼泪掉下来了。 傅新桐给她抹掉眼泪:“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就那么一说,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呢。更何况,我都那么说韩玉庸了,他心里必然对我印象不好,还想不想让我做他儿媳都是问题,咱们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萧氏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知道现在哭没有任何作用,帮不了桐姐儿,但至少不能添乱。 傅新桐安抚好了萧氏,才自己在心里担忧起来。 难道上一世的事情会继续发生?难道她这一世依旧要嫁给韩进臣吗?不,绝不能!算算时间,离韩玉庸出事儿还有一年,这一年如果韩家很强势的要娶她过门儿的话,她该如何是好。原以为这一世傅庆昭没有毁容,二房没有没落,她总算有了依靠,可谁想到,偏偏傅庆昭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韩玉庸肯定就是打算好了的,知道如果傅庆昭在家,他的这个提议,会被傅庆昭当面回绝,就趁着傅庆昭还在肃州的时候,他过来提,傅远为人功利,钻营之辈,必然会同意,傅远是傅家的当家人,只要他同意了,答应了婚事,两家交换了庚帖,那就算傅庆昭从肃州回来,想反对都没机会了。 韩玉庸为什么要娶她,并且还亲自到门上来说项,傅新桐觉得,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拉拢傅庆昭,毕竟傅庆昭外放肃州,做出政绩,几年回京之后,必然会成为朝中一脉清流,被皇上信任,韩玉庸自然想让傅庆昭站在他的阵营,替他办事,所以,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傅新桐想出去找人,想来想去,现在能帮她的,也许只有顾歙和探事司了,可是傅新桐在商素院周围转了一圈,发现所有门洞全都被护院守着,不同于上回婆子来抓傅音渺,这回段氏直接派出的就是护院,可见想要把傅新桐困在院子里的决心有多大。 傅新桐插翅难飞,又无法跟外面传递消息,一时愁云惨雾,忧心忡忡。 ************ 而在阮香楼后院的湖底,探事司的几个人正紧急围绕在了一起。 温覃听了楚明来报的那个消息,惊愕的一拍桌子:“你说什么?韩家去傅家提亲新桐?没听错吧,新桐今年才十四啊,哪儿那么早就议亲了?” 楚明却很坚定自己的消息:“没听错,真是韩家去提亲了,新桐如今都被软禁在府里了,傅远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小人,今儿还带着厚礼去了韩家,也忒廉价了。” 傅远的做法,让室内的几个人全都嗤之以鼻,温覃站起身,在宽大的桌子上敲了几下,说道: “新桐必是不愿的吧?”温覃问道。 楚明点头:“当然不愿!韩进臣是什么东西,新桐怎么会看得上,上回整他丫的就是新桐出的主意,只恨没整到最后,让他给跑了。” 温覃自然也听说了傅新桐在他们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事情,忧愁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能让韩家得逞,叫他毁了新桐一辈子,得做点什么阻止才行啊。” 徐枫从旁问:“可是咱们怎么做呢?女子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桐的母亲是个软弱的,傅远又强势,根本不会听他母亲的话,若傅远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等新桐她父亲从肃州回来也扭转不过来了。” 这番话,让室内陷入了忧愁之中。 过了一会儿后,温覃似乎有了主意: “要不,咱们找个身份高的去傅家提亲?” 楚明和楚朝对视一眼,徐枫也愣愣的看着他,迟疑问道:“那……让谁去?至少身份是上要不输韩家吧。” “韩家……韩家就快完蛋了,如今咱们只是还没把所有的证据搜集全,只要再等几个月,韩家在京城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温覃说完这些之后,自己就先叹息了起来。 他自己也知道,是再等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傅家和韩家定亲,如果傅远和韩玉庸互相同意了,哪里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呢,到时候,两家订了亲,就算韩家出事,从道义上说,新桐也是要嫁去韩家的。 “要不……”温覃指着楚明:“你们兄弟俩,随便哪个去吧?” 楚明和楚朝却对视一眼,果断摇头,楚明上前解释:“我,我们俩身份不够啊。” 就算是官家子弟,可到底不是什么太显赫的门第,就算上门去提亲,傅远也未必会看在眼里,舍弃韩家,选他们的。 温覃想想也是,环顾一圈之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温覃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你们不会想说……我吧?” 徐枫和楚明等点头:“除了头儿,就你身份最高。若你去提亲,傅远指定选你。” 温覃愣在了当场,楚明走过去,拍了拍温覃的肩膀:“为了新桐一辈子的幸福,她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配你绰绰有余。” 温覃因为这句话似乎变得紧张起来,就在楚明以为有戏的时候,就见温覃对他使了个眼色,楚明不解,往身后看看,就看见顾歙一身玄色衣袍走入,面无表情的样子叫人看了就害怕。 室内的气氛因为顾歙的到来而变得尴尬又凝结,尤其是温覃,摸着鼻子干咳道: “那个……我们在商量,怎么,怎么救新桐,你还不知道吧,新桐她……” 不等温覃说完,顾歙就对他递去了一眼冷光,让温覃立刻抬手解释:“我,我们真是想救人的。你别这么看着我,韩家已经去提亲了,傅远是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昨天似乎不欢而散,今天他就腆着脸,带着厚礼去了韩家赔罪,很明显是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把新桐嫁去韩家的,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新桐这辈子就毁啦。” 顾歙沉着的盯着温覃,耐心等他说完之后,才沉着声音问了一句: “所以呢?你打算牺牲自己去傅家提亲,转移韩家的视线?你想娶傅新桐?” 也许是顾歙的问题很直接,言辞很锋利,就连一向能说会道的温覃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愣在那里,神情尴尬:“那不然……你说怎么办嘛。当然了,若你愿意上傅家提亲的话,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温覃边说边观察着顾歙的表情,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突然感觉自己路线走对了,茅塞顿开,一击掌,喜笑颜开: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咱们这里身份最高的是云雁呀!我们的遥知公子!若是遥知公子愿意去傅家提亲,我估摸着傅远得摆香桌到十里开外去迎你。” 室内的气氛因为温覃这句话而沸腾起来,顾歙没有说话,楚明和楚朝相视一笑,徐枫也抿嘴偷笑,只有温覃像是抓到了顾歙什么软处似的,靠着桌沿,嘚瑟的盯着顾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等着顾歙给出反应。 只见顾歙环顾一圈,未知可否,神情淡然的将手里的一叠纸张甩在了桌面上,声音沉着又冷静: “王韬已经供认了张家灭门一案是受韩玉庸的指使,也交代了其他同伙儿的去向,今天早上那些人都已经被大理寺抓回了天牢,今晚就提审,只要供状写完画押,明日就能呈送入宫,哼,韩家!” 顾歙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最后那句‘哼,韩家!’听的人实在心惊胆战的,心里有数,韩家这回定是难以翻身了。张家灭门一案便是击垮韩玉庸这棵大树的惊雷,韩玉庸以为自己做的□□无缝,可他哪里想到,他们找到那些幸存的杀手,凭着一点线索,杀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麒麟木的佛珠,凭那佛珠产地的线索,一路找到了关外,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把人从关外抓了回来。 那杀手一直不肯开口,顾歙这几天便是在大理寺天牢里审案,没想到大理寺做不到的事情,顾歙做到了,不仅问出了背后主谋,还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只要有这些证据,韩玉庸便坐实了□□的罪名,饶他是首辅,也绝不能容于皇上面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有一班好同事~~~~ 第102章 第102章 傅远从韩家回来,心情还不错,进了主院,段氏就屏退了左右,给他来除外衫,问道: “怎么样?” 傅远点点头:“办成了。好说歹说,韩大人才勉强原谅了桐姐儿的无礼,不和她计较了。” 段氏松了口气:“这就好,若是真被那丫头弄得得罪了韩家,可真是得不偿失。那韩大人可有说,事情怎么办,什么时候办啊?” 傅远换了居家的衣裳,坐下喝了口茶:“韩大人说,这事儿还是越快越好,桐姐儿年纪虽小,但韩公子却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可以先定下来,十日之后换庚帖,这几天,你准备准备。” 段氏应声:“哎,好。只是这事儿要跟老二家的商量吗?” 傅远放下茶杯,蹙眉努了努嘴:“跟她商量也是徒劳,如今老二不在家,这事儿我做主了。韩家那样好的人家,多少名门望族的姑娘想要嫁过去,又不是龙潭虎穴,她嫁过去还能害了她不成啊?不用跟老二家的商量了,音姐儿已经定给了都家,无权无势,过去也就是个商贾之妇,没有前途,就看桐姐儿嫁去韩家如何了。” 虽然还没定下来,但是傅远似乎已经把傅新桐看做是韩家的媳妇了。 “你别犹豫了,这件事情我说了算。你尽管安心的去办这件事,把庚帖准备好了,十日之后,韩家再上门下聘,这期间一定要把那丫头给看牢了,别让她溜了出去,若再跟她哥哥似的跑了,咱们傅家的人可就丢大了。” 对于傅远说的这一点,段氏也颇有感触:“是,确实要看好了。那丫头年纪虽小,但在外面还有点本事,到时候她跑出去藏了起来,咱们短时间内还不一定能找着她。”段氏说到这里,似乎有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老爷,若是桐姐儿出嫁,那她如今的手上的东西,也让她全都带到韩家去吗?我那天经过杜若街,那丫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居然把一条快死了的街,变得十分繁华,而且我还听说,不仅是杜若巷,就连春熙巷和如意巷都被她买了下来,那一带整片儿都繁华起来,跟朱雀街差不了多少了。这么大的生意,全都让她带走吗?” 段氏这话是平心而说的,她是真没想到,傅新桐那臭丫头居然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以前萧氏的那条街她不是没去看过,死气沉沉,破败不堪,连人影都看不见几个,可是现在,三条街道交汇而成,也不知道那臭丫头哪儿来的钱,居然把春熙巷和如意巷也一并收入囊中,这三条街道加在一起,每年产生的利润那可是金山银山般的存在,可若是全都被带去了韩家,那今后这份财富岂非跟傅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傅远哪里会不懂段氏的心思,心中鄙夷,在这点上,他的想法跟段氏可不同,他在乎的是能不能让傅家光耀门楣,跻身入一流府邸,金钱并不是他着重考虑的地方,冷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妇人之仁,目光短浅,那街是老二家的,将来若是她愿意给桐姐儿一并带走,咱们有什么权利让人把嫁妆留下?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你也做了这么多年主母,能不能别再把目光放在人家的东西上面?真是庸俗。” 段氏给说的哑口无言,傅远说完就转身离开,往书房去,左思右想,这件事情还是写信跟老二说一说,反正信件一来一回,至少得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事情已经办妥了,老二就算不允也来不及了,而他写信知会过,老二就算将来回京述职,也不会埋怨他独自做主。 更何况,傅远根本就不觉得跟韩家结亲是错误的选择,韩玉庸做首辅这么多年,不说手里有多少权利,只说他的门生,就在朝占了不少,冲着他这份人脉,这亲事傅家就不亏。 ****************** 傅新桐坐在阁楼之上看书,心里烦闷不已,商素院被团团围住,别说跑了,她和萧氏连出个院门都别想做到,眼看都要十天了,只有音姐儿和大夫人来看过她们,大夫人告诉她们,十天之后傅家就要跟韩家交还庚帖了,萧氏这几天以泪洗面,傅新桐安慰也没有用,再加上,她自己心里都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天道轮回,难道他改变了父亲和哥哥的命运,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怎么都逃不过命运的摆弄吗? 坐在阁楼里看书,其实根本就看不进去,只是做个看书的样子,欺骗欺骗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跟韩家订了亲,只要她被放出去,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就是收拾东西跑到山上去,也不会如傅远和韩玉庸所愿,再一次嫁给韩进臣那个人渣的。 她坐在一张软塌上,旁边就是窗子,二楼的风景看起来比较开阔,她变将窗户开着,幽幽叹了口气,忽然看见一只鸟飞来,正纳闷这鸟难不成要撞到窗台之上的时候,那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就准确无误的从窗户里飞入,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收翅落下。 傅新桐看着它,大眼瞪小眼,鸽子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傅新桐小心翼翼用手指碰了碰它,它也不怕,大着胆子将它抱起,果然在它的右脚之上,看到了一个小竹筒,傅新桐将小竹筒解下,将筒口的塞子拔出,小小竹筒里,居然卷着一张小字条,抽出字条,傅新桐迫不及待的打开,就见一行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莫慌,有我们在。 这字体……傅新桐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就知道是谁写来的,没由来,心里就升起一股子暖意,仿佛这几日的焦躁和不安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顾歙,他知道了。并且让她不要慌,也就是说,事情他会解决的意思吗?可他会怎么解决呢? 傅新桐想起了那日他悄悄闯入她的闺房,跟她说的那些话,他问自己,想不想再教训教训韩进臣,傅新桐没有回答,现在看来,也许顾歙真的已经有了对应之策,可离韩家没落还有一年,难不成顾歙能把这个时间提前吗? 心中的焦躁不安得到了缓解,可疑惑与担忧又席卷而来,不过这种疑惑与担忧却不如先前那般没有目标和底气,顾歙送来的这几个字,无疑给了傅新桐面对的勇气,让傅新桐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她被关在院子里,可是外面依然有人在替她奔走,为了保护她而战。 这就够了,遇事不再一个人面对,这对傅新桐来说真是一件叫人感到高兴的事情,让她重新相信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她改变了父亲和哥哥的命运,如今轮到她了,而这一次,她的身后多了顾歙,多了探事司的朋友们。 所以,她就更加无所畏惧了。不管他们能不能提前把韩家击垮,就算不能,傅新桐也不怕了,正如音姐儿之前说的那样,无非就是不要名声了,她有银子,有产业,就算亲事订了,她也不怕悔婚,不怕被世人耻笑。 ***************** 傅远哪里知道傅新桐这几天的心理历程,在他和韩玉庸约定好的第二天,韩家就送了聘礼过来,傅远自然是照单全收的,让段氏加急准备好傅新桐的庚帖,准备几日后交换,定日子,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还在做着跟韩家结亲之后,傅家能更上一层楼的美梦,而那边韩玉庸就被悄无声息的收入了天牢之中,韩家整个乱作一团,终日闭门。 跟傅远约定好的十天之后换庚帖,自然也就没有下文了。 因为韩玉庸是被悄悄收押的,所以朝中上下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说韩首辅有好几天没有上朝之类的话,傅远觉得奇怪,便在逾期之后的第二日,亲自去了韩家。 可却见韩家大门紧闭,不像是要见客的样子,傅远让小厮去敲门,敲了好久才有人来应答,大门开出一条门缝,在门缝里,小厮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小跑着下台阶,走到马车的窗户旁,傅远将窗帘揭开,小厮就凑上来对他禀报道: “老爷,说是韩首辅病了,已经好些天不见客了。” 傅远不解:“好好地怎么会病?病了也不该闭门谢客呀?” 小厮回头看了一眼,见那门缝已经闭上,便对傅远继续说道:“老爷,我觉得韩家人的态度特别奇怪,说句不该说的,哪里像是人病了,简直像是人死了……” 傅远呵斥:“休得胡言!上车回去。” 尽管这样说了,但傅远心里却还是因为小厮的那句话而忧心,怀疑渐生,哪有人会这样无端端的病了,闭门谢客,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是傅远明明记得前几天跟韩玉庸说话时,他还中气十足,精神矍铄,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多年的官场打拼让傅远下意识就觉得韩家之事不简单,回到府里,依旧愁眉不解,段氏上前相问: “韩家到底怎么说的?我命人把庚帖早就准备好了,韩家的聘礼也入了礼单,这韩家怎么就没人来了?莫不是韩家想反悔,不想娶桐姐儿了吧?” 傅远脑子里有点乱,蹙眉坐了下来,深思一番后,对段氏说道: “韩家的聘礼,暂且别入礼单,事情只怕有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替换晚了。 新文今天发红包(第十一章),大家可以去看看,领个红包啥的~~~~~ 第103章 第103章 段氏大惊: “有变?为何?这,不是韩大人亲自上门提亲的吗?难道就因为上回桐姐儿对他无礼一事,可这事儿,老爷不是亲自上门赔礼,韩大人也接受了,还送了聘礼,怎么突然又变故了呢。” 这事儿傅远自己都不怎么想的通,虽然现在还只是怀疑阶段,但他知道,韩家忽然这般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对段氏说道: “别问了,我去李大人家一趟。” 韩家忽然闭门谢客,这种事情从前没有发生过,凭着韩家如今的地位,若非出了大事,是绝对不可能闭门谢客的。 李大人是吏部侍郎,跟傅远私交还不错,所以傅远决定,将一切暂停,先去找李大人问问情况。 傅远携礼往吏部侍郎府去,李家虽没有闭门谢客,但是李家门房却告诉傅远,李大人这些天都住在吏部,并未回家,府里只有夫人在,傅远也不好进去打扰,只留下了礼品,让门房转告李大人,让他回来之后,去傅家通传一声,门房谨慎应下。 到了晚上,傅远在书房里看书,门房就来禀报,说是李大人求见,傅远正在等他,赶忙迎了出去,两人便进了书房,除下身上的披肩后,李大人对傅远问:“老师何故去我门上,可是有什么事?” 李大人是傅远的学生,当年考太学的时候,傅远曾提拔过他,之后便一直有来往,傅远轻声对他问出了韩家的事情,只见李大人的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傅远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就别瞒我了。前儿韩家来我府提亲,也不怕你笑,还没换庚帖,约定的时候韩家也没露面,我去他门上问,他门上只说韩大人病了,可前几天我还见过他,也没发觉有什么病态,是不是……出事了?” 不得不说,为官多年,傅远还是有一定的警觉性的,本能察觉事情有异。 李大人犹豫一会儿后,才沉吟道:“此事我不好跟老师说太多,只有一句话,韩玉庸这回怕是要遭,他家的亲事,老师可得慎重了。” 这句话,便是李大人对傅远最大的提醒了,若再多说,便是泄露天机。 傅远送走李大人,在书房踱步片刻后,就去找段氏,干脆直接道: “韩家违背约定,把聘礼全都退回去。” 段氏正在喝参汤,听了傅远的话,就屏退了左右,上前问:“退回去?就……一点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退回去了,韩家只怕真的再不会上门了。” 傅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容他犹豫,李大人的话已经说的很分明了,他甚至连一声‘大人’都没有喊,直接叫的韩玉庸的名讳,可见韩玉庸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出了事,被擒了,如今应该在吏部审理之中,所以李大人才好些天没有回家,可见韩玉庸出的事绝对不小,此时不退,等到韩家的事情给爆出来,他傅家也得遭受牵连也说不定。 傅远知道,此刻必须当机立断了,大手一挥: “退回去!现在就退,所有东西,一件不留,尽数退回!” 段氏愣住了,看着傅远,好半晌才叹气道:“既然老爷说退,那便退吧,明日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远给打断:“不是明天,是现在!立刻!多派些人,趁着夜里没人,给我全都退回去!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强势的吼完之后,傅远实在没心情留下来跟段氏面对,心烦意乱回去书房,留下段氏被吼的莫名其妙,却又无可奈何,连夜招来了人,将韩家前几天刚送来的聘礼,尽数抬上了车,让管家亲自押着送回了韩家。 ***************** 傅音渺在商素院里说的眉飞色舞,这几天因为傅新桐的事情,她也着急的很,偏偏商素院被看管起来,进出很困难,今天她进来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就迫不及待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傅新桐和萧氏知道: “韩家的聘礼昨天晚上被连夜送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连白天都没等到。我听说昨天老太爷在外奔波了一日,又是韩家,又是李家的,忙活了一天,晚上就这么下令了。如今韩家的聘礼已经全都被悄悄送了回去。” 傅新桐在旁听着想了想:“李家?莫不是吏部的那位?去年正月里,我们还曾去李家给他家的老夫人请过安,拿了两把银果子,是不是他家?” 傅音渺回想之后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家,是……吏部侍郎吧。” 的确是吏部侍郎,傅新桐的唇边露出一抹轻松的笑,这样看来,似乎真的是韩玉庸出事儿了,顾歙做到了,他讲韩玉庸出事的年份,足足加快了一年,而上一世,她嫁入韩家的时候,韩玉庸就已经缠绵病榻,但她偶尔一次听韩家的老仆说过,说韩玉庸是遭受过很大的打击才会缠绵病榻,而这个打击,应该就是来自吏部,韩玉庸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犯了事情,被皇上擒了,但因为他在朝为官多年,党羽林立,生怕将他所有的罪名都爆出来,会引起朝廷动荡,故便对外说是韩玉庸生病,才自动请辞了首辅一职。 这么一想,从前的谜团倒是解开了。因为韩玉庸是罪臣,朝野大多知道,所以后来韩进臣想入仕,却总找不到人提拔,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拒绝,当时傅新桐还纳闷,为什么凭着韩家这么多年的积累,韩玉庸又是门生遍布,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韩进臣进官场,送礼也不行,一点不顾从前的情分,好像一时间就把整个韩家给放弃了。原因就在这里啊。 “新桐,这下好了,终于不用嫁给韩家了,上回我就说过,那个韩公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他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不正,长得虽好,但内里一定不是好人。我看人很有一套的。” 傅音渺这般对傅新桐说话,傅新桐就笑了起来:“是是是,谁都知道音姐姐你眼光好,挑了个好夫婿。” 被傅新桐打趣,傅音渺急了:“好你个臭丫头,我帮你说话,你却反过来调侃我,真是没良心,这些天我为了你的事情,吃不下,睡不着的,你竟然这样对我。” 傅新桐和萧氏相视一笑,萧氏上前安抚:“音姐儿别生气,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你还跟她见识什么。能跟韩家退婚,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这些天也是茶饭不思的,听大夫人说老天爷收了韩家的聘礼,我都急坏了,现在好了。” “还是二婶好。”傅音渺过去抱住了萧氏的胳膊,一屋子,三个女人就全都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傅音渺又道:“对了,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韩家的聘礼,老太爷分明就已经收了,为什么会突然退掉呢,真是奇怪,当时韩家送聘礼上门的事情,左右邻居都看到了,老太爷就这么暗搓搓的把聘礼给人退回去,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说到这个,傅新桐也是忍不住佩服傅远这个人,说他目光短浅吧,却又精明的像只猴儿,不重财富,只重名利,韩家现在不过是有一点异样,他就等不了,就算是连夜也要把东西给人退回去,划清界限,生怕连累到傅家。 “管他外面的人怎么想呢。我不在乎。” 傅新桐的话让傅音渺和萧氏都白了一眼,尤其是萧氏,只听她说道: “你当然不在乎了,你在乎什么呀!野小子似的,真不知道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闺女,凭白要比其他姑娘多操好多心。” “……” 商素院终于被解禁,护卫们全都离开了,傅音渺在商素院玩儿了一会儿后,就走了,傅新桐回房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跟萧氏说,这几天想去云熙山住住,萧氏知道傅新桐心里郁闷,谁无端端的被关了这么多天,心里都是不好受的,别说傅新桐了,就是她也觉得不该被这样欺负,若不是念着傅庆昭,萧氏也想跟傅新桐离开,哪怕住在山上,都比在这个家里窝着好受。 难得没有劝,同意了傅新桐的要求。 傅新桐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画屏和春桃在替他收拾东西,春桃似乎有点小情绪,跟画屏配合不太好,把一只盆给摔在了地上,傅新桐回头,只见春桃脸色不好的蹲在地上捡盆,还好盆里空的,没有水,只听她对画屏埋怨,说画屏没拿稳,画屏不想和她争吵,就白了她一眼,转身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春桃似乎很想吵架的样子,但碍于傅新桐在场却不好开口,捡起了盆子,就行礼出去了。 春桃走了之后,傅新桐对画屏问:“她怎么了?” 画屏看了一眼春桃消失的门边,努了努嘴:“谁知道呢,今早开始心情就不好,跟谁都欠了她钱似的。咱们都在说姑娘不用嫁去韩家了,都替姑娘高兴,偏她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想干嘛。” 自从傅新桐重生之后,虽然房里依旧是画屏和春桃伺候,但很明显的,傅新桐更偏宠画屏一些,去比较隐秘的地方,都只让画屏陪同,春桃大多都是在家里看家的,而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原因。 春桃她心太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哟~~~今天早吧。。今天没有防盗章,嘿嘿。 第104章 第104章 傅新桐从傅家住到云熙山去了,只带了画屏,春桃如往昔一般留在青雀居看家。 春桃把她们送上了马车,等马车启动之后,画屏才对傅新桐问:“姑娘,您是不是对春桃有什么想法?” 傅新桐正在整理从房里拿出来的书籍,听了画屏的话,抬头看她,问道:“很明显吗?” 画屏点头:“嗯,挺明显的。从前姑娘只是有意冷落春桃,可是最近,姑娘简直有点排斥她了。如果是因为奴婢之前跟姑娘抱怨的那些话,那奴婢就收回好了。” 傅新桐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画屏,想起来上一世画屏的遭遇,她在自己身边没伺候多久,就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很多岁的员外,但是这一世,画屏却似乎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是一心一意的待在自己身边伺候,想必上一世也正是因为傅新桐对她的冷落,确实如此,因为春桃活泼爱笑,总是能逗傅新桐开心,而画屏稍显逊色,只会埋头做事,傅新桐对画屏并不好,所以,画屏为了给自己寻出路,嫁给了一个足够做她父亲的老员外,虽然老员外对她的确很好,她后来日子过得也不错,但想必一开始的时候心里并不太甘愿,只是无可奈何罢了,若是不嫁给那老员外,跟着一个偏宠其他丫鬟的主子,将来还不知道会被指一个什么姻缘,与其受人摆布,她干脆自己脱身。 而反观春桃,上一世跟着傅新桐嫁入了韩家,没过几天,春桃就爬上了韩进臣的床,被纳做了通房,尽管她并没有像袁欣纯那般害过傅新桐,后来也没有好下场,但不可否认,春桃还是背叛了她的。 拉着画屏的手,说道: “不是因为你,你不用自责,是春桃自己的问题,她太容易被人左右了,并且心性不定,有很多事情,我不敢告诉她。” 画屏也知道傅新桐对春桃有戒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春桃性子跳脱了些,但对姑娘还算尽心吧。” 傅新桐看着她,沉声说道:“尽心不尽心的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看她自己怎么做吧。你无须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宠,身边用什么人,我自己有数的。” 傅新桐说完这些之后,画屏也明白过来,点点头,觉得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春桃最近确实变得厉害,不怪姑娘信不过她。 两人的马车到了云熙山,如今云熙别院已经颇成气候,傅新桐有了单独的房间和书房,不用跟人挤一间了,山上的花匠婆子们住在外院,她的房间在最后面,这几天因为韩家的事情,傅新桐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到了山上,就想先休息休息,让画屏去给烧水,自己就回了房。 从包袱里拿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放在枕头边上的盒子,盒子里装的自然就是顾歙给她的那串翡翠手钏,傅新桐不敢戴出手,怕被人询问,却又不愿离开视线,于是便走哪儿带哪儿,自己也觉得有点魔怔,可就是舍不下,打开盒子之后,里面除了翡翠手钏之外,还有一个小字条,伸手展开字条,这些天心情烦闷时,只要打开字条,看见里面的字,心情就会莫名的平静下来。 见字如见人,傅新桐忍不住扯开了嘴角,拿着盒子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就看见一道人影似乎站在她房间的西窗前,傅新桐立刻扭头去看,果然一道颀长如松的身影依靠在窗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傅新桐呆愣当场,直到顾歙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没回都这样神出鬼没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我,我这才刚到,还没坐下,你就来了?” 傅新桐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才把包袱放下,连坐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他怎么能料事如神,早早在这里等着了呢?现在已经不是他能不能出现在她房间的问题,而是他怎么能这样神速,简直让傅新桐十分费解。 顾歙居高临下看着她,勾唇道: “原本是想去傅家找你的,看见你的马车出来,就一路随了过来。” 傅新桐惊讶:“你,你还真是哪儿都敢去。” 顾歙扬眉:“你在的地方,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傅新桐脸上一红,心忍不住激烈跳动起来,之前她就说过,这天下就没有能抵御顾歙这张脸的女人,只要他稍微动动嘴皮子,就足以女人为之倾倒,傅新桐盯着他发愣,没察觉自己手上的东西到了顾歙手里,直到顾歙将盒子里的字条拿出来,送到傅新桐面前,笑问: “这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探事司传递消息的第一要点就是,看见消息便毁之,徐枫没教过你吗?” 傅新桐的脸刷的涨红,一把夺过了那张字条,然后又抢回了他手里的盒子,将字条放入盒内,将盒子盖好,转身送到自己枕头底下藏起来,转身对顾歙故作镇定说道: “我当然记得,可那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这字条又不是任务,我留着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被我看见了而已。” 傅新桐从来没有觉得顾歙是个无赖,从前最多就是觉得他嘴巴毒了一点,可现在,他明知道自己藏了他写的字条是什么意思,却还非要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让傅新桐纠结又生气。 指着窗户,没好气道: “你看见了就看见了,想怎么样?治我罪吗?要治罪就出去,总是爬一个姑娘家的窗户,算怎么回事儿嘛,出去。” 傅新桐脸上带着愠怒,顾歙却笑了:“怪不得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在外面为了你的事情奔走,一句谢都没听到,居然还这么没良心要赶我走,唉。” 傅新桐咬唇,跺脚,真是被他给气死了。 “你为我什么事奔走了?” 顾歙走到傅新桐跟前儿,缓缓弯下身子,将一条胳膊搭在傅新桐的肩膀之上,两人面对面,离得非常近,顾歙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在安静的房间内,别有一番诱惑人的意思:“小没良心的,什么时候学会过河拆桥了?” 傅新桐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直觉不能跟他靠的这么近,近的都呼吸可闻了,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我,我没有。” 酝酿了半天,也就只敢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顾歙见她这表情,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旋涡,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再也不能转移目光,顾歙的一只手抚上傅新桐的脸颊,傅新桐吓得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紧紧的闭上了双眼,抗拒又期待的矛盾感觉彻底封锁了她的活动能力。 “还说没有?”顾歙将唇瓣凑到傅新桐的耳旁,低哑的说了这么一句,让傅新桐睁开双眼,因为耳廓发酥,所以本能的往后一缩,可身子一动,后腰就被人手掌拖住,将她继续送到跟前儿,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 傅新桐想挣扎,可四肢偏偏软的跟浆糊似的,声音低若蚊蝇:“你放,放开我。” 今天的顾歙似乎很不一样,陌生的感觉让傅新桐更是无力反击,顾歙伸手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傅新桐立刻瞪大了双眼,清楚的看见顾歙缓缓底下头,慢慢地靠近了她的……耳朵。 “若非我救你,把韩玉庸给送去了刑部,只怕你现在就是韩家的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觉得应该好好谢谢我吗?” 傅新桐屏住的呼吸立刻松了出来,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挨千刀的顾歙,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表现的这么暧昧,让她紧张的差点死掉,而跟她的紧张相比,顾歙的表现就极为镇定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不断平复自己心情的傅新桐,唇角始终勾着一抹魅惑的笑,让傅新桐气不打一处来,用渐渐回来的力气,推开了顾歙,转到一旁去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转过头,用还算稳定的声音对顾歙说道: “你把韩玉庸送去刑部,是因为韩玉庸做错了事,哪里就是特意为我做的了,更何况,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嫁去韩家的。” 顾歙被人推开了,见那先前还为自己意乱情迷的小丫头忽然正经起来,心头莫名的失落,他的行为确实有点孟浪,不像个君子,但平生第一次,顾歙不想做君子,总觉得,在这丫头面前装君子太累,比起两人一本正经的说话,他很显然更喜欢刚才那种方式,两人靠的那么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想到这里,顾歙下意识的再次往傅新桐靠近,口中问道:“若我不救,你待如何?” 眼看就要到她面前,谁知这一回,那丫头却像是开了窍般,快他一步溜到了一边,对他的靠近露出了防备的目光,顾歙心中一紧,确定不喜欢她的防备,而接下来那丫头说出来的话,就更加让他想要亲自动手把她拉到身边来好好的教训一番。 只听傅新桐无比认真的说道: “若韩家相逼,我就算拼的一死也不会从的,只要死了,韩家还能要个尸体回去吗?” 顾歙被傅新桐的这句话震惊到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丫头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不过一死……说的轻松,她若死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昨天拼了老命,终于把在榜的新文修好了,今天开始主更这一篇,之前在首页留言说是22号恢复更新,我没有食言,也请大家放心,自己的文,自己更心疼,我是一定不会坑的。感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么么哒。 第105章 第105章 “你这个方法……”顾歙的眼睛微微眯起:“未免太笨了。” 傅新桐一摊手:“笨虽笨,若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能如此。” 顾歙盯着她,眼波一转:“那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这回不止是解救你出了火坑,还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吧。” 傅新桐哑口无言看着他,这人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顾歙不管她,再次走到她面前,在傅新桐的百般防备之下,并没有触碰她,而是弯下身,对傅新桐认真无比的说了一句: “所以说,你这条命今后是我的,若再遇上什么事情的话,一定得先告诉我,我同意之后,你才能动这些心思。” 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因为顾歙这句话而变得凝滞起来,傅新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四目相对,再不能让她逃避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后,傅新桐抿唇轻声问道: “顾歙,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歙盯着她的双眸,郑重的说道:“我不太会说话,很多事,我做的比我说的多,我对你什么意思,你应该能感觉出来吧。” 傅新桐垂下目光,没有说话,只听顾歙又道:“我从未这般对一个姑娘的事情过多关注,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就只能看见你一个姑娘,我知道你很奇怪,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但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顾歙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出奇的认真,黑眸直戳傅新桐的心房,耳朵仿佛失去了听力一般,痴痴的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他说喜欢? 这个答案似乎已经萦绕在傅新桐脑中好些时日了,从前只是她单方面的在脑中想顾歙,可自从顾歙从远方归来之后第二天就潜入她的房间送她东西开始,她的想法也跟着发生了变化,那时候她就觉得,也许顾歙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但这只是她的臆想和猜测,藏在内心最深处,是午夜梦回时,拿出来细细品味的小羞怯,因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他差别有多远,觉得臆想终归是臆想,但现在,她的臆想成真了,活生生的顾歙站在她面前,并且很认真的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当我听说韩家要来跟你提亲时,心里的焦灼骗不了人,我好怕你被韩家要走,所以只能不分昼夜的审案,赶在你们定亲之前,把韩玉庸送入天牢之中。” 傅新桐依旧沉默,可一双眼睛却怎样都不能从顾歙身上离开。 难道说,这就是韩玉庸比上一世早了近一年落网的真正原因吗?竟然是因为自己吗?而这一切,还是顾歙为了她做的。 “所以,我说了了这么多,你……是怎么想的?” 顾歙说完那一连串的话,见傅新桐仍然傻站着,一点回应也不给他,似乎有点不安,忐忑的问道:“嗯?别愣着呀,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给我个响儿啊。”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干咳一声:“那个,你,你要我说什么呀?” “说说你的看法,我跟你,这件事的看法。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 顾歙一副‘如果不明确,我还可以再说明确一点’的表情,如果那番话再听一遍,她的心估计真的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所以傅新桐果断摇头,然后想想好像不对,又继续点头,可点头也不对,紧张了半天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明,明确的。” 顾歙低头看着她:“既然明确,那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啊?”傅新桐目光闪躲,脑袋里轰轰的响,完全不能思考的感觉,只能很木讷的重复顾歙的话。 顾歙见她磨磨蹭蹭,第一回体验了一把百爪挠心,但依旧克制住,想给她足够的考虑时间,傅新桐觉得他在自己面前站着,自己别说思考了,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成问题,咬着唇瓣,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 “我,我还小吧。现在定亲是不是太早了。” 说完傅新桐就彻底惊呆了,她在说什么?定亲?顾歙从头到尾也没提到‘定亲’两个字啊,果然,顾歙也被她这句话惊呆了,难得发愣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灿烂到耀眼的笑。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说定亲,我,我就是,就是……”傅新桐简直想打死自己,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直接说出那两个字来啊,人家问她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却直接回答人家定亲不定亲,这,这都不算是自己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把所有想法全都掰开揉碎了送到他面前去了。 越想越觉得丢人,傅新桐捂着脸,转过身,直接扑到枕头上,把被子裹到身上,哪怕只有一会儿的逃避,她觉得也好受一些。 顾歙被她这自欺欺人的鹌鹑举动给逗笑了,低柔的笑声在被子外环绕着,无孔不入般钻进了傅新桐的耳朵里,笑的她心烦意乱,闷闷的从被子里发出声音:“你别笑了,你,你还是走吧,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说下去,傅新桐真怕自己连什么时候生孩子都说出来,女人真正喜欢上一个男人时,脑子就不是自己的脑子了,万一再说出点什么出格的话,傅新桐就真的没脸再见顾歙了。 感觉身上被人拍了两下,顾歙的声音在她脑袋外面响起: “你别闷着了,我不笑了,好不好?” 说着就想把傅新桐给挖出来,但傅新桐抓紧了被子,怎么都不肯松手,语气都带着些微哀求:“哎呀,你,你先回去吧,我,我现在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也,也没法正经跟你说什么,你,你先回去,给我两天时间缓缓吧,我,我想好了之后,就去阮香楼找你。” 顾歙听到她这些话,能够感觉的出傅新桐此刻心理上的障碍,并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反正从她这表现和说的话来看,心里肯定对自己也是有意的,知道这些就够了,一切还是要等她自己想明白才行,无奈的摇头,在她被子外拍拍,安慰道: “好好好,我先回去,你别闷着了,出来吧。” “你先走吧,我,我现在出不来。” 她现在一定很丑,不管不顾裹进了被子里,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肯定跟个鬼似的,这样子绝不能给顾歙看见,说是私心作祟也好,害羞也好,反正傅新桐一点都不希望顾歙看见自己不美好的形象。 顾歙不知道她此刻内心到底有多挣扎,怕她在被子里憋坏了,不敢多留,只好留下一句:“那好吧,两天后我等你的消息,若你不去找我,我还是会去找你的,那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考虑了啊。” 说完,只见傅新桐的被子动了动,应该是在点头,顾歙被她这蠢蠢的模样逗笑了,转身走到窗前,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傅新桐在被子里似乎听见窗台开合的声音,怕顾歙是骗她的,又在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将被子掀开一条小缝隙,偷偷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将被子掀开,被子里憋了好长时间,让她一张脸给闷得通红通红的,新鲜空气吸入鼻腔,让她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伸出两只手在脸颊旁边不住扇动,想要把脸颊上的红潮驱除,两辈子的紧张加起来,也没有今天面对顾歙时的三成多,真是要了命,顾歙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就这样,要是对她做了其他什么事情,难保她不会当场就假死过去,红颜祸水,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可是……傅新桐呼吸完了之后,脸上忍不住漾出了娇羞的笑,两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越笑越甜蜜,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一个自己暗恋多时的人跟自己表白更加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顾歙,那谪仙一般的人,怎么会跟她表白呢? 想着想着,傅新桐就觉得兴奋的想打滚,说滚就滚,被子缠绕在身上,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出了止不住的大笑声。 连在外面烧水的画屏都听见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来到傅新桐的窗外,贴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傅新桐房里有很奇怪的笑声,不同于正常的笑,画屏紧张的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就看见傅新桐把自己卷成了蚕,横卧在床铺之上,推门时她还在床上蠕动,现在却不动了。 画屏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姑娘?你,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问了半晌过后,傅新桐才从蚕蛹里伸出一只手,然后是另外一只,再然后就把头也伸了出来,披头散发的姿态把华评估给吓了一跳,扑上去问: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傅新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可笑,强忍住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镇定对画屏沉声说了一句: “我没事儿,就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 画屏将脑袋往门的方向探了探,天上的太阳已经被乌云遮盖,她先前在院子里烧水还特意把炉子搬回了廊上,就是怕一会儿下雨,扭头看着自家姑娘,画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纳闷道: “没什么毛病啊。天气好吗?” 傅新桐盯着她,认真的点头: “嗯,好,非常好。” 她心里的天气,几乎能用‘阳光灿烂’四个字来形容,只可惜画屏没有透视眼,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106章 第106章 画屏觉得自家姑娘像是中邪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会无缘无故的突然笑起来,有时候是微笑,有时候是突然开怀的大笑,捂着嘴弯腰笑一会儿,然后又好像没事人一样,不时还能看见她耳朵根子都红扑扑的,画屏觉得太奇怪,过去问她,自家姑娘也都永远一句‘没事啊’给她打发了,可画屏说句不该说的,姑娘那样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正满心犹豫着要不要回府把这情况告诉夫人知道的时候,府里就派人来山上传话来了。 傅新桐正在兰园里跟花儿们交流感情,问问它们在山上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那边画屏就来了,拉着傅新桐就要回去。 “姑娘,府里来人了,说是老爷回来了。” 傅新桐惊讶,止住了脚步:“谁回来了?” “二老爷呀!夫人让您赶紧的回去呢。”先前府里来人态度比较着急,自然感染到了画屏。 傅新桐几乎是被画屏拉着下山去的,山下守卫早就把马车给套好了,等着傅新桐,直到坐上了马车傅新桐的理智才稍稍回来一点。 傅庆昭回来了?他怎会……片刻的疑惑之后,傅新桐便想到了原因,定是因为她的事情回来的吧,自从韩家来傅家提亲之后,萧氏和她就被关在了商素院中,萧氏就算是写了信也没法寄出去,所以,不会是萧氏写信给傅庆昭的,如果不是萧氏,自然只有傅远一人了,而傅远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就是不想傅庆昭回来太过怪他,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傅远如果独断专行定下来,傅庆昭将来必会与他生气,但他提前写了信,就算傅庆昭反对,信件一来一回也要很多时日,那时候,傅家已经收了韩家的聘礼,换了庚帖,傅庆昭的反对就没有用了,不得不说,傅远可真是算盘打的响,既要用她为傅家谋前程,还要傅庆昭感恩于他。 但是可能连傅远都没想到,傅庆昭接了信之后,不是急着回信,而是从肃州直接回来了吧。 马车疾驰回到了傅家,傅新桐下了马车就冲进了府里,到了商素院,果真看见了略显清瘦的傅庆昭,看样子已经换了衣裳,洗过澡,精神还不错的样子,傅新桐大声喊了一声:“爹!” 然后便鹞子一般飞入了傅庆昭的怀里,没有看见之前,傅新桐都没有在意,原来自己居然这样思念傅庆昭,投入他怀中,有种安心的感觉,眼眶没说话就红了。 傅庆昭抱着傅新桐,笑着拍她的后背,虽然很高兴,但口中还忍不住埋怨:“这么个姑娘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可这么说,却又不舍得推开傅新桐,见她眼泪汪汪,更是心疼极了,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刚把你娘哄好了,怎么又轮到你了。” 傅新桐看了一眼似乎刚洗了脸从内室走出来的萧氏,眼睛红红的,很显然是大哭了好一阵儿了,正好听见傅庆昭的这句话,当即就红了脸,埋怨的横了他一眼,傅新桐看萧氏那样,破涕而笑,从傅庆昭的怀中出来,问道: “爹你怎么回来了?是偷偷回来的吗?” 外放官员私自回京,若被人告发,那可是大罪,傅新桐不得不担忧。如果傅庆昭因为她的事情而犯了大错误,那她可就愧疚了。 还好,傅庆昭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摇头说:“不是偷偷回来的,肃州干旱多年,我去之后挖渠灌水,干旱稍事缓解,第一批粮食种了出来,我早前便上书皇上,要将第一批粮食送来京里,皇上大喜,便允了我,收到家里的信之后,我便提了行程,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傅新桐听后才放心下来,傅庆昭看她懂事的模样,不禁叹道: “唉,真是险象环生,如果不是韩家出了问题,让你真和他家订了亲,就算我现在回来,也没什么用了。除非悔婚,可悔婚之后,你若再想找个好人家也难了。” 傅新桐听傅庆昭说话,自然颇有感触,傅庆昭都感觉这样鲜明,更别说她这个当事人了,如果不是因为顾歙的话,她此刻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想起顾歙,傅新桐的心中再次漾起了甜蜜,却很快收敛心神,不敢去想,生怕在萧氏和傅庆昭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她和顾歙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实在不能曝光太早,以免节外生枝。 傅新桐发现自己真的很想保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不想让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影响。 “爹,我还以为您会和老太爷一样,巴不得咱们傅家跟韩家结亲呢。” 傅新桐这般说,的确是发自真心相问的,因为在韩家没有出事之前,凭韩玉庸的身份,他就算是想给韩进臣娶王公贵族之女也不足为奇,如今看上了一个文臣的孙女,一般人家都不会拒绝这好事,可看傅庆昭的表情就知道,他日夜兼程赶回来,为的应该就是阻止这亲事的发生,所以傅新桐很好奇傅庆昭是怎么想的。 “跟韩家结亲,有什么好的?韩玉庸为人很有手段,心狠手辣,在朝中党羽遍布,我素不愿与他多交往,更别提做什么儿女亲家了,如今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韩玉庸出事了,恰到好处救了你,真是老天有眼啊。” 傅庆昭虽然人不在京城,但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上一世让他只做个商人,确实屈才了,而又想起那位顾老天,傅新桐的心上更加甜蜜。 “你瞧瞧你,一回来就缠着你爹说话,快别说了,我让人备饭,你风尘仆仆这些天,歇歇吧。” 傅庆昭颔首:“你先备饭,我去主院露个脸,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这个,傅庆昭便在傅新桐鼻子上刮了刮,然后掀袍子跨出门槛,往主院去,萧氏一路送他到门口,仍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傅新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氏回头怒瞪: “笑什么笑?你爹为了你,日夜兼程骑马回来,腿上都磨破了皮,待会儿吃饭可要乖乖的,不许惹你爹不高兴,听见没有?” 傅新桐心中感激傅庆昭,对萧氏反驳:“我怎么会惹爹不高兴呢,娘多虑了。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恩爱了这么多年,这才一年没见吧,居然还这么腻歪,也不害臊。” 原以为萧氏会娇羞的啐她,谁料萧氏却理所当然的得意一笑:“我们就是恩爱呀,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嫁对了人,怎么腻歪都不嫌多。” 傅新桐嘿嘿嘿的傻笑,心里羡慕极了,在她看来,萧氏的确是嫁对了人,不说傅庆昭多有本事,有多能干,单就他对妻儿子女的关心,就不是其他男人可以比拟的,他尽一切可能,把萧氏宠成了一个以他为天的小女人,可谁说小女人就是不幸福呢,上一世傅庆昭就算再怎么落魄,但在生活上,也从来没有让萧氏受过苦,如果不是因为她被韩家害死,萧氏也不可能会做出那样偏激的事情……而这一世,傅庆昭没有经历毁容,前程似锦,却没有因为这美好的前程,而嫌弃妻子,在外沾花惹草,这就足以证明,他对萧氏的疼爱,不是取决于成功与否,原来这就是嫁对人的感觉。 脑中不禁想起顾歙,顾歙肯定不会像他爹那样处处体贴,哄着她,不过,傅新桐不是萧氏,她有主见,遇到事情愿意自己思考,而顾歙也不喜欢女人太依赖,也许,他们俩也能形成一种匹配的相处模式吧。 而傅新桐因为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也明白一个人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才不至于在今后的日子里连累家人,傅庆昭上一世对她也很好,尽可能保护她,但他能力有限,保护不了也没有办法,那时候开始,傅新桐的想法才发生了改变,正如顾歙所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充分的保护纵然很好,但谁又能保证,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呢,自己不让自己站起来,将来若是有了灾难,凭一个人的能力,是否可以继续保护你呢。 傅新桐不想做那个被保护的人,而是想做那个保护人的人,萧氏半生已过,想法根深蒂固,改变不了,她可以继续维持她的天真和幸福,一个傅庆昭不够,还有她和傅星落,三个人的力量总能护她一世安康吧。 萧氏原本是想跟傅新桐拌两句嘴的,可没想到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傅新桐就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氏从旁边喊了她两声,傅新桐都没有什么反应,萧氏看看时间不早了,便不打算跟她多纠缠,亲自往小厨房去备饭去了,傅新桐看着萧氏走路似乎都变轻快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又有口福了,只有傅庆昭在家的时候,萧氏才会主动下厨做一些拿手菜,而那些拿手菜全都是傅新桐平日里吃不到的,曾经跟萧氏抗议过好多回,但萧氏的回答却十分虐狗: “那些菜肴是我跟你爹两个人的回忆,只属于我们俩的,你爹不在家,我做了也没什么意思,凭的坏了那些美好菜肴的意境。” 就这个问题,当时还让傅新桐郁闷好长时间呢,怎么跟她爹一起吃就有意境,跟她这个女儿吃就没意境了?不是欺负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把昨天的补起来。。顺便一提,隔壁新文14章发红包哟~~~~~截止今天下午三点,快去领个圣诞红包吧~~~~么么哒。 第107章 第107章 萧氏把晚饭准备好,傅新桐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个果子啃,想伸手偷吃,却被萧氏眼尖的发现,急速拍打了一下,傅新桐委屈的说: “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久不在家,老太爷肯定有很多话要和他说的,菜待会儿就凉了。” 萧氏横了她一眼,凑到她面前,悄悄的说:“你爹这回生气了,不会在老太爷那儿留太久的,马上就会回来的。” “爹生气?”傅新桐有点不懂。 萧氏点头:“嗯,生气了。在你爹心里,咱们是最重要的,这回老太爷为了傅家的利益,要牺牲你,你爹嘴上虽然没说老太爷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必然是生气了的。” 傅新桐咬了一口果子,看着萧氏,敛目想了想,担忧的问:“若是如此,可如何是好?” 傅庆昭现在才初入官场,总不能因为这个跟傅远闹翻吧。 萧氏微笑安慰:“放心吧,你爹心里有数的。”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丫鬟的声音:“二老爷回来了。” 萧氏兔子似的跑到外面去迎接,傅新桐站在门口,看见萧氏将傅庆昭手里拿着的披风接了过来,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丫鬟道:“老爷回来了,摆饭吧。” 丫鬟应声去了,傅新桐看着傅庆昭的脸色,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萧氏的话犹在耳边,她真的有点担心傅庆昭现在冲动着跟傅远闹翻,虽然傅远做的的确不对,但从他的角度来说,也不能算错吧,府里的姑娘出嫁如果能给府里带来极大的好处,那么牺牲一个姑娘在他看来也未尝不可,这回是韩家看中了她,如果韩家看中的是傅灵珊,傅毓敏,相信傅远也不会舍不得。 “看什么呢,坐下吃饭吧。我在外面一年多,也没尝到你娘的手艺,今儿可得多吃点。” 傅庆昭说着就坐了下来,萧氏替他放披风,从里面走出,听见傅庆昭的话,高兴的笑了起来,端的是人比花娇,一点不输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女。 三人齐齐整整的坐下,萧氏感叹:“唉,就差个星哥儿,那孩子要也回来了,该多好啊。” 傅星落出门已经快三年了,虽然偶尔会寄信回来报平安,但做父母的哪有不想他的道理呢,别说萧氏和傅庆昭了,就是傅新桐对傅星落也是想的厉害,真不知道那小子的苦头有没有吃够,一开始让他去参军,并不是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只是想圆了他的梦,让他尝尝自己心心念念的军旅生涯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若是他受不住苦难和磨炼,凭着他傅家子孙的身份,倒也不是不能写信回来求救,然而这两三年,傅星落信中报喜不报忧,只简单的说一说自己身在何处,平安与否,心里的想法却一丝不漏。 傅庆昭看了一眼感慨的萧氏,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肴,安慰说: “他现在在威远将军身边,据说已经是个参将,不管怎么说,这条路都是他自己选的,再苦再累都得受着,若不混出个什么名堂,凭他离家出走这件事,就算回来了,一顿家法也是少不了他。” 傅庆昭语气愤愤,但表情却一点不凶恶,傅新桐看着他,不禁笑了出来,萧氏也跟着笑了,横了他一眼,傅庆昭觉得自己被妻女给鄙视了,故作严厉的说道: “还有你,笑什么笑。先前我去了老太爷那儿,把你婚事的做主权利给要了过来,可即便如此,你也给我把招子放亮一些,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十六,再找不到人家,后年就该有人喊你老姑娘了,我看你到时候脸往哪里搁,别说你了,就连我和你娘都得受你牵连。” 傅新桐吃着饭,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傅庆昭,对她来说,现在这个时段就是个不能提及‘婚事’‘嫁娶’之类的话,因为这会使她的脑袋控制不住想起顾歙,只要一想起顾歙,傅新桐的心就忍不住狂跳起来,脸也会跟着红起来。 果然,萧氏看见了,跟傅庆昭两人对视一眼:“哟,什么时候我们桐姐儿也是个大姑娘了,这说说就不好意思了?之前音姐儿定亲,你把个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就怂成这样。” 傅新桐很想对萧氏进行一番反驳,想要告诉萧氏,她不是怂,她只是,只是……不能想起顾歙。 越想脸越红,萧氏和傅庆昭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到最后,就连傅新桐自己都忍不住,低下头扒饭,不敢说话了,萧氏和傅庆昭见她这样,不禁都笑了起来,只听傅庆昭说: “好哇,知道害臊是好事,从今往后做事才要多想想,别成天跟个野小子似的到处跑。” 萧氏一向是夫唱妇随的,立刻跟着傅庆昭后附和:“没错没错,我觉得你爹说的对。” 对,对什么呀对!傅新桐心里这般想,可嘴里却又不敢说出来,只能郁闷的吃饭,傅庆昭见她缓过来,也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说道: “别光顾着吃饭,吃点菜呀。你娘这手艺,百吃不厌,我在外面就惦记这口呢。” 说着两人就旁若无人在傅新桐面前对视两眼,萧氏娇羞低下头,又用勺子给傅庆昭挖了一只红烧狮子头放到碗里,傅庆昭谢过她,然后又对傅新桐问: “不过说正经的。你这丫头也老大不小了,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可以提前跟爹说说,等过了年之后,我应该就能回京述职了,到时候,正好可以给你物色物色。” 傅新桐哪里敢说话,抱着碗对萧氏求救,谁料萧氏见了自家相公,早就把原本就不多的理智全都扔到地上,完全跟着傅庆昭的话题走。 “是啊是啊,你说说想法,我也替你掌掌眼。” 傅新桐:……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苦了傅新桐无话可说,第一次觉得吃饭时间这么尴尬,而最尴尬的是,她不说话,傅庆昭还会催促: “说话呀!正经问你呢,跟爹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傅新桐被逼到墙角,无奈反问: “爹觉得我今后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呢?” 把这个问题直接丢给了傅庆昭,想看他怎么回答,傅庆昭倒是没扭捏,想了想后,便列出了他心里好女婿的‘标准’。 “我觉得吧……家世不要太高,咱攀着累;这个,人长得不要太好看,男人长得好看,一般风流债多;得是个孝顺父母的;愿意把你宠上天的。”稍微列举了几条,傅庆昭想了想:“嗯,暂时就这么多,你觉得呢?” 傅新桐咬着筷子对傅庆昭递去无奈的凝视,按照他的标准,好像顾歙没一条符合啊。 家世,众所周知,高的离谱;长得……也不是很安全;孝顺父母,顾歙好像跟承恩侯不睦;至于要把她宠上天这一条……傅新桐在顾歙身上更是看不到希望。 “这个,一定要这么多要求吗?”傅新桐放下筷子,跟傅庆昭打着商量的语气问。 傅庆昭扬眉笃定:“当然!这些要求还高吗?基本的吧。夫人你说是不是?” 傅新桐觉得傅庆昭问萧氏完全就是在犯规,萧氏怎么会反对他说的话呢。 再次拿起筷子,在饭里戳了两下,然后又把筷子放在桌上,傅新桐决定为了顾歙,好好地跟傅庆昭理论一下: “爹,我觉得你说的太片面,不绝对。家世高也好,低也好,只要人品过关就行了;长相的话,自然还是好看点好啊,不一定长得好看就风流债多,好比爹爹你,你长得也挺好,就没见你风流债多嘛;至于孝顺父母,如果父母处处在理,那自然要孝顺,但如果意见分歧,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嘛;最后就是把我宠上天这一条,我觉得有点没道理,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干嘛要别人给我宠上天呢,我自己上天不行吗?” 一番长篇大论,把傅庆昭和萧氏给说的愣住了,傅庆昭也放下了碗,正经的对傅新桐问: “不是,听你这说的,怎么我觉着你好像有目标了呢?夫人你觉得呢?” 萧氏自然点头:“嗯,老爷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傅新桐直翻白眼:“娘,您觉得什么觉得,你对我爹那就是盲从,我,我有什么目标,不过是就是理论是嘛,爹爹的要求,以偏概全,不能完全作数吧,我只是把另外一些可能说了出来罢了。” 尽管这样解释了,但傅庆昭却依旧半信半疑,看着傅新桐久久未曾说话,这样的凝视倒让傅新桐率先受不了,干咳两声之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故作镇定的说了一句: “我,我吃饱了,爹娘慢慢吃吧。” 说完这个,傅新桐就头也不回的逃出了饭庄,留下一心看着丈夫傻笑的萧氏和满脸疑惑的傅庆昭,傅庆昭咬了一口莴笋,仍觉不放心,对一旁萧氏问: “我不在家的时候,闺女没跟谁家公子有过来往吧?” 萧氏一愣:“嗯?什么来往?没有啊,她每天不是在杜若街,就是在云熙山,没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听完妻子的话,傅庆昭才放心的点点头,继续吃饭,萧氏没察觉出一样,满心欢喜的给丈夫夹菜,少了傅新桐这个电灯泡,饭厅中的气氛就变得你侬我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老丈人的女婿要求如果被顾公子听到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108章 第108章 傅新桐几乎是飞奔,回到了青雀居中,捂着脸,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吓得画屏在门外问: “姑娘,这是怎么了?” 傅新桐坐在圆桌旁大口喘气,伸手拍着心口,差一点就要在父母面前露馅儿了,想起傅庆昭提的那些所谓的‘要求’,傅新桐就很无奈,这么看起来,顾歙似乎并不附和傅庆昭的期待啊,家世太好,长得太好也是错吗?提起这个,傅新桐弯了嘴角,忍不住的偷笑起来。 一只鸽子咕咕的停在她的窗台上,傅新桐眼前一亮,走过去,将鸽子腿上的信取了下来,迫不及待展开看,纸上的字体依旧娟秀,跟她珍藏在首饰盒里的那字体完全一致,剪短的一句话: 约定时间要到了,想好了吗? 傅新桐抿唇傻笑,立刻走到小书房里,拿笔在另一张小纸上写下:明日八方汇见。 她和顾歙约定好的是阮香楼,但傅新桐现在有点不好意思,阮香楼里探事司的人太多了,若是她和顾歙单独见面,不用半天,估计整个探事司都知道了,从前他们两人不是没有私下单独见过面,可是那时候心里不虚,现在若是跟顾歙在一起,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法适应,到时候传遍整个探事司就难为情了。 写完之后,傅新桐把字条吹了吹,待自己干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卷起,塞进了鸽子腿上的竹筒中,将鸽子抱起来飞了出去,看着那鸽子直冲而上,仿佛把傅新桐的一颗心也给带走了,站在窗台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惆怅的转身,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样,自己暗恋许久的人,居然跟自己表白了,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开心的同时,又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第二天就是约定的时间了,傅新桐晚上洗漱完仍不睡觉,开始站在镜子前面挑衣裳,画屏在给她铺床,春桃走过来对傅新桐问: “姑娘这时候挑衣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挑一件好看的穿着睡吗?” 傅新桐心情不错,转过身对画屏笑了笑:“哪儿啊,我把明儿要穿的衣裳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就不用再头疼啦。” 画屏铺好被子,过来问:“从前也没见姑娘这样谨慎,明儿是去什么地方吗?” 对画屏,傅新桐很放心,在她耳边说道:“我明儿去八方汇,约了……个朋友。” 画屏还想再问,傅新桐就推着她出门去了:“好了好了,接着我自己来就好,你也早点睡去吧,明儿早上,早点起来给我梳头。” 画屏被推到了门外,应了一声之后,傅新桐就把门给关上了,让画屏看着关起来的门扉纳闷的挠头,想起水盆没有拿,可姑娘明显是不想让人打扰了,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犹豫了片刻又给放了下来,算了,明天拿也是一样的。 离开傅新桐的房门前,画屏回到自己的房里,春桃正好在外面清洗了进来,看见画屏有些奇怪:“咦,你怎么就出来了,姑娘那儿都弄好了?” 画屏点点头,走到柜子前换衣裳,一边对春桃回道:“姑娘在挑衣裳,不让我伺候了,床铺好了,水也用好了,水盆都没能让我拿出来。” 春桃放下自己的东西,走到床边,听了画屏的话,转过身来问:“姑娘挑衣裳是要出去吗?” 画屏转身系衣服扣子:“是啊,明儿要去八方汇,这些天被关在院子里,杜若街的生意也没照应的成,明儿肯定是去见一些掌柜的了。” 换好衣裳从里面走出来,画屏从架子上取了自己的水盆便往外面去了,留下坐在床沿整理衣裳的春桃在房间若有所思。 *************************** 傅新桐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不是她特意的,而是她一夜都没怎么睡得着,生怕睡过了头误了时辰,不时睁眼,从未有一回像现在这般期盼天快点亮,刚看见一点光,傅新桐就起来了,把昨天晚上挑出来几套衣裳,全都换了一遍,看看效果,最终选了一套鹅黄底色的襦裙,下身配白色百褶裙,穿好了衣裳之后,画屏从外面敲门而入,现在基本上傅新桐房里的活儿,都是画屏一个人担了起来,春桃似乎也感觉出傅新桐的不喜爱,所以,很少在傅新桐面前出现。 画屏端了热水,将架子上昨天没收的水盆放在地上,请傅新桐过去洗漱,完了之后,傅新桐就坐在梳妆台前,等画屏过去给她梳头,画屏梳了一个元宝髻,傅新桐嫌太素,又散下来,梳了个海螺髻,却又有点成熟,折腾了好半天,画屏只能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一个流仙髻出来,傅新桐才满意的点头。 吃过了早饭,傅新桐陪萧氏念了一会儿经,傅庆昭难得回来,一大早就被好友给约出去了,傅新桐和顾歙约的是下午见面,倒也不急,整天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连萧氏都看在眼中。 “我说你今天怎么好像不一样,打扮了一下呢。” 萧氏将香插在香炉里之后,将傅新桐上下打量了一圈,笑着说道。 傅新桐故作镇定:“也没怎么打扮啊,就是画屏新学了个发髻,非要给我梳,好看吗?” 门外守着傅新桐的画屏满头黑线,想起自家姑娘早晨坐在梳妆台前的焦躁,画屏觉得这个锅背的冤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萧氏温婉点头:“嗯,好看。桐姐儿怎么样都好看,在娘眼里,就没有比你还好看的姑娘。” 傅新桐笑的开怀,萧氏又问:“我瞧你今儿心情很不错嘛。” “嘿嘿,温二姑娘今日约我去喝茶,我跟她都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自然是高兴的。” 傅新桐在心里对那时常被她拿来当挡箭牌的温二姑娘说了一声抱歉,只不过,她若不这样说,萧氏又怎么会放心让她出门去呢。 “温二姑娘真是个好姑娘,难得还能受得了你这脾气,回头你也请她到府里来坐坐,不能总是你去打扰她,咱们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她呀。” 萧氏对女儿有朋友这件事情感到了欣慰:“对了,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拎两盒点心送给温二姑娘,就说我请她时常来家里玩儿。” 傅新桐硬着头皮应声,在百般心焦之下,终于等到了中午,傅新桐随便吃了两口饭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忘了拿糕点,萧氏还专程派人给她送过来,一并放到马车上,才让她离开。 傅新桐拎着糕点,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就被要见到顾歙的雀跃所代替,从未感觉从傅家到杜若街的距离这么远,明明只隔了一条街的长度,可她觉得走了十条街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八方汇,傅新桐从马车上下来,八方汇的伙计看见她的车,就赶忙迎了过来,跟她打招呼: “姑娘好些时候没来了,府里是忙吗?” 傅新桐点头应声:“是啊,有些忙的。店里可有人来找我吗?” 伙计迎着傅新桐进门,走到门槛出,正要说话回答,就听见台阶下传来一声令人不喜的声音: “傅三姑娘好生难见啊,让小生好等。” 傅新桐回头,就看见了衣裳有些皱的韩进臣,他两颊泛出不自然的酡红,眼神慵懒,一副宿醉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子,看着浪荡又无赖,他身后还有好几个跟他一样醉醺醺的公子哥,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韩进臣来到傅新桐面前,见她姿容绝丽,目光中满是冰冷之色,看着就像是高岭之花,圣洁而不可亵渎,韩进臣冷哼一声,喷了一口酒气出来,让傅新桐后退一步,掩鼻欲逃,谁料却被韩进臣拉住了胳膊,无赖之言出口; “怎么着,哥儿几个在醉仙楼等了你好半天,你就不跟我们说两句,装什么清高?” 傅新桐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胳膊,冷声说道: “放手。” 韩进臣借着酒气撒泼:“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手?就为了你这么个背信悔婚的小娼妇吗?啊?我韩家的聘礼都送到你的傅家门上了,你家倒好,还想让我放手!我告诉你,我韩家既然送了聘礼,那你就是我韩家的人,老子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说完不等傅新桐反抗,韩进臣就使力拉着傅新桐的胳膊往前去,店里出来好几个伙计,想要去救傅新桐,却被韩进臣身后那几个穿着浪荡华服的公子哥儿给打了,因为八方汇门前的骚乱,已经让杜若街上很多人聚集了过来,韩进臣拉着傅新桐走到最前面,对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们大声叫道: “大家都给我看好了,就是这个女人!她想要跟我悔婚,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不过就是……” 韩进臣的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人踢了重重的一脚,身子立刻往前飞了出去,傅新桐先前给他拉扯着,想要脱身却不能,暗自恨自己没跟徐枫好好学拳脚,听他口出污言,自己却阻止不得,忽然看见韩进臣整个人扑向了石阶下,眼看自己就要被他一同拉扯下去的时候,背后一个温柔又安全的怀抱圈住了她,惊魂未定的她来不及缓过神,就回头去看,顾歙清冷的容貌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傅新桐所有的害怕全都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好帅,求嫁。今天还有更! 第109章 第109章 楚明和楚朝跟着顾歙出门,看见了韩进臣欺负傅新桐,两人正要上前搭救,就见一直以冷静著称的头儿率先走出去,掀开袍角,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踹出了极其干脆点一脚,把傅新桐拉入了怀,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傅新桐痴痴的看着顾歙,顾歙垂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没事吧?” 下意识的摇摇头,傅新桐惊魂未定:“没事。” 顾歙的目光才落到了被他踢的摔了个狗啃泥的韩进臣,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自己狼狈,可能连人都还没看清,就指着石阶之上的傅新桐和顾歙叫骂: “你是什么人?胆敢管本公子的闲事?给我放开她,她和我马上就定亲了,她是我韩家的人,你给我放开!” 顾歙果真放开了傅新桐,在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中缓缓走下台阶,他本就生的俊美,气度不凡,缓缓走下石阶,自带一股令人慑服的霸气,来到韩进臣面前,面无表情盯着他,韩进臣这才看清了来人是谁,正要张口说话,就被顾歙一耳刮子删的倒在了地上,顾歙看起来文弱,可实际上却是凶残的,一巴掌用了全力,韩进臣掉了两颗牙,嘴里满是血,韩进臣认出这是谁,也不敢叫嚣了,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稍稍缓过劲儿,想跟顾歙说话,可没想到,一张嘴,顾歙的巴掌再次落下,力道未减分毫,依旧卯足了劲儿,韩进臣再次被掀翻,又掉了两颗牙,从嘴里吐出来之后,韩进臣也不敢站起来了,生怕再给顾歙打一巴掌,那他满口牙估计都难保了,捂着不断淌血的嘴,惊悚的看着眼前这如大山般矗立的男子,可他的退缩并没能起到什么效果,顾歙往前一步,直接又抬起了一只脚往前踹去,直踹面门,把韩进臣踹的往后滚了好几圈,哀嚎声震天响。 周围的百姓全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实力悬殊的殴打,打人的公子俊美的脸上毫无波动,面无表情,一身华服未曾因为打人的举动而显得丝毫凌乱,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那么风度翩翩,反观被打之人狼狈逃窜,可无论逃到哪个角落,打人的俊美公子都能立刻赶到,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进行下一次攻击,不过片刻的功夫,那被打的人就已经鼻青脸肿,血花喷溅了,嘴里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呜呜的叫唤。 楚明和楚朝解决了跟韩进臣一起过来捣乱的那几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儿,将他们打的抱头鼠窜,被顾家的护卫捆绑起来,押跪在八方汇门前,然后所有人就站在石阶上,看着顾歙单方面暴打韩进臣,手法简单粗暴,最难能可贵的是,打的还很漂亮,发型没乱,衣服没脏,风度没减,跟个冷血的妖怪似的,无论韩进臣怎么求饶,他下手都一点不留情,十分有原则。 韩进臣给打的缩在地上不敢动了,满身灰土,鼻青脸肿,傅新桐倒不是同情他,只是担心再打下去要出了人命,给顾歙添麻烦,对一旁楚明道: “去拉一拉吧,把人打死了,顾歙也没法交代啊。” 楚明却不以为然,安慰傅新桐:“别担心,他自己有数的。再说了,韩进臣那小子敢这样对你,打死他都是死有余辜的,别担心交代不交代的事儿,一个韩进臣而已,就算打死了,谁能把他顾歙怎么样?” 楚明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别说现在的韩进臣了,就是以前韩玉庸没有栽之前,凭着顾歙的身份,京城里还真没几个能让他忌讳出手的人。 大概是韩进臣不反抗了,顾歙打的也没什么意思了,停了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转身来到了傅新桐身边,看见傅新桐看傻了,顾歙的脸上漾起了温柔的笑: “我一般不打人。” 但却不代表他不会打人。 傅新桐看着这样的顾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见他指关节处泛红,关切问:“你的手……” 顾歙无所谓的甩甩:“没事儿,一时忘了,下回用棍子打。” 傅新桐:…… 楚明和楚朝在顾歙停手的时候,就上前去把韩进臣给扯了过来,走到顾歙身后,正好听见了他还要用棍子打人的话,韩进臣一下子就给跪了下来,顾不上说话漏风: “别,别打了,别打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顾歙转身,将手里擦手的帕子抛到韩进臣的脸上,语气冰冷的说道:“再不敢什么呀?话总得说清楚啊。” 韩进臣抬头瞥了一眼傅新桐,可目光刚接触到,顾歙就往旁边移了一步,拦在他和傅新桐之间,吓得韩进臣赶紧收回了目光,颤抖着回: “不,不敢再纠缠傅三姑娘了。” 顾歙冷哼一声:“算你聪明。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若再被我知道你纠缠她,便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 “是,是是。我,我知道了,绝不敢再来,世子饶命。” 顾歙的目光又瞥向了那些随他一同前来的醉酒纨绔们,那些人见识过顾歙的手段,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看见顾歙就跟看见阎王似的,哪里还敢造次,不住的磕头求饶。 顾歙这才转身看向傅新桐,又换了一种温柔似水的语气,如春花绽放般和美。 “他们保证不敢来了,你觉得该能放了他们吗?” 傅新桐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属于顾歙的恶趣味,韩进臣他们被一字排开,押跪在八方汇门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认出他们身份的,正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傅新桐觉得如果再闹下去,就真的没法收场了,对顾歙无奈道: “放了吧,总不能在我店门口打死人吧。