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胭脂有毒)为你制作 久久小说网(电脑访问www.txt99.com,手机访问m.txt99.com)为您转载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默宠》 作者:桥七七 文案   嫁给茹毛饮血,粗鄙不堪而且喜欢偷看你的野人是种怎样的体验?   洛长然只想死一死,彻底远离他,没想到黄泉路上他也跟了来。   重生之后,洛长然决定手把手教导他,然而大功尚未告成,就将自己搭了进去。   野人将军陆陌寒近来很惶恐,“夫人变得好奇怪,她突然对我笑,要拉我的手,还想……我该怎么办?”   阅读提示:   1v1,双c,he   架空历史,不考据   谢绝扒榜(^-^)V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宫廷侯爵 主角:洛长然 ┃ 配角:陆陌寒、陆明成、洛长宁、齐进、沈初…… ==================== 第1章 刺杀 镜子里现出一张蜡黄的脸。 双颊深陷,眼窝发黑,柳眉形状极好却很稀疏,面容黯淡无光,头发未曾梳理,松散的披在脑后,鬓角的几缕白发尤为显眼。 外面风声呼呼作响,大雪漫天,枯枝烂叶狂乱的拍打着门窗,叫嚣着想要冲进屋里,如同垂死之人不甘的挣扎。 逐月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炭,搓搓手,看向镜子前一言不发的人。 她已经这样坐了近一个时辰,未曾动过,不知在想什么。 风中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悲凉凄婉,令人闻之心伤,和哭声混在一起的还有打斗声,叫骂声,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嘈杂凌乱。 镜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虽只是微微侧了下头。 逐月跟了她多年,立即明白,轻声解释道:“三公子又发狂了,他不许人靠近大将军的尸身。” “呵,”只一声冷笑,再未多说,却是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细钗,翻来覆去的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决绝。 逐月心头一跳,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跑过来夺去那细钗,声音微颤,“姑娘,不能做傻事。” 洛长然微微一笑,晦暗的双眸平添了几抹光彩,“我没有。” 逐月有些不信,仍是紧紧抓着钗子,不安的看她。 她没有再解释,因为她确实想死,但不是现在,她要亲眼看着陆明成下葬。 她恨他,恨他以权谋私强逼自己嫁给他的凶残弟弟,恨他毁了自己的好姻缘,恨他将自己推入阴暗深渊,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怎么不去死?现在他终于死了,一直以来支撑着她苟延残喘的那点意念似乎也土崩瓦解。 这世上最爱她的阿娘已经走了,现在恨了十年的人也走了,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任何念想。 见她这幅样子,逐月如何能放心,神色间挣扎了几番,跪坐到她旁边,“姑娘,二夫人方才托人传话,说……沈大人想见你。” 洛长然冰冷的眼神慢慢回温,恍惚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一幕,落英缤纷的小河边,清雅少年眸中带笑,神情中透着几分紧张,声音宛如幽谷清泉,“阿然,你可愿意?” 那段美好的过往,那般如玉的少年,一直掩藏在她记忆深处,刻骨铭心。 沈初,她念了十多年的人,一刻也不舍的忘记。 她想见他,有了轻生的念头后便越发强烈,她想见他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自己心里永远只有他。 逐月望着她死灰复燃的眼神,微微松了口气,自家姑娘有多固执她最清楚,当初死也不肯嫁进陆府,若不是陆明成以沈初性命相逼,她岂会妥协,她将沈初看的重于一切,只有他能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姑娘,我帮你梳洗吧。” 洛长然点了点头,神情无比柔和,“我要穿那件红色的襦裙。” 逐月欲言又止,陆府正在办丧事,花枝招展的免不了惹人非议,转念一想,她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在意那些,便也随她去了。 连日大雪,整个天地银装素裹,一片素白,这样的天气极少有人出门,街上冷冷清清的,只偶尔见几个孩童追逐打闹,路上积雪足有一尺多厚,车夫顶着寒风,驾着马车咯吱咯吱缓慢的往城外而去。 河面上结了冰,远远望去像是一块明亮的镜子,又像一条白色的丝带,缠绕着河边枯黄的杂草,蜿蜒而下,看不到尽头。 逐月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洛长然,小心翼翼的沿着河提往前,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个青色的身影。 洛长然看着他,竟不敢往前,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的站在雪地中,温文尔雅,清逸出尘,好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而自己……却早已不是昔日的明媚少女。 他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微笑唤她,“阿然。” 洛长然觉得周围瞬间明亮起来,不由自主弯了唇角,却见他忽然变了神色,眼神投向她身后,脸上温度慢慢褪去。 耳边是逐月的惊叫声,后背密密麻麻泛起一层冷汗,洛长然不敢回头,她感觉到了杀意,近在咫尺。 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僵硬麻木,利刃破空之声急速传来,她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那刻在心底的温润少年。 也好,反正也不想活了,能最后再见你一面,听你叫一声“阿然”,已经知足。 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洛长然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已被他卷着滚到了旁边,长刀贴着她的耳畔擦过,斩落几缕发丝。 逐月双腿一软,倒在雪地里,颤声叫道:“三公子。” 洛长然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下巴磕到他胸膛,疼的眼泪几乎流出来,抬头撞进一双凌厉的双眸。 陆陌寒,他怎么会在此? 来不及细思,四面八方涌出许多黑衣人,目露凶光朝他们围过来。 陆陌寒警惕的瞪着他们,弓着腰发出一声怪吼,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那些人显然都是有备而来,除了刀剑,竟然还带着强弩,而且是军中才有的威力最猛的大弩。 很显然,他们要杀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而是陆家三公子陆陌寒,洛长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陆明成刚死,是谁迫不及待的朝他下手? 身旁黑影呼啸而过,他已经扑了上去。 撕扯抓咬,洛长然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他的凶残,活生生的人转眼支零破碎,五脏六腑流了一地,他眼神冷厉,面目狰狞,口中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吼声。 逐月吓得晕了过去,洛长然惊恐的看着他,寒意迅速袭遍全身。 □□齐发,他灵巧的来回躲闪,攻势缓了下来。 洛长然看的出来,他是有能力逃走的,那些人不见得能抓住他,许是因为方才被他所救,更多的是不想再看到野兽捕食的可怕画面,她忍不住大喊“快跑!” 话音刚落,胸口蓦地传来剧痛,洛长然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从背后穿过来的箭矢。 缓缓转身,那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多少个日日夜夜出现在梦里的温润脸庞,此刻变得阴寒狠辣,冷漠的注视着她。 “为什么?”艰难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肢百骸的痛意全部汇聚到了胸口,洛长然整个人缩成一团,看到陆陌寒四肢着地疾奔过来,停在她面前,不知所措的望着她胸口流出的血,口中发出古怪的大叫声,惊得鸟儿四起。 他满脸血污,露出尖细的牙齿,样子狰狞可怖,但不知为何,洛长然没有以往那般怕他。 他背起她,迅速往城里的方向跑去,速度极快,洛长然伏在他背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意识渐渐变得迷离。 从嫁到陆府开始,她就对他又怕又恨,从来都是远远躲着他,然而能躲到哪里去呢,陆府就那么大,所以每次见他她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宁愿激怒他被他杀,也不肯委曲求全向他示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多次的咒骂,凶残成性的他却是从未朝她动过手。 洛长然眼眶发热,突然被他甩了出去,剧烈的痛意使她有片刻清醒,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一张铁网朝他压下,他被困在其中,疯狂挣扎,箭矢四面八方朝他射去。 “陆陌寒……”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洛长然瞳孔放大,死死的望着他,意识逐渐涣散。 第2章 重生 洛长然做了一个梦,梦里到处都是尸体,断臂残骸血流遍地,她拼命地奔跑,想要逃离那可怕的地方,却一直在原地打转,不能移动半分,身后传来阴森的啃噬声,她回过头,看见一个人坐在血泊里,手中捧着一截断掌,吃的津津有味。 那人感觉到她的视线,缓缓抬起头,是陆陌寒的模样! “啊!”洛长然一声大叫,从榻上坐起来。 屋门被推开,逐月疾步走过来,“姑娘,你醒了。” 洛长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滑下。 “姑娘,你没事吧?”逐月坐到床榻边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长然摇摇头,轻轻压着胸口平稳呼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身子一僵。 猛地将手伸入衣间,衣料洁白胜雪,衣料下的肌肤光滑如脂,心跳突然加快。 怎么会这样? 抬眼四望,屋里装饰一新,窗明几净,桌上的茶壶光泽亮丽,壶身绘着青色牡丹花纹,是闻名天下的嵩绘瓷,窗外桂花开的正好,有几枝伸了进来,带来满室馨香。 “姑娘?”逐月察觉不对劲,小心翼翼的叫她。 洛长然视线落在她身上,面上血色尽退,她眼角的细纹没了,梳的是少女的发髻,着粉色衣衫,上衣下裳,腰间挂着藕色荷包。再看自己,手指莹白如玉,发丝乌黑似墨,中衣柔软宽大,襟口用暗线绣着小小的花纹,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样式。 “发生了何事?” 逐月满脸担忧,“姑娘你忘了吗?方才你……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落水?洛长然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阴翳的脸上,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落水,是在陆府散步时,不经意看到了躲在假山后的陆陌寒,她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踩空…… 那是……十年前! * 用了三天时间,洛长然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她重生回了十年前,上个月刚满十七岁,嫁进陆府已有半年时间。 这几日,她将前世之事仔细梳理了一番,尤其是被杀之事,内心甚是悲凉。 沈初,她那样相信他,视他为毕生所爱,即便不能相守,她也时刻盼着他安好无忧。可他呢?竟然利用她杀陆陌寒,竟然亲手了结了她。 十多年的痴心错付,可笑的是到死才看清一切。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杀陆陌寒,沈初是文官,没有能力调动军中强弩,他的背后定然有人支持。 会是二公子陆斯呈吗?二夫人沈氏是沈初的姐姐,就是她帮沈初传的口信约自己见面,陆斯呈是庶子,陆明成无子,他死后按理是应该由嫡三子陆陌寒执掌陆家军,可他生性凶残,心智缺失,难当此任,所以军权定会落在二公子身上,但陆陌寒毕竟是嫡子,而且战功赫赫,野性难驯,除了陆明成无人能降服,陆斯呈岂能不设防,趁机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否则怎么解释陆陌寒会出现在小河边?他那几日昼夜守在陆明成棺木前,无人能近其身,除了陆斯呈她想不到还有谁能传信给他。 可若真是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在陆府有的是机会下黑手,而且陆明成刚死,还未下葬,他也尚未来得及全面接手陆家军,那个时候动陆陌寒,难免不叫人怀疑,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家族争权的原因,陆明成有没有其他仇家不得而知,树大招风,他自己都死得那般蹊跷,更遑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陆陌寒呢。 她确实是没想到陆陌寒会上钩,跑来救自己,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直到最后一刻,也不忘将她推离陷阱。这条命她自己都不在乎,他却珍而重之,在陆府的十年,她对他只有满心的恨意,不将他当人看,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相濡以沫的夫妻尚且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能做到他那样的这世间有几人?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哪怕只是为了报答他临死的相护之恩,也得好好待他,洛长然心想着。 “姑娘,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逐月站在窗前轻声问她。 洛长然朝外面看了眼,点点头。 逐月愣了片刻,姑娘自落水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她很是担忧,虽然自从她嫁进陆府便一直这样,但以往偶尔还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这几日却是连她也不搭理了。原本也是随便问问,并未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竟会答应。 逐月欣喜的一笑,快步上前帮她梳妆。 小院里空气清新,景色宜人,靠西边有一排桂树,繁盛交错,将日头遮了大半,几缕金辉透过叶隙洒下来,斑驳明亮,池塘边的石台上停着两只鸟儿,一点也不怕生,见她们出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陆明成虽然逼她嫁给陆陌寒,倒是没有强迫她做其他事,知道她厌恶害怕陆陌寒,不肯与他亲近,索性将她扔在了这个小院不闻不问,若非这样,她也不会在陆府苟延残喘十年时间。 院子不大,走一圈也用不了半炷香,前面是三间厢房,后面有一片空地,听说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开辟出来种菜的,眼下已经荒芜,杂草丛生,洛长然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见没什么好看的,便欲离开,转身的瞬间,突然发现草丛中一双犀利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 洛长然惊叫了声,连连后退,逐月不知发生了何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吓了一跳,忙护在洛长然身前,哆哆嗦嗦的喝问,“什么人?出来!” 没有反应。 逐月背着身子推洛长然,“姑娘,你快去叫人来,我,我帮你挡着。” 也没有反应。 回身一看,竟见她已无惊慌之态,神情柔和,轻启双唇,“陆陌寒,是你吗?” 逐月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看到她朝那人走过去时,更是惊上加惊,好在够灵醒,急忙拉住她,“姑娘,你要做什么?” 洛长然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又往前走去,边走边道:“陆陌寒,我知道是你,出来吧,”声音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而那草丛里的人见她过来,身子立刻便绷直了,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凶狠的瞪她,可她却并未像以往那样吓得掉头就跑,甚至连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一再向前。 眼见着后无退路,他伏低身子猛的发力,迅速从她旁边跃了过去。 洛长然只见一团黑影从旁掠过,像条疯狗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逐月脸色发白,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姑娘,那,真的是三公子?” “是他,”洛长然肯定的道,忽然觉得有趣,上一世她每次见他都是凶神恶煞的,大叫着让他滚,别过来,她以为他肯定会伤害自己,就算不动手,也定是不怀好意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好像……也怕自己? “走,跟过去看看,”洛长然兴致勃勃的追了过去,逐月又惊又疑,却是来不及多问,连忙跟上。 可是到了前院,哪里还有陆陌寒的半分影子,洛长然将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累的满身大汗,连他一根毛也未见到。 逐月实在不解,忍不住问她,“姑娘,你不是怕三公子吗?如今怎么……”她想了想,尽量委婉的道:“你不是想,想做什么吧?那可万万使不得。” 姑娘突然接近三公子,她能想到的不是恨极想杀了他,便是寻死想被他杀,落个解脱,前者实力太悬殊不大可能,那便是后者,再结合她这几日的精神状态,逐月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洛长然撇她一眼,“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他。” 逐月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3章 抓人 洛长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无法接近陆陌寒,每次在某个角落看到他时,只要自己有一点靠近的举动,他便如惊弓之鸟迅速逃离,将她视作洪水猛兽,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但不知为何,明明怕她接近,他却又时常出现在小院,而且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刚跑出去转身便回来,倒像是与她玩猫捉老鼠似得。 洛长然越来越觉得有趣,铁了心的要逮到他交流交流,经过多次观察,制定出了严密的逮捕计划。 用早膳的时候,他果然又来了,躲在池塘旁边,下巴搁在塘沿台子上,定定望着她。 洛长然给了逐月一个眼神,示意她按计划将他所有退路堵死,然后放下粥碗悠然走了出去。 她往前一步,陆陌寒往后退一步,连退五步后扭头便跑。 洛长然拔腿追上去,他速度极快,准眼便没了影,但不多久又折了回来,许是发现被堵,慌忙换了个方向,如同瓮中之鳖,在小院里横冲直撞。 洛长然追的气喘吁吁,索性坐在了石桌旁,反正他又跑不出去。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不再折腾,却是躲在桂树上,怎么也不肯下来,任凭她们说什么,他都只是面朝树干,一动不动。 洛长然气得在树下转来转去,抓着桂树用力摇了摇,摇的自己手臂发麻,头晕脑胀,他却连衣角都不带晃得。 洛长然冷哼,让逐月搬了把躺椅出来放在树下,看谁耗得过谁! 可她又一次料错了,足足三个时辰,他愣是未动分毫,树上的花儿偶尔还会随风轻摆一下,他蜷在那里,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老子就是磐石无转移的意思。 洛长然自己倒是坐不住了,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吩咐逐月拿了些吃的来,边吃边等。 刚咬了口榛子酥,磐石就有了反应。 他视线从两片叶子中投下来,畏畏缩缩的样子,目光却是□□裸盯着她手里的吃食,似乎咽了下口水。 洛长然微微一笑,“想吃吗?” 他眼神忽然变直,目不转睛盯着她。 “想吃就下来,自己拿。” 他定定的不说话,也不知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再不下来我可就吃完了。” 树枝轻轻晃了晃,洛长然抬头,见他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回归到磐石的状态。 “我真的吃完了。” …… 洛长然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有那么可怕吗?竟叫他宁肯受苦挨饿也不愿下来。 想想自己以前怕他怕得要死,岂知他是这般怂样,当真可笑。 逐月也对他这副样子难以置信,惧意减退不少,掩着笑问她,“三公子不肯下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饿着。” 洛长然原本就是只想和他说上话,并非故意要折磨他,自然不会将他逼得太狠。 挑了块最好看的榛子酥抛上去,“接着……” 话音未落,点心已从半空消失,洛长然目瞪口呆,甚至都未看到他是如何接过去的,更不知他几时吞下肚,只见那树枝轻颠了下,然后便是他从树叶中探出的半张脸,嘴角残留着一点点心沫子。 □□裸的眼神告诉她,“还要。” 洛长然挑挑拣拣,故意趁他不注意猛地抛上去,眼睛死死盯着,却仍是没有看到,只听到了一丝吞咽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一个树上一个树下,愣是将大半盘点心都吃了,剩下最后几个时,洛长然坏心突起,全部抓住抛了上去。 点心在空中四散开来,陆陌寒迅速反应,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却是风卷残云,全部收了过去,一个也未落下。 见算计不到他,洛长然赌气的将空盘子也抛了上去,就不信他还能将盘子也吃了? 可这次他却并未接住,横空飞来一块石子,抢先击中,盘子掉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洛长然看向院门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男子,一身暗红色盔甲,英气勃发。 逐月赶紧迎上去行礼,“将军。” 洛长然看着他,陆家军主帅,陈国最耀眼的少年郎,十五岁领兵,十九岁击退强敌收复失地,二十四岁迎娶长公主,二十六岁封一品骠骑将军,三十岁进封大将军大司空,权势滔天无人望其项背,一生征战杀伐,从未败绩,这样的一个常胜将军最终却不是死在战场之上,而是救灾时被落石砸死,多么可悲。 他的一生,如同绚烂的火花,炽热燃烧,轰轰烈烈,死后引来不少人扼腕叹息。 若是没有逼婚这回事,洛长然其实是佩服他的,能在父母双亡,无人看好的情况下年纪轻轻便坐稳陆家军主帅的位子,并在短短时间内飞速壮大,手握重兵,光这份心智毅力常人便难以企及。而且他还重情重义,不管是对兄弟还是对妻子。收复失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小时候丢失的弟弟找回来,之后更是千方百计的维护他,不让他受一丁点伤害。 总的来说,他的人生是相当的辉煌明亮,唯一的污点,便是逼婚! 毕竟上辈子恨他恨了那么久,虽然现在心态已改变,但突然看到,仍是不能以常人待之,洛长然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陆明成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桂树下,看着上面的人,“下来。” 陆陌寒磨蹭了一瞬,乖乖溜了下来,一阵风似得卷了出去。 陆明成转身离开,到了院门口又停住脚步,背着身子道:“若是不喜,尽管远离便是,何必戏弄他。” “我没……” 身影已然消失。 洛长然咬着唇,气冲冲进了屋。 翌日,洛长然坐在窗前绣花。 听到桂树下传来沙沙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陆陌寒蹲在树根底下,手里拿个片叶子在地上来回划着,见她看过来急忙低下头。 洛长然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忙自己的。 脚步声传来,断断续续,磨蹭了近一刻钟,没声了。 洛长然眼风扫过去,看到他已到了窗前一步远,姿势奇怪的蹲坐在地上,抬头看自己。 那张脸和陆明成有七八分相似,棱角分明,鼻梁挺傲,只不过陆明成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他却显得阴翳冰冷,尤其是那双利眼,时刻透着野性。 一想到陆明成,洛长然便愤懑难平,自己好意接近陆陌寒,反被他视作别有用心,谁说他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分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找你大哥去。” 陆陌寒怯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歪着头看她,眼中似有不解。 “走啊!”洛长然啪的将绣样拍在桌上,“嘶,”没留意碰到了针尖,一阵刺痛,指尖起了个血珠。 “姑娘……”逐月在一旁打扫屋子,听见声响忙放下手中活计往这边走。 猛地被一道黑影晃花了眼,定睛一瞧,陆陌寒已将那绣了一半的丝绢夺了去撕成碎片,狠狠踩了踩,竟有些孩子气。 洛长然愣愣的看着他,尚未反应过来,落在边上的绣花针又让他抢了去,他似乎是想将针折断,只当是平常物件,用力一捏,反倒被扎的龇牙咧嘴,嗷嗷直叫,样子颇是滑稽。 洛长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心中沉郁一扫而光。 陆陌寒怪叫声立止,目不转睛的看她。 “过来,让我看看伤的如何,”洛长然笑够了朝他招手,顺带对逐月道:“去将药粉拿来。” 逐月含笑应了声去了,陆陌寒却是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过来呀。” 他低下头,眼风扫视了一圈,一溜烟又跑了,洛长然叫了几声也没拦下。 逐月拿了药粉过来,朝外面张望,“我看那针扎的可不浅呢,三公子怕是要疼个几日。” 洛长然若有所思。 逐月出去将碎布娟捡回来,神情颇是惋惜,洛府四姑娘的女红在金陵城可是最拔尖的,花纹式样别致精细,托她帮忙描样的世家夫人不在少数,以前闺中时绣的几个缎面在名门闺秀中很是紧俏,连宫里的贵人都说好呢,不过自打进了陆家她便再也没有动过这些了,今日难得兴起,却是被三公子给毁了。 见她托腮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逐月上前提醒,“姑娘,该用膳了。” 洛长然回神看她,好看的眉峰缓缓舒展开来,风轻云淡的问,“陆陌寒住在何处?” 经过这几日,逐月已经对她的反常见怪不怪,回了个地方,见她起身,乖觉的拿了药粉跟上。 陆府空旷广大,人烟稀少,是陆明成五年前新建的,地理位置偏僻,周围荒凉破败,只此一户。听说陆陌寒刚被找回来时见人便咬,形状疯癫,杀伤力强大,但凡接近他五丈之内的人无一幸免,陆明成不愿意一直将他锁在笼子里,可也不能时时跟着他,不得已找了这么个地方,好在还没出城。繁华街道上的陆府老宅便留给了二公子陆斯呈。 也是因为陆陌寒,府里没有多少仆人,除了守卫的侍卫,便只剩几个干活小厮,丫鬟极少,还是陆明成迎娶永乐公主后公主带进来的。 洛长然很少在府内走动,上辈子到死也不知陆陌寒住在何处,沿着回廊走了许久,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少,连侍卫也没了,不禁生疑,“是这里吗?” 逐月指着前面,“就在那。” 半柱香后,总算是到了。 独门独院的一间厢房,四周种满了树,将房子围了个严严实实,难怪从远处看不见,离她的地方倒是真远。 逐月上前叫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轻轻一碰便吱呀一声自个开了,刚要说话,不知瞧见了什么,整个人呆住。 第4章 凶相 洛长然听大哥说过,二十多年前,陆明成父亲陆振川被封为镇北将军,奉命驻守北疆,陆振川夫人乃南阳王长女,从小在军中长大,英姿飒爽,胆识过人,皇上特许她随行。陆家军镇守北疆五年,边防安稳,民生稳固,陆陌寒便是出生在那里。在他三岁多时,先皇驾崩,皇权交替,北周与越国趁机联合进攻,南境北疆同时陷入战乱。 北周举全国兵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连失两城后陆振川请求派兵增援,可惜遭到文官阻挠,他们认为新皇刚刚登基,不宜大动干戈,大赦天下休养生息方是明君所为,而且南北同时开战,粮草也是个大问题,皇上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主攻势弱的越国,派使臣前往北周议和。 只是使臣尚未到达,北周又一次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军力悬殊太大,陆家军不得已往后撤退,路过夷山时却遇到北周埋伏,陆振川战死沙场,陆陌寒也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 后来两国议和,北疆五城归北周所有,南阳郡主痛失爱子,郁郁寡欢,加上战场受伤未好好调理,不久便离世,当时陆明成只有九岁。 谁都没想到,成年后的他会让北周军闻风丧胆,不仅收回了失地,而且将亲弟弟也找了回来。 听说是在夷山找到的,找到时他与野兽为伍,凶狠野蛮,不通人语,若非那与陆明成七八分相似的长相,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 这些洛长然都知道,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显然是两回事。 陆陌寒在吃东西。 他半跪在地上,两只手捧着个大盆,将头埋在里面吃的稀里哗啦,汤汁菜叶流了一地,样子和牲畜兽类别无二致。 逐月不忍直视,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离开,她却不肯走,狠狠瞪着那人,忍不住冲上去将盆夺了过来。 陆陌寒几乎是立即低吼一声扑了上来,洛长然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汤饭撒了满身。 逐月惊叫了声,而他却是只顾着他的吃食,两只手在洛长然身上乱抓,逮着什么往嘴里塞什么,还不忘恶狠狠的嘶吼,似是很生气的样子。 洛长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竟然从野兽嘴里抢吃的! 逐月想扶她起来,可又不敢近前,畏畏缩缩的来回移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洛长然声音直打颤,“陆,陆陌寒。” 动作猛地停住,陆陌寒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逐月赶紧过来扶她。 洛长然双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子靠在逐月身上。 陆陌寒缩在墙角,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姑娘,回去吧,”逐月帮她擦着衣服上的残渍道:“得赶快换下来才是。” 洛长然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压的极轻。 洛府养着一只大黄狗,小的时候有次仆人没拴牢,跑进后院伤了大哥,被小厮狠狠抽了一顿,它可怜兮兮的到处躲,似乎就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时间太久远,洛长然记不大清楚,忽然间就想了起来,已经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正好见到陆陌寒正偷偷盯着自己,与她视线一对,慌忙移开了,像是心虚的样子。 “姑娘?” 洛长然咬咬唇,暗暗给自己鼓劲,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姑娘,你要做什么?”逐月急道。 洛长然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略顿了顿,继续往前。 陆陌寒见她过来,与以往一样,后退,再后退,退无可退,干脆整个人蜷成一团,将脸埋在手臂间。 洛长然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 “陆陌寒。” 没反应。 “陆陌寒。” 仍是没反应。 洛长然想强硬将他两只胳膊掰开,他反抗了下,洛长然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姑娘……” “别过来,”洛长然赶紧道。 陆陌寒见她摔倒,情绪似乎更加低沉,高大的身躯缩的如同孩童般大小。 洛长然再次掰他的手臂,他不再反抗,乖乖的垂了下来。 头一次离得这么近,洛长然很是紧张,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只是盯着他的下颚道:“你,你以后不要那样用膳,你是人,不是……动物。” 陆陌寒眼睛大睁,定定的看她。 洛长然想了想,又道:“以后,我们一起用膳,可好?” 陆陌寒眼中闪过一抹光,稍纵即逝。 “你若愿意,便……点点头。” 他好像又变成磐石了。 洛长然脚都发麻了,才见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回到小院,洛长然立即吩咐逐月准备沐浴,这一趟搞得自己疲惫不堪,好像打了场架似得,在热水里泡了许久才缓过劲了。 逐月拿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端出早已准备好的膳食,洛长然随便吃了点便让她收了,临走让她去吩咐膳房以后将三公子的饭都送到这里来。 陆府之人大都武将出身,没那么多规矩,饭食用品都是自己按点去领,只有三公子的会命人特意送过去,陆明成很少吃膳房的东西,基本都是跟着长公主开小灶,洛长然也是,院子里有个小厨房,平日里就她和逐月两人,自己做很方便,偶尔兴起时她也会下厨,但若陆陌寒来这里就不一样了,以他今天的饭量来看,逐月做的那点东西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礼仪,举止,言行……洛长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着要改变他,就在说了那短短几句话之后。 逐月忙完回来就见自家姑娘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屋子里一团糟,尘封多日的嫁妆箱子全让她翻了出来。 “姑娘,你在找什么?” 洛长然满头大汗,随手抹了抹,刚洗干净的嫩白脸蛋上留下一片灰尘,“逐月,我从二哥那拿的那本书你放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难道没有带过来?” “姑娘说的是什么书?” “唔,名字我也忘了,记载的是些动物习性之类的,语言颇是诙谐有趣,我记得没有还回去呀,难道二哥偷偷拿走了?” 逐月一头雾水,“姑娘几时和二公子借的书,我怎么不知道?” 洛长然猛然惊醒,方才一着急忘了,那书是她上一世时看的,好像是成亲三年后有次回洛府从二哥那借来解闷的,眼下她进陆府才半年时间,自然不可能有。 赶紧干笑了两声,打哈哈道:“啊,我记错了,记错了……” 逐月没好气的摇摇头,上前去收拾。 晚膳时分,陆陌寒准时出现在了小院。 逐月摆食案的时候,他就站在门边远远的看着,饭菜一端上来,便如疯狗般扑了过来,端起盘子欲往嘴里倒。 洛长然眼明手快的拉住他,大声道:“等等!” 陆陌寒低吼了声,紧紧抓着盘子不松手,眼睛瞪的圆圆的,洛长然也死死抓着不松手,眼睛比他瞪的还大。 两人暗暗较劲,逐月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陌寒神情挣扎了几番,手上力道缓缓减轻,洛长然将盘子放到食案上,指着旁边的软席,“坐好。” 陆陌寒乖乖跪坐在食案前。 洛长然拿起筷子做示范,夹了块牛肉放嘴里,咽下去后柔声道:“像这样,知道吗?” 陆陌寒一脸懵懂。 “试试。” 他迟疑了一刻,慢慢抓起旁边的筷子,笨拙的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洛长然微笑,孺子可教嘛。 转身走向自己食案,身后啪一声轻响,接着便是稀里哗啦的声音。 回过头,案上的四菜一汤已然半空,筷子被扔在脚下,他手里抓着一大把鸡翅正往嘴里送,感觉到她的视线,高举的手势顿住,另一只手却是将盘子一股脑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一脸无辜的样子。 洛长然,“……” 逐月忍不住想笑,看她脸色不对劲,只得憋住,装作一派平静的道:“姑娘,这事急不得,听说将军教了三公子许久也未能让他改过来,你这……能让他坐在食案前,已经不错了。” 洛长然平复心情,说的是,若是那么容易办到,他已经回来陆府五年,怎么可能还是这幅样子。 要改变他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洛长然边用膳边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人,深感道阻且长,任务艰巨。 陆陌寒吃完自己案上的一堆东西,又虎视眈眈的盯着洛长然的方向,身子前倾,似乎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 洛长然,“没吃饱?” 他头低了下,又迅速抬起来,倒是不再看她的饭食,眼神定在旁边的一盘杏仁上。 