若他们下回还敢上门闹事,我傅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歙扬眉一笑,转身朗声说道:“听到没有?傅三姑娘放你们一条生路,赶紧的磕头,谢谢三姑娘的不杀之恩。” 现在顾歙说什么,这些被打的都不敢违背,别说只是磕头谢恩,,只要能让顾歙放了他们,就算让他们现在爬过来叫傅新桐姑奶奶他们也是愿意的。 磕过头以后,在顾歙的首肯之下,顾家的护卫才松开了对这些人的钳制,纷纷作鸟兽山,留下两个好心一点的,扶着被几乎打瘸了腿的韩进臣逃出升天,仿佛经历了一场人间炼狱般的洗礼。 这些人走了之后,顾家的护卫才开始驱散周围围观的人,顾歙对傅新桐笑了笑:“又欠我一个人情,我真替你担心,你该怎么还。” 说完之后,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顾歙便转身,在人们的注视之下,走入了八方汇,楚明楚朝来到傅新桐身旁,感慨道:“一直觉得他冷的像鬼,原来他在你面前是这样的。” 楚明也就算了,平时就不怎么正经,可现在连平时很正经的楚朝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傅新桐竖起了拇指: “干的漂亮。” 傅新桐满头黑线,漂亮个死人头啊。 没好气的对他们问:“再多嘴多舌,连饭都没的吃。” 楚明和楚朝立刻腆着脸过来,一口一个三姑娘的喊着,把傅新桐给恶心坏了,不过心里却是对他们的仗义相助很感激,招来了八方汇的掌柜的,让他去醉仙楼里腾一桌上好的酒菜过来八方汇三楼的雅间,然后才领着楚明和楚朝上楼去找顾歙了。 傅新桐推门而入,顾歙已经安静的除了披风,坐到窗口旁的软塌上去,拿了一本书随手翻着,看见傅新桐,顾歙的脸上再次漾出了笑容,可却在看见傅新桐身后跟着的两个拖油瓶的时候,又冷了下来。 楚明笑嘻嘻的走到软塌旁,看见顾歙手边有茶壶,伸手就要去倒茶,却被顾歙以书本压着,楚明不明所以,抬眼看向顾歙,忽然猛地一个激灵,被顾歙眼中的刀子插的体无完肤。 呐呐的收回了手,放在心口处摸了两下后,楚明才识时务的转身,对楚朝说道: “啊,我忽然想起来,司里还有好些事没做呢。咱们回去吧。” 楚朝正接过傅新桐给他倒的茶,一脸懵:“吃了饭再去吧。”楚朝难得有了小情绪。 楚明却过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茶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笑着转身,将从楚朝手里夺过来的杯子递还给了傅新桐,赔笑道: “我们真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那个……你请头儿吃饭就成了,反正人是他打的,我们也……没出什么力。” 傅新桐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呀?我那饭已经让人订了,一会儿就送上来,司里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连饭都不能吃吗?” 楚明严肃的摇头:“不能吃。” 他们吃了她的饭,有些人就要吃他们了。不能因为一顿饭丢了命吧,楚明在这方面还是很识相的。 说完这句话,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楚明就拉着楚朝兔子一般窜了出去,走到门外时,还给他们把门妥帖的关上了,这火急火燎的行为让傅新桐实在搞不明白,转首对一派清冷的顾歙问道: “他们怎么了?司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顾歙翻了一页书,意兴阑珊的回道:“谁知道呢,兴许真的有事吧。” 傅新桐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偏又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傅新桐:看不出来楚明还是个热爱工作的好孩子。 顾某人:呵呵。 痛打落水狗,可还行? 第110章 第110章 由于楚明和楚朝的‘扫兴’,当伙计把醉仙楼的酒菜送到八方汇的时候,傅新桐就觉得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为什么呢,因为整个雅间里,就只剩下她和顾歙两个人了,而她和顾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可以心情平静的坐在一起随意吃东西的地步吧。 当送菜的人出去之后,房间的安静显得尤为明显,跟顾歙对面而坐,傅新桐怎么坐都觉得不对,如坐针毡,小脸红扑扑的,拿着筷子却不夹菜,低头看着眼前的那道鱼头。 顾歙倒是还好,亲自盛了一碗银鱼羹送到她面前,傅新桐才反应过来,飞快瞥了她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场景真是太尴尬了,傅新桐忽然有点后悔,在楚明和楚朝提出要离开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适当的阻止一下,那样四个人坐在一起,总比她和顾歙两个人坐在一起要和谐的多吧。 顾歙喝了一口羹汤,然后就放下了,抬眼看着鼻眼观心跟在做佛似的傅新桐,问: “所以,你想好给我答复了吗?” 傅新桐僵了僵,然后缓缓抬起头跟顾歙对视,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我,我的答复,不用说,你应该也知道吧。”毕竟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只要看见过她和顾歙独处的人,应该都能发现端倪吧。 顾歙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就是同意咯。” 傅新桐努力平静心情,目光直视顾歙,认真的问了一句:“我能问一句,你这样的,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样的?” 这个问题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傅新桐,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家世一般,才能一般,容貌还成,但绝不是最美的,性格脾气更是没有太多亮点,可顾歙就不同了,他无论哪一方面都是顶顶出色的,就算他想娶皇家的公主也行,却为何看中了这样平凡的自己呢。 顾歙将傅新桐这个问题想了想,然后老实回答:“人哪分这样的还是那样的,我觉得你是最好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难想明白吗?” “嗯。有点不能理解,明明比我好的女人多的是,我自己是什么样我自己知道,怎么可能是最好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她是个出色的女人,所以才动心的?傅新桐渐渐平静的心再次不平静起来。如果顾歙因为她贬低自己的这些话而后悔了,傅新桐就真的要哭了。 顾歙笑了起来,傅新桐就更加紧张。。 “我对你没误会,脑子也清楚的很,你知道我为什么直到今日都未曾娶妻吗?”顾歙问。 傅新桐自然摇头:“不知。” “正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合心意的女子,我对女子没有明确的标准,一切合眼缘,凭感觉便好,但实际上这才是最难达成的标准,不知道为什么,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隐隐觉得……你是那个能改变我命运的人,你让我感觉到这个世上我不孤单。” 一长串的话,让傅新桐听得痴了:“可我如何能改变你命运,我们之前相处的时候并不多,如何能说我让你觉得不孤单呢。” “我们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多,但我确实有这种感觉。我并非外人看见的那样美好,我有私心并且很重,我虽出身显赫,众星捧月般生活,但是我在那家中并未感觉到温暖,自从我娘去世以后,我始终觉得这个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甚至觉得,我本就不该是这世上的人,看见你,也让我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你也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与你相遇,缓解了我的孤单,让我的目光越来越关注你,越来越觉得此生若要留在这凡尘间,必须与你为伴,非你不可。” 顾歙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很优雅,然而每一句都像是撞击在傅新桐的心房之上,因为顾歙似乎说到了关键——她的确不该是这世上之人,而他……几年以后,大概也不是了吧。上一世他弑父反被杀的结局不知道是否注定。 见傅新桐不说话,顾歙难得的面上现出了不安,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女孩子爱听甜言蜜语,可他不会说,只能和她讲讲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她是不是生气了? 顾歙发现自己,第一次担忧一个女人对自己生气,甚至害怕她对自己生气。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然后幽幽的吐出:“我确实不该是这世上的人,你说的没错,你也不该是吧。这么一想,似乎我们俩凑对在一起,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变得合理起来了。” 顾歙不解:“嗯?什么叫我们确实不是这世上的人?我说的只是感觉。” 傅新桐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幽幽看了一眼顾歙:“不得不说,你的感觉挺准的。” 见顾歙挑眉看着自己,傅新桐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了,至少这样能让他想的更清楚一些,免得两个人糊里糊涂的在一起,以后要后悔就晚了。 “你还记得我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假山石的事儿吗?” 傅新桐收敛了心神,慎重的对顾歙说,顾歙听她忽然提起这个,便也坐直了身体,迟疑点了点头,傅新桐继续: “那时候你说我是断了气儿的,你还记得吗?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断了气,不过只是一会会儿,我的魂魄似乎离体,看到了一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我看到我家人的遭遇,还看到了你的结局。” 顾歙觉得难以置信:“我的结局?” 他一直就知道傅新桐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他那日明明将她救下来的时候,她确实断气了,可后来离奇活过来,他曾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而傅新桐现在的能力他也见识过,她能够跟花草沟通,曾经救下了探事司十多人的性命,现在她与自己说,看到了他的结局,顾歙就是想不信都难。 “我的结局,是什么?”顾歙对傅新桐问,他目光毫不闪躲,直接看向了傅新桐。 傅新桐咬唇,不知道这些话她能不能说,可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不接着说下去,也太不厚道了,更何况,她的确想改变顾歙的结局,不管顾歙是不是喜欢她,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她都想改变。 “你和你的父亲不睦,曾动过想杀他的心吗?” 傅新桐这句话问的很慢,一字一句的钻入顾歙的耳朵之中,顾歙目光冷凝的看着她,让傅新桐开始有点后悔,也许她该再等等说这件事吧。 顾歙看着傅新桐像是看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傅新桐的话似乎将他埋藏在心底里很多年的记忆找了回来,叹息道: “我……在我娘死的时候,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后来长大了,这种想法就没有了,在你魂游太虚那段时间看到的我的结局,是我……弑父吗?” 傅新桐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在说谎,顾歙见她一动不动,才接着说: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娘算是我爹害死的,所以我恨他,恨到想要杀死他。可我终究没有付诸现实,时间将我的恨意冲淡了,我与他现在仍旧不睦,但却不会想要杀他了。所以,你说的我弑父那个结局,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傅新桐不忍告诉他,他到底结局不仅仅是弑父,还有反被父杀,他死之后,顾家一落千丈,镇国公府和承恩侯府就此凋零,然而这一切,傅新桐现在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她已经不能确定了,她重生回来,改变了傅庆昭,傅星落和萧氏的命运,如今已经不一样了,所以,顾歙是否还会是那结局,谁也不能确定。 傅新桐点点头,咬唇说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命运这种东西,冥冥中自有注定,也许是我把梦境与现实搞混了。其实结局什么的,未必就不会改变。” 一如傅庆昭,一如萧氏,一如傅星落,直到现在的顾歙。傅新桐觉得只要她在一日,从前不认识顾歙便罢了,如今认识了,也算有了点感情,怎么样都不会看着他走上那条不归路。 “所以,你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我不是个正常人。凭我能听见花草说话这一点,被别人知道的话,一定以为我是疯了的,说不定还会把我当妖邪架到火上,你真的考虑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顾歙的目光片刻没有从傅新桐身上挪开,听完她的话后,就笑了: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知道你与其他人不同,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的感觉,让我很安心。” 傅新桐似乎有点不同看法:“安心?一个女孩子给人安心的感觉,不会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吧?那这么说的话,你岂非叫人不安心吗?” 顾歙被傅新桐的话说笑了,煞有其事的点头: “既然我这样让人不安心,那么傅三姑娘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我能向你保证,今生只爱你一人,绝不移情别恋,绝不与其他女子假以颜色,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便在我脸上划上一刀也是可以接受的。” 顾歙可怜兮兮之言彻底把傅新桐说的心花怒放了,脸已经长得这样好看了,居然还这么会哄女人开心,傅新桐觉得,自己只怕是走不出这人的圈子了,不过,她也不想走出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只有一更。 第111章 第111章 傅新桐的沉默让顾歙从矮桌那头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握起,以拇指缓缓摩挲着,笑着说道: “我是认真的,答应我,好吗?” 傅新桐羞怯的低下了头,任由顾歙抓着手:“我的心思你知道的,早就已经在心里……答应你了。” 顾歙听她表达心迹,有些紧张的心终于沉了下去,忍不住露出微笑,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让,在彼此眼中似乎都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将对方的样子深深的刻入心中,感受着两人之间奇妙的牵绊,仿佛历经了前世今生,两个灵魂才终于找到了最契合的伴侣般。 这个时候,两人之间不需要其他提及话题,不需要顾及任何方面,抛开一切,只感受着这令人心喜的一刻。 坐在回傅家的马车上,傅新桐仍忍不住发笑,满脑子全都是顾歙先前说的那些话,感觉她已经无法再思考除了顾歙之外的任何事情了,画屏坐在边上看着傅新桐,终于忍不住开声问道: “姑娘,您和顾世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呢。顾世子为您跟韩公子打了一架,那样子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呢。”画屏跟着傅新桐一同出门,傅新桐下了马车以后,画屏就领着马车驶入后院安放去,没想到放完了马车,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歙和韩进臣那帮人打了起来,顾歙平日里给人的感觉虽然冷,却也是一个温柔恭谦的温润公子,可谁知这样的公子出手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就是了。 傅新桐抿唇笑了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韩进臣那样恶劣,欺负女人,顾歙路见不平而已嘛。” “路见不平?”画屏对这个词语表示疑惑:“顾世子打人的狠劲儿,可一点不像是路见不平的样子,反而像是寻仇。” 傅新桐垂下眼睑:“随你怎么说了,路见不平也好,寻仇也罢,总之你家姑娘我今日可是多亏了人家相救,才没有在韩进臣的手中吃亏,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话说的画屏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没错,那韩公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本来两家又没有什么,虽说他家送了聘礼来了,可是,咱们傅家又给他退回去了,他气不平可以,但是不敢找傅家的麻烦,却在这里找姑娘麻烦,若姑娘真被他轻薄了去,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幸亏有顾世子在。” 画屏是个知事理的好丫头,说的条条是道,傅新桐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只听画屏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又道: “可是,顾世子打了韩公子,出手那严重,奴婢看那韩公子离开的时候,两条腿似乎都已经不能走路了,全都是别人扶着,拖着他才走的,你说,韩家会不会找咱们傅家麻烦呀?” 这个问题,傅新桐不是没有想过,道: “他们要找我们也不怕,凡事总有个因果吧,因为韩进臣在八方汇外对我无礼,甚至动手动脚,所以顾世子才出手相救,而相打无好拳,在路见不平的时候,出手重了些也不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吧,韩家无论是找傅家还是顾家全都是没有道理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奴婢就担心……”画屏依旧忧心忡忡。 傅新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韩家敢闹到我傅家门上来,我也不怕他,不过现在,你更应该要想的是韩进臣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一早回来八方汇呢?” 画屏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讶然对傅新桐抬头望去,不明白傅新桐到底想说什么,傅新桐看着画屏微微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不过清明的目光却给了画屏好一阵警示,仿佛有什么就快要呼之欲出了。 姑娘今天一早来八方汇的事情,只有夫人和她知道,夫人身边的人是不可能通知韩进臣的,那么韩进臣是怎么知道的呢?想起昨天晚上,她伺候完姑娘回房之后,似乎跟春桃提过那么一句,后来她整理整理,也就睡下了,春桃拿了水盆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眼前一亮,画屏看向了傅新桐,傅新桐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她有所察觉,拍了拍她的手,莞尔一笑:“知道我为什么很少让春桃近身伺候了吗?” 画屏呐呐的点了点头,神情还有些难以置信:“可,可她这是为什么呢?”在画屏看来,傅新桐是她和春桃的主子,春桃如果泄露了主子的行踪给旁人,那就是背叛了,可春桃她背叛的目的是什么呢? 傅新桐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是忍不住一叹,她插手管的事情,倒是发生了改变,可其他没有她插手管的事情却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在做,春桃上一世就是跟着她一同去了韩家,没多久就和韩进臣搭上了,韩进臣把春桃抬做了姨娘,后来春桃有了身孕,才被韩进臣的表妹袁欣纯给害死了,孩子也没能生的下来。 这一世,她跟韩进臣彻底没了可能,但饶是如此,却依旧没能把春桃和韩进臣的关系给断掉,而上一世,是春桃主动爬床,想要脱离奴籍,做主子,但这一世,却应该是韩进臣主动找上的春桃,因为韩进臣需要春桃在傅新桐身边照应着,所以说,渣男贱女,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情,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傅新桐叹息道。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亏待过春桃,这一世虽说有所疏远,可是却没有将她从身边驱逐,让她做着一等丫鬟,在内院里享福,甚至比画屏过得还要舒服,真正的钱多事少,可她却仍旧心不满足。就这傅新桐还能说什么呢。 “那丫头真是糊涂了。”画屏与春桃差不多时候到傅新桐身变成伺候,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变成如今这样,看姑娘的表情,这会应该是不会饶恕她了,画屏自然也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姑娘打算怎么处置她?这些话,原不该奴婢说的,可奴婢与春桃到底是一起入府,一起长大的,要奴婢眼睁睁的看着她……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奴婢看着她……” 画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新桐给截过:“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给给过她很多机会,你以为她就只有这一回与韩进臣通风报信吗?上回我与音姐姐一同的时候,韩进臣也曾遇见过我,我那时候以为只是八方汇的一个小跑堂报的信,可后来一想,那小跑堂如何得知我何时去八方汇呢?那次我没有说什么,但却越发疏远她,原本是想让她改过自新,没想到,她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了。让我如何再容她?” 见画屏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傅新桐伸手拍了拍画屏的手背:“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些年我疏远春桃,导致我身边所有事情全都是你一人在料理,若你不顾及春桃的话,只需与我说明,我便会将春桃遣走,换其他更可靠的人到身边来伺候,这样你的活儿就自然会少一些,可你这些年从未抱怨过一句,不就是为了给春桃一个容身之地吗?你为她做的也够多了,所以,这一回就不要觉得愧疚了。” 傅新桐真心的劝慰,让画屏心里感到好受些,点了点头:“奴婢不说了,一切都听姑娘的。” 两人回到傅家,先去了一趟商素院,发现傅庆昭已经回来,和萧氏也去了主院,傅新桐便回到青雀居里,春桃并不在院中,傅新桐中午尽顾着跟顾歙说话,饭一点没吃,此刻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让画屏给她端了些银耳汤过来,刚吃了两口,就有个小丫鬟跑进来禀报: “姑娘,不好了,外头有人敲锣打鼓的找麻烦来了。” 傅新桐放下碗,擦了擦嘴问:“找谁麻烦?我吗?” 小丫鬟点头:“奴婢听着就像是找您的,他们敲锣打鼓从巷子口进来,前头有人一路喊着傅三姑娘傅新桐,奴婢这才赶紧跑来禀告姑娘知道呢。” 画屏听后,脸色一变:“姑娘,不会是韩家吧?” 傅新桐与她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对那小丫鬟说道:“你且去主院请二老爷和二夫人去,我到门口看看去。” 正说着话,果真隐隐预约的听见外面有一些敲锣打鼓的声音,傅新桐蹙眉,这韩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心中不免担忧,白天里,还有顾歙护着,可现在韩家不敢去惹顾家,就又惹到傅家门前,这回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偏偏现在她就算去找顾歙也已经来不及了。 硬着头皮出门去,傅家大门外,管家已经集结了十几个护院,拿着棍子连成一气,挡在门前,看样子,府外来的人不少,否则管家也不会这样严正以待了。 门后好些人偷偷在看,傅新桐过去,把偷看的人们都吓了一跳,有几个婆子拉住了傅新桐,说道: “姑娘别去,外面那些人就是找姑娘的,可别给他们伤着了。” 这婆子的话刚说完,傅新桐还没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声音: “傅家三姑娘傅新桐,小小年纪,勾三搭四,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仗势欺人,快快出来受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为了那篇《世袭皇妃》的新文,头疼死了,已经改了好多遍,却依旧不行,从框架上出现了问题,没法修复了。还耽误了《花照》这篇,实在抱歉的很,从今天起,《世袭皇妃》那篇文搁置,先全力把这篇文更完。 第112章 第112章 傅新桐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忍,撇下一众不赞成她出面的人踩上了台阶,往门外走去,只见袁氏和另一个年轻美貌女子带着二十多个家丁,举着棍棒,在傅家门前喊打喊杀,嚣张至极。 袁氏看见傅新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傅新桐就骂道: “你个无耻的臭丫头,居然还敢出现,我今日非得叫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的德行和你傅家的嘴脸。” 袁氏似乎清减不少,脸色憔悴又癫狂,一双眼睛里淬满了恶毒,仿佛受到无尽欺压之后,憋坏了,急于找到一个出气口似的,而很显然,她如今把傅新桐当做了她的出气口,仿佛在其他地方受的委屈,只要她在这里好好地闹一闹,就能填平她的委屈似的。 这些日子,韩玉庸出事之后,袁氏在韩家既不能明言,又不能露馅儿,韩玉庸可能还没有回家,罢免的圣旨也许还没有送到韩家,袁氏此时正是忐忑不安,心力交瘁之时,她素来被捧得高高的,因为韩玉庸是首辅,满朝大臣无不尊敬,连带袁氏在各路夫人之间都颇有颜面,可能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挫折是什么感觉了。 傅庆昭和萧氏闻讯赶来,萧氏走在傅庆昭前面,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傅新桐身旁,将她拉到身后,深怕她受到伤害,怒目瞪着袁氏,傅庆昭上前,站在她母女身前,傅新桐往后看看,傅远和段氏并没有过来,先前傅庆昭和萧氏是在主院里的,下人进去通报,傅远和段氏不可能给不知道,有人打上门来,指名道姓的坏子孙的名声,他们却一点也不想趟这浑水,直接把事情丢到其他人身上。也幸好此时傅庆昭在家,如果傅庆昭仍在肃州,那么就算袁氏打上门来,估摸着傅远和段氏都会推着萧氏和傅新桐自己出门解决。 萧氏见傅新桐往门内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抚着她的秀发,轻轻拍了两下,意思是让她不要想太多,又指了指傅庆昭,表示一切有傅庆昭在。 傅新桐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傅远和段氏做的实在太不地道,有点恶心他们的人品罢了,傅远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贸然答应了韩玉庸的提亲,私自收下了韩家的聘礼,后来见风使舵,觉得韩家出事了,又恬不知耻的将聘礼给退了回去,如今韩家又怎会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丝毫不为其他人考虑。 “韩夫人,我敬你是首辅夫人,女流之辈,可你做的实在太过分,聚众威胁我傅家,破坏我儿名声,你真当我傅家是豆腐做的,不敢打你吗?” 傅庆昭一介文人,在肃州官场历练一两年之后,整体的气场就不是当初可以比拟的,袁氏往后缩了缩,却仗着有理直接上前怒道: “你还知道我是谁,你傅家教出来的好女儿,勾三搭四,水性杨花,勾引了我儿在先,让他为之神魂颠倒,在家吵着要娶她为妻,我韩家送聘礼上门,你们傅家也收了,只不过是错过了交还庚帖的时间,你傅家就出尔反尔,退了聘礼也就罢了,我韩家不稀罕娶这种背信弃义的女子做儿媳,可你们却派人将我儿腿给打断,如今还躺在哪里,这辈子能不能下地行走还不知道。这样狠毒的一个女子,我来找她有何不对?” 傅新桐觉得袁氏欺人太甚,颠倒黑白,正要上前理论,就听傅庆昭紧接着说道: “韩夫人,注意你的言辞,好歹你韩家也是书香门第,如今你却像个市井泼妇一般胡闹,也不怕丢了你韩家的体面!你韩家确实送过聘礼上门,可那又如何,你送聘礼,我们傅家就一定要收吗?还是你觉得,只要是你韩家看中的女子,都必须嫁入你韩家吗?儿女婚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身为人父,你们趁我不在府中之时来提亲,本就是大错,我傅家退还聘礼,有何不对?” 傅庆昭与袁氏争辩,傅家门外已然围了许多人在看,袁氏大张旗鼓打上门,要为儿子主持公道,傅庆昭丝毫不让,亦要护女儿周全。 傅新桐恨恨的盯着袁氏,又将目光落在她身旁那年轻女子身上,她的侄女袁欣纯,此时正小人嘴脸,扇动身后人群跟傅庆昭唱擂台,模样可恶至极,上一世便是她们姑侄将她诬陷,傅新桐原本是想与她们一刀两断,不成想她们却不依不饶,今生还想坏她名声。 咬着牙,从萧氏怀中脱离,对门后守望的画屏招了招手,画屏过来,傅新桐在画屏耳旁说了几句话,画屏便点头应声而去,傅新桐这才上前,来到傅庆昭身旁,共同作战,指着袁氏冷静说道: “韩夫人,你说我勾三搭四,勾引你的儿子?这种话可有证据?我与韩公子所见之面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何来勾引之说?至于今日让人打了韩公子,这是事实,可你却不问为什么吗?他在我八方汇门前聚众闹事,对我动手动脚,恶言相向,我一弱小女子,眼看就要被韩公子等欺凌,有人看不过眼,路见不平,确实打了韩公子几下,这事儿八方汇门前诸多百姓都可见证,非我胡言,你尽管问去便是,世间之事,本就有因有果,韩公子出言不逊,还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于我,难不成,我还要逆来顺受,被他非礼了去也不能反抗吗?这就是你们韩家的规矩吗?好一条霸道的规矩,纵然天家亦不敢如是,你们韩家好大的气派,只要你韩家看中的女子,哪怕被当街欺负也要笑着接受吗?否则就是蓄意勾引,水性杨花吗?” 傅新桐这个当事人说出来的话,似乎让人更加理解了,周围围观的人们纷纷点头,觉得傅新桐说的有道理,韩家这么做也委实太过霸道了些,而傅新桐还没有说完,见袁氏要开口反驳,紧接着又指着袁欣纯说道: “若说水性杨花,谁又能比得上韩夫人的亲侄女袁小姐呢。袁小姐身为韩公子的表妹,小时候便来投奔,却小小年纪,学会了风尘女子的手段,早早爬上了表哥的床,将表哥勾引,韩夫人明知道这些,却不加以阻止调、教,反而替他们处处遮掩,就这样子,你们怎么好意思替韩公子娶亲?难不成要让儿媳进门之后,看这位袁表妹的脸色过日子吗?你先前说来说去,说的是我韩家退聘之事,可你韩家这种样子,韩公子如此人品,我傅家不退聘,难不成还要收你家聘礼不成?简直笑话!” 此言一出,袁氏和袁欣纯同时色变,袁欣纯心虚的低下了头,拉着袁氏不敢说话,她和表哥在一起的事情,只有姑母知道,其他人怎会知晓,到底是年纪小,还没有那么深的心机,被人当面点明,顿时就失了方寸。而她的情况看在其他人眼中,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顿时周围一片哗然,原来韩家居然是这样的人品,纵容娘家表妹与自己的儿子乱搞,还要强行对外给家世好的女子下聘,人家不愿,退聘之后,又来纠缠,还口出恶言,败坏人家的名声,简直叹为观止。 袁氏也觉得周围的风向变了,她也不知道为何傅新桐会说出这番话,她的确是纵容两个孩子私下来往,可,可欣纯并不想做儿子的正妻,又是自己的内侄女,有她在身边伺候儿子,袁氏觉得很不错,难得这孩子乖巧听话,从不忤逆她,所以,当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袁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件事不过发生了几个月,她确定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可这傅新桐是如何知道的? 不管她如何知道,袁氏的理智都告诉自己,此事绝不能承认,否则她韩家的名声就会彻底被败坏了。 “你简直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欣纯是我侄女,她与我儿乃是兄妹,却被你这女子污言秽语的指责,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无辜,大家快看看,这傅家三姑娘可有半点无辜的样子。” 袁氏虽然这么说,可气势上到底是输了一点,傅新桐看出这一点,冷哼一声:“哼,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只管问问这位袁小姐便是了,袁小姐与韩公子暗度陈仓多时,不知这腹中可有珠胎暗结?” 袁欣纯脸色大变,吓得嘴唇都发白了,惊恐的看着傅新桐,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恶鬼一般,仿佛在傅新桐面前,自己连最后一点隐私都守不住了,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事已经晚了大半个月了,她这几日,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却谁也没敢告诉,连袁氏都不知道,可这傅新桐是如何得知的?简直比恶鬼知道的还要多啊。 傅新桐看她脸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当初嫁到韩家之后才听说了袁欣纯和韩进臣的事情,当时伺候她的婆子说过,袁欣纯在她嫁入韩家之前曾替韩进臣怀过一个孩子,肚子都老大了,却因为韩进臣娶了傅新桐进门,而被强制落胎,这也就是袁欣纯当年为什么会污蔑傅新桐不贞的原因,一个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地位,另一个原因,就是袁欣纯把自己落子之痛,强加到了傅新桐身上。 傅新桐知道自己上一世是什么时候嫁入韩家的,而算算日子,袁欣纯肚子里现在应该是有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在后头,今天还有一更。 第113章 第113章 “简直一派胡言!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傅家教出来好女儿,自己其身不正,却还怀疑他人,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纯儿?” 袁欣纯有孕的事情,看样子还没有告诉袁氏,要不然袁氏不会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别说袁氏了,就连傅庆昭也被傅新桐说的这件事给惊呆了,十分想问傅新桐连这个都知道,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想来女儿既然敢说出来,必然心里是有把握的,傅庆昭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两年里,凭着萧氏的性子,她们不被人欺负,靠的多半是这女儿,所以,傅新桐的能耐,傅庆昭和萧氏都是知道的。 只见傅新桐毫无畏惧,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般盯着袁氏身旁脸色惨白,眼神闪躲的袁欣纯,沉声问道: “有没有这回事,那就要问袁小姐了。” 袁氏护着袁欣纯:“问她做什么,你只当每个女子都如你这般不要脸吗?” 对于袁氏的言语攻击,再难听的傅新桐都听过,这点程度还不足为奇,依旧目光如炬盯着袁欣纯:“袁小姐,你怎么说?咱们年级相仿,你身世可怜,投奔表哥家,若是与表哥两情相悦,又何必让你表哥娶其他女子呢,与你安安稳稳的做一对夫妻不是很好吗?” 袁欣纯竭力忍住心中的不安,想着就算傅新桐知道些什么,可是这件事情连她自己都不怎么确定,量她也拿不出证据来,见到姑母正瞪着自己,袁欣纯感觉腹背受敌,她本是袁氏娘家侄女,家道中落之后,父母双王,只能来京城投奔这个姑母,表哥一表人才,出身名门,若说袁欣纯不想嫁他做妻子,那肯定是假话,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韩家一心想要娶能够给韩家带来利益的儿媳进门,她至多也就只能做个妾侍,而她所仰仗的不过就是姑母的信任和爱护,所以,当姑母怒不可遏要带人来找傅家麻烦时,她义不容辞一同前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是来找别人麻烦的,最后麻烦却莫名其妙到了自己身上。 硬着头皮说道: “我说什么?我自来到韩家之后,便鲜少出门,与我表哥清清白白,规规矩矩的,你诬陷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诬陷我表哥,他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猪油蒙了心才喜欢上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如今你却还敢说我,若我与表哥不清白,我,我便撞死在你傅家门前又如何?” 袁欣纯到底是个厉害的。上一世将韩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把傅新桐害的名声尽毁,丢了性命,虽然此时年纪还小,但超强的战斗力已经显现出了端倪。把自己说的真如那贞洁烈女一般,不通内情之人见了,只怕还真相信了吧,毕竟小小年纪就敢用这样的激将法撇清关系,实在很少见。 人群中走来一个白胡子医者,那是城中仁恩堂的老大夫,只要是京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位老先生的,多半之人都在仁恩堂里看过诊,买过药,大家认出了他,只见那老大夫来到人群前面,药箱由药童背着,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那两个小丫鬟是先前傅新桐让画屏安排下去,从侧门外出喊来了这位老大夫。看见来的是这位大夫,就连傅新桐都觉得有点惊讶,这大夫不是从不出诊的吗,怎么今日被两个小丫鬟一喊就出来了,傅新桐的原本意思,是让两个小丫头到街上喊几个大夫回来,可没想到喊来了这位爷爷。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傅新桐就算觉得在奇怪,也得先把事情解决好了再说。 “说的再多都没什么用,袁小姐是否清白,完全可以让张大夫诊一诊脉,张大夫妙手回春,是享誉京城的老大夫了,袁小姐给他诊治诊治,若是没病,皆大欢喜,若是有病,提前查出来,岂非更好?” 傅新桐的话让袁欣纯彻底失了方寸,哪里还敢站在那张大夫身前,赶忙躲到了袁氏的另一侧去,袁氏也有点弄不懂事情的发展了,她明明是来找傅新桐和傅家的麻烦,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是她们更麻烦呢。先是纯儿和儿子的事情被傅新桐说了出来,接着就找了个享誉京城的大夫来给纯儿看诊,这…… 袁氏看着袁欣纯害怕的神色,忽然脸色也变了,与袁欣纯对视一眼,袁欣纯害怕的调转了目光,这表情像是在对自己诉说着什么,袁氏心上觉得不安极了,两个孩子不会真的弄出什么事情了吧,她本身就有心把纯儿留在身边给儿子做妾,将来等一切尘埃落定,韩家有了少夫人之后,两人生个亲近的孩子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并不代表袁氏现在就想看见他们生孩子。 暗自悔恨自己没有对她们多加管制,如今倒成了一桩麻烦事。 “混账东西!傅新桐你这不要脸的恶毒女子,居然在这里满口胡言诬陷,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容得下你这样诋毁吗?” 傅新桐的脸色亦沉了下来: “合着韩夫人知道女儿家的名声贵重,容不得诋毁呀!那你今天到我傅家门前来诋毁我的名声又算什么,就你的侄女名声中,其他人的名声在你看来,一文不值是吗?” 袁氏被反将一军,仍不退缩:“哼,我来找你,是因为你确实做错了事,你是个灾星,把我儿子害成如今这地步,我来找你算账,天经地义。” “天什么经,地什么义?你儿子如何管我什么事?你有什么道理在我们傅家门前撒野?你一口一个我勾三搭四,我水性杨花,请问证据在哪里?有证据吗?你没有证据,可是我有!我说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你的好侄女与你儿子不清不白,你睁一眼闭一只眼,还打着旗号要给你儿子娶妻,我倒要问问你,你这算是骗婚吗?将京城女子置于何地?只要你韩家喜欢,送了聘礼去人家,就要人家乖乖的入你韩家的大门,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又是什么?你问我要证据不是吗?我如今找了大夫过来,你却又不敢了,怎么着,自己心虚了?因为做了男盗女娼,丧德败行之事,心虚了吧,若是他们当真清白,你又何惧让大夫把脉?若是大夫把脉之后,袁小姐干干净净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傅新桐冤枉了她,我明日便在佛堂剃度出家去,算我造了口业,可若是袁小姐不干净,那你韩家就是仗势欺人,败坏女子名声,一家子男盗女娼,韩夫人你又当如何与我,与傅家道歉?” 傅新桐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傅家门前围观之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静观这戏剧性的变化,同时也在心中对这位傅家三姑娘的气势所折服,一个女子被人诬陷上门,非但没有气急败坏的嘤嘤哭泣,反而光明磊落,毫不畏惧,这世道虽说女子地位不高,可遇上这样一个烈性的女子,却还是令人动容佩服的。 袁氏早就没了一开始来傅家门前的气势,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沉住气,带着人来傅家门前闹,这傅新桐可比她想象中厉害多了,更何况,她在还未开始胡搅蛮缠之前,就被傅新桐捏住了痛脚,原本就是想带人来找找傅家的麻烦,出一出心头的恶气,老爷如今还被关在刑部没有出来,虽然外界还不知道韩家快要不行了,可是袁氏担心啊,她担心一旦韩家倒台,往昔的好日子将不复存在,外面有一点传言,都能让她害怕好长时间,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所以,当看见儿子被抬回来受了那么重的伤时,袁氏就更害怕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切,所以才敢对她儿子下那么重的手,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找一个可以让她立威,让她表现给所有人看,她韩家还没倒,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想着傅家都是读书人,没什么大用,在朝中并无势力,这样的人家,她就算惹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反而可以让别人看看她的能耐和手段,震一震韩家的威势,可是,这傅家其他人也许都是读书人,没什么战斗力,可傅新桐一个就顶了十个凶悍的泼妇,并且还有把柄在手。 袁氏后悔啊。 然而现在后悔也晚了,往袁欣纯忘了几眼,以眼神询问她到底有没有,袁欣纯只抓着她一个劲儿的摇头,袁氏心里有侥幸,这孩子才多大,按理说不该怀上才是,如今所有人都看着她,若是不让把脉的话,人家一定会说她是默认了,干脆搏一搏,如果赢了,那么将那傅新桐送去姑子庵也是好的,更何况,就算是输了,袁氏已经想好了对策,只需推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推到袁欣纯身上不就好了,这样她至多落一个糊涂,被贱人欺骗的名声,还不至于太惨,至于袁欣纯嘛,看她造化好了,若能挺过去,并且理解她今日所作所为,那么就算今后继续将她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妾侍罢了,这么一想,袁氏似乎就想通了,用一个不重要的妾侍,跟傅新桐赌一把,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能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天生就是恶的。 第114章 第114章 “道歉与否,且看你能否如你所说那般证明,哼,小小年纪,便心机深重,想用这样的激将法来掩人耳目,难道我会被你这雕虫小技骗过不成?正如你自己所说,若是你证明了便罢,若你无法证明的话,那么也别想耍什么花样,你不剃度,我也会压着你去!到时候可别哭鼻子耍赖。” 袁氏觉得自己总不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就算她气势很足,镇定自若,可袁氏就不信,她真有通天的本事。 傅庆昭和萧氏也觉得傅新桐把话说的太满了,傅庆昭看着傅新桐,似乎想向她求证一番,萧氏也惊得抓住了傅新桐的胳膊,傅新桐与萧氏握了握手,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安慰的话: “放心吧娘,我有数的。” 傅新桐不是第一次对萧氏说安慰的话,而每一次也正如她所说的那般,未出过什么岔子,这个闺女做事比自己靠谱多了,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不会胡来的。 傅新桐又看了一眼傅庆昭,对他递去一抹放心的神色,傅庆昭眉头却仍深锁,仍旧不赞成傅新桐以这样冒险的方式来处理事情,然而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袁氏今日上门,摆明了就是想要胡搅蛮缠,并不是上门说道理的,她韩家在外面受了委屈,就想要到傅家来找回颜面和场子,言语下作,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用一般的态度和她讲道理的话,那么最后不仅起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被她带到沟里去。 以恶制恶,也算是一个方法,只是傅庆昭不确定,这个方法能不能奏效。若是奏效了,那袁氏就彻底失去了闹场的底气和筹码,但如果不奏效,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女儿去剃度吗? 心乱之间,那仁恩堂的老大夫已经主动来到了袁欣纯身边,让药童将药箱放好,架子搭建完毕,一套简单的看诊桌椅便搭好,老大夫对袁欣纯比了个‘请’的手势,老神在在的样子像是特意为这件事而来。 袁欣纯心里打鼓,不住摇头,脸色惨白,并不想拿这件事情让袁氏去赌,是的,她当然看出来袁氏是打定了主意牺牲她了,若是她没有怀孩子,那袁氏便能用这件事情发落傅新桐那个丫头,可若是诊断出她怀了,那对于自己而言,绝对就是一个激烈的打击了,姑母可能不会赶她出家门,可是,她这辈子也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了。 其实袁欣纯在知道自己月事推迟了之后,原本可以早早的禀告袁氏知道,可是她到底是存了私心的,觉得如果自己怀上了表哥的孩子,那么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说不定姑母和表哥就会提前将她正式收入府里,就算做不了正妻,可是做一个比正妻早进门,还生下韩家庶长子的妾侍,自然要更加体面一些,将来主母进门,她的地位也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她故意装作忘记这回事,也不看大夫确认,就任由发展,想等到肚子大了,被看出来的时候,再用装傻的行为蒙混过关,到时候姑母和表哥心软的可能就要更大一些。 可是,袁欣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打算,会在今天被搬上台面,让袁氏用作筹码来与人较量,而于她而言,袁氏赌输了的后果,却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如何不心惊胆战呢。 只见老大夫身边的那个药童忽然出手,拉住了袁欣纯,似乎怕她跑了似的,而袁欣纯被那药童拉着坐在了老大夫对面,并被按着伸出了手,袁欣纯想要挣扎,可是却发现押着自己的药童仿佛生了一双铁手,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将按在她身后和手腕上的手脱离,就像是被人钳制在凳子上似的。 可这药童看起来明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身量还没有她高,为何力气会这么大呢。 袁氏来到袁欣纯身后,袁欣纯无计可施,只能对袁氏哼哼唧唧的求救:“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袁氏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孩子平日里胆子倒是挺大,可事到临头胆子却破了似的,瞧她满头满身的汗,就算最后查出来没有的事,都不免会被人怀疑,瞪了她一眼,别说救人了,就是让那药童撒手的话都没有说过,袁欣纯绝望的闭上了夹汗的双眼,紧蹙眉头,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直到现在,她才算彻底看清了袁氏这个人,她平日里一口一个好闺女叫着,竟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亲近,府中人对她十分尊敬,好吃好穿好用的给她送来,将她骗的死心塌地,这么小的年纪,就把自己送给了表哥,原以为,在袁氏心中,自己总是特别的,到底是娘家的亲侄女,袁氏对待自己绝对会比其他人要好,可是现在,袁欣纯才知道,自己在袁氏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平日里是亲戚,真要遇到事情了,那就是挡箭牌,是筹码,是随时可以丢弃,不用保护的闲杂人等。 老大夫的诊脉终于完了,袁欣纯整个人也像是虚脱了一般倒在那简易的桌面上,老大夫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中央,对着袁氏和傅家人说道: “老朽行医多年,确认这姑娘乃是滑珠之脉,有喜两个月余。” 此言一出,顿时周围人哗然,没想到今天居然看了一场这样精彩的好戏,大张旗鼓上门找人麻烦的人,最后却被当做个麻烦给解决了,她还好意思上门说人家姑娘如何如何,可她的亲侄女却是这样的德行。 傅庆昭暗自松了口气,走下台阶,对强做镇定的袁氏说道: “这位袁小姐先前说了,她自来韩家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这珠胎是与哪位暗结的呀?” 袁氏脸色不好,紧咬下颚来到了袁欣纯身前,对着袁欣纯那恐惧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不知检点的小蹄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这般腌臜之人,哼,从前我竟小瞧了你,果真是没爹养没娘教的浪蹄子,今日算是认识你了。” 袁欣纯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敢说话,只是藏在袖子下面的一只拳头早已捏在了儿一起,她平生最恨的便是有人拿她爹娘说事,她若不是父母双亡,又怎会投奔到她的手底下,任她作践呢?她一直把原始的当做亲娘似的尊敬着,可是就是这个姑母,她爹的亲姐姐,却用这样恶毒的话来骂自己,尽管知道她是为了找回颜面,可就算这样,袁欣纯也不会原谅她。 可是现在她不敢与她翻脸,毕竟自己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今天的确是个耻辱,只要她熬过去了,袁氏回府之后,也不会怎样亏待她,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袁氏多提点要求,反正她如今无依无靠,走到哪里都会受人轻贱,她总要让这些轻贱换一点对自己好的实际东西才不亏啊。 这么想着,袁欣纯便配合袁氏失魂落魄跪了下来,装的很像人们脑中想象的那种不检点的女子,一个劲儿的跟袁氏磕头说对不起。 袁氏很满意袁欣纯的表现,现在她就是要找个台阶下,袁欣纯若是张口狡辩,对谁都不好,只要她一力认下了脏水,那么回去之后,袁氏不会亏待她。 傅庆昭见袁欣纯哭的厉害,又一个劲的磕头道歉,自己身为男人也不好再过多的逼迫,说了两句,便回到石阶之上,袁氏骂完,见傅庆昭回到原位,知道差不多了,只要借着这件事她带人离开,想必也不算太丢人。 然而,正当袁氏想要出言收尾的时候,就见石阶之上,傅新桐缓缓走下,来到了袁欣纯和袁氏之间,勾唇一笑,对袁氏问道: “韩夫人素来重礼,我韩家不过是退了一回聘礼,您就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要讨回公道,那么做人也不能厚此薄彼,对待别人家的孩子,您要求苛刻,那对待自己家的孩子,您当如何?” 袁氏现在恨透了傅新桐,闻言冷哼:“你什么意思?” 傅新桐直接指着袁欣纯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韩夫人公正对待,您对我这么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都这般计较,那对您的亲侄女又怎能懈怠呢?您就不问问,她腹中之子是谁的吗?袁小姐先前说了,她自投奔韩家一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府里,这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莫不是真让我猜中了,是韩公子的吧?” 袁氏终于知道傅新桐的险恶用心,这丫头是想把自己的儿子也拖下水,袁氏自然不会中计,冷道:“是猪是狗的,也不可能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品性纯良,我最知道,如何会与她做出此等事,你休要血口喷人。” 袁氏一口咬定了不管韩进臣的事情,反正这丫头可以找人来证明袁欣纯腹中有孩子,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这孩子是她儿子的。袁氏有恃无恐。 傅新桐却笑了:“若不是韩公子的,那袁小姐腹中的孩子,可还能留?” 此语一出,袁氏眉头蹙起,就连认命了的袁欣纯也瞪起了双眼,惊恐的看着傅新桐,只觉得这女子绝美笑容之后的心,简直比石头还硬,比猛兽还狠,想要坏她名声不说,还想动她腹中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善恶终有报,害人终害己。 新年了,还是写个比较欢快的文吧。就当新年贺文,大家收藏一下,开文的时候肯定会发红包哒,反正收藏了看看嘛,还有红包领,对吧~~~~星星眼。 简介:云相有女,名曰招福,没什么特别,就是运气好。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115章 第115章 这句话分明就是在逼迫袁氏,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落她,傅新桐看穿了袁氏的伎俩,不想让她就这样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袁欣纯身上,她在逼袁氏,同样也是在逼袁欣纯。 因为袁欣纯再清楚不过袁氏的为人,为了维护自己和表哥的颜面,牺牲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可袁欣纯一点也不想把孩子去掉,便乞求的看着袁氏,希望她能大发慈悲,看在最后一点情面上,留下她的孩子。 “韩夫人你觉得呢?” 傅新桐重复的问题让袁氏避无可避,扭头看了一眼袁欣纯,袁欣纯立刻吓得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袁氏沉声说道:“她做出此等不要脸之事,孽种自然是不能留的。” 她韩家还要娶媳妇,还要做人,所以这种时候,袁氏还是分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袁欣纯被人当面查出了问题,如果她护着,那人家不仅会怀疑她的能力和目的,更会让韩家遭受牵连,其实就算傅新桐不说这些话,袁氏心里也没打算让袁欣纯把肚子里这个孩子留下来,韩家正处风口浪尖处,儿子还未娶妻,身边有一两个妾侍红袖添香也没什么,可若是有了庶长子的话,将来想要再找一门合心意,门当户对的亲事就不容易了。 傅新桐听了袁氏的话,将目光转向了袁欣纯,笑道: “哎,你再不说点什么,你的孩子就要没了啊。人家可真是狠心,你豁出一切脸皮替她担待,她却丝毫不感激,不仅将你推到刀口,还要在你背后给你补刀,生怕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死的不够快呢。” 袁欣纯脸色剧变,傅新桐来到袁欣纯身边,弯下身子说道: “我要是你,就想想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说完,袁欣纯就转过目光看向了傅新桐,只见傅新桐嘴角扬起一抹笑,带着讽刺与轻蔑,尽管这表情看在袁欣纯眼中十分可恶,但是她却也从傅新桐的话语中悟出了一点道理。 也许她一味地忍让只会把自己推向无尽的深渊,听袁氏的口气,她是不打算留下袁欣纯腹中之子的,袁欣纯不是笨蛋,想想就能知道原因,袁氏是想把她牺牲的彻底一些,不仅让她成为韩进臣的挡箭牌,还要把她腹中的孩子去掉,替韩进臣将来的妻子铺路,她在韩家人眼中,不过就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废物。 袁欣纯不服,她就算出身再怎么不好,可也是黄花闺女给他家的,凭什么就这样白白的给她糟践了呢?傅新桐那话说的虽然可恶,但仔细想来,却不是没有道理,与其一味的忍让,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韩家,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的闹一场,至少现在关注的人多了,只要事情闹大,袁氏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以前袁氏对她好,她想着,给韩进臣做妾就做妾,也没什么,可现在袁氏要杀她的孩子,袁欣纯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不管袁氏让不让她做韩进臣的正妻,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保住!这仿佛成为了袁欣纯最后的尊严,这份突如而来的尊严,给了袁欣纯最大的鼓舞。 跪着爬到了袁氏身前,拉住了袁氏的裙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害怕的哭喊起来: “姑母饶命啊!孩子是表哥的,求您看在他是韩家的孩子份上,饶了他一条小命吧,姑母和表哥待我好,我一直都知道,其他什么罪我认了就认了,可是孩子却是无辜的,他才两个多月,那么小,求姑母给他一条生路吧?我保证今后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姑母和表哥,求姑母行行好,放了孩子吧。” 要不怎么说袁欣纯是个厉害的呢,傅新桐看着这样的袁欣纯,发出一声冷笑,上一世她也曾向她们求饶过,说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她们手里的棍棒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从未有过半点留情,真是天道轮流转,如今看着她们狗咬狗,傅新桐出了冷笑还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呢。 袁氏见袁欣纯疯了,一个劲儿的想把自己的裙摆扯回来,可袁欣纯像是打定了主意,两只手紧紧的攥着,一点也不肯放松,袁氏急了,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没办法,只好抬起脚来,踹在袁欣纯的手腕上,袁欣纯松了手之后,又整个人扑了上去,抱住了袁氏的两条腿,嚎啕大哭: “姑母,我十三岁就听从姑母吩咐,在表哥身边伺候,我对你们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我伺候表哥两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外面那些青楼女子,伺候一个男人两年也该有感情了,姑母可以容得下伺候姑父两年的青楼女子进门为妾,难道我在姑母心中,连一个青楼女子还不如吗?您跟我说过,我没有家世,出身不好,父母双亡来投奔您,本就是寄人篱下的,您的话我向来是听的,从不敢有任何违背之处,我不敢求嫁给表哥,只求姑母饶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与我一样,无依无靠,若我不救他,他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袁欣纯知道怎么说话可以博得人们最大的同情,再加上她声泪俱下的本事很强大,所以,那番连哭带吼的话出口之后,立刻就让人们对她产生了同情,将先前指责她不要脸的风评立刻转换到了袁氏身上,在袁欣纯的刻意渲染之下,袁氏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阴狠毒辣的姑母形象,人家小姑娘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来投奔你,你非但没有好好对待人家,反而让人家跟着你儿子做了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如今让人家怀了孩子,却还无情无义的想要把她的孩子给打掉,这样的行径,简直有点令人发指了。 袁氏也是没有想到,袁欣纯居然是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平日里表现的好像很清纯,什么都不在乎,不介意的样子,只要能够待在姑母和表哥身边,就一切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忍受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呢,居然还是个野心家,自己偷偷怀了孩子,没有告诉她,存的到底是什么心,袁氏哪里还有猜不中的呢,不过就是想等肚子大了搏一把罢了,她处心积虑的想要生一个庶长子出来,从前满口不在乎,今后只要表哥娶妻,她一定会将主母伺候好之类的话,现在袁氏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要真想把主母伺候好了,又怎么会做这种动作呢。 更何况,听听她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话,简直把她说成了一个恶婆娘,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当个青楼女子……袁氏没想到,自己去年一时心软答应了丈夫的要求,把那个他养在外面的,从青楼带出来的外室纳入府里,此时此刻,居然成了证明自己坏心眼的证据。 她的这个侄女真是好心机啊。 之前袁氏还想着只要在外面把这件事情给混过去了,等到回到韩家,她一定会好好的补偿这个侄女为韩家做的牺牲和贡献,就算这个孩子留不得,可是,只要等主母进门之后,她想生几个庶子袁氏都会支持,然而袁欣纯破罐破摔的话,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想要补偿她的想法,在袁氏看来,袁欣纯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没什么区别,她可怜收留她无父无母,让她在府里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她自己存心不良,爬上了儿子的床,事后又在她面前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袁氏心软,觉得这孩子自己还算喜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袁氏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当即喊了那些随她过来找傅新桐麻烦的家丁们,对他们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呀!把这个胡说八道的东西拖开,自己肚子里不知道怀了谁的野种,居然还敢在这里说诬陷的话,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饶了你吗?我告诉你,你骗我没什么,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不和你计较,我只当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诬陷你表哥,他是个好孩子,孝顺又心软,不像你这坏坯子,一肚子的脏水!呸。” 袁氏今天也是豁出去了,此时此刻简直想要从地缝里钻进去,她来找傅家人麻烦,没想到现在居然让她自己丢人丢到家,眼看着事情越演越烈,如果再由着这些人闹下去的话,她们韩家最后残存的一点点声威也要消失殆尽了,所以,她喊来了家丁,说什么也要把袁欣纯给打趴下,不让她继续攀咬才行。 可袁家的人刚把袁欣纯拉开,傅家门内,就走出了一拨人,画屏让两个护院押着春桃出来,画屏来到傅新桐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傅新桐便转身看向了面如死灰的春桃,然后对画屏使了个眼色,画屏便对那两个押着人的护院比了个手势,两个护院将春桃给押送到了袁氏面前跪下。 袁氏不知道傅新桐搞什么名堂,蹙眉看着这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蹙眉问: “你这是做什么?” 傅新桐莞尔一笑,声音爽朗又清晰:“这不,令公子魅力非凡,不仅有个表妹十三岁便在身边红袖天线,如今珠胎暗结,还引得其他女子为之爱慕,反正你们韩家要办喜事了,那不妨我就好人做到底,再给你们送一个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了。 第116章 第116章 春桃被押着跪在地上,听见了傅新桐的话,吓得抖如筛糠,傅新桐冷眼凝视春桃片刻,然后才让画屏将手里的东西送到袁氏面前,是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有来头,因为袁氏看见了之后,脸色就变了。 傅新桐勾唇问:“韩夫人认识这块玉佩吗?是否令公子随身佩戴之物?” 袁氏捏着玉佩,反复看着,然后将目光落到了春桃身上,似乎心里更加觉得不妙,眼波一转,问:“哼,你到底想说什么?” 画屏在袁氏面前说道:“韩夫人,这玉佩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韩公子将自己贴身玉佩送给我家姑娘的贴身丫鬟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啊?” 袁氏蹙眉,终于确定傅新桐想要干什么,心中冷笑,居然以为推一个丫鬟和一块玉佩上来,就能把她儿子拉下水,狡辩她最擅长,冷哼道:“哼,什么意思?我儿玉佩早就丢失不见了,也许是碰巧被这丫鬟捡了去,或者是被她偷了去,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谁能证明这玉佩是我儿给她的?凭这个就想把脏水泼到我儿身上,你们未免想的也太美了吧?” 傅新桐好像早就料到袁氏会这样说,又从袖袋中抽出一个荷包,将荷包打开,抽出里面一张纸,展开后对袁氏摆了摆: “玉佩可以作假,那这情诗呢?韩公子好文采,居然能将我这丫鬟的名字写成一篇藏头诗,春桃吾爱,韩夫人可千万别说这信上的字不是韩公子所写,只需找人一看便知真假。” 袁氏色变,傅新桐不等她想出狡辩之词,对春桃冷道:“春桃,你来跟韩夫人说说,这信和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春桃先前在府内就被画屏带人抓住了,画屏按照傅新桐的吩咐,早就把春桃收拾服帖了,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傅新桐还捏着她娘老子的身契,春桃就是想否认也不敢拿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只能认罪伏法。 她当然知道傅新桐把她押到韩夫人面前的用意,春桃颤抖着声音小声回道: “玉佩是韩公子送给奴婢的,信也是韩公子写给奴婢的。他,他还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让奴婢把姑娘的行踪告诉他,姑娘饶命,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啊。韩公子对我好,说是等他娶到了姑娘进门,便把奴婢也抬做他的姨娘,让奴婢从此不需要再伺候人,奴婢一时糊涂,就答应了韩公子,差点害了姑娘,奴婢该死,姑娘饶命啊。” 春桃知道一切都已经败露了,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本来就是怀了侥幸的心理,想着反正只是告诉韩公子自家姑娘的行踪,让韩公子追求姑娘,只要韩公子得手之后,她跟着姑娘嫁去韩家,到时候韩公子看在她帮过他的份上,一定会遵守诺言,让自己做姨娘,可春桃却没有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看似神不知鬼不觉,却早就被傅新桐看在眼里,自己一家全都捏在傅家手中,春桃知道这一回自己肯定是完了。先前画屏告诉了春桃她昨天偷偷摸摸传信给韩公子之后,今天中午韩公子就带人去了八方汇门口堵三姑娘,并不是要求着跟三姑娘在一起,而是想要对三姑娘不利,若非被人救下,三姑娘今天只怕是要遭了。 而在这个危急时刻,春桃也想通了,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她是不可能跟着姑娘嫁去韩家了,所以也就不存在韩公子抬她做妾侍的事,她的一切都在傅家,现在她当然只有把一切事情说出来,让姑娘彻底解决了韩家,她在傅家才有一线生机吧。 韩夫人的脸彻底挂不住了,指着春桃颤抖说道:“你,你胡说八道。是不是她让你说这些话的?你们傅家也欺人太甚了。” “韩夫人,韩公子欺骗我,我认了,是我自己的贪心,韩公子给我玉佩和情诗,我一时糊涂做出了对不起我家姑娘的事情,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可以当面跟韩公子对峙,他骗了我的身子,还骗我替他做事,差点害了我家姑娘,您难道还要替韩公子辩驳吗?你还想要让他去骗其他姑娘吗?” 春桃的出现成了彻底压死袁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围围观的人这下全都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哪里是傅家姑娘有错,分明就是韩家公子自己勾三搭四,先是跟表妹不清不楚,再勾引傅三姑娘身边的丫鬟,傅家不愿与韩家结亲,他居然还想伤害傅家姑娘,谁知道被人路见不平,打伤了腿,韩夫人不明就里,居然直接带人来找傅家的麻烦,先前在傅家门外喊的那些话,此时回想起来,这韩夫人可真是少有的恶毒呢,完全是想毁掉一个清白姑娘的名声,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 所有舆论皆指向了韩夫人,跟着韩夫人一同前来找傅家麻烦的人也都受到了群众猛烈的谴责,傅庆昭和萧氏对望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群情激奋,对韩家人谴责攻击的时候,从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只见几百个官兵奔涌入巷,京兆府几乎出动大半,京兆尹骑在马上,带着几百官兵来到聚众集结的傅家门前,将那些手拿棍棒前来傅家闹事的韩家人全都抓了起来,京兆尹从马上跳下来,看也没看一眼韩夫人,便直接来到傅庆昭面前,抱拳笑道: “在下来晚了,傅大人与令家眷可有受惊?” 傅庆昭看着京兆的这种举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抱拳对京兆回道:“无妨无妨,大人这是来……” 好端端的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傅庆昭看这阵仗,就算是追捕朝廷钦犯也不过如此吧,那些官兵根本不管韩夫人是谁,拿了铁链就往她头上套。 “在下听说有人在傅家门前闹事,便立刻召集了官差前来,在下管辖之内,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事件,傅大人请放心,在下一定严惩恶徒,绝对不让傅家受害。” 京兆尹说的口沫横飞,傅庆昭听得一头雾水。 正要再多问两句,就见京兆尹转过身去,对身后官差下令,让他们把韩家那些闹事之人全都给抓了起来,袁氏认识京兆尹,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京兆尹还曾携家眷一同去了韩家给韩玉庸拜年,送了好些老山参等名贵的礼品呢。 “赵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认识我是谁?” 袁氏对京兆这般说,心里还想着,莫不是自己头发乱了,赵大人一时没有认出来,可是她双手被一个官差锁在身后,根本动不了,可等到赵大人走到袁氏面前时,袁氏就再也没法骗自己说赵大人没有认出她了,只听京兆哼笑了一声: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韩夫人。你这好好的夫人不做,怎么与那些市井泼妇一般来傅家门前闹事?也太不懂律法了,韩大人平日里就没教过你这些?” 袁氏被这赵大人说的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他话里替着韩大人,可是语气却十分轻贱,早没了往日的尊重,袁氏蹙眉:“赵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我……” 不等袁氏分辨,京兆尹赵大人就不耐烦的挥手:“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听你这泼妇多言,管你是什么夫人呢,只要做了违法之事,在下都是一视同仁的,来人呐,将这些惹是生非的暴徒,全都给我关到牢房里去。” 这样下了命令之后,便再也不管被官差押着走,情绪实在受不了,一路尖叫撒泼的袁氏,来到傅庆昭面前,对傅庆昭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傅庆昭赶忙回礼,赵大人腆着脸笑道: “让傅大人受惊了,请大人和夫人,小姐放心,那些暴徒,在下一定严惩,绝不姑息。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傅庆昭仍旧有些迟疑,抱拳看着那殷勤过头的赵大人,直到他上马,领着官差如来时一般奔腾而去,也没有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家来傅家门前闹事,怎么就能让京兆出几百官兵来抓人?这,这未免声势也太大了些吧。 傅新桐也觉得纳闷,这京兆是吃错药了不成,傅庆昭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官,京兆是三品,按理说怎么着,京兆尹也不该对傅庆昭这样客气,就算是对傅远,京兆也不用那样恭敬啊,带几百人来抓闹事的人,让别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她傅家是什么皇亲国戚呢。 事实上,傅家在京城官圈儿里,也不过就是个中流人家,连中上都算不上,傅远虽一品,可手里没有任何实权,府里地位最高的就是萧氏,可萧氏的地位,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就是皇家垫底的,连封号都没有的挂名公主,存在感低弱,更加不可能让人这么上赶着巴结。 画屏带着两个婆子将春桃给押回府里去,萧氏对傅庆昭问:“相公,你与赵大人有交情吗?” 傅庆昭想了想后,摇头:“只有过两面之缘,谈何交情。” “那既然没有交情,赵大人怎会……”萧氏往旁边的傅新桐看了一眼,傅庆昭也抬起头看向了傅新桐,看的傅新桐一阵尴尬,连忙摆手:“别看我,我更是连赵大人都没见过。” 傅庆昭收回目光,见门前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在,深叹一口气道: “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还是有点存在感的吧?嘿嘿。 第117章 第117章 傅庆昭带着萧氏和傅新桐转身回府,傅远从门内赶来,看见傅庆昭问道:“怎么,听下人说京兆尹赵大人来了?” 傅庆昭和萧氏对看一眼,点头回道:“是,不过已经走了。” 傅远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实不见京兆的身影:“京兆怎会过来?你与赵大人很熟吗?” 傅庆昭直接摇头:“我刚回京没多久,与赵大人并不熟悉。” 见傅远还要问什么,傅庆昭干脆抢先道:“爹,桐姐儿被吓坏了,我想先送她回商素院中,今日之事暂时已经解决,不会连累傅家的。” 傅庆昭的话,几乎已经点明了对傅远有事撇开关系这种做法的不满意,说完之后,就拥着萧氏和傅新桐头也不回的往商素院去,留下傅远对着他的背影气的甩袖。 萧氏边走对傅庆昭边问道:“你这么和爹说话,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傅庆昭对傅远素来都是恭敬有礼的,可是自从这次从肃州回京,听说了傅远要将傅新桐定给韩家的事情之后,对傅远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了转变。傅新桐也感觉到了,她往傅庆昭那边看了一眼,傅庆昭扶着萧氏摇头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 上一世的傅庆昭遭受了陷害,一辈子郁郁寡欢,为了妻女与其不喜的商贾为伍,这一世,他得以一展抱负,已经渐渐的脱离傅家的掌控,快要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了,傅庆昭入官场,便如那鱼入水,虎入林,而傅远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然废掉,三儿子本就没什么本领,只有傅庆昭一个希望,只可惜傅远想通这个道理似乎有点晚,如果他能早点想到这一点,在傅新桐的婚事上不要太□□,傅庆昭回京之后,对他都不会是这种态度。 “唉,今日真的好险,那韩夫人实在太不讲理,自家儿子受了伤……对了,先前桐姐儿你说韩公子受伤的事情你也知道?” 傅新桐正在想那个仁恩堂的老大夫和京兆府尹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氏的问题将她的神给拉了回来。 转过头去,见萧氏和傅庆昭都在看自己,傅新桐犹豫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嗯,韩进臣从春桃那里知道我今天会去八方汇,他带了好几个纨绔在八方汇外面等我,醉醺醺的,还对我动手动脚,要把我拉走,后来……有人看不下去救了我,把他给打伤了,没想到韩夫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我都没来得及跟爹娘说呢。” 傅庆昭先前在门口已经差不多听懂了,再听傅新桐重新复述一遍,就更加明确了,问:“韩家确实有问题,如今韩大人还在刑部,这回韩家肯定不行了,韩夫人这个时候还敢这般嚣张,可见是个没头脑的,幸好你发现春桃不对劲,还有韩家那个什么表妹,你是如何知道她怀孕了的?” “我是从……春桃那里听来的。韩进臣跟春桃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就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傅新桐只能把这个推到春桃身上,总不能告诉萧氏和傅庆昭,她是通过推算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才知道袁欣纯怀孕的事情吧。 “你这个方法太冒险了,在得知春桃不对的时候,你应该找……” 傅庆昭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住了,想起来发生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并不在傅家,而萧氏又是个不能做事的,闺女也是不得已才冒险,顿时心里觉得更加愧疚了,伸手摸了摸傅新桐的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傅新桐问: “对了,今天救你的人是谁,你认识吗?若是认识的话,爹要亲自准备些礼品上门道谢去。” 傅新桐一愣,抿唇深呼吸:“啊,救我的人啊。”她犹豫着该怎么说,傅庆昭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如果不说的话,肯定会让他觉得奇怪,可如果不说,今天在八方汇门前发生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就算她不说,傅庆昭也会知道,与其那时候解释,不如现在就告诉他。 “是承恩侯府世子顾歙救的我。” 傅新桐这一句话说的很是缓慢,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出口。 傅庆昭看她这样,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顾世子?又是他?” 傅新桐知道傅庆昭指的这个‘又’字,指的是傅新桐从树上摔下来被顾歙‘救’的事情,尴尬的笑着点头,傅庆昭总觉得女儿的表情十分僵硬奇怪,狐疑的看着她,傅新桐察觉到傅庆昭疑惑的目光,赶忙把头给低了下去,装模作样捂着胳膊,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 “哎哟,可能是早上被韩进臣抓胳膊受伤了,爹娘,我就不跟你们去商素院了,我回青雀居休息去了。” 说完这话之后,傅新桐就兔子一般跑回了青雀居,留下傅庆昭和萧氏面面相觑,萧氏纳闷:“这孩子怎么了?提起顾世子,她怎么好像……脸红了?” 不得不说,萧氏其他地方很迟钝,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精明的。 傅庆昭看着妻子没有说话,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两人回到商素院之后,傅庆昭将萧氏安顿好,走出院子,喊来了傅安,让他立刻就去查一查今天杜若街八方汇门前发生的事情,他总觉得女儿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傅安领命下去,到了晚上,萧氏亲自把晚饭给傅新桐送去了青雀居,傅新桐回到青雀居以后,就睡了下去,前一天因为睡的不踏实,白天又耗费了太多精神,躺到床上就睡下了,萧氏去喊她起来吃晚饭,并且放下之后并不打算立刻就走。 傅新桐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些了,肚子也确实咕咕叫了,早上惦记顾歙没吃好,中午看着顾歙几乎没吃,晚上看着稀粥花卷也觉得像是人间美味似的,下了床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慢点,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氏看着傅新桐咬了一大口花卷,又呼噜呼噜喝粥,实在忍不住了。 傅新桐根本听不进去,只顾埋头苦吃,一碗粥,两个花卷,没一会儿就被她扫下了肚,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这孩子气的举动让萧氏看的笑了起来,抽出帕子,给她擦嘴。 傅新桐拿着萧氏的帕子擦拭,丫鬟就进来把餐盘给收了出去,母女俩去了内室,傅新桐脱了鞋,干脆又窝回了床铺之上,萧氏便坐在床边上,伸手替傅新桐拂过额头前的一抹乱发,颇为感慨道: “唉,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这么一点大,我一手抱着星落,一手抱着你,没想到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和你哥哥一样,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傅新桐靠在软垫上,享受着萧氏的温情:“我还不省心啊,我比哥哥要省心多了吧。” “省心什么呀,都一样。”萧氏坚定立场,见傅新桐嘟起嘴,身子往被子里沉了沉,这才笑了起来,进入了她今天亲自送饭来的正经话题。 “哎,跟娘说说那个顾世子的事情吧?” 傅新桐正在掰手指玩儿,听见萧氏的话以后,手指也不掰了,整个人愣在那里,两只眼睛瞪的圆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眨巴两下眼睛,咬唇疑惑:“说他干什么呀?” 心头猛烈跳动起来,脸颊似乎也有些发涨,傅新桐将身子沉得更低,想用被子掩盖自己越来越红的脸色,可这一切却没有逃过萧氏的眼睛,将傅新桐企图用来遮脸的被子拉了下去: “躲什么躲,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藏不住你的那点小心思。娘又不是外人,跟我说说又不打紧的,你都十五了,音姐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珊姐儿马上也要定亲了,接着不就到你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点上,你可真没有音姐儿干脆啊。” 傅音渺当初想要跟都龙在一起,那可真是豁的出去,傅新桐在这种事情的勇气上,确实不如傅音渺,这点她是承认的。 萧氏见她只红脸,却还是不说话,不禁叹息猜测:“你喜欢顾世子那样的?” 傅新桐抿着唇,依旧沉默,不过带着浓烈春、色的脸在萧氏看来,就等同于默认,于是萧氏又道: “喜欢顾世子那样的又不丢人,你娘我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也知道,京城里喜欢顾世子的姑娘多如繁星,想要让顾世子做女婿的夫人也多如过江之卿,你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女孩儿家爱俊,这不丢人啊,顾世子那样好,又三番两次的救你,你对他有点心思很正常。” 傅新桐:…… 沉默一会儿后,终于开口:“京城喜欢顾歙的女孩儿很多吗?” 一个问题问出口,萧氏果断递给她一抹‘你傻呀’的眼神,笃定回答:“我就说让你平日里多和别府的姑娘们玩儿,居然比我还孤陋寡闻,顾世子那样出色,你不会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眼光好吧?告诉你,多着呢。” 傅新桐递给萧氏一抹异样失落的眼神,萧氏叹息继续道: “不过啊,你可以喜欢顾世子那样的类型,却不一定非要喜欢顾世子。咱们家和他的差距太大了,你娘我虽然是个公主,可是在宫里并无地位,至今跟皇后娘娘说过的话,一只手数的过来,顾世子是顾家的宝贝,与咱们家不是一路。” 傅新桐看着认真开到自己的萧氏,再次不想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桐桐:顾世子那样的有什么了不起,哼唧。 对了,预收坑的名字又给我改了,我这纠结的性格真是愁死了。现在叫《天定福妻》,感觉顺口一点。大概是一月二十号左右开坑,肯定会发红包哒,先收了呗。 简介:云相有女,名曰招福,没什么特别,就是运气好。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118章 第118章 “娘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萧氏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整个京城喜欢顾世子的人很多,但是,凭着咱们家的身份,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傅新桐脸上怪异尴尬的神情让萧氏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又道:“别这么看着我,娘说的都是事实,过来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不要泥足深陷,小女孩儿可以有自己喜欢的类型,可以偷偷喜欢个一阵子,但是却不能把他当做这辈子的追求,那样不仅无效,还很辛苦,知道吗?” “娘。”傅新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咱家家世是不如他家,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凭家世来决定呢。” 萧氏抬眼看向了傅新桐,傅新桐敛目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道:“我的意思是,男女之情,无关身份高低,家族声望,而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吧,未必就像娘说的那样无望啊。” “女儿啊,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萧氏的这个问题,傅新桐没有立刻回答,将被子从萧氏手中夺回,把身子沉入了被子里,闷声对萧氏说道:“娘,别问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说。” 她的确没有想好怎么跟萧氏还有傅庆昭说她跟顾歙的事情,因为在他们看来,她和顾歙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顾歙那样的家世,不可能看上她,可是,正如她自己所说,感情是两个人之间互相喜欢,一辈子要对着的人,如果自己不喜欢的话,那一辈子过得太憋屈了,就好像上一世,她嫁给了韩进臣,度日如年,不得不将所有的精力,全都倾注于事业上,可最终也没有得到好结果,这一世,她原本就将感情和婚姻放在最后,重生回来,她想先把家人的命运进行改变,让傅星落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傅庆昭避免了灾祸,让萧氏有了强有力的依靠,感情的话,她只想随波逐流,若是有合心意的便在一起,若是遇不到,她就守着财产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 可这些计划,却在遇到了顾歙之后被打乱了。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顾歙,是那种偷偷暗恋的情绪,根本不敢让顾歙知道,因为就像是萧氏所言,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身份上的差距让两人之间有一道鸿沟,所以在顾歙没有向她表白之前,傅新桐都能做到平稳心态,不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期待。 然而,顾歙的表白实在出人意表。他说的那些话,完全就说入了傅新桐的内心,因为顾歙说的对,她和他两个人其实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重生而来,而他,将在几年之后,步上一条不归路,从此天人永隔,傅新桐知道他的结局,凭着两个人认识的关系,就算顾歙不说喜欢她,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顾歙去死,而现如今,就更加不会了。她要救顾歙,要改变顾歙的命运和结局。 两个人互相喜欢,成为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依靠,这样的感情超越了家世,跨越了鸿沟。傅新桐心里是坚定的,可是她不敢确定,顾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坚定,所以,她现在没有底气跟萧氏和傅庆昭坦白。 萧氏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把自己包裹成蚕宝宝似的女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被子外,说道: “唉,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说了。你喜欢顾世子没有什么错,是爹和娘对不起你。好好睡一觉,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完这话之后,萧氏便起身离开了傅新桐的房间。 画屏还在柴房里看着审问春桃,今天晚上就不回傅新桐身边伺候了,萧氏离开后一会儿后,就有一个丫鬟过来傅新桐的房间里熄灯,然后出去,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傅新桐才把被子揭开一角,房间内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烛火,傅新桐从被子里出来,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若是从她这里的话,还真是没法细说。 她如果现在跟萧氏直接说:是顾歙主动跟她表白的。萧氏估计会把这个当做玩笑话听,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在萧氏端晚饭来给傅新桐吃的时候,商素院里,傅安已经打探了情况回来禀报,他对傅庆昭将白天里八方汇门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二爷,今天早上八方汇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救下姑娘的的确是承恩侯府的顾世子,据对面的那些店铺老板和伙计说,顾世子当时从八方汇里出来,没有跟韩进臣说话,直接就动手了,并且下手特别重,把韩进臣打掉了好几颗牙,腿也打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顾世子跟韩进臣有多大的仇怨呢。” 傅庆昭点头:“哦?承恩侯府跟韩家可有恩怨?” 傅安想了想后,摇头道:“承恩侯与韩大人没听说有什么恩怨。” 傅庆昭想起了最近回京之后发生的事情,韩玉庸是在他回来的前几日被抓入刑部的,而傅庆昭回来之后,拜访过几位先生,先生们与他聊起韩玉庸事件的内情,都说这回是探事司主动牵头,在皇上面前把韩玉庸给告了,皇上本就对韩玉庸多生不满,只是没有理由动他,探事司给了皇上一个很好的理由,所以可以说,韩玉庸这么快倒台和探事司有很大的关系。 而傅庆昭所知的是,顾歙似乎就在探事司,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傅庆昭却没有完全抓住,可总觉得这几件事似乎都有牵连,凭道理说,如果不是因为探事司及时提交了韩玉庸的有关证据去刑部,韩玉庸不可能那么快被抓起来,若是韩玉庸不被抓,那么他和傅远所定的婚约便会如期而至,到时候,韩家和傅家订了亲,就算韩玉庸真的发生了事情,傅家出于道义,也得把女儿嫁过去,否则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难以立足于世。 所以说,探事司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把韩玉庸弄的倒台了,还间接救了桐姐儿。 这两件事傅庆昭并不想放在一起考虑,可是,很多细节却又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探事司和韩玉庸的事情,牵涉极大,怎么可能和自己女儿扯上关系呢?这也太扯了些。 别说说出去没人相信,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啊。 “二爷,现在外面似乎已经传出了一些流言。”傅安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傅庆昭知道。 傅庆昭抬眼看向他:“什么流言?直说无妨。” “就是……有人传言,顾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对咱们三姑娘有意。这种流言对男子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一桩风流韵事,可是那些人说的有板有眼,我担心会坏了咱们姑娘的名声啊。” 傅安的话,傅庆昭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顾歙冲冠一怒,为救女子仗义出手,对他而言是好事,可这世道对女子诸多不公,这件事情在有些人看来,也许就是女子红颜祸水,处处招蜂引蝶造成,引得两个男人为其出手,将来若要议亲,新相公若是听说了那流言,心中定然不喜,所以说,这件事情,对女子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傅庆昭叹气:“算了,事情发生既然都发生了,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明日我亲自备礼去承恩侯府道谢。今天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傅安拱手离开,傅庆昭便负手去了内室,在房间里踱步想事情的时候,萧氏回来了,傅庆昭迎上前,将萧氏扶着坐到了椅子上,问: “桐姐儿吃了?” 萧氏点头:“吃完就睡了,看样子是累坏了。” “嗯,她今日确实费了不少神,这孩子真是让人省心啊。”傅庆昭有所感慨。 若是平时萧氏一定附和,可是今天,萧氏却只是叹了口气,傅庆昭见她表情有意,柔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萧氏藏不住话,更何况是在傅庆昭面前,便将傅新桐的心思对傅庆昭说了,然后做了个总结: “唉,都是我们做爹娘的没用,若是我们家的身份能再高一点的话,也许这事儿还有点可能,只可惜……” 傅家的门庭跟顾家还是有天差地远的差别的。 傅庆昭坐在一旁蹙眉深思,怎么事情好像越来越往他先前所猜测的可能上靠近了呢?看着萧氏苦恼,傅庆昭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对萧氏说了一句: “夫人,你觉得顾世子对咱们家姑娘是什么想法?会不会也喜欢在咱家姑娘?” 萧氏愣住了,直接回道:“这怎么可能。” 傅庆昭沉默自问,为什么不可能?韩玉庸的事情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着急,几位老师曾和他说过,扳倒韩玉庸的证据呈送的很急躁,几乎送上去之后,探事司就对刑部施压,请示了皇上之后,就让刑部先把韩玉庸收监处理,这为的是什么?那阵子也就只有韩家和傅家的婚事能扯上点关系,韩玉庸被尽快收押之后,其他人还好说,但似乎对傅家,不,是对桐姐儿产生的影响最大,因为她可以不用跟韩家定亲了。而若这件事情真的有背后之人主导,那么他也肯定算准了傅远的性格,知道只要韩家出事,傅远肯定会将韩家的聘礼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要上门啦~~~~撒花~~~~~~ 第119章 第119章 对于萧氏的疑惑,傅庆昭犹豫片刻后,便将自己让傅安去打听的情况告诉了萧氏,萧氏听得也有点糊涂了: “你是说,顾世子在八方汇门前,为了桐姐儿痛打韩公子?” 傅庆昭点头:“你说如果顾世子对桐姐儿无意,他就算要救人,也不用亲自动手吧,那么多护卫看着,他亲自动手,并且承恩侯府与韩家素日里并无瓜葛,实在犯不着这样的。” 萧氏眼神动了动,似乎有所觉:“哦,怪不得咱们桐姐儿说喜欢顾世子了。” 傅庆昭不解:“什么怪不得?” 萧氏跟他分析:“你想啊,桐姐儿今年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顾世子三番两次的救她,桐姐儿喜欢上他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是不是?” 傅庆昭有些犹豫:“是这样没错,你的意思是,咱们桐姐儿单相思?” 萧氏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傅庆昭她的意思,其实这也不能怪萧氏这么想,毕竟差距摆在这里,除非奇迹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傅庆昭都没怎么让傅新桐出门,怕韩家再来报复,第一回有人相救,第二回就不会那么好运了。 正好傅新桐心情也有点恹恹的,心头忐忑的很,傅庆昭让她在家里歇着,她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在家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从前偶尔会有飞鸽飞来的西窗看,一看就好长时间,然而在这几天里,傅新桐守着西窗等候,却始终都没有盼来那只传递消息的白鸽子,就连胃口都变得有点不好了。 画屏把春桃的事情处理好,问傅新桐要不要再和春桃说几句话,傅新桐叹气摇头,从妆匣子里拿出了一千两银票和两支金蝴蝶发簪,让画屏把东西交给春桃,也不枉她们主仆一场,算是别礼,但是见面的话,傅新桐就不愿意了,她在傅家门前与韩家彻底决裂,也算是对上一世的事情有了个交代,春桃也该从她的身边落幕,见与不见都没什么意义了。 在房间里憋闷的难受,傅新桐去了园子里看花,傅音渺下个月要出嫁了,这个月开始就被大夫人余氏拦在房里学规矩,听说了傅新桐和韩家的事情,曾晚上来看过她一回。 顾歙已经四五天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有事去忙了,还是怎么了,虽然两人刚刚互诉了衷肠,可到底没有定下来,这份感情最终有没有好结果,或者会不会公诸于众,傅新桐也不知道,这时候,正是她感情脆弱,需要顾歙的时候,可偏偏那家伙自那日打了韩进臣,两人从八方汇分开之后,就没了音讯,就算要做什么事情,哪怕让一只鸽子通知一声也好啊,真不知道他怎么了。 傅新桐神情晏晏的,耳中听着那些花花草草叽叽喳喳的声音,心情都没能变得好一点。 萧氏看了一眼丫鬟撤走的托盘,有点忧愁:“姑娘又没吃多少吗?” 丫鬟无奈点了点头,萧氏叹息:“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四五天吃的米饭加起来还没有一碗,自从那日与她说了那个话题之后,那孩子就变成这样了,萧氏实在有点担心。 正要进去青雀居找女儿谈话,没想到傅安就找到了她:“夫人留步。” 萧氏停下脚步,等傅安跑过来禀报道:“夫人,二爷请您去一趟主院,府里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萧氏现在听说府里来了客人就觉得紧张,生怕再来个找麻烦的人,不过傅安的回答让她感觉到很是意外。 “回夫人,来的是承恩侯与世子。” 萧氏有那么一瞬间,简直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承恩侯?世子? 当萧氏赶到主院的时候,厅里已经其乐融融了,承恩侯坐在上首,傅远与他并肩而坐,傅庆昭坐在傅远下首处,顾歙则坐在傅庆昭的下首处,萧氏进门之后,顾歙便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萧氏抱拳行礼,态度十分郑重,傅庆昭将萧氏扶着坐下之后,轻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 “咱们两个可都猜错了。” 萧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承恩侯看着萧氏与傅庆昭开声道: “多年不见,殿下风采不减当年。” 承恩侯是皇后的亲弟弟,年少时便有功勋在身,出身镇国公府,却凭着军功自立门户,人过中年,身强体健,与顾歙的文雅不太相同,承恩侯看起来更像一个武将。 萧氏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见有人喊她‘殿下’了,反应稍微慢了点,对承恩侯抱歉一笑:“侯爷过奖了。” “殿下和两位大人不要嫌在下鲁莽,今日前来乃是向询问一件事。”承恩侯快人快语,不喜欢打官腔,直接就把话题说道关键处。 萧氏和傅庆昭对望两眼,然后统一将目光落在顾歙身上,只见顾歙再次起身,对两人抱拳作揖,极尽恭谨之态。承恩侯将顾歙的态度看在眼中,说话的语气不免就更加郑重了。 “殿下与傅大人都知道吧,我有一子,顾歙,至今未娶,我与夫人曾替他看过不少闺秀,但他连看都不看,便直接拒绝,我对他没有一点办法,直至几日前,他突然来与我说想娶一位姑娘,态度十分诚恳,实不相瞒,我听到这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不是说那个姑娘不好,而是我的儿子从小便未对我有过要求,第一次开口,便是为了终身大事,我想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愿与我说话吧。” 承恩侯与世子关系不睦,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想到,承恩侯竟然会当着外人的面,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些话来,傅庆昭与萧氏对望一眼,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傅远急切的接过话头: “此前下官与世子也曾有过一回交谈,那时世子便说过,自己心有所属,但是哪家姑娘却是不肯言明,今日侯爷来傅家,莫不是……” 傅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承恩侯抬手打断了,诚恳的看着傅庆昭说道: “傅大人,恕我冒昧一问,不知令嫒可有婚配?” 傅庆昭直到现在,终于相信承恩侯和顾歙来的目的了,掩唇干咳一声,然后看向萧氏,,见萧氏也是一副惊讶的要死的表情,又将目光看向了从刚才承恩侯说话开始,站起来行礼,就没有坐下去的顾歙,此刻正冷静的盯着自己,这种诚恳的表情,让傅庆昭不禁为之感动,原来奇迹真的会发生。 对承恩侯拱手说道:“下官之女未曾婚配。” 承恩侯亦拱手相对:“那不知傅大人觉得我儿如何?他甲子年八月生,如今在枢密院当值,不敢说前程似锦,但总比一般儿郎多些出路。” “顾世子自然是好的。我们桐姐儿未曾婚配,又的顾世子中意,我们傅家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呢。” 见傅庆昭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傅远忍不住,害怕儿子错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韩家和承恩侯府相比,那简直一天一地的差别,韩玉庸亲自前来,说话也没有承恩侯客气,别说询问了,简直就是压倒性的指使,就是那样,傅远都愿意将傅新桐嫁去韩家,更别说这好言好语,颇为尊重的承恩侯府了。 傅庆昭对傅远回答的这样快似乎有着不同的看法,可是碍于在人前也不好多言,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承恩侯与顾歙眼中,顾歙倾身上前,对傅庆昭道: “伯父伯母请放心,若您愿意同意我与三姑娘的事,在下保证今后定会好好对待三姑娘,不让她受半分委屈。还请伯父,伯母,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成全我们吧。” 顾歙这样说了,傅庆昭和萧氏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两个孩子分明就是私下已经说好了,不然顾家也不会这样直接上门询问,一般都会先找个中间人来试探,再回想前几日自家闺女的反应和说的话,萧氏暗自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想来心中也是没底吧。 傅庆昭正要说话,萧氏却拦住他,对顾歙和承恩侯说道: “成全不成全的,我们说了也不算,总要问过姑娘的意思才行,成亲过日子,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侯爷与世子觉得对吗?” 承恩侯赞同的点头,顾歙也无半点不满之色,诚挚的回答:“伯母说的是,自然要问三姑娘的意思。” 傅远却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儿女婚姻大事,自古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两方父母同意了,那便是一桩好姻缘,何必……” 承恩侯又一次截断了傅远的话: “傅大人所言非也,自古婚姻的确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正如殿下所言,真正过日子的是两个孩子,若不能顾及孩子的心意,将来就算是成亲了,也难免会有不如意之事发生,还是问一问三姑娘的意思为好,两个孩子若是都能确定了,那这件事便没有遗憾。” 承恩侯的话在花厅之中回响,傅庆昭和萧氏惊讶的同时,顾歙也好像重新认识了一番他的这位父亲,没有想到,这样开明的一番话,居然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承恩侯是个有故事的老男人~~~~~ 第120章 第120章 得到了承恩侯的赞同,萧氏松了口气,起身不顾傅远的无声挽留,对承恩侯行礼之后,便出门去,可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愣住了脚步,一抹裙摆从门扉外一闪,让顾歙为之眼前一亮,萧氏无奈的看着这个不知道在门外偷听了多久的闺女,回头对傅庆昭看了一眼,傅庆昭走到门口,就见傅新桐局促的抓着衣摆,站在门外。 傅新桐偷听被抓包,的确感到很不好意思,不过既然被抓到了,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干脆往前一步,来到厅门外,看着萧氏和傅庆昭的脸,神采奕奕的对她们露出一抹笑: “爹娘,不用问了,我是愿意的。” 她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在顾歙耳中,仿若听见花开的声音,清新的令他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走到门边,两人对望,几日不见便如经年,一旦对上,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傅新桐觉得自己蔫儿了好几天的精神,终于在听说承恩侯府来人的时候慢慢恢复,直到现在看见了顾歙,精神别说恢复了,简直已经开始欢喜雀跃了。 萧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闺女这样主动真的好吗?不过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目光,萧氏纵然有再多的不放心也都放下了,傅庆昭揽过她的肩膀,将她从门边挪开,然后另一只手拍了拍顾歙,意思再明显不过,顾歙当即便对傅庆昭深深作揖,然后才跨出了花厅门槛,与傅新桐对面而立,两人忽然又都有点害羞的样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还是顾歙对傅新桐比了个请的手势,傅新桐才傻傻的跟上前去。 傅庆昭与萧氏回首,就看见承恩侯也正好奇的看向门外,不好意思的说道:“看样子,不用问了。” 承恩侯爽朗的笑声自花厅中传出,两边家长于是又重新坐了回去,商量起了细节问题。 ************** 傅新桐跟在顾歙身旁,静静的走在花园里,回想起她重生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她披头散发从青雀居跑来主院找傅庆昭和萧氏,没想到就遇到了正从主院出来的顾歙,那时候的顾歙,目不斜视,孤高清冷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一个失礼的小姑娘般,没想到几年以后,两人再次携手走在花园里,竟然是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情景。 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歙回头看她笑的这般高兴,勾唇问道:“想什么呢?” 傅新桐低头只顾笑,却不说话,转身往旁边的凉亭中去,让跟在身后的画屏去倒茶来,两人便在亭中坐下,顾歙看着傅新桐,忽而感慨道: “才几日不见,你怎的就瘦了?” 傅新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怎能瘦,有些人那天与我说了话之后,也没有给我个确切的答案,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茶不思,饭不想,辗转难眠,怎能不瘦?” 这些话傅新桐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是想稍微对顾歙撒娇一番的,没想到顾歙听后,却当真的很,神情认真的说道: “我的答案一直都很明确。我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是说说而已,我想娶你,一刻都不想耽搁。是我没有告诉你想法,让你这几日担心了,我在此像你道歉,可好?” 看着顾歙当真,傅新桐有点不自在,摆摆手道:“哎呀,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与你说笑呢。还道歉,道什么歉呀,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过我可要最后一次提醒你啊,你若真的娶了我的话,再想要反悔,可就不能了啊。” 顾歙笑了:“此生不悔,若我今后待你不好,让你伤心,便叫我永堕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傅新桐从未听过这样的誓言,吓得赶紧站起来,伸手挡在了顾歙唇边:“说什么呢,也不怕晦气。” 顾歙顺势抓住了傅新桐的手,脸上露出了笑容:“怎么办,我好像很喜欢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 傅新桐哼了一声,就要收回被握住的手,可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挺君子的,不过他的君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傅新桐在他身上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君子之气,要么是冷眼相待,要么是强人所难,要么就像是现在这般无赖缠人,可偏偏,她就吃他这一套。 “嫁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顾歙诚心诚意的又一次对傅新桐说道。其实,傅新桐想要顾歙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顾歙又何尝不是呢,谁会不希望从自己喜欢的人口中,听到最确切认真的回答,那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令人安心。 傅新桐与他四目相对,感受到了顾歙话语中的期盼,没有犹豫,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好,我也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顾歙满意的露出微笑,捏着傅新桐的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的在她手背吻了一口:“那今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傅新桐羞怯的看着他,抿唇微笑:“嗯,我也是。” 两人你侬我侬的,就连画屏端着茶过来都没有发觉,画屏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干咳了一声之后,亭中两人才有所觉,傅新桐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怕画屏笑话,但顾歙却并不在意,似乎觉得握着傅新桐的手并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般,画屏看着傅新桐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禁抿唇笑了,放下茶杯之后,便躬身行礼退下了。 傅新桐看着画屏离开时的表情,对顾歙埋怨的递去一眼: “都怪你,今天晚上,还不定要怎么被这丫头取笑呢。” 顾歙却毫不在意:“怕什么,我马上就是傅家的姑爷了,她就是笑也是笑的我们两人啊。” 对他的回答,傅新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将‘姑爷’两个字放在喉头咂摸一番,仿佛真咂摸出一丝丝的甜蜜的味道来,不禁由衷感慨: “我总觉得,这一切美好的就像是梦,我好怕等我一觉睡醒了,梦也就醒了。” “如果是梦,那我愿在你梦中长睡不醒,我愿在你梦中,与你度过一生。” 顾歙说情话的技能仿佛是天生的,可以收放自如,傅新桐奇怪的看向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竟这样会讨女孩子欢心呢?” 顾歙对人的态度一直就偏冷,对傅新桐更是很严格,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收入探事司中,让徐枫教她很多本事,虽然傅新桐也因为这个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但是说实话,那个过程却也很艰难就是了,当时在心里没少埋怨顾歙,而顾歙虽然处处帮她,照料她,却从未与她说过自己的真心,所以一切在傅新桐看来,便犹如身在梦境之中了。 正如顾歙所言,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么她也愿意长睡不醒,永远醉在这美好的梦境之中。 “我不是会讨女孩子欢心,我是在讨你的欢心。其他人我才懒得费心思呢。” 顾歙的话似乎每一句都能让傅新桐笑起来,沉浸在情人的爱语中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萧氏和傅庆昭站在花园那头,看着凉亭中有说有笑的两个孩子,萧氏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唉,自己养了好多年的女儿,就这样被人家三言两语的给哄骗走了,你瞧她笑的那样儿,长大以后都没有对我那样笑过了。” 傅庆昭也有点惆怅,跟着妻子叹息: “就是,我还是她爹呢,她也没对我这么笑过啊。” 夫妻俩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再次同时笑了出来,两个人现在是在吃未来女婿的醋吗? 笑够了之后,萧氏的目光再次投入到凉亭之中,顾歙不知道说了什么,傅新桐害羞的低下了头,娇羞的姿态让萧氏又感慨起来:“其实能看见姑娘这么开心,我也是开心的。看顾世子的神情,对咱姑娘应该是认真的。” 傅庆昭点头表示赞同:“必然是认真的,若非如此,他大可不必请承恩侯亲自出马,再说了,他若不是真心,那又咱姑娘什么呢?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不是真心的,又怎么可能会放下身段做这样的事呢。其实仔细想想,咱们闺女除了出身之外,其他都比一般府邸的姑娘要好,懂事,仁义,是非分明,能做事,会独立,这些全是优点,咱们以前太看重身份,反而将姑娘的好忽视了,幸亏来了个眼光好的姑爷,要不然咱家姑娘可要被我们耽误了。” 萧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急着喊人家姑爷了,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笑话。” 傅庆昭却不以为意:“笑话什么?承恩侯都亲自上门提亲了,世子还不算是我姑爷?你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嘴上说舍不得,其实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我是高兴啊,可我没像你似的呀。” “像我怎么了,像我这样挺好呀!你就偷着乐吧,我也能放心了,原以为咱们姑娘那性格,今后少不得要走些弯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心仪之人,如今姑爷来了,我这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能放下了。我是真高兴啊。” 傅庆昭对着自己的妻子,从来不隐瞒内心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此时也不例外,萧氏听了之后,终于是绷不住,不再跟他抬杠,投入了丈夫的怀抱,目光落在凉亭中两个青春正茂,你侬我侬的年轻人身上,看着他们,仿佛连园子里的花都鲜艳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姑爷:有了岳父岳母的支持,我就放心啦。 第121章 第121章 承恩侯亲自到傅家提亲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过了半个月,承恩侯府的聘礼便送了过来,礼品如流水一般送入了傅家门里,堆满了傅家门前一条街,引得所有人驻足观看,都在说这傅家最近也是事多,先有韩家提亲而后被拒,再有韩夫人上门大闹一场,直指傅家三姑娘拒婚不义,虽然最后以韩夫人被抓为结局,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经由韩夫人这么一闹,傅家三姑娘的名声也算是有了污点,今后只怕嫁人难的时候,令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撼的事就来了,承恩侯居然亲自上门替世子提亲傅家三姑娘,并下了这般重的聘礼,就是迎娶个公爵世家女也用不着这么厚的礼,但这也没法说,人家有钱,愿意花,谁也说不着不是,只能私下里交流交流,这傅家三姑娘的好运道。 傅新桐在青雀居里看账本,香萍像是陀螺一般,时不时的跑进来跟傅新桐更新一番聘礼的数额,每每都刷新惊叹,春桃被遣走之后,傅新桐便把二等丫鬟香萍提升为了一等,入内房伺候,香萍人憨厚老实,做的了实事,进内房之后,画屏就只需管好傅新桐身边的事情即可,轻松了不少。 “姑娘,又抬进来十几箱金银细软,我听管家在那清点,奴婢只想说,顾家实在太有钱了。” 香萍的夸张说法让傅新桐无奈的叹了口气,与一旁忍着笑的傅音渺对看一眼,香萍禀报完了之后,又转身出去探听去了,傅音渺拿着绣绷子坐在软塌上绣鸳鸯枕套,见傅新桐神色淡定,不禁打趣道: “哎呀,顾家这般有钱,妹妹嫁去便是入了金窝里,将来可得要多多接济我们这些穷亲戚一些呀。”傅音渺嫁的是都龙,都家除了没有功名,不是官身之外,家底可是相当殷实的,当时送来的聘礼,也是十分可观的,大夫人曾私下跟傅音渺说过,都家出的聘礼,是当年傅家给余家聘礼的好几倍多,傅音渺自然是满足的,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打趣打趣傅新桐,说说热闹话。 傅新桐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打趣,头也不抬,从手边的瓜子罐里捏了一颗瓜子对傅音渺抛了过去,傅音渺笑着让开了,将手里的绣绷子放下,来到傅新桐的对面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这么被人盯着看,傅新桐就算想忽视都难,无奈的将手里的账册放下,说道: “你想说什么呀,直接说吧。” 傅音渺掩唇一笑:“看着无动于衷,其实心里特别紧张吧?” 傅新桐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嗑了一颗:“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才没有呢。” 傅音渺没有立刻戳穿,而是将傅新桐面前的账册拿到手里,好整以暇的说了句:“哎呀,有些人不紧张,半个时辰前,你看的就是醉仙楼三月份第二十页的账目,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既不见你翻页,也不见你换本,莫不是这帐有什么问题吧?” 傅新桐面上一红,伸手就要去抢傅音渺手里的账本,却被傅音渺快速的换了个手,难得看见傅新桐的脸颊爆红了起来,傅音渺才心满意足的收手,看着傅新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傅新桐扑过去,一把抢过了账本,放在一旁,没好气说道:“笑笑笑,笑什么笑,你自己也订过亲,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你今日笑我,待我替你送嫁那天,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起自己的事情,傅音渺也收起了调笑,想起过几天就要嫁去都家,心情似乎还是蛮惆怅的,见傅新桐看着自己,傅音渺才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 “本来我还有点紧张,过几天就要出门了,不过看到你,我就好多了。都家不管怎么说,人员都很简单,伯父和伯母对我都很好,比我爹娘都好,我嫁去他们家,今后肯定会过得很舒服,可是你跟顾世子订了亲,今后就是承恩侯府的媳妇了,承恩侯府的关系可比别人家要复杂好多呢,因为不仅仅是一个侯府,背后还牵扯了镇国公府与皇家,人际关系上,你可得要费心了。” 说起这个,傅新桐倒是没怎么太担心,因为顾歙说过,婚后一切交给他就好,除了必要的交际之外,傅新桐可以完全做个甩手掌柜,不过顾歙虽然这么说,但傅新桐也不会真的完全就依靠他,至少傅新桐觉得自己,除了在顾歙面前会稍微表现的怂一点,在其他人面前,应该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吧。 傅音渺见傅新桐沉默了,以为她是为将来担心,不禁又出言安慰道: “哎呀,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我看顾世子对你很好,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唉,也是我不好,跟你提这个做什么呢,怪我怪我。” 傅新桐见傅音渺这样,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可不就怪你嘛,自己嫁了个好人家,却在这里吓唬我。” 不管怎么说,傅音渺嫁给都龙,傅新桐还是很满意的,都龙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都家又是知礼识趣的,都老爷和都夫人为人和善,对邻里乡亲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别往心里去,顾世子会真心待你好的。再说了,以你这泼辣性子,若是顾家敢对你不好,我觉着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两个姑娘对视两眼后,不约而同的凑到一起笑出了声。闹了一会儿后,两人才相约停手。 傅音渺想起了一件事,对傅新桐说道: “对了,你听说了吗?明年春天里,老太爷和老夫人似乎想把敏姐儿送入宫里选秀女。” 三年一度的大采选,明年正好轮到。 傅新桐倒是没有太意外,上一世,傅毓敏本就是入宫为妃的,听说有过几日的恩宠,不过具体的傅新桐就不知道了。这一世,果然傅远也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你怎知道的?”傅新桐问。 傅音渺答:“前几日我娘去三婶娘那里的时候,刚巧听到老夫人和三夫人说了几句,不过这事儿老夫人压着,府里暂时还没多少人知道呢,你可别说出去啊。” 傅新桐自然不会多口:“我跟你关系最好,跟谁说去呀。敏姐儿自己愿意吗?” 傅新桐虽然没有看到上一世傅毓敏的结局,不过想来也没有太多的恩宠吧,因为如果傅毓敏恩宠有嘉,那傅家肯定会因此沾光,然而直到傅新桐死,也没听说傅毓敏混成宠妃的事儿,所以,应该也不会太受宠的,众所周知,入宫选秀女,不过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凤袍加身,家族荣耀,赌输了便是蹉跎青春,孤独一世。 傅音渺摇头:“不知道,也不知她听没听说呢。唉,咱们与她素日里关系不太好,她看见咱们从来都没个笑脸,咱们也不必为了此事去她那儿讨嫌了,她若自己不愿,总会说出来的。” “嗯,本来也没打算去管,咱们凭什么管呀。自讨没趣不是。” 傅灵珊前些日子与归宁侯府嫡长孙订了亲,婚期在正月里,定亲之后,傅灵珊便很少在外走动了,被三夫人拘在房间里绣嫁衣,因为听说归宁侯府的老太君是个注重规矩的人,比段氏的规矩还要大,段氏是装有规矩,实际上私心很重,借着规矩的名义约束,但归宁侯府的老太君可是正经的高门大户出身,对子孙的教育也十分注重,所以,归宁侯府的子孙出门,鲜少有被人挑剔规矩的。 傅灵珊的这门亲事,是三夫人的娘家牵线的,算是高嫁,所以看得出来,三夫人十分看重,定亲之后,便对傅灵珊加强了管教,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境地,女子被管教至此,也不知还剩多少乐趣。 如今他们又要把傅毓敏送入宫里选秀,其野心有多大,简直是摊到台面上说了。 “我觉得还是我自在些,都家的门第虽不如姐妹们的高,可我却十分满意,伯父和伯母对我都很好,家里还有个弟弟,对我也特别尊重,去都家做客时,看得出来,府里都对我和我娘很重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和娘在傅家被冷落惯了,那日从都家回来之后,才第一次感觉到被重视是什么感觉。” 傅音渺说的是实话,在傅家,从前就算傅庆城好的时候,老太爷和老夫人对大房总是比较冷淡的,大夫人出身寒门,傅音渺又是女孩儿,在家里确实没有多少存在感,但都家是诚心想要傅音渺这个儿媳,所以自然十分重视,所以这样一对比,就高下立现了。 “都大哥确实是个好人选,他以后一定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傅新桐与傅音渺两手交握,两个姑娘交换了一个剔透的目光,相视笑了起来,傅新桐颇为感慨,如果不是上天让她重来一世,她又怎么可能收获这样多的幸福呢?身边人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傅音渺上一世被外嫁出京,一年也回不了家乡两回,年纪轻轻,二十岁左右就病逝了,可见日子过得十分憋闷,这一世,她虽然选择了门第不高的都家,但都家对她必然很重视,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还有她在,都龙和傅新桐都是探事司的人,如果都龙敢对傅音渺不好的话,傅新桐第一个饶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谈谈心,结婚以后就没这么自由了。 第122章 第122章 傅新桐与顾歙的婚事定在明年五月初六,顾家下过聘礼之后,傅新桐便算是顾氏未过门的媳妇了,这也就意味着,傅新桐与顾歙见面,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了。 送过聘礼之后第二天,顾歙便堂而皇之的登门,在这方面,顾歙可比都龙有天分多了,想当初,都龙跟傅音渺定亲之后,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才敢登门摆放,与傅音渺加以接触的。 傅庆昭不在府里,这几日他都在吏部,等到回禀完肃州之情后,便要再次启程回肃州去,不过这回倒是不用待太久的时间,去将后续事宜安排好了之后,朝廷应该就会正式下达让他回京述职的调令了。 顾歙先去商素院中跟萧氏请安,在萧氏面前刷了一同好感后,得到萧氏首肯,才被人带去了傅新桐所居住的青雀居,顾歙去的时候,傅新桐正和傅音渺在院子里面移栽花木,听香萍咋咋呼呼来报之后,傅新桐还有点不敢相信,手上脏兮兮的探头一望,那玉树临风站在她青雀居门外的俊逸男子,不是顾歙是谁。 傅音渺没有正式见过顾歙,听到他来了,站起身对傅新桐问: “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傅新桐摇头:“早晚是要见的,咱们俩还避讳什么。” 当初都龙和傅音渺在一起的时候,傅新桐可没少夹在他们俩之间碍眼。 画屏亲自领着顾歙来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接过香萍递来的干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对顾歙问:“你怎么来了?胆子也太大了。” 顾歙笑了笑,目光落在傅音渺身上,点头致礼,温文尔雅与傅音渺问候:“大姐姐好。” 一声‘大姐姐’可把傅新桐和傅音渺都喊尴尬了,两人对视一眼,傅音渺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傅新桐直接说道:“你也好意思,你比音姐姐年纪还要长几岁呢。” 顾歙却不以为意:“大姐姐是你的姐姐,我与你定亲了,自然就变成了我的姐姐,我这么喊有什么不对?” 傅新桐是见识过这人能言善辩加不要脸的技能的,傅音渺却是第一次见,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之后,就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顾世子说的是,本就该当这样。”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傅新桐懒得跟他们再争辩,傅音渺与顾歙又说了几句寒暄之言后,到底不好意思再留下打扰两人说话,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青雀居。 傅音渺走了之后,丫鬟们也自动退到二门外,等到园子里就剩两个人的时候,顾歙一直绷着的表情果真就放松下来了,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两手撑在腿上,坐了一会儿后,见傅新桐没有动身,便招手让傅新桐过去与他同坐,傅新桐坐下后,顾歙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看的傅新桐手心发汗。 “我都坐下了,你也不给我倒茶。”顾歙指了指石桌中间放的茶具,对傅新桐这般说了一句。 傅新桐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句‘红颜祸水’,只好认命的拿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先前画屏给她沏好了的茶递到顾歙面前: “不知道我家的茶合不合世子的口味。” 顾歙一点不嫌弃,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只要是你沏的,都合适。” 傅新桐抿唇一笑,容光焕发,仿佛令园子里的春光都为之逊色,顾歙放下茶杯,伸手握住了傅新桐的手,由衷感慨: “咱们的亲事订的也太晚了些,还有半年多呢,这可怎么熬?” 傅新桐白了他一眼:“熬什么熬?说的跟不能见面似的。” 顾歙也笑了:“嗯,那这么说,我以后可以天天来找你吗?” 情人间这样的甜言蜜语,怎么听都不嫌多。 “你不怕惹人说闲话呀,再说了,那也要你天天都有时间啊。”傅新桐被抓着手,刚刚能够和顾歙展开一点小互动,两只手就跟被胶粘住了一样,粘上就放不开了。 “都定亲了,还管别人怎么说。别的时间没有,但来见你的时间总是有的。” 傅新桐看着顾歙,甜蜜一笑,这人本就不是个会在乎流言之人,只听顾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错过了正门的时间,大不了夜里来嘛。” 傅新桐想起某人的翻窗恶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那窗户我已经命人封了,有些人进不去啦。” 顾歙一愣,扬眉道:“窗户?有大门不走,我为何要走窗户?莫不是有些人在对我暗示什么?” 傅新桐脸上一红:“暗示什么?不是你说夜里……” “是啊,难不成你傅家夜里就不待客了?想什么呢。我可是堂堂正正下了聘,与你订了亲的姑爷,放着正门不走,走窗户是什么道理?”傅新桐被他这几句不要脸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两只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星儿似的,只听顾歙又不怕死的追加一句:“不过如果有些人诚心邀请的话,走窗户……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我很好说话的。” “……” 两人调笑片刻后,顾歙才对傅新桐认真说道:“这些日子,你可能会有点忙,与我定亲的麻烦事很多,承恩侯府,镇国公府,还有宫里,可能都会来打听你,不过没关系,正如之前所说的那般,你尽管装糊涂,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不需要理会其他人说的任何话,日子是咱们俩过的,与其他人关系不大。” 这些事情,顾歙之前也和傅新桐提到过,傅新桐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一定会牢牢的抓住你,像你这样的金龟婿,京城其他姑娘就是想要还要不到,我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把你让给其他人呢?” 顾歙被傅新桐的话说的笑了起来,傅新桐也跟着发笑,两个互通了心意的人在明媚的阳光下,傻傻的笑出了一幅年轻的美好画卷。 两天之后,傅庆昭便要再次启程去肃州了,不过这回因为知道傅庆昭很快就回正式回京述职,所以萧氏并没有第一回与傅庆昭分离时那样情绪低落。 因为接下来就是傅音渺的婚事,余氏一个人操持实在来不及,萧氏自然要去帮忙的,别说萧氏了,就是傅新桐这几日也跟着跑前跑后。 傅音渺的送嫁姐妹,傅新桐肯定算一个,还有一个则是傅灵珊,本来是想从傅家旁支挑几个姐妹的,但是傅灵珊也不知道是在房间里被拘束久了,居然主动提出了要给傅音渺送嫁,看来这段日子实在是将她憋得够呛,不想放过任何名正言顺出门的机会。 傅新桐和傅灵珊与新娘子一同出门,跟着喜轿一路跟到了都家,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都家将门前整条巷子都张灯结彩了,四方邻里全部出动帮忙,宾客络绎不绝,鞭炮从巷口放到了巷尾,可见都家对迎娶的新娘十分重视。 傅新桐穿着一身比较喜庆的衣裳,不见多华丽,但显得端庄亲和,倒是傅灵珊,打扮的相当漂亮,华服重装,俨然像是要压过新娘子般的艳丽,她与傅新桐一起,扶着头顶红盖头的傅音渺跨过都家的火盆,进了一座十分喜庆的院子,见到了都家的老爷与夫人,还有一身喜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高兴的新郎官儿。 媒婆将都龙手里的红绸递给到傅音渺手中,然后傅音渺就被牵着去了喜堂行礼,傅新桐和傅灵珊的送嫁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得以坐到一旁去歇息。 坐下之后,都家的仆人给她们上茶,傅新桐和善谢过,便揭开茶盅喝了一口润桑子,便左右看起了都家布置的喜堂,不说多华贵,但绝对是花了心思的,很多细节都做的相当不错。 “听说都家给音姐姐的聘礼不少,还以为是个多富贵的人家,可这待客用的茶居然是陈茶。” 傅灵珊只抿了一小口水,就把杯子放下了,傅新桐不想在都家和她争辩引人注目,便随口回了一句:“管他陈茶新茶,好喝就行了,珊姐姐将就些吧。” 傅灵珊知道傅新桐跟傅音渺关系好,努了努嘴说道:“这不是陈茶新茶的问题,这是待客之道的问题。就好比从前我随母亲第一次去归宁侯府,那时候我们不过是些外客,可归宁侯府上的茶水,都是很名贵的茶,可见一个家有多大的家底,从这些小地方就能看出一二来。” 傅新桐真不想和她争辩,归宁侯府有意与你结亲,自然要上好茶给你喝了,不过听她这样贬低都家抬高归宁侯府,傅新桐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端着茶杯,转过身去,看着喜堂上的举动,完全不想搭理傅灵珊的样子。 傅灵珊见傅新桐对自己冷漠,不由又不甘的说了一句:“桐姐儿,不是我做姐姐的说你,你这样子对我可真是不应该的。” “嗯?”傅新桐不解,指着自己扬眉问:“我……怎么不应该?” 这傅灵珊还没进归宁侯府的门,不会就要开始学归宁侯府的规矩了吧? 只听傅灵珊凑近了傅新桐,小声说道:“我与你都已经定了亲,今后就是侯门新妇,咱们俩身份相当,应该走的近些,说句不好听的,音姐姐嫁到了都家,可你看看都家有什么呀,一家子里连个有功名的人都没有,就算有点家财,可到底低了一等,咱们姐妹俩今后却是要多走动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年了,但总觉得没什么年味,小时候那种期待过年的感觉,似乎没有了,唉。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傅灵珊的话让傅新桐愣了片刻,直到傅灵珊将傅新桐的手牵起,抓在手里轻握,语重心长的又道: “咱们两姐妹今后可要一条心,多走动,算是联络两府之间的感情,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今后总要互相帮衬着的,是不是?待我出嫁时,你也来给我送嫁,我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封,可好?” 这样热情的傅灵珊让傅新桐有点受不了,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喜堂那边来了两个喜娘,说是新娘子已经行好了礼,她们可以随新娘去新房里了。 傅新桐听到后,就赶忙将手从傅灵珊的手里抽了出来,对喜娘道:“好,我们马上去。”转身对傅灵珊笑道:“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了时辰。” 成亲真的很麻烦,很讲究,连什么时候进门,什么时候行礼,什么时候进新房都有规矩。 傅灵珊见傅新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心中有点不舒服,如果不是傅新桐突然与承恩侯府定亲,让归宁侯府的大夫人亲自到府里来交代她要和傅新桐处好关系,凭着三房与二房的关系,傅灵珊才不想跟傅新桐有什么牵扯呢。想想真的很生气,明明她和归宁侯府定亲的时候,傅新桐还什么都没有,后来听说老太爷要把她嫁给韩家,傅灵珊也没觉得有多嫉妒,韩家只是官家,不是世家,韩进臣本身又没有功名,再后来不知怎么的,老太爷又下令把韩家的聘礼送回去,退了这门亲事,到后来韩夫人上门闹事,她也只是听看见情况的丫鬟们复述,原以为傅新桐被韩家那么一闹,名声就毁掉了,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好出路了,可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承恩侯就亲自上门来替顾世子提亲。 傅灵珊从前是喜欢顾世子的,只可惜,顾世子眼高于顶,仿佛看不上这世间所有女子般,伤了多少人的心,傅灵珊自知无望,再加上有外祖家替她寻了归宁侯府这样的好亲事,她便将这份感情忘了,决定好好的嫁入归宁侯府。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入了顾世子法眼的居然是这个她从小就不喜欢的傅新桐。 这丫头的命未免也太好了吧。他们二房在傅家本来就备受重视,如今又与承恩侯府结亲,眼看着声势越来越大。 大房完了,自己母亲三夫人的管家也被老太爷亲自夺走,三夫人知道在傅家没有出路,不想两个女儿被傅老太爷随随便便的嫁了去,只好回娘家求助,让娘家出力帮忙攀上了归宁侯府,傅灵珊还是很满意自己亲事的,虽然归宁侯府的规矩大,可这也正是侯门世家的荣耀,她愿意受归宁侯府的规矩,成亲前,若非有事,都拘在房间里,尽量不出门。 她刚定亲那会儿,心里还颇有想法,想着只要自己嫁的好了,也许能够把三房在傅家的地位重新竖起来,老太爷和老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对三房另眼相看的,可是现在,傅灵珊笃定的感觉被打了折扣,更让傅灵珊觉得郁闷的是,归宁侯府的大夫人居然亲自前来向她叮嘱,让她千万要将傅新桐拉拢好了,他们这是想借着她和傅新桐的关系,与承恩侯府攀上呢。 其实谁又不知道呢,归宁侯府与承恩侯府虽说都是侯门,可是归宁侯已经八十多岁,手里的权利所剩无几,然而承恩侯却仍是壮年,背后又有镇国公府和皇后娘娘撑腰,两个侯门的含金量高下立现,也不怪归宁侯府会特意派人来说了。 想到这里,傅灵珊只能暗自叹了口气,跟在与喜娘都有说有笑的傅新桐身旁,往傅音渺的喜房走去。 傅新桐她们进去的时候,都龙刚把傅音渺牵到了床边,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傅音渺头上的喜帕动了两下,让人一看就知道,都龙定是在出言安慰傅音渺,傅新桐和傅灵珊走到喜房内,都家的各路亲戚对她们都特别敬重,傅新桐扬起笑脸,一口一个大嫂,姐姐的喊着,又代表新娘子的娘家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小粒金银花生拿出来给大家做见面礼,都家的亲朋虽然都过得富足,可也没见过多少拿金银花生做见面礼的,顿时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说着吉祥话。 傅音渺头上盖着盖头,但听房中人的说话声就知道,定是傅新桐在给她做面子,心中感激的很,都龙的手伸到她的头盖下,将一块红色的喜帕悄悄递给了她,傅音渺接过之后,便在喜帕内打开看看,竟是两块桂花糕,他知道她从半夜就起来没吃东西,,此时正饿着,有这样体贴的夫君,还愁今后日子过的不好吗? 都龙被喊到外面招呼客人,在傅音渺耳旁又嘀咕几句之后,才不舍的来到傅新桐和傅灵珊面前,拱手说道:“有劳两位陪伴音姐儿了。” 傅新桐和都龙早就认识,闻言笑笑:“姐夫,你可得给咱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封啊。” 傅灵珊在旁边轻哼了一声,没有做声就从两人身边离开,往傅音渺那儿走去,都龙见傅灵珊面色不善,对傅新桐扬眉询问,傅新桐对他摆手,然后指了指外面,意思就是‘你去忙,不会有事’。 都龙知道傅新桐与傅音渺的关系好,有她在,傅音渺不会吃亏,便对傅新桐再次拱手,然后随着来喊他入席的大表哥走出了喜房。 傅灵珊在床边徘徊一会儿,傅新桐过去,在傅音渺耳旁问了句:“饿了吗?我给你拿些东西来吃?” 喜娘们都去了外室,内室里,就她们几个姐妹在陪着。只见傅音渺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从盖头下伸出,手中拿着个喜帕,帕子里有两块桂花糕,傅新桐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糕点怎么来的,打趣笑道: “嚯,原来有人早就心疼送过来了。” 傅音渺的声音自头盖下传来:“就你话多。” 傅新桐笑笑,然后从旁边到了一杯水,递到傅音渺手上,说:“就着吃些吧,我看姐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可得撑到晚上呢。” 傅音渺也知道若不吃些东西的话,确实会有点撑不住,便没有和傅新桐客气,就着水和糕点,在头盖里吃了起来。 正吃了两口,傅灵珊就在一侧凉凉的开口: “音姐姐也忒没规矩了,成亲前晚和当天哪里能吃东西?也太不讲究了,也就是都家这样的门第才不和你计较。” 傅音渺头盖下的动作停下,傅新桐拍了拍她以示安慰,然后便看了一眼靠坐在梳妆台前,随意把玩傅音渺放在梳妆台上的几把金簪子,不悦道: “各人家有各人家的规矩,音姐姐命好,遇到个心疼她的相公,珊姐姐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傅新桐上一世受到过冷待,所以知道都龙对傅音渺有多好,对与傅灵珊这种行为十分反感,拿着点规矩,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埋汰人家。也不想想,这些给女子定下的所谓的规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有些女人拿来磋磨女人的罢了,却被有些不明事理的女人当做金科玉律来要求别人。 傅灵珊暗自翻了个白眼,将都家给傅音渺暖房的金银簪子抛在桌面上,发出一点声响,口中说道: “我不过是教你们规矩,音姐姐也就罢了,都家这样的门第本就没多大规矩,不过桐姐儿你不同,今后若是嫁到承恩侯府去,你若没点规矩的话,那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傅新桐对傅灵珊仅剩的一点好感都消失殆尽了,先前在她面前说都家门第不高也就罢了,如今还在傅音渺面前说,这不是当着新娘子的面儿不给脸吗?人家好好的成亲,碍着她什么了,需要她这样说话,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以为嫁到归宁侯府就了不得了。 “你管好你自己吧,管我们做什么,你若看不惯,出去好了,谁拦着你!” 傅新桐也没给给傅灵珊面子,她就算没有规矩,可是也知道在新娘子的大喜之日,不该当着人家的面儿拆台,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她若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敢谈其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傅灵珊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傅新桐,怒目相对,合着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傅新桐根本一点都没听进耳朵里,都跟她说了,她们俩今后才是要嫁到侯府去的,傅音渺嫁的这个都家,说的好听点,叫什么积善之家,可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几十年之内出不了什么大人物,她宁愿跟这样的人家多交往,也不愿与她这个马上就要成为归宁侯府新妇的姐妹示好,不识抬举。 傅音渺怕两人在喜房内吵起来,伸手抓住了站在她面前的傅新桐,拍了拍她的手背,傅新桐便知道傅音渺的意思,不再与傅灵珊纠缠,坐在喜床的外面,对傅灵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过去。 傅灵珊也仿佛看清了傅新桐的意思,不再凑上去和她好,因为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她傅灵珊对傅新桐说再多的好话,她傅新桐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因为傅新桐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根本就不懂人和人的交往是需要看身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更点。 第124章 第124章 傅新桐和傅灵珊在房里陪了一会儿后,就有都家的下人来请她们出去吃席,傅新桐跟傅音渺说了一番后,便请两个傅家跟过来的喜娘进来陪伴傅音渺,然后才与傅灵珊一起出门,往宴席那儿去。 都家不是高门大户,宅子也没有那么大,可以男女分席,便以各家为桌,将认识的凑在一起坐,都龙看见傅新桐和傅灵珊,便放下手里的酒杯,亲自过来请她们,对傅灵珊拱手行礼后,才对傅新桐熟络的说道: “你们与我们一起坐主家席,待会儿我给你们敬酒喝。” 傅新桐抿唇一笑:“我可不敢灌你酒,姐姐回头要说我的。” 提到自家媳妇儿,都龙就摸头笑了起来,傻乎乎的样子,让一旁的傅灵珊又发出一声轻哼,傅新桐对都龙笑笑,都龙也不是计较人,两人又继续说了几句话。 傅灵珊百无聊赖站在一旁,也插不上嘴,心里纳闷傅新桐怎么跟都家也这么有话说,偏就与她没话说,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脸,虽然早就在心里放弃,可如今忽然看见他,傅灵珊心中还是相当震惊的,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鬓角,庆幸自己今日盛装打扮了,就算是见到人也不会失礼。 顾歙与两边宾客随意寒暄了几句,看见傅新桐走出的那一刻,便往她这里走来,傅灵珊见顾歙的目光全都放在傅新桐身上,心中懊恼,见身旁傅新桐被都龙挡着,应该没有看见顾歙走来,依旧笑靥如花与都龙说笑,灿烂的很,傅灵珊冷哼一声,故意不去提醒傅新桐,等到顾歙走到他二人身旁,亲自看看他的这个刚定亲的女子是如何与其他男人谈笑风生的,就不信顾歙心里没有点想法。 “顾世子好。”等到顾歙走近之后,傅灵珊才开口喊了一声,傅新桐和都龙才看见顾歙。 顾歙对傅灵珊点头致礼后,便走到傅新桐身前,伸手将她额前微微翘起的发抹了一下,动作娴熟自然,傅新桐也表现的很正常,两人亲昵的样子十分随意,这一切看在傅灵珊的眼中,虽然觉得十分没规矩,可是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股羡慕的感觉。 都家的婚宴正式开始,傅灵珊,傅新桐和顾歙自然都与都家长辈一起坐在主家席,虽然她们三人年纪小,可顾歙算是媒人,傅新桐和傅灵珊又是新娘子的娘家姐妹,倒也还算规矩,更何况,认识顾歙和傅新桐的人,都知道两人是订了亲的,理应坐在一起。 探事司来了不少人,分别到主家席上跟都龙喝酒,看见顾歙和傅新桐也都热络的上来说话,将傅灵珊一人冷落在旁,暗自咬牙,她竟不知,顾歙身边的人居然对傅新桐都这般态度,很明显是看在顾歙的面子上才这样的。 越发觉得傅新桐命好,稀里糊涂的就跟顾家定了亲,顾歙本身有多优秀,是个女人都看的出来,可他偏喜欢上了傅新桐,就算傅新桐长得不错,可她的名声也不见得多好吧,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在外行商,这种行为在贵女圈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是傅灵珊自己也曾经跟在人后说了不少关于傅新桐的坏话,觉得她今后很难找个高门大户的好亲事,没想到现实却给了她们一记巴掌,傅新桐不仅找到了高门大户,而找的居然还是叫所有世家都羡慕,都想高攀的顾家。 傅灵珊哪里知道,探事司的同僚们对傅新桐热络根本不是因为顾歙,两人定亲以后,探事司的同僚们不敢打趣顾歙,便抓着机会对傅新桐出手,就连都龙也跟着凑热闹,要敬傅新桐的酒,探事司众围在一旁起哄,傅新桐哪里会怕这些人,知道他们就是想看她和顾歙的笑话,怎会让他们如愿,接过都龙手里递来的酒杯就要喝,却被一旁的顾歙拦住,酒杯一下子就到了顾歙手中,傅新桐看着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禁笑道: “一杯酒而已,我能喝。” 说完之后,探事司众就对着顾歙哄笑,徐枫最闹,搂着傅新桐说道:“头儿可听见了,新桐说她能喝,你拦着做什么,再说了,大家是想跟新桐喝,又不是想跟你喝,快快快,把酒还回来,我们还要跟新桐划拳呢。” 顾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傅新桐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放在桌上,指着酒杯说道:“拳你们照划,闹你们照闹,她的酒,我喝。”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哄笑,将周围的宾客都吸引过来,一些年轻的认识顾歙,知道他和傅新桐的关系,也全都加入了调笑之列,徐枫拉着傅新桐笑的前仰后翻,一众平日里在顾歙手底下受‘欺压’的,也觉得今日是个扬眉吐气的好日子,纷纷拉着傅新桐要划拳,显然就是想借机会多灌顾歙一点酒。 场面热闹极了,都家没什么规矩,就由着年轻人闹腾,所有人都以为傅新桐这个大家闺秀不懂这些市井划拳之事,没想到跟她划了几手,好几个人全都败下阵来,最后还是探事司的人出手,傅新桐才输了几回,顾歙全程含笑,只要是傅新桐的酒,那是一杯不落尽数喝下,惹得全场笑的同时,护妻的名声也就在宾客间传开。 都龙和徐枫打趣:“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护着,要是成亲了,还指不定要怎么护呢,到时候咱们就是想见一面新桐都见不着了。” “那可不。不过没事儿,枫姐要是想见她,就来我家,我让我媳妇儿去请她过来便是。”都龙也跟着起哄。 傅新桐横了他们一眼,徐枫她是不敢打的,不过都龙嘛,她倒是不怕,踢了他一脚的同时,还反唇相讥:“到时候我先把你媳妇儿拐回去,看你怎么办。” 都龙蹲下抱着被傅新桐踢到的脚,夸张的叫道:“听听这人说的话,还没嫁人呢,就为了外人殴打自己的亲姐夫。” 傅新桐脸上一红,可周围的人笑的太开心了,她扬起手又要去抓都龙,都龙抱头鼠窜,不过傅新桐的手伸出去一半,就给顾歙抓住了,傅新桐瞪了他一眼:“他笑我呢,你还护着他。” 都龙见顾歙挡住了傅新桐,就又挺起身子得意起来,今儿他是真高兴,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好媳妇,又有一干朋友来庆贺,再没有比今天更高兴的了,也就是今天,他们这些人才敢跟顾歙开开玩笑,都龙大着胆子上前,对傅新桐继续挑衅: “就许头儿护着你,还不许他护着我们了?” 傅新桐见他嚣张,又要爆炸,却被顾歙拦着,轻声轻语的说了一句: “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罚他两个月薪俸。” 都龙的脸挂不住了,哀嚎起来,周围一阵沉默之后,越发震天的笑声传出,这样的顾歙别说其他人没有见过,就连探事司的人也从来都没有见过,收起了冷漠,斗起了嘴的顾歙,就像是天上的谪仙多了几分烟火气,更加令人亲近。 傅灵珊被所有人摒弃在外,原也是她不愿与这些人多言,站在外面看着傅新桐在人群里众星拱月的样子,心里又是发酸,又是轻视,发酸是因为自己没有傅新桐受欢迎,轻视则是因为傅新桐今日的表现,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规矩,与一帮市井之人谈笑风生,说笑逗趣,成何体统。 偏偏她身边还有个顾歙护着,这些人分明就是看在顾歙的面子上,才与她这般亲近的。可傅灵珊心里,却是顶顶瞧不上傅新桐这样的做派。 酒宴过后,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都龙一个下午都在应付客人,喝了不少酒,夜幕降临之后,便被人轰入了洞房之中。一群亲戚朋友借着酒劲儿要闹洞房。 都龙对傅音渺的疼爱,那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虽然白天喝了不少酒,但晚上闹洞房的时候,醉醺醺的状态下,还能把傅音渺保护的很好,一点不让她受惊吓,都夫人亲自给傅新桐和傅灵珊送来了个大大的封红,感谢她们今日前来送嫁,还让她们今后过来玩儿。 这桩婚事,可以说是傅新桐一手促成的,所以当看见都家对傅音渺的爱护和重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傅灵珊接过红封,淡淡说了句谢,便没什么反应了,傅新桐却很高兴:“夫人就是不说,我今后也要常来打扰的,贵府的四喜丸子做的太好吃了。” 都夫人当然听自家儿子提过傅新桐,知道在傅家,就数她与儿媳的关系最好,今日见了面,果真是个又漂亮,又妥帖的孩子,跟顾世子定亲当真叫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最难得的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比她身旁那位一同前来的傅家小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拉着傅新桐的手一个劲儿的说话,若不是身份差异,她都想把傅新桐认作干女儿了。 傅音渺和都龙已经入了洞房,闹洞房的亲戚们也全都笑闹着出来了,傅新桐和傅灵珊也该走了,顾歙一直跟在傅新桐身边,都老爷和都夫人亲自送了他们出门,都老爷说要都家的马车送她们回傅家,顾歙就揽过这事儿。 “还是我送吧,正好可以上门拜会伯父伯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啦。 第125章 第125章 傅新桐和傅灵珊共同转头看向顾歙,傅新桐对顾歙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些话而感到难为情,傅灵珊则被顾歙的坦率震惊,这位顾世子向来对人十分疏冷,可现在对待傅新桐这件事上面却一改往日清冷形象,热情的很,可也只是对待傅新桐,与其他人却还是保持从前的冷漠,就比如说傅灵珊。 傅灵珊今天是跟傅新桐一起坐的都家的轿子,跟在傅音渺的轿子后头而来,本该吃过喜酒之后,由都家派马车送她们回去,但既然顾歙揽下这事儿,那都家只能殷勤道谢,当顾歙的马车驶来之后,又派人往马车上送了好些东西,让他们一并带回。 顾歙对傅灵珊比了个请,让傅灵珊先行上车,然后才自己亲自扶着傅新桐上马车,顾歙的马车很大,足以容纳五六个人,马车驶动之后,顾歙指了指傅新桐后面的匣子说了句:“匣子里有你喜欢吃的糕点,我瞧你今儿也没吃什么东西。” 傅新桐往后看了看,却不打开,说道:“不怎么想吃糕点。”今儿在都家吃了不少甜腻的枣儿之类的东西,糕点也是甜腻之物,并不感兴趣。 顾歙又道:“那还有长春堂的蜜饯呢。前儿不是一直吵着要吃?” 傅新桐往顾歙看了一眼,见他满眼期待,又想起之前她的确说过想吃长生堂的蜜饯,只不过这长生堂开在城外三里,除了去白马寺上香回来的途中能捎带买一些,其他时候还真不愿特意去,没想到顾歙不仅记下了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还派人去买了回来,就算现在不想吃,但为了顾歙的这番心意,傅新桐也不能扫兴,甜笑着说道: “蜜饯要吃的。” 然后就转身,不客气的打开顾歙马车里的匣子,果真里面放着几盘精致的糕点,还有两个白玉罐子,傅新桐将罐子打开,果真看见罐子里那琥珀色的蜜饯,拿了两颗递给傅灵珊,傅灵珊正惊讶他们二人的互动,接过傅新桐递来的蜜饯,还觉得有点云里雾里的。 看来顾歙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晚上送她们……不,是送傅新桐回府的,要不然他一个大男人的马车里,又怎会备下这些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呢,低头看着手里的蜜饯,傅灵珊心中不住冒酸水,将傅新桐递给她的蜜饯,放在茶桌上,完全不想再碰的样子,傅新桐瞧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吃了几颗。 因为有傅灵珊在,顾歙和傅新桐就算有话说也只能忍着,幸好傅家很快就到了,三人下了马车之后,傅家的门房就迎上前来,给他们请安:“二姑娘,三姑娘,顾世子好。” 傅新桐指了指顾歙的马车:“把里头东西拿下来,把给大老爷和大夫人的都送过去。” 说完就要领顾歙进门,看了一眼傅灵珊,问道:“二姐姐辛苦一天,我就不邀你去商素院坐了。” 傅灵珊听了这话,看了一眼侧立在旁的顾歙,哼了一声,说道:“哦,我也累了,要回去休息了。顾世子请了。” 顾歙点头:“二姑娘请。” 语气疏离,不及跟傅新桐说话时的一分亲近,傅灵珊转身就抬头挺胸,跨进了门槛,傅新桐拉着顾歙进门去,两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商素院。 今日傅音渺大婚,傅家上下也是张灯结彩的,中午晚上在西央院中也有酒宴,似乎搭的戏台上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可见还未散席,傅庆昭不在家,以为萧氏还在西央院里帮忙,可两人到商素院一看,却见萧氏已经回来了,听说傅新桐带着顾歙来了,萧氏特地整装出来相见,傅新桐见萧氏有点倦容,不禁迎上前问: “娘这是怎么了?” 萧氏看了看她,又看看顾歙,顾歙上前与她行礼,萧氏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大夫人和三夫人因为三日后音姐儿回门之事吵起来了,我劝了几句,有点头疼,大夫人让我先回来休息,不妨事的,现在也都已经解决了。” 大夫人之前曾提出要给音姐儿大办回门宴,当时就遭到三夫人的反对,原因是都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办的太隆重反而没了体统,今日大夫人又提这事,必然就是为这个吵起来了,只是碍于顾歙在场,萧氏不好把话说的太明。 顾歙见她母女二人还有话说,体贴的拱手道: “我给伯母也顺便带了些江南的缎子,已经让人送进来了,今日天色晚了,我也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拜访。” 傅新桐看向他:“你这就要走啊?” 语气中满是不舍,看的萧氏不禁暗自叹息,女大不中留,顾歙见萧氏看过来,便对傅新桐展露君子般的笑容:“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尽管有点不愿,因为今天她还没跟顾歙两个人单独说过话呢,在都家时都是跟大家一起玩儿的,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点了点头:“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顾歙对萧氏行礼,跟萧氏说了几句辞别的礼仪之言,便由傅新桐送着出门去了,原本还想在门前与他说几句话的,可正巧赶上一波大房的客人出门,顾歙和傅新桐被人群隔开,别说悄悄话了,就是送别的话都没能说成,顾歙与她在人群后方挥挥手,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弄的傅新桐心里还有点不痛快,这人走的未免也太快了些,连句话都不说。 不过门口客人很多,傅新桐也没有多留,跟两个认识的夫人打了招呼,就进门去了。 回到商素院,见萧氏还在等她,就上前问: “大夫人和三夫人吵得很厉害吗?” 萧氏这才卸下了肩头,点头道:“挺厉害的,好些宾客都看见了,三夫人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夫人留,还当着大夫人的面儿奚落余家的人,让大夫人的娘家兄弟都觉得没脸了。” 大夫人娘家是互市监的,身份上的确是差了傅家一筹,所以大夫人在傅家总得不到什么体面,可是没想到,办个酒宴,还要被三夫人当众奚落羞辱,怪不得连萧氏这样的软弱性子都要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你说她要不愿意去帮忙也没人说她什么,可她自己又怕落下个不贤惠的名声,跑去帮忙,可却说那些让人听了难受的话,我听了都觉得难受,更别提大夫人了,我瞧见她还躲在房里哭了一会儿呢,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本来嫁女儿就已经够心疼的了,偏偏三夫人还要往她心口扎刀子,不就是觉得音姐儿嫁的不好,故意显摆来的嘛。” 萧氏的话让傅新桐叹了口气: “我倒觉得音姐姐嫁的很好,今日我在都家,将都家人的样子都看在眼中,他们对音姐姐的爱护是发自真心的,全家上下都对音姐姐很尊重,姐夫对姐姐也好,才不是三夫人说的那样呢。” “三夫人就是觉得珊姐儿跟归宁侯府的二公子订了亲,那二公子近来就要去吏部当差了,前程似锦,言语中可不就踩着大夫人说话嘛。我是真瞧不惯她那样,口是心非,口蜜腹剑。” 萧氏一般不骂人,能让她骂出口的也就是三夫人一家了,萧氏虽然软和,但是也挺记仇,她到现在都没忘记三夫人当年算计她,差点害了家人的事情。 “别气了,等到三日后音姐姐回门时,您给她和姐夫的礼重一些,也算是给大夫人撑腰了。至于三夫人那里,她现在肯定还不能理解大夫人嫁女的心情吧,等明年珊姐姐出嫁的时候,她就该体会到心酸了。” 傅新桐说的话向来是萧氏第二听的,第一是傅庆昭,如今傅庆昭不在家,萧氏就指着傅新桐的话过日子,心情果然好了很多,然后拉着傅新桐去内房里挑送给傅音渺和都龙的礼物去了,萧氏本就是个简单的人,一会儿就再次高兴起来。 傅新桐将萧氏哄骗好了之后,才回到青雀居去,画屏和香萍早替她熏好了被子,伺候傅新桐洗漱过后,傅新桐便让她们回去休息了,两个丫头离开之后,傅新桐看看水漏,觉得时间尚早,便想去小书房里拿一本书到床上看,可书还没挑好,西窗那儿就传来一阵声响,傅新桐拿着书,掀开珠帘,往西窗那儿看去,就看见月光自大开的西窗内倾洒而入,照在顾歙的颀长身影上,颇有一股月下临仙的飘逸感。 傅新桐穿着一身单衣,松松垮垮的,却别有一番天质自然,发髻也已经拆下,未施粉黛的清新模样看入了顾歙眼中,藏入心底,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好一会儿,傅新桐才走到顾歙面前,呐呐的问道: “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顾歙见她一双眼睛舍不得离开自己,可说出的话却这样不可爱,扬眉将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送到了傅新桐面前,说道: “还不是怕你饿着。吴记的卤肉面,配了辣子,想吃吗?” 傅新桐看着这个提着食盒的俊美男子,卤肉面的香味自食盒中传出,肉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动,可傅新桐的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鬼使神差的就踮起脚,往顾歙脸上凑过去,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然后趁着顾歙发愣,兔子似的跑去了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 第126章 第126章 顾歙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惊发愣的感觉了,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抚了抚,嘴角忍不住缓缓上扬,跟着往内室走去,只见傅新桐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将食盒里的卤肉面拿了出来,看见顾歙呆愣走来,不吝赞美道: “你可真厉害,这么远送过来,又是翻墙又是翻窗的,汤汁居然一点都没洒出来。” 傅新桐的话说完之后,还没开吃,就见顾歙走过来,一本正经,双眸中似乎燃烧着火焰,傅新桐想起自己刚才的主动,臊得慌,对顾歙指了指面碗,轻声问道:“呃,你,你要一起吃吗?” 顾歙不言不语,来到傅新桐面前,遮挡了傅新桐面前的烛光,傅新桐觉得面前一暗,仿佛有种压力席卷而来,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顾歙,只觉得背光的顾歙眼神幽暗,仿佛藏着吃人的兽般盯着傅新桐。 缓缓俯身,傅新桐下意识往后退,谁知这一动,竟像是点燃顾歙的引线,让顾歙猛然出手,长臂一伸,自傅新桐腋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搂在臂弯中,紧紧的让她贴着自己,傅新桐的双脚甚至都无法着地,顾歙盯住了猎物,另一只手按在傅新桐的脑后,重重吻上了先前差点将自己魂魄勾掉的那抹柔软与香甜。 傅新桐从一开始的僵硬,渐渐变得酥软,因为点不到地,身子只能完全依靠在顾歙身上,手臂酸的厉害,顾歙的力气很大,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不同,如上岸的盗匪般掠夺着傅新桐的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新桐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时候,顾歙才缓缓离开了她,仍意犹未尽的以指腹抚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用指甲刮着欺负,傅新桐在他手里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神智,便羞怯的转过了头到一旁轻喘,顾歙将之轻轻放下,傅新桐的身子便软软的扶着梳妆台面,坐了下去,坐下之后,正好瞧见了镜中的自己,绯红的脸,含情的目,红肿的唇,每一处都提醒着她先前的经历,顾歙似乎也有点气喘,干脆靠坐在梳妆台一角,两人目光对上,皆被对方的狼狈逗笑了,顾歙舔了舔唇,对傅新桐伸手,却见傅新桐防备的往后退了退,这个动作让顾歙对她递去了危险的一抹目光,吓得傅新桐不敢乱动了,顾歙的手如愿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过她的唇角,将粘在那儿的一根睫毛拿掉,然后才指着桌上早已凉掉的面说道: “那个……我再给你去换一碗热的送来。” 说着就要去收碗,却被傅新桐拦住,说道:“不用啦,你现在就是山珍海味放在我面前,我也吃不下了。” “为何?”顾歙盯着她问,不过问题问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别说傅新桐了,就是他自己,在经历了先前的事情之后,怎么会还能若无其事的吃东西呢,光是平复心情就很困难了。 傅新桐见他有所觉,那傻傻的神态跟平日的精明模样里判若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顾歙被她笑了,也不觉得生气,他活了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第一次与姑娘接触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控制的很好了,目光落在她娇嫩白皙,似乎带着一圈光晕的肌肤之上,尝过她的美好之后,此刻看起她来,就仿佛带了另外一种味道,干咳了一声,顾歙认命的将她摆出来还没来得及吃就凉掉的碗收入了食盒之中,就准备离开了,傅新桐见他要走,站起来问: “这就走了吗?” 语气中的不舍得让顾歙心动,回身看着她,认真的回了一句:“我该走了,再留就要出事了。” 