那是洛长然用来当零嘴的,偶尔捻一两颗,放了大半个月了还有满满一盘,见他想吃便让逐月递过去。 陆陌寒眼巴巴的盯着逐月手上,不待她放下便一把抢了过去,三两口下肚,空盘子甩在地上。 视线又开始在屋子里搜寻,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洛长然的方向。 主仆二人已经彻底被他的食量惊住,洛长然随便吃了几口朝他道:“过来。”陆陌寒几乎是瞬间将眼神移了回来,看看她,看看食案,动作迅速的坐过来。 刚举起爪子便被洛长然抓住,手里塞了把筷子,“用这个。” 陆陌寒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显然极其不情愿。 “慢点吃,不准洒了。” 陆陌寒沉着脸在盘子里戳啊戳。 洛长然看了一刻钟也没见他夹起来一个,忍不住拿起自己的筷子,“像这样,手指岔开,你不要抓的那样紧,错开些,往下一点,不是,不是抓,像我这样,你看看啊……” “啪!”陆陌寒突然狠狠将筷子摔在案上,一把将饭菜全推下去,气呼呼的冲出了门。 洛长然又惊又怒,可他连生气的机会也没给她,转眼便人影全无。 逐月小心翼翼的看她,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姑娘……” 洛长然深呼吸,再呼吸,“没关系,收拾一下。” 第5章 质问 翻来覆去一晚上,洛长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认为定是自己语气过重,这才惹恼了他。 早上醒来,怀着十二万分的耐心准备着,却迟迟等不到他来,眼看着过了早膳时间,洛长然担心他饿肚子,便让逐月去看看。 谁料还未出门,陆明成便大步流星冲进小院,在屋门前刹住了脚步。 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张口便道:“你对三弟做了什么!” 洛长然起身走出来,不卑不亢的见了一礼,“将军何以有此一问?” 陆明成倒愣了下,自打她嫁进来便一直对陆家人不理不睬,哪次见他不是满眼恨意,今儿个竟然低身行礼,莫不是心虚? “昨日你与三弟一同用膳?” “是。” “下毒了。” “没有。” “那他为何会发凉呕吐?” “我不知……” “洛姑娘!”陆明成厉声打断她,“强逼你嫁进来的人是我,与三弟无关,你要报复尽管朝我来,我陆明成绝无二话,毒死我算你本事,毒不死我也不会杀你,但你休想伤害三弟!” 这是料定了她蛇蝎心肠,会做那等下三滥之事!洛长然冷哼,自己虽是庶出,但也从小受父母教养,比不上贵女明珠知书达理,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上辈子恨死了他们,盼着他们死,可也从未动过害他们的想法,如今竟被他这般冤枉。 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将军可有证据?若是只凭猜测,未免太过草率!” 他不答反道:“我不想为难你,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日后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再敢祸害三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呵,不想为难?”洛长然怒极反笑,“我没听错吧?你做过的事难道都忘了?既然想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将我这祸害弄进来!” 陆明成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心知有愧于她,怒容渐渐消退。 逐月偷偷拉洛长然衣袖,“姑娘,少说点,”毕竟还要在这陆府过下去,得罪他没好处。 洛长然梗着脖子,固执的瞪他,毫不相让,陆明成沉默了一瞬,冷冷道:“总之,你有气朝我来,若是再伤害三弟,我不会饶了你。”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也不管她是何反应。 洛长然愤怒的跺了跺脚,回屋用力关上门。 气消的差不多时,不由得担忧起陆陌寒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怎么会中毒?难道是昨日偷吃什么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让逐月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快到正午时,逐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方才大夫来看过了,问三公子昨日都吃了什么,我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不是中毒,”她缓了口气继续道:“大夫说了,粟米和杏仁不能同食,两物性相克,平时吃一点没事,若同时大量进食便会腹痛不适,加上三公子夜里未休息好着了凉,这才严重的,”见她神情紧张,忙又补充道:“不过大夫说吃两幅药便没事了,不用太担心,日后多注意就好” 洛长然这才松了口气,一想也是,像陆陌寒那种吃法不出问题才怪,夜里未休息好,难道是生了一整晚的气?竟然如此小心眼吗?洛长然觉得好笑,明明自己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个。 逐月喝了口水,又想说什么,神色奇奇怪怪的,半天开不了口。 洛长然拧眉,“还有什么事?” 她干笑了两声,“那个,鉴于我详尽的解说,对于大夫诊断病情起了莫大帮助,将军,呃,让我去账房领赏钱,” 看洛长然面无表情,忙信誓旦旦的宣称,“我与姑娘同心同德,绝不拿陆府一个铜板,不沾染陆府一丝浊气,誓做陆府中的一股清流!” 洛长然被她逗笑,睨了她一眼,“清流还需铜臭来衬,不得铜臭,何以洗净污浊,向世人展现你的高洁,去,不拿白不拿。” 逐月眉开眼笑,“那我去了。” “嗯。” 走了几步又停下,期期艾艾的道:“我看八成是将军觉得冤枉了你,心里过意不去,这才让我……” 洛长然笑容褪去,“我觉得你天生就是一股清流……” 逐月闭上嘴巴,一溜烟跑了出去。 折腾了一早上,什么都没吃,方才不觉得,这会心放下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饭菜都凉了,逐月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只好先吃几块点心垫垫,刚往嘴里塞了块玫瑰糕,陆明成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生气哥。 洛长然视线越过前面的人,看向后面一脸沉郁的生气哥,不是上吐下泻卧病在床吗,这么快就好了? 对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陆明成丝毫没有介意,二话不说上前来先是一礼,朗声道:“是我鲁莽,错怪了你,特来陪个不是。” 他如此郑重其事,反倒弄得洛长然不好意思了,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出来还礼,不疾不徐道:“将军言重了。” 意思很明显,你虽然道歉了,但我依然很生气!此乃关乎名誉关乎人格的大事,岂是你轻轻松松一句道歉便能揭过的。 其实心里明白,一军主帅能放下面子降低姿态向姑娘家认错已是难得,但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原谅他,许是因为上一世恨意太深,一时还不能释怀吧。 他也未再强求,直起身子看向她,视线微微一顿,移向别处,“你为何突然愿意接近三弟?” 为什么?因为十年后他会不顾生死救我,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保不准被他当成妖邪附体收拾了。洛长然想了想,谨慎答道:“因为……我最近看了本记载山林猛兽的书,觉得很是有趣,所以想……对比,研究研究。” 陆明成一脸奇怪,打死他都想不到是这么个理由,她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知道三弟的经历,将他视作野兽来看待,还要研究!怎么研究?像上次那样当狗戏弄吗?陆明成心头火起,脸色转瞬间沉了下来。 洛长然当下也想到这点,看他神色不对,忙补充道:“我是想看看,能不能……让他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陆明成轻笑了声,似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说出的话倒是极其诚恳,“既然你一片好心,我先在此谢过,只是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免得浪费精力。” 洛长然咬咬唇,“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呵,这话倒是听着耳熟,五年前他刚回来时,我也……” “你放弃了吗?”洛长然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就任他这样过完这一生?你可有想过,若是你……有什么闪失,他怎么办?重新回到山林吗?” 陆明成神情变得凝重,她说的这些自己何尝没有想过,可是该试的都试过了,甚至将他囚禁,锁铐,不给东西吃,想方设法磨去他的野性,可从小养成的习性岂是那么容易更改,即便牢房那种阴暗地方,他也能找到活物生吃,普通链子锁不住他,精制的玄铁链在他四肢留下深可见骨的勒痕也不能让他屈服。任凭自己软硬兼施,他浑然不为所动,五年努力,能让他如今这般控制住自己,不主动伤人,已是不易。 放弃?陆明成眼神一凛,他的人生就没有这两个字,只要还有一口气,定当护得家人周全,倘若真有一日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也必会将他托付于可靠之人,绝不任他再次流落荒林! 洛长然见他不回答,神情变得奇怪,“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嫁给他?” 陆明成眼中闪过一抹歉意,看了看陆陌寒,记忆翻回到去年上元节那一夜。因为公主临时被太后宣进宫,原本计划好的游船本打算取消,但想到自从陆陌寒回来便一直严厉看管着他,怕他伤人,还从未带他出去转过,自觉心中有愧,便趁着节日与他去了城外。两兄弟第一次同游,难得气氛和谐,都很惬意的欣赏着月光景致,小船儿随风轻摇,星光洒遍整个河面,水波荡漾,影影绰绰。陆陌寒趴在船沿,原本一直盯着水里的鱼儿,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清俊的脸上露出回陆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惊奇的顺着他视线看去,便见灯火辉煌的岸边站着一妙龄女子,手握花灯,望着河面盈盈而笑。 他忽然想到,三弟的年龄似乎也不小了,然后就做了件令自己愧疚一生的事。 陆明成心情变得烦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没脸再细问,丢下一句,“你若想试就试吧,只是……多加小心,”便匆匆走了。 陆陌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脸茫然,又转向洛长然,不敢正眼瞧她,低着头拿眼风偷偷摸摸的看。 “你身子好了吗?” 他也不知听懂了没,头一低一低的,像是点头的样子。 洛长然惊讶道:“这么快吗?过来我看看。” 他磨磨蹭蹭的往前两步,又退了回去。 “走近些。” 又往前两步,不动了。 洛长然无奈,只好自个走过去,到他面前站定仔细瞅了瞅,脸色还有些发白,精神看起来不大好。 突然见他抬起手,朝自己伸过来。 洛长然本能的后退,他这次倒知道主动往前了,手指在她嘴角轻轻一拂,指尖沾上了些点心沫子。 然后……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 第6章 吃药 洛长然脸腾地一热,想到方才带着那点心沫子义正言辞的与陆明成说了那么多话,只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地缝里去。 陆陌寒舔完手指,一派天真的看着她的囧样。 洛长然转身跑进屋里,砰的关上门,“你身子还未好,回去好好歇着。” 陆陌寒一脸迷茫,呆了片刻,走到了门边守着。 逐月回来时就见他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晒太阳,眼睛半眯,神情很是安逸,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听见声响,眸光瞬间聚集,凌厉的朝她扫过来。 逐月咯噔一下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许是认识了她,他神情缓缓放松,又恢复成懒散的样子,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道。 逐月小心翼翼进门,大气也不敢喘,进到屋里迅速回身将门关上。 洛长然正在描花样,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她神色有异,疑道:“怎么了?” 逐月比她还疑,“姑娘,三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你见他了?”洛长然放下笔,神情微动,“他还没走?” “是啊,门外守着呢,”逐月小声道:“跟个丧门神似的,吓死人呢。” 洛长然从窗户探出头去,果然见他靠坐在廊下,两条长腿摆成很随意的姿势,侧脸线条坚毅分明,阳光撒在他脸上,映的肤色通透明亮,看起来竟比姑娘家的还要纯净自然。眼神难得柔和,远远望着树上的小鸟,手里拿了片烂树叶,指尖不安分的撕扯着叶子边缘。 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单纯美好,像个大孩子,洛长然心忽然变得柔软,轻声唤他,“陆陌寒。”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他便立即看了过来,迎着阳光,眼神清澈明亮,如同两湾碧波清潭。 “不是让你回去歇着吗?” 他眼眸微垂,似乎不太乐意。 洛长然忍不住轻笑,“进来吧。” 逐月去帮洛长然热饭菜,陆陌寒便跪坐在软席上,眼睛转来转去,一副好奇的样子。 莫非是昨日来没顾上看,今日补上?洛长然暗自腹徘,起身坐到他旁边。 陆陌寒往旁边拧了拧。 洛长然蹙眉,我又不吃人,你躲什么躲!不满的往他跟前挪。 陆陌寒也挪。 洛长然再挪。 陆陌寒还要动,被她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陆陌寒,“……” “过来。” 被她强拽过去,身子绷的笔直。 看他一副受惊的模样,洛长然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罪恶感,声音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手撑在身体两边,微微仰头,眨巴着眼睛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陆陌寒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又转了回去。 怎么完全颠倒过来了?洛长然无语望天,上辈子我是个什么眼神,竟然怕你怕了整整十年! 逐月热好饭端上来,手里还拿了碗药。 “这是三公子的,送来的人说将军交代了,三公子体质好,受伤生病不用药也比旁人好的快,若是他不肯喝,无须为难。” 底子再好也经不住多几次折腾,洛长然不敢大意,朝她道:“已经熬好了,还是端过来吧。” 逐月应了声,将饭菜摆好,药碗递给她。 陆陌寒眼睛直勾勾盯着吃的,陷入磐石状态。 洛长然叫他,他反应迟钝的转过头来。 “喝了。” 他鼻子嗅了嗅,连连摇头。 “听话,喝完就可以吃饭了。” 他想了一瞬,继续摇头,膝盖开始往后蹭。 “你乖乖喝完,我拿好吃的给你,保准你没吃过,”洛长然循循善诱,露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陆陌寒后退之势停住,愣愣的看着她。 洛长然一点点往前,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他突然像受了刺激,烦躁的一掌挥开,看着身骨消瘦,力量却是大的出奇,洛长然几乎被挥出门去,重重跌倒在地。 被他推的那只手臂一阵发麻,接着便火辣辣的疼起来,逐月吓了一跳,半晌未反应过来,直到她撑起半个身子时才回神,匆忙上去搀扶。 洛长然捂着手肘起身,逐月焦急的要挽起袖子查看,她摇摇头,示意无碍。 陆陌寒见伤了她,立马变得乖顺,蜷着身子不敢看她,微垂着头睫毛忽闪忽闪的。 洛长然让逐月再端一碗药过来,逐月想说什么,被她眼神打败。 “你还没吃饭呢,怎么这么大劲?”洛长然走回垫子上坐着,用力将他拉的面朝自己,笑着道:“一点都不疼,真的。” 陆陌寒眼里闪过愧疚,还有些……难过的样子。 洛长然摆摆手臂,“真没事,你看。” 陆陌寒似乎更难过了。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洛长然露出狡猾的神情,“那就乖乖吃药可好?” 陆陌寒不难过了,坚决摇头。 洛长然叹气,待逐月将药端来,他果然是说什么也不喝,左拧右拧,油盐不进。 逐月看不下去,“姑娘,算了吧……” 洛长然啪将药碗放在食案上,逐月赶忙准备端下去,却听她道:“将我那罐桂花蜜拿来。” 那桂花蜜是阿娘亲手做的,平日里她都不舍的吃,没好气的瞅瞅陆陌寒,“便宜你了。” 逐月手脚麻利的从柜子中翻出来,澄亮澄亮的一罐,还未开封便已香气满溢。 陆陌寒视线瞬间便移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逐月手上,忽然饿虎扑食般冲过去就抢。 逐月吓得惊叫连连,忙朝洛长然扔过去,整个人被他扑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唤。 他转身一看那小罐落在洛长然怀里,安分了。 小时候,每次不听话,阿娘便会用桂花蜜哄她,吮一口蜜糖,那种从舌尖到五脏六腑的甜意能掩住心底所有哀伤。 一想到阿娘,洛长然便觉得难受,她在洛府不受宠,平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上辈子自己出嫁后,她便变得郁郁寡欢,怨恨父亲将自己嫁给陆陌寒,担心自己受欺负性命不保,日日以泪洗面,无人问津,过得很不好。 阿娘是这世间唯一爱她的人,她希望她幸福,自己如今已幡然醒悟,她却还在泥潭中挣扎,为了身入虎穴的女儿。若是她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好,定然不会再抑郁下去,可陆陌寒恶名在外,她上辈子说了一辈子的假话,告诉阿娘自己一切安好,让她勿忧,可她一个字也未信过,再说只怕也一样,除非…… 洛长然眼睛蓦地一亮,看向陆陌寒,若是能与他一同回洛府,让阿娘亲眼看看他并非如传言那般可怕,阿娘自然就会放心。 既如此,更要好好教导他,让他改变,洛长然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自觉的朝他跟前挪了挪。 陆陌寒坐回垫子起便一直盯着她,见她不知为何神色变得哀伤,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强忍着不去看那诱人的小罐子,她却忽然朝自己挪过来,脸上换了副神色,秋水般的双眸流光溢彩,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与抢占领地的大熊一模一样。 陆陌寒委屈的看她,主动让出地盘,准备撤退,却被她拉住,小罐子随之打开,甜腻香味扑鼻而来。 脚挪不动了。 小心翼翼的勾出一勺,朝他递过去,他一口咬住,脸上神色变化万千,精彩纷呈。 