傅新桐却没听懂,傻傻的问:“这么晚了,能出什么事?” 顾歙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把后续的话说出来,只伸手在她柔顺的黑发上揉了揉,然后深吸一口气后,便提着食盒,果断干脆的哪儿来哪儿去了,留着傅新桐站在西窗边愣了好久才猛然反应过来顾歙说话的含义,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跺脚掩面,后悔问了个蠢问题。 然后这一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傅新桐躺在床上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她能睡着才怪! 果然第二天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萧氏面前,萧氏瞧着她的模样,担忧的问:“怎么昨天又没睡好啊。” 傅新桐没精打采的坐下,点了点头,芳冉给她送了早点过来,傅新桐看看桌上,对萧氏问:“娘不和我一起吃吗?” 萧氏摇头:“不了,你自己吃吧,我去西央院帮忙,后天就是音姐儿回门了,大老爷不管事,一切都是大夫人在操办,她忙不过来。” 傅新桐赶紧喝了两口粥:“我跟您一起去。” 母女俩去了西央院,余氏忙的跟陀螺似的,也没工夫招呼她们俩,萧氏跟余氏一同去看彩色,傅新桐则去帮忙装点装点,到了中午的时候,傅新桐正在指挥两个丫鬟挂灯笼,那边傅灵珊和傅毓敏也来了,傅灵珊来到傅新桐身后,笑着说道: “三妹妹对大姐姐可真好,又是送嫁,又是帮忙的。” 傅新桐回头看她,见她们俩打扮的花枝招展,肯定不是来做事的,将手里的彩带递给旁边的丫鬟,来到傅灵珊面前问:“二姐姐和四妹妹不是来帮忙的吗?” 傅灵珊伸手看看自己粉嫩的指甲,说道:“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帮不了什么忙,就是来看看三妹妹而已。” “看我做什么?” 傅新桐对她们并无好感,尽管傅灵珊马上要嫁去归宁后,傅毓敏明年要去选秀,但傅新桐真是不希望和这两姐妹有什么牵扯。 见傅新桐要走,傅灵珊赶忙拦住:“三妹妹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傅新桐停下脚步,耐下性子看着她,傅灵珊双手抱胸,似乎也有点不耐烦:“后天是大姐姐的回门日,归宁侯府的五小姐说也想一起来傅家玩耍,到时候,你可别在人家面前失了礼数。” 原来说半天,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要来府里玩儿,特意叮嘱她别拆她台来了,就算傅灵珊不来叮嘱,傅新桐也不可能会去招惹别人的。 “我能在她面前失了什么礼数?”傅新桐说。 “就是说,如果她们找你说话的时候,你的态度稍微客气一些,要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好了。”傅毓敏难得开口对傅新桐说这么多话,而这些话一出口就很叫人不舒服。 傅新桐耐着性子看着她们:“那你们以为我会在她们面前说什么呢?说你们坏话?我可没那闲工夫,你们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走吧,我这儿还有好多事儿做呢。” 不怎么客气的口吻让傅灵珊和傅毓敏的脸色变得不好了,但傅新桐才没心情去管她们,人和人的相处真的是要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话做事,缘分和气场真的很重要。 跟傅灵珊和傅毓敏说完这些话之后,傅新桐就真的不再与她们说话,转过头去再次投入工作里了,傅灵珊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傅毓敏则冷冷的瞥过傅新桐忙碌的身影,分明就是有意疏远漠视她们,两人对视一眼后,便甩袖转身离开了,走出西央院的大门,傅毓敏才从口中吐出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承恩侯世子订了亲嘛,若非如此,她怎敢对咱们这样。” 傅灵珊努嘴道:“可她就是好命,承恩侯府,就是归宁侯府也得靠边站,咱们三房能否翻身,如今就要看妹妹明年了。” 傅毓敏明年就要去选秀,这事儿老夫人和宁氏已经悄悄的告诉过她们,本以为傅毓敏会不情愿,没想到这件事正中了傅毓敏的下怀,她就是这性子,与其在府里受人摆布,今后还不知道嫁个什么货色,还不如直接入宫去,至少能搏一搏,搏成功了,那就是一飞冲天,傅毓敏已经受够了在府里抬不起头的日子。 “那后天段五姑娘来府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傅毓敏觉得先前傅新桐的态度很不明确,所以现在心里有点担心。 傅灵珊想了想之后,摇头道:“应该不会有事的,傅新桐虽然讨厌,可也不会主动去挑衅谁的,只要咱们看好了,应该不会……” 傅毓敏却还是忧虑:“段五姑娘不会主动挑衅,可是姐姐别忘了,还有如月县主,清平郡主和清华郡主呢。” 正因为后天有那三位到来,所以傅灵珊和傅毓敏才不得不严阵以待,亲自过来知会傅新桐,让她不能失礼,否则若只是段五姑娘前来,她们倒也犯不着多此一举了。 那三位跟段五姑娘来傅家,为的就是看看傅新桐,如月县主是顾世子同父异母的妹妹,清平郡主和清华郡主则是长公主之女,正经的皇亲国戚,这三人她们傅家可得罪不起,偏偏她们不愿大张旗鼓,只是随着段家人的后面前来玩耍,段五姑娘怕傅家怠慢,这才派人来悄悄告知傅灵珊,让她早做准备,傅灵珊将这件事告诉宁氏之后,宁氏当机立断,让傅灵珊她们亲自前来嘱咐一番傅新桐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27章 第127章 傅音渺出嫁后三日回门,从傅家早早派去接亲的马车上下来,脸色红润娇羞,都龙在旁呵护有加,夫妻俩如胶似漆,傅新桐和大夫人一起在门外迎接他们,傅音渺对傅新桐伸出了手,傅新桐就愉快的走过去与她牵手,两人来到余氏身前,行了个大礼,余氏颇为感动将两人扶起,然后便领着他们进门去了。 酒宴在西央院中举办,来的全都是傅家与余家的亲朋,傅新桐与傅音渺进门之后,便被余氏喊去,领着都龙到处认亲行礼,傅新桐就准备进门去找萧氏,顺便喝点茶,不过进了门之后,看见萧氏正在帮余氏招待一些女眷,根本不得空理她,傅新桐去了西央院的小花园里,让画屏给她去拿茶过来,因为时间还早,有些宾客还未齐集,所以,小花园里还算安静,傅新桐站在一处花圃前,替一株被风吹的有点歪,正在求救的小花紧了紧泥土:“幸好遇到我了,要不然就出事了。” 小花小草们在旁边七嘴八舌说谢谢,傅新桐听得高兴,心情很是不错,又顺便看看其他花草那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正忙活的时候,就听见背后响起一道令人不喜的声音: “从前只听说三妹妹喜欢侍弄花草,没想到竟然痴迷到跟花草说笑的地步了。” 语调嘲讽,傅新桐哪里会听不出来,站起身回过头去,只见傅灵珊领着三个生面孔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傅新桐有点印象,不就是上一世爱韩进臣爱的死去活来的清平郡主嘛,当初韩进臣想要把傅新桐除掉,为的就是给这位清平郡主挪出正妻的位置,想要借由长公主的威势,一飞冲天。 清平郡主相貌普通,姿容一般,但还算会打扮,一身华服穿在身上颇有些韵味,她旁边站着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傅新桐没有见过,不过听说清平郡主还有一个姐姐,亦是长公主之女,清华郡主,而在这两人身旁,另外还站着一个特别娇俏的女孩,一身素净雅致的衣裳,将她本就俏丽的容貌衬托的更加出尘,就如那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叫人见了就生出一种怜惜之情。 她们跟在傅灵珊身后而来,傅新桐当即便看出来她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也许前天让傅灵珊亲自前来叮嘱自己的原因就在此了,虽然傅灵珊只是说宋家五姑娘要来,宋家五姑娘今年不过十二岁,应该就是最边上站着的那个小姑娘了。清平郡主和清华郡主为何会想见她,傅新桐可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懈怠。 上前后,对两个郡主行礼:“民女傅新桐给清华郡主和清平郡主请安。” 两个郡主互看一眼,由清华郡主发问:“你怎知我们的身份?是珊姐儿告诉你的?” 傅灵珊听她这样发问,赶紧解释:“不不不,我没说过。”别说两位郡主觉得奇怪了,傅灵珊也觉得很吃惊啊,她明明一点风声都没有在傅新桐面前露过,只是跟她说归宁侯府的宋五姑娘会来,但傅新桐又怎会知道呢。 “不是二姐姐告诉我的,是我之前随我母亲入宫,远远的见过清平郡主一面,故而认出了她,又见清华郡主与清平郡主相似的容貌,这才猜出二位身份,与二姐姐没有关系。” 傅新桐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清华郡主很有好感,只见她往旁边那娇俏小姑娘那儿看了一眼,说道:“如月,我瞧着这位傅三姑娘很聪明呢。” 那位被清华郡主称作‘如月’的娇美小姑娘袅袅上前,巧笑倩兮的在傅新桐面前站定,饶有兴趣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两眼,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嗯,傅三姑娘生的美貌,又这般聪慧,怪不得能被我兄长相中。” 傅新桐将目光落在这娇美小姑娘脸上,想起了顾歙似乎是有个妹妹,是现承恩侯夫人生的,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当初顾歙的生母去世之后,承恩侯便将一个妾侍扶正做了承恩侯夫人,那位夫人替承恩侯生下了一子一女,那个女儿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了,前几年,因承恩侯又获战功,皇上封无可封,便给他这唯一的女儿封了个县主,那县主的封号,似乎就是‘如月’。 傅新桐敛下目光,对顾如月福身:“原来是如月县主,先前不知,还望恕罪。” 顾如月脸上绽放出笑容,亲自扶起傅新桐,说道:“姐姐莫要多礼,咱们今后可是一家人,今日我冒昧前来,原是我失礼才对,不过也是因为我兄长一向自视过高,京城那么多家世相当,才名在外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我便想来看看这位让他迫不及待娶回家的姐姐有多出色。” 傅新桐鼻眼观心,只当听不懂顾如月话里的意思,眼角瞥见顾如月边说话,目光边投向清华郡主的身上,而那清华郡主对自己的目光,可绝对称不上是友善的,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今天这些小姑娘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 从容一笑,傅新桐并不在意,反正自从她和顾歙走到一起开始,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顾歙有多出色,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在眼中,正如她从前说过的,京城里喜欢顾歙的姑娘多如牛毛,想必这位清华郡主也在其列,瞥向一边的没什么存在感的清平郡主,傅新桐心中不禁冷哼,这对姐妹跟她可真是两世孽缘,上一世,清平郡主看上了韩进臣,死活要嫁给他,而这一世,清华郡主似乎又对顾歙情根深种,不是孽缘是什么。 只不过,让傅新桐觉得欣慰的是,清华郡主的眼光比清平郡主好太多了。 “县主如今见到我了,是否还觉得我出色?” 傅新桐除了在顾歙面前会气短,谁让她陷下去了呢,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她可绝对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如月县主是顾歙同父异母的妹妹,顾歙与承恩侯府的关系并不好,想来与现如今的承恩侯夫人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可想而知,他与如月县主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傅新桐不在乎这些人的身份,她只在乎顾歙,对于那些想要挑拨她和顾歙关系,甚至想要搞破坏的,她可不会有什么好脸给的。 如月县主从未见过像傅新桐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谁都听得出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一些表面之言,哪里是真的夸她出色,只不过是想让她自己觉得自惭形秽罢了,可谁知道这女人非但装傻听不出来,反而问出这么不要脸的问题,倒是反将了她一军,让她说不出是与不是。 僵着笑容,如月县主很快恢复了过来,从容道:“自然,姐姐的出色就连我这个女人都为之倾倒,更别说是男人了,我兄长在这方面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傅新桐冷哼一声,这小姑娘表面上看起来纯良无害,谁知道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毒辣,有此可见,现任的承恩侯夫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了。 不动声色回道: “人生在俗世,谁还是天上的仙人不成,都是普通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傅新桐便往一旁的正在看戏的傅灵珊望去,对她说道:“二姐姐今日要招待这么多贵客,辛苦你了,大姐姐那儿估摸着礼行完了,我得去支应着了,两位郡主,县主,还有宋五姑娘,我先失陪,祝大家在傅家玩儿的高兴些。” 傅新桐不愿与这些小姑娘凑在一起无聊的拌嘴,便直接将一切推到傅灵珊身上去,就算这些小姑娘身份再高又如何,她们又不是正经送了拜帖过来的,她们自说自话的上门来,傅新桐可没那闲工夫招呼她们,更何况,这些小姑娘来者不善,就算傅新桐留下来招呼她们也只是凭添不快而已,干脆公事公办,反正清华郡主与清平郡主,就算身份高,可跟傅新桐没什么关系,至于如月县主,傅新桐更不想多理会,不过就是个任性的小姑娘罢了。 说完那些话之后,傅新桐对她们行了礼,便告辞离开了小花园,留下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因为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傅新桐在知道她们身份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表现的这样怠慢,清华郡主冷哼一声:“还真是傲慢。” 清平郡主也嗡声说道:“就是,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了,这个恶女人,将韩家公子害的那么惨,她倒是一点影响没有。” 傅新桐和韩进臣的事情也算是满城皆知吧,但傅新桐在那之后就被顾家提亲,所以舆论上并未对她有太多影响,不过就算有影响,傅新桐自己也不会在意就是了,不过与她相反的就是韩进臣了,韩进臣逼婚不成反被顾歙暴打的事情传遍世家,再加上韩首辅突生恶疾在家,已经卸了官职,在家养病,韩家从此算是一蹶不振了,所以光是从影响上面来看,的确是韩进臣受到的影响更大,更难堪。 清华郡主知道自家妹子的心思,听了她的话之后,往旁边顾如月看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今后真进了顾家的门,如月你可要小心她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码字热情不太高,年底事杂,今天我争取多写点,应该不止一更的。 第128章 第128章 顾如月听了清华郡主的话,冷笑一声:“哼,就凭她……” 后面的话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意思,顾家人本就是面和心不和,顾如月与顾世子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实际上交集并不多,这回她对傅新桐感兴趣,也是因为好奇,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入了凡尘,并不是真的钦佩,如今见了之后,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傅新桐确实容貌出众,但那又怎么样呢,傅家这样的身份,将来傅新桐嫁到顾家,入了承恩侯府,还不是得事事听从她娘的吩咐,所以顾如月还真没有把傅新桐放在眼里。 看了一眼清华郡主,顾如月勾唇:“倒是清华姐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到我们顾家去吗?” 清华郡主喜欢她兄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顾如月并没有刻意避讳什么,清华郡主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拂袖转身而去。 傅灵珊觉得有点尴尬,往宋五姑娘看看,只见宋五姑娘暗自对她摆了摆手,‘不要管她们’的意思很分明。 当初宋五姑娘对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傅灵珊还有点拒绝,因为若是这三位私下到访后,真的在傅家和傅新桐闹出什么事情来,傅灵珊这个私下领她们进门的人,也不太好跟家里交代,但这三位的身份她得罪不起,后来又想着如月县主将来会是傅新桐的小姑子,如果傅新桐此时得罪了如月县主的话,那么等到她将来嫁到顾家去,日子总要难过一些的,就算傅新桐没有得罪如月县主,那对她也没有任何不好,反而可以卖个人情给那三位,这才答应了这事儿,今天一早便严正以待,亲自去门口迎接了这几位,将她们带进府里,如愿见到了傅新桐。 而傅新桐的表现,也算是没有出乎傅灵珊的预料,按照傅新桐的高傲性子,就算知道她们的身份也多半不会给太多面子,看如月县主这表情,应该算是跟傅新桐结下了梁子,傅新桐今后在顾家的日子里有了这么一个讨厌自己的小姑子在,只怕不会太好过吧。从小到大,不知道在傅新桐那里吃过多少亏,就连自己爹娘也被傅新桐弄得失去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信任,这些账,傅灵珊都记在心里呢,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就怕傅新桐婚后日子难过的时候,还不知道到底是惹着谁了呢,一想到傅新桐婚后的种种不幸,傅灵珊就觉得出掉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殷勤的将这几位娇客伺候好了,傅灵珊怕傅家的寻常待客东西入不了这几位的眼,便自己私下贴了不少好东西进去,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办圆满了,等到她亲自将娇客们送上了马车,才一路敲着肩膀,回到了三房院子。 从前只有她伺候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今天伺候了一天别人,还真有点吃不消了,正要回房歇息,却看见宁氏和傅毓敏在花厅里,宁氏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傅灵珊走了进去,宁氏见她进来,问道: “两位郡主和县主都回去了?她们对你印象如何呀?” 傅灵珊笃定一笑:“我亲自招待的,哪里有不好地方呢。娘和妹妹刚才在说什么呢?” 听傅灵珊这样说,宁氏就放心了,将手里正在打的算盘放在桌面上:“我们能说什么,再算你的嫁妆呢。唉,不是我说宋家,规矩那么多,还偏要定制他们自己的规制,咱们送什么东西都得听他们吩咐才行。还有你那个小姑子,好歹也是宋家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今日竟也做了这出格之事,宋家老夫人就不管管她?对别人家倒是规矩来规矩去的,反而自己家的子孙不管。” 宁氏对归宁侯府早就开始有怨言了,一开始定亲之时,她确实高兴极了,可等到和归宁侯府交往下来,宁氏才尝到了苦头,什么都要计较,什么都不肯将就,她从前早就给珊姐儿预备下的东西,到了归宁侯府那边,居然都成了不堪入目的次品,宁氏如今是各种埋怨不满无处宣泄,只得在自家后院发发牢骚。 归宁侯府有多麻烦,要求有多高,傅灵珊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她娘有多不耐烦,上前安慰: “唉,她也是没办法,那三位的身份摆在那儿,说的话冬姐儿也没法不听嘛,不过她对我还是挺好的,今日三位郡主县主吵架的时候,她还提醒我来着。” 听了傅灵珊的这些话,宁氏觉得心里还稍微好受些,可一旁的傅毓敏却凉凉的来了一句: “她若真对你好,就不该拉你趟这浑水。没有拜帖悄悄的上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姐姐费力招待都会成为罪过的。我瞧着那宋五姑娘,心里想的就只有自己才对,根本没替姐姐你着想。” 傅灵珊有点不服,虽然宋五姑娘做的是有点不对,没有考虑周全,但傅灵珊想的却是,这也算是冬姐儿在变相的拉拢她,毕竟,若非有归宁侯府这层关系,清华,清平郡主和如月县主也不可能会在她成亲之前与她交往嘛,而现在,她们既然在傅家做了一天的客,那么今后总归要念着一点她的好,有个什么事,只要她们肯出声替她说一句话,总好过其他没有身份的人说一百句。 傅灵珊完全继承了宁氏的钻营,小小年纪便把这一套人情世故透熟于胸。 正要反驳傅毓敏的话,宁氏就阻止了她们姐妹争吵:“好了,自家姐妹间说说也就得了,哎呀,我现在愁的是,按照归宁侯府的要求,你这嫁妆我还得再给你多添几抬才行,咱们手里的钱可不多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一点不错,宁氏从前当家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银子有多紧张,可是自从被老太爷剥夺了管家的权利,又因为二房那么一闹腾,老夫人把她们各自的嫁妆还给她们了,等于是让三房各自在账面上分开,这日子就一下子紧了起来,挪不了公家的款子来填补空缺了。 傅灵珊担忧的看着宁氏:“那……不会凑不齐我的嫁妆吧。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嫁到宋家去,岂非要丢脸了?” 宁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不会差的,若实在周转不开,我再厚着脸皮回你外祖家去借一些,只要你嫁了之后,不要忘记外祖家对你的好就是了。” 傅灵珊连忙点头:“娘放心吧,珊儿怎么着都不会忘记外祖家对我的好,今后一定好好报答的。” 宁氏满意的笑了,一旁的傅毓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如今姐姐嫁人就将家里的银钱全都用上了,我可怎么办呀?” 宁氏和傅灵珊对视一眼,傅灵珊替宁氏开口:“妹妹放心吧,等到你入宫选秀的时候,姐姐就是变卖家产,也会让你风风光光,绝不会让你在宫里为难的。” 两姐妹的手握在一起,还是颇为感动的,傅毓敏似乎有点感触:“唉,咱们在这里为了嫁妆头疼,殊不知二夫人今天一出手就是那样大的手笔。” 傅灵珊不解,她今天一天都在招待客人,没有到西央院去看傅音渺回门的情况,听傅毓敏说,顿时来了兴致:“她送了什么好东西,让你这样感慨?” “一匣子的金疙瘩,你说我要不要感慨?”傅毓敏想起先前在西央院看见萧氏送出的东西,眼睛就发直。 傅灵珊也咋舌:“金疙瘩?还一匣子?那得多少钱呀?二夫人怎会出手这样大方?” 宁氏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仗着嫁妆多些,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说话的语气有点酸,但其实宁氏已经很克制了,萧氏的嫁妆的确让她眼馋了很长时间,那一匣子金疙瘩,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就这样说送就送了,若送给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么多钱可以打点不少地方,可萧氏偏偏送的是傅音渺夫妻,也太给傅音渺做人了,想起自己现在正为姑娘的嫁妆发愁,她那边却如散财童子似的大手大脚,宁氏心里就很不平衡,若非之前那么一闹,萧氏的嫁妆还在公中由她掌管着的话,她哪里还需要发愁这些,到时候拿着萧氏的钱去做点别的生意,钱生钱,日子就能过得好起来,都怪傅新桐那个臭丫头。 宁氏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惦记着呢,原本以为珊姐儿定了归宁侯府的亲事,必然能让老夫人重新信任回她,将管家的事情交到她手中,毕竟归宁侯府这亲事她们已经攀上了,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可是没想到,傅新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攀上了承恩侯府,这承恩侯府与归宁侯府相比,那又是更上一层楼的存在,也难怪这几天,老夫人那里似乎又转了风向,对她的态度不如珊姐儿刚定亲时热情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宁氏就觉得心头仿佛有一股恶气堵着,傅灵珊将母亲的神情看在眼中,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便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宁氏。 “所以说,母亲莫急,我瞧着那如月县主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小姑子,等到桐姐儿嫁到顾家之后,就能知道日子不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第129章 第129章 傅音渺和都龙坐在马车上回都家去,两人的中间放着一只扁平的红木雕花匣子,傅音渺的手放在匣子上摸了又摸,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都龙也被傅家二夫人的手笔给吓到了,满满一匣子的金锭子,每个金锭都是准十两官造,一匣子少说得有七八万两,这么大的手笔,就是都家给出的聘礼,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啊。 夫妻俩转头对望两眼,都龙由衷说道:“二夫人对咱们太好了。” 傅音渺连连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二夫人会给这么多给咱们,这,这可如何是好呀?咱们也还不起呀。” 都龙搂过傅音渺的肩头,说道:“二夫人给咱们这些东西,也不是要咱们还什么的,我瞧着今日三夫人对母亲的态度不是很好,二夫人瞧在眼里,没有说话,或许就是想借这个来给母亲支持,真是良苦用心啊。” 都龙的话让傅音渺恢复了理智,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三夫人瞧不起大房的人,连都龙这个新女婿都看出来了,二夫人这么做,一来是想压一压三夫人的嚣张气焰,二来只怕也是想给她在都家人面前撑腰,怕都家人因为三夫人对她的态度而怠慢她,想到这里,傅音渺的眼角不禁红润起来,比这么多金子更宝贵的是二夫人对她的爱护之情啊。 “咱们今后可得记得二夫人的恩情。” 傅音渺能想到的事情,都龙自然也能想到,搂过妻子,轻抚她秀发,对她这般说道,看来这份情,小夫妻俩已经在心底郑重的接受了。 ********************** 温家别院内,探事司众又一次聚在一起,这还是顾歙和傅新桐定亲之后,第一次和大家聚会呢,自然免不了受到众人的围攻。 徐枫和温覃一唱一和,把傅新桐说的面红耳赤的。 “我就说当初新桐和头儿的关系不一般,被我说着了吧。就没见咱们头儿对哪个姑娘那样殷勤过,也就是我看透了真相,没有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温覃端起酒杯口沫横飞,真把自己当做一个洞悉先机的智者般,那神情惹得众人一阵怒。 “得了吧,你要早知道的话,在韩玉庸跟傅家提亲去的时候,怎么会想牺牲自己去傅家提亲呢?”徐凤专业拆台,几句话就把温覃的伪装给揭露了。 温覃指着徐枫,傅新桐坐在顾歙身旁喝果酿,所有递给她的酒,最终全都到了顾歙的肚子里。 “什么牺牲不牺牲的?谁要去傅家提亲?”傅新桐饶有兴趣的对徐枫和温覃问道。 两人有志一同的看了一眼顾歙,只见顾歙外在软垫上,微微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徐枫就干咳一声,低下了头,温覃则摸了摸鼻子,看样子都不太想跟傅新桐科普当时的事情,楚明喝的有点多,醉醺醺的跑过来,正好听见了傅新桐的问题,抢先回答道: “就是那回韩进臣跟你提亲的时候,我们知道了消息,都替你担心,最后大伙儿商量着要让傅远那老家伙改变心意,除非是个比韩家身份高的人出面截胡,那个时候,大家都推荐温头儿,哈哈哈哈。” 楚明的话说完之后,就得到了多方怒瞪,温覃和徐枫先对视一眼,然后才瞪着这个喝了点就,嘴上就没有把门儿的家伙,傅新桐看着他们这奇怪的模样,对一旁顾歙看去,问道:“还有这回事啊?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呢?” 顾歙抿了一口酒,从容的应对:“这事儿和你说了干嘛,难不成还要让你记他一份情吗?” 傅新桐横了他一眼,看向了温覃,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没去提亲?我想着,如果当时温世子出马的话,我们家的老太爷的确可能会改变心意呢。” 傅远一辈子就是想钻营着进到一等世家的行列,韩玉庸虽然手握大权,然而到底不是世家望族,没有底蕴,如果是温家开口的话,傅远可能真的会动摇就是了。 “后来?”提起这件事情,温覃也有点自己的想法:“后来还没轮到我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人就按捺不住,连夜提审那些犯人,把大理寺和刑部吏部,差点翻了个面儿,彻底把韩玉庸给整垮了。手段那叫一个干脆残忍,原本韩玉庸至少还能再风光个一两年,就这么被某人斩断了。” 第一次听局外人谈论起这件事情,傅新桐觉得很神奇,看向一脸淡定,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反应的顾歙,脑中能够想象,当初他为了自己所做的努力,顾歙感觉到傅新桐在看自己,也将眼睛瞥过来,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暴露本性道:“我那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傅新桐蹙眉不解:“什么目的?” 顾歙坐起身子,伸手取过傅新桐身旁的酒壶,兀自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后,勾唇说道:“当然是获得美人心啊。这不,我努力了,所以咱们就定亲了嘛。” 周围发出一阵怪声,楚明和温覃抱在一起,被顾歙这几句话给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样子,徐枫和其他人也笑作一团,傅新桐经过这段日子和顾歙的相处,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他,顾歙也不知道是喝的有点多,还是真的心情好,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之后,对傅新桐露出了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让一旁的温覃再也受不了直呼: “所以说,我从前就跟你们说过,顾歙这个人,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其实别提多奸诈了,这回你们信了吧。今后小子们可都要学着点,要是看中哪个姑娘,就得学他这样厚脸皮才行。” 这番话得到了众多探事司年轻人的认同,一个个纷纷大着胆子附和温覃的话,顾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煞有其事的点头:“没错没错,学着点。” 大伙儿又是一阵笑,温覃从旁又道:“唉,早知道咱们顾世子对新桐是这个心思,那天我就不犹豫了。” 徐枫从旁取笑:“你不犹豫有什么用,难不成咱们新桐还会看上你不成?” “我怎么了?我哪儿不如他了?”温覃装模作样的坐直了身体,指着傅新桐问:“新桐你说,若是当初我去傅家提亲,你会不会同意?” 温覃的问题让傅新桐大开了眼界,往旁边顾歙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发笑,却是不回答温覃的话,让现场再次发起哄笑,徐枫笑的不能自已,不住拍打温覃的背脊:“真是自取其辱,新桐连回答都不愿回答你。” 温覃夸张的一叹气:“新桐,我,我就比顾歙差这么多吗?让你连考虑都不考虑我一下?” 傅新桐抿唇笑道:“考虑你什么?前儿我家音姐姐回门,我还见着了御史令家的大小姐,温世子莫不是想问问那位大小姐考虑不考虑你?” 温覃喜欢御史令家的大小姐,并且温家已经派人去提亲,张家也接受了,就差换庚帖,定日子了,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说出来,不过,这件事情顾歙早就告诉她了,果然傅新桐这话一出口,刚才还出言调戏他们的温覃一下子就怂了,指着顾歙良久才轻咳埋怨: “不是,你,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呀?咱俩还是不是兄弟了?不是说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吗?你有了女人就卖了兄弟,顾歙你过分了啊!” 温覃和顾歙是老友,两人间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只见顾歙毫不在意的笑笑,并不否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张小姐难道上不得台面?那你娶人家干嘛呢。” 温覃见顾歙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君子坦荡荡,温覃说着就要上前与他理论,谁知道自己一动,就被旁边的徐枫和楚明联手拉住,周围探事司的伙伴们全都围了上来,开始问他张小姐是谁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先前他们还跟在自己后头围攻顾歙和傅新桐的事情。 看温覃被大家团团围住灌酒,傅新桐笑的乐不可支,正要喝一口果酿的时候,手却被人抓住了,顾歙不知什么时候坐起了身,与傅新桐离得很近,傅新桐故作镇定:“干嘛?这场合别发酒疯啊。” 自从那天两人在房里发生了一点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关系的质量就发生了明显变化,傅新桐对着顾歙的时候,似乎开始没那么紧张了,反倒是顾歙,逮着个机会,哪怕偷偷的碰一碰傅新桐都是好受的,傅新桐生怕他在这样的场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那她的脸可就真没地儿摆了。 顾歙歪头看着眼前这让他喜欢到不能自已的面孔,恨不得现在就把她藏到后院,不让她出来招惹其他人的目光,手中握着她的手,柔滑温腻的触感让顾歙不禁喉头发紧,有些事物不能尝试,因为一旦尝试过那种美好之后,忍耐就变成了煎熬。 拉过傅新桐的手,将她手中端着的一杯果酿送到了自己唇边,就着先前她喝过的地方,将她手中的果酿一饮而尽,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傅新桐,舔了舔唇瓣,吓得傅新桐赶忙调转了目光,不敢再看。 不远处的温覃被好多人同时灌酒,正在求饶,大伙儿似乎并不想放过他,顾歙与傅新桐坐在那里,两两相对,静诉情谊。 美酒,佳人,挚友,所谓美好的岁月,也不过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吧。 第130章 第130章 傅庆昭回到肃州之后,就接到了朝廷的调令,让其将肃州一切转移新任之后,便回京述职,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傅庆昭再次回到了京城,而这一次不是暂时的了,回到京城之后,吏部便将中书省的旨意传达过来,皇上着任傅庆昭为户部侍郎,正四品。 傅庆昭回京后便任职四品户部侍郎,这事儿对于朝臣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原本傅庆昭入朝就有很多大学士保驾护航,再加上他在肃州任职时确实做出了政绩,将肃州治理的相当不错,他走的时候,百姓还依依不舍给他送了万民伞,有这样的功绩摆在眼前,皇帝不是瞎子,不提他提谁,更何况,他马上还会有一个承恩侯府世子的女婿,一时间,傅庆昭的名号在朝野崭露头角,令人不容小觑。 而顾傅两家的亲事也在此被推上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上,在这方面,傅新桐的感受最为深刻。 自从傅庆昭回京述职,做了户部侍郎之后,来自各处的拜帖与邀请函明显增多,傅新桐本就不喜欢交际,更何况是如今这种蜂拥而至的邀请,向来都不怎么理会的,然而有些邀请却是傅新桐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 傅新桐在商素院里,看着萧氏,不解的问道:“娘,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召见我呀?” 萧氏也觉得很奇怪,猜测道:“皇后娘娘是顾世子的亲姑母,召见你,应该与顾世子有关吧。” 经萧氏这么一提醒,傅新桐才想起来,宫里的皇后娘娘顾氏,是顾歙的亲姑母,顾歙和自己定亲之后,皇后娘娘召见她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管怎么样,皇后召见是一定要去的,萧氏替傅新桐打扮了一番,便亲自送她坐上了宫中的小轿。 傅新桐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被传唤进宫呢,从前也就是皇上,皇后,太后生辰做寿的时候,她才有机会随萧氏一同入宫的,没想到,这回因为自己和顾歙定亲的事情,被皇后亲自传召,也不知皇后对她是什么看法,如果皇后不同意她和顾歙的婚事,那该怎么办呢,就算顾歙和她说过,无须理会旁人,可这旁人若变成皇后娘娘的话,就不是傅新桐和顾歙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吧。 跟着宫里嬷嬷身后,一路走到坤元殿,傅新桐的脑子里就一直没有停止各种不好的猜测,直到在御花园里见到了皇后顾氏,才让她收敛了心神,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问安。 皇后顾氏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可见其年轻时是怎样的倾城之貌,其实看看顾歙的长相就知道,顾家人长得都是颠倒众生的类型,皇后顾氏在后宫中圣宠不衰,皇帝对其十分敬重爱护,三十多岁,看起来仍和二十多岁时没太大差别。 上回太后寿宴之时,傅新桐跟在萧氏身后见过皇后一回,但那回没敢抬头多看,今日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御花园中,皇后顾氏坐在凉亭的主位席上,身旁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华服尊荣,看着十分严肃的样子,她身后站着一个聘婷少女,竟是清华郡主,傅新桐一下便猜出了这位华服妇人是谁,定是清华郡主的母亲,安荣长公主殿下了。 傅新桐心上一紧,若只是皇后召唤,那她还能理解为皇后想见见她这个未来的姑侄媳妇,可安荣长公主和清华郡主在场,事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也许她一路在脑中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毕竟上回清华郡主与如月县主她们悄悄的去傅家,傅新桐看出了清华郡主对她的敌意,暗自深吸一口气,傅新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也许会成为她和顾歙成亲前,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清华郡主。” 傅新桐上前对三人行礼,不卑不亢,仪态端庄,令人挑不出毛病。 清华郡主冷哼一声,将脑袋别过一边,倒是安荣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笑,对傅新桐招手说道:“果真是个标志的姑娘,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傅新桐一愣,目光往皇后娘娘那里看了一眼,只见皇后娘娘正兀自端着茶杯喝茶,似乎没有看见傅新桐递过去的询问目光似的,傅新桐收回眼神,沉着着步伐来到了安荣长公主面前,安荣长公主牵起了傅新桐的手,说道: “从前我就听说九妹妹的女儿是个漂亮的,如今见了,只觉得比传闻中还要更漂亮一些呢。” 傅新桐看着安荣长公主,一时竟分辨不出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位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与她娘那十八线的无名公主不同,十分尊荣,地位崇高,有封号,有驸马府,生的孩子全都是郡王,郡主封号,而傅新桐,虽说也是公主之女,可是,这差别就不是一点两点了,萧氏连封号都没有,更别说是她了,上一世她和韩进臣成亲的时候,萧氏在宫里跪了一宿,才给她求了个没有封地和食邑的县主名分,就是想她嫁到韩家去的时候,能够更加体面一点,哪里想到,韩家依旧不满足,最终惨淡收场。 “殿下过奖,民女不敢当。” 傅新桐小心回答,安荣长公主却笑了:“这孩子,也太小心见外了,什么民女不民女的,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吗?按照规矩来说的话,你还要喊我一声姨母呢。” 安荣长公主的热情让傅新桐着实心虚,尤其是安荣长公主背后还站着一个对她怒目相对的清华郡主。 就在傅新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旁的皇后顾氏终于开口了,抬手对傅新桐看去,说道: “都要是一家人了,你也别站着,来坐吧。” 顾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然后对安荣长公主身后的清华郡主也招手道:“清华也坐下吧,没有外人在。” 傅新桐和清华郡主全都福身谢恩,傅新桐对长公主福了福身子,然后便低头坐到了皇后顾氏手边的位置上去,与清华郡主对面而坐。 安荣长公主看着低头不语的傅新桐,目光微动,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只听她用十分和善的声音对傅新桐问道: “听说你和顾世子订了亲,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成亲啊?” 傅新桐恭谨回答:“是,是明年五月初六。” 安荣长公主点点头:“哦,是个好日子。只是有一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傅新桐感觉出这位长公主的语调发生了变化,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小声回道: “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明示。” 安荣长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清华郡主,正要开口,就听皇后顾氏开声阻拦:“殿下慎言,有些话还是要三思的。” 皇后的劝阻让长公主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说道:“先前娘娘也说了,这里都是一家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有些话若是不摆上台面来说,又怎么能让别人听明白呢?咱们说的再多,但还是要与当事人商量商量方能成嘛。” 皇后眉头微蹙,傅新桐瞧在眼中便知道长公主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今天特地把她从宫外宣召进来,又带着清华郡主在身边,开口就问她和顾歙的婚事,看来长公主殿下对这件事情很有想法,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新桐你与顾世子的婚事在我初听之时,便觉得不是太妥当,你们身份悬殊太大,你的母亲虽为我的妹妹,然而至今却无封号,更别说你的身份了,若不是这身血脉,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女,而顾世子却是镇国公府与承恩侯府的后继之人,将来两府之衔都在他身上,可谓身份尊荣无比,这样的身份,该娶一个能与之匹配的女子为正妻,你说对也不对?” 安荣长公主虽然对傅新桐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似乎并不想让她回答,只听长公主接着又道: “我今日请皇后娘娘将你召见入宫,为的便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相信你也是个聪明孩子,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你的身份承担不起世子妃的重量。” 傅新桐先前还在疑惑安荣长公主到底想要和她说什么,心一直悬着,而现在终于听见了,她的心反而安定下来,放下了一切紧张,从容与长公主应对起来,抬头直视长公主的目光,端庄大气的说道: “长公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世子曾与我说过,他并不在乎我的身份如何,而我,也不在乎他的身份如何,我与他是两情相悦,无关身份,就算他今日不是两府世子,只是一介布衣,我也会与他结成连理的。” 这番话说出口,让皇后顾氏意外的对她递来一抹惊讶的目光,而安荣长公主听了,脸上却再也挂不住慈祥的笑容了,嗤笑了一声吼,对傅新桐冷道: “便宜话,谁都会说。可说了也要别人相信才好,你若不是看上了顾世子的家世,会撇开韩家而选择顾世子吗?” 安荣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轻蔑了,换做其他人,只怕气也要气死了,但傅新桐的表情看起来却像是毫无波澜,只听她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对安荣长公主回了一句: “我自然还是会选顾世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今天又是打鸡血的一天。 第131章 第131章 对于傅新桐这样理直气壮的回答,凉亭中的所有人都有种气结的感觉。 皇后忍不住低头,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却很难让人忽略她掩藏在帕子下,那微微勾起的唇瓣。 相比于皇后娘娘的好心情,安荣长公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从前可真没见过,像傅新桐这样一本正经不要脸的女子,就凭她刚才那番话说出口,一般女子若是有点廉耻之心的,不说当即哭着跑掉吧,至少也该有点羞愤与惭愧之色的,可是这傅新桐简直像是个滚刀肉,半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就算了,居然还能冠冕堂皇的应对她。 “你,你……”安荣长公主被傅新桐的反应打乱了说话的顺序,一时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皇后顾氏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对安荣长公主说道: “长公主似乎对我家云雁有什么误会,我家云雁除了身份之外,不管从容貌还是才学,在与他同龄的男子间都算是翘楚人物,怎么听长公主说起来,仿佛我家云雁除了那显赫的身份,就再无别的优点让好姑娘看上似的呢。” 皇后用埋怨的口吻回应着长公主的话,听不出针锋相对,却又让长公主意识到自己失言。 安荣长公主总算想起了皇后的身份,从旁低头说了句:“是我一时失言,皇后请勿见怪。” 顾氏端起茶杯,用长公主先前说话的口吻,态度谦和的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傅新桐暗自掐着自己的掌心,差点被皇后的反应给弄得笑出来,顾歙的这位亲姑母可真是个妙人,三言两语便足见其睿智,并且通过这些话,傅新桐也算是听出了一些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不管安荣长公主对她如何,反正听皇后娘娘的口气,她对自己与顾歙的婚事,似乎并不反对。 只要皇后不反对,那傅新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毕竟安荣长公主如果真的有能力改变她和顾歙成亲这件事,那也不可能会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和口舌在这里跟她废话了,直接去下旨阻止就好了,何必跟她这个无品无级的小姑娘废话呢。 正因为她没有能力做到,所以才需要从傅新桐这个看起来相对比较软的地方入手攻击。 “我原本的意思也就是想看看傅三姑娘是怎么想的,只不过,别怪我说话直接,凭着傅三姑娘的身份,今后只怕帮不了顾世子太多,娶妻娶贤,空有美貌是管不好家的。” 安荣长公主已经不想再和傅新桐废话了,傅新桐沉稳应对:“长公主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虽说我已经与顾世子订了亲,可现在我仍旧是傅家的女儿,实在不敢去想成亲之后的事情,我的母亲也是这样教导我的,别人家的事情,还是不要太惦记的好。” 傅新桐说话也没有很客气,把安荣长公主气的鼻孔差点冒烟,清华郡主在旁边听不下去,对傅新桐怒道: “傅新桐,你也太不把我母亲放在眼里了,说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做什么?显示你的口才很好吗?” 清华郡主的责备傅新桐听在耳中,脸上露出惶恐之色:“郡主息怒,民女没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句句属实啊,长公主殿下替我担心婚后能不能管好顾家,可这本就不是我现在该操心的事,我总不能还没进门,就到顾家指手画脚,这样的事情,怎么做得?” 语气诚恳,内容却叫人憋闷,清华郡主早就和傅新桐打过照面,知道她是个混不吝,可是没想到,她在自己母亲和皇后娘娘面前也这般放肆,一时气结。 安荣长公主按下清华郡主,让她不要再多言,自己笑着迎上,对傅新桐点头道:“好,好一张利嘴!哼,娘娘,我真是替你顾家今后担忧啊。” 皇后莞尔一笑:“我倒觉得新桐很好,有想法又能说会道的漂亮姑娘,总比没脑子,说话又自作聪明的人好,我很喜欢。” 傅新桐摈住呼吸,对于皇后这样强有力的给她撑腰一事十分意外,只见皇后状似无意般看了傅新桐一眼,她目光中的狡黠让傅新桐眼前一亮,怪不得顾歙总让她不要担心有人找她麻烦的事情,皇后娘娘对她都是这样的态度,那其他人就算不满意她,也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安荣长公主被接二连三的阻截,被皇后和傅新桐压得没法展开后续之言,与她在府里周密计划过的说辞完全背道而驰,她看上顾歙这个女婿不是一天两天,也明白大女儿是什么心思,明里暗里对皇后表示了好几回,但皇后与她一直装傻,始终不肯给她牵线,长公主年初的时候,还在想着等到年底的时候,如果皇后还不肯答应的话,她就自己去找皇帝,让皇帝给一道赐婚的圣旨,不怕顾家不就范,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去找皇帝要圣旨之前,顾家就给顾歙定好了亲,若定的是皇亲国戚,那长公主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定的是傅家的女儿,傅家一个没有实权的书香之家,凭什么和她抢女婿? 那日女儿从傅家回来之后,与她说了很多关于傅新桐的事情,听起来就像是个以美色惑人,无礼又嚣张的女子,长公主更加不服气了,这不便想着搅和搅和她和顾歙的事情,看能不能将这件事作为转机,让大女儿得偿所愿。 可没想到,她的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后和傅新桐打断,让她说到现在都没有把想说的事情说出一点来,反而吃了一鼻子的灰,听了一肚子的气。 可是长公主知道,如果今天不能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那么等到傅新桐和顾歙真的成亲之后,她的如意算盘就要彻底没戏了,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被她们三言两语就吓退了。 “娘娘喜欢傅三姑娘,那不知喜欢不喜欢清华呢?” 长公主沉下气,决定忽略先前皇后娘娘的讽刺之言,只当做没听到,谁比谁脸皮薄呢。 皇后不动声色,自然而然的点头:“喜欢呀,清华完全继承了长姐的模样与气派,就连皇上都曾说过,清华有乃母之风呢。” 长公主双手暗自在袖中捏拳,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扬起微笑: “既然皇后娘娘也同样喜欢我们清华,那么想必也会觉得我们清华配得上顾世子吧?” 皇后敛目,却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对长公主问道:“长姐这是何意?清华配云雁?可云雁已经定亲了,你不是都知道吗?难不成长姐是想让清华去顾家做妾吗?这只怕不合规矩,也太委屈清华了。” 如果傅新桐有透视眼,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能够看见长公主气的头顶冒的烟和快要气炸了的五脏六腑,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还真敢说啊。 “娘娘。”终于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面,冷下面孔:“你说这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皇后娘娘隐下了笑容,丝毫不惧怕长公主的发怒,反而柔声回应:“本宫说的话哪里过分了?云雁和新桐定亲之事,是承恩侯亲自去傅家提的亲,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公告天下的,长公主此时来说清华郡主与顾世子配不配的问题,不就是想把清华郡主嫁到顾家去吗?可云雁已有婚配妻子,清华郡主若想去,除非做妾,又能做什么呢?” 长公主气的直发抖,整个凉亭里的气氛都开始僵持,饶是傅新桐胆子大,在皇后和长公主斗嘴的时刻,她也是不敢开口说话的。 清华郡主委屈的落泪:“娘娘就算不喜欢我,也无须说这些话来埋汰我,我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傅新桐她是什么?凭什么要我在她之下做妾,为何不是她在我之下做妾呢?娘娘为了傅新桐,处处对我奚落嘲讽,我,我在娘娘心中,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 清华郡主的话在亭子里响起,清脆又洪亮,傅新桐抬眼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郡主突然哭泣的举动有点不对,若只是寻常说话,根本不需要这样大声,仿佛在刻意说给谁听似的,这个手法有点熟悉,傅新桐想起来自己当年就是用这个手法对付段氏的,成功把自家母亲的嫁妆要了回来,而现在清华郡主是想把这些委屈的话,说给谁听呢。 傅新桐脑中灵光一闪,在皇后眉头蹙起,想要出言发落清华郡主的时候,傅新桐在桌子底下,用脚微微碰了碰皇后的裙摆,皇后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她的脚,似乎明白过阿里什么,深吸一口气后,收回了先前脱口而出的发怒之言,改用比较温和的口吻对清华郡主说道: “清华郡主莫要生气,本宫说的都是事实,你一个好好的姑娘,身份又这般贵重,如何能够不知自爱,为了一个男子,而提出做妾的要求呢,就算你不想想别的,也该想想此言是否损了皇家颜面呢?” 清华郡主愣愣的看着皇后,正要反驳,就听亭子外,花团锦簇的花木之后,传来一声雷霆般的呵斥: “简直混账!居然说出此等不顾身份之言!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三更啦,意外不? 第132章 第132章 安德帝自花丛后走出,顾歙紧随其后,傅新桐眼前一亮,对顾歙看去,两人四目相对,顾歙对她眨了眨眼,唇角微笑,傅新桐赶忙调转目光,不敢再看他。 安德帝进入凉亭之后,亭中众人行礼,坐下之后,安德帝的目光便扫过安荣长公主和清华郡主,冷道: “是谁要给人做妾呀?” 清华郡主面色一变,安荣长公主脸上也挂不住,上前笑道:“回皇上,没有谁。这一切都是误会。”嘴上这么说,安荣长公主却把皇后和傅新桐埋怨到死。 但安荣长公主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未免再次激怒皇帝,只好退一步说话,皇帝扫过她,然后目光落在清华郡主身上,没有任何犹豫,对清华郡主说道: “先前你们说的话,朕听得分明,如何是误会?清华你自己说说看。” 安德帝的话让清华郡主身子一僵,目光悄悄抬起,落在站在安德帝后那翩翩俊美男子身上,君子如斯,如玉如琢,这样的好男人,马上就要属于别的女人了,而这个男人现在的目光正盯着那个女人,清华郡主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把想法说出来的话,那么从今往后,她将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想着从小到大,皇帝舅舅对自己的宠爱,若是自己能说出想法,舅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凭着自己的身份,舅舅怎么着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给顾歙做妾,她要嫁给顾歙,并且是要与顾歙同寝同葬的正妻。 清华郡主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了安德帝面前,鼓起勇气说道: “皇上,清华喜欢顾世子,希望嫁给顾世子做妻子,清华从小时候开始,就深受皇恩,这一回也想求皇上再成全一回清华。” 傅新桐将目光落在这清华郡主身上,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虽然是在抢自己的男人,但她这孤注一掷的行为还真是令人佩服,只可惜太蠢了。 只听皇帝迟疑片刻,往身后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见清华郡主说话的顾歙身上瞥了一眼,然后才问:“顾世子?你说的是顾歙?” 清华郡主连连点头,像是怕皇帝误会,直接伸手指向了他身后的顾歙:“正是!清华对顾世子爱慕已久,还望皇上成全。” 此语一出,安荣长公主也被吓得跪了下来,皇后更是坐不住,上前指着清华郡主就要说话,却被皇帝抬手阻止了,皇帝转过身去,盯着顾歙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瞥向了皇后身后站着,不动声色的傅新桐,清华郡主的话把亭子里所有人都吓到了,反而是这两个当事人跟没事人似的。 安德帝对顾歙笑问:“人家姑娘说看上你了,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顾歙这才上前,一板一眼的对安德帝回道:“皇上,臣已经定亲了,未婚妻就在这里,清华郡主的厚爱,恕臣不能接受。” 清华郡主听到顾歙毫不犹豫的拒绝,整个人都蔫儿了,瘫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安荣长公主过来抱住了她,对顾歙怒道:“顾世子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清华郡主的闺誉就这样被你毁了,你难道不该为她负责吗?” 顾歙淡淡瞥过长公主和面如死灰的清华郡主,仿佛在看一个街边的陌生人般,声音冷淡到连傅新桐都忍不住打哆嗦,只听顾歙说道: “长公主言重了,说句实在话,顾歙每年都会遇到很多像清华郡主这样说爱慕我的女子,若是每一个都说我毁了她们闺誉,要我娶她们的话,那顾歙后院岂非都住不下了?” 安荣长公主依旧不服:“我的清华怎可与那些女子相比?她是郡主,她是皇上的外甥女,与一般女子自是不同。” “在顾歙眼中,除了我的未婚妻之外,天下女子没什么不同。难不成因为清华郡主是皇上的外甥女,我就要就范吗?” 顾歙的冷淡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德帝早就习惯,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不悦的皇后娘娘,安德帝干咳一声后说道: “呃,这个,云雁说的对,他已然定亲了,又怎么能另娶他人呢,别说是朕的外甥女,就是朕的女儿也不能做这种逼人休妻另娶的事情啊。再说了,清华是朕的外甥女不假,可云雁更是朕的妻侄,朕作为你们的长辈,如何能一味偏颇一方呢。一切还是按照规矩来的好。”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就算长公主打亲情牌也没用,两边都是皇帝的亲戚,谁也不好偏帮。 安荣长公主已经彻底绝望了,从皇帝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顾歙这件事没戏了,她们本就不占着理,皇上和皇后,甚至在顾歙面前都没有希望,所以才想从傅新桐这里下手,想要攻破她的防线,让她自动退出,这样就不算她们没理了,可安荣长公主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过来,而清华孤注一掷的举动,原以为多少能打动一点顾歙的心,可是顾歙的心就如那石头一般坚硬,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当面直接拒绝,一点都不委婉,不拖泥带水,将清华亲自送到他面前的脸几乎都给打肿了,即便这样,在皇后面前素来没什么立场的皇帝都没有站出来帮她们说话,安荣长公主还能抱什么希望呢。 脑内一转,既然没了希望,那总不能白白的丢了脸面,安荣长公主心中又重新转换了方法,低头叹息道: “既然顾世子态度这般坚决,皇上又不愿为我儿做主,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今日这样一闹,清华的名声只怕是毁了,将来可如何是好?清华是皇上看着长大的,您可千万不能不管她呀。” 顾歙的确是安荣长公主看中的女婿,家世好,人品好,学问好,可既然顾歙半点不肯妥协,别说让清华进门当正妻了,就算清华肯屈尊做妾,只怕他都不可能同意的,既然如此,那安荣长公主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女儿不可能为了顾歙一辈子不嫁吧,京城之中的好人家多得是,比顾家显赫的也不是没有,一切只要皇上肯开口应允,那清华今后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吗? 安荣长公主的意思安德帝当然听懂了,对这个年纪越大,想法越多的姐姐很是无奈,安德帝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皇后,见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安德帝才转过头看着安荣长公主说道: “长公主的意思朕明白,朕不会不管她,其实长公主未曾与朕说这些的时候,朕已经替清华物色了一门亲事,乃是抚远公府嫡长孙岳政。” 安德帝话音刚落,安荣长公主便眼前一亮,抚远公府嫡长孙,这身份也确实不差顾家多少,抚远公府的二姑娘是后宫岳贵妃,虽说比皇后差了一些,但抚远公府胜在人丁兴旺,比镇国公府和承恩侯府人丁单薄占了不小的优势,连连点头,正要谢恩,却听安德帝又继续说道: “不过嘛,那是从前,朕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清华与岳小郎似乎并不匹配。” 安荣长公主一愣,以为皇帝要补偿清华,给她更高的门第,脑中飞快转动,抚远公府的嫡长孙一出生就是岳家的第三代世孙,与顾家遥知公子的名望不相上下,也是京城中少有的家世显赫之青年才俊,安荣长公主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如果嫌弃了岳家公子这样的身份,难道皇帝会直接给清华指一门王公的亲吗?若真如此,那想想本朝王公中,似乎并没有与清华年纪相仿的,为了女儿的幸福,安荣长公主觉得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对安德帝诚恳道: “这个……抚远公府嫡长孙身份是够的,清华也不是公主,再不敢要求身份更高的了。” 安德帝看着安荣长公主,虽然不知道安荣长公主脑子里先前在想些什么,但从她话中的态度就能听出来,她定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摆手说道: “不不不,长公主误会朕的意思了。” “没有误会,清华是皇上的外甥女,皇上对她疼爱有加,这我都知道,将她赐婚给岳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虽说岳家的门第不是顶尖,可我们都不是贪心之人,不嫌弃的。” 安荣长公主说完这番话之后,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皇后与顾歙,只见皇后嘴角噙着笑,温和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而顾歙更是仿佛神游四方中,对她先前所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 安荣长公主心中不屑一哼,顾家这些年可真是被皇帝宠坏了,一个两个都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在安荣长公主看来,岳家比之顾家也没差到哪里去,等到将来清华与岳家嫡长孙定亲之后,看她和驸马怎么帮着岳家对付他们顾家。就是宫里的岳贵妃,现在看来,也比这个目中无人,油盐不进,对她越发不尊重的皇后顾氏要来的强。 安德帝眉头皱起,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看安荣长公主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仅是误会了,而且误会的还挺深,实在不忍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安德帝直言说道: “那个,现在不是你嫌弃不嫌弃岳家的事,而是现在清华已经配不上岳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天也挺早,会结出更多的章节吗?嘿嘿。 ps:某些人脑补太过,要被打脸了。O(∩_∩)O哈! 第133章 第133章 安德帝此语一出,先前还沾沾自喜的长公主顿时就愣住了,就连清华郡主也有点不明白了,看来清华郡主的想法,是和安荣长公主一样一样的,觉得皇上是想补偿她,毕竟是自家外甥女,总不能被顾歙落的太多颜面,清华郡主先前一直在观察一旁鼻眼观心的傅新桐和顾歙,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一点不甘心和嫉妒的端倪,然而很遗憾的是,顾歙天生冷淡,不苟言笑,傅新桐则装模作样,不管怎么说,清华郡主在二人脸上一点都没有看到她心中期望看到的表情,心中正遗憾之际,没想到又听到了皇帝说的这番令人惊愕的话。 安荣长公主的颜面挂不住了,颤抖着嘴角,竭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皇上……这话是何意?” 安德帝当然看出了自家姐姐的不满,心中为长公主的行为感到不快,正色蹙眉说道: “朕的意思说的很明显啊,长公主听不懂吗?之前朕想把清华定给岳家,那是因为朕不知道清华心有所属,对云雁一往情深,为了他竟在朕的面前失态至此,虽说宫中发生的事情未必会传出宫外,但是,这件事情朕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既然清华郡主心有所属,那么,她又如何能做岳家的嫡长孙媳,这岂非是害了岳家嘛。不仅仅是岳家,清华这一声表白出口后,无论是嫁给哪个怀有恩典的世家,都算是亏待人家啊。” 安德帝这一番长篇大论,不仅把长公主给听得一愣一愣的,让傅新桐也彻底颠覆了皇帝在她心中的印象,她一直以为,皇帝与长公主乃同父同母的同胞姐弟,感情自然十分亲厚,清华是皇帝宠爱的外甥女,她豁出去在皇帝面前表达情愫之后,皇帝就算按照规矩,不会推翻顾歙和傅新桐的婚事,那至少也得象征性的安抚一番,安荣长公主很懂审时度势,知道这个时机,如果对皇上提出要求,皇帝一定会看在清华郡主刚被人拒绝,可怜的份上,对她进行安抚性补偿。 这种想法很正常,算是人之常情吧。因为就连傅新桐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更别说安荣长公主和清华郡主了,可是皇帝心,海底针,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谁又能想到,皇帝居然是个如此正义凛然,三观端正的人。 “皇上……那,那照您的意思,清华这辈子都无法嫁入世家门第了吗?” 安荣长公主用尽了气力才把这句话说出口,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从皇帝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皇帝所说的怀有恩典的人家,指的便是有祖荫封爵的世家,皇帝亲口说出清华已经配不上这样的人家,那就等共同于一棒子打死了清华今后的前程啊。 只见安德帝摇头: “呃,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吧。朕只是说,朕不能再给她赐婚这样的门第,但是如果有这样的门第看中了清华,并且在知晓她对云雁一片痴情的份上,还愿意娶她的话,那朕也是喜闻乐见的。” 安荣长公主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一副完全失去精气神的模样,皇帝这话说的轻巧好听,可是,若是没有皇帝撑腰的话,又有哪个世家门第会接受未过门的儿媳妇或者孙媳妇曾经对另一个男人痴情一片,不顾名声,在皇帝面前求婚不成的事情呢,这和一棒子打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清华郡主听到这里,也明白皇帝不是和她开玩笑的,是来真格的,她是万万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她先前在皇帝面前向顾歙表白,哪里是痴情一片,孤注一掷的勇气呢,根本就是仗着皇帝平日对她的宠爱,想着若自己表现的决绝一些,皇帝说不定就会心软,将她指给顾歙做妻子,她其实心里都已经想好了,如果皇帝同意的话,只要让她嫁给顾歙做正妻,傅新桐做妾,清华郡主也是可以接受的,在刚才跪地表白的清华郡主心中,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皇帝斥责一顿,事情不成罢了,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这样绝情,直接断了她今后嫁入世家门第的路。这样的后果,清华郡主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无法接受的。 扑倒在皇帝脚边哀嚎道: “舅舅,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您的外甥女,您素来宠爱我,您今日怎能这样对我,您让清华今后还怎么活呀?” 今后不能嫁世家门第还只是小事,关键是皇帝对她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今后她的人生高度啊,所有人都知道她清华郡主是长公主的爱女,是皇帝陛下宠爱的外甥女,京城贵女之中,就数她和如月两人风头最劲,如月是承恩侯府的嫡女,县主封号,但因是两府嫡女,又有做皇后的姑姑在宫中,所以身份自然贵重,而她是皇帝陛下最宠信的长公主之女,在公主府一出生就有了郡主的封号,所有人都看重她,尊敬她,就因为她的身份,因为皇帝陛下对她和长公主的宠爱,如今,皇帝亲口说出不能替她做主这种话,意味着,不仅仅是将来她嫁不到好人家,还意味着,今后长公主府的名望会有所下降,人都是现实的,像她们这种皇亲贵族,没有功勋,没有政绩,一家子的尊荣凭的是什么?凭的不过就是皇帝的看重罢了,若没有皇帝看重,那即便是皇家的公主,过得也只会像那个直到四十岁都没有封号,嫁给一个庶子的公主一样,根本没有人在乎。 清华郡主没有想过,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给长公主府带来了这样大的灾难,一时间悔恨交加,嚎啕大哭起来。 安德帝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孩子像今日这般讨厌,自己已经闯了祸,说了不该说的话,却不思悔改,这个时候,她最该做的就是领旨谢恩,回去闭门思过,收敛嚣张跋扈的心性,老实做人,他这个做舅舅的,又怎么会真的不顾她呢,先前说的那些,都是场面话,世家愿意娶和不愿意娶她,接受不接受她,说到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嘛。可这孩子偏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这不仅不能让他收回旨意,反而叫他更加厌恶。 无须等到安德帝出声,角落的太监总管便上前来,亲自将扑在安德帝脚边的清华郡主给扶了起来,清华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像是泪人一般,在太监总管手中不住挣扎,仿佛还想扑倒过去,太监总管都不需要安德帝开口,从皇帝的表情上就看出皇帝的意思,哪可能还会让清华郡主上前惊了圣驾,一年之中,太监总管不知道要对付多少这样令皇帝感到厌烦的人,手中抓人的力道看似一般,但只有被抓着的人能够感觉到真正的强度,清华郡主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都要被卸下来了,疼的脸色惨白,再也叫不出来,太监总管在她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郡主,莫要叫杂家为难,不可再惊了圣驾。”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清华郡主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虽然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但是太监总管捏的她臂膀生疼,让清华郡主不禁怀疑,如果自己再挣扎的话,这太监总管真的会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也未可知。 安荣长公主看见皇帝的态度,还想再凑上前说点什么,但在对上皇帝递来的冷冷一瞥,顿时缩了回去,她到底比清华郡主要多吃了几年饭,与皇帝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多年来对她这个长姐的照顾与放纵,让长公主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她的亲弟弟,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不敢再多说什么,连看都不敢再多看皇帝一眼,磕头行礼之后,站起身,便从大内总管手中拉回了清华郡主,转身对安德帝行礼道: “孩子不懂事,惊扰了皇上,皇后,我这便把她带回去好生管教。” 安德帝点点头:“嗯,回去吧。清华这孩子的性子也太急躁了,是该让驸马好好管教管教她了。” 安荣长公主面如死灰:“是,臣定让大驸马好生管教她。臣告退。” 傅新桐看着安荣长公主和清华郡主离去的背影,想着如果这娘儿俩早点想起来‘臣’这个词的意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在一个君王面前论亲也得分场合呀,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看来确实是平日里过得太优渥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想想,她娘虽然是公主,但一直不受重视,四十岁了也没有封号,默默无闻,仿佛皇家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公主存在似的,安安静静的在后宅里相夫教子,有个有才学,有抱负,有能力的相公为自己遮风挡雨,关键这个相公对她还一心一意,十分敬重,这样的日子不也挺好嘛。 安荣长公主和清华郡主平日里深受君恩,并且仗着君恩得到了很多的便利,久而久之,就把这一切当做是理所当然,当发生了一件让皇帝不喜的事情时,皇帝只要稍微表现的严厉一点点,她们就跟天塌了似的,觉得自己好日子要到头了,然后终日生活在惧怕之中,可难熬啦。 “你便是新桐,朕的另一个外甥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打脸piapia,对于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怼她没商量。 第134章 第134章 安静的凉亭中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把正魂游太虚的傅新桐彻底给拉了回来。赶忙看向了声音的源头,皇后顾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傅新桐就赶忙上前,来到安德帝面前,行礼道: “回皇上,正是民女。” 安德帝抬手让她起身,傅新桐站起来的同时,顾歙也从皇帝身后走出,自然而然的站到她的身旁,这样主动的行为,让安德帝有些惊讶,皇后顾氏从旁笑道: “瞧瞧咱们的云雁公子,谁说他又冷又硬像块石头来着,就跟咱们要欺负他未婚妻似的,瞧他宝贝的样儿。” 顾氏一笑,安德帝也就跟着笑了。 傅新桐将这细节看在眼中,帝后的关系也许比外界传闻的还要好一些,外界只说皇上对皇后敬重,但是因为皇后的家世显赫,皇帝的这份敬重在外人看来,掺杂的东西太多,并不纯粹,所以一直有声音说其实帝后关系并不和睦,而皇上真正宠爱的是贤妃和几个未及妃位的美人。 不过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傅新桐相信,只要见过帝后之间互动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些传闻的,那么这就奇怪了,那些帝后并不和睦的传闻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安德帝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昏君,可这流言一直没有人纠正压制,任其发展下去,傅新桐抬眼又看了一眼正在打量她的帝后,顿时明白过来,也许这两位根本就不想压制吧,其实只要从感情的方面仔细想想,就能想通关节处,如果皇帝真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宠爱贤妃娘娘的话,又怎么会让她成为宫里宫外的众矢之的呢?如果皇帝真的宠爱那几位美人的话,又怎会让那几位美人,至今不及妃位呢。帝王心术,傅新桐不懂,她只是从普通人的感情方面去思考问题。 “皇后有所不知,先前他听说未婚妻来了宫里,连事情都不与朕谈了,拔腿就要走哇,还是朕硬跟着他来的,可见有句话说的真是一点都不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那从来不近女色,朕一度以为他要去当和尚的人居然还能有让他喜欢上的姑娘,而这个姑娘居然还是朕的外甥女,你说巧不巧。” 安德帝和顾氏说话时,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噺 鮮 尐 說妇唱夫随,与民间的恩爱夫妻并无差别的样子。 “可不是巧嘛。” 顾氏附和着安德帝的话,对傅新桐招了招手,傅新桐乖巧上前,皇后将她的手抓在手心,对傅新桐关切的问:“他面冷心热,不善言辞,你多担待他,不过,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便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傅新桐回头看了一眼顾歙,见他抿唇笑了笑,傅新桐才大着胆子对皇后回道:“娘娘,他待我很好。” 听到傅新桐的这句话,顾歙唇边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加深了,皇后顾氏看在眼中,与安德帝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便从自己的胳膊上取下一对白玉手镯,替傅新桐戴上,傅新桐惊愕的看着她:“娘娘,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是皇上和本宫的外甥女,你与他成亲之后,本宫也是你的姑母,这样的见面礼,只嫌太轻了些,回头等你们成亲之时,我再给你们备下一份大礼。” 皇后说的恳切,傅新桐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一旁顾歙开口:“娘娘赐你的,尽管收下便是,今后本就是一家人,无须客气的。” 帝后相视大笑,安德帝指着顾歙,对皇后连连摇头:“唉,人家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瞧着他也不遑多让啊。” 皇后抿唇微笑,顾歙不置可否的跟着笑了,凉亭中的气氛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尴尬与沉寂,傅新桐直到被顾歙领出宫时,还觉得有点云里雾里,她今天到宫里来是干什么的? 皇后召见她,但是来了宫里之后,发现长公主和清华郡主也在,以为是一场鸿门宴,皇后帮着长公主和清华郡主来为难她,没想到,皇后却不是针对她,反而处处护着,将长公主和清华郡主给反过来教训了一顿,不由得一叹,顾歙看向她,露出询问之色,傅新桐考虑片刻后,对他说道: “你说,皇后娘娘是因为咱们才那样对长公主和清华郡主的吗?”今天皇上和皇后可以说是一点点面子都没有给长公主她们留。 如果说皇后是因为她和顾歙定亲了,所以才那样对长公主和清华郡主,那傅新桐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顾歙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勾唇一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说道: “就算不是因为咱们,凭长公主的做派,早晚也会这样的,皇上和皇后从来都不是糊涂人。” 傅新桐看向他,两人目光交错,没一会儿,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但是只要两人的目光接触在了一起,就会想笑。 两人搂在一起,像孩子一样笑闹,一路出了宫门。 ******** 御花园内,安德帝与皇后继续留在亭子里喝茶,皇后将茶亲自端着送到皇帝手中,安德帝喝了一口后,对皇后笑问:“皇后很喜欢那孩子啊。” 皇后顾氏不吝微笑,点头回道:“嗯,挺好的孩子,跟云雁挺配的。看云雁宠她那样子,确实是动了真心,臣妾也替他们高兴。” 安德帝似乎也颇有感触:“真是没想到,最终跟云雁走到一起的居然是朕那不受重视的庶妹的孩子。” “九公主是个温婉的性子,从前在宫里就从不说话,父皇在世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这个女儿,这些年可真是亏待她了。”皇后对萧氏的印象就是温吞畏缩,跟她说话的时候,紧张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 “是啊,亏待她了。父皇去世的时候忘了给她封号,朕登基之后,也没想起来这事儿,若非这回那孩子跟云雁定亲,只怕朕依旧是想不起她们来啊。”安德帝上了点年纪,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气盛,看待事情也多了很多宽容。想起自己的姐姐,安荣长公主,同样都是公主,可是安荣长公主过得是怎样春风得意的日子,然而他这位庶妹,却只是嫁给了傅家的次子,还不是嫡出,虽然傅庆昭确实有才,这两年渐渐展露头角,然而那一家子的身份上,到底还是缺了点。 皇后伸手在安德帝的手背上拍了拍,温和说道:“这些话本不该臣妾来说的,皇上莫要见怪,但公主到底是皇家的公主啊,若是她有了封号的话,那新桐生下来的时候最不济也该是个县主,如今她们母女可还什么都没有呢。” 皇后的意思安德帝听明白了,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后,才郑重的点了点头:“皇后所言极是,这件事情朕会放在心上,好好考虑考虑的。”有些事,现在开始做也不算太晚,一切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傅庆昭蛰伏十年,如今一飞冲天,在朝中文臣中声望渐起,安德帝本就打算重用他,以这些事情恩赏的话,既好看,又好听,还能让傅庆昭死心塌地的做事,安德帝觉得是一桩好买卖。 培养一个有才干的良臣简单,但要培养一个有才干,又忠心的忠臣却很难,既然遇到一个好苗子,那就该好好培养一番。 安德帝虽然只是说会考虑,没有做出明确的承诺,但皇后知道,这样就够了,便不再多言。 ********** 顾歙将傅新桐送回府中,傅新桐邀他入内小坐,两人直接去了商素院,萧氏见了顾歙别提多欢喜,立刻派人去把在书房里整理上任手续的傅庆昭给喊了过来,顾歙看见傅庆昭,便赶忙起身拱手行礼,傅庆昭倾身过来扶住他,说道: “无须多礼,快快来坐。” 萧氏见他这样,不禁笑道:“瞧把你给高兴的,别吓着世子。” 顾歙看了一眼萧氏,站起来,言笑晏晏道:“伯母可以叫我云雁,我的字是遥知,但云雁二字是我出生时祖父所赐,家里人都是叫我云雁的。” 萧氏笑的比花儿都好看:“好,云雁。” 傅新桐见顾歙这般认真,不禁从旁笑道:“那我今后也喊你云雁。” 顾歙与她对上一眼,温和点头:“好,那我今后就喊你新桐?” 这还是顾歙第一次在人前这样亲密的喊傅新桐呢,让傅新桐觉得有点羞怯,两颊泛红,低下头去浅浅的应了一声。 瞧见两个孩子这样亲近,萧氏和傅庆昭也满意的相视一笑,傅庆昭干咳一声,拉回了两人你侬我侬的气氛。 “我过几日便要去户部上任了,上任之后,家里会请几个亲朋来吃饭,到时候你也来吧。” 傅庆昭上任户部侍郎一职,不是什么高品级,但是谁都知道户部的重要,因此想要与傅庆昭结交的人不少,但是傅庆昭并不想任职后操办客宴,只请一些平日里有来往的亲朋前来热闹一番,而他要顾歙一同出席,那便是要将这个准女婿公开亮相在亲朋好友面前了。 顾歙听后面上立刻显出恭谨,对傅庆昭慎重应道: “是。” 傅庆昭捻须而笑,越看这个准女婿越满意,尽管他一直觉得自家姑娘很是不错,但是却从来没敢想过,未来女婿会是承恩侯府世子顾歙,事到如今,真是不得不叹一句缘分之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更虽然晚了点,但应该还有更的。 第135章 第135章 春节过后,傅家和归宁侯府都没有来得及歇,便要张罗傅灵珊和宋子清的婚事了。 不同于傅音渺出嫁,傅灵珊嫁的是归宁侯府,基本的规格要比都家高出不少,更麻烦许多,宋家规定傅家的酒宴需摆在主院,并席开一百二十桌,单就这个要求,就够傅家上下忙一通的了,一百二十桌的喜宴,单单主院里肯定是摆不下的,得加上西央院和商素院才勉强应对,三夫人带着老夫人的命令来商素院打招呼,原本萧氏是不愿意搭理三夫人的,但看在孩子成亲这件大事上,就没多说什么。 一百二十桌的喜宴办下来,听着就知道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三夫人到老夫人面前去哭了几回穷,老夫人心软了,召集了大夫人和萧氏一起去主院商量。 “老三家的确实有点难处,归宁侯府这样的门第,规矩和排场定不能有失,你们作为兄嫂,多少也出一些钱给老三家的应急,老大家的没什么底子,不要求多出了,千儿八百两就够了,但老二家的你手头富余,便稍微多出一些,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来,都是一家人,合该帮衬着些的。” 大夫人余氏和萧氏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三夫人,脸上既要装作可怜兮样子,可衣裳华丽,全套首饰,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嘛,相反大夫人余氏穿着普通,全身上下的首饰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三夫人头上的一根金银缠丝的花钗值钱。 余氏手头是真的不宽裕,听了老夫人的要求,很无奈的叹息道: “娘,我们大房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音姐儿这才刚出嫁没多久,手头的银钱都用的七七八八了,别说现在我拿不出千儿八百两的,说句不怕大伙儿笑话的话,就是到现在,办喜宴的账,我都还没全结清呢,再说我娘家又不如三弟妹家有用,实在帮不上忙啊。” 余氏说完之后,就听见三夫人在旁边暗自轻哼了一声,老夫人皱了皱眉眉头,若非知道大房的底子,现在她肯定要怀疑大夫人是故意推诿,不愿意帮忙了,其实如果不是被老三家的逼得紧,老夫人也不会跟媳妇儿们开这个口,可是宋家那边的要求太高了,老三家已经往娘家跑了好多回,借了不下三万两回来了,借到现在连娘家的老夫人都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抱怨起来,老夫人也是没法,傅家就算小有薄产,可老太爷这一代就光吃祖产了,没有什么大的进项,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日,所以才想起来让各房都出一些,分担分担,可大房没有能力,总不能强逼着人家砸锅卖铁嘛。 “既然实在困难,那就……” 老夫人不想为难大夫人,刚要松口作罢,谁料一旁的三夫人嘴角噙着笑,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大夫人说的好生困难,可是咱家谁不知道,音姐儿嫁的好,都家虽说没有功名,门第不高,但却是十里八乡的富裕人家,不说别的,都家的聘礼那么多,再不济,音姐儿回门那天,二夫人大手笔,送了那一匣子的金疙瘩,这些可都是别人都看在眼里的,大夫人不愿意帮忙就直说,何必拐着弯来跟我们哭穷呢,我们三房就算再怎么没钱,却也不做那强人所难之事啊。” 三夫人这番话说的大夫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要骂三夫人两句,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忍气吞声:“三弟妹这话说的,都家来的聘礼,我全都给音姐儿带回去了,二弟妹给的那一匣子金疙瘩也是给音姐儿的,总不能让我这个做娘的,还要把给闺女的东西再要回来,我可没这脸去要。” 见两人就要闹起来,老夫人按着头,觉得有些头疼,自从恢复管家之后,她就成天的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头疼,但每一桩小事,几乎全都围着钱这个字在转,现在三房的账面几乎全都分开了,各个媳妇的嫁妆也全都还了回去,老夫人觉得现在管家,比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还要难,一开始以为是没习惯,但是眼看着几年过去了,府里的情况是一日不如一日,老夫人这才明白,从前觉得好过,那是因为大家把钱都集中在她手中,没有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的时候。 “好了好了,一家子都别计较了。老三家的和老大家的都有难处,这些我都知道,那这钱我看就二房来出好了。”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萧氏身上,萧氏一直在喝茶,老神在在的,仿佛现在大伙儿说的话和她并没有一毛钱关系似的。 她还没开口,大夫人就先抢过了话头,对老夫人直接呛声回道: “娘,这也不公平啊。怎么能单独让二房出这笔钱呢,三房有难处不假,可是底子厚啊,三夫人会经营,这些年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手里什么时候差过银钱,我们大房才是真困难,但我咬咬牙也把音姐儿的婚事给办好了,三夫人若是觉得力不从心,那为什么非要讲排场和派头,稍微降一点规格下来不就好了嘛。我前儿看了三夫人拟定的喜宴菜色,每一桌都要有鲍参翅肚,菜一百零八道,这样的规格当真是那些王公贵族府邸也比不了的吧,我看将一百零八道菜,降个一半下来,鲍参翅肚什么的也酌情少些,这笔钱就能省下来了,总比到处让别人为难要来的好吧。” 大夫人有什么说什么,念着萧氏的好,不愿让萧氏受欺负,大房反正是破罐破摔了,大夫人也不怕得罪了老夫人和三夫人。 果然,三夫人听到大夫人说的这些,当即就爆炸了,跳起来说道: “大嫂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珊姐儿嫁的可是侯府,怎么可能降规格呢,一百零八道菜在如今来说也算是平常事了,若连这个都要省的话,那宾客来了,瞧着咱们府上的寒酸样子,岂非一下子就让人看扁了?这种话,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说的出口,你以为我们珊姐儿嫁的是都家那种平凡门第,可以随意糊弄吗?” 大夫人忍不住站起来与之对峙: “可你不是没钱吗?没钱了在这里借钱,这气派的喜宴还办了做什么呢?你这样的做法,让宋家以为我们傅家是有金山银山吗?一百零八道菜还是平常事,若真是平常人家,一桌菜三十八道就绰绰有余了,真正吃又能吃多少呢,最后也全都是浪费。都家不是高门大户,却也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你说我怎么样都可以,但你不要句句都说我的亲家如何如何,再怎么样,我的亲家还没有让我借钱去办喜宴呢。” 这番话简直就是拿着臭鞋底子在三夫人脸上抽了又抽,三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黑了,指着大夫人气喘,良久都说不出话来,豁出颜面的大夫人不好对付,三夫人自知说不过她,便转过头去向老夫人哭道: “老夫人,您瞧瞧大嫂,她就是这么说我的,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让我娘给珊姐儿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咱们就算门第不如人家,可也不能办的太差,叫人瞧不起啊,我这么做,不就是想给傅家挣一点颜面,被大嫂说的我简直无地自容了,我,我就是想好好的嫁个女儿,又有什么错呢。” 三夫人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最多,三老爷傅庆业又是老夫人的幺子,老夫人心底最偏的就是三房,见三夫人哭的伤心,也不忍了,呵斥了大夫人一声: “你就是嫉妒珊姐儿嫁的好,给我退下,别在这里说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拙话。” 大夫人被老夫人呵斥不是一天两天了,开始还会觉得心里难过,但是现在已经适应了,顶着‘孝道’两个字才没有像顶撞三夫人那样顶撞老夫人,坐到一旁转过身去,懒得看三夫人那装腔作势的模样。 其实大夫人心里门清的很,三夫人哪里是没钱了,根本就是想借机捞一笔,而捞的不是旁人,就是二夫人萧氏,她眼热二夫人给了音姐儿那么多陪嫁,回门又送了大礼,心里不甘心罢了,大夫人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个府里也就是二夫人对她们好,本不想和三夫人撕破脸,这回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出言的,但老夫人的心偏到了身子外头,她可以跟三夫人吵,大家是妯娌,吵吵没什么,但老夫人那里,若是顶撞太过了,老夫人完全可以家法伺候她,大夫人见好就收,暗自祈祷二夫人别吃亏才好。 老夫人将目光落在一路看戏的萧氏身上,冷硬的说道:“老二家的,你到底怎么说的?府里也就二房最为宽裕,老三家的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萧氏看着老夫人和哭了半天,脸上也没见眼泪的三夫人,两手一摊:“我想帮,可是我没钱啊。” 不等老夫人再开口,三夫人就站出来说道:“二嫂刚出手给了音姐儿那么大的礼,怎么到了珊姐儿这里,就没钱了呢?若是二嫂不愿意帮忙,直接说就好了,我也不会怪你的,可你又何必说谎呢?” 萧氏看着三夫人,沉吟良久之后,才诚恳的说道: “我没有说谎,二房的钱全都在桐姐儿手里管着,我是真没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昨天欠大家的。我发现我就不能说一天更多少,说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来。今天不说了,更多少是多少。 ps:有些人明着讹人,太不要脸了,对吧? 第136章 第136章 萧氏的话说完之后,花厅中短时间内变得很安静,老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后,由老夫人发问: “你说……什么?二房的银子在桐姐儿手里?” 萧氏认真的点头:“是啊,桐姐儿管钱很厉害的,您不是知道,我那条杜若街从前是什么样貌,如今那车水马龙的,全都是桐姐儿的功劳,我就把钱全都给桐姐儿打理去了,我正好也不擅长做这个,交给桐姐儿省心。” “不是。”老夫人似乎还没有从这个冲击中缓过神来:“她才多大点的孩子,就算有点运气,可你也不能把所有的银子全都交给她呀,这像什么话?再说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等到她嫁出去了,你还要她一个外嫁女回来管家吗?” 萧氏笑了笑:“她要愿意管的话,我自然没什么意见了。” 老夫人觉得如果自己再继续和萧氏说下去的话,真的要被她气死了,可有些话,不说又不行。 “你没什么意见?我道前几年,那丫头为什么费尽心力的把你嫁妆全要回去呢,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这下好了,她把你所有的钱都骗过去了,你却还茫然不知,我早就该知道,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也是天真,难不成她还妄想着带走家里所有的财产出嫁吗?真是想的太美了。” 对于老夫人的评价,萧氏有话说:“娘,怎么能说是骗呢。我的钱本来就都是桐姐儿的,只不过是提早交给她罢了嘛,将来这些钱,肯定是要给她带出嫁的。” 老夫人气结:“全给她带出嫁?你,你也太大方了?你全给了她,那傅家……呃,不是,那星哥儿难道就什么都不给吗?” 老夫人本来是想说钱全给了傅新桐,那傅家怎么办,幸好收的快,因为萧氏的钱确实没有正经理由用在傅家身上,所以老夫人只能把离家的傅星落给抬出来说话,想着萧氏总不能全然偏着女儿,儿子那里就什么都不给吧? 谁料萧氏接下来的话,又把老夫人给气了个倒仰,只听萧氏说道: “星哥儿不是有傅家吗?相公不会不管星哥儿,定会给他另行准备的。” 合着她真是一点都不打算把自己的钱留一点给儿子啊。但萧氏这种做法,虽然少见,但你却又不能说她是错的,因为就是这样的惯例,母亲的嫁妆都是留给女儿的,因为儿子有家业继承,女儿没有,可是一般人家的妇人,哪有像萧氏这样,一点不给儿子留的?多多少少,肯定是会私下留给儿子,毕竟女儿是出嫁到别人家去,今后是别人家的人啊,儿子才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呀。 可是普通的世情规矩似乎约束不了萧氏,她天生就不是操心的命,并且自己还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强求,就好像现在,萧氏就完全不操心‘女儿得了太多东西,儿子将来怎么办’这种事情,很自然的把儿子推到了傅庆昭身上,而且令人郁闷的是,她这做法还没有人能够说她做的不对。 这样的性子就像是一团棉花,一团烟雾,无论多用力抓,到最后要么被反弹了,要么毫无作用。 老夫人坐在那里,一时间还真反应不过来,指着萧氏屡屡想要说话却都放弃了,萧氏见她这样,想了想之后,便将守在门外的芳冉喊进来,让她去把傅新桐叫过来,芳冉去了之后,萧氏才对老夫人笑笑,说道: “我让人去喊桐姐儿了,待会儿你们可以跟她说,她若说出,那便出吧。” 老夫人和三夫人对看一眼,暗恨在心,这个萧氏还真是……要让她们对一个小姑娘开口不成? 傅新桐今天刚好没有出去,在府里看账本,芳冉来请她去主院,并且将主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傅新桐,傅新桐咋舌三夫人的脸皮如此之厚,自己办事钱紧张了,不愿意降低不必要的规格,还要别人出钱帮她。 到了主院花厅之后,傅新桐对在场的人们行礼,然后就站到了萧氏身后,萧氏对傅新桐说道: “就是你珊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三夫人手头有点紧,想让家里帮帮忙,我告诉她们,你替我管钱,所以就喊你来问问。” 萧氏现在也是学乖了,遇到事情先冷静下来,自己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直接就推到别人身上去,傅庆昭不在家的时候,她还有点怕,但现在傅庆昭回来了,等同于萧氏的脊梁骨回来了,自然不怕得罪人。 傅新桐听了萧氏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表情十分尴尬的三夫人,三夫人此刻心理将萧氏埋怨的不行,以前只知道萧氏不懂人情世故,但至少还算听话,让她拿点银子出来,哪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和她知会一声就成了,可是现在,越演越烈,她不仅不配合了,居然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她们长辈在说钱的事情,怎么好把小辈叫过来,这不是存心要让她们在小辈面前丢脸吗? “原来如此,但不知三夫人想要多少呀?”傅新桐言笑晏晏,对着三夫人微笑,如果三夫人识相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适可而止,不开口了,这样至少还能在小辈面前保住颜面。 可三夫人天生就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她始终对萧氏给傅音渺的厚礼耿耿于怀,但她也清楚,萧氏会给音姐儿,却未必会给珊姐儿,这前前后后,相差的礼金就多了,她便想趁这个机会,从萧氏那里把这笔钱要过来,正好可以充入珊姐儿的嫁妆里,若有一匣子金锭子压箱底,宋家肯定会对珊姐儿越发刮目相看的。 如果她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也许这笔钱永远都不可能到手,想到这里,三夫人就把颜面什么的全都抛在一旁,反正她在萧氏和傅新桐面前早就没了多少颜面,又何必纠结这个呢,不如换了真金白银的更实在些。 “原不该再开口,但既然桐姐儿问了,三婶手头上也确实太紧,眼看着你二姐姐出嫁在即,再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她不是?你们是一家子姐妹,你二姐姐还等着你送嫁,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你们俩总要多帮衬着些,三婶会记得你的好。” 三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只要她想讨好一个人,那口才自然是很好的,说的话也好听,让人心里还算舒坦,傅新桐听后也没有过多反抗情绪,连连点头称是: “是是是,三婶说的对,都是一家人,谁还没有个周转不灵的时候呢,二姐姐成亲这般大的事情,的确不能委屈,三婶尽管开口,要多少?” 傅新桐这番话说出口,让花厅中的其他人全都愣住了,因为这几年,傅新桐在傅家做的事情,说的话,那简直可以用强悍的小泼妇来形容,老夫人心里纳闷,这丫头良心发现了?而三夫人也很惊讶傅新桐的爽快,但转念一想,定是上回她让珊姐儿和她说的话起了作用,珊姐儿嫁的是归宁侯府,等到五月里,这丫头也要嫁去承恩侯府,虽然这丫头嘴上说无所谓,但是总归是要为将来考虑的,她自然也想有个同样嫁入侯府的堂姐妹帮衬着的。 三夫人心中一喜,脑子转的很快,伸出一只手,本来她是打算比两根手指出来,就是要两万两,但既然傅新桐这么大方,那岂不是不要白不要嘛,一个转念间,就把五根手指全都伸了出来,不客气的对傅新桐说道: “至少要五万两才成啊。” 三夫人开口之后,大夫人又站了出来,指着三夫人骂道:“一张口就要五万两?你也好意思!就是一百二十桌的喜宴全算下来,也用不了五万两这么多啊!分明是坑人的嘛。” 萧氏也觉得三夫人狮子大开口,老夫人纵然心中觉得不妥,但她也没有出声阻止,在她看来,平常都没有机会让二房出钱,现在有了机会,那多要一些也没什么,最多讨价还价,给个一半也是好的。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傅新桐的表情最为淡定,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从容不迫的点头,三夫人心上一喜,抓着傅新桐就一口一个好侄女的叫着。 “这就答应了?果真是个好孩子,三婶娘从前误会你了。” 傅新桐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三夫人,诚恳的说:“金额是挺大的,不过既然三婶娘开口了,那我总要给三婶娘面子的。” 三夫人宁氏别提多高兴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现在看傅新桐和萧氏都觉得顺眼许多。 “不错不错,那婶娘便多谢桐姐儿了。” 傅新桐摆摆手:“三婶娘不用客气,待会儿我就让人去库房把银子拿去给您。” “好好好。我回去等着你。” 说完就要转身,却被傅新桐拉住了胳膊,只见傅新桐笑靥如花,对三夫人笑问: “银子待会儿我就拿去,那请问三婶娘的借条什么时候写给我呀?” 三夫人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嘴角微微抽搐:“借,借条?什么借条?” 傅新桐放开她的手,理所当然的耸肩:“三婶娘既然想借银子,那自然是要打借条的,亲兄弟还明算账,这么大笔金额支出,总要有个依凭才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第137章 第137章 三夫人用像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傅新桐,心情从天上掉了下来,沉声回了一句: “你是想让谁我给你写借条?” 傅新桐自然而然的点头:“是啊,不是三婶想借钱吗?五万两,我借了!但口说无凭,借债写借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难不成三婶是想空口无凭借五万两银子?” 三夫人哑口无言,指着傅新桐瞪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谁说我是要借银子?” 傅新桐扬眉不解:“不是借,那是要吗?平白无故的,三婶娘跟我们要五万两银子花销?” “谁说是平白无故?不说了是你二姐姐成亲吗?”三夫人终于明白自己先前还是大意了,她怎么会以为傅新桐良心发现,变好了呢,这丫头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碍眼和讨厌。 傅新桐可不会在乎三夫人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喜欢她,耐下性子,冷哼着问: “二姐姐成亲,三婶为何让我们出五万两?音姐姐去年就成亲了,大婶娘就算艰难,可也没让咱们出钱呀,三婶娘又为什么要让我们出钱?” 三夫人不甘示弱:“手头有些紧,让家里人帮衬着有什么不对?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娘不懂事,连带教出的你也不懂事,等晚上你爹回来,我倒要去跟他问问,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一家子兄弟,让帮个忙都不成,这还算什么……” 不等三夫人说完,傅新桐就截过了话头:“我跟三婶娘说了,五万两可以借呀!若非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谁会一下子借你这么多钱?你不想写借条,还想白得五万两,你这是叫‘帮忙’吗?分明就是不想还了,想明抢了是吧。” “谁想明抢?说话这么难听,还有没有人管管你这张嘴了?”三夫人觉得自己快要被绕进去了,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傅新桐那边却兀自平静的很:“我就事论事而已。既然三婶不想明抢,那这银子,可还想还?” 三夫人发现自己被傅新桐的这个问题给逼到了墙角,左右为难,说想还吧,有点违心,因为她就是存着不还的心,说不想还吧,就正应了傅新桐说的‘明抢’二字,往老夫人看去,只见老夫人先前还盯着她看戏来的,她的目光一递过去,老夫人就把目光给转移到一旁去,端起茶杯很不自然的喝了起来,仿佛很怕三夫人要她做主的样子。 三夫人知道,如果傅新桐不是跟承恩侯府订了亲,老夫人今日不会这样对她,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从老夫人这里要些银子去,毕竟她冲娘家要了好多回,娘家给了不少,可是傅家这边,老夫人除了给出府里姑娘出嫁时相同的嫁妆之外,就只给珊姐儿多了两抬添箱,并且都只是普通玩意儿,不值几个钱,看着好看罢了,她来跟老夫人哭穷,老夫人不想动用傅家公里的财产,就想把压力转嫁到大房和二房身上去,这才有了现在的对话。 若傅新桐还没有定亲,或者订的不是承恩侯府那样高的门第,那么三夫人相信,老夫人今天就算是承认‘明抢’,也会替三夫人把这笔钱要到手,可现在嘛,老夫人心里有计较,觉得归宁侯府的门第比承恩侯府又要次一点,所以,并不会像从前那样,为了替着三夫人出头而打压傅新桐了。 这才是让三夫人觉得最讨厌的地方。 拼尽了全力,以为替孩子挣到了个特别好的东西,可没想到,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比她千辛万苦挣来的还要好的东西,那种无力感真是叫人恼火。 看着傅新桐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三夫人真想用一把刀把她这张脸给划破了,看她还敢不敢趾高气昂的说话,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放,三夫人能屈能伸,硬着头皮答道: “还!当然会还了!”她现在除了这么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傅新桐点头:“很好,既然想还,那写张借条很难吗?要知道,五万两银子,就算你现在去银号里,若没有预定,一天之中也很难完全取出的,我让三婶娘写张借条,不过分吧?” “的确不过分。”三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傅新桐很满意这个结果,一拍手,只见一直守在门外的芳冉,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拿了笔墨纸砚和一块朱红印泥走进来,直接送到了三夫人面前,三夫人低头看去,那托盘上摊开的俨然是一张傅新桐店铺里,经过衙门公证,专门用来给人写借条的契约,只要填上金额、还款时间和名字,最后签字画押就可以了,这一般都是商贾之间有大额借债时才会有的衙门专门契约。 三夫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傅新桐走过来,拿起托盘上的笔,送到了三夫人面前,指着契约上空出的地方说道: “这里写银两数额,这里写还款时间,既然是借去给珊姐姐成亲周转的,那等到珊姐姐成亲之后,就能还上吧,不过也不用写那么急,就写六个月好了,然后画押指印在下面。” 三夫人被赶鸭子上架,接过了笔,在纸上写下了金额、时间和名字,匆匆将指腹印在印泥上沾了沾,按在借款契约上,鲜红的手指印看着令人心慌。 傅新桐将那张借款契约拿出来上下看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便将之折起,小心翼翼的放入袖子里,对三夫人从善如流的说道: “三婶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半个时辰后,我便送到你院子里去。” 三夫人连话都不愿意跟傅新桐说了,撑到现在没有崩溃就算厉害的,冷着脸拂袖而去。 傅新桐对一旁看呆的大夫人和萧氏说道:“娘,大夫人,事情解决了,咱们回去吧,我让人去准备银子。” 萧氏和大夫人连连点头,似乎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傅新桐拉着萧氏跟老夫人行礼之后,就离开了主院,往商素院去。 在路上,萧氏拉着傅新桐问:“你真要借五万两给三夫人啊。就算有借条,但若你三婶娘不想还的话,借条也没用的,你又不可能真的把她告到官府去,结果不还是一样嘛。就不该答应给五万两的,给个一两万两撑两天了,就算要不回来,咱们损失也少一些嘛。” 傅新桐却不以为意,将袖袋里的借条又拿出来看了两眼,然后才对萧氏说道: “就算她真的不还,咱们也不会损失多少的。” 萧氏不解,盯着傅新桐,傅新桐将借条收好之后,凑到萧氏耳边轻声说道:“原本你给珊姐姐准备好的那一匣子回门礼,这下可以省了,这笔钱本来就是打算花出去的,不过现在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而换的这种形式,对傅新桐她们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就好比三夫人自己送了个把柄在她们手上,要不要她还这笔钱,就看今后的心情了。 想想三夫人钻营惯了,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眼红萧氏给傅音渺的回门礼,不肯明说,又不相信萧氏会一视同仁,本来萧氏在给傅音渺那份礼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家里几个姑娘嫁人的时候,她都会这么给的,傅新桐也同意了,然而现在这个想法被三夫人的自作聪明给彻底破坏了,不仅省下了傅灵珊的那份金锭子,连傅毓敏那儿也可以省了,两份加起来的数额,如果三夫人知道的话,一定又得气的鼻孔冒烟了。 傅新桐回到商素院,就找来了傅安,让他去取五万两银票来,然后送去三夫人院子里。 晚上傅庆昭回来,听萧氏和傅新桐说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以后,也是气的直叹息,萧氏以为她们做错了,问道: “你要是觉得不妥,就让桐姐儿把借条还给三夫人去。” 萧氏怕傅庆昭觉得她们做的过分,一家人写借条这种事情,传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傅新桐在剥桔子吃,听了萧氏的话正要开口,就听傅庆昭率先说道:“既是借的,写借条天经地义,不用还。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把咱们看的太好说话了。五万两银子,居然张口就要,若非桐姐儿机警,让她写了借条,这钱就如那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了,说理都没地方说理去。” 原来傅庆昭是这么想的,萧氏放心下来,傅新桐连连点头: “就是,爹,我也是这么想的,空口说白话,就要五万两,这回若给了,下回她岂非要张口要十万两,一百万两了?人的胃口越养越大,到时候,你就算给她金山银山,她都会觉得不满足了。” 上一世就是这样的,三夫人宁氏管着整个傅家,把持着萧氏的嫁妆,傅庆昭日日在外奔波生意,到最后,赚的钱还得交给家里一大半,美其名是补贴家用,可实际上就是剥夺和明抢,但上一世二房没有底气,傅庆昭毁了脸,前途尽失,她嫁了韩家,自身难保,凭着傅远和段氏的为人,更加不可能对她们加以援手,于是二房始终被压制,然而那些占了她们家财的人,段氏也好,宁氏也罢,一个个全都像那吸血的怪兽,永不知足,用你带给她们的好处作为打压你的资本,站在高岸上,看着他们在泥潭中苦苦挣扎,恨不得随时再送上一脚。 这一世傅新桐只是拿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没有趁机打压三夫人他们,就算是厚道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来了!!! ps:借条在手,还怕什么? 第138章 第138章 傅灵珊成亲,傅新桐也是送嫁的,她和傅毓敏一起坐在宋家的轿子里,跟在傅灵珊的喜轿后头,傅新桐左看看,右看看,今日她穿着一身绾色的衣裳,腰间与手腕上皆有精绣红绸装饰着,看着十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活泼俏皮,而一旁的傅毓敏穿的则很端庄,红的有些发暗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比傅新桐年纪还要大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姐姐,傅新桐是妹妹呢。 傅毓敏似乎很紧张,两只手一直握在一起,手里的红色喜帕都快被她搓碎了似的,傅新桐拿起轿子里摆放的一颗红枣,咬了一半放下剃核,对傅毓敏说道: “你别那么紧张,其实也就是下轿的时候咱们得搀扶着些,一切有喜娘在呢,真正要我们做的事情不多,我送过嫁,没事的。” 傅新桐的话并没有让傅毓敏感觉好一点,反而面色淡淡的横了傅新桐一眼,说道: “你送的是都家的嫁,和归宁侯府能一样吗?宋家的规矩大的很,我们要是哪里做的不好,姐姐就该受埋怨了。” 傅毓敏虽然对傅新桐态度一般,但是对自家亲姐姐傅灵珊还是颇有真心的。想起春天里她就要进宫选秀,这也许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了,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不禁对傅毓敏问道: “哎,我听说下个月家里要让你去选秀?你自己想好了吗?若是选中了,就得在宫里待一辈子了,再也出不来,家里人也没法时常入宫去瞧你。” 傅毓敏不意外傅新桐知道这件事,听她话中各种警告挑拨,傅毓敏就觉得不舒服,往旁边瞥了一眼,说道: “出不来便出不来,嫁去其他人家做妇人,也不见得能时常出门,宫里锦衣玉食,那么多人伺候,总比在外面要强的多,待一辈子就待一辈子。” 傅新桐叹息:“可是宫里锦衣玉食,多人伺候,那是位分高的娘娘的待遇,不是人人都能那样的,你受宠固然好,可你想过你若不受宠该当如何?” 傅毓敏显然不想要听傅新桐说的这些实话,不耐烦的转过头,神情不悦的盯着傅新桐,心道凭自己的姿色,皇上不可能不心动,就跟老夫人说的那样,将来有的是她好日子过,傅新桐根本就是羡慕吧,想到这里,傅毓敏冷冷一笑道: “我看你就是盼着我不受宠,是担心我今后成了娘娘,你见了我得磕头吧,放心吧,一家子姐妹,我不会为难你的。” 傅新桐哭笑不得,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已经被老夫人和三夫人洗脑,她们在傅毓敏年轻的脑瓜里,埋下了一颗将来后宫荣宠,家族高升的种子,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与年轻,一定能够让皇帝喜爱她,继而荣宠不断,她们描绘的画卷已经深入傅毓敏的内心,虚幻美好的未来连她自己都相信了,现在无论她怎么劝说,都已经没有用了。 呼出一口气,傅新桐闭上了嘴,在傅毓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傅毓敏奇怪的看着傅新桐,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外面的迎亲唢呐声停了下来,轿子落地,紧接着就是震天的鞭炮声,鞭炮声过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前头轿子有动静,傅新桐和傅毓敏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觉得很是奇怪,傅新桐将一侧的轿帘子打开,对跟随在轿子旁的喜娘问道: “怎么回事?” 喜娘凑过来小声对傅新桐她们解释道: “姑娘莫慌,这是姑爷家正在压轿呢。” 傅新桐不解:“压轿?什么意思?” 喜娘掩唇一笑:“就是让新媳妇进门之后不可越过夫纲,要守规矩的意思,压轿时间越长,说明新媳妇越温顺呢。” 这个道理让傅新桐不怎么听的明白,什么叫压轿时间越长,新媳妇就越温顺呢?这性格温顺与否,跟成亲时压轿时间多长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就是要在新媳妇进门前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婆家的厉害,将来入了府要低调顺从。 宋家还真是好大的规矩,还没进门就这样,傅新桐真是不敢想象今后傅灵珊的日子该怎么过。 看了一眼傅毓敏:“这就是你们说的规矩,把新媳妇当什么了?” 傅毓敏却不以为然:“你别说话,人家就这规矩。” 被当面这么怼了,傅新桐暗恨自己多嘴,当即收了声,不再多言什么。 压轿时间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等到傅家的送亲队伍都十分不耐烦了,宋三公子才姗姗来迟,一番喜闹的吹奏之后,傅新桐和傅毓敏下了轿子,来到新娘子的轿子两侧,等着宋三公子踢轿门。 宋三公子生的斯斯文文,白白净净,颇为俊秀,但眼角吊梢,给人十分严厉的印象,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踢了三下轿门,然后就站在那里等着喜娘去扶轿子里的新娘子,直到新娘子被搀扶到轿子边上,宋子清都没有上前,等到喜婆子将新娘子背上了,他才转身往前面带路,那姿态说好听点叫规矩端庄,说难听点就是漠不关心。 傅新桐和傅毓敏跟随在喜婆子两侧,傅新桐看着宋家这高高的门庭,热闹的场景,排场比都家那是大了不知道多少,然而,再多的宾客都无法制造出像都家那般的殷勤周到,宋家仆婢众多,然而所有人走出来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就是笑都笑的很矜持,一切刻板的像是牵线的木偶,没有人味。 傅新桐觉得都家比宋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至少都家全心全意,尊重新媳妇的,而宋家就好像是一口被规矩礼教封住的井,虽然看着华丽尊荣,但实际上比牢笼好不了多少,反正,如果让她一辈子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真的是会郁闷到家。然而此时此刻,傅灵珊和傅毓敏还不能体验到那种感觉,仍旧被华丽的外表吸引着。 宋家的礼堂布置很奢华富贵,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把娶媳妇这件事安排的像是上香礼佛那么恭敬。 行礼结束之后,傅新桐和傅毓敏就随着喜娘后头,跟着傅灵珊去了喜房,宋公子连面都没有露过,只派人来知会了一声,说他晚上吉时再过来揭盖头。 喜房布置的相当豪华,傅新桐左看看右看看,傅毓敏凑在傅灵珊身旁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看着傅新桐小声说道: “姐姐说她饿了,从昨天中午开始,她就没吃过东西。” 傅新桐听后赶忙点头:“哦好,我去给她拿些点心来。” “好,我去倒茶。” 两人忙活了一会儿,走到傅灵珊身旁坐下,准备将东西拿给傅灵珊吃,可傅新桐手里的糕点还没送到傅灵珊手中,就被一旁的喜婆子阻止了。 “两位姑娘这是做什么?” 傅新桐看了她一眼,这喜婆子是宋家的人,听说是宋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笑着回道:“哦,我二姐姐昨儿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我们怕她饿着。” 不能说傅灵珊自己要吃,得替她维护形象,只能说她们怕她饿着,想给她东西吃。 这点小事若在其他人家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新媳妇进了门,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悄悄吃一点东西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令傅新桐没有想到的是,在宋家这事儿却不可行。 只听喜婆子笑道:“姑娘莫怕,只需等到吉时,三少夫人自然可以吃东西的。” “可你们家算的吉时是酉时三刻呢,现在才未时一刻,还是稍微吃一点吧,要不然怎么受得了。”傅新桐觉得还是有必要替傅灵珊争取一下的,因为如果现在不吃,等到吉时,揭了盖头,就该洞房了,哪里还有时间吃东西呢。 然而傅新桐的争取没有奏效,喜婆子脸上虽然在笑,但是话语却十分坚决: “说了不可,便是不可,这是规矩。还请姑娘不要坏了规矩才好。” 傅新桐拿着糕点跟傅毓敏对看了一眼,傅毓敏可没有这么好脾气,对那喜婆子大声道:“不过是吃一块糕点,有什么不行的,若是饿坏了你们三少夫人,你担待的起吗?” 这便是动怒的口吻了,然而依旧无效,喜婆子态度十分坚决:“若三少夫人饿出好歹,咱们宋家自然会担待的,此事无须再说,不可。” 傅毓敏还要再说什么,被傅新桐早一步按住了手背,傅新桐摇了摇头,轻声对喜帕中的傅灵珊轻声说道: “等她出去了,待会儿我悄悄给你递个果子。” 傅灵珊低若蚊蝇的声音传出:“算了吧,还是别惹事了,别管我,我不吃了。” 声音虚弱,听着确实没什么精神,傅新桐叹了口气,在那喜婆子的注视下,两人将糕点和茶水又拿走放到一边,回头望那喜婆子,直接就站到了傅灵珊身旁,俨然一副誓死盯着不让人给傅灵珊送东西吃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看犯人的狱卒,不近人情到令人心寒的地步。 喜帕中的傅灵珊感受最为直接,想起之前都龙和傅音渺成亲,她去送嫁时,瞧着都龙悄悄的给傅音渺塞东西吃,当时她还瞧不起都家,觉得都家没规矩,可是真当她亲身经历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都龙把傅音渺宠上了天,能为她坏了规矩,可到了她傅灵珊这里,宋三公子连面都没露一下,别说做些暖心的事了,还由着喜婆子在这里欺负她。成亲第一天就有点心堵,大喜的日子,傅灵珊心中不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但还有更。等我。 ps:姑娘嫁人,一定要选那个对自己好的。 第139章 第139章 傅新桐想的挺好,等到喜婆子看不见的时候给傅灵珊送点东西吃吃,然而那喜婆子似乎早就洞悉了她的想法,寸步不离傅灵珊身边,让傅新桐和傅毓敏想钻空子都钻不到。 一个下午的时间,喜房里偶尔来两个宋家的嫂子媳妇的,但也不与傅新桐她们多言,攀谈几句便出去了,不敢多留,房外乐声四起,房内却冷清至极,要不是房里各处披红,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喜房,然而宋家留下伺候的人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们一个个不苟言笑,标尺一般站在那里,迎风不动,可真够无趣的。 中午的席面,傅新桐和傅毓敏没赶上坐席,因为要送新娘子来洞房,后来宋家送来了八糕点,十六道小菜,送嫁之人,每人一碗早生贵子汤,让傅新桐、傅毓敏和喜娘她们对付的吃了点,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终于有人来请她们出去吃席面了。 走出喜房的那一刻,傅新桐和傅毓敏同时呼出一口气,傅毓敏看了她一眼,傅新桐笑道: “憋坏了吧。二姐姐今后在这里生活,可得收收性子啊。” 性子太放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中可真活不下去啊。 傅毓敏虽然今天也见识了宋家的厉害,心生不满,但也不想在傅新桐面前失了颜面,仍旧硬着头皮说道: “这便是侯府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懂……你马上也要嫁去承恩侯府了,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本来傅毓敏是想对傅新桐说‘你懂什么’的,但一想,傅新桐五月里也是要嫁去侯府的,这才改了口。 傅新桐还真被傅毓敏说的愣住了,她虽然一直都知道顾歙是承恩侯世子,她马上也要嫁去承恩侯府了,可是她对承恩侯府一无所知,如果那里也和宋家一样可怎么办? 回想那日见着承恩侯的情况,承恩侯的确很有威严,侯夫人傅新桐没见过,承恩侯府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现在想想,还真有点拿不准,傅毓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得以的勾起了嘴角,抿唇一笑。 两人跟着宋家的下人来到了喜宴,在都家的时候,傅新桐和傅灵珊作为附加送嫁的人是被安排坐在主家席的,但是在这归宁侯府中,傅新桐和傅毓敏就没有这样受重视了,安排坐在了宋家小一辈的姑娘小姐桌上。 不得不说,宋家子嗣确实兴旺,老侯爷膝下就有七子八女,七子都已成家,傅灵珊嫁的这位宋三公子,是长房嫡孙,虽不是长孙,但听说老侯爷最看重的孙子辈便是他了。 送嫁的喜宴是男宾,女宾分席的,和傅新桐她们坐在一桌的是宋家大房和二房的小姐,还有两个嫂子媳妇,傅毓敏和其中一个宋家的姑娘认识,两人笑着打着招呼就坐到了一起,傅新桐则跟一个看起来有些冷的姑娘坐在一起,这是宋家的五姑娘,素有才名在外,跟谁都一副淡淡的样子。 傅新桐与她打了招呼,她也只是勾唇笑了笑算是回应,傅新桐便没了与她说话了,四处打量起周围的布置,然后喝水等吃饭。 “这位姐姐是傅家的哪位姑娘?”傅毓敏身旁那位相熟的姑娘指着傅新桐对傅毓敏问道。 傅毓敏看了一眼傅新桐,回道:“是我二伯家的三姐姐。” 那姑娘点头,对傅新桐露出一抹笑,傅新桐也回她一笑,就听那姑娘旁边的年轻妇人又问:“哎,我听说你们家有位姑娘与承恩侯府世子订了亲,不知是哪位呀?” 桌上做的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种话题是不敢轻易问出口的,但不敢问不代表她们心里不好奇,所以那年轻妇人一开口,就引起桌上好几个姑娘的兴趣,不等傅毓敏开口回答,就有姑娘开始追问了。 “那位姑娘是不是生的很美?”一人发问。 “是不是很有才学?”两人发问。 “才学比蓉姐姐如何?”三人发问。 话里的蓉姐姐指的就是傅新桐身旁坐的那位冷傲女子宋芷蓉,只见她垂下眼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对那些姑娘的夸赞既不评价,也不阻拦。 “我觉得肯定没有,蓉姐姐的才学在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可敏姐儿的那位叔伯家的姐姐却在京城里默默无闻,从未听说显出什么才名。” “说的没错,我也没听说过什么傅三姑娘的才名,唉,遥知公子才高学渊,书画一绝,大学士都亲口夸赞过他的才名,如今却被定了这样一门亲事,也不知顾家是怎么想的。” 傅新桐一开始还觉得她们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听到这里才知道,哪里是什么误会,这些话根本就是当面说给她听的,傅毓敏倒是在一旁听的有点尴尬,但这些姑娘说了这么多,现在她才告诉她们傅三姑娘就在她们面前,肯定要遭埋怨,再看傅新桐并没什么激烈反应,嘴角甚至还挂着微笑,傅新桐这个当事人都能听得下去,她着什么急呢。 所以,傅毓敏便决定什么都不说,静观其变好了。 “哎,你们是有所不知。敏姐儿的二伯是个厉害的,前几年中了状元,深受皇恩,今年也回京述职了,看样子是要大展拳脚的,也许这门亲事遥知公子并不满意呢,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可奈何啊。” “这么一说,遥知公子真可怜啊。无奈摊上了这么一个才名不显的平庸之辈做妻子。” 又是几句话过后,这些姑娘们自娱自乐,就像是听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发出一阵阵愉悦的笑声,傅新桐什么话也不说,一边吃干果蜜饯,一边听这些闲言碎语,仿佛这些人话里说的对象并不是她一般。 傅新桐身旁那冷傲女子终于开口,声音请冷冷的,空灵又遥远,真把自己当成云端的仙女了。 “遥知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对这凡尘俗世本就无意,醉心书画,寄情山水,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所以对他来说,娶不娶妻或娶的是谁,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这姑娘一开口,就让傅新桐感觉到了一股仙风扑面,总觉得她是不是对顾歙有什么误会?对凡尘俗世无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接下来她不会要说,顾歙修仙成道,要白日飞升了吧? 桌上的姑娘们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成为女眷宾客席间一处靓丽的风景。 “哎,说了这么多,敏姐儿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家三姐姐是哪位呢。”有个小姑娘,眼神儿一直往傅新桐身上瞥,却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傅毓敏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些姑娘分明就是知道傅新桐的身份,却还故意说这些话来,冷笑一声,指了指傅新桐,说道: “这便是我三姐姐,诸位说的话,她可都全听见了。” 真是丢人。傅毓敏心里暗暗说了一句,便端起了茶杯,决定不再插嘴这件事,让傅新桐自己去和她们解决好了,反正傅新桐和宋家的姑娘,都没一个是好人,无论哪方输了,她都喜闻乐见。 桌上众人将目光落到傅新桐身上,只见傅新桐莞尔一笑:“是我是我。失敬失敬。” 看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恼羞成怒的样子,这种反应,似乎让宋家的姑娘们觉得很是意外,她们以前听说这傅三姑娘很厉害的,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开设商铺,在与韩家较量这件事上,她也是占尽了上风,但现在看来,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这里是宋家的地盘儿,就算被人当面说了什么,也不敢站起来反抗。 “原来是三姑娘啊,我们先前不知道是你,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那个最先起头说话的年轻妇人用帕子掩唇一笑,语气不甚诚恳的对傅新桐说道。 傅新桐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不见怪不见怪。早就听闻宋家的姑娘们知书达理,才名远播,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远胜京城其他府邸的平庸之女,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同凡响,个个出口成章,佩服佩服。” 宋家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听不出傅新桐话里的讽刺,可是偏偏她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冒犯之意,叫人挑不出错漏来,连反驳都无从下手。 “我们再如何,也及不上傅三姑娘的伶牙俐齿和好运气啊。有些人天生不知道深浅。” 一个妹子说话酸溜溜的。 傅新桐听后就笑了起来:“哪里哪里,若论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不过若论运气,我确实还不错啦。” 这话一出,就令桌上所有姑娘都忍不住嗤笑起来,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这种了。 姑娘们正想着怎么反击傅新桐,女眷宾客席的入口处就引发了骚动,顺着那动静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浅蓝底墨竹长衫的俊逸男子缓缓走入女宾席,他眉目如画,行走如风,全身上下都写满冷漠两个字,在女眷席间回望两回后,便眼前一亮,来到傅新桐她们这一桌前站定。 来的正是被宋家姑娘们评价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的遥知公子,顾歙。 只见他冷着的脸在对上傅新桐时,便全然破功,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令人惊艳又如沐春风的微笑: “随我一同去那边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欠的一章。天气太冷了,打字的手都要麻木了,刚开了空调,果然好多了。O(∩_∩)O哈哈~ 第140章 第140章 傅新桐看着顾歙,问道:“为何?” 顾歙来到她身旁,对她伸出一只手,笑道:“温覃他们单独在南边花园里一桌,给咱们留了位置,咱们去跟我爹打个招呼,就去南边的花园里跟温覃他们汇合。” 傅新桐伸手握过顾歙的,站起身来,对周围几个看见顾歙之后,就一直瞪大眼睛的几个姑娘说道:“诸位,我先走了。” 其他便没有多说一句,跟着顾歙离开了原来的席面。正要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哥,等等我。” 顾歙与傅新桐回头,只见顾如月从宾客席上站起,对他们走来,目光落在顾歙与傅新桐牵着的手上,走到面前时,才收起了目光,娇俏的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大哥与傅姐姐是去父亲那里吗?” 顾歙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冷淡之意明显,但顾如月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仍旧对顾歙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都好些天没瞧见父亲了。哦对了,母亲在哪里。” 顾如月说完之后,指了指先前她走出来的席,顾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侯夫人周氏是个相当美貌的女人,虽然已经三四十岁,但仍旧美的惊人,顾如月长得虽然漂亮,却不如这位侯夫人美貌,她一身清雅端庄的衣裳穿在身上,眉眼俱笑,纯良的就像是一朵开在空谷中的菟丝花,任谁都会被她的温婉柔顺所动,此刻,她正对着顾歙和傅新桐露出慈爱的微笑,然而顾歙瞧着她的目光却十分冷淡,兀自对顾如月道: “夫人那里我便不去了,父亲那里我也改主意了,你自己去吧。” 说完就要离开,但顾如月却上前拉住了傅新桐,说道: “既然大哥来了,那便一起去嘛,父亲见了你们,定然很高兴,你说是不是,傅姐姐?”顾如月生的娇俏,声音又好听,软软糯糯,跟她的小白兔形象特别贴切,让人只是听声音就会对她产生无限的好感。 如果她上回没有和清华,清平郡主去傅家见过她的话,傅新桐真的会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个单纯善良又天真可爱的。 傅新桐对她笑了笑,看了一眼顾歙,而后对顾如月说道: “侯爷高兴与否,我如何得知,县主问错人了。” 语气生疏,神情隔阂,完全一副并不想与顾如月亲近的样子,傅新桐感觉到顾如月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缓缓收紧,低头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拉下,与顾歙对视一眼后,两人便离开了女眷宾客区。 顾如月站在那里,嘟着嘴,面上露出失望,俨然一副被哥哥厌弃的可怜模样,令在场不少夫人都对她产生了同情,顾如月低着头回到侯夫人身边,侯夫人抽出袖中的帕子,递给顾如月,顾如月用帕子掩着面,像是难过的想哭。 一位夫人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世子这样是有些过分了。” 侯夫人周氏无奈一笑,她这个年纪,两个孩子的母亲,看起来却仍与少女无异,又比少女多了几分妇人的风韵,令人心生羡慕。 “世子也是无意的。” 另一个夫人听周氏这样说,不免又道:“我瞧着可不像是无意。世子分明是看见了侯夫人,却不来见面行礼,反而这样对县主,唉,确实做得不对。也亏得侯夫人脾气好。” 周氏情绪低落的叹息,顾如月从帕子中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看着就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诸位夫人不要说我大哥,他从来就是这样,我和母亲都已经习惯了。” 有些话从一个弱者的口中说出来,比从强势的人口中说出来,杀伤力要大很多,顾如月深谙这个道理。 周氏对顾如月轻喝:“不能这样说你大哥,世子这么做定有他的原由。” 说完之后,周氏母女就相依长叹,顾如月虽然不再开口说什么,但是母女俩想要传递给大家的讯息已经一丝不差的传达出去了,顾歙顾世子是个有才学,有抱负,有身份的好郎君,但是却不尊嫡母,不友弟妹,令人印象大打折扣。 而在女眷宾客区的一角,宋家的小娘子们还没从顾歙亲自来接傅新桐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这个不顾规矩,直接闯入女眷宾客区来找傅新桐的男人,真的是她们一直以为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遥知公子吗? 京城里多少女子对遥知公子倾心一片,为了他茶饭不思,然而不管怎么样,遥知公子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从未听说过他与哪家姑娘相熟,或是对哪家姑娘另眼相看,她们都以为,他与傅家三姑娘定亲,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是万般不愿意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她们想的那回事嘛,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太叫人绝望了。 姑娘们震惊的同时,也在心中对傅新桐懊恼艳羡不已。 *********** 傅新桐与顾歙走出女眷宾客区,在归宁侯府的花园中手牵手并肩而行,此时已经是中午,宾客们全都去了宴席上,所以,归宁侯府的园林中很是冷清。 顾歙走出来之后,并没有说话,感觉到傅新桐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怎么盯着我?” 傅新桐呼出一口气,笑道:“看你怎么了?不能看吗?” 顾歙失笑:“当然可以。想怎么看都行。” 语调平缓,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不过有些话,傅新桐憋了一路,不说不快,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对他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我觉得你对侯夫人与如月县主的态度不对。” 顾歙挑眉不解:“那我该如何对她们?笑脸相迎,好言好语?” 傅新桐想了想,摇头:“不是单单指今日,我是说你对她们的方式,这样耿直,很容易吃亏,会让别人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她们反而是无辜的。” 想也知道顾歙不喜欢如今这位侯夫人的原因,这个周氏是妾扶正,能够让承恩侯在众多妾侍中,选了她做继室,除了美貌定然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有此可见,这个周氏不简单,顾歙瞧不上她很正常,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抢了自己娘亲位置的女人,但就算是厌恶,也不能完全表现在脸上,这个世道的人,只会看表面事情,并不会设身处地去为你着想,替你分析这件事你这么做的背后原因是什么,在别人看来,顾歙就是对嫡母不尊,对妹妹不友善的人,一次两次也许还没什么问题,但是若是次数多了,不好的印象积累到了一定的境界,那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傅新桐想到他上一世的结局,如今见了周氏母女的做派,心中大概也能明白一二,顾歙与承恩侯的关系,到最后,为什么会到那样不可挽回的地步,相信这其中周氏功不可没吧。 顾歙闻言,转过头对傅新桐笑问:“你没和她们相处过,怎会断定她们有错,而非我有错呢?” “这还不明显吗?若她们是好人,你又怎会这样对她们。”傅新桐说的这个逻辑有问题,但是顾歙听在耳中却很舒服,无论何时,被心爱的人肯定和信任,都是令人高兴的。 “我不喜欢周氏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有掩饰过。从十岁那年我娘死了之后,我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对周氏的态度。”顾歙说。 傅新桐看着这样的顾歙,心中泛起了同情,世人只道他出身显赫,是两府世子,但是又有多少人会去真正去思考,一个十岁便失去了娘亲的孩子,父亲很快将美艳妾侍扶正顶替他母亲地位,这件事对孩子的心里冲击有多大,仿佛一下子,他不仅失去了娘亲,还失去了父亲。更别说,在顾歙的心里,一只觉得他娘亲会死,除了本身软弱之外,还有他父亲的无情所致。 父子俩的关系本就有了裂痕,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裂痕不仅没有得到修复,反而因为周氏的关系,越来越僵,以至于后来京城中人都知道,承恩侯父子关系不睦的事情,可是,谁也没有深想这是为什么,一品侯府不是市井宅邸,侯府里发生的事情,外人如何知晓,若非有人故意传出,外界又如何得知承恩侯父子不睦的消息呢? “在想什么?”顾歙见傅新桐一路失神,遂问:“是担心以后嫁到承恩侯府要面对周氏吗?放心吧,她虽是侯夫人,却奈何不了你我,咱们有自己的院子,生活上不相干的,你也无须去她那里伺候应对,一切有我呢。” 傅新桐听着顾歙的话,抿唇一笑,忽而停下了脚步,两手牵过顾歙的,两两交握,对面而立,傅新桐仰头看着顾歙,认真的说道: “我才不怕她,你也不用怕,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与你共进退,同生死,你再不是一个人,我不会让她伤害你一分一毫。” 傅新桐说的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也许会笑掉大牙,她是这样的身份,却妄言说要保护顾歙,不让他受一分一毫伤害,简直是痴人说梦,螳臂当车的感觉,然而这一刻,听在顾歙的耳中,却是直达心底的温暖,尽管他现在已经很强大,已经不需要被人保护了,但这么多年以来,傅新桐是第一个察觉出他曾经的不安与害怕,并说要保护他的人。 笑意浸染了双目,顾歙将傅新桐搂在怀中,在她头顶秀发上落下一吻,轻柔说道: “咱们同生死,共进退。”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事情好多,灌香肠,腌猪肉,买年货等等,这些事情虽然不需要我单独完成,但还是要跟着做做小工的,差不多都弄完了,所以我今天六点就起来了,好冷好冷,先上一章,然后吃早饭后继续。 第141章 第141章 傅新桐和顾歙去了归宁侯府南边的花园里参加宴会,园子里摆了两桌,都是华服美眷的年轻公子,年轻夫人,与顾歙相熟,顾歙将傅新桐带到了一位美貌少妇面前,那少妇笑着打量了一圈傅新桐,便站起来,牵过傅新桐的手,说道: “这便是新桐吗?瞧这模样生的可真漂亮,眼睛像是会说话儿似的呢。” 顾歙闻言笑了起来:“堂姐真有眼光。”转而对傅新桐说道:“这是我三堂姐,如今是崇敬侯夫人,你无须拘谨。” 傅新桐看着那笑吟吟的少妇,娇羞一笑,微微福身行礼:“夫人好,我叫傅新桐。” 那少妇掩唇一笑:“太客气了,就跟云雁一般,喊我堂姐便是,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没那么多礼的。” 说着便拉着傅新桐往座位上去,顾歙与她们坐了一会儿后,就被温覃喊到一旁去了,但那少妇却一直陪伴在傅新桐身边,像是怕她一个人孤单,从这点就能看出来,顾歙与她关系确实不错。 三堂姐是国公府二房的姑奶奶,出嫁前是二房三姑娘,闺名叫做顾婉,人如其名,的确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都叫人如沐春风般舒服。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全都毫无隐瞒,掏心掏肺的说实话,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 “之前没有想到,云雁那等石头性子,无趣的很,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做和尚,却不想忽然就定亲了,总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开窍,如今见了新桐你,我便算是明白一些了,都是性情中人,做事不顾一切,比一般人都活的纯粹。” 傅新桐莞尔一笑:“就是比一般人都傻一些的意思呗。” 顾婉听了也笑了起来:“没错没错,我是没好意思这么说,你自己说的,可不赖我啊。” 说了一会儿话,崇敬侯和顾歙一同回来,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崇敬侯坐在了顾婉身旁就笑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说来我们听听啊。” 这位崇敬侯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比顾婉还要小一些的样子,坐在顾婉身边,丝毫没有身为侯爷的架子,亲热的依靠着顾婉,就差把下巴搭到顾婉的肩膀上去了,顾婉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埋怨道:“不是让你别去踢蹴鞠吗?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崇敬侯嘿嘿一笑,接过顾婉的帕子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傅新桐忽然想起来这位崇敬侯爷是哪位,便是那夫妻双双都因为抵御外族侵略而死在战场上,留下一府老弱,让儿子不过十三岁就袭了爵位的那个崇敬侯府了。 原来顾歙的堂姐嫁的便是这位小崇敬侯了,看他们相处的样子,便知道崇敬侯府如今谁在当家,顾婉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必然能将崇敬侯府管的井井有条,让小崇敬侯真心敬服,看他们夫妻这样和睦,傅新桐看向了顾歙,只见顾歙正噙着笑看她,目光一对视,傅新桐就忍不住笑开了花,顾歙伸手在傅新桐的头发上抚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 傅新桐与顾歙一起吃完了席,听说吉时到了,就跟傅毓敏汇合,回到了喜房之中,见证了宋三公子与傅灵珊的掀盖头,喝交杯的时刻,宋子清与傅灵珊喝了交杯之后,便又急匆匆的随府里人出了喜房,出门送宾客去了,宋子清走了之后,原本围在喜房里的人也全都离开了,宋家有规矩,就算是大喜之日,也不能坏了规矩,一下子变得冷清的喜房,让傅灵珊现出了落寞之色。 也许比起这样的冷落来,像都家那样热闹的婚礼更叫人高兴一些吧。 傅新桐与傅毓敏过去扶着傅灵珊到梳妆台前,傅灵珊一直抓着傅毓敏和傅新桐的手,喜娘则在她身后替她卸妆,头上的黄金凤冠被摘了下来,发间的发饰就要跟着卸下来了。 “我们待会儿就要走了,我瞧姐夫一表人才,文质彬彬,与姐姐甚是相配,我在家里等你三日回门,咱们姐妹再好好说话。” 傅毓敏对傅灵珊安慰道。 傅灵珊看了两人一眼,哪里能在这个时候,诉说心里的委屈呢,原来这就是姑娘嫁人的感觉,从此以后,她就是宋家的人了,与生她养她的傅家隔了一层娘家关系,心里知道要坦然面对,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忍不住的难受,也不知傅音渺嫁人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可是看都家的样子,想必一定会把傅音渺当做菩萨似的供着,又怎会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傅灵珊正是敏感的时候,看着傅新桐的感觉都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因为她没有忘记,先前傅新桐在自己耳边说要悄悄偷东西给她吃的声音,别管她们从前有多不对盘,但是在这种时刻,会为自己着想的也就只有家里的姐妹,她一直听从母亲的吩咐,要学钻营人心的法子,可是这种法子真的能够让她一生过得好吗? 颇多感触,傅灵珊无奈别了傅新桐和傅毓敏,当喜房的门被关起来的时候,傅新桐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傅灵珊此刻的感觉,傅新桐能够感同身受,女人嫁人犹如第二次生命,嫁对了人,欢天喜地,不会觉得委屈,但如果嫁的人不对,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感会从成亲第一天开始产生,令人难受。 三夫人费尽心机把傅灵珊嫁到了归宁侯府,为的是归宁侯府的门第,为的是宋三公子的前程,然而,她真的有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过吗?傅灵珊这样的性格,在死气沉沉的归宁侯府里真的能够活的自在吗?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不在三夫人考虑的范围之内,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在她看来,她辛辛苦苦把女儿送进了一户高门大户,让别人全都为之羡慕,她做的不仅不是错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是让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大好事。 傅新桐和傅毓敏被宋家的人送到门口,就看见顾歙的马车已经早早的守候在外,看见傅新桐,顾歙便笑了起来,他的笑温暖了这个寒冷的夜,让傅新桐漂泊惆怅的心找到了舒适的避风港,傅新桐裹着披风向他走去,她相信这个男人便是她今生的追求与依靠,他们已经蹉跎了一世,各自惨淡收场,那这一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重复上一世的悲哀,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牵着这一双手,永不放开。 *************** 顾歙送傅新桐回了傅家,惯例与她一同下车,傅新桐邀请傅毓敏一同坐顾歙的马车,但被傅毓敏给拒绝了,顾歙送她到门口,说是顺便准备了些小礼物,要送给傅庆昭与萧氏,傅新桐知他是想与自己多呆会儿,心里甜蜜,手牵手就进了大门。 傅毓敏坐着宋家的马车也到了门口,刚下车就看见顾家的马车等候在外,顾歙与傅新桐并肩入门的场景,轻声冷哼一声,这个傅新桐真是好命,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够得到普通女孩子想要的一切,无论是财富还是婚姻,在傅新桐那里,全都是一帆风顺的。 当即想到自己下个月就要参加选秀,如果能被选入宫中,一朝侍寝,受到皇上喜爱,一个傅新桐又算得了什么,顾家再显赫,也显赫不过皇宫吧。 傅新桐带着顾歙去了商素院,傅庆昭与萧氏正坐着喝茶,瞧这样子应该刚回来没多久,瞧见两人相携而入,萧氏便迎上了笑脸,拉着两人坐了下来,又是送茶,又是送点心的,弄得傅新桐都有点别扭了,放下茶杯,对正在给两人摆放糕点的萧氏说道: “娘,怎么我每次回来,你都不给我上茶上点心呢?你这心也太偏了吧。” 萧氏横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傅庆昭也煞有其事的点头:“说的没错,我回来也没给我上过点心。” 父女俩有志一同的看向了萧氏,弄得萧氏有点尴尬,轻拍了一下茶几,吓了顾歙一跳,萧氏又赶忙对他笑道:“别听他们胡说,你喝茶,吃点心。今日宴会中喝酒了吗?我叫人再给你上一碗醒酒的汤吧。” 说着萧氏就真的走到门外,喊来了芳冉,让她去端醒酒汤去了,傅庆昭这下就真委屈了:“夫人,我也喝酒了。” “你又没喝多少,就那么两小杯,我喝也不会醉的。” 萧氏的话让傅庆昭跳了起来:“话不是这么说,我不管,我也要喝醒酒汤。” 傅庆昭今儿还真跟萧氏杠上了,丝毫不把顾歙当外人的样子,跟萧氏两人就在这么闹了起来,傅新桐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对顾歙解释道: “你别介意,他们平时就这样拌嘴,不碍事的。” 顾歙哪里看不出来萧氏和傅庆昭的感情很和睦,与一般府邸的夫妻相处模式很不一样,但顾歙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更喜欢这样的相处,夫妻间本就该这样热热闹闹,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日子过得才叫滋润嘛。 放下茶杯,对傅新桐招了招手,轻声说道:“伯父伯母的感情和睦,咱们以后也得像他们才好。” 傅新桐脸上一红,横了顾歙一眼,唇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起,显然是对顾歙话语赞同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明天继续。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个孩子亲近的样子,让萧氏和傅庆昭也看在眼中,心中颇觉安慰,一开始两个孩子定亲的时候,他们曾经还很担心,毕竟两个孩子的身份有着差距,就算萧氏是公主,却也只是个没有封号的,而傅庆昭蛰伏十年,最近才刚刚开始崭露头角,不比顾家一门显赫,担心他们会有矛盾,但是现在看来,都是他们瞎操心,两个孩子好得很,而对于这个准女婿,傅庆昭那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无论从人品还是才情上来说,全都是万中无一的,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想要和桐姐儿一起过日子的心,一个男人有没有心和女人好好过日子,是可以看出来的。 几人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傅庆昭就以下棋为由将顾歙给喊道书房去了,留下傅新桐跟萧氏在一起,嘟着嘴巴埋怨:“爹真是的,棋什么时候不能下,每回顾歙来,都要下棋,也不说留他多说说话。” 萧氏忍着笑:“下棋也就是留说话呀。只不过,不是留着和你说话罢了。” 傅新桐脸上一红,萧氏安慰:“行了,你爹有分寸的。正好你还没告诉我今儿宋家的事儿呢,珊姐儿的婚礼可热闹吗?” 傅新桐知道傅庆昭自有打算,总不会吃了顾歙的,无奈一叹:“热闹是热闹,但只是场面上的热闹,若论真心,可是不如音姐姐嫁的都家。宋家的规矩大的惊人,就是我第一回去都觉得拘束的很,珊姐姐今后也不知道要怎么熬呢。” “什么熬不熬的,珊姐儿才成亲第一天,你就乌鸦嘴说不好听的,宋家原就是个规矩大的人家,成亲前珊姐儿就知道的,婚后只要她孝敬公婆,本分度日,没有其他人捣乱,想来宋家的规矩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萧氏的话让傅新桐有点不赞同: “她又没有成过亲,她哪里知道成亲以后是什么结果呢,就是三夫人和老夫人一直在她耳边吹嘘,说宋家如何如何了得,门第如何如何显赫,小姑娘家家的,本就是虚荣的年纪,被家里人这么一说,其他就考虑不到了,我今日送嫁,将宋家的态度看在眼中,总是隔着一层的冰冷,一点也没有都家热情,对珊姐姐更是忽略,这才第一天就冷落她,今后还指望他们对她多好吗?要我说啊,珊姐姐今后一定会后悔,她的婚事,坏就坏在三夫人和老夫人身上了。” 萧氏看着傅新桐小嘴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最后也确实说到了关键处,萧氏也颇有感慨: “唉,三夫人和老夫人一心把女儿嫁入高门,一开始就有些强求,把咱们家的姿态摆的特别低,又将宋家捧得特别高,才让宋家轻视,以至于怠慢珊姐儿。这种事情吧,真不能一味的强求,这个道理,你娘我就深有体会。” 萧氏说的很感慨,傅新桐一下就明白了萧氏的意思,因为萧氏刚进傅家门的时候,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姿态放的特别低,其实说起来,萧氏嫁给傅庆昭,根本就是低嫁,她就算没有封号,但公主的身份不容置疑,就算在傅家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老夫人也没处说理去,可萧氏进门以后,一味软弱,不顾身份,处处讨好老夫人段氏,让段氏觉得她是好欺负的,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把萧氏放在眼中,可劲儿欺负了。 “珊姐姐这亲事不能算赢,就看她今后在宋家能不能立起来了,也是要费一番艰辛的。”傅新桐将茶盖盖上,叹息道:“下个月就是宫里选秀的日子,敏姐儿那里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进宫了。也不知结果如何。” 傅毓敏现在就像是几个月前的傅灵珊,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满心满眼都是三夫人和老夫人对她的洗脑,以为只要进了宫去,那便是踏上了康庄大道,荣华之路,殊不知,宫中美人多如过江之卿,若非身份贵重,一入宫就有了恩宠,但凡被大浪淘沙淘走了的,不是在偏宫里蹉跎岁月,就是沦为宫女,伺候主子们一辈子。 三夫人目光短浅,把自己的女儿当做货品一般,只图眼前好看,不顾她们今后的生活。 “三夫人爱算计,总以为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中,珊姐儿在宋家的日子不好过,有一部分是来自宋家,可能还有一部分会是来自三夫人。”萧氏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话怎么说?”傅新桐问。 萧氏凑过来,低声说:“你以为三夫人在宋家身上花了这么多银子,就能甘心罢休了吗?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以她的性格,定会让宋家再给她吐出来,还有就是勤哥儿,一心想要入吏部,三夫人定不会放过宋家这个机会。” 傅新桐奇怪的看着萧氏:“娘,怎么这些话不像是你说出来的呢?”瞬间反应过来:“爹告诉你的?” “啧,娘在你眼里是有多笨?”萧氏横了傅新桐一眼,让傅新桐大为意外,只听萧氏又道:“不过这些确实是你爹说的,我原话搬过来告诉你的。” 傅新桐:……说了半天,本就不是你说的嘛。 腹诽了一句,傅新桐想起来三夫人的儿子傅勤,今年十八了,确实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但是傅新桐的印象中,这个傅勤并不如他的名字勤奋,傅星落在家的时候,他们俩在学堂里,都算是没有天分又不努力的类型,而现在傅星落勇敢的抛下京城的一切,选择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但傅勤却仍在京城过着相当安逸的太平日子,并且功不成名不就,就这样,他还想要进吏部,正经考功名出身的,都未必能如愿进的吏部,傅勤凭什么? 不过若是走宋家的路子,宋家的大老爷是吏部尚书,也就是傅灵珊的公爹,不得不说,三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先是花尽一切代价,让傅灵珊嫁到宋家去,然后再利用这层关系,让宋家帮忙把自己的儿子傅勤弄到吏部,功名虽然考不上,但是走裙带关系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傅新桐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若说先前她还对傅灵珊的婚事还残存几分信心,在得知了三夫人的打算之后,这点信心也彻底没有了,傅灵珊也许现在还不知道,三夫人竭力让她嫁入宋家,几乎散尽了家财,并不是单单为了她的前程,她充其量就是个冲锋陷阵的士兵,为三夫人后面要实施的一系列动作打个头阵。 若在傅灵珊的婚事上,三夫人只是单纯的将姿态摆低,让宋家轻视倒还没什么,毕竟傅灵珊的性子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总能凭着努力站起来的,可若是三夫人一个劲儿的拖后腿,让傅灵珊为了娘家屡屡求到宋家头上去,宋家就算是帮了她的忙,那今后傅灵珊在宋家的地位也难以伸张了。 所以,由此可见,三夫人让傅毓敏小小年纪就入宫选秀,为的也不会只是傅毓敏的‘远大前程’,她这是在用傅毓敏做赌博,若是傅毓敏争气,真的坐上了宠妃的位置,那接憧而来的好处便会源源不绝,宁氏是个贪心的女人,从她上一世的行为就能看出来,她占着萧氏的银钱,处处打压二房,傅庆昭被毁容,沦入商道,她非但不帮忙,还要榨干傅庆昭所赚的每一分钱,这样的黑心黑肠确实是世间罕见的。 这一世,有了傅新桐的周旋,宁氏不能像上一世那样作威作福了,傅家不受她的控制了,所以,她就把心思花到了自己的儿女身上,用儿女做她赌博的筹码,儿子也就罢了,成败都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女儿就有点残忍了,毕竟是事关一辈子的事情。 “好了,咱们就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就该忙你们的婚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在绣房里好好的绣绣你的嫁衣枕被了?” 萧氏将话题引到了傅新桐身上,让傅新桐一愣:“嫁衣枕被?这些不都是找绣娘绣了吗?我的针线活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绣个鸳鸯能像旱鸭,这样的东西拿过去,不是丢了爹娘你们的脸面吗?” 傅新桐的厚颜让萧氏咋舌:“听听你这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跟顾家交代,云雁那么好的郎君,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这么个……” 萧氏都无法形容这个闺女是什么样,傅新桐却不以为意,还反过来安慰萧氏: “哎呀,娘,您就别操心了。顾家的聘礼也收了,庚帖也换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我都不嫌弃顾歙年纪大,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嫁给他,还要会绣什么花呀,他就躲在被子里偷着乐吧。” 傅新桐一边说话,萧氏的脸上却一阵红,一阵白,跟她眨了好几回眼睛,傅新桐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不知道傅庆昭和顾歙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看傅庆昭尴尬的样子,显然是听见了傅新桐先前说的那一番言论,反倒是站在傅庆昭身后的顾歙脸上仍旧笑眯眯的,看不出任何不高兴。 傅庆昭干咳一声: “这个……” 他有心替女儿圆两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埋怨似的瞪着傅新桐,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给骂的无地自容,听听她那些话,是个好姑娘该说出口的吗?若是准女婿真的和她计较起来,这好事就变坏事了。傅庆昭发现,自己哪怕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的侃论政事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萧氏见傅庆昭说不出话来,赶忙上前对顾歙笑道:“云雁不要介意,这疯丫头素来喜欢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顾歙上前对萧氏和傅庆昭做了个揖,来到傅新桐身旁,傅新桐笑的没心没肺,可把傅庆昭和萧氏给愁死了,闺女平日里看着挺聪明,可怎么关键时刻脑子就缺一根弦呢。 可接下来顾歙的话,却再一次刷新了傅庆昭和萧氏的底线: “新桐说的对,我年纪比她大许多,她不嫌弃我就已经很好了,初定亲那会儿,我确实高兴的在被子里偷笑来着。” 傅庆昭和萧氏目瞪口呆的看着顾歙:……孩子你是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上街才能感受到一点年味,家里冷冷清清的,233333333 以下两篇文是近期要开的,本来说年前把天定福妻开出来的,但是年前事情太多了,花照还没写完,只能延后,大家可以先收一下。(*  ̄3)(ε ̄ *) 《天定福妻》简介:云相有女,名曰招福,没什么特别,就是运气好。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幻言预收:《旭日东升》,奇幻玄术的题材,有兴趣的可以收一下。男主叫陈旭,女主叫东升。 简介: 张东升想做个普通人,做梦都想。 然后她师父说:哦,那你就想想吧。 电脑看文的姑娘戳这里 手机看文的菇凉戳这里 第143章 第143章 傅灵珊的回门日,并没有比傅新桐预想的要好多少,傅灵珊虽然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美的衣裳,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但是无论多么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了眼底的疲惫,双眸中略微残留的血丝说明这几日她过得并不是很好,宋子清随着她来到傅家,翩翩公子,礼节到位,然而话语中却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些许生疏,外表看起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但是说话做事的样子,比一些中年人都要迂腐正经。 傅新桐和萧氏坐在外间喝茶,陪宋家上门的女眷说话,傅新桐透过屏风看着傅灵珊,只见三夫人和傅毓敏围着她喜笑颜开,让她吃这个吃那个,傅灵珊似乎有话要说,但碍于宋子清在场不好多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抓着傅毓敏和三夫人的手,提出要去房里歇一歇。 宋子清似乎对傅灵珊主动要求去歇息的事情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说什么,傅庆业见他脸色有异,便提出让宋子清去他的书房里坐坐,说有几幅名家的画作可以鉴赏,待宋子清和傅庆业离开之后,三夫人才跟着傅灵珊问道: “好好的歇什么?让子清怎么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们面前告宋家的状呢,他们家就没照顾好你,让你累着了?” 傅灵珊看着宁氏,欲言又止,傅毓敏也跟着附和: “姐,我看姐夫对你似乎有点意见,你可得注意着些,我下个月开始选秀,还指望你能让姐夫家替我说几句好话呢。” 傅毓敏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她下个月的选秀,一心做着美梦,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敏姐儿,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你可千万要想好了,入宫不是儿戏,到时候你若想出来可就难了。”傅灵珊本就精神不济,也不愿跟傅毓敏绕圈子说话,语气有点直,听得傅毓敏一愣,看了一眼三夫人,便退到一边,咕哝了一句: “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呀。” 三夫人宁氏见傅灵珊脸色不对,终于想起来问问女儿的感受了。 “怎么着,宋家对你不好?” 傅灵珊先是倔强的抿嘴不言,可沉默片刻后,就再也忍不住,伏趴在茶案上哭了起来,她这一哭,三夫人才紧张的坐过去,傅灵珊一转身就投入了三夫人的怀里: “娘,宋家欺负人。我嫁去三天,就没怎么合过眼,宋家的规矩太大了,我竟不知道,我嫁进去之后,就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府里随便什么下人都能来教我规矩,我坐着是错,站着是错,就连说话都是错,我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傅灵珊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外间的人却还是依稀能听见她说话,宋家随行的几个女眷听了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大夫人余氏赶忙打圆场,请诸位宋家的人喝茶,对萧氏使了个眼色,萧氏立刻会意,站起身往内室去,傅灵珊看见萧氏进来,便止了哭泣,萧氏上前对傅灵珊问了几句家常的话,然后才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外边儿,意思是让傅灵珊注意说话的意思。 傅灵珊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外面宋家的人听见了,吓得花容失色,三夫人无奈横了傅灵珊一眼,起身去外面打招呼,放红封,说好话,才把这事儿给平息,请余氏带着宋家的人去花园里坐坐去,回到室内,傅新桐也跟着进来,傅新桐走到傅灵珊身边,给她递了方帕子,又给傅灵珊拿来了一盘她喜欢吃的花糕,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坐在傅灵珊的身边。 三夫人进门之后,不问缘由,就对傅灵珊压低了声音教训道: “都嫁人了,说话就不知道有点分寸吗?明知道外面是宋家人在,还偏那样哭着说,你让宋家该怎么想你?” 傅灵珊觉得委屈极了,眼泪珠子瞬间就钻入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就这么掉了下来:“我说的是实话嘛,宋家就是欺负人,我不过刚嫁进去,他们家就这样对我,今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娘你不替我出头也就罢了,却还在这里教训我。” 三夫人怕她声音太大,被外面的人再听见,指着她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说不听了?这些话别再说了,宋家有宋家的规矩,你若不守规矩,就别怪人家这样对你。再说了,新媳妇进门受点委屈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你才刚进门,还没能融入宋家,只要假以时日,你好好的侍奉公婆,侍奉夫君,替宋家开枝散叶,生个一儿半女的出来,你的日子就能熬出头了。