洛长然刚要笑,却发现他一口将勺子咬断,整个咽了下去,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 “那个不能吃!”急忙道:“快吐出来。” 陆陌寒紧闭牙关,警惕的看她。 洛长然没办法,让逐月重新拿了一个来,警告他,“不许咬,只能舔,否则就不给你吃。” 陆陌寒眼睛眨了眨,做出乖顺的样子。 “闭上眼睛。” 他很是不解,却仍是听话的闭上了。 洛长然偷笑,舀了勺药,再勾一勺蜜糖,两手各拿一个。 “张嘴。” 迅速将药喂进去。 陆陌寒眼睛咻的睁开,五官整个拧了起来,眼见着要吐,洛长然忙将蜜糖递过去,“想不想吃?咽下去才能吃。”陆陌寒挣扎,再挣扎,终是屈服。 逐月忍不住赞叹,“姑娘,你太厉害了!” 就这样一口糖,一口药,总算将药喝完,桂花蜜也只剩了半罐。 许是吃了好吃的,陆陌寒格外的听话,吃饭时让他用筷子他也没反抗了,虽然只坚持了不到半炷香便愤而离席,不过相比昨日不顾阻拦的我行我素已经是莫大的进步,洛长然很欣慰。 心情一松缓,便开始觉得胳膊疼了,卷起衣袖一看,半边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来,整个衣袖里已染成了红色。 逐月心疼的数落她,“你还说没事,我去拿药。” 洛长然忍着疼,唇角忍不住上扬,若说之前改变陆陌寒是因为看不惯,找个事做,如陆明成所说,只是试一试。今日之后,便是铁定了心,为了阿娘,她决定将改变他视作终生奋斗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还笑!”逐月没好气的瞪她,“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白白给自己找罪受。” “我……”洛长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我想带他回洛府,让阿娘看看。” 第7章 袭胸 经过几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调~教,陆陌寒终于成功的学会了拿筷子!虽然维持的时间很短,但已经能在洛长然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叉起一根鸡腿。 伴随着她要求的不断提高,他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各种耍无赖,往往趁她不备时突然端起盘子一股脑将菜拨进自己嘴里,都不带咀嚼的,直接吞下去,末了一脸无辜的看她,澄澈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我没用手,你看,我就是用筷子吃的,”抑或直接将盘子端走,躲在无人的角落大快朵颐,实在从洛长然手里抢不到盘子,也就退而求其次,抓几个点心馒头,运气好抓到肘子肉类,溜之大吉。 洛长然防不胜防,连夜让逐月找木匠做了几个木盘子,并钉在食案上。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万万没料到,陆陌寒见盘子拿不起来,干脆直接将食案端走了。 洛长然气的直跺脚,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是陆明成,没有能力擒住他,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不过她猜测着,他之所以跑,许是担心克制不住自己不小心伤到她,若是能让陆明成控制住他不乱跑,自己再耐心教导,许会事半功倍。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被她掐断,让她求助于陆明成,绝不可能! 调整计划,取消所有便携可携带吃食,将他的膳食全部换为小菜,食案搁至柱子旁边,绑在柱上。 陆陌寒一番折腾,未找到有效法子,又被洛长然逼着必须用筷子夹菜,抖抖索索试了半个时辰,一口也未吃上,终于不耐烦,一掌将食案拍得七零八落,筷子折成数截扔在地上,摆明老子不干了! 洛长然忍下一肚子怒气,温柔安抚他,他却暴躁的冲出去,铁了心要反抗到底,后面几日再也没来过小院,自己跑去膳房,想怎么吃怎么吃,无人敢二话。 洛长然消火后,不禁反思,莫不是逼得太狠了?她小时候有吮手指的毛病,被阿娘教训多次,挨了不少打,长至识字年纪才慢慢改过来,人的习惯并非一日养成,更不会一朝一夕改变,自己尚且如此,更遑论在山中十几年的陆陌寒。 看来还是太心急了,洛长然自责了一番,叫上逐月去找他。 陆陌寒不在屋里,找了大半天,竟然在自己院里的杂草丛中找到,洛长然又是吃惊又是无奈,将他拽出来问道:“这几日你一直在此?我还以为你没来,为何躲在这里不出来?” 问完自个先想到了答案,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以后我们慢慢来。” 陆陌寒沉默着,无声释放他的抵触情绪。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洛长然继续道,眼里盛满柔情,温和的注视着他,“你别生气了可好?” 陆陌寒缓缓抬头,视线与她交缠,不说话。 洛长然露出甜甜的笑,“我们先学个简单的。” 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心中已有主意。 陈国讲究礼仪,吃穿住行言行举止都有严格要求,尤其是世家子,服饰装扮不合场合,举止动作随意散漫皆被视为无礼之举,要接受谴责。所以高门大户基本都请了礼仪先生或教养嬷嬷,自小教导孩子诗书礼仪。洛长然刚学会走路没多久,便跟着嫡长女洛长华一起学习各种规矩,没少挨嬷嬷的白眼,至今记忆犹新。 据说陆陌寒刚被找回来时几乎不会直立行走,陆明成努力许久才让他改成现在这样,奇怪滑稽自不必说,而且一上战场又会恢复野兽本性,洛长然上一世临死时也算见识过了,知道所言非虚。 相比来说,走路比用膳礼仪简单多了,陆明成既然能让他完成四肢到两肢的进化,自己何不让他变得更好些,洛长然信心十足。 原本想找先生来指导,考虑到陆陌寒毫无理由的排外性,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自己来。 逐月对她此举不敢苟同,忧心忡忡的分析,“女子与男子姿态相差甚多,姑娘走起路来婷婷袅袅,赏心悦目,可若是将三公子也教成那样,未免……”逐月想了想那个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这个洛长然也想到了,但并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在教的时候帮他找个别的参考。 而这个参考物,似乎只有陆明成最合适。 他的举止仪态虽不是陈国最好的,但气质绝对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即便什么都不做,静静站在那里,也能让人生出轩昂不凡之感。 所以洛长然指导陆陌寒时,每句话都会加上“像你大哥那样”,比如“立毋跛,必正方,像你大哥那样;固颐正视,平肩正背,像你大哥那样;端面摄缨,昂首阔步,像你大哥那样……” 陆陌寒一脸茫然,耳朵里只有大哥,大哥,大哥…… 洛长然见他站着不动,索性走过去说。 “挺胸抬头,正视前方,”边说边将他头摆正,不好意思强迫他挺胸,只好自个示范,站直身子,拍拍自己的胸脯,“像这样,身形端直,平肩正背……” 眼前有了*参照,陆陌寒立刻便懂了,学她的样子伸手,啪啪朝她胸部拍两下,然后一脸正直的目视前方。 洛长然脑子里嗡一声,一片空白。 这混蛋方才做了什么?竟然明目张胆的袭胸! 是可忍孰不可忍,洛长然赤红着脸瞪向他,却见他神情严肃,腰板挺得倍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犯错误。 张口欲教训,可又不知如何说,又是尴尬又是羞愤,被他碰触的部位好像烧了把火,滚烫的热意从脖子一路延伸到耳后根。 陆陌寒迟迟未听到声响,侧目看她,发现她双颊酡红,眼神慌乱,不禁露出奇怪的神情,视线定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 第一次见她是在船上,她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色衣裙站在河岸边,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离得不是很远,灯火映照下,可以清楚看到那柳眉又细又长,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眼睛大而有神,鼻梁挺秀,肤如凝脂,含笑而立,犹如夷山上绽放的山茶花,不由自主便看直了眼。 而现在,水灵灵的眼睛泛着氤氲,白皙肤色像是被花汁浸染,含苞怒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摸一摸那绯红的花瓣,看看是不是与山上的一样光滑。 却不想那花儿似受了惊吓,双手交错抱在胸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仓皇跑进了屋。 陆陌寒:别跑,我不吃你。 在门外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洛长然再出来,陆陌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难道拍的不对?可她明明就是那样做的,她还说要像大哥那样,大哥是什么样的?他歪头思索了许久,没想起来,决定去看看。 循着气味,很快便找到了在府后林子里练功的陆明成。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与山里的伙伴们不同,它们身上有长长的美丽毛发,可以抵挡严寒,不像自己浑身光秃秃的,丑陋不堪。他厌恶自己的模样,偶尔在水中看到自己倒影时都会发怒狠狠搅乱水面,他很孤独,常常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落,以为自己会那样看一辈子。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练功那人时,他惊异于此物竟与自己如此想象,好奇又谨慎的靠近他,被他抓住关进了笼子里,他明明没有自己力量大,却能用那舒展四肢似得动作将他降服,他不甘心! 那人将他带离山里,去了个到处都有像他那样物种的地方,强逼他直立行走,不许他伤人,不许他吃生肉,不许他到处乱跑…… 他没少反抗,为此吃了不少苦。 后来他慢慢能听懂那人说话了,知道他叫陆明成,是他的大哥,自己叫陆陌寒,是陆明成的弟弟,他们是兄弟,知道了自己不是动物,是人! 人是要住在屋子里的,他开始学着适应周围的幻境,听大哥的话,不随便伤人。 他有些忌惮这个大哥,因为他打不过,尤其是在他舒缓筋骨时,他不敢接近。 陆明成感受到不远处的视线,见是陆陌寒,惊讶的停下动作。 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呢?陆明成按压下内心的汹涌澎湃,一派平静的走过去。 陆陌寒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待他到了近前,默默站到他身侧。 陆明成一头雾水,“三弟,你找我……” 嘭!话未说完,便被他一掌击在胸前,而他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似得目视前方,一脸正气。 陆明成,“……” 许久没声响,陆陌寒以为自己做的不标准,转身又是一掌。 陆明成咳了声,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刚要发作,他又是一掌袭来。 陆明成捏住他手,咬牙切齿,“……陆陌寒!目无兄长,出手伤人,谁教你的!” 第8章 偶遇 洛长然欣慰的发现陆陌寒对于走路姿态的学习并未有强烈的反抗,只是常常会不耐烦,断断续续几天下来,倒也有不少进步。 常言道,人靠衣裳马靠鞍,洛长然认为,陆陌寒之所以看起来形象不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衣裳的缘故。 嫁进陆府以来,甚至上辈子的十年记忆中,他一直穿着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袍子,松散邋遢,一年四季未见换过,也不知是所有服饰都是那样,还是从未换洗过。 注意到这个问题后,洛长然紧接着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异味,再也按捺不住将他改头换面的心。 请裁缝来还要再寻时间挑选布料,颇费时间,洛长然决定直接带他去布店。 刚好这几日天气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打定主意后他们于翌日一大早出了门。 逐月害怕陆陌寒,便与车夫坐在外面,马车里空间很大,陆陌寒自一上来便惊奇的四下打量,像是从未坐过的样子,路面不平偶有颠簸,他每次都会警惕的弹起来,身量本就高大,头撞在车顶上,疼得龇牙咧嘴,颇是好笑。 陆府离街市太远,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到,马车直接停在了布店前,逐月撩开帘子,准备去扶洛长然,却被先一步钻出来的陆陌寒惊得后退了几步。 他跳下马车,倒没有忘记洛长然,回身直愣愣的瞅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不下来。 洛长然也看他,不见他有帮忙的意思,只好求救的看向逐月。 逐月小心翼翼的越过他,放下轿凳,搀扶着洛长然下来。 往前走了两步,不见陆陌寒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他手里拿着那轿凳,翻来覆去的瞧。 洛长然没好气的叫他,他这才放下手中东西慢腾腾过来。 以前在洛府时,穿衣用具都有严格规定,府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按季缝制新衣,洛长然虽是庶女,但好歹出身侯府,衣食上比不上嫡女,可也从未差过。嫁到陆府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衣裙都是自己请人来做,上一世时常常光顾这家店,与掌柜的也算熟识,对他的手艺放心。 逐月却是不知她为何放着大的缎庄不去,跑来这么家小店,问她她也不好好说,随口敷衍了两句。 洛长然自然不能告诉她实话,其实上一世发现这家店还是因为沈初,这店的位置与沈府离得不远,沈初大婚时她痛不欲生,偷偷从陆府跑出来,不敢到沈府去看,便失魂落魄的在周围转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之后常常以做衣裳为由过来,期待能与他偶遇,但整整十年,一次也没遇到过,当时觉得有缘无分黯然神伤,现在想来,上天早早就给了自己答案,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掌柜的是个矮胖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大腹便便,坐在柜台前算账,见有人进来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 “客官,买布还是做衣裳?小店有新进的上好布料,里面请……” 洛长然看了他一眼,模样未见什么变化,看来之后几年保养的不错。熟门熟路的走到里间,扫视了一圈,视线定在一匹橙色锦缎上。 她偏爱暖色调,服饰大多都是明亮的颜色,而陆陌寒凶煞冷厉,从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更适合清冷的颜色,但洛长然就是想让他改变,变得温暖起来。 逐月见她挪不开眼,笑着道:“姑娘喜欢便买下来吧,正好快入冬了,做件襦裙穿看着都暖和。” “恩,”洛长然含笑点头,朝掌柜的一指,“就那匹吧,”然后看向陆陌寒,“给他做。” 逐月,“……” 掌柜的欲言又止,手脚麻利的取下锦缎,想要帮陆陌寒量体裁衣,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不敢近前。 洛长然只得自己来,他没有拒绝,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她手中的尺子。 逐月期期艾艾的建议她换个颜色,洛长然不为所动,量完之后终究是有些忐忑,又灰色、玄色各挑了一匹,细心的交代好款式样式,付了定金。 掌柜的拍着胸脯保证三日内做好送到,一听逐月所说府邸,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身份,主要是陆陌寒的身份,面上惊惧之色更甚。 洛长然赶紧带人离开,免得将人吓出病来。 却不想一出店门,便碰到了熟人。 命运有时候总爱与人开玩笑,魂牵梦萦想见一个人时,他从来都不会出现,感情殆尽不想见时,他却偏偏出现在你面前。 出现在洛长然面前的除了沈初,还有另一个人。 洛府三姑娘,洛长平。 洛家先祖开国有功,被封为雍武侯,爵位世袭,现在的侯爷便是洛长然的父亲洛兆,洛兆正房乃吏部尚书之女,生有一子三女,嫡长子洛禾,嫡长女洛长华和嫡五女洛长宁,二女洛长音早夭。正房之外收了两妾室,一个是洛长然的生母郑氏,一个便是洛长平的生母崔氏。 崔氏乃洛兆远房表妹,从小在洛府长大,与洛兆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以洛府准女主人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却不料转正之际杀出个尚书千金来,正房之梦彻底湮灭。但她深受洛老夫人偏爱,加上生了二子洛书,在洛府的地位自然不是郑氏一个通房丫头所能比的。 说到底,郑氏作为公主的陪嫁丫鬟,翻身成为半个主子,完全是个意外,若非怀了洛长然,洛兆怎么可能勉为其难纳了她,他对她并没有感情。 虽然同为庶女,但洛长平深得父母祖母宠爱,在洛府的地位向来比洛长然高出一等,当初陆府想与洛府结亲,求皇上赐婚时,所有人都以为洛长平会嫁过去,因为嫡长女早已出嫁,嫡五女尚未成年,剩下的两个庶女,论地位论年龄,都是洛长平最合适,甚至她自己也认定了会是她,为此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崔氏疼爱女儿,不忍女儿嫁给凶残的陆陌寒,没少与洛兆吵闹。可是洛兆有什么办法,皇上要是真有意赐婚,难道他抗旨不成?万万没有料到,圣旨下来后,被赐婚的居然是四姑娘洛长然,吵闹了半个多月的洛府安静了。 洛兆干脆利落的与陆明成商定婚期,喜气洋洋的将洛长然嫁了出去,从头至尾未过问过她一句可曾愿意?怎么可能愿意,他心里清楚,何须过问。她不甘心,她痛恨父亲,痛恨洛府冷眼旁观看热闹的人,她一心求死,却被他关在屋里严加看管,甚至陆明成用沈初要挟她时,他也是冷眼旁观。 而沈初,她为了他的性命,为了他的前程,忍下所有的心酸不甘,毫不犹豫踏入那个黑暗深渊,他出任侍郎后,又为了他的名声地位,将所有感情深埋心底,克制自己不去见他,她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内心最柔软的部位,生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可他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是当胸一箭,是毫不留情的舍弃,是陆陌寒被万箭穿心!一想到那个画面,洛长然便浑身生寒,一眼都不想看他,只想赶快离开。 “阿然,”他熟悉的声音响起,快步往这边而来。 洛长然脚步不停,装作未曾听到。 “阿然。” 他又叫了声,逐月好心提醒,“姑娘,是沈公子。” 洛长然狠狠瞪了她一眼,收住步伐。 逐月意识到不该开口,心虚的看了眼陆陌寒。 洛长平也跟了过来,抢先开口问她,“四妹,你怎么在这里?” 洛长然对她没有好感,不止是因为在洛府的差别待遇和赐婚乌龙,洛府长大的四位姑娘里,她们俩年纪相仿,又同为庶女,本该是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好姐妹,外人眼里确实也是,但私下里,她有很强的占有心,但凡她喜欢的,洛长然连碰都不能碰,而她不喜欢的,送给洛长然,却不允许她拒绝,而且洛长然喜欢的东西,她总要抢过去玩几天,玩腻了便随手一丢。 