踏踏实实的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比你在这里说夫家的坏话,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傅灵珊心里本就烦闷,回娘家说说,其实也就是想宣泄宣泄心中的不满,三夫人只需轻言安慰几句,傅灵珊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些,可是,三夫人不仅对她不安慰,还说了这么多教训的话,好像她在宋家受到的冷遇,全都是她自己的原因,哭的更加大声了,萧氏上前安慰,傅灵珊不管不顾的投入了萧氏的怀里,萧氏将她搂在怀中,对三夫人说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孩子本就受了委屈,我看宋家确实规矩很大,她在家里哪里受过那样的规矩呢,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萧氏的话听在此刻的傅灵珊耳中,竟比三夫人的话要中听千百倍,从前她总是说萧氏没用,性格软弱,对子女也管教不严,公主的出身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娘压了这么多年不敢出声,可是现在,傅灵珊却不那么想了,萧氏的性格给了子女最大程度的包容,正因为有她的包容,傅新桐和傅星落才能过的那样恣意,尽管傅灵珊不想承认,但是傅新桐小小年纪,便做出那样大的事业是毋庸置疑的,而傅星落也敢就这样抛开一切,离家参军去,为什么他们敢不顾一切做自己?还不正是因为父母的开明和大度嘛,让子女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无后顾之忧,因为在傅新桐和傅星落的眼中,父母不是他们的压力来源,而是强大的后盾。 三夫人见傅灵珊对萧氏目露感激,心中不喜,上前将傅灵珊从萧氏怀中拉了出来,蹙眉说道: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装什么好人?她在宋家受委屈,是她自己没本事,若她真有本事,就把公婆妯娌关系处好,把相公伺候好,我就不信,她若处处做的无可挑剔,宋家人还会为难她不成?其他的不论,就她这哭丧脸回门,夫家看了能喜欢吗?” 傅灵珊看着三夫人,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三夫人不肯她跟萧氏亲近,傅灵珊只好伏趴在软塌中央的矮桌上闷声哭泣,萧氏和傅新桐对看了一眼,傅新桐对萧氏招了招手,让萧氏从傅灵珊的身边起身,坐到一旁去,果然萧氏起身之后,三夫人就在那位置上坐下,将哭泣的傅灵珊给拉了起来,亲自替她抹了眼泪,柔声说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娘知道你委屈,那么说是为了你好,你刚入宋家的门,难免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可嫁都嫁了,就算不习惯也得忍着点,别发生一点事情就受不了,这才是成亲第三日回门,你和子清还有三百日,三千日的相处呢,若发生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日子还怎么过?爹娘还有哥哥,妹妹都指望着你呢。” 傅灵珊的眼泪被三夫人给抹去了,样子比先前进门的时候,还要憔悴的多,抬眼往一旁的萧氏和傅新桐看了看,两人因为三夫人的关系,也不好上前亲近,傅灵珊看着傅新桐依偎在萧氏身旁的样子,第一次对傅新桐产生了强烈的羡慕,这种有母相依的羡慕感觉,甚至超越了对傅新桐出身,本领和前程的羡慕,当时就算她听到傅新桐和承恩侯府定亲的时候,也只是叹一句她命好,不用做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别人梦中都难以企及的好事,可那种感叹丝毫都不如现在她有一个处处包容她的父母的羡慕。 “你妹妹下个月要选秀,到时候免不了要请宋家出面打点,你哥哥想要入吏部,也免不了要让归宁侯爷帮忙,到时候也要你去周旋,爹娘没什么本事,家里只能靠你,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若不振作起来,我们可怎么办呢?” 三夫人的声音如今听在傅灵珊的耳中,是缥缈空灵的,这些话她已经听的不想再听了,从前还能骗自己,娘亲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这个家好,费尽心力替自己谋了一个好亲事,尽管父母没有显赫的地位,但依旧能像高门之女般嫁入侯门,她以为是父母为了她好,可是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在她的父母眼中,所谓的嫁得好,只是看自己能给家里带来多大的利益,婚后过得好不好,受不受夫家爱戴,甚至夫妻是否美满,这些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想是用这种联姻的方式,把自己当做一个连接高门大户的桥梁,让他们能够有理由,有名目的攀上高门大户,然后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她就像是放在钱庄里的钱,多少都要让钱庄吐出点利息来才行。 这些道理她从前也有想过,但都被自己压了下去,天真的认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现在嫁了过去,体会了个中滋味,才能彻底看清自己和他们的心。 深吸一口气,傅灵珊让自己振作起来,有这样不让人依靠的父母亲人在,她若自己不振作的话,那日子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三夫人见傅灵珊收起了眼泪,暗自舒了一口气,轻柔的抚在傅灵珊的背脊之上,口中说着迟来的安慰之言,但是这些话,傅灵珊已经丝毫都听不进去了,从进门开始,不过短短的两炷香时间,就已经让傅灵珊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看清了这个曾经她以为幸福美满的家,面对这样的家,傅灵珊知道,就算是自己把眼泪给哭干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他们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委屈去和宋家说理,反而只一味责怪她,既然这样,那她今后,就都不用在他们面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嘀,六点起床打卡。 第144章 第144章 从三房院子走出来之后,萧氏就接连叹了好几口气,等到了商素院之后,傅新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呀?老叹气的话要长皱纹的。” 萧氏听了傅新桐的话,又顺势叹了一口,傅新桐无奈,扶着她去了花园里坐下。 “唉,珊姐儿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性子要强,有点心眼儿,却也不算太坏,我希望她嫁的好点,日子过得舒坦些,可现在看来,宋家姑爷那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珊姐儿今后的日子只怕有点难呢。” 萧氏坐下后,就颇多感慨,傅新桐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抚了抚放在石桌中央的那一株寒兰,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对萧氏说道: “珊姐姐不是好欺负的,只要她不自暴自弃,就算是宋家,也不能奈何她的,怕只怕三叔和三婶总是逼她,让她在宋家不能很好的发挥,那时候日子确实有点难了。” 不管是怎样的逆境,只要人有心,就一定能够闯出去,怕就怕在还没闯出去之前,被人生扯着腿脚不让往前,时间长了的话,勇气丧失,如陷入沼泽,不挣扎出不来,挣扎会越往下陷。 萧氏点头赞同:“是啊,可你今天也听见了,你三婶对珊姐儿的期许有多高,下个月敏姐儿选秀就要她开口向宋家人提要求,这让宋家的人该怎么看珊姐儿呢,反正你三婶不用日日面对宋家,苦的也只是珊姐儿罢了。还有啊,敏姐儿现在这么小,她根本就不懂进宫是什么意思,以为只要进了宫的姑娘,就是妃子娘娘了,可她哪里知道,每年选秀入宫的女子,最后能坐上妃位的娘娘屈指可数,九成九的人,要么蹉跎一生,要么沦为宫婢,那做娘娘的美梦,岂是人人都做得的?” “可关键是,你现在跟敏姐儿去说这个道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我和她说过的。” 傅新桐还记得自己和傅毓敏说的时候,傅毓敏是个什么态度,俨然一副傅新桐要坏了她美梦的架势。 有些事情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像是傅灵珊,成亲前有人和她说宋家不适合她的话,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现在切身体会的时候,就由不得不相信了。 “所以,姑娘选择嫁人有多重要,若是选错了人,那一辈子得要多吃多少苦。”萧氏说着话,将目光落到正在跟桌上那株寒兰玩儿的傅新桐身上,说道:“也不知道你今后是个什么样子呢。” 傅新桐勾唇一笑:“怎么,娘你怕顾歙对我不好吗?” 萧氏横了她一眼:“呸呸呸,我才不担心云雁对你不好呢,我是怕你欺负了他去,那么好的孩子,配你绰绰有余,你们成亲之后,你可得给我好好收收心,别成天往外跑,云雁虽然宠你,可他毕竟是承恩侯府的世子,又是镇国公的世孙,两府的重担都在他一人肩上,今后你得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的贤内助,替他料理家务,分担重任,再不能像在家里这般自由懒散了。” “娘,说的好像你替我爹分担多少重担了似的。”傅新桐一语道破。 萧氏脸上一红,开始强词夺理,维护尊严:“你这孩子……我确实没替你爹分担什么重担啊,正因如此,你爹处处都要靠自己,很累的,我是心有余力不足,当然了,最关键的是,你没有我命好。” 傅新桐一晒:“这话说的,顾歙也不会要我担什么责任的。” “你呀。他不要你担,你就不担了?我嫁给你爹时,你爹是个中了状元的庶子,家里的一切都不用他管,自然也就不用我管,可你嫁的是镇国公府的世孙,承恩侯府的世子,只要你进了顾家的门,你肩上的担子就已经放上去了,不是他会不会让你担的问题,而是你必须承担。” 这些道理,萧氏从前都没有说过,但是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就算要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在傅家,完全就秉承着不给傅庆昭惹事就算是帮忙的原则,过到了今日。 “看着我干什么,听懂了没有?”萧氏见傅新桐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傅新桐闭着眼睛点点头:“听懂了听懂了。我会跟顾歙一起承担责任的。” 萧氏见傅新桐回答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敷衍自己,伸手在傅新桐的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没个正行,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你别不放在心上,承恩侯府的规矩不会比宋家要少,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镇国公夫人我见过一回,看着挺慈祥的,但是承恩侯夫人就一般了。” 听萧氏提起承恩侯夫人周氏,傅新桐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娘什么时候见过承恩侯夫人?” 萧氏想了想,回道:“就上回礼部尚书家嫡长女及笄礼,让我去给李小姐做全福人,就是在宴会上,见过一回承恩侯夫人,以前也见过,但我一直没怎么主意,是真没想到你最终会落到承恩侯府去……那回我见着了,是她亲自来找我说话的,言谈间,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善茬儿,总是话里有话的,旁边的夫人还一个劲儿的替她套我的话,心眼儿挺多的样子。” 傅新桐失笑:“我看那侯夫人的心眼儿也未必就很多吧,都能让娘你看出来的心眼儿,那叫什么心眼儿啊。” 这么一句大实话,又让傅新桐的胳膊小小的被打了一下,傅新桐揉着胳膊苦着脸,萧氏才解气,又道: “我承认,我从前一直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可是,自从咱们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就学聪明了,那个侯夫人生的特别美貌,听说是继室,并不是云雁的亲生母亲,是妾侍扶正,可见有点手段的,我现在提醒你,别等到你回门的时候,也哭哭啼啼的回来,我可不会像你三婶似的留情面,若是顾家对你不好,我是要闹到他们家门上去的,到时候可就别怪两家面子上过不去了。” 萧氏说的认真,并没有看见傅新桐眼底闪过的泪光,不管是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她都是一个很幸福的人,有爹娘护着,虽然上一世,爹娘能力有限,没有护得住她,可是,傅新桐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娘为了引起朝廷重视,替她伸冤,最终在半夜里悄悄出门,吊死在了韩家门前,用自己的生命替女儿洗刷了污名。 所以,傅新桐一点都不怀疑萧氏的话,相信如果自己过得不好,萧氏一定会用她最大的力量给予支持的。在这一点上,确实和三夫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凑过去,傅新桐抱住了萧氏,语气略带撒娇:“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和顾歙好好过日子的,顾家人如何我不在乎,只要顾歙对我好就够了,再说了,你女儿我也不是那好欺负的人,别人欺负我了,我当场就能给她还回去,顾家若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让顾家好过,谁怕谁呢,对吧。” 萧氏被傅新桐的这番话说的笑了起来,对她话里的粗鲁呸了一口,但心里却是舒服一些了,女儿说得对,这孩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再大的事,再难的事,她总有办法解决,只要她和云雁夫妻一条心,互相信任,互相帮扶,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那无论顾家如何,都是不足为惧的。 “还是要当心点的好。”萧氏叹道:“唉,只怪我没用,若我的身份再贵重一些,让你和清华郡主她们似的,出生就有个封号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这样担心了。要不,我到宫里去给你求一个县主,哪怕是个乡君的封号也好啊。” 上一世,傅新桐和韩进臣成亲的时候,萧氏就是到宫里去求安美人,两人在皇后那里跪了好长时间,皇后才松口给了她个乡君的封号,只可惜安美人和萧氏苦苦替她求来的封号,看在韩家眼中,却依旧只是不中用的东西。 傅新桐拉过了萧氏的手,笑道:“不用了,什么县主,什么乡君,我不在乎,顾歙也不会在乎这些的。至于顾家上下,就算你去给我求了封号过来,他们也不会因为我那点身份就对我高看一眼的,所以,你就别动这个心思了,你自己都没有封号呢,何必勉强替我求呢。” 萧氏明白傅新桐的意思,顾家那样的门第,连侯夫人周氏生的女儿都是县主,有食邑,有封地,她就算进宫去找安美人,凭着豁出安美人这些年在宫里的老脸和萧氏自己的体面,顶多也就能求过乡君的身份下来,最终还是顶不了什么用,反而用尽了全力,彻底让人看清了底牌,对新桐在顾家也没有太多帮助,干脆不求,就顺其自然的嫁进去,若是云雁真的待新桐好的话,过几年给她求个诰命夫人,凭着云雁的身份,至少得是二品诰命,那就比什么县主和乡君要好很多了。 傅新桐见萧氏神色缓和了一些,便在她怀里蹭了蹭,轻声说了一句: “娘,你不要再说自己没用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最好的娘亲,给多少金银都不换的。” 萧氏听后,不禁被傅新桐说的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伸手轻抚她的后背,就像是她小时候,无数次母女相依的那样,亭子外,花团锦簇,鸟语花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宁静又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嘀,二更。 第145章 第145章 傅灵珊的回门宴,除了刚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个插曲,之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傅灵珊仿佛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不再与三夫人诉说任何可怜与委屈,而三夫人与宋家说什么,她都低着头称是,到了离开的时候,傅灵珊才小声对宋子清提出要求,说想让胞妹傅毓敏随她回宋家小住几日,宋子清点头答应之后,傅毓敏便收拾了东西,随着傅灵珊和宋子清的马车,一起去了宋家。 傅新桐和萧氏站在门内看着宋家的马车离开,都知道让傅毓敏去宋家小住几日,必然是三夫人的意思,下个月宫里就要来人,傅毓敏要选秀女,三夫人是铁了心想让宋家出面打点了,傅灵珊在宋家这段日子可不好受啊。 不过,看傅灵珊离开时的表情,似乎对自己今后的遭遇做好了准备,今日回门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哭闹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让她变本加厉,腹背受敌的难过,娘家一味巴结宋家,想攀上宋家的大船,不会为了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说任何话,她能靠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 傅灵珊的婚事忙完了之后,萧氏就要正式张罗傅新桐的婚事了,傅新桐虽然说了自己不会绣什么枕头被子,但每天还是被萧氏关在绣房里,说是就算每天绣一两针,也得绣出个东西出来,傅新桐的水平,绣嫁衣,被套什么的是不行的,只能挑了个最简单的枕套开绣,一旁有绣娘指导,慢慢吞吞的,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绣成了一对鸳鸯枕套,看着那吸水的鸳鸯,傅新桐觉得顾歙看见了一定会说那是野鸭。 傅音渺听说傅新桐被关在家里绣花,特意从外面带了好吃的来看她,因为傅音渺的到来,让傅新桐受到了萧氏的豁免,批准她休息一天,傅新桐带着傅音渺回到青雀居里,两人坐在花园的两个秋千上说话。 “这些天你都没出门?”傅音渺问。 傅新桐懒洋洋的靠着秋千,轻轻的荡着:“我哪里出的了门,我娘跟看贼似的看着我,别说出门了,就是出绣房都得经过她的批准才行。” 傅音渺掩唇笑了起来:“你呀,现在知道我当时的感受了吧?你还取笑过我呢。”傅音渺看着傅新桐仍旧一副少女天真的模样,让随她一同前来的婢女将东西拿过来,这婢女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傅家给她的陪房丫鬟,傅音渺见傅新桐的目光,笑着轻声说道: “她是都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特别好。我带去的那几个手脚不老实,给我打发了出去,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老夫人就把她借来我这里先伺候着。” 傅新桐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不认识呢,看傅音渺那洋溢着幸福的嘴角,傅新桐便知道她在都家定然过得很不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都能借给她使,并且那几个被她打发了的丫鬟,也许不单单是因为手脚不老实吧,不过各种原因,傅新桐不便过问,只要知道傅音渺过得不错就可以了。 傅音渺从那丫鬟手上接过了东西,打开外面的绒布,露出内里的一个匣子,傅音渺将匣子打开,傅新桐看见里面放着一套莹润光泽,颗粒饱满的珍珠头面,从簪子到发钗,每一颗珍珠都有指甲盖儿那么大,透着罕见的粉色,傅新桐惊愕的看着傅音渺,只见傅音渺笑着说道: “这是我与你姐夫的一片心意,你务必收下。” 傅新桐拿起匣子里的一样东西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道:“这么贵重,我怎好收呢。” 傅音渺成亲的时候,傅新桐送的是二十匹天丝绸缎,一套紫檀茶桌椅和一匣子米粒珍珠,给傅音渺今后研磨了做香粉抹脸用的,虽然都是珍珠,可明显没有这个值钱。 将匣子合上,傅音渺将东西送到了傅新桐手中,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不收,我也不会拿回去的。你姐夫家有个亲戚住在沿海地,那里海产丰富,也是巧,前段时间他们出海打出来好些五彩的蚌壳,收出了好一袋子的粉珍珠,给你姐夫家送了过来,我瞧着喜欢,你姐夫便全给了我,我正好没想到送你什么,这粉珍珠看着也喜庆,便赶紧拿去给工匠做了一套头面,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傅新桐低头打开匣子,拿起其中一根簪子,那珍珠莹润光泽,美不胜收,虽然不知道傅音渺说的是不是实话,这种成色的珍珠,一颗都能买到几十两的价格,这么一匣子珠宝,至少几千两,就算是沿海地区的亲戚,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给都家吧,定是傅音渺怕她不肯收,才故意说的简单些。 心中感动,傅新桐合上匣子,对傅音渺露出甜美一笑:“如此我便不客气,便多谢姐姐姐夫了。” 傅音渺见她收下,也是高兴的,姐妹俩又握着手荡起了秋千,傅新桐看着傅音渺脸色红润的样子,想起那日回门的傅灵珊,女人嫁的好不好,真的能从外表上看出来,傅音渺整个人和出嫁前没什么两样,依旧自由开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你保持真性情’更加美好的感情呢。 傅新桐与傅音渺说了那日傅灵珊回门的事情,傅音渺听后,也颇有感触: “唉,当初成亲之前,珊姐儿眼中看到的只有宋家的显赫与富贵,却没有看见宋家那吃人的规矩,如今敏姐儿也顺利过了宫里的初选,听说这回敏姐儿入宫的事情,宋家确实出了力,看着好了,不用多久,敏姐儿也会后悔的,宫里是什么地方,她只看见其繁华奢靡,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和本事在那样的环境中出人头地。” 傅毓敏的事情傅新桐也知道,自从那日随傅灵珊去了宋家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就连宫里来人都是直接去的宋家,如今过了初选,被宫里的马车统一接进了储秀宫,只等待下一步的遴选,若能再闯一关,就能留在宫里了,在宫里学习一个月规矩,才能被带到驾前,接受最终挑选,若是被帝后看中,不管位分高低,那都是娘娘,若是没有被挑中,便只能去内务府,等着分到各个宫中去伺候。 “人各有志吧,咱们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反而我们还是阻挠她前程的坏人,更何况,三婶把她送到宋家去,那就是铁了心的。” 傅音渺也颇有感慨:“真是看不透,想不明白,我看珊姐儿在宋家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若是三婶三天两头的去麻烦宋家做事的话,宋家只会把气恼撒在珊姐儿身上。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婶怎会看不出来呢。” “她哪里是看不出来,根本就是被富贵蒙了心,咬着牙,哪怕牺牲女儿的幸福,也得拼一拼未来,敏姐儿选秀结束之后,三婶还得找宋家,说是要给勤哥儿谋吏部的什么职务呢。” 姐妹俩说着这些,全都不由自主的叹息起来,傅音渺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嫁人不能只看家世显赫与否,最重要的是看人品和家庭,人品好的男人,一定会负责到底,而家庭的氛围和睦与否,就决定了他们能不能让你融入。 珊姐儿挑的是门第,忽略了这些简单的地方,宋家的确很显赫,高门大户,可是这样的人家又岂能让你行止由心,没有自由的后宅生活实在太可悲了。 将傅音渺送出门之后,傅新桐就去了商素院,萧氏正在核对菜单,又另外添了几道,傅新桐走过去看了两眼,说道:“我们院儿里摆几桌呀?” “皇家那儿下了请帖的有五六桌,但最后来的最多也就一两桌吧,你爹的同僚那儿要有个三四桌,亲朋也得有三四桌,大概二十来桌吧。”萧氏说完看了一眼傅新桐,又问:“嫌少吗?” 傅新桐笑道:“我才不嫌少,咱们傅家今年已经办三场婚宴了,族里亲戚只怕早就在嘀咕了,咱们能简略就简略吧,无须讲究什么排场,这种事情得量力而为,强求来的,就是两败俱伤,没什么意思。” “就你想的明白。”萧氏对女儿的懂事很满意:“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回家里有些没什么来往的亲戚,能免则免了,其实皇家那里还可以再省一省,可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不来,咱们也得备着,但到时候必然没那么多人来就是了。” 萧氏是公主出身,没有封号,所以皇家那边会给面子的人不会很多,若傅新桐嫁的不是顾家,皇家那儿来的更加屈指可数,但请帖却不能不下,下了来不来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呀,我把皇家客人的招待地方,设在了星落的院子里,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人来,也不影响主场。” 傅新桐点点头,听萧氏提起了傅星落,却牵起了惆怅:“唉,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这都出嫁了,他也不回来送我的亲,还得让大伯家的哥哥出面。” 萧氏看了一眼傅新桐,嘴角勾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对傅新桐勾了勾手指,等傅新桐凑过去之后,才轻声说道: “我悄悄和你说,也未必就要你大伯家的哥哥出面。” 傅新桐有点懵,女孩儿出嫁,都是哥哥或弟弟一同打头送嫁,傅星落不在,只能麻烦大哥哥,可若是不需要大哥哥的话……傅新桐忽然眼前一亮,惊喜的看向了萧氏: “娘你的意思是,哥哥要回来了?” 萧氏怕她太大声,伸手在唇边抵着:“小声点,消息还不确定,但你爹听兵部的同僚说了这事儿,你哥哥是投在李将军的义勇军麾下,这回义勇军大挫琉球,将之赶回了岛内,大概十几二十年不敢再犯我境内,立下了大功,要班师回朝受封,你哥哥应该就在回京受封的这些将领里呢。但只是听说,你可切莫别传了出去,免得遭人闲话。” 傅新桐听得满心欢喜:“娘,你是说,哥哥他不仅要回京,而且还成了将领,立了功要回京受封?”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三十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过年期间,我尽量不断更,就怕你们忙的没什么时间看,O(∩_∩)O哈哈~ 第146章 第146章 傅新桐的惊喜问题,萧氏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还不确定,就是听你爹那么一说,你爹也是听兵部的同僚提起的,回京将领中,有个同名同姓的京城人,应该就是你哥哥了,但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了,等过几日他们班师回朝,就知道了。” 萧氏脸上的笑容掩盖不了,傅新桐便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名字是傅星落,又是京城人,还会是别人吗?看着萧氏,母女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星落离家四年,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从前的京城公子哥儿,毅然决然的跑去参军,傅庆昭和萧氏到今天也不知道,当初傅星落逃跑出家的时候,是傅新桐给他递的银子,上一世的傅星落因为父亲容貌被毁,一夕间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傅庆昭把一切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从文,考取功名,继续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可是傅星落根本就是读书的材料,就算每天日夜攻读,二十多岁都没中个举人,一辈子默默无闻,所以,这一世当傅星落又一次表达了自己想要去参军的心愿时,傅新桐没有阻止,反而是支持的,她希望傅星落的人生恣意一些,军营虽然很苦,但那是他志向所在,为了自己的志向,付出劳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这回回京受封的将领,真的是傅星落的话,那就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正确,能够拼尽全力,奔向自己的心愿,并且最终还实现了心愿,再没什么比这个更美好的了。 在萧氏与傅新桐说这话之后的第四日,傅庆昭特意请了一日的假,早早的便洗漱完毕,让人把傅新桐也给喊了起来,三个人坐上马车,直接往城门口奔去,站在城楼上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果真就看见城门外飘扬的旗帜和有序奔腾而来的马队,傅庆昭掩盖不住脸上的喜庆,指着远方对萧氏和傅新桐说道: “快看,快看,回来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萧氏和傅新桐也看到了,两人激动的快要跳起来,傅庆昭指完方向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衣摆,往城楼下跑去,下城楼的楼梯上还差点撞上别人,萧氏在他身后喊道: “小心点儿呀。” 但萧氏喊得快,傅庆昭跑的更快,傅新桐扶着萧氏下城楼的楼梯,心中满是雀跃,在当初傅星落离家之后,傅庆昭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表现出了点失落之外,其他时候,都把情绪掩藏的很好,让人看不出来他思念儿子的样子,但是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他不思念,看着他奔下城楼的身影,将压抑多年的思念尽数落在难以停歇的脚步上。 城楼上已经有官兵开始吹号角响应,城门外也有不少军属家眷来此围观,傅庆昭在人群中穿行,给萧氏和傅新桐开辟出一条通道,让她们往前去,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官兵们挡在围观百姓身前,生怕待会儿人太多,情绪太激动,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当城门大开,跑出两队官兵,宣告军队凯旋而归的时候,人群皆振动兴奋了,所有人自觉退到两边,给凯旋而归的队伍让开了一条荣耀之路。 义勇军的旗帜率先入城,紧随而入的便是一个个高坐马背之上,挺拔如松的铁血将领们,傅庆昭一家瞪大了双眼,在那里寻找傅星落的身影,忽然傅新桐眼前一亮,指着队伍中段某处喊道: “爹,娘,你们看,是哥哥。”说完之后,傅新桐就兴奋的喊了起来:“哥,哥哥,哥哥。” 声音脆亮脆亮,但身边呼喊的人群声太大,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傅星落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扫过拥挤的人群之中,果真看到了傅庆昭和萧氏,还有那个一直对他挥手,为了引起他主意的妹子。 身边已经有很多战友翻身下马,抱住了前来迎接的亲属,傅星落从马背上翻下,矫健的身手与他在京城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他头戴铁盔,身穿银甲,许是进城前特意擦拭过一番,银甲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锃亮,腰间佩剑,马上配弓,个子高了不少,也黑了很多,目光坚毅,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如往昔一般灿烂。 他小跑着绕过了有些混乱的人群,来到傅庆昭和萧氏面前,看了一眼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傅新桐,然后就弯下双膝,在傅庆昭与萧氏面前跪下,当众磕头,喊道: “爹,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声音威武雄壮,将军人的硬朗展露无遗。 傅庆昭先前还很激动,现在看见了傅星落,反而沉静了,似乎还有点难以接受一个文质彬彬的俊秀儿子,突然就变成一介武夫的硬汉样子,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傅星落久久不动,萧氏则一点也忍不住,上前扶起了傅星落,一把将他抱住,红了的眼眶里立刻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口中重复念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情此景,傅星落也红了眼眶,看向傅庆昭,只见傅庆昭双手负在身后,一副冷淡淡的模样,让傅星落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而不敢上前,萧氏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对傅庆昭递去一眼埋怨的目光: “孩子没回来的时候,你成天想的紧,如今回来了,你又这副表情做什么。” 傅星落听萧氏说傅庆昭想自己,高兴的对傅庆昭笑了,傅庆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后,才开声说话: “那个……这里人多,回去说话吧。” 说完之后,就很酷的转身往前走去,傅星落将目光落在了傅新桐身上,对傅新桐张开了双臂,傅新桐心中感动,忍不住撒娇: “哥,你终于看见我了。” 傅星落展开双臂,将傅新桐抱在怀中,傅新桐搂着他一身银甲,觉得冷冰冰的,可看着傅星落那久违的笑脸,就算是冰冷的银甲,她也是愿意多抱一会儿的,只听傅星落说道: “我在马上就看见你了,你那手挥的跟旗招子似的,谁能看不见呀。” 傅新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怒目相瞪,亲兄妹就是亲兄妹,不管过多少时候,见了面还是能够像往昔一般互相调侃,傅新桐哼哼了两句,兄妹俩就相视笑了起来。 傅庆昭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负手转身喊道: “你们倒是走哇。” 傅新桐和傅星落看着傅庆昭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傅星落牵过了自己的马,又向同行的领头将军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牵着自己的马走过来,傅新桐看着那比自己还要高的马,惊羡不已,傅星落瞧她这般,干脆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就那么抱上了马背,将她两脚安在马磴之上,把缰绳塞给她,傅新桐紧张的抓着缰绳,傅星落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我牵着呢。” 傅新桐这才收起了惊慌,看着周围那瞬间矮了的景致,笑开了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的鞭炮震天响,花叔祝各位亲人新的一年财源广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鸡年吉祥行大运! ps:早上起来写了个短小章,大家不要嫌弃。感谢昨天给我投雷,投手榴弹的亲,已收到,谢谢~~~~ 第147章 第147章 傅星落的回归让傅庆昭脸上多了明显的笑容。 傅星落牵着马回到家里,没去自己院子里瞧瞧,便首先卸了盔甲,请萧氏和傅庆昭落座,然后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口中直道‘儿子不孝’之类的话,把萧氏弄得当即就哭了出来,傅庆昭的眼睛也红了一圈,傅新桐上前扶起了傅星落,傅星落看着眼前这个出落成大姑娘的妹子,心里也颇为感触,想到自己刚离家那会儿,妹子不过十一岁,还只到自己的胸前,现在倒是长高了不少,看着她,说道: “听说你要成亲了?哥哥回来的还算及时吧。” 提到成亲,傅新桐难得红了脸,不过嘴角洋溢的微笑,却能将少女心展露无遗,傅星落在她头上轻抚了两下,萧氏起身说要去准备饭菜,傅星落拦住了: “娘,我一会儿还得去宫里谢恩,要不饭菜晚点儿吃吧。” 萧氏这才想起来,儿子这回是立了功回家来的,又不禁感动,连连点头:“哎,哎,我先预备着,等你从宫里回来再吃不迟。” 傅庆昭又领着傅星落去了主院,拜见了傅远,傅远对傅星落私自离家一事很有想法,见了面就要家法伺候,被傅庆昭生生拦了下来,傅星落这才得以脱身出门去。 与一干将领在宫门前汇合,下马整装,卸剑入宫。 元阳殿中,安德帝放下正在讨论的事情,在殿中接见了这些为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并行封赏,为首将领领旨谢恩: “多谢皇上,但此次能反败为胜,大败贼寇,臣不敢居功,乃是将士们拿命拼来的,尤其是这位傅督尉所率领的先锋队伍居功至伟,傅督尉用兵如神,深谙兵法之道,将敌军布防击溃,这才有了我军后来的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安德帝看了一眼旁边侧手而立的顾歙,然后才看向了那将领指的人,傅星落双手抱拳,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安德帝觉得很好,捻须一笑,道: “陈将军说的可是实情?” 那为首将领陈将军一愣,以为皇帝在质疑,当即上前:“臣句句属实,不敢期满皇上,傅督尉确乃不可多得的将才,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卸甲,提头见驾。” 这便是用性命在替傅星落担保了,傅星落很是感动,心中也是纳闷,为何安德帝会这样问,难道他看着就像是个能够立功的人吗? 只听安德帝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元阳殿中,让一众将领不明所以,只听安德帝又道: “好哇,朕的外甥能立下此功,确属难得,扬我萧国之威,好!” 此言一出,元阳殿内的骚动此起彼伏,先是陈将军满脸讶然,再是傅星落身边的将领蠢蠢欲动,只有傅星落一个人愣在当场,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为好。 皇帝确实是他的舅舅,只不过,这个舅舅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过他,因为他娘是个没有封号的公主,他爹又只是一个庶子的身份,逢年过节,倒是随着父母入宫来,远远的瞧见过几回皇帝,但像现在这样,被当众提起这层关系,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皇上是说……傅督尉是您外甥?” 陈将军饶是见惯了风浪,此时也不免吃惊,他倒是知道傅星落这个人是从京城里来的富家公子,一心从军,军中历年来都会出现很多这样的人,陈将军并未深究,只要资料手续齐全就可以了,他向来一视同仁的,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傅星落居然是皇帝的外甥,那也就是说,他娘是个公主? 安德帝捻须点头:“是朕的外甥没错。”再转头与一旁的顾歙笑道:“云雁啊,你的准大舅哥回来了,你可有什么表示啊?” 陈将军他们更加震惊,这位傅督尉,不仅是皇帝的外甥,并且还将是承恩侯世子的大舅哥?这,这……陈将军已经开始在脑中回想,自己平时有没有对这位傅督尉特别严厉的地方了。 一旁顾歙上前,唇边微微勾起微笑,从容回禀:“臣会请他喝酒。” 傅星落站在那里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他多时不回京城,京城里的整个风向就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皇帝当众承认了他的身份,再是顾歙这么个高在云端的人,就要做他的妹夫,傅庆昭与他的信件中说起过,妹子要嫁人的事情,只说对方是个很好很好的对象,可傅星落不知道,原来这个对象就是顾歙,这两人的年纪与身份,怎么看都像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样子吧。 直到受封结束,傅星落领着自己连升三级的圣旨,轻飘飘的走在离宫的路上,他双手捧着圣旨,顾歙在一旁安静的相送,傅星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看向一旁的顾歙,可谁知道,顾歙那似笑非笑的双眸看向他的时候,傅星落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顾歙主动与他开口: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顾歙问。 傅星落觉得自己参军四年所积累下来的淡定,回京之后仿佛一夕间全都不见了,深吸一口气,干咳了一声后,傅星落点了点头:“嗯,的确有点意外。你们俩……看着好像不太合适。呃,不对,我的意思是……” 傅星落‘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顾歙双手拢入袖中,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深色宽袖直缀,看起来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听了傅星落的话,不禁笑了: “大哥觉得我和新桐哪里不合适?” “呃,这个……”傅星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了老半天才试探性说了一条:“身份?”完全没有注意到顾歙对他的称呼是什么。 顾歙不以为意:“身份如钱财一般,都是身外之物,两心相交,赤诚足矣。” 傅星落哑口无言。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门,出了城门之后,陈将军他们已经在外等候,看见顾歙和傅星落一并走出,陈将军上前,对顾歙说道: “多谢世子相送。” 顾歙回礼:“陈将军不必多礼,不过顺道而已。” 陈将军又看了一眼傅星落,叮嘱他三日后需到西郊大营里报到,然后才与顾歙见礼,领着其他受封的将领翻身上马而去。 傅星落上马之后,见顾歙仍站在原地,遂问道:“世子……要随我一同去傅家吗?” 直到现在,傅星落还没有适应顾歙的身份,仍旧称呼他为‘世子’。 顾歙笑着摇头回答:“不是,我明儿再去,今天晚上伯父,伯母一定有很多话要与你说。” 傅星落觉得这样挺好,与顾歙拱手之后,便提着马缰,策马而去,顾歙这才转身,回到了宫中,去往中书省,将袖中的另一封明黄的旨意送到了中书侍郎手中,让他们安排拟旨。 而另一边,傅星落回到傅家,萧氏正好将满满一桌菜准备好,原以为傅星落要过会儿才回来,没想到回来的还挺快,说道: “还以为你要在宫里吃饭呢。” 傅星落将手里的马鞭交给一旁的丫鬟,随口回道:“皇上留了饭,但大家都归心似箭,给辞了。” 傅庆昭还在书房,萧氏派人去请,傅新桐则跟丫鬟们一同在桌子上摆碗筷,傅星落从茶桌上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之后,才拉着萧氏坐下问道: “娘,你们怎么都没告诉过我,妹妹要嫁的是顾世子呀。” 萧氏一愣,那边正在摆桌的傅新桐听见了也回过了头,你这一把筷子走过来:“怎么,你今儿见着他了?他怎么样,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傅星落很无奈:“你哥哥我四年没回家,也没见你问我过得好不好,怎么跟顾歙几天不见,你就这般牵肠挂肚的?” 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哥!这些天都不见他过来,我又给拘着绣花,既然你见着他,那我就顺口问一下嘛。” 傅星落将一块糕点都送进口中吃下,对傅新桐瞪了一眼:“瞧你那样儿,他好着呢,但你哥哥我就不好了,我问你,你怎么就和他走到一起了?你们俩多不合适呀。” 傅新桐拿着筷子回到餐桌前,一边摆筷子,一边嗤笑问道:“就你事儿多,我和顾歙哪里不合适?别跟我说身份啊,我的身份也没那么差。” “好,不提身份……那就提……年纪!对,就是年纪,他比你大那么多,甚至比我还大,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傅新桐将筷子摆好,走到傅星落面前,认真的回道: “我不在乎。我和他成亲之后,他就要叫你大哥,他都不在乎了,我还在乎什么呀,你说是不是啊,哥?” 傅星落被傅新桐这三两句话给说懵了,忽然想起先前在出宫的路上,顾歙自然而然的喊了自己一声‘大哥’,傅星落就不禁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顾歙和桐姐儿成亲的话,那么他今后,顾歙看见自己也得喊一声大哥,这种感觉,似乎很不错。 忽然意识到自己再次给妹子牵着鼻子走,四年前是这样,没想到四年后,他在外历练这么多之后,还是这样,这个妹子根本就是个妖精,她与你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就能抓到症结所在,说出一些让你无法反驳的话来。 从某种方面来说的话,妹子和顾歙确实有相同之处,两人都是那种叫人一眼望不到头的人,肚子里藏着山水锦绣,表面上那些所谓的违和,在与他们接触过之后,就会转变过来,然后细细想一想,就会觉得,其实这样的两个人,也许才是最合适的。 傅星落看着自家妹子,见她嘴角扬起的幸福微笑,那是发自肺腑,骗不了人的,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身份年龄根本就不是能够限制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往旁边的萧氏看了一眼,傅星落幽幽叹了口气: “唉。” 自家亲妹子马上就要嫁人的心情,还真是有点说不出来。但只要妹妹觉得幸福,只要顾歙对妹妹好,他心中的那点点失落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回来了!今天把前两天欠的都会补上的。 第148章 第148章 傅星落回家的当天晚上,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喝酒,傅星落说起他这四年在外从军的经历,险象环生,让一家人听着就觉得危险,傅庆昭喝醉了,一个劲儿的抱着傅星落在那儿哭,让傅星落更加愧疚自己当年擅自离家的行为,跟着傅庆昭后头哭,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哭的跟泪人儿似的,萧氏和傅新桐在旁边怎么劝都劝不住这爷儿俩,干脆由着他们闹去。 第二天早晨,傅星落习惯性早起,看起来挺精神,没什么事的样子,但傅庆昭就不行了,傅星落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一个花卷,一咬一大口,对一旁喝粥的傅新桐问道: “爹还吐着呢?” 傅新桐点头:“吐着呢,今儿一天估计都好不了,娘在里头照顾着。” 傅星落左右看看:“你说你也不劝着点,爹的酒量又不好,由着他喝,这样多伤身子啊?” 傅新桐瞥过他一眼,这人现在倒知道说风凉话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的在旁边给傅庆昭倒酒,一口一个‘儿子敬您’,傅庆昭就是拼了老命也得喝了他这个儿子敬的酒啊。 狼吞虎咽的途中对上了傅新桐瞥过来的目光,cńcńz.ńéτ傅星落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劝酒的事情,咽下嘴里的东西,干咳一声,说道:“爹这个人吧,看着挺精明的,其实耳根子软得很,嘿嘿。” 傅新桐懒得跟他说话,见他碗里的粥呼噜呼噜就喝完了,便拿过空碗,到一旁给他盛粥去,在外当了四年兵的傅星落别的见长没见长,傅新桐不知道,但他这饭量绝对见长了,一脸喝了三碗粥,七八个花卷下肚才吃饱了,用袖子擦了擦嘴,忽然才意识到傅新桐在旁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傅新桐无奈将帕子拿出来递给他,傅星落这才喜滋滋的接过妹子的香香手帕,在嘴上擦了擦,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小口小口喝粥的妹子,傅星落不由感叹: “你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定亲了呢,也不等我回来。” 傅新桐抬头看他:“我哪知道你哪天回来?要是你过个三四十年回来,我也等你啊?” 傅星落给当面怼了两句,知道这四年里自己往家里寄的信太少,并且因为军里的规矩,不能将自己的位置和情况说的太详细,只言片语,确实很不足够。 “哎呀,也不会那么久的嘛。我在军里的时候就总想着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你知道为什么吗?”傅星落这般问,但又不等傅新桐回答,他自己就先把答案说出来了。 “为的就是早日挣到功勋回家,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这样我那个天下第一的好妹子就能找到最好的如意郎君,别人也不敢欺负她。没想到,我功勋挣到了,可你也定亲了,我这点功勋还及不上你那未婚夫婿的几句话,唉,你说我这些年这么拼是为什么呀。” 傅星落的话让傅新桐听得十分动容,放下勺子,抓住傅星落的手,说道: “哥,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 傅新桐低头看着傅星落的手,从前白皙修长的手指似乎已经有点变形,皮肤黑了,指头粗了,掌心里也满是茧子,可见他这四年在军营里吃了多少苦,指尖扫过傅星落掌心里的茧子,傅新桐不由问道: “哥,你说你吃这么多的苦,到底是为什么?这四年,你后悔过吗?” 傅星落看见傅新桐眼中的心疼,两只手反过来将她的一双小手握在手心,坚定的说道:“傻姑娘,这是哥哥自己选的路,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你看哥哥现在立了功勋回来了,后天就能去西郊大营报到,皇上给我封了参将兼西郊大营副都统,是五品,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你信不信,我如果不是走这行伍的路子,就算憋在家里读一辈子圣贤书,可能都只是考上一个举人。” 傅新桐看着傅星落,觉得哥哥有时候还真的挺有自知之明,他上一世可不就是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勉强考中了一个举人嘛,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从军入伍对他来说算是个好的选择吧,只可惜,上一世他被家庭束缚,没能够鼓起勇气抛开一切,这辈子他终于如愿,傅新桐觉得很是欣慰。 只听傅星落又道: “倒是你,我逃跑那天晚上,你给我塞的那几个荷包,在我带兵出海的时候,船帆裂了,船桨断了,船上粮食也吃完了,只能跟海上商人买了半船的高价粮食,硬是让几百将士,顶了七八天,等到人来找我们,要是那时候我身上没带着你给我的钱,几百将士就算不是被贼寇打死,也是饿死的,所以,你那些钱,派上了大用场了你知道吗?” 傅新桐觉得很惊奇,当初傅星落带着贴身小厮从柴房逃跑的时候,傅新桐确实在后门等着他们,给了傅星落好几万两的银子,让他做盘缠和军中打点用的,没想到居然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真的假的?我那时候给你钱,只是想让你在军营里过的好一点而已。”傅新桐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 傅星落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萧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跑的那天晚上,你不仅知道,还给过他钱?” 傅新桐心上一紧,僵硬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氏的脸色有点不太好,傅星落也察觉到似乎有点问题,放开了傅新桐的手,站起来,试图对萧氏解释:“娘,事情是这样的。” 萧氏一瞪眼:“闭嘴,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傅星落立刻听话的闭上了嘴巴,傅新桐尴尬的站起来,对萧氏咧嘴笑了笑,萧氏一伸手就掐住了傅新桐的耳朵,虽然不疼,但是这还是萧氏第一次对傅新桐动手呢,傅新桐吓得动也不敢动,只听萧氏说道: “他离家那段时间,我天天以泪洗面,后悔自己没给你哥哥准备点什么东西上路,你看在眼里,居然连一声都不和我说,你这个丫头还有没有良心了?” 傅新桐不敢从萧氏手里离开:“娘,我准备你准备不是一样的嘛,咱娘儿俩谁跟谁……”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我就问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萧氏板着脸的样子,别说还真有点气势,傅星落在旁边看不下去,干脆跪了下来,说道:“娘,你就别怪妹妹了,她也是……” 可他求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氏杀了过来,萧氏指着他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话,当年你不告而别,你知道为娘心中有多难受吗?” “我知道,我知道。”傅星落一个劲的点头。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萧氏却又来了脾气。 这个时候如果傅庆昭在的话,定能将萧氏的脾气给稳住,可是偏偏傅庆昭宿醉未醒,现在就是要找外援也找不到,而萧氏的脾气如果一开始安抚不下去的话,那么接下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平复,兄妹俩正认命的准备挨萧氏一顿训斥,却没想到饭厅门外响起了一道清澈如水流的天籁之声: “谁惹您这般生气?” 傅新桐眼前一亮,越过萧氏肩头,果真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言笑晏晏的翩翩公子,俊容如画,不管什么时候,顾歙只要出现,就仿佛能带动一股出尘的仙气。 傅星落也看见了突然出现的顾歙,心中惊奇,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多少事情,这个顾歙虽说已经跟妹子定亲,可是他怎么进傅家跟进自己家似的,都不用通传,直接进来的吗? 看他一副要过来劝架的架势,傅星落心中一笑,他这个娘亲,只有他爹可以劝得住,别的人,就算他这个儿子也不能让她收敛脾气,更别说顾歙这么个外人了,正要出言让顾歙不要来管闲事,却不料萧氏听见顾歙的声音,就自动放开了揪着傅新桐的耳朵,转过身去,对顾歙换了一副脸,笑道: “哦,是云雁来啦?” 纳尼!! 傅星落的心里是崩溃的。 只见萧氏亲自迎到门边,对行礼的顾歙说道:“唉,我正训他们呢,两个孩子真是不懂事,当年她哥哥离开家的时候,我哭的是昏天黑地,可这丫头倒好……” 萧氏一点没把顾歙当外人,把当年家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傅星落和傅新桐做的事情,一五一十,毫无隐瞒的告诉了顾歙知道,顾歙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萧氏说这些家长里短,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在适当的时候做出一些回应,让萧氏更添倾诉的欲望。 他俩坐在那里聊天,傅新桐和傅星落却被勒令站在旁边,傅星落悄悄的拉了拉傅新桐的衣袖,小声对她问道: “什么情况?咱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 傅新桐回头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是亲生的,你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真没想到,顾歙还有这么一手哄丈母娘的本事,从前真是小瞧他了,傅新桐心里这样想着,忽然就有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照着她娘对顾歙的信任程度,将来如果她被顾歙欺负了,回来找萧氏哭诉,然后萧氏被顾歙三言两语就给哄骗好了,一致对她,那可怎么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女婿哄丈母娘也算是一项技能,顾世子牛了!233333333 第149章 第149章 因为顾歙的到来, 尽管没有傅庆昭在身边,但萧氏的情绪也很快平静下来,让傅星落和傅新桐两兄妹越发有一种,顾歙才是萧氏亲生孩子的感觉。 傅新桐和顾歙走在园子里, 傅新桐不住往顾歙那儿看去,顾歙笑问:“是不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傅新桐脸上一红:“谁如隔三秋?”心中纳闷,有那么明显吗? 顾歙扬眉,面不改色:“我。我如隔三秋。”转过身来对着傅新桐, 顾歙将两只手搭在傅新桐的肩膀上,含笑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傅新桐在顾歙面前本就没什么思考能力, 更何况是这样面对面的凝视了,抿唇忍笑点了点头, 顾歙左右看了看, 园子里没有其他人在,于是飞快的弯下身子在傅新桐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惹得傅新桐脸红的更加厉害, 只听顾歙在她耳边说道: “就剩几日了,咱们再忍忍。” 傅新桐抿了抿唇,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言不由衷:“我才没有忍着。” 顾歙现在是怎么看她都觉得好,怎么听她都觉得对,连连点头:“好好好,是我在忍,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给抱回家去藏起来,偏偏还要再等几日,等的人心焦。” “就你话多。”傅新桐觉得自己只要跟顾歙见了面,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样甜,不管对方说什么,她做什么她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两人手牵手坐到了亭子里,顾歙拉着傅新桐的手不放:“临近婚礼,我这些天总是睡不着,恨不得日日来见你,但又怕见多了更加不舍,昨日大哥回京,我本想随他一同前来,却又想着你们与他有话要说。” “唉,昨日爹爹都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你跟我大哥说话了?他没跟你说什么吧?”傅新桐想起昨天傅星落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觉得以他的爽直性子,就算真的在顾歙面前说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的。 顾歙笑着说:“他生怕我对你不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新桐就接过了话:“哎呀,你别听他的,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拎得清呢,什么年龄不年龄的,他不知道内情,尽瞎说话。” “年龄?”顾歙问。 傅新桐一愣:“他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顾歙摇头:“他与我说的是身份,年龄倒是没说,不过想起来,确实咱们年龄有那么点悬殊,不过嘛……”顾歙牵着傅新桐的双手送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两下,才接着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夫少妻,年纪大的会疼人。” 傅新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歙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你一点都不老,说什么呢。” 亭子里充满了两个情窦初开的小朋友欢乐的傻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顾歙对傅新桐说道: “我今天来是想你了,但除了这个,还想要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 顾歙对傅新桐勾了勾手指,傅新桐立刻凑了过去,顾歙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傅新桐整个人都愣住了,僵硬的抬起头看着顾歙,久久不能平静,顾歙看她这傻样,干脆伸手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 “这什么表情,虽说晚了这么些年,可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嘛。” 傅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可是……这事儿我爹娘知道吗?” 顾歙摇头:“应该不知道。圣旨还是昨天我亲自送去中书省的,估摸着在咱们成亲前,正式的圣旨就该传下来了,公主府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皇上皇后一直没有对外说过什么而已。咱们成亲前估摸着得一阵好忙了。” “可是,这……不会是你去给我们求来的吧?”如果真是顾歙给求来的,那傅新桐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顾歙失笑:“你把我也想的太厉害了吧?纵然皇上给我们顾家一点脸面,但又怎会在这种大事上听取我的意见呢?皇上说,本就该这样的,这么多年确实亏欠你们了。” 尽管顾歙这么说,但是傅新桐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他的因素呢,要不然,她娘公主的出身摆在那里,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提出过要给她娘公主的封号,赐公主府,还要封她为县主,就算这一世他爹和哥哥都有了些出息,皇上直接封他们的官儿就好,何必搞得这般隆重,上升到直接册封她娘和她身上来呢。 顾歙见傅新桐满脸的担忧,出言安慰:“别想那么多了,圣旨估计这两天就得送来。我今日是来跟你透个风的。” 此情此景,傅新桐还能说什么呢。 送走了顾歙之后,傅新桐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花厅之中,芳冉告诉傅新桐,他们在凉亭里,傅星落在亭子里陪刚起来的傅庆昭喝茶,顾歙来了之后没多久,傅庆昭就起来了,说是躺在床上头也晕,干脆起来走走,吹吹风什么的,萧氏在一旁给父子俩倒茶,看见傅新桐心不在焉的坐过来,萧氏打趣道: “怎么着,这人才刚走,就开始想了?” 傅星落一听,杯盖一落:“有必要这样吗?唉,虽说顾世子是个好男人,可你也不必这样嘛。你哥哥我到今天连个对象都没有,你们俩就在这腻歪,存心让我不好受啊?” 傅星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说出来,傅庆昭摇了摇头,萧氏则上前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说话。” 被萧氏打了,傅星落只敢揉揉,看向了一旁的傅新桐,觉得有点奇怪,平日里这丫头哪会这么安静,萧氏也发现了问题,来到傅新桐身旁,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这是?云雁跟你说什么了?” 傅星落冒死猜测:“看她这样子,莫不是顾世子想退婚吧?” 此言立刻引来母女二人的一致怒目,傅星落灰溜溜的低下了头,讨好的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送到傅新桐面前,萧氏轻声又问: “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别不说话,急人呢。”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对着萧氏说道:“娘,咱家要发达了。” “……哈?”萧氏蹙眉不解。 傅星落也停下了剥桔子的动作,萧氏看着傅新桐:“你说什么?” “我说,咱家要发达了。皇上要给你公主的封号,还要……封我做县主,说是公主府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宣旨呢。” 傅新桐将这件事完整的说出来之后,整个凉亭里鸦雀无声好一会儿,萧氏惊愕的嘴都合不拢,傅星落叼着个橘子也忘记咬了,傅庆昭挣扎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一旁茶几上。 “别闹。” 萧氏率先反应过来,很显然把傅新桐说的话当玩笑话了。 “我没闹,是顾歙说的,他说圣旨就这两天送过来了,娘,咱家真的要发达了。” 萧氏有了封号,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有公主府,傅庆昭也就变成了堂堂正正的驸马,一家人得住到公主府去,再加上傅新桐被封县主的话,那就真的和一般受宠的公主府邸没什么差别了,就是被皇家承认的皇亲国戚了,这还不叫发达吗?傅新桐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来形容这件事。 “这话可不能瞎说,你再给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我怎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傅庆昭抚着额头,似乎还很头疼,坚持说完了这么一句话。 傅新桐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她刚才听顾歙说起来的时候,也像他们这般惊讶,难以置信的,可是顾歙的话,绝不可能有错,他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来骗她玩儿,对着傅庆昭重申了一遍: “我说,咱家要发达了,皇上要给娘封号,爹你很快就是驸马了,皇上还给娘把公主府已经准备好了,说是我和顾歙成亲之前就能搬进去。” 萧氏来到傅庆昭身旁,失魂落魄的坐下,抱住了傅庆昭的胳膊,嘴里念叨着: “这,这怎么可能。这,这可怎么办呢?” 一直没什么主见的萧氏真的被这件事给吓坏了,不被重视都习惯了这么多年,一下子给她重视起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心里直发虚。 傅庆昭轻拍她的手,却是捂着嘴不说话,傅星落站起来,走到傅新桐身旁,最后确认:“你确定你没听错吗?这三四十年没想起来给娘封号,等到你要成亲了,封号就来了,这不会是……顾家给咱求来的吧,那这个礼也太大了。” 傅新桐摇头:“我也这么问顾歙来着,可他说他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左右皇上,不过,我觉得多多少少,应该跟他有点关系吧。” 傅星落一击掌:“哎呀,他没这么大本事,可你忘了宫里还有个皇后娘娘呢,这事儿肯定和他有关系的,若真如此,那顾世子对你也未免太好了,我昨儿还怀疑过他的真心呢,这下……打脸了。” 傅新桐现在可没心思跟傅星落打嘴仗,看向了不知所措的萧氏,还有哪个捂着嘴不说话的傅庆昭,傅新桐问: “爹,你别不说话,这事儿你怎么看的呀?” 傅庆昭是大家长,他的意见很关键。 只见傅庆昭拉开了萧氏的手,捂着嘴缓缓站起来,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意见的时候,只见他猛地从亭子里冲了出去,找到最近的痰盂,再次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假期最后一天了,好舍不得呢。祝大家返程顺利吧。 第150章 第150章 顾歙将皇上要给萧氏封号的消息传来之后第二天, 也就是傅星落到西郊大营报道的那一日,宫里的仪仗队浩浩汤汤的来到了傅家门前,门房老刘吓得慌慌忙忙的跑去主院报信。 傅远和段氏领着一家子在大门口接旨,听那太监尖着声音把圣旨给宣召完了之后, 傅家上下都是懵的,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几十年了没有给萧氏封号,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萧氏被封为端静公主,而傅新桐则被封做安然县主, 另赐东城公主府邸一座,已于半年前着工匠修整完善, 只待封号出来之后,做了牌匾, 便可搬入居住。 萧氏被赶鸭子上架接旨, 傅庆昭则亲自将那宣旨的公公请入府里喝茶,并大手笔的赏了传旨众人与全府上下仆婢, 那传旨公公也是客气, 对傅庆昭一口一个驸马的叫着亲热,仿佛他是第一天知道傅庆昭是驸马一样。 除了萧氏手里的圣旨,傅新桐手中也有一道,两道旨意齐发,赏赐宅邸,金银,仆婢,两人的品服亦一并送来,最让傅新桐觉得意外的是,她居然还是个有食邑的县主,有食邑就说明不是空有名号,叫着玩儿的,是有品级的,傅新桐暂时还没搞懂自己是个几品,但不管是几品,这个结果真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直到她们回到了商素院中之后,段氏才反应过来,派人来传萧氏去主院见,却被傅庆昭拦下了,对那派来的人说:“去告诉老夫人,公主如今有了封号,今非昔比,要见的话,便她亲自来见吧。” 这番话合情合理,那派来的人回去转达给老夫人段氏知道之后,把段氏的鼻孔给气歪了:“有了封号难道就不用尊孝道了吗?还要我去亲自见她?谱摆到我面前来了,不见便不见吧,谁稀罕!” 傅远在旁边听了段氏的话,不觉一叹,从此以后,二房就再难控制在手了,本来二小子自从他给傅新桐乱点鸳鸯谱,差点把她嫁到韩家去的之后,二小子对他就很大的意见,如今老二家的有了封号,还有了公主府,就连桐姐儿也被封了县主,傅家是再也困不住她们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傅家是好是坏,傅远一时竟拿不准主意了。 萧氏在商素院中对傅庆昭问:“这样对娘说话,是不是不好?一有封号就摆架子,传出去该不好听了。” 傅庆昭安慰:“有了封号还被她传来传去,这样传出去才不好听呢。安心待着,她再传你,你也是像我刚才那般回答便可,别想太多了。既来之则安之,皇上隆恩,咱们受着便是,赐了府邸咱们便去住,今后更要心存感激,尽心尽力替皇上皇后分忧。” 萧氏最听话,点点头之后,便如傅庆昭所言那般,去张罗搬家事宜了。 傅新桐和傅星落站在一旁,傅星落把傅新桐手里的圣旨看了又看,又是掐脸又是掐胳膊的,总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如果不是惦记着要去西郊大营报到,傅星落真想留在家里帮忙。 萧氏招呼傅新桐去帮忙: “唉,皇上既然赐了宅邸,咱们就得搬过去了,你青雀居里的东西自己看着办,那传旨的公公说公主府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但贴身的东西还是得带着才行,待会儿咱们就先去看看府邸的样子,然后再回来决定带什么,不带什么。还有,你的嫁衣绣娘们这几天就能赶工出来,这段时间肯定会忙的很,幸好公主府里给了不少仆婢,一定要赶在你出嫁之前,把家给搬好了才行。” 傅新桐随着萧氏而去,问道: “干嘛这样着急呢,我在哪里出嫁都是一样的。” 可在这方面,萧氏却很执着:“哪里一样?你在傅家出嫁与在公主府出嫁,肯定是不一样的!我想皇上和皇后也是这份考虑吧,咱们可千万不能辜负。你如今也是县主了,之前绣的嫁衣得重新改过,加点规格,哎呀,这么一看,真的有好多事情呢。” 傅新桐有点意外萧氏的条理清楚,她也想到了,皇上这么着急赐宅邸到底是为了什么,便是想让她从公主府出嫁,嫁的风光些,这其中必然有顾皇后的手笔在,从这些事情上来看,顾皇后对顾歙当真是相当疼爱的。 傅新桐回到青雀居之后,画屏和香萍她们上前来道喜行礼,傅新桐人人给了赏,便交代了几句,换了身衣裳就随萧氏出去了。 公主府在城东燕子巷,这里原本住的就是前朝的一位公主,府邸一直空着,虽然不大,但是内里格局相当雅致,总共有七八个院落,每个院落都有独特的风景,半年前就开始整修装潢,现在‘端静公主府’的牌匾已经高悬大门之上,府邸看着气派极了。 萧氏每走一步就多一分的感动,抓着傅新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傅新桐知道萧氏的感觉,不被重视了几十年,已经对这些失去了期望,可是谁能想到,皇上会忽然神来一笔,将这些萧氏已经不敢想象的东西一下子又送到了萧氏手中,这也许就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吧。 “娘,如今你有了府邸,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把安美人接到府里来住了?” 安美人在宫里做了一辈子的美人,说是主子,其实在宫里的地位也就比那些掌事姑姑高一点点,依旧跟在太后身边做着奴婢的事情,年轻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安美人也五六十岁,该是安享天年的时候,宫中太妃,太嫔等,只要是开了府的儿女都可以将之接出宫中,但萧氏一直没有封号,也没有府邸,这个愿望很难实现,现在有了,自然要另说了。 这也是萧氏激动的一个原因,被傅新桐说了出来,那激动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不住点头:“是,我终于可以把她接出来住了,她一个人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都不开心……” 傅新桐赶紧递帕子给萧氏擦眼泪,听萧氏的语气,那是真的相当感动,从前傅新桐都没怎么听萧氏在傅家提起过安美人,以为她并不想念,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有谁会不想念呢,只不过,萧氏知道自己没有本事,没法将母亲从宫中接出来赡养,一直没有提起罢了。 “娘,别哭了,咱们赶紧搬家,留一个最漂亮的院子给安美人住,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一起孝顺她,让她开心起来。” 傅新桐的董事让萧氏破涕为笑,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后说道: “好,咱们赶紧搬家,不哭了,我真是……太激动了。这么多年了啊。” 傅新桐搂着萧氏的肩膀,两人一同在美轮美奂的公主府里走了一圈,看了个大概,公主府里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仆婢,加起来大概七八十人,加上商素院的人,最后伺候的人数得达到一百一十人左右,原是不需要这么多人的,但是这两天工作量大,人自然越多越好。 公主府的管家也和萧氏这样说,宫里给的人先用着,等到一切安顿好了之后,再挑好的留下,其他的送回宫里也是可以的。 但真正搬起来就知道,一百多个人还是有点太少了,就在萧氏头疼的时候,从顾家那边直接又派来了一百五十个仆婢,前来帮忙,解决了萧氏的烦恼。 傅家的二房上下全都随着萧氏的册封,跟着一同来到了公主府内,几百个人足足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将东西全都搬进来,然后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公主府里才稍微整顿出了样子,若是平常的话,收拾慢点也就慢点了,可关键是十天之后,便是傅新桐和顾歙的大婚之日,公主府得快些收拾好了,然后布置婚礼,所幸在傅新桐和顾歙定亲之后,萧氏就开始准备婚礼用品,在搬家之前,都已经全都备好了,如今只需再加规格,加一点县主用的规制的东西就可以了。 公主府内的院落,沿袭了她们在傅家住的,公主府主院依旧被萧氏改成了商素院,为了应景儿,傅庆昭已经安排了人,等傅新桐出嫁的事情忙完之后,就去把傅家的那片枫林也给搬过来,傅新桐住的地方仍旧是青雀居,傅星落住的是星辰阁,另外傅庆昭还给将来留给安美人的院子取名为相思园,安美人喜爱种花,相思园中有一块特别大的花圃,安美人来了,可以种自己喜欢的花,萧氏亲自在相思园里收拾打理,务必按照安美人的喜好来装饰。 傅新桐站在窗台前给一株丁兰松土,顾歙站在她的小书房里,在书架前替她把从傅家搬过来的书本归类放到书架上,室内安静的很,窗外鸟语花香,傅新桐松完了土,便掀开珠帘,去到了小书房,只见顾歙正拿着她从外面淘回来的话本子看,傅新桐脸上一红,上去就要抢书: “你这人,说是帮我收拾书架,怎的还看上了?” 顾歙人一闪,让傅新桐扑了个空,举着话本子感慨:“唉,我从前看的全都是一些时文选,没想到这些杂书还挺好看的。这里面的书生可真俊啊,是不是?” 傅新桐满脸通红,再次扑过去抢:“别看了,还给我。” 顾歙手一抬高,傅新桐就拿不到了,跳起来也够不到,顾歙得意洋洋的笑着,傅新桐气不过,伸手就去抓他,顾歙往旁边一动,她就抓了个空,身子也不知怎的扭了,东西没够到,人也没抓到,反而把自己送到了顾歙的怀里,顾歙靠在桌沿上,傅新桐贴到他身上,顾歙一个劲的摇头说风凉话:“哎呀呀,小娘子这饿虎扑食的架势真好看。” “你才是虎!” 傅新桐想从顾歙身上起来,不跟他玩儿了,在他手里,她总讨不到好,可动了好几回都起不来,顾歙的手跟钳子似的箍住她的后腰,傅新桐挣扎两下之后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了。 顾歙看她的眼神都夹杂着凶光,傅新桐有点害怕,忽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顾歙给翻到了身下,背贴着微凉的书案,两手被固定在侧,只见顾歙缓缓低下头,来到她面前,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是,我是虎,还是一头饥肠辘辘的饿虎。” 说完之后,就缓缓的贴上了傅新桐,情意绵绵的落下了亲吻,令房内气氛瞬间升温,变得暧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更比较早,肯定有二更。今天大家上班了吗? 第151章 第151章 萧氏被封为端静公主, 傅新桐被封为安然县主,有封地和食邑,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身份了。 原本在入住公主府之后,该要设宴款待同僚与皇亲们的, 但众所周知,紧接着就是安然县主傅新桐和承恩侯府世子顾歙的婚礼,端静公主府实在腾不出手来设宴,干脆将开府宴与喜宴设在同一天,公主府内席开百桌。 萧氏在青雀居里陪傅新桐婚前最后一次试穿嫁衣, 傅新桐张开双臂,让丫鬟们替她将这层层叠叠的衣裳穿在身上, 镜子里的自己红衣似火,未施粉黛, 不说绝色倾城, 却也美不胜收,傅新桐的容貌生的本就不俗, 再加上华美衣裳的衬托, 更是漂亮的令人挪不开眼。 画屏给傅新桐系好了锦带,由衷夸赞:“姑娘真美。” 香萍将裙摆理好,站起身说道:“画屏姐姐又忘了,该称呼县主了。” 傅新桐看着她们,笑吟吟的摆手:“无妨无妨,喊姑娘还自在些。”这真是实话,傅新桐到现在还没适应她的这个新称号呢,在外面也就罢了,在家里还是希望身边的人一切照常就好。 嫁衣试穿好了之后,没什么问题,就直接挂到了喜架上,傅新桐换了常服,来到了正在打算盘的萧氏身旁坐下,萧氏停了打算盘,口中发出一声感叹:“唉,幸好咱们手里有点余钱,你这一场婚宴办下来,不算嫁妆,皇上赏的那些金银就全都用的七七八八了。” 皇上赏赐的金银加起来也有五六万两之多,傅新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伏在桌面上看着萧氏手里的清单,说道:“我这忽然成了县主,有好些原本可以将就的东西都得换掉,确实要比从前多花销不少呢。” “可不是嘛。”萧氏附和:“幸好你这些年将杜若街打理的有声有色,云熙山的兰花场又打响了名声,家里银钱不缺,若是靠我坐吃山空,到现在,就算皇上给了咱们体面,咱们手中拮据,处处捉襟见肘,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到时候,有些地方照顾不周,又该有闲话出来了,咱们这样哪一方都打点到,哪一方也不得罪,叫别人纵使有话也说不出来。” 傅新桐拿过了清单上下看了看,嘴角勾起笑容: “世人都说商贾低下无用,可真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就知道钱的好处了,什么名流,什么小鬼,哪里不需要用钱打点呢。” 萧氏也很有感触:“这些话若是从前你与我说,我肯定不信,可是当如今办一场婚事花费这么多钱之后,我就明白你从前非要我拿回自己的嫁妆,将杜若街打理成规模的苦心了,也是你早慧,能够想到这些,当初你抛头露面做生意,我和你爹嘴上虽然没说,可心里也是有点意见的。” 傅新桐笑了,自己哪里是早慧,这些道理根本就是前世吃过一些大苦之后亲身感悟出来的,占了重新来过的光,这一世早早的便将生意给经营了起来。 “那如今,你和爹心里对我没意见了吧?”傅新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那模样让萧氏看了都忍不住伸手来掐了一下,没好气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固然你有功,可是归根结底还是要谢谢云雁不和你计较这些。” 傅新桐不解:“什么不跟我计较呀?我这样能干,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吗?” “你呀。”萧氏伸手戳了戳傅新桐的额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世间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接受女人这样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就算是一些侯门出身的小姐,她们也能干,但是她们的能干是在府里周旋,操持的能干,与你这种成天在外的可不一样,你爹心软,我也心软,被你两句好话一说,我们就不能坚定立场,就是想让你自由一点,开心一点,可谁知我们心里就没有担心你这样将来嫁不出去呢?好在老天有眼,让你这个傻姑娘,傻人有傻福,遇到了云雁这个知心疼人的好相公。” 傅新桐听着萧氏的话,唇瓣忍不住抿了起来,心道顾歙这个好男人形象显然已经深入萧氏的心中了,其实只有傅新桐自己知道,顾歙真实的面目是什么样的,她当初把云熙山和杜若街打理的有声有色,其实仔细想想,这背后跟顾歙脱不开干系,因为顾歙根本就不喜欢那种太过软弱,没有主见的女子,若非她做事还算果断,有让顾歙刮目相看的本事,也许根本就吸引不了顾歙这个天外谪仙的青睐吧。 “顾歙是不是好男人,得成亲之后再说,娘你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早了些。” 傅新桐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嘴角流露出的笑容却显露了她真正的内心,娇羞的样子看在萧氏眼中,失笑道:“早什么早?云雁若非好男人,那天下就没有其他好男人了。” “那爹呢?在娘眼中,爹是好男人吗?”傅新桐替萧氏倒了一杯茶,母女俩坐在阳光倾洒的软塌上悠闲说话,这样的机会在她成亲之后,只怕就没有多少了,既然今天难得忙里偷闲,便好好的聊聊,也不失为一种闲暇趣味。 “你爹当然算呀。” 萧氏直到现在说起傅庆昭来,两只眼睛里都是充满了爱意与崇拜,她一辈子将心全都寄托在傅庆昭身上,哪怕傅庆昭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她眼里都成了可以包容的,其实仔细想想从前的萧氏和傅庆昭,在傅家看着傅远和段氏的脸色过日子,上有傅庆城这个嫡长子压着,下有傅庆业这个幺子追着,傅家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呢,可是萧氏因为一心恋慕傅庆昭,所以在她的眼里,这些欺压就不算什么了,两人心连心,苦中作乐,亦是比蜜还甜。 “不过嘛,你的情况与我不同,我天生就没有主意,做什么事都得靠别人,你的性格比较强势,我现在就担心你嫁去顾家,与侯夫人和如月县主相处不来,到时候云雁也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其实婚姻这回事,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全看你怎么去想了,该软和的稍微软和一些无伤大雅,人心都是肉长的,侯夫人纵然是个厉害角色,可你只要不与她顶撞,相信她也不会为难你的。为了家和,该忍则忍。” 萧氏传授的婚姻经验让傅新桐有点不赞同,反问萧氏:“娘,你在傅家忍了半辈子,老夫人对你可好?” 老夫人段氏对萧氏可谈不上好,萧氏以公主的身份低嫁到傅家,老夫人非但没有宝贝,还处处以压着萧氏一头而沾沾自喜,从前说过,萧氏一开始进门的时候,把姿态摆的太低了,以至于在老夫人面前没有了皇家的威信,让老夫人轻视至今。 果然,傅新桐的反问让萧氏愣住了,一会儿后才摇头: “不算好。可我若不忍的话,兴许还没现在好呢。” “若你不忍的话,绝对比现在好。”傅新桐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见萧氏脸上似乎有所悟,傅新桐趁热说道: “所以说,有的时候吧,忍并不是一件好事,该忍则忍,不该忍的一定不能忍。娘你受得了被老夫人压了这么多年,我可受不了,再说了,你以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赶在我和顾歙成亲之前给你和我封号是为的什么?难道是为了让我顶着公主府出身的县主身份去给侯夫人欺压的吗?” 萧氏听得一头雾水:“那是为的什么?” “唉。自然是给咱们身份,这样我去了顾家之后,便不会被人以‘身份’为由所轻视了,其实这么看来,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侯夫人那个厉害角色了。” 傅新桐的解释萧氏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不用担心,你嫁去顾家,侯夫人便是你的婆母,你孝顺婆母那是应该的,差着辈分,一个‘孝’字就是一座大山,你若翻过了山,被人扣上一定不孝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娘,我再问你一句,你觉得侯夫人周氏在顾家的地位如何?”傅新桐问。 萧氏想了想后,回答:“这我哪知道,在承恩侯府她是侯夫人,地位必定超然,但顾家指的并非只有承恩侯府一门,还有镇国公府呢,在镇国公府,侯夫人的地位如何,就不知道了。” “我觉得吧……”傅新桐眯起了双眼,语气带点迟疑:“侯夫人周氏在顾家的地位应该很一般。” “你怎么知道?云雁告诉你的?”萧氏问。 傅新桐摇头:“没有,他没跟我说什么,我是自己猜的。你想啊,如今这位侯夫人是继室,乃是妾侍扶正的,而前侯夫人,也就是顾歙的亲生母亲,她是镇国公夫人的亲侄女,嫁到了顾家,这一层关系可是亲近?所以依我看来,侯夫人纵然厉害,却厉害不到整个顾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氏心中似乎有所悟,但一时还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脑子里想的那样。 “我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之所以会在我和顾歙婚前给我身份,也许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嫁到顾家去以后,有能力跟侯夫人周旋吧。”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傅新桐出嫁的风光一些,给顾家多点脸面,那皇上完全可以只册封萧氏,给萧氏封号,赐公主府,又何必另外给傅新桐一个县主的封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也挺早的,嘿嘿。吃饭去啦。感谢‘木偶波儿’亲的手榴弹,谢谢!!! 第152章 第152章 傅新桐说的话让萧氏愣了一会儿: “不会吧。那照你这么说, 那顾家对侯夫人的防范也够深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傅新桐摇头:“具体原因我肯定不知道啦,得嫁进了顾家之后,方能得悉端倪。总而言之, 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娘你不用太替我担心,虽然侯夫人不好相与,但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 有顾歙在呢,我不怕。” “你呀, 还成天说我太信任云雁,也不瞧瞧你自己, 一提到他就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两眼放光。” 萧氏打趣傅新桐,算是结束了先前那个话题, 反正不管怎么样, 还有三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顾家的人也都在公主府安顿下来,时辰步骤核对了无数遍,她们现在就算再怎么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傅新桐见萧氏释怀,便继续看清单了,阳光从窗子外投入到傅新桐的身上,照的她暖洋洋的,干脆靠在软垫上,躺下之后,目光正好就落在了那身挂在架子上的鲜红嫁衣上,嫁衣的刺绣夹着金丝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带着一圈光晕。 将傅新桐的目光吸引的挪不开眼,心中仍旧有点不安,她马上就要嫁给顾歙了,这一切真的不是她幻想出来的梦境吗?人生的际遇真奇怪,一步之差,竟然是天壤之别,顾歙上一世没有姻缘,最后年纪轻轻落得那样的下场,她上一世嫁错了人,下场更是惨烈,两个本不该在这世上相遇的人,因为一场奇幻而相遇了,她获得了重生,让身边的人也避免了落拓的命运,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马上她就要嫁给顾歙了,是否也能让顾歙改变上一世的命运轨迹呢? 从他能请承恩侯来顾家提亲这件事来看,他们父子间的关系现在应该只是有隔阂,还未上升到非要生死决斗的地步,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们父子最后走上了那么一条不归路呢? 傅新桐打从心底里怀疑,定与侯夫人周氏有莫大的关系。不过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但不管将来怎么样,顾歙好也罢,不好也罢,傅新桐都会跟他一起承担。 他生,她陪他生,他死,她陪他死,如此而已。 ********************************************************************************* 从初五夜里开始,傅新桐觉得自己刚刚睡下就被人挖了起来,厚重的嫁衣穿上身也没把她压的清醒些,十几个喜娘围着她,又是上妆,又是梳头,房间外头,萧氏忙进忙出,亲自指挥这个指挥那个,院子里也早就灯火通明,就连傅庆昭和傅星落似乎都给萧氏拉起来帮忙了,有这么多人替她打点,反正到了这个,她的意见基本上也没什么用了,傅新桐干脆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偶,任她们摆布,自己还能闭目养神,应对接下来一整天的折腾,此举引得萧氏在旁边又是一阵感慨: “哎哟,你说你平日里心大也就算了,自己成亲的日子也这样,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呢?” 傅新桐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萧氏:“娘,到底是谁心大呀,我这就是变成人家的人了,你怎么还老损我呢。盼我点儿好不成吗?” “嘿,你这孩子……” 萧氏指着傅新桐,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傅新桐便在镜子里看着她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萧氏看着她开始哭了。 傅新桐瞧见萧氏擦眼泪,赶忙回身,芳冉她们也被萧氏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哭了?” 伺候的喜娘丫鬟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傅新桐拉住了萧氏的手,轻柔的说道: “娘,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啦?我错了。” 傅新桐知道,是自己的一句‘马上要变成人家的人’触动了萧氏,赶忙道歉。 萧氏在傅新桐身边坐下,抓着傅新桐的手托到眼前仔细的看着,似乎在与自己的手掌比对大小,叹道:“我也不是不舍得,云雁那么好的孩子,把你嫁给他,我放心,就是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傅新桐想起上一世自己出嫁的时候,萧氏哭的跟泪人似的,拉都拉不住,这一世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已经算是很好了,笑着反握住萧氏的手,安慰道:“娘,我和顾歙会经常回来的,我在公主府的青雀居,都还没住几日呢,就这么空着的话,多可惜呀。” 萧氏破涕为笑,横了傅新桐一眼:“没个正经。” 吸了吸鼻子,芳冉给萧氏拿了温热的帕子擦脸,萧氏擦好了之后便振作起了精神:“好了好了,不说了,反正不是离得万二八丈的,我若想你们,就去门上看你们便是,我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闹了个笑话。”转过头,对侧立在旁的喜娘丫鬟们吩咐:“都继续吧,一定要把咱们县主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喜娘们纷纷应答,芳冉收了水盆,来到萧氏身旁,轻声道: “殿下放心吧,咱们县主就算不打扮,那也是最漂亮的,如今这么一打扮,定能美的叫世子挪不开眼。” 芳冉的话立刻引来喜房内的一片附和的声音,傅新桐看着镜中自己脸上厚厚的粉,真心怀疑芳冉的话,不过喜房内因为萧氏哭泣之后冷凝下来的气氛则再次热闹起来。 当傅新桐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吃了一小碗早生贵子汤之后,头上就戴了差不多有十斤重的金凤冠,一块红绸盖了上来,阻隔了傅新桐的视线,外头隐约已经能听见巷子口的鞭炮声,那是顾家来迎亲了,傅新桐的两只手不由的便握在了一起,心里紧张的很,靠声音来辨别周围的一切。 鞭炮声越来越近了,不断有人来院子里通传,说是迎亲队伍到了巷口,过会儿又来报,说已经到了大门外,来报了之后没多久,喜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傅新桐的手被画屏牵了起来,只听画屏的声音在旁边小声说道: “姑娘,该出门了。” 傅新桐站起身,由着身边人搀扶着她出门,傅家的几个姐妹已经嫁人的嫁人,入宫的入宫,便从傅家别脉中挑了一个适龄的妹妹与十三岁的玉书公主一同替傅新桐送嫁,玉书公主是出自李贵人,年纪虽小,但做事说话十分妥帖,也没有公主的娇气,原本傅新桐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请公主来给她送嫁,便是因为她大婚前,皇上给了萧氏和她封号,勉强挤上了皇家的大船,又有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这才促成此事。 傅新桐两手都被人搀扶着,看不见前路,只知道周围很多人,有点嘈杂,当喜娘将一根红绸送到她手里过后,她便感觉红绸一紧,拉了两下,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一端的人在跟她打招呼,傅新桐抿唇一笑,将红绸也牵动了两下算是回应。 被搀扶着来到一处站定,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不少,这应该是到了喜堂内了吧,礼仪先生在那说着恭贺新词,傅新桐被扶着跪别了父母,敬茶磕头,萧氏和傅庆昭叮嘱两人要和睦相处之后,便亲自将她牵着送到了傅星落的背脊之上,由兄长背着她送上花轿,傅新桐似乎听见了萧氏的吸气声还有傅庆昭在旁轻声安慰的声音,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红,趴在傅星落的背上,傅星落缓缓的背着她出家门,一道很轻的声音传入傅新桐的耳中: “妹子,他若欺负你,回来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去揍他。你哥现在的拳脚功夫可是很厉害的。” 傅新桐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傅星落的肩头轻轻打了一下,算是回应,傅星落却仍旧在那龟行,就算傅新桐看不见也能很分明的感受的出来,知道傅星落是舍不得她,心中十分感动,可此情此景,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听见两人身旁,顾歙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对新桐好的,若有差池,不用大哥动手,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顾歙说完之后,三人间似乎有点沉默,后面跟随的喜婆子已经忍不住上前催促了,可傅星落依旧我行我素,缓慢前行,开口对顾歙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你身份高,但家里也复杂,一定要看好了她,莫让她受委屈,要不然我……” 傅星落喋喋不休的声音被傅新桐给打断了:“哥,有话等我三天后回来再说行不行?别误了吉时。娘说了,出嫁的时辰关系着今后能不能夫妻和睦,误不得啊。” 傅新桐的声音只有并行的三人听见,傅星落对背上的妹子十分无语,直言抱怨: “喂,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为的谁?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似的,这么着急嫁出去,我拖拖他怎么了,咱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他娶走了,我说两句都听不得了?” “你说归说,能不能走快点?又不是嫁去山东山西的,拢共不过隔一条街的距离,你若真舍不得,干脆跟我一起嫁得了。” 傅新桐话音落下之后,傅星落站着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气鼓鼓的往前大步走去,嘴里嘀咕: “还没出门儿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我若不交代清楚了,他万一欺负你怎么办?真是狗咬吕洞兵。” 傅新桐对这位操心的哥哥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嫁了。 第153章 第153章 傅星落将背上这个等不及要嫁到别家去的妹子送上了花轿, 进到轿子里,傅新桐悄悄将喜帕掀开,透过轿帘子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傅星落不怎么高兴的站在公主府门前, 周围吹吹打打的热闹气氛似乎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傅新桐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傻哥哥。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要嫁给韩进臣的时候,哥哥也是背着她不愿送她上轿子, 弄得后来韩家人很不高兴,不过韩家人可没有顾歙这么好的脾气, 他们觉得傅星落是有意坏了吉时,不想要韩家好, 所以傅新桐成亲当晚, 傅星落就在傅家后面的一条巷子里被人套头打了一顿,傅新桐三日回门看见的便是鼻青脸肿的傅星落, 问他怎么回事, 他也只支支吾吾的,还是后来芳冉偷偷告诉了她这件事,说打傅星落的看起来便是寻常那几个与韩进臣玩在一起的纨绔子弟。 想想上一世,傅星落为她挨的打可真是不少,幸好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鞭炮放完了,轿子缓缓升起,傅新桐深吸一口气,从舍不得的情绪中振作起来,这一世她嫁的是顾歙,是那个她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同生共死的男人,纵然前路未明,她亦无怨无悔。 如今的傅家再不用像上一世般任人欺负,萧氏有了封号,傅庆昭已是户部侍郎,就连傅星落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军营中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就算有一日她不在了,留下父母和哥哥,他们亦能很好的过下去,顾歙是她自己的选择,纵然失败,亦然无悔。 花轿刚刚落地,一只修长的手便伸入了轿子,用手将轿帘掀开,牵起了傅新桐的手,傅新桐听见外面的喜婆子低声提醒: “世子,应当先踢轿门,振夫纲,再由喜娘将新娘子背出轿子送入府才行。” 顾歙却不理会,弯下身,将傅新桐的手臂环过他的颈项,再倾身入轿,将傅新桐横抱而起,引起周围人发出惊叹,傅新桐是被抱起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顾歙手臂上动了两下,在他耳边压低声说道: “顾歙,你干什么呀?” 周围喜婆子也一波接一波的上前,跟顾歙说着什么‘于理不合’什么‘错了错了’之类的话,但顾歙却全然不顾,对傅新桐轻笑着回了一句:“我抱着你扫柚叶,跨火盆,咱们一起去晦气。” 扫柚叶,跨火盆是每个过门的新娘子必须做的,寓意新娘子将外面带来的晦气去除干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有意压制女人的举动成了风俗,有些讲究的人家,会让新娘子绕着火盆跨三四回,跨的夫家人满意了,才可入内,就像是傅灵珊嫁到宋家去的时候,足足垮了三回,宋家才让喜娘背着她进门的。 傅新桐看不见周围人的表情,但是从那些惊讶的声音,她就能想象的出来。 顾歙从来就不是那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人,而傅新桐更加不在乎,将顾歙的脖子搂紧。顾歙感觉出她的这个小动作,嘴角的笑容不由得越发深厚,两人抱在一起,仿佛两团火焰融汇成了一团,顾歙抱着傅新桐,从承恩侯府大门处扫了柚叶,跨了火盆,然后径直往喜堂去。 顾歙轻柔的将傅新桐放了下来,手中被送进一根红绸,同样的红绸牵动了两下,这俨然成了顾歙和她之间的暗号一般,将红绸拉扯两下回应,顾歙牵着傅新桐来到了喜堂正中央,周围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一声高昂的声音: “一拜天地。” 傅新桐随着红绸的方向转身,身边的喜娘扶着傅新桐跪在了一团厚实软垫之上,两人拜过,起身,声音再起:“二拜高堂。” 傅新桐和顾歙再次转身,大红软垫放到两人身前,再跪,再拜,听见承恩侯的声音:“起来吧。” 顾歙亲自扶着傅新桐的胳膊起身,傅新桐仔细听了一圈,也没有听见侯夫人周氏的声音,心中纳闷,不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夫妻对拜。” 敛下心神,不再去想其他事情,由喜娘扶着再次转身跪在了软垫之上,她知道,自己对面跪的便是顾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只要拜下去之后,从此便是夫妻,一生一世永相随,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几乎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傅新桐的心跳与两人的呼吸声,红红的盖头下方,伸来一只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傅新桐曾经不止一回悄悄看过这双手,傅新桐伸手握住了他,手有点凉,茧子的地方有点干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双手却给了傅新桐大于一切的安全感,所有的担忧与害怕,全都在这一刻被顾歙的这双手给包容下去,他仿佛在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傅新桐,他会保护她。 这份坚定让傅新桐为之动容,都说女子身如浮萍,顺水飘零,一世追求的不正是这份能够让自己沉淀下来的坚定嘛,从此以后,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有人做你坚强的后盾,只可惜,不管什么时代,这种不计一切后果也要护你一世周全的坚定,却是绝大多数女人都遇不到的。 “送入洞房。” 随着这么一声喊出,傅新桐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从此以后,她便是顾歙的妻子,再没人能分开他们了。 顾歙将红绸拿在手里,却不用红绸引路,而是直接牵着傅新桐的手往喜房去,周围都是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顾歙扶着傅新桐跨了门槛,进去喜房之内,似乎就安静一些了,顾歙扶着傅新桐坐到床沿之上,便听他说: “去将如意取来。” 这次负责两府婚宴的喜婆子是宫里的嬷嬷,主持过不少婚礼,但是像这样的新郎可是第一回遇到,皇后娘娘只说这位顾世子是个不受规矩限制的,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受限制,完全不理会那些所谓振夫纲的风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挑盖头的时辰也不顾了,喜婆子觉得很崩溃,试图再次劝说顾歙。 “世子,挑盖头的时辰该是晚上,现在……” 傅新桐也不想顾歙为她一再坏了规矩,伸手拉住了顾歙的衣袖,轻轻的扯了两下,顾歙感觉到后,转身弯下腰,凑近了傅新桐,轻声问道: “怎么了?” 傅新桐低声说道:“我等到晚上没事儿的,不用急着现在就挑。”先是抱下轿子,再抱着她跨火盆,顾歙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傅新桐觉得,不管怎么着,等到晚上挑盖头还是可以的。 顾歙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盖头外传来:“你不急我急。” 说完,就将傅新桐抓抓自己衣袖的手,握入了手中,对喜婆子道:“无妨的,去拿便是。” 喜婆子拗不过他,心中有点担忧回宫以后没法跟皇后娘娘交代,不过娘娘这位顾世子素来十分偏宠,不管了,反正也不是她主动二位,是听命的,就算皇后娘娘觉得不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她,再说了,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这位顾世子,她都得罪不起。 便唤来了喜娘将放在托盘上的玉如意与合衾酒一并拿了过来,送到顾歙手边,喜婆捏着嗓子喊了一句:“如意挑喜,夫妻顺心。” 说完之后,顾歙便拿起玉如意的一端,将在傅新桐头上盖了好半天的盖头给挑了起来,傅新桐这便看见了一身喜袍红似火,金冠束发,俊目微挑,唇角带笑,俊美无俦的顾歙,想起自己满脸的脂粉,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 害羞的低下了头,轻声问了句:“我脸上是不是挺难看的?” 顾歙摇头:“不难看,好看。夫人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傅新桐笑的开心:“你拢共见过几个新娘?” 一句‘夫人’,让傅新桐心上一紧,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说完之后,顾歙莞尔一笑:“只你一个,那也是最美的。” 两人四目凝视,说不出的情意绵绵,喜婆子在旁边伺候,笑道:“世子夫人这般美貌,也是老奴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顾歙夸她,傅新桐倒觉得没什么,可旁人一夸她就不好意思了。 喜婆子心里觉得惊奇,总是听闻承恩侯府世子是当世之才,为人孤僻冷傲,并不与人交往,原以为是个冷心冷面之人,谁知道,对别人确实很冷,可是对这刚过门的妻子却这般无底线的宠爱,倒真叫人觉得意外,由衷又道: “像世子这般心疼夫人的男子,老奴也是第一回见着。”转过身去,欲替两人倒合衾酒,却听顾歙说: “我比夫人大这么多,该是多宠一些的。嬷嬷别忙了,合衾酒晚上再喝,待会儿去请夫人身边的丫鬟都进来伺候夫人换衣梳妆。” 傅新桐和喜婆子的感觉一样,都有点发懵,拉着顾歙问:“换衣梳妆做什么?” 顾歙弯下腰,在傅新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自然是等我回来……”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让傅新桐满面通红的低下了头,顾歙见她害羞了,便伸手在她头顶轻抚了两下:“我去外面招呼,不会喝醉回来的,放心吧。” 说完之后,顾歙便放开了傅新桐的手,一步两回头,走出了喜房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五点就起来了。过年期间,要走的亲戚太多,白天总是有事情来打岔,更新的少,实在不好意思,但我会尽量抓紧时间的。(*  ̄3)(ε ̄ *) 第154章 第154章 喜婆子率众喜娘上前来对傅新桐行礼:“奴婢们拜见世子夫人。”傅新桐虽然是县主, 但是嫁给顾歙之后,就是顾家的世子夫人了。 傅新桐抬手:“嬷嬷,姑姑们请起,不必多礼。世子乃真情实性之人, 不受规矩约束,也是我太过娇气,这才有了今日之事,让你们见笑了。” 傅新桐知道这些喜婆子,喜娘全都是宫里来的人, 兴许就是皇后娘娘手边的,顾歙今日这般行为若传去了宫里, 皇后娘娘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罪,因此便先与这些人打个招呼, 主动承担一些责任过来, 就算皇后娘娘要怪罪,那也是两人一起承担。 那嬷嬷也是没想到顾世子是那样不理人情世故, 世子夫人却是个通透之人, 笑着回道: “夫人言重了,世子性情这般才是好事呢,老奴伺候过不少婚事,但像世子这般完全顾虑夫人感受的,却未曾见第二人。这并不是不受规矩,而是说明世子是真心疼爱夫人的。” 傅新桐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喜婆又道:“那奴婢们去将公主府的姑娘们喊进来伺候夫人梳洗吧。” “嗯,便有劳嬷嬷了。” 过了一会儿后,画屏和香萍等被喊了进来,那喜婆子便带着喜娘们暂且退到了喜房外头。 画屏上前扶起傅新桐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顾家的规矩怎么是白天梳洗卸妆换衣裳呢?” 世间成亲的风俗,都是拜堂过后,新娘在喜房等到夜里,新郎再过来挑盖头,喝合衾交杯,然后才是梳洗换装呢,如今顾家有了新的规矩,所以画屏就以为这是顾家的规矩。 傅新桐将喜房里先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画屏,画屏和香萍听后都大为惊叹:“天哪,世子对夫人也太好了。” 在公主府的时候,萧氏对她们三令五申,到了顾家之后,两个丫头一定彻底把称呼给换做‘夫人’,不能如在府里那般随性了,两个丫头听了进去。 傅新桐坐在铜镜前,让丫鬟们替她将头上的凤冠卸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要不然就好像头上顶着一座山似的,除了嫁衣之后,其他丫鬟便退了出去,留下画屏与香萍两个在屋内替傅新桐梳洗换装,画屏借着替傅新桐除发钗的时候,凑到傅新桐耳旁说道: “夫人,先前您和世子拜堂的时候,太奇怪了。” 傅新桐摘了手上的戒指:“怎么奇怪?” “您和世子叩拜的不是侯夫人,而是侯爷和前侯夫人的牌位。”画屏讲这件事告诉了傅新桐。 傅新桐听后微微一愣,问:“那现今这位侯夫人呢?” “就站在放着牌位的那张椅子的后侧,脸色看着可不太好的样子。”画屏说完之后,香萍也跟着后头说了一句:“还有啊,先前我们在外面守着,亲眼看见了如月县主带着一大帮子女眷要来喜房,说是要见见世子夫人,却被人拦在了回廊那头,连一步都没让她们进来,看样子,那些拦人的应该都是世子的人。” 傅新桐在镜子里看向两个丫鬟,过了一会儿后才敛下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样子,顾歙和侯夫人周氏的关系,比傅新桐想象中还要僵持。顾歙成亲不跪现任侯夫人,却跪自己的生母牌位,还要让侯夫人端立在侧,做侍奉状,俨然像是回到了前侯夫人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周氏是妾,不管怎么样,主母坐着,她就只能站着。并且顾歙成亲,来往的宾客定然都是显贵,这种方式也算是变相的在提醒众人侯夫人周氏从前的身份,若她是周氏的话,那心里定然恨死顾歙了。 而顾歙的父亲承恩侯居然允许顾歙这样的行为,那其实仔细想想,他对周氏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吧,个中缘由傅新桐还真是有点搞不清楚了。 画屏等刚伺候傅新桐梳洗完毕,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先前出去的喜婆再次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分别提了一个食盒,对傅新桐说道:“夫人,世子派人给您送了吃食过来。” 傅新桐从绣帘后走出,两个丫鬟已经将食盒里的菜肴拿了出来,摆满了一桌,傅新桐惊讶的看着那喜婆,只见她只是对她恭敬一礼,然后就带着丫鬟告退了。 画屏又是一阵惊叹:“夫人,奴婢又要说了,世子对您实在是太好了。” 脸上没有厚厚的粉妆,头上没有重重的凤冠,傅新桐穿着一身红色的居服坐在满桌的美食前,拿着筷子,心中五味陈杂,她一定是全京城里最幸福,最轻松的新娘子了,先前傅音渺和傅灵珊成亲被折腾来折腾去,其实傅新桐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凭着对顾歙的爱,才没有退缩,也做好了要吃几天苦的准备,可是现在看来,她之前的那些担心实在有点多余了。 只不过,这个世上又有几个新郎像是顾歙这般,处处为妻子着想呢? 傅新桐吃了东西,整个下午轻轻松松,清清静静的待在喜放里看看书,与画屏她们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华灯初上,承恩侯府的晚宴酒席已经开始了,喜娘们来传话,说是世子敬完了酒就回来,宾客较多,让夫人稍待。 傅新桐玩了大半天,心中莫名觉得有点愧疚,听到传话之后,就端端正正的坐到床沿上去等顾歙。 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顾歙才从外面走入了喜房,外表仍旧是一派平静,行动走路与平常无异,但是傅新桐从他的目光中却看出了异样,清醒时的顾歙,眼神特别清亮,有一种看透人心睿智,但现在的顾歙,眼中只有平静,看见傅新桐,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顾歙来到傅新桐面前,握住了傅新桐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将傅新桐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两下,语调轻柔的说了句: “夫人,我回来晚了。” 傅新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一件事——顾歙喝醉了。 往旁边喜婆看去,良好的素养让她们的脸上依旧挂着喜庆的微笑,尽管如此,傅新桐依旧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伸手反握住了顾歙的手,扶着他坐到床沿上,然后对喜婆子说了一句: “嬷嬷,合衾酒该怎么喝,世子好像有点醉了。” 喜婆倒是没看出来顾歙醉没醉,但是新娘子一进门就卸了妆,盖头早早挑起,现在还主动来要合衾酒,怎么说呢,今天这场婚礼算是她主持过的最奇特的婚礼了,见顾歙坐在床沿上,嘴角带笑,并未阻止,喜娘们便手脚麻利的替两人倒上了两杯合衾酒,喜婆在口中说了一长串恭贺之词,最后让两人右手各执一杯,交换饮下,这便算是礼成了。 喜娘们问是否要留下伺候,傅新桐直接摇头表示:“不用了,世子这里我伺候就好,你们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喜婆,喜娘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体贴的替他们将房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内,瞬间就安静下来。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却意外落入了一个酒气浓郁的怀抱,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两臂将她圈在怀中,不让傅新桐逃离,他低下头,将两人额头抵靠在了一起,这样亲近的行为,让傅新桐紧张的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去,两条胳膊抵在两人胸膛之前,轻轻的推了顾歙两下,说道: “我,我去伺候你更衣。” 声音柔柔的,在安静的喜房中显得格外娇气,顾歙与她鼻尖相抵,片刻犹豫之后,便对傅新桐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之后,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他就含住了傅新桐的唇瓣,深深的吻了起来,傅新桐被他勒的生疼,只好把两条胳膊拿了出来,圈上了顾歙的颈项,顾歙手臂一捞,就托着傅新桐的后腰,将她抱了起来,迅速的甩到了床帐之中,傅新桐觉得天旋地转之后,都还没有适应,眼前就立刻被一座大山给覆了上来,两边床帐缓缓落下,隔绝了床铺之中的一床温存,春、色无边。 傅新桐白天里积攒下来的体力,全都耗费在了晚上的新婚之夜上,并且觉得更为吃力,两条腿到现在都还止不住的打颤,顾歙一个劲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可下手又不肯轻些,将傅新桐折腾的够呛,就算泡了澡,洗了身子,舒服的躺在被褥里,还仍旧觉得全身跟虚脱了似的,胳膊灌铅,抬都抬不起来。 顾歙从内室走出,头发仍旧湿漉漉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开襟的长袍,以一条软腰带随意束着,脸上带着餍足的笑,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傅新桐将脖子以下全都藏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顾歙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抚了两下,俯身下去亲了亲,柔声说道: “今儿喝的有些多,下手重了,让夫人受苦了。” 傅新桐对着他这张色若春花,英俊的脸,就算心中有些埋怨,也是说不出口的,想起两人先前交颈缠绵的画面和感觉,傅新桐羞红了脸,干脆把整个身子都沉入被褥之中,只留下几缕黑发,铺在绸面鸳鸯枕上,惹得顾歙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听着顾歙的笑声,傅新桐很想跳起来将这人扑倒,撕咬教训一顿,可是一来她现在根本没有那力气,二来,也是怕了顾歙刚才的那股子狠劲儿,若是弄巧成拙,顾歙没有被她教训到,反而反过来,让顾歙再把她给教训一顿的话,那傅新桐可真就欲哭无泪,承受不住了。 想想还真是有点窝囊,但饶是窝囊,傅新桐也不愿轻易去扯虎须,只得暗自裹紧了被子,悄悄咬咬被角就算了。 顾歙从被子的边缘钻了进去,引得傅新桐在被子里惊叫扑腾,但最终都被某人强势的镇压下去,将某人一并拉出了被,顾歙拥着傅新桐枕在同一只枕头之上,一如那鸳鸯枕上绣的鸳鸯一般,交颈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啦。 第155章 第155章 相拥而眠, 傅新桐其实并没有什么睡意,身子很乏,但精神却还不错,枕在顾歙的一条手臂上, 抬头看着顾歙好像睡着了的侧脸,他本就生的俊美,闭上眼睛以后,显得睫毛特别长,傅新桐一时起了玩心, 伸出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顾歙的睫毛,然后很快便收手回来, 见顾歙没什么反应,这才胆子大了些, 又伸手去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傅新桐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某人终于忍不下去,在傅新桐第七八次动手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缓缓睁开双眼,转头看向了她,傅新桐吓得赶忙闭起双眼,身子往被子里躲,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顾歙一个翻身,便将她控制,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 “怎么,不累吗?” 傅新桐皮肉一紧,果断摇头:“累!当然累。我,我现在就睡,不玩儿了。” 顾歙的笑声自胸腔中传出,埋进傅新桐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她的芳香,闷声说道:“睡不着的话,咱们说话吧。” 傅新桐眼前一亮:“呃,那你累吗?刚才一直在睡来着。”要说先前那事,傅新桐怎么想都觉得是顾歙要比她更累一点吧。 “我若不睡,你如何能睡?” 顾歙一句话,又让傅新桐羞得满面通红,小声嗫嚅:“可是……我睡不着啊。明明挺累的。” “睡不着就说会儿话,说累了,自然就要睡了。”顾歙让傅新桐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半靠在胸膛,傅新桐耳中听着顾歙稳健的心跳,问道:“那咱们说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陪你。”顾歙在傅新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头瞧着她温顺躺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心中仿佛像是被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填满了似的,通体仿佛置身云端般舒畅,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人沉迷神醉。 傅新桐想了想后,开口说道: “我听画屏说,今天如月县主曾想带人到喜房来找我,但是被你的人给拦在了院子外头;还听说,今天咱们俩拜堂的时候,并没有对侯夫人行礼。” 顾歙轻声‘嗯’了一声:“周氏不是我亲娘,我不愿成亲的时候向她叩拜,顾如月那个丫头,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我拦着她是不想她在咱们大喜的日子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平素我这院子,她本就进不来的。” 傅新桐抬头看着顾歙:“可是你这样做的话,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啊。”傅新桐伸手抚上了顾歙的脸颊,对他的遭遇心疼不已,傅新桐不愿去想象顾歙小时候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委屈,母亲软弱去世,父亲另娶新妻,这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是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地步。 顾歙原本在等着傅新桐和他说话,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傅新桐的声音,低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了傅新桐略微泛红的目光,心念一动,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样,搂着她轻拍了两下,说道: “想什么呢?我爹是承恩侯,我爷爷是镇国公,我娘是我奶奶的亲侄女,就算我爹扶了周氏做继室,她也没那能耐给我委屈受的。” 顾歙将傅新桐内心的想法一下子揭露出来,让傅新桐有点意外,顾歙见她这发懵的模样,不禁又笑了起来,在她挺翘的鼻端轻轻刮了两下,凑过来又亲了两口,直到两人的气息再次不稳,顾歙才克制的收手,傅新桐却好像有点食髓知味,嫩藕般的胳膊缠上了顾歙,意思再明显不过,顾歙无奈将她作恶的手牢牢抓住,控制到他的腰上,警告道: “别调皮了,再来两回,你估摸着这几天都要起不来了。” 说完,便在傅新桐的腰上轻掐了两下,让傅新桐回想起了先前的滋味,赶紧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不敢乱动了。 “我就是心疼你,你今日这样对侯夫人,她不会对侯爷如何,但是却会把这笔账记在你的身上。”傅新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周氏明显就不是个善茬儿,顾歙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回又在这么多显贵亲友面前落了她的面子,她如何不记恨呢。 顾歙却根本没有把这放在心中:“这笔账她也只能记着自己一个人生气罢了,不能把我怎么着的。” 傅新桐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通晓前世,所以可以肯定,顾歙和周氏的问题绝非他此时感觉的这般简单,顾歙和承恩侯为什么最后会走到父子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其中想来想去,除了周氏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之外,不做其他想,因为周氏身上,有着很明显的动机。 她是妾侍扶正,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前侯夫人是镇国公夫人,也就是顾歙奶奶的亲侄女,她年纪轻轻就去了,镇国公夫人心中定然觉得难过,就算有承恩侯撑腰,周氏成功上位,但得不到长辈的喜欢也是必然,那么周氏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就算保养的很好,也会担心自己有人老珠黄,不受承恩侯喜爱的一日,那么她的一儿一女又该怎么办,周氏不受顾家人喜欢,那么很显然的是,顾如月和她的哥哥顾宁也不会受欢迎到哪里去,周氏若想在顾家站稳脚跟,或者给自己的儿子也争取点什么的话,那么势必就要对顾歙下手。 可是正如顾歙所言那般,她在顾家没地位,想要对付顾歙,可能还没那本事,所以就只能借助承恩侯之手,让他们父子相残,让承恩侯亲自对付顾歙,造成了上一世那样的局面。 周氏是有手段的,并且手段很高明。 傅新桐掩唇打了一个哈欠,顾歙便裹着身子过来,将她拥入了怀中,在她头顶亲了两口后,轻柔的说道:“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傅新桐点头之后,便听话的闭上了双眼,不管怎么样,她今生已经嫁到顾家,来到了顾歙身边,周氏若再想故技重施,总还有她这一层挡在中间,只怕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容易得手了。 现在想的再多的确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睡早起,养好了精神,跟那周氏慢慢的斗。 ******************************* 承恩侯府东苑里,周氏将一桌子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还嫌不够,又起身去砸门边的花瓶,张妈妈去劝:“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仔细伤了自己。” 今儿侯爷去了西侧院中过夜,不来夫人这里,房里只有张妈妈和周氏两人在,张妈妈是周氏的奶娘,当初周氏做了承恩侯的妾侍之后,便恳求承恩侯将她的乳母一并接来府里居住,承恩侯允了,这奶娘一住便是十几年,周氏对她十分信任,在张妈妈面前,周氏可以完全不顾形象的撒泼。 “我做什么,妈妈你可瞧见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辛辛苦苦伺候侯爷这么多年,可是他呢?对我没有半分情谊也就罢了,还由着那小子欺辱我,今日那些宾客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才好。” 周氏今日被逼着站在前侯夫人牌位侧后方,心中愤慨不已,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刚刚把侯夫人的名头坐实,让大家提起承恩侯夫人,就想到她,可是今天,顾歙成一个亲,就彻底把她这十几年的功绩全都抹杀掉,将她从云端踹下了地狱,将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形象,如一张破纸般随意的扯碎扯烂,颜面全无。 想到这里,周氏又忍不住想要去把另一边的瓶子也给砸了,张妈妈上去抱住了周氏,将她拉到内室去,安慰道: “夫人,可不能冲动,再闹下去,把侯爷惊动过来就得不偿失了。” 提起承恩侯,周氏还有点惧怕,缩了缩颈子,嘴硬道:“他如今正在那小妖精身上风流快活,如何还记得我?今日之事,若非他的话,量顾歙那小子也不能这样对我,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非但不哄我,晚上还去了那小妖精那里,我看啊,他是彻底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周氏在外人面前是个通情达理的温婉形象,但在张妈妈面前,却将有些粗俗的本性暴露无遗。张妈妈无奈:“夫人千万别这么想,西侧院的那个不是刚纳回来没多久嘛,侯爷一时新鲜也是有的,这么多年来,也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侯爷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自然就会回到夫人身边来了。” 张妈妈的安慰很见效,周氏慢慢地平复下了心情,伸手撑住了额头,张妈妈心疼她,来到她身后替她按了起来,周氏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对张妈妈说道: “派人将那些扫了去,顾歙那小子不声不响的就娶了个新妇回来,为了那个女人,他居然肯放下自尊亲自去找侯爷为他提亲,可见对那女人是动了真情,顾家的男人都是情种,他也不例外……” 张妈妈见周氏似乎有了主意,不禁上前问道:“夫人可是对世子夫人有什么想法?别嫌老奴啰嗦,既然世子夫人已经进了顾家的门,那夫人还是莫要与她过多的冲突,以免惹怒了世子,世子对您和公子,县主可都还没完全放下戒心呢,就算要整治世子夫人,也得再等个一段时间再说,并且还不能明着来,按照以往的方法,暗处下手便是,总不能坏了您在侯爷面前的形象,侯爷最心疼的便是夫人您的柔顺,这么多年撑下来了,可不能在这上面出岔子啊。” 周氏点头,对张妈妈说的警告很是受用。 “这是自然,我不会傻到亲自对那丫头动手的,她还不值得。” 张妈妈见周氏有了计较,便不再多说,叹息着亲自去外室给周氏收拾地上的残渣,周氏在内室里看着张妈妈那忙碌的身影,眉头蹙起,说出去可能真的没有人会相信,她一个做了十几年侯夫人的女人,在自己的府里摔几个杯子都不敢被别人知道,还要自己年迈的奶娘亲自趴在那里捡,可是周氏自己很明白自己在顾家的地位到底算个什么,侯爷看中的不过就是她的容貌,一旦这容貌变了样,周氏一点都不会怀疑,侯爷会像对那些他宠了几回就不想要的妾侍那般对她,毕竟她从前也是妾侍。 原本自己是妾侍这件事,周氏连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身边交往的人也都忘了,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歙会给她来这么一手,今日她在喜堂里站着的时候,就感觉四面八方全对她递来的全都是鄙夷的目光,从前一些与她交好,玩在一起的夫人们仿佛也在偷偷的笑话她,那种屈辱的感觉,周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又写出来一章。23333333 第156章 第156章 第二天一早, 傅新桐是被自己给惊醒的,睡的正舒服的时候,猛地张开了眼睛,然后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左右看看,发现顾歙已经不在床上了,傅新桐赶忙掀开了被子,急急忙忙的找衣服,顾歙从内室出来, 见她这般,问道: “找什么呢?” 傅新桐吓了一跳, 立刻回身:“你还在。” 顾歙走过来,替她理好了垂在眼前的头发, 捧着她脸, 笑吟吟的回道:“成亲第一天,你想我这么早去哪儿?” 傅新桐羞赧的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以为你出去了, 外头不早了吧?我, 我好像睡过头了。” 唉,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早点睡的。傅新桐现在才觉得后悔,这成亲第二天,按理说是要去给公婆敬茶,认识亲戚的,可现在外面太阳都高高挂起了,时辰肯定是晚了。 “多睡会儿有什么错?昨儿那么累,我都睡到现在才起呢。”比起傅新桐的紧张,顾歙倒是很轻松,悠闲在在的样子。 “可……敬茶呢?昨儿那宫里的嬷嬷跟我讲了,今儿早些起来,得去给侯爷和侯夫人敬茶。”傅新桐觉得自己的第一印象要糟了。 “敬什么茶,我爹在西侧院里,估摸还醉着呢,周氏那里,本就不用去敬茶,你只管安下心来,待会儿让人进来伺候你洗漱换衣,吃了早饭以后,我带你去国公府里见过祖父,祖母也就够了。”顾歙将傅新桐的乱发夹到耳朵后面,无限宠溺的说道。 傅新桐咋舌,狐疑的盯着顾歙,似乎想要分辨他是说真的,还是跟自己开玩笑的。顾歙见她这般,便推着她去了梳妆台前,弯下腰,在傅新桐耳旁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到了顾家以后,万事有我在,我娶你是想与你共度余生,不是让你来受顾家规矩的,你在府里什么样,在这里便什么样,无须顾虑其他,我爹是个不太管后宅之事的人,祖父与祖母又十分开明,从不插手承恩侯府之事,你如今是承恩侯府世子夫人,在这个府里,没有人能给你规矩,至于周氏那边,我待会儿带你去见过祖母你便知道,今后该如何对待周氏了。” 镜子里的傅新桐脸上露出惊讶,经过一夜之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雨露清纯的花缓缓绽放着,慵懒中透着出尘美貌,顾歙竟然有些看呆了,先前自己一番长篇大论,没等到傅新桐给出回应,自己便重新凑了上去,在傅新桐未施粉黛的脸上亲了两口,把傅新桐的心思稍微拉回来一点点,只见她捂着自己的脸,回头对顾歙说道: “我还没洗脸,你也不嫌我脏。” 顾歙却捏住她的鼻端:“你怎么样我都不嫌你,在我眼中,夫人就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 无论是谁,一大早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都是开心的,傅新桐抿着嘴,明知道顾歙是说话在逗她开心,但她却还是忍不住真的开心起来,将先前的焦虑一扫而空,捂着脸,站起身,兔子一般跑入了内室,顾歙打开房门,将伺候的画屏她们喊进了房去伺候傅新桐。 当傅新桐再次从内室出来的时候,顾歙已经将早饭安排好了,直接让人送到了耳房之中,傅新桐进入耳房的时候,顾歙正拿着两双筷子和两只勺子站在桌前摆桌,傅新桐走过去之后,顾歙便直接将一只勺子塞进了傅新桐的手中,傅新桐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饭,食指大动。 两人坐在一起,甜甜蜜蜜的吃了一顿早饭,然后顾歙便让人套了马车,带着傅新桐直接往镇国公府去。 镇国公府与承恩侯府隔着两条街,经过燕子巷的时候,傅新桐下意识就往那巷子里看了两眼,还真给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芳冉带着好些人从巷子口经过,像是急忙去采购什么的样子,能让芳冉亲自出马的,定然是萧氏身边的事情,傅新桐知道,定然与她明天的回门有关系,现在公主府上下定然忙的很,都在准备迎接明日她和顾歙的回门吧。 顾歙凑过来看了一眼外面,傅新桐拦住他不让他看,顾歙也不介意,往旁边的软枕上靠了靠,说道: “咱们今后就住公主府吧。” 莫名其妙一句话让傅新桐抬眼看了看他:“我和娘说过,咱们今后会时常回来看她的。” 顾歙摇头:“不是时常回来,是就住府里。你觉得怎么样?” 傅新桐没有回答,而是从旁笑了起来:“就你事多,那么大个承恩侯府还容不下咱们了?” 顾歙见她笑了,这才坐直了身子,将她拥在怀中,说道:“ 不是承恩侯府容不下咱们,是住在那里太没意思了。成天看见碍眼的人,若非娶妻的话,平日里我住的更多的地方是皓兰轩。” 傅新桐知道顾歙与承恩侯不和,叹道:“你若住在府里的话,某些人看你才是最大的碍眼呢,那是你的家,你不住的话,岂非让别人好过了?” 傅新桐的眼中满是狡黠,眼睛亮的就像是夜空里最亮的星星那般,而她的话也让顾歙觉得似乎有点道理的样子,做出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嗯,你这么说,不无道理,我时常不在府里,确实让某些人很轻松。”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新桐是不会逃避的,承恩侯府是顾歙的地方,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顾歙离开,从前是顾歙不与周氏计较,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和顾歙成亲了,从此两人便是命运共同,她不会容忍上一世发生在顾歙身上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和顾歙搬离承恩侯府很方便,但傅新桐却不想要这方便,因为正如她和顾歙说的那般,顾歙在府中最多只是厌烦,但却能让周氏感觉到焦虑和不安,顾歙留在承恩侯府里生活,怎么看都是周氏更不自在一点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马车便行驶到了镇国公府门前,停下之后,顾歙率先下车,将傅新桐扶下马车,下了车之后,也不松手,拉着她便往台阶上去,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见顾歙和傅新桐,赶紧迎上来行礼: “给世子和世子夫人请安,小的王泉,是国公府的管事。” 王管事自我介绍,很明显是介绍给傅新桐听的,傅新桐对他点了点头:“王管事不必多理。” “祖父祖母可在家里?”顾歙问道。 “回世子的话,国公与夫人□□叨着,等着二位呢,快快请进。” 说完这些,王总管便殷勤的领着顾歙与傅新桐进了镇国公府。顾歙轻车熟路,一边走,一边对傅新桐介绍着国公府里的陈设与风景,甚至比对承恩侯府还要熟悉,看得出来,与承恩侯府比,顾歙更喜欢镇国公府一些,听说在前侯夫人去世之后,顾歙更多的便是在国公府里生活,怪不得这么熟悉。 顾歙带着傅新桐直接去了国公府的主院,都不用通传,直接进的院门,傅新桐多少还有点紧张,幸好顾歙始终抓着她的手不放,走到回廊之时,门内便有两个花甲嬷嬷出门来亲自为他们打帘子,给两人行礼请安,顾歙喊她们‘赵嬷嬷’和‘陈嬷嬷’,便拉着傅新桐入了内。 进门之后,傅新桐就看见了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只见两人正襟危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看着有点严肃的样子,顾歙拉着傅新桐上前,跪下给两人请安。 “孙儿携孙媳回来给祖父,祖母请安。” 顾歙对待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的态度,与对待周氏和承恩侯的态度完全不同,傅新桐便知,这二老在顾歙心中的地位定然很高,不敢有丝毫怠慢,规规矩矩的给二老行了磕头大礼。 镇国公与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比较满意的目光,镇国公夫人严氏对傅新桐抬手,说道: “乖孩子,别多礼了,快些起来。” 说完之后,严氏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便会意,让丫鬟将给傅新桐的见面礼给呈送了上来,傅新桐款款接过,不卑不亢的行谢礼,落落大方的姿态,让严氏越看越觉得满意,之前她听三丫头回来说过云雁看中的那姑娘是什么样,只说是个通透之人,当时严氏心里还有点犯嘀咕,因为她本身并不喜欢心眼儿多的姑娘,可今日见了之后,严氏倒是有些改观,姑娘是个好姑娘,难得是让云雁喜欢,瞧自家孩子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严氏爱屋及乌,自然觉得傅新桐好。 镇国公英武不凡,尽管头发有些花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举手投足自有一股侠气,看见他,傅新桐就知道,顾歙这文质彬彬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那颗武将之心是哪里来的了,顾歙文武双全,单就从他的外表气质来看的话,他应该是从文的,然而实际情况却令人大跌眼镜,一个文质彬彬的才子不去户部,礼部,翰林院做这类文职,反而去了最不叫人看好的探事司。 他受过两人的礼之后,便站起身来,对顾歙说道: “去武场练练?” 顾歙和傅新桐都是一愣,两人还没开口,严氏就出声了:“你这人怎么回事?云雁昨儿刚成亲,你就不知道体贴体贴吗?真是人越大,心性越像个孩子。” 镇国公却不以为意:“哎,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走,咱爷孙练练去,都好久没舒展筋骨了。” 顾歙往旁边傅新桐脸上看看,目光似乎在询问他能不能去,傅新桐看着他,忍着笑,微微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我在这里陪祖母说话,你且随祖父去吧。” 傅新桐觉得祖父与祖母这两个词语说出来特别亲切,只可惜,她在傅家长大,傅家的规矩大,段氏和傅远宁愿儿孙们都喊他们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不愿他们如市井家庭那般称呼祖父,祖母,由此可见,镇国公府的风气定然是不同于傅家那般的,顾歙说镇国公与夫人开明,想来并不是随口说了安慰她的话。 既然二老开明,那傅新桐还有什么好担心呢,与顾歙相处习惯了,顾歙看着高冷,但实际是个热心肠,讨厌一切虚假和伪善,只要是真诚的话,哪怕不好听,他也会听便是,所以,她只需拿出与他相处的方法来与二老相处,真诚以待,想必就没什么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ok。三更了呢。 第157章 第157章 顾歙在镇国公府是完全放心的, 对傅新桐轻声说了句‘祖母和善,没事’,这才随镇国公去了外面。 他们离开这厅之后,国公夫人严氏对傅新桐招了招手, 傅新桐走过去,严氏拉着傅新桐的手,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之上,笑眯眯的仔细端详傅新桐,温和说道: “别看国公爷年纪一大把了, 但心性还像个孩子,本不该让云雁随他去演武场的, 确有些不合时宜。你别见怪他。” 傅新桐抬头看着严氏,娇俏一笑: “不见怪, 祖母这是有话与我说呢。” 严氏眼前一亮, 看着傅新桐时,越发觉得这孩子可爱, 这种可爱不是说容貌上的可爱, 而是说她的性格,既聪明又真实,有些聪明的孩子,的确很通透,但是却聪明过头,喜爱藏着掖着,明明看透了,就是不说出来,对人防备心重,而有些不聪明的,就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意思。 但云雁媳妇既聪明,又实在,说话坦荡,没有遮掩,可见人品端正,行止真诚,严氏越看心里越喜欢,再说了,这是她乖孙亲自挑选的媳妇,本就在她面前可说了不少好话,严氏心里早就认定这个孙媳妇,也派人去打听过,得知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外面传闻听起来惊世骇俗,什么不守礼教,恣意妄为,甚至还有一条冲撞长辈,若说这样的名声,那可绝对算不上是好,搁在一般的老夫人身上,定然不敢要这么个煞星进门来,但是严氏不是一般老夫人,耳聪目明,看人尤其准确,听说了那傅家姑娘这样的名声之后,并没有吓退,而是再深入的探究过,她因何冲撞长辈,因何恣意妄为,这一探究就让严氏知道了其中内情,原不是这傅家五姑娘的问题,而是她遇到的那些事情,若不想受欺负,那就势必要做那些对应,可怪不得她,非但怪不得,严氏心中甚至还有些佩服她,毕竟可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做到像她那般恣意的,那是豁出了名声,拼了命才守得住的真性情。 严氏喜欢真性情的人。 “那你可知,我想与你说什么?”严氏对傅新桐问道。 傅新桐略微思考后,就开声回答: “祖母是想与我说侯府里的事情?是关于……侯夫人的?” 傅新桐今日初来镇国公府,今后也不会在镇国公府里生活,所以老夫人不会与她说这里的事情,想来想去,应该就是承恩侯府里的事了,而承恩侯府里,足够让老夫人称之为‘事’的,无非就是侯夫人周氏吧。 严氏嘴角勾起,对傅新桐的聪慧十分赞赏,点头说道:“真是个聪明孩子。那你可知我想与你说侯夫人的什么事吗?” 傅新桐略微犹豫:“我应该是知道的,但是有些事情不该由我口中说出。还是请祖母明示吧。” 的确,纵然侯夫人有千般不好,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是傅新桐名义上的婆母,是长辈,那些不恭之言,镇国公夫人说那是训言,但傅新桐说了便是不敬,在没有确定侯夫人对顾歙有什么伤害行为的时候,傅新桐还是愿意与她和平共处,该如何敬重便如何敬重。 “你知道我不喜欢她?”严氏问。 傅新桐点头:“知道。” “那你为何还敬重于她?”严氏故意这样问,嘴角仍旧笑眯眯的。 “祖母不喜欢侯夫人,那是祖母与侯夫人之间的事情,我是晚辈,不便做出评论,但侯夫人与我,并无交往,我敬她,是因为她的身份。”傅新桐对严氏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严氏沉吟片刻后,又问:“那若是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做那不合时宜之事,比如说,她想要害你与云雁,你又如何?” 这一回,傅新桐是很坚定的,目光沉稳:“若只是与我为难,那倒无妨,忍她便是,但若她伤害顾歙,便绝不容她。” 这一回,严氏的脸上总算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一个头脑清明,条理清晰,又有独立想法的孙媳妇,严氏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也就是这说话的会儿,顾歙便从外面回来了,只除了外罩衫拿在手中,看起来依旧优雅端方,发髻不松,衣衫不乱,严氏奇道:“不是过手去了吗?这么快回来?” 顾歙无奈,将外罩衫自然而然的交到傅新桐手里,从旁边茶几上端起一杯茶就喝了一口,对严氏回道: “是过手了。不过祖父体谅我,只摔了三回就让我回来了。” 严氏咋舌:“这老头子是越来越没用了,居然连输三回!” 傅新桐惊讶的看着顾歙,对他和严氏之间的对话表示奇怪,只见严氏站起身,立刻有两个垂手嬷嬷上前来搀扶她,她来到傅新桐面前,笑着从发髻之上除下一只金镶玉的簪子,将之插到傅新桐的鬓角之上,傅新桐认出这簪子的来历,至少得是一品诰命以上的夫人才能佩戴,当即不解: “祖母这是……” “这是我与你们祖父当年赠与我的,如今我赠与你,别看它只是一根簪子,但作用可是不小的,你戴着它,周氏纵然有心为难也是不敢。”严氏说的云淡风轻,但却让傅新桐清楚的感觉出这簪子的威力,是严氏给傅新桐用来对付周氏的。 傅新桐之前确实担心过,嫁到顾家之后,周氏就算不对她动刀动枪,但是平日里一个‘孝’字压下来,让她做这个做那个,那也是很讨厌的一件事,至少过不了太平日子,如今严氏给了傅新桐一根超品的簪子,等于就是告诉了周氏,傅新桐是她罩着的,周氏敢为难傅新桐,那严氏就敢为难周氏,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大鱼吃小鱼的道理。 “好了,今儿就这样吧,云雁这个媳妇找的很好,我很喜欢,今后两人可得齐头并进,举案齐眉,最好啊,赶紧的开枝散叶,还要多注意一些个小人,有什么事就来公府里找我,或是去宫里找皇后娘娘,都是可以的。” 严氏这样说了之后,顾歙与傅新桐一同对她行礼称是。严氏便笑着出门去,左右簇拥着几个婢子,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等严氏离开之后,傅新桐对顾歙问:“祖母这是去哪儿?” 顾歙伸手将傅新桐的手牵过,笑答:“演武场。祖父心情不好,要人安慰呢。”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就算顾歙不说,傅新桐也能想到,顾歙见她明白,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平时不这样,今儿日子特殊,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晾在这里嘛。” 傅新桐:…… 顾歙又带着傅新桐在国公府里转了一圈,整个镇国公府里也就住着国公和夫人,看着门庭显赫,但其实人丁不太兴旺,国公与夫人一生也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入宫做了皇后,另一个就是承恩侯,顾歙的父亲了,承恩侯自从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之后,回来皇帝就封他做了承恩侯,自此在外另立侯府,搬出了国公府,另外还有一个从顾家旁支里收养回来的二伯,因为国公未曾纳妾,与国公夫人生下皇后顾氏之后,两三年都未有身孕,便想着收养一个孩子到身边来冲冲喜,上回傅新桐在宋家婚宴上看见的顾歙的表姐顾婉,就是这位收养回来的二伯所出,不过自从承恩侯府成立,承恩侯搬出国公府之后,二伯为了避嫌,觉得自己终究是个收养之子,国公亲子都已离府,他若留下会让人有贪图府里权位之想,尽管国公与夫人百般挽留,让他宽心,但二伯仍旧执意带着妻妾儿女,离开了国公府,在外生活区,所以,国公府里现在也就只剩下老两口朝夕相对了。 一路走来,傅新桐确实看见了许多被封起来的小院落,显得国公府有点落寞。 顾歙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倒是有不少回忆可以跟傅新桐说起,两人在院子里逛逛坐坐,两人眼中各有你我,并不觉得冷落,相反,傅新桐还觉得十分惊奇,若说整个京城里,有哪个女子成亲是像她这样轻松的呢? 成亲第一天,由夫君抱着入门跨火盆,拜堂之后,夫君就给揭了盖头,送来吃食,让她休息,第二天又不用面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刁难,直接避重就轻,带她来参观自己儿时的居住地,与她分享儿时的美好记忆,他们俩留在国公府里吃了午饭,顾歙才带着傅新桐走出国公府。 “时间还早,我再带你去我二伯家里坐坐吧,就是上回你在宋家见过的顾婉表姐家,只不过,顾婉表姐应该是回了崇敬侯府,崇敬侯没什么思量,府里大事小事都指着表姐定夺,是一日都离不开的。” 傅新桐想起那日崇敬侯与顾婉的样子,不禁就觉得好笑,莞尔道: “我倒觉得崇敬侯是真心敬畏表姐的,兴许他是有思量的,只不过更愿意将一切事由交给表姐定夺。” 有些男人便是如此,因为敬重妻子,便在做决定的时候,听从妻子之言,这种依赖之情的根基就是信任,其实如果真叫他自己拿主意,他也未必就是草包什么都不懂。 崇敬侯是真心喜欢顾婉表姐的,所以一切都让顾婉表姐做主,听从她的吩咐,这也是夫妻间一种爱的方式。就好像是萧氏与傅庆昭,萧氏乐得什么都交给傅庆昭去承担,自己只需顾好自身与后院就足够了,其他什么事都不操心,顾婉和崇敬侯,就像是性别转换了的萧氏和傅庆昭。 “嗯,你说的有道理。可能我之前对崇敬侯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他什么都做不好,府里一切事由皆要麻烦表姐,但如今想想,兴许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不过,我却是不会这样做的。”顾歙转过头对傅新桐如是说道。 傅新桐不解,扬眉问:“你是不信任我吗?” 顾歙摇头:“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想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比起让你从上到下将我伺候的好好地,我更愿意从里到外将你护的好好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你无须为了我改变什么。” 傅新桐痴痴的望着顾歙,心中感动不已,一个男人能说出这样无私的话,实属不易,傅新桐相信,也就是顾歙,这世上再无第二个男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剩最后一个boss了,周氏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呢? 第158章 第158章 傅新桐随着顾歙去了顾家二伯的府邸, 离镇国公府很近,二房夫人隔三差五便会到国公府里侍奉老夫人,二房子孙倒是兴旺,老夫人待二房的子孙也很好, 几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几个儿子也都有了出路。 二伯和二夫人对顾歙和傅新桐很是热情,留傅新桐和顾歙在府里吃饭,但顾歙婉拒了,跟二伯和二夫人, 以及二房的一些表兄弟,表嫂们见了面, 两人这才离开。 坐在马车上,傅新桐说道:“二伯家的人丁真兴旺。” 二伯虽不是国公与夫人亲生的, 但也是顾氏旁支, 这一辈儿取的是兴字,二伯叫顾兴元, 承恩侯叫顾兴卢, 字远洲,只不过因为二伯是被国公与夫人收养的,才得以来了京城,如今与保定的旁支家族仍有联系,国公府并不加以阻拦,顾家二伯并不似承恩侯那般对子嗣淡泊,他喜好旺丁旺家,所以纳了三个妾,每个妾侍都为他生儿育女,形成这样兴旺的家庭。 “二伯喜欢热闹,与我爹不同。”顾歙说道:“若非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家业,我可能未必会出生吧。” 傅新桐转头看着顾歙,在光线不佳的车厢内,她似乎看见了顾歙脸上那转瞬即逝的落寞,没有哪个做儿子的不希望得到父亲的喜爱,就算是顾歙也不例外,傅新桐之前看见过一回承恩侯,感觉他确实比一般人要疏离一些,那气质跟顾歙很像,父子之间没什么交流,但依照傅新桐看,承恩侯对顾歙这个儿子,未必就像是顾歙脑中所想的那般厌恶吧,至少在顾歙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站出来替顾歙张罗的。 傅新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顾歙这样去想承恩侯,暂时也无法开导他,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马车行驶一会儿后,还没有到家,傅新桐这才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看,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回侯府的路上,对顾歙问: “咱们去哪儿?” 顾歙掀开车帘子,勾唇一笑:“自然是去吃饭了。” “去哪里吃?” “阮香楼。” ***************************** 傅新桐现在看见阮香楼的姐妹们已经不那么别扭了,这里虽然对外是一座青楼楚馆,可傅新桐知道,这里其实是探事司的地方,探事司做的就是这些,世间消息流传,无非就是市井茶馆,青楼楚馆之中最为迅速,探事司占据这地利之便,开设了阮香楼,楼中姐妹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但尽管知道这些内情,傅新桐仍旧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哪有人成亲第二天,相公就带着妻子来青楼里吃饭的? “别看着我,我是特意带你来吃好东西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吃了什么吗?”顾歙与傅新桐坐在楼后单独的小楼之中,顾歙温和的替傅新桐斟茶,与她说话,傅新桐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眼前一亮,说出了答案: “金丝蜜?” 那日傅新桐浑身发冷,就是吃了这阮香楼里的金丝蜜之后,就觉得通体暖洋洋,那舌尖上入口即化的滋味,即便是现在她想起来都食指大动呢,只可惜,那之后就没有吃过,因为她从来没跟顾歙提起过自己还记得他阮香楼里的这一口,没想到顾歙今天会带她来这里吃。 顾歙见她忆起,勾唇笑了起来。 菜肴很快就上来,傅新桐记得顾歙和她说过,阮香楼里的厨子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手艺自是没话说的好,金丝蜜是甜品,首先就被送了上来,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好菜。 傅新桐将面前金丝蜜的盅揭开,露出内里真容,果然是几年前她在这里吃过一回的金丝蜜,迫不及待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里,傅新桐瞬间就笑开了,连连点头称赞: “好吃好吃,还是记忆的味道。” 顾歙不好甜食,便在一旁替傅新桐布菜,傅新桐一口气便将一盅金丝蜜给吃完了,意犹未尽,将目光落到了顾歙吃了一口便放下的碗盅之上,咬着勺子对顾歙讨好的笑了笑,顾歙无奈,将筷子放下,把面前的碗盅推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大喜,不客气的将顾歙的那一盅也给吃掉了,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舔着唇瓣,开吃其他的菜肴。 “我忽然觉得有点后悔了。”顾歙这般说道。 傅新桐奇怪的看着他:“后悔什么?”眼波一转,便看出了顾歙的调侃:“是后悔娶了个这么能吃媳妇儿吗?” 顾歙但笑不语,傅新桐又道:“可算是把你骗到手了,你都不知道我忍的有多辛苦,现在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我也不怕你跑了,就暴露了本性呗。” 俏皮的姿态让顾歙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我自诩看人很准,这回却是看走眼了?” “那是!你就等着被我吃光光吧。”傅新桐笑的极其得意,两人目光对视,憋了一会儿后,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一顿饭吃的相当美好,两人酒足饭饱后,牵手准备回家去,顾歙说带傅新桐去城外的望山亭,登高眺望一番,傅新桐起身的时候,没在意撞了一杯茶水,裙摆湿了,伺候的婢女便请傅新桐去里面整理,或是换衣,或是烘干都可以,傅新桐觉得这身衣裳是早上新穿的,不愿换,就让婢女给她烘干,顾歙说先去给她去买几样蜜饯瓜果带在车上吃。 顾歙独自来到阮香楼的门前,还未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一声暴喝:“顾歙,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歙回头,就看见傅星落从后面凶神恶煞的跑过来,一手标杆一样直挺挺的指着顾歙,满脸怒容,来到顾歙面前,傅星落的眉头彻底蹙起,指着顾歙叫道: “好你个顾歙,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你与桐姐儿成亲不过二日,你便到这种地方来风流,说,你来这里干什么的?”傅星落本就对自己刚回来,妹子就要嫁人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个妹夫纵然千好万好,可哪里及得上自己的妹子好呢,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愿意的,如今看见顾歙与自己的妹子成亲第二天,便留恋风月场所,还出入的这样堂而皇之,傅星落心里头就像是瞬间激起了滔天大火,若非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他真想立刻就扑上去揍他丫的。 与傅星落的暴怒相比,顾歙倒是很淡定,眉头一扬,说道:“我说我是来吃饭的,大哥信吗?” “我呸!我信你才有鬼!顾歙,我打——” 傅星落口中‘死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顾歙先前出来的那条小岔路上传来一声尖细的喊叫: “傅星落,你动他一个试试!” 傅星落的拳头已经扬起,正要打向顾歙,被那声音给生生的喝止住了,停了拳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傅新桐正提着裙摆,急急的冲向了他们这里。 看见傅新桐,傅星落的怒火就熄灭了大半,扬起的拳头缓缓放下,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一时想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事情。 傅新桐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两人跟前,一把将顾歙护在了身后,挡在傅星落面前,将准备打人的傅星落好一顿数落: “傅星落,你想干什么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顾歙是我夫婿,是你妹夫,你居然想打他?信不信我回家告诉爹娘,让你跪在祖宗牌位前哭去。” 小时候,要是傅星落打了傅新桐,傅新桐到萧氏和傅庆昭面前去哭那么一哭,傅星落铁定是要跪祖宗牌位的,尽管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可傅新桐的这个威胁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触动的,哆嗦了一下唇,彻底歇了打人的心思: “不是,我,我没想打他,就是交流交流,你说俩大男人在这青楼里遇见了,不得交流交流啊?倒是你们,搞什么啊?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他是不是骗你来的?” 傅新桐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是你啊?能被人骗着来这种地方?我们来吃饭的,你管得着吗?” 傅新桐的话让傅星落又抓了抓脑袋,看向顾歙,只见顾歙真诚的对傅星落笑道:“我刚才说了,我们真是来吃饭的,大哥这回信了吧?” 傅星落撇了撇嘴:“信不信的你们也不该来这儿啊,也就这丫头护着你。” 傅新桐狐疑的看着他,问道: “还说我们怎么样,我和顾歙是正经夫妻,一起去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倒是大哥你,无家无室,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爹娘知道吗?尤其是娘,我记得她以前三令五申跟你说过别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吧?你这是把娘的话当做耳边风了吗?若是娘知道了,你铁定是一顿板子。“ 傅新桐反过来将傅星落说的哑口无言。 傅星落表情有点尴尬,摸着鼻头说道:“我,我这就是陪营里几个哥们儿来听听曲儿,他们非得让我请客,你嘴巴给我放严一点,若是娘知道了,我可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的,你们来这儿也未必是好,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你们也给抖落出来,娘也非得教训你不可。” 傅新桐双手抱胸:“哟,长能耐了。还敢威胁我?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事儿捅上了天,娘到底是会打你还是打我们。” 说完傅新桐就拉着顾歙往外走,傅星落这下可急了,上前拉住傅新桐的胳膊就怂了:“别别别,妹子,别这样!咱有话好好说,这个……咳咳,明儿你们回门,哥哥我敬你们酒,今儿我就当没看见你们,你们也当没看我,我们谁也不卖了谁,这样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某哥哥好憋屈呀。233333333 第159章 第159章 傅星落说完之后, 傅新桐没什么反应,傅星落只好瞧向顾歙,只见顾歙微微一笑: “大哥吩咐,咱们自当遵循。” 傅星落得到了顾歙的回答, 心里还是不怎么放心,又看向了傅新桐:“你怎么说?” 傅新桐无奈一叹:“罢了,我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这回饶了你。” 傅星落大喜:“那就说好了,咱可谁都别说啊。我, 我也就是跟兄弟们一起来聚聚,没想怎么着, 都别往心里去啊。” 傅新桐哪里会不知道阮香楼的底细,就算傅星落真的想怎么着才来的, 那也得问问楼里的姑娘愿不愿意和他怎么着, 阮香楼的姑娘全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转身搂着顾歙的胳膊, 两人跟傅星落打了招呼之后, 就跨出了大门,如今是华灯初上,两人挽手而行,虽立于灯红酒绿之处,却也能见神仙眷侣姿态。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傅星落大大的叹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好险好险,家里三令五申不许来这种地方,若真让桐姐儿回去一说,傅星落知道自己背上一顿藤条是少不了的,现在相安无事最好,谁也不说……想着想着,忽然就回过神来了,咦,等会儿,怎么好像又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还有他那个妹子,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这才刚成亲,就连同相公把自己的亲哥哥给怼的不要不要的,到底谁跟她是一脉骨血的兄妹啊?还‘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哼,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说过‘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这句话呀。 一时间,傅星落百转愁肠,既觉得妹子这样见色忘兄不地道,又觉得,若是有个这么护着自己的媳妇儿似乎也很不错,叹着气,转身去到楼内,在看见推杯弄盏的兄弟们时,傅星落又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了。 他回来京城之后,先是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曝光,然后到了西郊大营,他报道那一日,他娘又给封了端静公主,有了公主府,一家人吭哧吭哧的搬家去了公主府,营里的兄弟知道之后,这不吵着嚷着,非要让他请客才行,并且言明了,不喝素酒,得喝荤的。 那种夹带着皮肉的楼里,傅星落打死是不敢去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阮香楼这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能跑跑了,谁知道,还让人给抓了个正着,谁会想到,那小夫妻好好的在家里玩儿不好么,非要到什么青楼来吃饭呢。 点儿也够背的。 傅新桐和顾歙从阮香楼出来上了马车,傅新桐还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劲儿的往外看,顾歙将帘子放下: “别看了,他们也就能喝喝酒,不会怎么着的。” 傅新桐点头:“我知道,我哥就那么大的胆子,量他也不敢去别的地方。” 对傅星落,傅新桐还是很放心的。萧氏和傅庆昭性子虽然平和,但是教育子女还是很用心的,不说让子女都学富五车,技能满身,至少做人的道理和准则是必须要遵守的。 有了傅星落的一番掺和,也没有扫了两人去城外望山亭游玩的兴致,一起在街上买了一些蜜饯和果子,一路策马狂奔去了城外望山亭,顾歙拉着傅新桐往半山去,在望山亭上登高眺望,风景十分宜人。 忽然傅新桐‘咦’了一声,顾歙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傅新桐抬手指了指山下,蜿蜒的山道上,走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低着头凑在一起说着话,男的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得体,容貌周正,只是脸色苍白,白的有点可怕,让他眼底青灰显得格外明显,如果不是化妆成这样,那就可见此人是个好酒贪色之辈,眉宇间并不正气,他旁边那个女人也是三十来岁,近四十的样子,衣着素雅,头上戴着斗篷,一张脸露出来,还是相当美艳的。 而那个女人,傅新桐和顾歙都认识,不是周氏又是谁呢。 顾歙瞧见他们从山下走来,眉头一蹙,与傅新桐两人对视一眼后,便拉着她往亭子旁边的山林去,显然是并不想让周氏看见他们的样子,他们在亭子后头的山林树木后藏好之后,过了一会儿,周氏与那男子便上了山来,见望山亭中无人,两人便坐了进去。 一左一右,仍旧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只是他们此刻在山林后面,离望山亭有点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傅新桐转首看向了顾歙,只见顾歙眉头深锁盯着他们,显然除了周氏之外,那个男人他应该也认识。 周氏与那男人说着话的功夫,忽然就哭了起来,掏出帕子拭泪,那男人便在一旁轻声安慰,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周氏才止住了哭泣,两人从望山亭出来,继续往山上走去。山上有有一座望山寺,在京城来说,望山寺并不算好,并且因为建在山顶之上,有一些信徒不愿舍近求远,爬高山去望山寺里参拜,因此香火只能算是一般。再有就是因为,其他什么寺庙大多都有一些什么奇异的传说,但望山寺却不然,没人知道这寺什么时候开的,有什么神仙显灵的事情发生。唯独望山亭还算是一个景点,因为视野开阔,为人所喜,所以来望山寺更多的就是来这望山亭游玩。 傅新桐觉得很奇怪,如果周氏想要烧香拜佛的话,为什么要挑选望山寺这么一个地方呢。 等到周氏和那男人身后跟着的仆从全都跟着上山去之后,傅新桐和顾歙才从亭子后的山林中下来,傅新桐牵着顾歙的手,从栏杆上跳下,见左右没人之后,傅新桐才跟顾歙问道: “跟侯夫人在一起的男人你认识吗?”傅新桐忍不住在脑中想象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周氏不检点的话,那这回可算是抓个正着了,因为看她和那男人说话的姿态,可是相当亲近的,她哭的时候,那男人还伸手替她擦了一把眼泪呢。 顾歙沉声说道:“那是她哥哥。” 傅新桐:…… “哦,是哥哥啊。我还以为……”后面的话傅新桐没有说出来,但顾歙也是明白的,又追加说了一句:“周氏叫周秀芝,她哥哥叫周稳,只是周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傅新桐看着顾歙苦恼的样子,眼波一转,对顾歙问道:“你想知道他们先前在亭子里说了什么吗?” 顾歙看向傅新桐,只见傅新桐嘴角带着笑,对顾歙甜甜一笑,然后就转身,来到了离望山亭最近的那两颗老树身前,顾歙眼前一亮,是了,他如何忘记傅新桐还有这么一个技能呢。 傅新桐在老树跟前站了一会儿,嘴里念念叨叨的,树叶也莎莎作响,过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了顾歙身前,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顾歙看她这样,不禁问道: “怎么了这是?他们说什么了?” 傅新桐抬头仰视顾歙:“奇怪就奇怪在,他们居然没说什么事情,就是周秀芝一个劲的在跟周稳说侯府里的事情,反正颠过来倒过去,意思就是侯爷对她没有往常好了,身边纳了好几个美妾,都多长时间没去她房里歇着之类的话,还说要让周稳去找侯爷说说什么的……” 这番对话就算是剖析开来,那也算不得什么,听着跟一般妹子和哥哥说的话没什么两样,在夫家受了委屈,跟娘家哥哥抱怨抱怨,再让娘家哥哥去找丈夫说道说道,这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傅新桐不会这么做,但是这世间这么做的女人有的是,周氏也是个寻常女人,就算容貌艳丽,也害怕人老珠黄,不受丈夫喜爱。最关键是,她虽然被扶正好些年,但一直不为婆母喜,可能心中是有些焦急吧。 可顾歙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这些之后,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转,反而眉头锁的更厉害了,傅新桐见状不解: “这番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听着像是没什么问题啊。” 顾歙摇头深叹:“就是没什么问题才是问题呢。周秀芝不会无缘无故的约周稳见面。” 傅新桐犹豫:“那周稳是什么人?” 周氏的身份他们都知道,唯独周稳的身份,傅新桐不知道,能够让顾歙这样严阵以待的,周稳其人该是个什么人物吧。 可顾歙接下来的回答,让傅新桐觉得有点意外: “周稳是个闲人。平日里斗鸡遛狗,市井里混的一个无赖。” 傅新桐惊讶的张嘴:“哈?一个斗鸡遛狗的闲人?” 