其实上一世时,自从嫁进陆府,两人很少有交集,尤其是在她成功将洛长然喜欢的沈初抢过去,两人成亲之后,她们便几乎再未见过。 唯一的一次是得知自己回洛府看望阿娘时,她专门携了新婚夫君回娘家,关切的询问她的生活,情深义重的劝导她,“四妹,婚姻大事本就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御赐的婚事,何等荣耀,可不能一时意气想不开,为洛府带来灾难,想想郑姨,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么的痛不欲生,还要违心的祝福他们夫妻恩爱,当真愚不可及,现在看他们两,油然生出一种奸夫□□的感觉。 干巴巴叫了声三姐,客气的朝沈初行了一礼,这才敷衍道:“过来做几件衣裳。” 沈初对她疏离的反应颇觉奇怪,眼中闪过一抹狐疑,看到她身后之人时,不禁怔住。 洛长平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陆,陆陌寒!” 第9章 阿娘 洛长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洛长然居然与陆陌寒一起逛街,而且……那陆陌寒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洛长然不动声色的挡住他们的目光,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洛长平与她说话向来不客气,陆陌寒或许听不懂,但他看得懂神态,万一他被激怒,平白惹出不少麻烦。 不想与他们多说,不咸不淡道:“三姐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就走。 “四妹,别急着走呀,”洛长平叫住她,语声微顿,似是明白什么,柔柔弱弱的解释,“阿娘想吃荣盛斋的点心,左右我没事,便跑这一趟,没成想遇到了沈公子,真是巧了,这又遇见你。” “哦。” 洛长平怔住了,这是个什么反应? 沈初更是吃惊,不明白她出了何事,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淡,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与洛长平在一起? 他想上前解释,脚步刚一动,便感觉到一道狠历的视线朝自己射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理智回到身体里,眼下并非说话的好时机,迈出去的那一步默默又收了回去。 洛长然再次告辞,往马车走去。 洛长平回过神来,急忙叮嘱她,“四妹,你若得空,回洛府看看郑姨吧,我见她近来似乎身子不适。” 洛长然停住脚步,回身行了一礼,“多谢三姐告知,长然知道了。” 不管她是真的好心传话,还是故意做给沈初看,洛长然都不在意,她关心的是话的内容,想来她也不会用这种事来骗自己。 回府途中,洛长然担心阿娘一直心神不宁,陆陌寒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路上都目不转睛盯着她。 终究是放心不下,在案木街口转向时,洛长然让车夫停下来,嘱咐他先送三公子回去,自己回洛府一趟。 陆陌寒见她要走,下意识的就要跟上,洛长然可不敢带他回去,还没□□好,万一不小心吓着阿娘了可怎么办。 软硬兼施的将他推上车,吩咐车夫赶紧走,然后与逐月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此处离洛府不是很远,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洛长然不想见其他人,便从侧门而入,直接去了阿娘居住的院子。 伺候郑氏的两个嬷嬷在院子里干杂活,看到洛长然赶忙放下手中东西迎上来行礼,脸上都带了些惊喜神情。 上一世时洛长然心有怨恨,很少回洛府,每次回来两个嬷嬷都很高兴,她们伺候郑氏多年,看着洛长然长大,对她就像对自己孩子般用心。 洛长然自然知道这些,对她们一直心怀感激,眼下看到她们行礼,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来,脸上带了笑意,“阿娘在屋里吗?” “在,四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没让人通传一声,奴婢好准备准备。” “我想阿娘了,便回来看看她,”洛长然甜笑道:“阿娘身子可好?” 两个嬷嬷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为难神色,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样子。 洛长然心中一紧,看来洛长平说的是真的,快步往屋子走去,“嬷嬷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看看阿娘。” 她们哪里真敢不管,忙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晦暗,空气中一股苦涩药味,隐约可见床榻上倚着个人影。 这股药味洛长然记忆深刻,每次回来看阿娘都能闻到,阿娘不喜欢烈日,不喜欢出门,尤其她出嫁后,便总是一个人待在屋里,想起她就哭,眼睛一年四季都是肿的,忧思郁结,落了满身的病。 听见开门的声响,那身影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声音随之传来,“什么时辰了?” 嬷嬷上前两步,“主子,四姑娘回来了。” 身影怔了片刻,继而迅速坐起来,“怎么不早说,快来帮我更衣。” 洛长然拦下欲上前的嬷嬷,示意逐月去将窗户打开。 走到床榻边坐下,轻柔唤道:“阿娘。” 阳光忽然洒了进来,照在郑氏苍白的脸上,她眼睛眯了眯,适应明亮光线后,看向面前娇笑的女儿。 洛长然却忽然变了脸色,身子前倾,右手同时抚上她的脸颊,声调也变得急切,“阿娘,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郑氏长相秀气,若在普通人家也勉强能沾上一个丽字,但在这侯府,有国色天香的尚书千金和妩媚动人的崔氏在,她的容貌便不值一提,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那如玉肌肤,肤白胜雪,滑如凝脂,没有一丝瑕疵,即便现在上了些年纪,也未见晦暗粗糙,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洛长然小时候总喜欢摸她的脸,滑滑的好像蛋清,夜里做梦时梦到好吃的,都会在她脸上啃一口,为此挨了不少训斥。 但是现在,那张脸上明显的多了几道红印,气色也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郑氏微笑着将她手拉下来,却不舍的放开,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着她的掌心道:“阿娘不小心摔了下,不碍事,你怎么突然回来,是不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得惊惶,“阿然可是受欺负了,快给娘看看。” 明知道她在骗自己,洛长然不忍心戳破,心里酸酸的,按住她焦急的在自己身上查看的手,“没有,我想阿娘了,所以就回来了。” 郑氏满眼的不信,“陆府肯放你一个人出来?” 洛长然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犯人,陆府怎么会不让出来,脑子里拐了几拐,约摸明白了七八分。 她当初嫁进陆府时外人不知情,洛府的人可都知道她有多么的不情愿,她们大概都知道陆府是强娶,加上她自成亲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也难怪会让人误会自己被监管着。思及洛长平方才诧异的表情,想来也是那样认为的。 上一世出嫁后第一次回洛府似乎是洛老夫人七十大寿时,她与陆明成夫人永乐长公主一起回来的,具体细节记不太清了,她当时满心的仇恨,也不大关心这些事。 “阿娘,陆府没有为难我,”洛长然赶紧解释,免得她担心,“也没有人欺负我,今日是出来买些东西,刚好离府里不远,我便回来看看您……” “胡说!”郑氏打断她,满脸心疼,“采买东西是下人做的事,怎么能让你冒风出来,而且……” 她难过的偏过脸,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鼻子红红的转回来,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你身子都大好了吗?穿这么少,别再受凉了,落下病根可怎么办,”说着吩咐嬷嬷将她的披风拿来。 洛长然觉得奇怪,现在是仲秋季节,天气虽然转凉,但还不到寒冷的地步,而且自己出门前还特意加了件外衣,怎么看也不像穿着单薄的样子。 忙笑着阻止她,“阿然不冷,没那么娇气。” 郑氏轻拍了一下她手背,“听话,沾了冷水可不敢大意,要好好保养,否则入了冬身子骨该疼了。” 洛长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自己落水之事。 可都过了这么多日,阿娘的口气听起来怎么像才知道的样子? 再看她脸上的伤,洛长然隐隐明白过来,阿娘虽然不受宠,经常遭受仆人怠慢,但在这个府里,敢明目张胆朝她动手的,还能有谁! “是不是父亲责怪你询问我的事?”洛长然声音带了怒气,“他不要我了,可我还是阿娘的女儿,竟是连问都不能问吗?” “不敢乱说,”郑氏见女儿满面怒容,赶忙道:“我都说了是摔得,而且侯爷何时说过不要你,你莫要与他置气。” 是没有明说过,可他做的事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洛长然气愤的咬着唇,不吭声。 “听到了吗?”郑氏不愿她与父亲有嫌隙,又解释道:“阿娘知道你委屈,可你的婚事是圣上所赐,怨不得侯爷,你是他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怎样他永远都是你父亲,你得敬重孝顺他,知道吗?” 原本回来就是看望阿娘的,洛长然不愿意说其他人,闷闷的嗯了声,没有再反驳。 上一世她极少回洛府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在,虽然关心思念阿娘,可每次回来她都要催着自己去向父亲和嫡母请安,父亲说什么也不许忤逆违抗,她恨父亲没有为女儿的婚事努力,毫不犹豫的将女儿推入虎穴,却不许女儿对父亲有半分不满。 每次说起来,她总要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自责自己地位低,没本事,护不住女儿。 在她看来,倘若自己不是丫鬟出身,倘若有个可依靠的娘家,丈夫便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女儿也不会吃这些苦,感情自古以来都是建立在权利和地位上的,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旁边的嬷嬷见母女两难得见面,没说几句话便起了气,忙打岔道:“主子该喝药了,奴婢给您端过来。” 一提喝药,洛长然的那点小情绪瞬间消退,起身朝嬷嬷道:“我随你一起去,阿娘你先歇着。” 郑氏岂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却也无可奈何,有些话自己不能说,可难保别人议论,纸里包不住火,只怕她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将话送进她耳里,更何况她有心打探了。 原还想让她去向父亲请安,看来也不可能了。 果然如她所想,一出来,洛长然便抓住嬷嬷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第10章 失踪 嬷嬷左右为难,吞吞吐吐的不说。 洛长然道:“我不想去问别人,嬷嬷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让阿娘知道。” 嬷嬷犹豫了片刻,心知她若从自己这里打探不到,真去了问别人,难保不会让侯爷知道,惹他不快,便告诉了她。 原是郑氏听府里的人说洛长然在陆府跳湖了,吓得赶忙去找侯爷询问情况,这才知是下人谣言误传,但终究是不放心,想将女儿接回洛府照顾几日,被侯爷训斥小事化大,挑拨两家关系,郑氏担心女儿,一时着急言语有失,惹侯爷发了火。 洛长然听完气的浑身发抖,他只顾着和陆家的关系,怕陆家因此有想法,何曾关心过她这个女儿的安危,只怕自己真的死了在他眼中也是小事。 虽然早已对他失望,但毕竟是父女之间的矛盾,如今见他竟然因为阿娘关心自己而动手打她,洛长然着实不能忍,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找他,好在理智尚存,堪堪束缚住她冲动的步伐。 找他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打回来? 拿了药回屋,看着榻上的清瘦身影,洛长然心中酸涩难言,说到底,阿娘受得这些罪都是为了自己,她身子本就不好,经此一事,只怕又要将养一段时日了。她又不喜与府里人走动,定是会闷在屋里黯然神伤。 这么想着,便不舍得离开了,喂她喝了药,开始东拉西扯起来。 逐月见天色不早了,问她何时回陆府,洛长然想着马车已经送陆陌寒回去了,她不愿用洛府人的,而且眼看着天要黑了,陆府离得又远,索性不回去了。 郑氏自然是高兴女儿多陪陪自己,可也担心陆府管的严,即便是在娘家,没什么大事夜不归宿总归是不好。 洛长然便让逐月找人送了封信回去,郑氏见拗不过她,便也未再多说。 夜里,郑氏与女儿同塌而眠,随意说着话,眉宇间阴郁冲淡不少。 洛长然想到陆陌寒,自己今日没回去,他用晚膳时定是兴高采烈的自由放飞了。 就当是给他最近表现良好的奖励吧,洛长然不自觉笑了笑,转向郑氏。 “阿娘,你平日要多出去走走,别总是闷在屋里,晒晒太阳,呼吸点新鲜空气,身子才会好。” “哎……”郑氏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听阿然的。” 洛长然知道她在敷衍自己,往她怀里蹭了蹭,“阿娘,你不用担心我,三公子其实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可怕。” 郑氏握住她的手,声音略微低了下去,“是吗?” 洛长然急道:“真的,他刚回来时是凶残野蛮,但这几年陆将军将他教的很好,他不会再主动伤人,更不会伤害我。” “可是我听说他徒手撕人,还,还食人肉饮人血!”郑氏三分惊讶七分不信道,惊讶的是因为女儿居然为那个野兽说好话,但想到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便忽略不计只剩下不信了。 洛长然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想法,赶紧道:“那都不是真的,阿娘宁愿相信外人之言也不肯相信女儿吗?” “可你成亲那日……” 洛长然脸一红,尽管婚事非自己所愿,但在金陵城影响甚大,将军府和侯府也都极为重视,她称得上是风光大嫁。平心而论,倘若陆陌寒并非恶名在外,以陆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是不可能攀上这门亲事的。 也是因为陆陌寒的原因,这桩婚事格外引人注意,多半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尤其是夜里闹洞房时,没人敢真的去挑战陆陌寒,但总有几个胆大之人,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躲在门外偷听,都是陆家军的亲随,陆明成也未太在意,结果全被陆陌寒卸了胳膊。 洛长然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而陆陌寒收拾完那些人,似觉得无趣,一脚踢开,满手是血的看了她一眼走了。 如果没有重生,没有近来的相处,洛长然与阿娘,与其他人想法别无二致,不会有现在的相护,心知无法在言语上轻易改变阿娘对他的看法,只得道:“他现在已经变了很多,阿娘若不信,下次我带他回来,您亲自看看。” 这话说出来她其实心里挺没底的,她有信心教好陆陌寒,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眼下为了让阿娘宽心,不得不这么说,但想到他今日见洛长平沈初似乎未曾展现出恶意,心里又有些安慰,看来只要不故意激怒他,他是能控制自己的。 郑氏见女儿极为诚恳,不像撒谎的样子,那不信又削减了几分,迟疑道:“好吧,阿娘相信你,只要你安好,阿娘就高兴,不早了,睡吧……” 夜幕沉沉,天边零零散散挂着几个星星,孤孤单单,好像窥视光明的眼睛,一眨一眨。 洛长然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嗯。” 翌日清晨,洛长然和逐月回了陆府。 昨夜说了大半夜的话,后半夜又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不时还有野猫渗人的叫声,洛长然几乎没怎么睡,回来的路上便已困得眼皮打架,到了陆府,只想赶紧先补个觉。 府里空荡荡,没几个人,往日巡逻的侍卫也不见去了哪里,洛长然觉得诧异,问了个路过的小厮,这才知道,陆陌寒丢了! 据他所说,昨日送陆陌寒回来的车夫将车赶回陆府之后,迟迟不见人下来,这才发现三公子不见了,府里侍卫找了一夜,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看他的神情像是知道是谁将陆陌寒带了出去,末了还好心提醒了句,“将军发了很大的火,说找不到三公子让府兵都别回来了。” 洛长然瞬间睡意全消,待小厮走后,急忙拉住逐月的手问,“陆陌寒怎么会不见了?我明明让他跟车夫先回来,他怎么这么不听话,跑哪去了?” 逐月当然无法回答她这些问题,只能安慰她,“姑娘别着急,许是三公子又躲到哪里去了,没准一会自个就出现了。” “对,他喜欢躲在隐蔽的地方,我上次也是找了许久,可是……”洛长然不安的道:“那是在府里,外面那么大,他,他不会真的跑了吧?” “不会的……”逐月话还未说完,便见陆明成的近身护卫快步走了过来。 上前行了一礼道:“三夫人,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这是知道她回来了,要兴师问罪了,洛长然心虚的跟着他到了东厅,一眼便看到陆明成铁青着脸站在主座前。 小心翼翼的进去,尚未来得及行礼,他便已冲了过来,在她前面一步处站定,眼中喷火,饱含怒意的压抑声音置问她,“你可知我找了他多久!” 洛长然被他吓得后退了两步,脚下没留意,碰到放茶壶的小几,一屁股跌坐在上面。 猛然意识到,他是杀伐果断的将军,手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命,捏死自己就跟捏死只蚂蚁般简单,而且洛府也绝不会为自己伸冤做主。 脸色瞬间苍白,洛长然惊惧的抬起头来看他,一动也不敢动。 陆明成意识到自己言行不当,强压下怒气,让吓呆的逐月扶她起来,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洛长然原本还想向他解释两句,这会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着陆陌寒赶紧回来,否则自己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陆明成倒还记得找她来并非为了出气,详细询问她昨日之事,洛长然不敢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遇见沈初和洛长平的事。 她知道那车夫肯定将一切早都交代了,她现在对沈初没有感情,可谓坐的正行的端,胸怀坦荡,没有必要隐瞒,不说反而会令他起疑。 陆明成听她说完后陷入沉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洛长然与以前的洛长然好像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 洛长然汇报完毕后微微松了口气,见他迟迟不说话,脑子里蓦地闪过方才的话。 “你可知我找了他多久!” 洛长然只知道陆陌寒回来已经有五年,被找回来时应该是十□□岁,当时金陵城传的沸沸扬扬,说陆将军在北疆带回了个兽人,见人就咬,大哥当时还跑去看了,如此轰动,她不知道也难。 但是陆明成从什么时候开始找的,她还真不知道,也不知道陆明成带他出门从来不离其身,转念想到,倘若陆陌寒真的一去不回,随便哪个山里一钻,就此远去,自由了无痕,陆明成该上哪去找?以前还知道大概区域范围,现在……天下之大,山川之多,岂不如大海捞针? 洛长然心中充满愧疚,对陆明成的惧意也减退不少,再一想到陆陌寒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身子像是瞬间被抽空,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东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各怀心思,离得老远站着。逐月想扶洛长然坐下,见陆明成站的笔直,默默退到一边,不敢多嘴了。 好在没多久便有侍卫进来禀报,“将军,三公子找到了。” 陆明成大步往外走,“在哪找到的?” 侍卫看了眼洛长然,缓缓道:“雍武侯府……” 第11章 失望 洛长然坐在木案一侧,神情呆滞,身上衣衫皱皱巴巴,袖口有几滴茶渍,是方才被陆明成所吓不小心碰翻茶壶沾到的。 夜幕西垂,屋子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陆陌寒蜷缩在柱子后面,远远盯着她,眸光清亮,发丝凌乱,身上灰扑扑的,手背隐隐有红色的血迹,晦暗不明,看不真切。 院子里静悄悄的,落叶之音清晰可闻,走廊上传来脚步声,陆陌寒移开视线看向门边,见进来的是逐月,目光收回又投向了洛长然。 “姑娘,怎么不掌灯?”逐月慢慢进来,点亮火烛,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她这才看到陆陌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往洛长然跟前走去。 “阿娘伤得如何?”洛长然急忙问她。 “姑娘放心,主子没有大碍,”逐月道:“只是受了些惊吓,倒是……” 洛长然心中一紧。 “世子爷肋骨断了,怕是有一阵不能下床了,”逐月小心翼翼道,“侯爷和夫人气得不轻。” “大哥不是随燕王在东海练兵吗?”洛长然疑道。 “昨日刚回来,三公子冲进主子房里时他正好在附近,听见声响便去阻止……” 白日里也听前来禀报的侍卫杂七杂八说了一些,洛长然大概明白了。 昨日她前脚刚走,陆陌寒后脚便跳下马车跟了过来,一路跟进了侯府,许是怕她知道了生气,一直躲在郑氏院子里的松树上,他在山林长大善于隐匿行踪,加上院子里人少,如果不是特意抬头去看的话很难发现。 他就这么躲了一夜,早上不知怎么回事自个掉了下来,两个嬷嬷惊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他就冲进了屋里,一通乱嗅,火了! 屋里能砸的都砸了,侍卫们奈何他不得,世子洛禾制止被伤,阿娘受惊晕了过去,若不是陆明成后来赶到,他怕是要将侯府整个屋顶都掀过来了。 陆明成担心侯府为难洛长然,便没让她跟过去,将陆陌寒带回来后扔给她,又去帮弟弟擦屁股了。 陆陌寒在侯府发挥的正酣畅,猛然看见大哥的面孔,还有那熟悉的牛皮鞭,顿时就颓了下来。 被绑回陆府后又见洛长然面无表情,压根不搭理自己,整个人更颓了,缩在柱子后几乎未动过。 “将军还在侯府吗?” 逐月摇头表示不知,她是偷偷摸摸跟过去的,找了府里以前几个相好的姐妹打听了一下,至于陆明成的行踪,她如何能知道。 洛长然问这个也只是想知道此事陆明成是如何解决的,父亲对自己不在意,如今受伤的是大哥,他还会为了维护和陆府的关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只怕他愿意,嫡母也不会愿意。 逐月见她神情疲惫,面色苍白,安慰道:“主子没事便好,其他的姑娘就莫要担忧了,将军自会处理好的。” 洛长然点头,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逐月掩嘴轻笑,“姑娘一天未吃东西了,奴婢去厨房熬些粥来。” 洛长然看了眼陆陌寒,“多做些吧,再弄几个菜。” “是,姑娘。” 逐月手脚麻利的做了几个精致菜肴,有荤有素,还有洛长然最爱喝的莲子粥。刚端上来,陆陌寒便如疯狗一样扑了过来。 洛长然拦住他的两只爪子,他看看吃食,看看她,乖乖坐下。 手里又被塞了把筷子,陆陌寒眼里流露出不情愿,一动不动。 洛长然夹了满满一碗菜,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端起来些夹,“这样就容易了,试试。” 陆陌寒照她所说,戳试了几下,总是刚离开碗沿便掉下去。 洛长然看的心急,耐着性子道:“慢慢来,不着急。” 怎么可能不急,陆陌寒饿了一天一夜,早已饥肠辘辘,眼下若非洛长然压制着,案上这些盘子都已经是空的了。 手越抬越高,眼看着过了下颚,洛长然对他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忙喊,“陆陌寒!” 他充耳未闻,也许是饿极,实在没耐心,猛的举高手里的碗,仰起头,像以前那样,用筷子狠劲往嘴里拨,整张脸都几乎埋进了碗里。 洛长然赶紧起身阻止,他却是铁了心要反抗,怎么都拉不动。 逐月想帮忙,可听到陆陌寒吞咽的间隙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吓得一步也不敢上前。 洛长然也来了气,干脆双手去掰那小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劲最猛时,他刚好吃完最后一口,松开了手。 对持的力道忽减,洛长然猝不及防,踉跄着朝后跌去,青瓷小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有一片正好扎进了她落下的手掌里,顿时鲜血直流。 逐月没来得及提醒,赶紧将她扶起来,见那碎片还直挺挺的插在肉里,惊慌的转身就往门外冲,“我去请大夫。” 洛长然只觉得手上钻心的疼,心里也是酸疼的厉害,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满腹委屈,无力感遍布全身,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汪洋大海。 原本以为海上漂浮的荆棘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努力拔去它身上的刺,想要抱紧它与它一起回到岸上,可不但被他的刺所伤,而且离岸边越来越远。 岸边有阿娘,一直在等着她,等她回去,等她脱离苦海。她若一直不能回去,岸边的风会将阿娘吹走,吹到另外一个世界。 可笑的是想将荆棘变成乔木,带回去见阿娘,谁料荆棘没有耐心改变,自个跑了去。 理智告诉她,他是因为自己才惊吓了阿娘,才让自己昨夜的软语安抚成了谎言,可感情却无法控制的往失望怨责的方向而去。 洛长然眼泪越落越急,开始还是低低的啜泣声,慢慢变成嚎啕大哭,好像要将忍了数年的眼泪通通流出来似的。一面伤心一面自我安慰,反正这小院也没其他人,就尽情发泄一下好了。 陆陌寒不知所措的望着她,满脸愧疚,眼里全是碎裂的光,蜷缩着身子一点点往后蹭。 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洛长然抬起泪眼迷蒙的脸,手背抹了两下泪,看清出现在屋里的几个人时,哭声立止。 逐月几乎是在她停止哭泣的同时便跑了过来,一边安慰她一边心疼的也掉下泪来,“姑娘,你别哭了,大夫来了,上了药就不疼了。” 洛长然迅速将脸上泪痕抹去,忽略白胡子老头,看向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 男子丰神俊朗,神采奕奕,气质飞扬明亮,女子眉目如画,端庄优雅,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美人正是永乐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陆明成发妻,上一世时因为对陆家的成见,洛长然一直刻意避免与陆府人接触,与她交集甚少,虽然住在同一个府里,但是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印象最深的是她滑胎了两次,至陆明成死也没有为他添个一儿半女,以至于陆家军大权最后落入陆斯呈之手。 她与陆明成鹣鲽情深,相濡以沫,陆明成死后她整个人去了半条命,一夜衰老,形容枯槁,令洛长然一个满怀恨意的人都看的忍不住动容。 上前两步行礼,“长然见过将军,长公主,不知将军长公主前来,多有失……” 还未说完,已被人扶了起来,长公主柔声道:“你受伤了,无须多礼,”转向白胡子老头,“胡太医,您来看看。” 洛长然可是知道这位太医大名的,虽是半路出家,未接受过正规学习,但医术极好,尤擅疑难杂症,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因此在太医院被排挤,受了不少冤枉气,老头子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要回乡下种地去,皇上不舍得这等医术奇才就此湮没,正好永乐长公主与骠骑将军陆明成定下婚事,成亲在即,索性将他打包送到了陆府,成为长公主的专用太医,万一这以后宫里遇上什么疑难杂症,还能派上用场。 逐月说去请大夫,怎么将他请来了?而且还多了两个亮晶晶,洛长然用眼神询问她,这才发现她还在抽抽搭搭的抹眼泪。 “看什么看,坐下!” 一声怒吼,洛长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可能是没吃饭,双腿竟然软了下去,心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明成扫视了一圈杯盘狼藉的屋子,看向躲在角落里的陆陌寒。 他来这里是打算将陆陌寒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因为已入夜多有不便所以携了公主,没想到半路遇到了急匆匆去找大夫的逐月,便派人请了胡太医一同前来。 早上刚伤了人,晚上又伤人,还是自己的妻子,陆明成忍了一天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 “你过来!” 陆陌寒一动不动。 “过来!”声音提高了几分。 陆陌寒微微动了下,又缩了回去。 陆明成大喝,“过来!” 洛长然吓得手抖了下,胡太医面无表情的顺势将碎瓷片拔了出来。 一声哀叫响彻小院。 与此同时,陆陌寒发出如同野兽的吼声,疯了一样扑过来。 第12章 惩罚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越是强大到无人可敌的地步,越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只要是那个天生克制你的人,纵使你蹦哒到云霄九天,他也能轻松将你拽下来。 陆陌寒蹦的没有那么高,所以陆明成直接将他踢了出去,牛皮鞭一捆,如同待宰羔羊,提着他后颈准备拎出去。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洛长然视线一扫,墙壁上红迹斑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石,再看陆陌寒,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手上皮肤几乎全烂,鲜血淋漓,鞋履不知去了哪里,□□的双脚红彤彤的,不知是冻得还是肿了。 对他的不满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埋怨了几句陆明成的心狠,含笑上前。 “陆……”洛长然刚开了个口,就见陆陌寒受了惊吓似得,蜷着身子使劲往后缩,恨不得嵌进墙壁里去,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愧疚之情。 起码还是知错的,若是能改就更好了,洛长然心道,柔声唤他,“陆陌寒。” 一动不动。 再叫,还是不动。 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固然是好,但是逃避就非大丈夫所为了,洛长然声音沉了几分,“陆陌寒!” 缩在墙角的人微微抬起头,看到她脸上带了怒气,犹豫了一番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洛长然抓住他的手,防止他再跑,许是太着急用力过猛,他嘴角轻轻抽了下,但是没有挣脱。 他手指冰凉,掌心粗硬,全是老茧,握着很不舒服,还有些黏乎乎的感觉。 洛长然低头一看,抓了满手鲜血,吓得赶紧松开。 陆陌寒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微微低了头,将手缩回去。 洛长然赶忙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弄疼你。” 陆陌寒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继而看向她包扎严实的左手,眸光闪了闪。 洛长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榛子酥,吸引他的注意,她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果然见他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同时咽了下口水,满脸的垂涎欲滴。 饿了这么多天,竟还能忍住不抢,洛长然深感欣慰,从栅栏空隙伸进去递到他面前。 陆陌寒迟疑的摇头。 洛长然笑道:“吃吧。” 他不敢置信的看看她,看看点心,得到她鼓励的目光后,慢慢抬起手。 突然横空多出来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将洛长然手上点心抢了去,三两口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指责。 “你……不许他……吃,我……表……,让他……看……” 洛长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国公府世子齐进,陆陌寒嫡亲姨母的儿子,金陵城最不着调的贵公子,游手好闲,纵情声色,世家公子中的老鼠屎,有他在的地方,无论环境还是周围人群,整体形象都会下降一个层级。 饥肠辘辘的陆陌寒一见自己食物被抢,当下怒不可遏的吼起来,双手从铁栅栏里使劲往外伸,挣扎着要抓他,洛长然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将他放出来,一准会撕碎了那老鼠屎。 赶紧从袖子里再掏出几块递到他手上,安抚了几句,他迅速收起暴戾神态,乖乖吃起来,眼睛却还戒备的盯着齐进。 “三表嫂,大表哥不让给他吃东西,你敢阳奉阴违!”齐进嘴里东西咽下去后,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长然转身,看向离得远远的灰袍少年,说话是理直气壮,可那样子明显是受了惊吓,在陆陌寒强大的眼神杀之下,半步也不敢再上前来。 陈国讲究礼仪,出门净面佩香,更衣束冠是世家大族基本教养,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是衣着整齐,头裹巾帻,而眼前这位世子,完全与陆陌寒一个风格,衣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只用簪子松散别着,满面灰尘,看不出原来肤色,离这么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异味,像是牲畜粪便的味道,与牢里陆陌寒身上的味道遥相呼应。 洛长然与齐进没什么交情,上一世到死也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因为每次听到他叫三表嫂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如今虽能平静以待,但看不惯他的做派,也不想多说,尤其是在两种味道夹击之下,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抬脚欲走,却被他先一步拦住,嬉皮笑脸的道:“放心放心,我不会告诉大表哥的。” 洛长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回:“那就多谢了。” “客气,”他潇洒的摆摆手,一股纯正的气浪猛烈袭来,洛长然直欲作呕,拼命压制着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 他倒也懂得察言观色,发现她的异样,自个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尴尬的笑笑,“我刚从西市过来,听说三表哥又闯了祸,所以赶紧来看看热……哈哈,看看他,看看他,这……未来得及回府整理,三表嫂见谅。” 洛长然保持微笑,明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却做出一副关切的嘴脸,着实令人讨厌。 齐进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见洛长然不说话,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挤眉弄眼的开始询问,“外面都在传三表哥大闹侯府是为了你,还有人说见你们同乘一车携手游玩,是不是真的?你们何时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洛长然撇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与他还纠缠作甚,一句不答直接离开。 “诶,三表嫂,你别走啊,表嫂,表嫂,说了再走呗……” 身后是他不间断的呼喊,洛长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下坡时,风中传来他的惊叫,“别咬,别咬我!救命啊,来人啊……三表哥,我们说好的彼此信任,互相爱护呢,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陆陌寒被关了三日,放出来时整个人犹如退了一层皮,洛长然看得出陆明成眼底的心疼,但却不得不这样,一来确实是为了教训陆陌寒,让他长长记性,二来,是为了做给侯府看,毕竟他伤的是世子,若无半点惩罚,如何平息侯府主母的雷霆之怒,但是光凭这个自然不够,好在陆明成并未推脱责任,不但亲自登门致歉,赔偿损失之外,还附赠了不少稀罕玩意,听说都是长公主的嫁妆,再加上世子本人没有生气,侯府便再未追究。 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符合侯爷的一惯处事风格,洛长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嫡母那边竟也能让陆明成拿下,虽说是给了好处,但嫡母并非一心只看重皇家珍宝之人,想来多半是大哥的功劳。 洛长然思索片刻,嘱咐逐月帮她送了封信过去。 大哥不计较是大哥的气度,她却不能当做未曾发生过,这件事原本就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都该道上一歉,眼下回洛府不合适,只能先以书信表示,日后见面再补上歉礼。 逐月回来时带了大哥的回信,只四个字:安好,勿忧。 