这下傅新桐可就不明白了,若说周稳是个有能耐的,那周氏在侯府里受了委屈跟周稳哭诉哭诉,让周稳替她去找侯爷说话,还算是合情合理,可若周稳只是个斗鸡遛狗之辈,那周氏找他是为什么?难不成承恩侯还会给一个无赖面子,今后对周氏好一点吗? “怪不得你说他们之间的对话奇怪了,现在我也觉得奇怪了,周氏是找周稳吐吐苦水的吗?这虽然也不是没可能,但她跟自己哥哥吐个苦水,犯得着这样神秘吗?再说了,就算周氏让周稳去找侯爷说道说道,那也得侯爷给周稳面子啊,他这身份的话,侯爷凭什么给他面子呢?” 傅新桐对顾歙说出了内心的奇怪,顾歙沉吟片刻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傅新桐的身上,沉静说道:“这你就错了,这世上能让我爹对周氏好一点的,除了周稳,再没有其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饭局,真是够够的了。唉。 第160章 第160章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觉得奇怪极了:“为什么这么说?侯爷会听周稳的?” 顾歙颔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会听。” “他俩什么关系?周稳不是个无赖吗?侯爷为什么会听一个无赖的话?”傅新桐越发搞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了,总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顾歙坐在石凳子上,对傅新桐说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周稳现在是个市井无赖,但是他从前的身份却是皇亲,他除了周秀芝之外,还有一个妹妹,叫周秀瑾,二十多年前入了宫,曾有过一段恩宠,被封为昭仪。周昭仪容貌倾城,周氏虽与她有点相像,但却不及她三分,可想而知,周昭仪有多漂亮。那时候,周家人都跟着沾了光,周稳是周昭仪唯一的哥哥,虽然不学无术,也曾混到个中郎将的职务。”顾歙对傅新桐说起了这段陈年旧事,傅新桐听得认真,问道: “那现在周家如何了?周昭仪这么多年,该晋位分了吧?” 傅新桐在脑中回忆,之前入宫的时候,倒是对宫里的后妃分布有过一点了解,但是在四妃和贵妃之中,仿佛并没有一位姓周的吧,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位分一点没有晋过? 顾歙摇头:“没有晋位分,因为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如何死的?”傅新桐看着顾歙的表情便知道,这位周昭仪死的很蹊跷,如果是正常死亡的话,那么皇上既然宠爱过她,对周家应该是有照拂的,那周稳就不会是个无赖,周秀芝也不会去了侯府做妾,所以傅新桐推断,这位周昭仪死的必然不光彩吧。 “因为秽乱宫廷,图谋造反,被皇后娘娘赐毒酒死的。” 傅新桐捂着嘴,对顾歙瞪大了双眼:“是皇后娘娘赐毒酒死的啊。” 顾歙点头:“周昭仪出身名门,是当时宣武将军府的大小姐,因容貌绝丽,曾被喻为京城第一美人,宣武将军从战场上受伤下来,先帝给他封了官职,便留在京城教授皇子与一些世家子弟武术,皇上那时候还是四皇子,我爹是四皇子的伴读,一并于宣武将军府习武,与周昭仪从小便认识,我爹对周昭仪青睐有加,但周昭仪却选择入宫,入宫后得到皇上一段时间的恩宠,却始终未曾被封妃位,周昭仪野心大了,而就在那时,宣武将军府被查出来勾结外族,与敌军有书信往来做证据,皇上有意将宣武将军问斩,可那时候皇上刚登基没多久,宣武将军恶向胆边生,想趁着皇上政权不稳的时候,起兵造反,周昭仪在宫中接应,凭着自己的美貌,让当时的御林军统领樊青被美色所迷惑,甘心为她效命,在宫里将皇上和皇后软禁起来。” 傅新桐听得十分震惊,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段隐情在里面,年代久远,根本都不为人所提起,若非顾歙告诉她,她怎么样都是想象不出来的。 “幸好当时宣武将军所集结的那些部众有不忠的,事到临头倒戈相向,转换到了皇上这边,联系了西郊大营和东郊大营出兵救驾,皇上和皇后被救了出来,宣武将军伏法,被判抄家问斩,皇上为了稳定局势,毕竟当时情况复杂,有很多将领只知道听从宣武将军的命令出兵,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有一些反应过来的,便立转矛头,站到皇上那边,所以罪名不能同一而论,另也念及宣武将军的师生情谊,未曾对宣武将军府的人赶尽杀绝,只悄悄处斩了宣武将军与一些谋、反的部众,直到现在,当年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众说纷纭的,人人都知道宣武将军因为被查证通敌卖国而被斩,却不知后来他起兵造反,那些参与的将领,被革职查办。宣武将军一死,周家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事情始末说完,傅新桐仍有不解: “那周昭仪是当时就被皇后娘娘以毒酒赐死的吗?” 顾歙叹了口气,摇头:“不是当时,是之后一年,周昭仪在宫里见事情败露,便让樊青带她逃出宫外,一年之后才被抓到,带回宫中,由皇后亲自赐死。” “那这其中,跟侯爷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前顾歙说,这个世上能够让侯爷改变心意的,也就只有周稳,先前傅新桐很不理解,但是听顾歙说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说承恩侯对周昭仪十分喜爱,她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刚才说,我爹喜欢周昭仪,这一点不假,他年轻时最想娶的女人便是周昭仪,但可惜,周昭仪眼高于顶,愿意入宫做皇上身边的女人,也不愿嫁给我爹,我爹受情伤,不愿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便自愿领兵去了边关抗击外寇,等他打赢外寇之后回朝,就听说宣武将军府被抄,周老将军被斩之事。入宫一问之下才知道,周昭仪与御林军统领樊青通奸私奔,周昭仪在我爹心中那是一轮明月,容不得丝毫污蔑的,怎么都不肯相信周昭仪是那样的人,我爹年轻时的性子十分任性,皇后与皇上商量暂时不告知我爹周昭仪参与谋、反的事情,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说,可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与樊青流落在外的周昭仪听说了我爹凯旋而归的事情,居然私下里找到了他,那周昭仪可怜兮兮诉说自己是被樊青所迫,我爹气愤不已,当场便将樊青斩杀,将周昭仪带回了府里,周昭仪声泪俱下,把谋、反,逼、奸,私逃等一切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将自己伪装成一无所知的小白花,我爹信了她,向皇上和皇后替周昭仪求情,皇上和皇后告诉我爹周家谋、反的事情,我爹已经从周昭仪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并没有为周家求情,只说让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周昭仪一条生路,皇后怎么劝,我爹都不听,并且把周昭仪藏在府里,不肯交出,皇后娘娘无奈之下,只好顺着他的话,假意答应我爹,让他把周昭仪带到宫中,说明原委,我爹一心为周昭仪谋出路,便将她带到宫中,原以为皇上皇后是真的要放过周昭仪,没想到皇后在宫里下手,将周昭仪以毒酒赐死了。” 说到这里,傅新桐算是全明白过来了,感慨说道:“皇后娘娘悄悄的赐死周昭仪,侯爷该恨她了。” 顾歙点头:“这就是我爹这么些年不与皇后娘娘来往的原因,周昭仪死后,他万念俱灰,皇上给他单独封了承恩侯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那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周家落魄,周秀芝流落街头被我爹带回府里,说要娶她为妻,祖父祖母如何容得周秀芝,便以让我爹娶我娘为妻作为他纳周秀芝为妾的代价,我爹允了,将我娘娶回府里做正妻,周秀芝为妾。再后来,我娘受不了我爹的冷落,郁郁而终,周秀芝被扶正做了侯夫人,却始终没有让祖父祖母和皇上皇后承认这个身份。” 没有被镇国公府与皇家承认的侯夫人身份,傅新桐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在承恩侯府周秀芝是侯夫人,可是出了承恩侯府,周秀芝就什么都不是了,真正的侯夫人,那必然是身兼诰命的,可是周秀芝身上却什么都没有,一切全都是承恩侯一厢情愿罢了。 两人到望山亭来游玩,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桩事情,傅新桐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她从前以为承恩侯对周氏很喜爱,但是嫁到顾家来之后,傅新桐才发现,承恩侯并没有她现象中那么喜爱周氏,也许就是把周氏当做周昭仪的替身,但替身终究只是替身,就算有点喜爱,但那喜爱又能维持多久呢?所以说,承恩侯现在真正喜爱的应该还是那个被皇后娘娘骗进宫去赐死的周昭仪,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周稳对承恩侯说话,他会听的道理了。 毕竟周家如今就只剩下周秀芝和周稳还能让承恩侯想起一点周昭仪来,可周秀芝天天见,情面没那么大了,但周稳却不常见,承恩侯多少也会给他一点面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周氏会在周稳面前哭诉的道理了。 顾歙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傅新桐之后,自己的情绪却陷入了低迷之中,傅新桐伸手牵起了顾歙的手,轻声安慰道: “娘在天有灵,必然不愿看见你消沉,事情已经过去了。” 整件事情中,其实最无辜的应该就是顾歙的母亲了,她是国公夫人严氏的娘家亲侄女,与承恩侯也算是表兄妹,可是她嫁给承恩侯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丈夫的宠爱,反而成了夹在丈夫与别的女人之间的一道障碍,严家也是高门大户,顾歙的母亲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落差,日日生气,怨气四起,但因为性子软弱,并未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对承恩侯说过,成天看着承恩侯与周氏亲热,将周氏视若珍宝,对自己和儿子却视若无睹,这口气只能憋在心里,如何都散不开,郁结成病。 顾歙从小便看着这样的爹娘,对承恩侯心生怨怼是肯定的,而他娘的死便是顾歙与承恩侯之间的冰冷关系爆发,顾歙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便日渐疏远承恩侯。 第161章 第161章 两人回到侯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只是没什么人气儿,门房的老刘看见顾歙他们的马车,便迎了上来牵马,顾歙扶着傅新桐下车,对老刘问:“侯爷还在家吗?” “回世子,侯爷先世子与夫人一脚出门去了。”老刘如是回答。 顾歙点头,便牵着傅新桐回府去,顾歙住的地方叫沧澜院,位于侯府的东南角,基本上与侯府的主体分开的,整个侯府的内内外外披红挂绿,喜庆的很,侯府里的下人们也很忙碌,顾歙与傅新桐手牵手走在园子里,清清静静的,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不知道其他新娘子成亲第二天在夫家是怎么度过的,但是她想应该不会有她轻松吧,捏了捏顾歙的手问道: “是不是你让人不许来打扰我的?我本来还以为成亲以后会很繁琐呢,一直害怕来着。” 顾歙笑了笑:“那你是喜欢清静,还是喜欢有人烦你呢?” 傅新桐想了想:“自然是喜欢清静的,但也不是一点麻烦都忍受不了。” “是我让的,我娘已经去世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也不在了,我娘没有嫡亲的亲人在,其他的不见也罢,至于顾家这边,情况你也知道,平日里我爹就和他们没什么来往,皇后娘娘在宫中,待明日回门之后,娘娘也会在宫里设宴,到时候再见不迟。” 顾歙将事情的原委解释给傅新桐听,傅新桐这才明白过来,由衷的叹了一句: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冷清,我这才嫁过来两日,你平日里这样冷清是怎么过下来的。”谁不希望家庭和睦,回到家里充满了温馨,傅新桐觉得,就算是上一世傅庆昭被毁了容,她从韩家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都是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吃饭说话的,不管怎么样,有几个能敞开心扉说话亲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顾歙没有。 自从他娘去世以后,他可以说就是一个人长大的,这种孤单,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顾歙看着傅新桐的眼睛,眼波一动,嘴角噙了一抹俊逸非凡的笑:“觉得冷清了?” 傅新桐不明所以,手被顾歙抓住,送到唇边细细的吻着,傅新桐左右看了看,这羞人的画面生怕被人看了去,不过沧澜院很大,顾歙又不喜欢太多人在院子里伺候,所以园子里很清静,只有他们两人在,傅新桐红着脸低头: “做什么呀,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 “正经夫妻,不害臊还要分什么白天和夜里吗?别岔开话题呀,我问你是不是觉得冷清了?”顾歙不怀好意的出言引导着傅新桐,使得傅新桐盯着他:“觉得清静如何,不觉得清静又如何?” “若是觉得不觉得清静,那便这般就很好,但若是觉得清静的话,咱们就得好好努力了。”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有点听不明白,正愣神之际,人就被顾歙给抱了起来,傅新桐吓了一跳,赶忙搂住了顾歙的颈项,叫道: “你做什么呀?” 顾歙抱着傅新桐往房里走去,边走边道:“夫妻俩在清静的环境里,能做什么?若想家里热闹一些,光凭咱们两个怎么行呢。自然是要多些人的。” 傅新桐所有的反抗声,在某人厚颜无耻的攻略之下都毫无作用,屋外春暖花开,屋内春、光四溢。 **************** 傅新桐和顾歙因为第二天下午闹了一趟,晚上就没怎么折腾,早早的抱着睡了,第二天一早也及时醒来,顾歙与傅新桐穿戴整齐之后,顾歙便带着傅新桐去了主院,昨天晚上承恩侯睡在顾氏房里,顾歙他们来的时候,承恩侯才刚起来,两人对承恩侯行了礼,顾歙冷淡说道: “今日是新桐的回门,我陪她回去,父亲可有什么话带给岳父与岳母吗?” 承恩侯披着衣裳,目光在两人身上回转几眼,落在了两人从进门开始始终牵着的手上,拉拢了一下衣裳,摇头道: “我没什么话要说的,你多带些礼,莫让你岳父岳母觉得咱们顾家失礼。” “是。” 顾歙冷淡的态度,竟时多一个字都不愿与承恩侯说的样子,周氏从旁笑容晏晏,温柔道: “大喜的日子,世子也多笑笑,咱们府里知道世子面冷心热,可若让端静公主与傅大人瞧了你这样,未免要说你了。” 周氏虽然是京城人,但是周家落败之后,曾辗转流落江南一段日子,学了一口软语,声音又酥又软,女人听了都觉得心动,更别提男人了,只不过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让人欣赏。 简直是摆明了在承恩侯面前数落顾歙给他们摆脸子看,顾歙不言不语,只当没有听见,傅新桐可不愿当面看着有人欺负顾歙,当即上前对承恩侯与周氏行了个福礼,笑着说道: “夫人说笑了,世子先前与我来主院的路上还有说有笑,提起父亲更是尊敬,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面冷并不是针对所有人,更多的时候,是针对喜欢指桑骂槐,搬弄是非的夫人罢了。” 若说周氏的话是绵里藏针,那傅新桐的话那就是当面提刀砍了,连一点点的脸面都没有给周氏留,当着承恩侯的面就直言周氏喜欢指桑骂槐,搬弄是非。 周氏当时脸就变了,指着傅新桐怒目相对,嘴唇气的哆嗦,一个劲儿的‘你,你’,费了一些劲儿将恶言噎了回去,周氏来到承恩侯身旁,语气哀怨,眼泪珠子说掉就掉: “侯爷,世子夫人好厉害的嘴,我是说不过她的,可她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歙看着这样的周氏,下意识往前一步,将傅新桐护在身后,生怕傅新桐遭受责难,面色冷清的盯着承恩侯,下颚紧绷,神色不善。 周氏在旁边嘤嘤哭泣,承恩侯觉得十分厌烦,儿子又对自己怒目相视,目光落在被顾歙护在身后的傅新桐身上,以为他这么一看,傅新桐多少要露出一些惧怕之色,谁知道这丫头的目光比顾歙好不了多少,俨然一副如果承恩侯替周氏撑腰的话,她也当场坐到地上撒泼的架势,一个小小的丫头有这样的胆色,实属不易了,并且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夫君,在她眼里,也许再没有比有人欺负她夫君更为要紧的事情了吧,倒是赤诚一片。 承恩侯的目光被顾歙给彻底阻断,只见顾歙冷着面孔,对承恩侯可一点没有傅新桐先前话里所说的那番‘对父亲尊敬’的意思,承恩侯看着这个与自己越发疏远的儿子,抬手挥了挥:“早些出门吧。” 周氏在旁边哭的好好的,忽然抬头,惊讶的看着承恩侯,往常若是顾歙当面给她没脸,侯爷多少都会训斥一番,可是为什么今天侯爷却什么都没说呢?难道是想给顾歙在妻子面前留点面子吗? 昨天周氏在大哥周稳那里哭诉了一番后,晚上周稳就请承恩侯喝酒,侯爷回来之后,对她的态度确实热乎了不少,周氏还沾沾自喜,没想到,侯爷的好,竟然只维持了这么短短一夜的时间,今日居然纵着那没头脑的丫头当面顶撞于她,今后可好得了? 顾歙和傅新桐牵手走出主院,正好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是周氏所出的儿子顾宁和女儿顾如月,顾宁年近二十,与顾如月相比,仿佛是他更多的继承了周氏的美貌,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是漂亮,但过于阴柔,顾如月走在前面,顾宁走在后面,看见迎面走来的顾歙与傅新桐,顾如月远远的就把目光放在傅新桐身上,暗自咬牙,这几日她总想找机会到沧澜院去给傅新桐一个下马威吃吃,可他们成亲那天,顾歙就在院子外防的好好的,成亲之后,更是将沧澜院围的铁桶似的,根本混不进去,别说下马威了,她连傅新桐的面都没有见到,今天居然凑巧遇上了,顾如月打算当面对一场,也好替母亲出出气。 往旁边的顾宁看了一眼,顾宁心领神会,两人迎着顾歙和傅新桐走去,顾如月憋着一口气,刚出声:“大哥,大……” 一个‘嫂’字还没说出口,就听顾歙目不斜视,直接开声怼了回去:“滚开。” 说完‘滚开’这两个字,也不给顾如月任何反应的机会,甚至顾如月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顾歙就拉着傅新桐与他二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冷酷前行。 顾如月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被抛在水里淹,总之就是五内俱焚,难以释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顾歙会连最基本的敷衍都懒得和她敷衍,口出恶言,扬长而去。 纵然顾如月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拼命的大叫和跺脚,一旁的顾宁堵着耳朵眼儿,等顾如月发泄完了才上前拉着她进了主院的大门儿。 两人来到厅里,看见了端坐喝茶的承恩侯和哭的跟泪人似的周氏,顾如月心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下子就扑到了承恩侯的腿上,哭的伤心委屈极了。 承恩侯对这个小女儿,素来还是很疼爱的,见她这般,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了?” 顾如月仿佛和周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悲伤,眼泪珠子不住往下掉,对承恩侯告状道:“爹,大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第162章 第162章 顾如月声泪俱下的诉说着顾歙的欺负人, 承恩侯坐在那里听着,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个地方去了,以至于当顾如月说完了之后,并没有等到承恩侯如从前一般的安抚, 不仅没有安抚,甚至连正常倾听都没有做到,顾如月擦了擦眼泪,往旁边的周氏看了一眼,周氏也跟着擦干了眼泪, 轻声喊了一声: “侯爷,月儿与您说话呢?您怎的不理她?” 承恩侯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周氏,然后才对顾如月说道:“月儿乖, 爹有些累了, 这些事情你跟你娘说吧,要是觉得不好过, 就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去买买衣裳首饰, 爹还有事,现在要出门去了。” 说完这些,承恩侯便将肩上披的衣裳拉拢了一下,就要去内室换衣裳,走到顾宁身边,承恩侯站住脚,将顾宁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目光落在顾宁腰间那手掌宽的金丝腰带上,腰带以金丝编织而成,周围镶了一圈的玉石,华贵又稀罕,却多了女子的刻意装扮,少了男子的气概,承恩侯看的心中有气,对顾宁说道: “你能不能多花点心思在读书和练武上,你大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文武双全,人人称道,你呢?至今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成天钻研一些没用的东西,穿的再华丽有什么用,凡事得从自身出发,如你大哥一般,腹有诗书气自华,何须这等浮华奢靡的东西撑场面?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训,顾宁觉得莫名其妙的,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再惹得父亲不高兴,嘴里咕哝了一句:“是,父亲,儿子不敢了。” 看着顾宁这窝囊的模样,承恩侯从前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这心里就像是有一股无名的火,这孩子到底是比不上云雁,不是才学天分的问题,而是人品担当的问题,此时此刻,哪怕他敢与自己顶撞一句,承恩侯都觉得这个儿子还不至于没救,然而,这孩子被周氏教成了这副畏畏缩缩,只知道一味讨好的性子,让他如何看重的起来。 不想多说什么,承恩侯叹着气去了内室,但临走前那浓烈的不满却是写在脸上的,顾宁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明明没做什么,却让父亲逮着教训,并且是以他最讨厌的方式,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他和顾歙比,顾歙是天才又如何,与他何干? 待承恩侯去了内室之后,周氏也收起了脸上的哀怨,目光深沉的盯着承恩侯消失的那道门,顾如月脸上也没了眼泪,来到周氏身前问道:“娘,爹今天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 周氏眯了眯眼,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狠来,说道:“别胡说,你爹最疼的就是你。”说完之后,周氏便站起身来,对子女说道:“这两天你们爹心情不好,没事儿别在他眼前晃悠,都先回去吧。” 语毕,周氏便甩袖入了内间,一言不发的服侍承恩侯换衣裳,然后温婉的站在门边,静静的目送他出门,直到承恩侯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周氏才收起了柔和的表情,冷下面孔,高傲的抬起头返回屋内。 看来有些事情,一点都不能再拖了,犹豫久了,只会让顾兴卢对她更加戒备,到时候他们所图之事就越发难以进行了。 若说周氏之前还有点犹豫,那么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顾兴卢对她的喜爱有限,她不过是姐姐的替身罢了,这么多年来,她一味的模仿姐姐的说话语气和神态,却依旧没能让顾兴卢分出一点爱到她身上,虽说严氏死了以后,顾兴卢就将她扶正,可是谁又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得到镇国公府和朝廷的承认,顾兴卢连个诰命都不愿替她争取,还谈什么其他呢,她原本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实意的跟着顾兴卢过日子,凭着两人之间的渊源,顾兴卢必然会将她视若珍宝,但现在看来,她是想错了。就算她再伺候顾兴卢几十年,他也不会为她做任何事,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傅新桐和顾歙坐在去公主府的马车里,傅新桐没有说话,顾歙扭头看她,问道: “可是觉得我对他们不好?” 傅新桐正在想事情,听见顾歙开口问她问题,就回过神来,想了想后,摇头道:“不是,你才不会无缘无故对他们不好呢,而且,就算是无缘无故,我也觉得无所谓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的,有的人第一眼看了就让你喜欢,有的人相处时间再长也不会让人喜欢上分毫。” 顾歙对傅新桐这段说辞很赞同,但见她眉头微蹙,又问:“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傅新桐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你先前那么对顾如月,她转身定然要去侯爷面前告状了,也不知道侯爷会怎么想。” “何必在乎他怎么想,反正他也不在乎我怎么想。与其操这些心,不如舒心的过日子,想想待会儿见了岳父岳母要说些什么,想想中午要吃些什么。” 傅新桐笑了起来:“哪有那么贪吃的。我想的都是正经事。你别小看一个小人的威力,有的时候,她一句话就能抹杀你的所有成绩,你想想那些历史上的谗臣,不费吹灰之力,指鹿为马,颠倒是非,最终成功的挑拨离间,这样的案例可不少见。” “你是把顾如月比作谗臣吗?不是我小瞧她,她还没那个能耐吧。”顾歙也不禁失笑。 “可是侯夫人有啊,我觉得侯爷对你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无情,而你之所以那样恨侯爷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觉得侯爷害死母亲了吗?可你自己也知道,母亲会郁郁而终与她本身的性格也有一些关系,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你与侯爷的关系却日益僵硬,这其中必然不乏侯夫人的手笔,我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必然是将你们父子的性格都拿捏住,然后加以利用,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傅新桐先前在想的就是这件事情了,若非周氏从中挑拨,顾歙和承恩侯的父子关系不会这样僵硬。 顾歙转过头去,看着手里的杯子思考着什么,傅新桐觉得也许是时候将她上一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顾歙了。他与承恩侯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若不能早点防范,最后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 “世子,夫人,公主府到了,请下马车。” 两人下了马车之后,发现萧氏和傅庆昭亲自在门前等他们,两人携手过去对二老拜下,萧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顾歙命人将准备好的几车礼品尽数搬入公主府,然后跟随在傅庆昭和萧氏身后进了公主府。 萧氏从傅新桐下马车之后,就一直在打量她,傅新桐梳了妇人髻,但脸色看起来相当红润有光泽,显然这两天在顾家过得十分滋润,萧氏很满意,小夫妻俩这般恩爱,女婿心疼女儿,是每一个有女儿的母亲都希望的事情,心中暗叹没有看错女婿,果真是人品出众的。 众人在厅中说了一会儿话,萧氏让傅新桐去了内间,男人们在厅里继续聊天,下棋,傅庆昭去张罗棋盘的时候,傅星落凑过来对顾歙说道:“哎,那天之后你猜我在阮香楼又看见了谁?” 顾歙一愣:“大哥看见谁了?” 傅星落压低声音道:“你爹。我与兄弟们喝完了酒,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你爹进门,跟他喝酒的那人我有个弟兄认识,说就是街面上的混子,光棍一条,有今朝没明日的那种,你爹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一起喝酒?” 两人正说着话,傅庆昭从门外走入,傅星落就赶忙坐直了身子,安静喝茶,傅庆昭看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你们说什么呢?” 顾歙看了一眼傅星落,傅星落便赶忙紧张的打哈哈:“没,没说什么,爹你拿一个棋盘,咱们仨怎么下呀?” 傅庆昭乐了:“就你那臭气篓子还想跟我们下棋?边儿待着去,在旁边好好学学,云雁下棋的本事可比我高出好些呢。” 顾歙赶忙谦虚:“那是岳父您让着我呢,若真下,小婿可不是您的对手。” 两人在那里各自谦虚,傅星落听得都觉得肉麻,傅庆昭和顾歙都是读书人,并且少年时都有过天才的名头,两个学问相当的聪明人在一起谈话,除了拽文就是对谈,傅星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趣,自己跑到外面打拳去了,顾歙与傅庆昭对弈,屡屡被傅庆昭钻了空子,惹得傅庆昭高兴的同时,也叮嘱顾歙: “你可别听星落的,全力以赴是对棋手最大的尊重。” 顾歙微微一笑,将一子落在了傅庆昭的机要之处,惹得傅庆昭赶忙回兵救助,顾歙单手捏着棋子,目光盯着棋盘,然而脑子里却在想着傅星落先前与他说的话。 傅星落他们看见的人应该就是周稳了,自从那日在望山亭看见周氏与周稳之后,顾歙就猜到了周稳会找他爹,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居然当天就出手了。这么迫不及待,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啦。很多谜团就要解开。 第163章 第163章 傅新桐被萧氏拉到内间, 按坐在软塌上,萧氏将傅新桐上下打量一圈后,问道: “姑爷对你可好?顾家人对你可友善?侯爷跟侯夫人可满意你?” 萧氏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傅新桐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但也明白萧氏这是关心则乱, 淡定自若的将萧氏也拉着坐在身旁,然后将那天在顾家成亲,以及这两天所见所闻告诉了萧氏知道,萧氏听了傅新桐说的话,悬着的一颗心, 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女儿出嫁这几天,她都睡的不怎么踏实, 就算她不担心女婿欺负女儿,却也担心女婿的家人刁难, 甚至也担心顾家是否有一些刁奴之类的, 会不会因为女儿初初嫁过去而为难她,现在总算是放心下来了。 傅新桐并没有告诉萧氏顾歙和他爹不和的事情, 免得娘亲担惊受怕, 她既然选择嫁给了顾歙,那么今后在顾家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她心甘情愿与顾歙一起承担的,没必要让萧氏多份心思。 萧氏明白了女儿在顾家没有受委屈,一切就都放心了,开开心心的出来安排饭菜去了,傅新桐在顾歙和傅庆昭旁边看了一会儿下棋,总觉得顾歙今日心不在焉的,心中奇怪,难道他是新女婿上门,要讨好老丈人了? 不愿妨碍顾歙‘尽孝’,傅新桐便去了院子里找傅星落玩儿,傅星落正将一块打磨过的大石头举过头顶练力气,今天因为傅新桐回门,所以傅星落特意休假一日,打算回来陪陪妹妹与妹夫,见傅新桐走过去,傅星落便将石头放下,发出一声巨响,傅新桐知道他是故意吓他,没高兴理他,兀自坐到亭子里去歇息,傅星落没吓到人,觉得听没有成就感的,干脆取了架子上的长巾,一边擦拭一边来到亭子里,与傅新桐道: “所以说,你这样的女人可真没意思,配合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傅新桐横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幼稚,活该你单身,找不着媳妇儿。” “嘿,傅新桐,我觉着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可嚣张了,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不敢收拾你了,把我惹急了,你们俩……我一起收拾!打的你们跪地求饶。” 傅星落的威胁傅新桐根本没放在眼里,嘴角轻蔑一笑,然后便无所谓的倒茶喝,傅星落努了努嘴,将傅新桐倒好的茶抢走,自己喝了起来,对傅新桐道: “我说你们承恩侯府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傅新桐那样护着顾歙,傅星落就自动将傅新桐归类到了承恩侯府的人那一类去了。见傅新桐淡定喝茶,面露不解,傅星落便将先前跟顾歙说过一回的话对傅新桐也说了一遍,只见傅新桐的反应可比顾歙大多了,放下杯子,紧张的问道: “你说真的?没看错?” 傅星落嗤鼻:“笑话,你可是我亲手送到承恩侯府去的,打头第一个我就瞧见了承恩侯,这才隔了一个晚上,怎么可能认错,刚才我告诉顾歙,他也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我就那么让你们不放心啊?” 怪不得顾歙今天心不在焉的,原来心里在想这件事。 不得不说,那周稳的动作可够快的,白天里刚与周氏见面,傍晚就约承恩侯见面,这么着急做什么呢?他们是等不及了还是怎么的? 傅新桐单手撑着下颚,将眼睛闭上,开始冥想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她是在跟韩进臣成亲后一两年,承恩侯府才出事儿的,可是,事情不能完全按照上一世来看,毕竟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有了因果之后,发生的时间和事件全都已经改变,所以说,难道是周稳等急了? 傅星落不明白,这小两口怎么都这样,听他说完承恩侯逛阮香楼的事情之后,都是这副让人看不懂的表情,顾歙还好,如常在里面陪傅庆昭下棋,可傅新桐就直接将他屏蔽在外,完全不和他说话了,弄得傅星落也不明白,自己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因为傅新桐和顾歙心里装了事情,回门宴总觉得不那么尽兴,萧氏和傅庆昭都留两人在家里住几天再回去,傅新桐却坚持和顾歙回承恩侯府,惹得萧氏直说女儿胳膊肘往外拐。 马车里一阵沉默,顾歙率先开口对傅新桐问:“你是否有话与我说?” 傅新桐觉得顾歙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她自问表面上装的很淡定,但不管如何假装,他都能第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正这么想着,只听顾歙又道: “夫人是否觉得我俩心有灵犀?” 顾歙心情看起来还不算糟糕,至少还有心思跟傅新桐打趣调笑,那是因为他现在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傅新桐却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既然发现了异样情况,总不能视而不见,任由事态发展。 表情正经下来,傅新桐对顾歙说道: “咱们回家之后,我与你有话要说。” 顾歙见她这样正儿八经,觉得有点不习惯,但知道,她不是那种唬人的性子,这么正经,定然是真的有话要说的,当即不敢懈怠,回到承恩侯府,两人便携手钻入了房,傅新桐把顾歙往床边上带,顾歙奇道: “夫人要说的话,得到床上?” 傅新桐头也不回的说:“别贫嘴,我有正经的事情和你说呢。” 两人拖鞋爬上了床,傅新桐将两边的帐慢也给放了下来,搞得十分神秘的样子,待一切准备都做好了之后,傅新桐才对顾歙认真说道: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你上一世的下场?” 顾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记得,你说我会弑父?这个我后来想想,应该不太可能吧,我纵然再怎么恨他,也决计不会像杀他呀。” “你先听我说完。之前我没有告诉你的是,你的结局不仅仅是弑父,还有反被父杀,最后是承恩侯杀了你,可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想,其中必然有侯夫人和那个周稳的手笔。” 傅新桐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顾歙便愣住了,他当时听傅新桐说将来自己会弑父,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情来,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听说了,原来不是他杀父亲,而是父亲杀了他?顾歙自己有把握不会杀自己的父亲,可是却没有把握他爹会不会杀他。 应该是会的吧,如果新桐说的没错,那么上一世父亲就已经杀了他呀。 “所以,这个结果必须要提前阻止,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你想想看,你和侯爷之间,到底有可能会因为什么事儿反目成仇到要取对方性命的地步呢?” 顾歙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抬头对上了傅新桐:“无论什么情况,我应该都不会弑父吧,但我不敢保证,他不杀我。” “虎毒不食子,若非逼到那个份上,侯爷也是不可能杀你的。”傅新桐始终觉得承恩侯对顾歙并不是全无父子之情的,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就算不爱顾歙的母亲,可是却不会否认顾歙是他的儿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凝结焦灼,因为都感觉到有什么千头万绪的地方一闪而过,可因为闪的太快,没办法立刻抓住。 顾歙掀开了帐慢,穿鞋欲走,傅新桐问:“你去哪儿?” 顾歙穿好了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傅新桐挥挥手,说道:“我好像知道应该从哪里查了,今天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在探事司里。” 顾歙急急忙忙的冲出了门,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身来,对傅新桐说: “你若是在家里觉得无聊,可以跟我一起去,探事司你都认识的。” 傅新桐看着顾歙,忽然笑了:“你不会以为这么一晚的功夫我都等不了你吧,快去吧,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弄个水落石出,咱们俩谁也别想睡的踏实。” 这句话是发自傅新桐肺腑的,她的结局已经改变,这一世她如愿救下了家人,让他们能够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自己也嫁给了一个愿意为他豁出性命的人,但顾歙的结局还有些扑朔迷离,就算有了她的参与,却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抓住翻转命运的时机,将顾歙和承恩侯府的命运尽数改变。 她和顾歙在望山亭上偶遇周稳和周氏,也许就是老天爷给他们的一个提示,提醒着他们从这方面着手调查,周氏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利用承恩侯对周昭仪的感情,促成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可周昭仪本就不是个好人,她利用美色,迷惑男人,让他们甘心为她卖命,对那个倒霉的御林军统领樊青是如此,对承恩侯顾兴卢也是如此。 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心思以‘得不到’与‘记忆中’这两样最为持久刻骨,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承恩侯历经千帆,娶妻纳妾好不快活,但是他心里真正记挂的便是那个他始终未曾得到,又永远美好的活在他记忆中的周昭仪,这份感情最后能够浓烈到什么地步,傅新桐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最后承恩侯反杀顾歙,就是因为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周昭仪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事件已经是13号的凌晨了,但我还没睡,就继续当做12号好了。 第164章 第164章 顾歙一连好几天都不在家里, 每天都派人回来跟傅新桐说他在哪里,让傅新桐若是在家里觉得无聊,可以去探事司找他,但傅新桐知道自己去了也只会给顾歙添麻烦, 便好好留在家里守着。 顾歙给她留了一个护卫小寒,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怎么说话,但是身手了得,顾歙在沧澜院四周安排的护卫全都是有她领着, 傅新桐在家里有点什么事情的话,都可以让小寒去做。 这不, 这两天顾歙不在的日子里,傅新桐就让小寒去盯着主院的动静, 出乎傅新桐意料的是, 她以为周稳在找过承恩侯之后,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但是听小寒来报, 说承恩侯这些天一直憋在书房里,连吃饭都不出来,也没有见过什么客人,傅新桐觉得有点奇怪,却也没法做进一步查探。 而周氏的行为也很出乎傅新桐的预料,她回门那天,周氏的表现多少有点急躁,似乎想故技重施想要让承恩侯与顾歙父子不睦,但是很显然,那天的效果并不明显,承恩侯在书房闭关的这几天,周氏反而倒是平静下来了,每天在耳房中插花煮茶,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小寒回来将这些事情全都说给傅新桐听了之后,傅新桐在沧澜院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她误会了?或者记错了时间?但不管怎么说,周氏和顾兴卢那里都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情,这让傅新桐觉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又过了好几日,顾歙回来换过两回衣裳,不过换过衣裳之后,连饭都没时间和傅新桐一起吃,就又匆匆的赶回探事司去,傅新桐想问他事情的进展如何,顾歙都来不及说,可见确实是查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现在还不方便告诉傅新桐,傅新桐没什么好担心的,有空便去了镇国公府给严氏请安。 傅新桐去请安,严氏很高兴,给傅新桐上了很多好东西,有一些傅新桐觉得好吃的,严氏还会特意让人包裹起两份来,一份给傅新桐带回承恩侯府吃,一份则让傅新桐送去公主府。 严氏的心意让傅新桐觉得很感动,自从萧氏有了封号之后,端静公主府就时常有人去拜访,送礼联络,花样繁多,但是像严氏这样发自内心的交往,却是很难得的。 “自从他们都搬出去之后,我和公爷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实在是太寂寞了,你若不嫌我这个老太婆唠叨,有空就多来陪我说说话,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想法却比一般的老太太开明,不会让你感到无聊的。” 严氏的话让傅新桐笑了起来,点头称是:“那我今后常来,祖母可不能嫌我烦。” “不能!你来陪我,我再高兴不过,如何会嫌?云雁是个苦孩子,别看他成天板着脸不说话,其实心软的很,小时候好几回在府里受了委屈,就跑到我这里来,没人理他的时候,也不会哭,就那么冷冷的坐在那里,若是我或者你们祖父开声理他了,那眼睛里啊立马就红了。” 严氏说着顾歙小时候的话,傅新桐听着就觉得心疼: “他小时候常受欺负吗?” 严氏无奈一笑;“亲娘死的早,他一个孩子在后娘手里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好几回都差点丢了性命,偏又找不到那个女人下手的证据,这也是我们不能接受顾秀芝的重要原因,一个人可以境遇不堪,可以遭遇不幸,可以出身贫寒,可以为自己谋求前程,但做人必须堂堂正正的,周秀芝那个女人和她姐姐一样,是个两面三刀,绵里藏针的奸恶之人,看着是朵温柔的解语花,实则是一根剧毒的断肠草。” 严氏对周氏的评价是发自骨子里的恨,傅新桐问:“她这般可恶,三番两次的害顾歙,为何要容她?” 若是早点将周氏那个女人给收拾了,顾歙也许就能早点过上好日子了。 只见严氏幽幽一叹:“唉,我与国公多次想出手要了那女人的命,一了百了,但你们父亲却以死相护,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对周秀芝下手,还日渐疏远了我们,这其中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回去问问云雁就知道了,总之是家门不幸啊。” 严氏还不知道顾歙已经将承恩侯与周家姐妹的事情告诉她了,连同二十年前的周昭仪之事,顾歙也没有对傅新桐有所隐瞒,所以现在傅新桐很能理解严氏口中的‘家门不幸’是什么意思。 不管现在承恩侯对周氏是什么看法,至少当年他为了这对姐妹,是豁出一切去保护的,那份执着甚至超越了他的亲情,宁愿装疯卖傻,看着亲生儿子屡屡遇险,正室妻子郁郁寡欢,老父老母暗自垂泪,他也不愿去相信与自己睡在一起的女人是个蛇蝎心肠,佛口蛇心的人。怪不得顾歙对承恩侯的成见那样大,论谁都不会去亲近一个枉顾自己生死的人,而这个人还是本应对自己加以保护的父亲。 傅新桐有点不敢确定,承恩侯到底是对周昭仪的情意执着,还是对自己心中执念的执着。爱情让人麻木,会让一个女人爱的失去自我,会让一个男人爱的不能自拔,但不管是失去自我还是不能自拔,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失去自我,会让自己失去灵性,而不能自拔则会令人一叶障目,是非不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传,说是侯爷回来了。 严氏一愣:“他回来做什么?” 下人回禀:“侯爷没说回来做什么,现在该是见到国公爷,去了书房。” 严氏点了点头:“行了,国公知道就好,你派人去盯着点,下去吧。” 传话之人下去之后,严氏还在纳闷:“无缘无故的,他回来做什么?” 承恩侯自从与父母疏远之后,便很少回国公府来,严氏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回来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傅新桐见她神色有异,猜到她是想亲自去书房看看,便站起身来,对严氏说道: “祖母若是担心,只管去便是,我来这也好长时间了,不知道顾歙回来没有,今日就先回去了。” 严氏过来握住傅新桐的手:“好孩子,明日再来,我让厨子再做些稀罕玩意儿。” 傅新桐失笑:“祖母,我又不是小孩子,您这么说,显得我就是为了厨子的稀罕玩意儿才来似的。” 严氏确实心里有事,放不下书房那里,亲自将傅新桐送到了主院门口,然后让自己的贴身嬷嬷送傅新桐出门去,自己则急急的往书房赶去。 可是当严氏急急忙忙赶到书房之后,却发现书房里根本没有人,喊了一个人过来问:“国公与侯爷呢?” 那下人回禀:“侯爷先前来了,与国公争吵了几句便夺门而出,国公气坏了,在耳房里歇着。” “唉,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这话说的便是不孝子,长久不回来,一回来就气伤了老父,严氏又赶忙往耳房去看望国公,谁知到了耳房外头,正巧遇见了国公的几个贴身护卫从里面出来,神情十分紧张,那些护卫与严氏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去。 严氏进到耳房中,只见国公额头上已经放了一块湿巾,一只手捂着胸口,面红耳赤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回来做什么的?” 提起这件事,国公气的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的将刚刚在额头上放好的湿巾一把扯着摔到了地上,怒吼道: “这个孽子!” 严氏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了国公,屏退左右之后,服侍国公躺下,国公这才觉得稍微好些,与严氏低声道出真相: “他抢了我西郊大营的兵符。” 西郊大营的兵符一直由镇国公掌管,如今却被人抢了,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可不管是不是岳父家,一条渎职的罪名是少不了的,更别说,若是因为丢了兵符而引起什么乱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怪不得国公气的直喘,恨不得从未生过这么一个不辨是非孽子。 严氏也慌了神:“他,他要兵符做什么?若要用兵,他自己不是身兼五城兵马吗?公爷,事情要坏啊。” 无缘无故的抢兵符,若说他只是拿回去长见识,且非是笑话吗?那孽子定是想做些什么的。 “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你现在赶紧派人去把云雁找回来,告诉他要出大事了。”国公本来身体很好,可毕竟上了年纪,被儿子这么一刺激,一时间竟手足僵硬,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严氏吩咐了这番话,然后便倒在榻上不住的喘气。 严氏担心他:“国公你放宽心,我现在就去找云雁回来,你别急,急了容易中过去,放宽心……” 国公却暴跳如雷:“别废话了,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等着顾家满门给他陪葬吧!” 严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耽搁,走出耳房后,冷静的对身后的人吩咐事情,先请太医来稳住国公病情,再立刻派人出府去找顾歙回来商量,至于那丢失的兵符,国公已经派人去追,她就算在府里着急也没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算慌了手脚,也挽回不了,当务之急就是先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忙中出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雷的亲们,在此谢过。 第165章 第165章 傅新桐回到承恩侯府, 正要回沧澜院,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挺下了脚步,小寒紧随其后, 傅新桐转过头对小寒问道: “你是不是说,侯爷这几天全都在书房里,哪儿都没去?” 好几天不出门,一出门就去镇国公府,这是为什么呢? 小寒点头:“是, 一直没出去。” 傅新桐眼波一动,直觉告诉她, 顾兴卢的书房里有秘密,现在他人在镇国公府, 她若是溜进去看一眼, 也不会有人知道,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对顾歙调查有利的线索呢。 这么一想, 傅新桐便当机立断, 让小寒带着从小路直奔南苑书房,顾兴卢是个好清静的人,书房不在主院里,而是在风景宜人的南苑,并且他与顾歙一样,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有很多人伺候,一般只要顾兴卢不在书房里出入,书房便不允许下人们随意进出。 傅新桐从角门溜进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书房里倒是不乱,书案上散落着几本书籍,傅新桐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两眼,没什么特别的,就放了下来,来到书案后面,一抬头就吓了一跳,在书案的正前方有一个被打开的书架,书架往两边推开,露出原本被书架挡在后面的一副硕大的画像,画中女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仿佛将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用在她身上也不为过,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一手做凤头状,身姿妖娆,如水如蛇,画中人该是在跳舞,脸上神情妩媚,说不出的勾人,眉宇间与周氏有三分相像,却比周氏还要好看许多,想必就是周昭仪了吧。 顾兴卢真是疯了,将帝妃的画像藏在自己书房里,左右原本有书架挡着,推开两边的书架上摆放着两张信纸,傅新桐走过去拿在手里,随意低头看了看,但她的注意力仍旧放在面前的这副画像上,看得出来顾兴卢对这画像很宝贝,可是为什么他今天出门的时候会忘记将之遮起来,这才被闯入的傅新桐看见。 傅新桐对那副画细细的仰望着,原来这便是将顾兴卢迷得神魂颠倒的周昭仪,顾兴卢这几天在书房里闭门不出,应该就是对着这副画像发呆吧。那他今天去镇国公府干什么呢?还走的这样仓促,画像好好的,连遮盖都来不及,就去了镇国公府…… 傅新桐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翩翩起舞的周昭仪的脸上,赞叹世间真有如此绝色女子,笑容绝丽,两颊还有两个醉人的酒窝,只是眸光过分妖娆,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妖里妖气的感觉,看的久了,甚至会觉得她这个表情有点诡异,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底发寒,可是画像明明还是很漂亮啊,那股寒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背后? 傅新桐惊觉转身,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满脸胡茬,神情阴森憔悴的承恩侯顾兴卢,两只眼睛里透出星点冰寒,让傅新桐莫名的想到荒野中受伤的野兽,她没有看到过受伤的野兽,但想来目光就是这样的吧,傅新桐捂着嘴刚要跪下请罪,就见顾兴卢做手刀打到傅新桐的颈项,傅新桐不堪重力,意识昏死过去。 顾兴卢面无表情,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傅新桐身边的两张信纸捡了起来,低头仔细端详有没有损坏,确定无事后,便低着头以手指小心翼翼的抚过那纸上的娟秀字迹,再抬头看向墙上的画,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双眼,仿佛一种仪式般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 再次醒来的时候,傅新桐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简陋的木头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两扇窗,一张桌子,一张床,她脚踝缠着铁链,以一把铁锁锁在不远处的木柱子上,铁链的长度让她只能在床铺周围活动,出不了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而将她关起来的人,也似乎并不想伤害她,只是将她锁了起来。 门外传来一声叮当,门被打开了,逆光中,傅新桐仿佛看见了顾兴卢书房里珍藏的那副画像中的周昭仪,然定睛一看,却是周氏。 周氏亲自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饭菜,言笑晏晏的款款走入,傅新桐站在床边看着她,总觉得心里瘆得慌,因为当她看过周昭仪的那副画像之后就明白,其实周氏与周昭仪容貌生的并不十分相像,但是之所以会让人觉得有三分像,完全就是因为周氏刻意模仿的结果,她模仿周昭仪的神情动作,模仿周昭仪的穿衣打扮,也许连说话气韵都是模仿的,她整个人虚虚实实,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真实的地方。 她知道顾兴卢喜欢周昭仪,所以借此来让顾兴卢对她难以割舍,欲断难断,可以说,顾兴卢能维持这么多年对周昭仪的思念,周氏居功至伟,一天天,一年年,用她的行动加固顾兴卢对周昭仪的印象。 “你醒了?”周氏的声音很软,很好听。 傅新桐原本还在担心,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见了周氏,她就明白了一切。 她和顾歙千防万防,最终也没有料到他们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至此,他们早就在顾兴卢的身上埋下了伏笔,只等着如今这一招。 周氏见傅新桐看见自己以后,脸上的惊慌反而消失不见了,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圆桌上,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醒了就来吃点东西,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肚子一定饿坏了吧。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别嫌弃。” 如果不是这样的情景,傅新桐简直要被周氏感动了,脚踝上的铁链叮铃当啷,来到周氏面前,不甘示弱的与周氏对视一眼,然后坐在了圆桌旁的椅子上,弯下身子闻了闻面前的饭菜,却是不吃。 周氏得以的笑了: “怎么不吃?你怕了?怕我下毒?” 傅新桐笃定一笑:“我怕什么,若是下过毒,你怎么敢亲自端给我?” 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米饭上,傅新桐便安静的吃了起来,周氏看着她不像是假装镇定的样子,而是真的不怕,平静的吃下了小半碗饭,然后放下,周氏立刻凑上前说: “不吃了?到底还是不敢吧。” 傅新桐默不作声将周氏打量了一遍,忽然伸手,反倒吓了周氏一跳,傅新桐扬了扬手里从周氏衣襟上抽出来的帕子,笑道: “怕什么,吃饱了饭,拿帕子擦嘴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周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傅新桐居然拍起了手:“不错不错,还真有点临危不乱的架势,只不过你这回算是栽在我手里了,你猜我会不会留你一条命出去?” 傅新桐擦完了嘴,又开始擦手,擦了手之后,还用帕子擦拭锁在自己脚踝处的铁链,挑衅一般对周氏回道: “你不留我一条命出去?有这个能耐吗你?侯爷让你给我送饭来,就是不想我死,你敢违背他的命令?” 说到这里,周氏笑了:“哼,你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他的命令又如何,他不想杀你又如何,别说你了,就连他都被我拿捏在手里,我让他干嘛,他就得干嘛。” 傅新桐点头说:“是啊,他被你拿捏……因为他把你当做你姐姐,一辈子模仿别人,失去自我的感觉不好受吧?是不是成天里担惊受怕,害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惹得他不快,是不是害怕他对你厌倦,害怕他再也不会喜欢你?这么些年,你睡过几天安稳觉?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脸上用来遮盖皱纹的粉已经多到走路都会掉下来了。” “胡说八道,给我住口!” 傅新桐故意激怒周氏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周氏的激烈反应,她不能容忍有人戳穿她的面目和说她不美,这是她的两个不能触碰的死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傅新桐冷静的观察周氏的表情来决定自己说什么话。周氏越不愿意听什么,她就越是要说什么。 “作为你姐姐的替身活了这么多年,你可真没意思,可饶是你万般努力,也没法将你姐姐从顾兴卢的心里驱逐出去,他心里想的,念的依旧是你姐姐,就算你在身边伺候十多年,小心谨慎,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你在他心里仍旧什么都不是,他看着是将你扶正做了侯夫人,可是却连个五品诰命都不替你挣,他这是拿侯夫人的位置哄你玩儿呢,就为了让你代替你姐姐在他身边多待些时日,让他慰藉慰藉相思之情,也就是你,傻不拉几的跟了他这么多年,被一个有名无实的名分戏耍至今。” 周氏气极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桌上的碗具杯具尽数扫到地上,然后又奋力将傅新桐面前的整张桌子都给掀翻在地,可表情却是没有了先前的暴怒,只见周氏忽然桀桀怪笑起来,指着傅新桐说: “别以为说几句话就能让我掉以轻心,我还不至于那样蠢笨。我不妨告诉你,顾兴卢确实说过不杀你,可是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西郊山上,这里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索道通往山下,而山下就是西郊大营,我就在那里,你就算是插上翅膀也抛不掉了,你跟我嘴硬有什么用?我能给你一天送三回饭,也能给你三天送一回饭,或者时间更长,只要没人发现你,你就得在这个地方活活的饿死。” 第166章 第166章 傅新桐缓缓站起, 不顾周围一片狼藉,从容的样子让周氏看在眼中只觉得刺眼,相较于周氏的暴怒,傅新桐简直可以说是轻松自在了, 俨然两人的身份对换,被抓的人不像是傅新桐,反而像是周氏。 “哼哼,我会不会饿死这件事另说,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吗?你与你大哥周稳在望山亭私会, 当天晚上,周稳就找侯爷叙旧, 这才有了如今的事,这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傅新桐的声音很轻, 在安静到可怕的屋子里越发牵动人心, 周氏脸上再也露不出笑容,蹙眉冷道: “你们都知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 是在套我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话是这样说着,可是周氏心里却开始发虚了,因为傅新桐说的这些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一想也不对,如果他们早就知道她和大哥的计划,又怎么会让顾兴卢中他们的计,做出今天的事情呢? 傅新桐回身坐在床板边上,笑的很甜:“我是不是骗你的你自己想想就是了,你让周稳悄悄的给侯爷送了你姐姐的亲笔信是吗?是你姐姐的亲笔信触动了侯爷的愁肠,叫他踩入了你们事先设置的陷阱。” 傅新桐想起来自己晕倒前看见的那封信,上面字迹娟秀,纸张有些年头,尽管她但是没有来得及细看信里的内容,但是依稀能够感觉到出来,那信是出自已故周昭仪之手,顾兴卢站在画像前看了信之后,就顺手把信搁置在书架上,急急出门去,那两张信纸就和那没有来及的遮起来的画像一样,让顾兴卢迷失了自我。 周氏眯着眼,盯着傅新桐,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傅新桐从里到外全都看个清清楚楚似的,片刻后,冷静的说道: “既然知道是陷阱,你们又为什么要让他踩进来?别说是为了想让他看透我的真面目,抢兵符,起兵造反这种事情,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别告诉我你们为了对付我,会愿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周氏一边说话,一边变换着表情,也许是她平日里的和善面具戴多了,此时露出本相,越发的狰狞。但傅新桐已经来不及去看她的表情了,周氏的话让傅新桐彻底震惊: “你说什么?抢兵符,起兵造反?” 这话从何说起? 傅新桐脑子转的飞快,这到底怎么回事?顾兴卢不会糊涂到这步田地吧,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念想,居然枉顾两府几百人的性命?镇国公掌管的是西郊大营的兵符,顾兴卢将她打晕之后,也是将她藏身到了西郊山崖之上,这就说明,顾兴卢现在已经人在西郊大营,抢兵符的目的是为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可是凭着顾兴卢抢来的兵符,真的可以控制住西郊大营的人起兵造反吗? 周氏看着傅新桐面露惊讶,便明白傅新桐只不过知道一点皮毛,当即发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你不知道啊,果真是骗我话的。哈哈哈,你这个臭丫头,心眼儿可真多,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 傅新桐惊愕不已:“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有本事就说清楚,你们到底让侯爷干什么,起兵造反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现在还是侯夫人的身份,若是侯爷造反了,你只怕也难独善其身,更何况,你还有儿女在,难不成你也要他们替你们的疯狂陪葬吗?”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周氏的想法了,脑中一直拥堵的细节忽然间就通了,她想她终于明白上一世为什么顾歙会弑父反被杀了,顾歙和侯爷都是如此,若非有万般缘由,都不可能向对方拔剑相向,可是如果承恩侯受了周氏他们的蛊惑,去抢了国公手里的兵符,打算用西郊大营的兵力造反,那么顾歙为了保全镇国公府和承恩侯府数百条人命,只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因为如果由着顾兴卢造反,那么两府几百性命皆要跟着陪葬,宫里的皇后娘娘,镇国公府,承恩侯府,甚至还有顾家二伯府上,造反的罪名何其大,天子容天下,却绝不会容造反之人,所以顾歙必须出手。 但是他到了最后关头,也许又不忍下手了,所以干脆让顾兴卢杀了自己,用自己的血唤醒顾兴卢,所以,上一世才会发生顾歙弑父反被杀的结局,上一世她记得,顾兴卢反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后,一度沉沦,镇国公府与承恩侯府则因为顾歙的死而渐渐没落,却始终没有被爆出承恩侯起兵造反之事。 是了,事情如果这样发展的话,那傅新桐脑中的谜团就算是全都解开了,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顾兴卢已经抢了兵符来到了西郊大营,马上就要动真格的起兵造反了,现在也不知道顾歙听没听说这件事,如果他听说了,那么他会像上一世那样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傅新桐忽然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都站不住了,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忽而抬头,对一旁看着她的周氏说道: “你放我走!我要去救顾歙!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你这个疯女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傅新桐双腿软了没法行走,往前爬了两步,抱住了周氏的腿,愤慨咆哮道。 周氏伸手推开了傅新桐,抬脚踩在她的肩膀上,笑的像个名副其实的癫妇人,看见傅新桐崩溃的样子,她很兴奋,发狂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我就是要你们全都没有好日子过,我要把你们全都踩在脚底下,让你们还敢轻视我。镇国公府和承恩侯府,还有那个在宫里面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还有顾歙,顾兴卢,还有你!我要你们全都去死!当年皇帝加注在我们周家身上的事情,我要还到你们顾家身上,让你们尝尝门楣败落,流离失所,处处被人欺负的滋味儿!不过,我想你们没机会尝试了,顾兴卢起兵造反,皇帝还能容他?他是顾家的人,皇上又岂会放过顾家,到时候,你们都会被午门斩首。” 傅新桐恢复了些力气,在周氏脚下挣扎着,说道:“我们全都被斩首,那你的两个子女呢?你也亲手毁了他们的安逸生活,你于心何忍?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 周氏再次笑了起来,这回的笑容像是从鼻腔里出来的声音,听着十分诡异: “哼哼哼,没想到你还挺好心,我的儿女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能做出这件事,就势必会把他们安排好的!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不妨全都告诉你好了,也让你明白明白我的手段。这些年可把我憋苦了,没人知道我的本事。我告诉你,只要我们的计划成功之后,顾家全都会沦为阶下囚,但我们不一样,我大哥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杀了造反的顾兴卢,到时候我们周家会重新起复,我大哥会重振我周家声威,到时候,我和我的孩子还怕没有好日子过?留在顾家才是真正的糟践我们呢,顾兴卢眼中只有顾歙,顾歙是两府世子,他和宁哥儿也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顾家可曾把宁哥儿当成是子孙?难道这顾家的爵位,偏就只有顾歙一人能够继承吗?他们是眼瞎了吗?看不见我的儿子,他们吃肉,连一口汤都不给我儿子喝,这样的人家,我们还要跟着后面耗什么?” 傅新桐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确定上一世的事情正在发生,她以为她可以改变顾歙的结局,可是事情的发展却不容她改变,顾歙这辈子兴许依旧难逃弑父反被杀的命运,她救不了他。 重生以后第一次,傅新桐有悔恨的感觉。她若是能早点发现周氏他们的诡计就好了,顾歙就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傅新桐彻底沉默了,周氏挪开脚,将傅新桐的上身给拉扯起来,摇晃了两下,咆哮道: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根本不怕顾兴卢,从头到尾,都是我将他戏耍于股掌之上,他以为我那个姐姐是什么好东西吗?她和我一样,野心可比我大多了,我只想过安稳的好日子,可是她却想做皇后!为了做皇后,她在宫里做了多少杀人灭口的事情,那双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可偏偏她生的美貌,那些男人看见她,连魂儿都没了,谁还管她心肠是好是坏呢?顾兴卢不是第一个沉迷在她美色中的男人,却也许是最后一个,因为我姐姐死了。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故意留下了一封自己如何受到污蔑与欺辱的信,放在我大哥身上,那封信就是我大哥对付顾兴卢的筹码,顾兴卢也许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爱上的是个怎样可怕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不仅要丢了自己的性命,还要把两府之人全都牵连下水,皇后赐死我姐姐,我姐姐利用她弟弟报仇,再公平不过了,世间之事,不过就是比比谁的手段更高明,多亏了顾皇后有个好弟弟,一直对我姐姐痴心不悔,哈哈哈哈,这一场很显然是我们赢了。” 第167章 第167章 木屋的大门被猛地踢开, 发出一声巨响,山崖上的风呼呼的灌入屋子里,将地上的草屑吹起,一个冷着脸的, 满脸胡茬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两只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星似的,缓缓朝着周氏和傅新桐走来。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他,顾兴卢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他不是被骗了要去起兵造反吗?看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气的浑身肌肉仿佛都在喧嚣的顾兴卢,傅新桐身上的血气一点一点的恢复, 顾兴卢在这里,那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顾歙也许不用死了, 是啊,顾兴卢在这里, 顾歙不用死了。 木屋里最为震惊的人当属周氏, 她此时看见顾兴卢,比看见鬼还要难以置信。 “侯,侯爷,你,你听我解释。” 不用说,顾兴卢会这幅表情,一定是在外面听了不少时候了,周氏觉得自己脸上已经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笑还是哭?周氏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错乱,平日里伪装出来的温婉与美丽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病态与扭曲。 “我,我就是,吓,吓吓这丫头,我说的都,都不是真的,我……” 蹩脚的解释没有说完,就被顾兴卢掐住了脖子,高举手臂,周氏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双脚离地,在那里乱蹬,脸色没一会儿就变得青紫,顾兴卢在气头上,真是对她动了杀心,眼看周氏就要被掐死了,傅新桐从地上挣扎站起来,拉住了顾兴卢的手臂,焦急的说道: “爹,现在不能杀她,皇上那里没法交代呀。” 傅新桐真怕顾兴卢当场把周氏给杀了,不是替周氏求情,她处心积虑的算计了这么多年,要将顾家置于死地,死是必须的,只是担心在没有解释清楚之前,因为主犯死了而让事情变得复杂。 顾兴卢的手松开,周氏从他手中掉了下来,跪在地上捂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咳嗽。 顾兴卢在先前屋里唯一一张傅新桐坐的,没有被周氏砸掉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捂着脸,疲惫叹息,周氏缓过气来之后,忽然裹着身子闷笑起来,就像是那种被咬着喉咙的感觉。 傅新桐看向她,只见周氏从地上慢慢的跪爬了起来,转过身,目光落在顾兴卢的身上,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用膝盖缓缓的走向顾兴卢,一副还要继续求饶解释的样子,嘴里嘶哑的声音念叨着:“侯爷……侯爷……”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索命的孤魂野鬼,特别渗人,她跪行到顾兴卢身前的时候,袖子忽然一动,原本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露了出来,傅新桐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周氏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迅速的向顾兴卢脖子那里刺去,傅新桐来不及思考,冲过去就把顾兴卢推到了地上,周氏的匕首正好插在了她的腹部,因为有一个缓冲隔开的力气,伤口没有很深,所以傅新桐没有立刻倒下,只捂着侧腰的伤,疼的脸色发白。 顾兴卢在地上看见了周氏手里闪过银光,可来不及防守了,以为要毙命于她手,没想到傅新桐会冲上来替他挡了一刀,一脚踢在了周氏的面门之上,力气之大,将周氏素来引以为傲的翘鼻直接给踢断了,鼻血直流,门牙也断了一颗,口鼻里面全都是血,跪在地上捂着脸惨叫。 顾兴卢扶着面色惨白的傅新桐下山:“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傅新桐也不知是疼痛过度,还是惊吓过度,在知道顾兴卢没事之后,就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新桐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刀山火海,冰川湿地中走了一遭,再次体验了一回前世死亡时那种窒息的感觉,感觉身子被缚在水中,难以动弹,奋力挣扎一下,耳边似乎听见一道低柔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这声音将她的心魂从困在湖底的身体中勾了出来,慢慢地浮出水面,在见到天光的那一刹那,傅新桐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她和绣娘一起绣起来的鸳鸯大红承尘。 “新桐,感觉怎么样了?” 傅新桐转过头,看见顾歙的脸,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顾歙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傅新桐动了动嘴角,顾歙便端着茶水送到她的嘴边,傅新桐就着杯子喝了两口,干涩的嗓子才觉得稍微好一点,沙哑着说道: “我没事,事情怎么样了?” 顾歙见她这般,还在关心事情,也是无奈,低声说道:“已经没事了,这其实是我和我爹用的苦肉计,他将你绑走是迫于无奈,那时候周氏在背后盯着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爹只好把你带走,他带你去了西郊大营,假意抢了国公的兵符,让周氏和周稳以为他真的被迷惑,进而暴露出他们的根据地。我之前不是离开家好些天嘛,就是一直在找寻周稳藏兵的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吗?” 傅新桐静静的听顾歙说话,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在望山寺里,那天我们在望山亭遇见了周氏和周稳,那之后我就一直怀疑,他们为什么会去那么偏远的寺庙,多番查探之下,果真发现了望山寺的秘密。你被我爹带去西郊大营那日,我便带着人去将望山寺缴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才听说你受伤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忽略你的安危,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 傅新桐见他满脸紧张,嘴角挂起了微笑:“又没有伤到肺腑,就是皮外伤而已,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哪里不严重,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画屏手里那件血衣时,差点要疯了。你也是太傻了,做什么替我爹挡刀呢,他皮糙肉厚的,就算给周氏刺一刀也不会怎么样的。” 顾歙提起这件事就觉得心疼,更加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自责满满。 傅新桐却只是笑笑,对自己的行为并不觉得后悔:“我当时也没想别的,脑子一热就……只要你们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周氏说你们中计的时候,急的都快吐血了,幸好你们都没事。”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房间里满是顾歙充满歉意的声音,傅新桐静静的听着,虽然身子有点疲累,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世的命运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顾歙再也不用自我牺牲以保全两府上下,这样就够了。 ********************** 翊坤宫中,顾兴卢跪在殿上,比前几日瞧见他时还要憔悴不堪,皇后顾氏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沉声问道: “你可知错?” 顾兴卢鼻眼观心,静默不语。 顾氏屏退左右,让人将殿门关上,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下她和顾兴卢两人,她蹲下身子,与仿佛失了魂魄的弟弟面对面,说道: “到今天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些年是鬼迷心窍吗?周秀瑾的狠毒你还没有领教到吗?她就是一条世上最毒的蛇,就是死了也能用她的毒祸害世人,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今次若非云雁机警,早早的发现了周秀芝的险恶用心,你就险些要着了她的道了。到时候你若真做出什么举兵造反的事情,我顾家满门将无一幸免,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还有新桐,她与云雁才刚成亲,就因为你的事情受伤了,你扪心自问,对得起他们吗?” 皇后顾氏的责难之言在殿中回转,听着有些空灵,顾兴卢闭上了双眼:“姐姐当年不该背着我将她赐死,从那之后,她就成了我心里的朱砂痣,怎么抹都无法抹去了。” “我若不背着你将她赐死,你会让我杀了她吗?她不死的话,咱们顾家还要不要活了?就算她不死,她也是帝妃,与你顾兴卢半点关系也不可能会有!别再痴心妄想了。”顾氏两手抓着顾兴卢的肩膀,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可我就是喜欢她,忘不了她,我依旧不敢相信她竟是这样的一个人。”顾兴卢的神情很痛苦,顾氏也理解,毕竟是自己爱了二十年的女人,怎么能说忘就忘呢,而顾氏也不是一定要让顾兴卢忘了周昭仪,只是想他能够明辨是非,知晓善恶,不要再为了那点子无妄而做出什么伤害家人的傻事来。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这都是事实,是你亲耳听见的,我不求你立刻能够振作起来,但是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顾氏痛心的说出了这番话,让顾兴卢四十多岁的人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心里焦灼,情理缠斗,苦不堪言。 “还有一件事,就连父亲母亲都不知道。”顾氏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这个她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她对顾兴卢问:“你知道这么些年,皇上为什么会对咱们顾家多番提携吗?为什么我在后宫地位牢不可破吗?” 顾兴卢低着头摇了摇,等她说下去,可顾氏却没了声音,殿中响起了衣服的摩擦声,顾兴卢红着眼眶抬起头,就看见顾氏已经将外衣除去,背着身子,露出大片背脊,背脊近胸口处有一处皮肉外翻的伤痕,从背后贯穿到前胸,看样子有点年头了,可伤痕却依旧狰狞,可见当年伤的有多厉害。 顾氏将衣裳穿好之后回身,对顾兴卢说道:“这个伤口,是你喜欢的周昭仪当年伙同御林军统领樊青软禁我与皇上时造的孽,她想杀皇上,是我用身体挡住她的倒刺剑,让皇上幸免于难,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夺回了这条命,你自己说说,这样我该不该用尽一切办法将周秀瑾这个女人赐死除去?顾家如今的荣宠是我用命换来的,我在后宫的地位,也是我用命换来的,你凭什么觉得你有权利毁掉我用命换来的这一切?” 顾兴卢的内心依旧还在那道骇人的伤口上,五内俱焚之下,喉咙口腥甜一片,猛地就吐出了一口鲜血,就算是祭奠自己这么多年执迷不悟,害人害己。 为了一个将他玩弄在掌心里的女人,他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家人全都坑害,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死是个顾兴卢也难以挽回。 他错了,真的错了!这么多年……真的错了。 尾声 三个月后的夏至,傅新桐和顾歙手牵着手走在前往白马寺的山路上,身边来来往往的好些香客,顾歙一手牵着傅新桐,一手提着食盒,拾阶而上,两人有说有笑。 “我总觉得准备的少了些,万一寺里的主持们也要来吃,岂非不够了?” 顾歙莞尔:“你以为寺里的主持们跟你似的好吃啊?他们都是得道高僧,岂会耽于食物之上?” 傅新桐不服:“怎么得道高僧里就没有好吃的了?再说了,我也没怎么好吃啊,就是多跟你讨了几回金丝蜜吃,就让你记着了。” “我说错了,不是你好吃,是你肚子里的那个好吃,我的夫人是多不好吃的一个人啊,如今被那他给连累了去。” 傅新桐腹中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闻言不禁笑了: “你也别冤枉他呀,他才多大,还没到他好吃的时候呢。” “是吗?那我就搞不懂,到底是谁好吃了?” “顾歙,你有完没完,一定要在谁好吃这话题上纠缠不休吗?” “……” 小两口的寻常话语里透着浓的化不开的甜蜜,家长里短也能说出别种滋味来。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白马寺山前,山门前站着一个穿着灰衣的僧侣,容貌清俊,傅新桐一直就觉得顾家的男人长得都挺好的,哪怕是剃了秃瓢也比其他秃瓢有气度。 顾兴卢那日自宫中回来之后,就与顾歙在书房谈了一夜的心事,第二天,写下了罪行状,递上朝廷,并卸了自身爵位,到白马寺剃度出家去了。 出家后的顾兴卢少了从前的暴戾,脸上时常挂着解脱的笑容,随和了很多,与顾歙的关系也好了不少,虽说现在两人身在两界,但顾歙只要一有功夫,就来白马寺找顾兴卢谈心,下棋,‘大师与施主’的关系比‘父子’关系还要融洽。 “阿弥陀佛。” 顾兴卢法号慧净,六根清净的净。 顾歙与傅新桐也与他一般双手合十,算是行礼,慧净师父接过顾歙手里的食盒,侧身请两位入山门。 夏日山路,绿荫成林,将暑气隔绝,漫山遍野都透着股子桂花的香气,青石台阶上斑驳的光影看起来都那样可亲。傅新桐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不由得对未来充满了幸福的期盼。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凡事后退一步,总能发现那一片属于自己的海阔天空。 -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正文完结。还有个番外,稍等稍等。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