洛长然定定看着那四个字入了神,当初皇上下赐婚圣旨前,对于陆府与洛府结亲之事,大哥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出声反对过的人,成亲时也是他一路相伴,将自己送到陆府,不管是洛长平还是自己,他对所有妹妹都一视同仁,爱护有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可惜上一世自己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侯府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不会感受到他的心意。现在方觉得自己狭隘,小心将信收好,吩咐逐月准备热水沐浴。 “姑娘,这大白天的,你沐浴做什么?”逐月奇怪问她。 “不是我,”洛长然扫了眼自被放出来便颓在树根底下的某人。 逐月了然的点头,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热水备好,可是问题来了。 没人敢服侍陆陌寒,所以他没有丫鬟,那……谁伺候他沐浴? 第13章 沐浴 主仆二人对着热气腾腾的木桶犯了愁。 当然最愁的是逐月,尤其是看到自家姑娘投过来的目光时,吓得连连摆手,几乎带了哭腔,“我怕,姑娘行行好,放过我吧。” 洛长然叹气,她也不放心逐月去伺候,万一惹恼了那位大爷,自己以后连丫鬟也没了。 没办法,只好让她去问陆明成怎么弄,她就不相信陆陌寒以前没洗过。 逐月如同得了特赦令,麻溜的跑了去,一炷香后带回来四个壮士,还有忙的抽不开身的陆明成一句话。 “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行,待我忙完再说。” 洛长然望着那四个壮士,默默捏了把汗,如此重量级的配备还叫尽力而为,陆陌寒的力量得有多强大!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那四个壮士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却楞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陆陌寒看着身形消瘦力道却是大得出奇,轻轻松松便能将他们甩出去,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尘土飞扬,乱七八糟,洛长然无奈放弃,让逐月送四位灰扑扑的壮士出了门。 以少胜多的勇士陆陌寒站在树下,一脸无辜的样子,洛长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磨蹭了片刻,低头上前。 洛长然伸手摘去他头上的树叶,安抚道:“我只是想让你洗洗,你不愿意别人近身,那你自己来可好?” 陆陌寒眨着眼睛看她,不吭声。 见没反应,洛长然不确定他是否听懂,只好指指木桶,指指他身上衣服,犹豫了一瞬,红着脸想去帮他脱掉外袍,却不料他死死抓着衣襟,惊惶的看她,那眼神……如同被恶霸欺负的黄花闺女,洛长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关门出去了。 逐月捧着新做好的衣物等在门外,忧心忡忡的问她,“姑娘,这衣袍……待会谁送进去?” 洛长然懵了,“为何没放在里面?” 逐月一脸委屈,“是你说怕三公子不会穿,让我交给前来伺候之人的。” 洛长然,“……” 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不见任何动静,洛长然叫了两声,也没见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陆明成忙完过来了。 主仆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赶紧将衣物递给他。 陆明成也未多看,推门进去,不多时,里面传出听令哐啷的声音,间夹着哗哗水声还有陆明成的几声冷喝,再出来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古怪,眼里噙了笑意,面上如以往般紧绷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姑娘……有心了,”然后大踏步走了。 洛长然一脸迷茫,不见陆陌寒出来,只好自个进去了。 屋子里水汽还未散,雾气腾腾的犹如仙境,而白雾缭绕的仙境中,一个橙亮橙亮的身影尤其扎眼。 他站在木桶旁边,神色似有些局促,墨发松散的披在脑后,许是衣袍的缘故,平日里看着阴冷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面容清奇俊秀,双眉斜飞入鬓,透出几分英气。 洛长然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尤其是那身衣着,橙色直襟长袍,腰束浅灰色暗纹腰带,颈项位置露出一点白色中衣,袖口边缘与腰带同色,下摆点缀着几圈云纹,样式简单大方,明亮的颜色衬的陆陌寒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洛长然自认为还不错,拉着他坐在梳妆镜前,慢慢帮他擦起头发来。 许是不常梳理,他的头发并不柔顺,尤其发尾打了不少结,洛长然左手有伤,只能耐心的用一只手一点点解开,擦干之后让逐月进来帮忙束好发,带上玉冠,端详了一阵这才觉得满意。 陆陌寒全程一言不发,乖乖坐着任由她折腾,被扯得疼了也只是抽抽嘴角,直到洛长然朝他伸出手,才像是回过神来。 试探着将手放入她掌心,立即便被轻轻握住,柔软的肌肤包裹着他的五指,令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肤刮伤了她。 被她牵着走了出去,站在明亮日光之下,犹不适应,手心微微出了汗。 洛长然自豪的问逐月,“如何?” “还……好,”逐月小心回答,三公子的这身打扮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梳洗之后的面容,与将军完全不相上下,甚至比他还要白净些,身形欣长,锦衣玉袍,可谓脱胎换骨,只是……那颜色过于乍眼,加上三公子气质本就阴沉,所以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当然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自家姑娘满意就好。 洛长然是相当的满意,不止是这身衣裳,还有陆陌寒的改变。 他现在很是听话,洛长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未发过一次脾气,偶尔不耐烦也只是稍微浮躁些,再也不会一气之下就砸东西了。 几日下来,他已经勉强能自己夹菜了,虽然很慢,但相较之前可谓进步非凡,而且坐姿行姿也越来越好,昂首挺胸已不是问题。 洛长然欣慰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找到了彻底管制他的法子,那就是……眼泪!她发现只要自己有掉泪的倾向,他立马变得比小白兔还乖。如获至宝的洛长然高兴地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此后得寸进尺,只要他不听话,便嘤嘤嘤的假哭,百试百灵。 中秋夜将至,陆府每年都会在这一日合家团聚共赏圆月,按理是应该在老宅设宴,但因为当家人陆明成搬了过来,意味着现在的新宅才是陆府,所以家宴也毫无疑问的要设在这里。 好在陆府人并不多,准备起来也不费事,只是府里丫鬟少,洛长然便让逐月去帮忙。 逐月巴不得呢,得了吩咐立马便跑了,这几日三公子几乎除了睡觉时间一直在这里,虽然看着平静,可那眼神除了看姑娘时柔和,看其他人和物都凌厉的如利刃般,叫人心惊胆战。 她一走,洛长然便拉了陆陌寒去府后的小山丘,上次去牢里看他时无意间在那里发现了一朵没见过的小花,样子很好看,当时忙着躲齐进没顾上采,今日左右无事,打算去摘回来描个花样绣成荷包。 山丘上少有人来,空空荡荡只有鸟儿的叫声,洛长然心情很好的走在前面,不时拔几朵野花拿在手上,很快便是满满的一大捧了。 陆陌寒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他今日穿的是玄色劲装,越发显得长身玉立英气逼人,洛长然都有些不敢直视他,找到要描样的那朵花后,看时辰还早,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准备歇一歇。 洛长然转头想说些什么,惊讶的发现陆陌寒在笨拙的绑花草,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禁来了兴致,好奇的盯着他。 他手指细长,骨节异常分明,手背上纵横交错着数道疤痕,有的已经很浅,有的才刚刚结痂,显然是上次被关时留下的。 洛长然心里莫名抽了下,像是被一双小手轻轻扯住了,紧接着便有丝丝缕缕的酸意涌上来,想到他丢失时才三岁多,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传言陆明成找到他时他与野兽为伍,那他当时那么小如何活下来的?人人都说他凶残恶毒,有谁关心过他在山中每日面临的是何等艰难的生存考验? 洛长然越想越觉得难受,眼前起了一层水汽,朦胧目光中,看到陆陌寒竟然编了一个花环,虽然很丑,但依稀能认得出来。 他眼神忐忑,迟疑的伸手,将花环戴在洛长然头上,然后目不转睛的看她。 以前在夷山时,他有一次跑到了山脚下,无意中看到一对青年手牵着手,头上就是戴的那个东西,他觉得好看,不由自主走过去,可那对青年看到他却吓得尖叫着逃跑,花环掉在了地上,他高兴的捡了回去。 后来直到花环变成了一堆枯草,他也不舍得扔掉,再后来就被陆明成抓走了。 洛长然摸了摸头上的花环,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同时从眼角溢出,顺着腮边滑落。 陆陌寒垂下眼,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无所适从的样子,不敢再看她。 洛长然拉住他的手,轻柔的捏了捏他掌心,笑道:“我没有生气,我很高兴。” 陆陌寒眸中闪过迷茫,转眼被她笑容清退,透出微微亮光来。 两人直到酉时才从山上下来,经过前厅回小院时,不经意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其中一个柔柔的带着几分媚气,很是熟悉。 洛长然没有听壁脚的喜好,也不关心是谁来访,正欲离开,却被蓦地拔高的音调阻住了步伐。 “我才不要和那个畜生一起用膳,大堂哥若真要让他入席,我定然不来!” “你小声些,这里不是陆府……” 声音低了下去,听不清楚了。 洛长然冷笑,已然知道里面的是谁,娇媚声音是二公子的夫人沈氏,也是沈初的姐姐,另一个是极少见面的陆如苓,陆陌寒二叔陆正的独女,陆正夫妇早逝,陆如苓是在老宅长大,陆明成前些年连年征战,极少回来,所以她一向与二公子一家亲近些。 洛长然知道老宅里的人都不喜欢陆陌寒,却没料到沈氏居然敢说出这里不是陆府这样的话来,不过据着一处陆明成兄弟俩让出来的地方,哪来的底气?是认定了陆斯呈以后会继承陆府吗? 第14章 家宴 上一世陆家设宴洛长然从来没去过,自然不知道陆陌寒也没去过,不过今儿个听到陆如苓的话,约摸猜了出来。 陆府一年设不了几次宴,鉴于陆陌寒之前的吃相委实差强人意,而且杀伤力强大,不定时爆发,陆明成定是不会让他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以免惹出麻烦。所以按理来说陆如苓的担忧完全没必要,除非陆明成这次改了主意,否则……洛长然琢磨到这,乐了,想来他是真改了。 果然,回到小院不久,逐月便筋疲力尽的来找她,一脸的生无可恋,“长公主突然增加了两倍的膳食让准备,早知道我就不去帮忙了,累死我了。” 洛长然郑重的拍拍她肩膀,“辛苦了。” 逐月哼哼唧唧的叫唤了几声,突然想到什么,起身检查了一下小院,鬼鬼祟祟关上门窗,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姑娘,这是……” 洛长然扫了眼上面的字迹,不待她说完便打断道:“退回去。” 逐月的手僵在半空,不敢置信的看她,“当真要退?” 洛长然淡淡的嗯了声,不再多说。 沈氏可真是热心啊,竟然帮弟弟送私信给弟媳妇,是盼着她红杏出墙呢还是嫌弟弟过的太舒服? 逐月将信收回去,心里隐隐有什么明朗起来,姑娘以前对沈公子的心思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她将沈公子看的重于一切,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如今变得这般冷淡,只有一个原因,她对他已彻底死了心。其实这是好事,而且这段时间姑娘比以往活泛许多,自己应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总有种可惜的感觉。 或许是发现姑娘的心思不知为何转移到了三公子身上,而三公子在自己看来,并非托付终身的良人,逐月心想着,姑娘多半是认命了。 自打沈氏和陆如苓带了老宅的丫鬟前来帮忙准备宴席之事,逐月便偷懒再未过去,可也不敢在小院多待,只好从早到晚的待在小厨房研究点心。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陆陌寒喜欢吃坚果类的东西,前些日子让逐月买了许多核桃杏仁和榛子,不敢让他多吃,每日只拿出来几个,剩下的都堆在小厨房,眼下她研究点心正好能用上。 中秋之夜,圆月当空。 长公主将宴席设在湖边亭子里,秋风送爽,对月吟唱,好不惬意。 洛长然自己选了件低调的杏色交襟长裙,腰配红色花纹束带,头发简单盘了个髻,只一朵红色钿花装饰,簪上同色步摇,温婉又不失娇俏。而给陆陌寒选的,却是那乍眼的橙色锦袍。 两人到的时候,成功吸引了一大片目光,议论声不绝于耳,洛长然甚至听到两位老将在询问进来的是谁。 主座空着,陆明成夫妇还未来,洛长然领着浑身紧绷的陆陌寒走到左手边的案前坐下,一抬头,便对上了陆斯呈狐疑的目光。 陆振川娶南阳郡主前,偶尔救了个哑女,起了怜惜之情,便将她带回陆府做了个洒扫丫鬟,却不想那哑女并非安分守己之人,趁着陆振川与郡主大婚前夕一次醉酒,爬上了他的床,郡主性情刚烈,嫁过来后得知此事当即要将她逐出府,但她运气忒好,有了陆斯呈,郡主到底是心善之人,不忍赶尽杀绝,便暂时将她留了下来。 她早于郡主怀孕,原本陆斯呈该是长子,但不知为何,郡主莫名其妙早产了一个月,九死一生生下陆明成,几乎去了半条命,其中曲折外人不得而知,只晓得那哑女生下陆斯呈之后不久便被送走了,之后再未出现过,而陆斯呈是由奶娘抚养长大,与郡主并不亲近。 虽然陆振川偏爱嫡长子一些,但其实陆斯呈长得更像他,陆明成兄弟长相肖母,英武中透着几分俊秀,像是山水画一般,丰神俊朗,刚中带柔,而陆斯呈相貌堂堂,鼻若悬胆,相较陆明成就逊色许多,一副儒生打扮,与在座之人颇有些格格不入。 洛长然微微低头叫了声二哥,看向他旁边的娇媚妇人,叫道:“二嫂。” 他们下首的标致女子是陆如苓,还有陆斯呈的四岁儿子,活脱脱一个小胖墩,洛长然只扫了眼,没有搭理。 陆如苓也不情愿问候他们,便低头和小堂侄说话,装作未看到。 陆斯呈反应了一瞬,这才似想起来陆府还有洛长然这个人,再看一眼旁边冷着脸的陆陌寒,半是惊讶半是不敢相信的道:“三弟妹竟然能和三弟一起赴宴,真是稀奇。” 洛长然回以一笑,不欲多说,转头去看陆陌寒,耳朵里却传来沈氏阴阳怪气的声音,“三弟妹还真是厉害,竟然能让我们三弟跟换了个人似得,想来没少费功夫,难怪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瞧这发饰也忒素了些,赶明儿我带弟妹出去转转,挑几件首饰……” 她话里有话,洛长然不想去接,正踌躇着,陆明成和长公主走了进来。 前来赴宴的除了陆府人,还有陆家军的几位嫡系将军,见他们进来,都起身行礼。 在座之人只有陆陌寒坐的稳稳地一动不动,洛长然拉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却是身板倍直的杵着。 陆明成和长公主自然不会与他计较,眼神扫过只停顿了一下,便入席就坐了。 宴席之前,按照常理陆明成要发表一通重要讲话,对每个人予以亲切慰问,但他今日不知怎的,随便说了两句,便匆匆开席了。 洛长然估摸着他是怕陆陌寒忍不住,闹了场子,所以才如此着急,感受到他投过来的担忧目光后,便越发肯定。 来之前,洛长然千叮咛万嘱咐,让陆陌寒乖乖听话,以目前的表现来看,还算不错,只希望能保持下去。 底下的几位将军推杯换盏,沈氏与陆如苓关注着小胖墩,气氛还算和谐。 丫鬟们前来上菜,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住,数道目光同时投来,洛长然心悬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陆陌寒。 他鼻子动了动,猛地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盘盘精致菜肴,毫不掩饰的咽了下口水。 身子微微动了下,像是想到什么,看了眼洛长然,乖乖坐好不看了。 待饭菜上案,他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洛长然微微松了口气,听见陆明成让动筷的声音,虽然大家伙都应声吃起来,但投过来的目光似乎未见减少。 陆陌寒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渐渐变化,洛长然及时摁住他的手,将夹好的菜递给他。 注意力成功被转移,陆陌寒拿起筷子,吃一口看一眼洛长然,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安下心来。 在座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都惊讶的望着他们,就连陆明成也是半张着嘴,送到唇边的酒杯僵在半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笑着招呼众人,转移了他们的目光。 洛长然只觉得浑身陡然一轻,这才拿起筷子也吃起来。 陆陌寒吃的很慢,大家伙都酒足饭饱闲话赏月了,他才吃了小半碗,洛长然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陪着他。 却见他吃着吃着眼睛盯上了旁边的糕点,那是逐月这几日研究出来的核桃杏仁糕,洛长然觉得好吃,让她来的时候带了些。 看他想吃,随手捻了块递给他,这个比饭菜容易吃多了,他三两口下肚,又垂涎欲滴的盯着了。 洛长然本就是担心他失了耐心所以带糕点来以防不备的,眼下他虽然没有发怒,但不见得再过会还这么温驯,若真闹起来了,自己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嘤嘤假哭吧。 先填饱他肚子重要,干脆将那盘糕点都递过去,他眼前一亮,麻利的接了。 才咬了一口,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娘,我也要吃。” 洛长然看向那小胖墩,正见他指着自己的方向。 沈氏一把将他拉过去,轻柔的刚好能让所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响起来,“丰儿乖,那是三婶专门做给三叔的,别人不能吃,娘给你盛碗粥好不好?” 小胖墩不乐意,在她怀里扭开扭去,不高兴的喊着,“不要,我就要吃那个,就要吃那个……” “回府再吃,丰儿听话,否则娘生气了!” “你骗人,府里没有,我现在就要吃……”小胖墩愤怒的捶胸顿足,竟然挣脱她的怀抱朝这边跑来。 洛长然心中一紧,下意识就要护着陆陌寒的吃食,刚要动意识到不妥,这么多人在,两个长辈为了点吃的不肯让步,欺负一个晚辈,还是个小毛孩子,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是不挡着由着他来抢,万一陆陌寒怒了,那才是要命! 洛长然求救的看向陆明成,却见他眉头紧拧,神色并不好看,似乎也还没想出好法子。 是啊,堂堂将军更不可能阻拦一个奔向美食的孩子了。 眼见着那小胖墩越来越近,洛长然紧张四顾,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什么,猛的瞪向一脸焦急的沈氏。 第15章 赏花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一个大人怎么可能拉不住孩子,还是在知道他或许会跑的情况下,若不是她故意放手,小胖墩怎么会过来! 而且刚跑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拉回去的,可她却一动不动,只焦急的喊了两句。 她是知道有陆明成在自家儿子不会出事,所以才这般大胆,可这么做为了什么,看陆陌寒笑话吗? 洛长然没时间再想那么多,因为小胖墩已经到了面前,直接伸手,不客气的从陆陌寒的盘子里去拿。 陆陌寒吃的正专心致志,忽然见一双小肥手伸过来,下意识就要扭断扔走,却被另一只芊芊玉手挡住,这手他认得,顺着看上去,便是熟悉的美娇颜。 小胖墩趁此机会抓了满满两手,高兴不已,一边忙着往嘴里塞一边往回走。 陆陌寒蓦地变了神色,目光凌厉,神情凶狠,啪的拍了下桌,震得桌案颤了几颤,杯盘直响。 小胖墩被这声吓得回过身,对上陆陌寒吃人的眼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糕点半数掉了下来。 陆陌寒没想到还没开始对手就吓哭了,一时有些懵,脸上神情也慢慢恢复柔和,沈氏却在这个时候冲过来,一把抱起儿子,心疼的帮他擦眼泪,不敢训斥陆陌寒,只好冷脸用仅仅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洛长然道:“三弟心智缺失没办法,三弟妹也如此不懂事吗?这是什么场合?若是不能管好他,便不要带他来,平白让人看我们陆府笑话。” 洛长然怒气瞬间涌了上来,陆陌寒心智有没有缺失自己不知道?轮得到她来评头论足?而且这里是陆府,是陆陌寒住的地方,除了长公主的闺房外,他到哪里都是理直气壮的,何用一个外府之人来给他圈定活动区域! 拼命将怒气压下,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被她影响,好容易有了些成效,却见陆陌寒弓起身子,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喉咙里低低吼了几声,猛的身子往前就要冲过去。 洛长然吓得赶紧拉住他,几乎将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陆陌寒身子一顿,理智回来那么两三分,再看洛长然满脸紧张,几乎带了祈求的神色,怒气瞬间退回身体里。 端起剩下的半盘糕点,又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洛长然缓缓松了口气,伸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沈氏凛眉扫了他们一眼,见好就收,抱着儿子回去了。 洛长然起身尴尬的向众人行礼解释,“方才案上落了只苍蝇,三公子是打苍蝇,不小心惊扰了小公子,委实过意不去,”又装模作样的朝陆斯呈的方向行了一礼,也不管他们接不接受,心安理得坐了回去。 陆陌寒发怒的原因在座之人其实并不关心,也没人深究,都是陆明成的心腹,就算陆陌寒真掀桌子了,也没人去计较,就像洛长然猜测的那样,当个热闹一看罢了,但洛长然就是不想陆陌寒被像跳梁小丑般被围观。 好在他最终忍住了,没有让有些人如意,洛长然深感欣慰,不经意间看到陆明成,竟见他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脸上带了笑意,举杯与将士们共饮起来。 宴席结束已是戌时,几位将军相继离开。陆斯呈和沈氏也回了老宅,陆如苓没有走,她在两个府都有住处,随自己心意轮流住。 洛长然一晚上都关注着陆陌寒,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回到小院让逐月拿了些点心,随便吃了几口囫囵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便被逐月摇醒,洛长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听到她道:“长公主遣人来邀姑娘去赏花,”瞬间清醒。 长公主邀自己,绝不可能是单纯的赏花那么简单,会是什么事呢?边梳妆边思索,很快整理好思绪。 马车等在门外,洛长然一进去便见长公主和陆如苓一左一右坐在里面,忙低身行礼,被长公主拦住。 “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洛长然看看两边,犯了愁,与长公主坐在一处不合适,可她又不想与陆如苓同坐,正飞速纠结着,已被长公主拉着坐了下来。 陆如苓抬头看了她一眼,闷声叫了句三堂嫂,再没话了。 洛长然也跟她没话,只回以一笑。 长公主带她们去的是广林苑,皇家园林,风景秀丽,引人入胜,洛长然第一次来这里,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吃惊,只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新奇来,乖乖跟在长公主身后,反观陆如苓,却是满脸掩不住的兴奋,一双眸子转来转去,四下打量着。 这个季节菊花开的正好,一簇簇堆在一起,色彩斑斓,姿态各异,远远望去好像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随风送来阵阵袭人清香。 洛长然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之下,万里花海不见尽头,清风送爽,暖阳普照,心情似乎也变得轻松明媚起来,忍不住带了笑意。 三人随意走了走,见不远处有张露天石桌,便准备去歇一歇。 丫鬟早准备好了花果茶品,在一旁伺候着,陆如苓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心性孩子气些,没坐多久便追着一只蝴蝶跑了。 长公主慢慢抿了口茶,嗒一声茶杯放在了桌上,洛长然心道,重点来了。 “长然,”却是从未有过的唤她闺名,洛长然愣了愣,看向她。 “想来你也猜到了,今日约你出来是有些话想问你,在府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她缓声开口,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洛长然谨慎道:“长公主但问无妨。” 她抿了抿唇,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似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不想嫁进陆府,是……将军用了些手段,上不得台面,这点确实对你不住,原本也没想着让你接受三弟,只是全他一点念想罢了,”说到这微微一顿,神情自如了许多,接着道:“你刚嫁进来时对三弟唯恐避之不及,我们早已想到,但是……近来你屡屡向三弟示好,主动接近他不说,还不怕麻烦教他礼仪,这个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洛长然来之前已猜到是为此事,陆明成之前虽然问过一次,但自己敷衍了过去,想来他一直心有疑虑,碍于身份不好意思追着问,昨夜亲眼看到陆陌寒的改变,只怕是越发疑惑,自己为何突然无缘无故对他弟弟那么好?这个原因他不挖出来是绝对不能心安的。 长公主如今能放下身份,心平气和的来询问自己,而不是审问,已算是很难得了,洛长然心里明白,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得挑挑捡捡的向她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免询问变成审问。 “长然想斗胆问问长公主,倘若将军有一日娶了别的女子回来,你会如何?” 长公主听到这话,双唇不由自主颤了颤,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不是对自己有多自信,而是他信任陆明成,毫无保留全身心的信任,她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等事来。 但是,没想过不代表不会想,就在洛长然方才问出的刹那,她脑中闪过那个假想,一瞬间犹如跌入冰窖,如果陆明成真的娶了别的女子,她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她已经开始潜意识的抗拒那个结果了。 “我猜……应该是痛不欲生吧,”不见她回答,洛长然自说自话道:“我曾经就是这样,不能跟喜爱的人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那种绝望的感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 “对不起……”长公主自然知道她以前心有所属,只以为是揭了她的伤疤,有了方才一番闪念,越发觉得歉疚,不禁黯然。 洛长然摇摇头,随手揩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执着于旧情,说出来长公主可能不信,一个月前,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喜欢的人娶了我三姐……将军死了,有许多人追杀三公子,他为了救我放弃了逃跑的机会,终被擒获,下场凄惨,而我……却被我喜欢的人杀了,到死我才明白,他不过是利用我杀三公子罢了,什么信任什么感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醒来后我便像是重生了般,想法改变了许多,不管那梦是真是假,我已经嫁给三公子了,此生不可能再与他有何瓜葛,前尘已去,何不让他就此散了,与其心怀怨恨苟延残喘,不如彻底放下过好以后的日子,再说……”洛长然娇俏一笑,“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女子嫁给三公子,我不必担忧被他不喜扫地出门,做不到心意相通,起码可以相伴到老不是。” 以梦的形式说出上一世之事,也是想给陆明成提个醒,让他提防着沈初,以免悲剧重现,这个话自然不能对他明说,但是长公主就不同了,她是陆明成妻子,关心是必然的,梦境又神乎其神的,毕竟是与自己息息相关,她多少会上些心。 没有明着说沈初变了心,也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毕竟现在的他心里有没有洛长平自己并不确定,但只要他将来娶洛长平,长公主定然会认真思索自己今日这番话,防止后面的应现。 果然,听洛长然说完这些她当场就变了脸色,但到底是宫里长大的,没有乱了分寸,只自个琢磨了一下,淡笑道:“做梦罢了,并非真实,你何以如此坚定的抛却旧情?” 第16章 习字 洛长然认真看着她,“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真正重生了一次,那个梦真实的可怕,我到现在都记得利刃穿透胸膛的感觉,长公主,你或许笑我胆小怯懦,被一个梦境所扰,但我就是个普通女人,会害怕会担心,我深信那个梦境是上天给我的警示,让我不要执着于过去,我不敢与天意对抗,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那个人,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我不想让阿娘再为我担心,如果能让三公子收起凶相,像正常人那样,她自然就能安下心来。” 见她面色惊疑,还有些不信的样子,想了想又大胆道:“倘若公主昨夜做梦梦到自己路过芳仪路时掉进了坑里,而且一命呜呼,今日还会像梦中那般从那里走吗?” 长公主定定看着她,似在思索,半晌后摇了摇头,这么一想似乎能理解了,那看来她是真的想通了? 或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管是因为梦还是为了自己娘亲,如今这样,当然是最好不过。 长公主由衷笑了,见她说的唇都干了,倒了杯香茶递过去,迟疑了一瞬,终究没忍住,“那你……还怪将军吗?” 洛长然喝水的手势顿了顿,低头掩住眸中情绪,没有吭声。 只能说不恨罢了,怎么可能一点怨怪都没有,但她相信,这一点点怨气会随着时间慢慢散掉,不会太久。 长公主何其聪慧,见她面色平静,心里也猜到七八分,没有再追问,转念想到什么,笑着道:“对了,将军让我提醒你,形神合一聊胜于表面繁华。” 洛长然一下子没明白,想了想才回过味来,顿时有些丧气,“真的那么难看?” “……”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长公主侧头问丫鬟,“谁在那边?” “回公主,是燕王殿下与几位公子在对弈。” “哦?真是巧,”长公主笑了笑,对洛长然道:“听说雍武侯府二公子棋艺过人,连燕王殿下也曾败在他手上,可有此事?” 洛长然谦逊回道:“殿下让着二哥罢了,金陵城谁不知道二哥是个棋痴,谁若赢了他便别想走了,连觉也别想睡了,他是一定得赢回去的。” 旁边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插嘴道:“二公子今日也在呢,只是未曾上场。” “八成是没人愿意与他下,”洛长然笑道。 长公主也笑了,左右看了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如苓怎么还没回来?” 丫鬟忙道:“奴婢这就去找。” 待找到陆如苓回到陆府,已是夕阳西下,洛长然一进小院,便感觉到熟悉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直接进了屋子。 没一会,他也跟了进来,一声不吭坐在食案前,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洛长然让他先去将身上衣袍换了,他竟然头一次立即听懂,二话不说便去了。 再来时已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干净利落,果然看着舒服许多。 洛长然受打击的心灵稍显安慰,却又生出些许歉疚,倘若早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也就不会擅做主张了,可是他从来不说话,自己又如何得知他的想法。 定定望着他,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顾不上叫逐月,急忙起身往外跑,陆陌寒下意识跟了上去。 胡太医住在陆府最偏僻的角落,平时少有人去,洛长然问了几个侍卫才找到地方,尚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陆陌寒似乎对这种味道很排斥,神情变得焦躁,拉着她要离开,洛长然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院子里摆了一排药炉,全都煎着药,噗噗作响,胡太医忙的脚不沾地,又是扇扇子又是添药材,白胡子上沾了黑黑的不知什么东西。 洛长然盈盈行礼,叫了声胡太医,老头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开口便是,“你谁呀?” 洛长然愣了下,还在犹豫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他已经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老三媳妇,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我在忙吗?走走走,别来烦我……” 埋头又忙自己的了,完全不搭理她。 “胡太医,我来是有问题想请教您,”洛长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突然被他喝住,咯噔一下不敢动了。 “请教什么?我没工夫教你,赶紧走……”老头不耐烦道。 洛长然咬了咬唇,“我……想问问您,三公子还有可能开口说话吗?” “什么?”老头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瞪着眼睛开始吼,“开什么玩笑!他都多大了,舌头早僵了……” 洛长然心中一沉,“没有法子治好吗?” “哼,”老头转过身,给她一声重重的冷哼。 若是有办法,陆明成早就治好他了,怎会轮到自己来过问,洛长然心里一阵失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些,想来他早就问过胡太医了。 可是陆陌寒丢了的时候是会说话的,只是长时间未曾开口,忘记罢了,倘若他舌头喉咙没有受过伤,让他重新开口也应该是有可能的吧? 洛长然抱着这个希望再一次问他,没想到竟彻底惹恼了他,老头手里扇子拍的啪啪直响,怒目圆睁,“有没有受伤我不知道?我说不能就不能!还敢怀疑我的医术?有本事你治去,治好了我给你磕头……” 洛长然赶紧摆手,“您息怒,我没有这个意思……” 老头气壮山河的吼,“滚出去,叫的人耳朵疼,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说着撸起袖子,作势欲打她,洛长然赶紧撤退,忽见旁边一道黑旋风卷过,眼前一花,接着便是老头哎呦哎呦的叫声,“我的老腰诶……” 陆陌寒随手将他拎到一边,扫了眼那一排药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似有摧毁的迹象,洛长然吓得赶紧拉了他往外跑,若真让他将那毁了,胡太医能饶了他才怪! 身后是一连串的骂声,“浑小子,有种别跑,爷爷我毒不死你……” 洛长然失魂落魄的回到小院,逐月正四处找她,见她神情不对劲吓了一跳,问过之后才放下心来,安慰她,“姑娘莫担心,这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奴婢老家有个叔叔,也是成亲之后才学会说话。” “当真?”洛长然蓦地来了希望,连声追问,“他也是从小丢了,在山里长大吗?” 逐月不忍心的摇头,“我那时候还小,只是听村里的长辈们说的,都没见过那个叔叔,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洛长然神色渐渐黯淡下去,自己小时候也听阿娘讲过不少奇人逸事,多半都带了点神鬼色彩,逐月说的那人,八成也是老人们闲暇之余编了个逗孩子们的故事罢了。 可兴许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是真的,洛长然眸光又亮了些,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是没有坏处的。 但是这个过程必然是很漫长的,眼下看来,还是应该先教他识字才是,打定主意,洛长然第二日便让逐月准备好纸笔,摆出教书的架势来。 陆陌寒正襟危坐,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一脸迷茫的望着面前的文房四宝。这些东西他在大哥书房见过,只是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看到对面女子提起笔,好奇的凑过去。 洛家长大的四个姑娘中,尤以洛长然的书画最为出彩,字迹娟秀大方,行云流水,格外的赏心悦目。 陆陌寒尽管看不懂,却也极其认真,目光随着那莹白如玉的手指移动,前所未有的耐心。 洛长然放下笔,指着上面的字,笑着看他,“陌寒。” 他没有动,仍是直勾勾盯着那几个字。 “陆陌寒,”洛长然加重了声音,将他不知飞到哪的思绪拉回来,敲敲宣纸,“你的名字。”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我教你说话习字可好?”洛长然指了指自己的唇,缓缓道:“就从你的名字开始,跟我念,陆陌寒”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眸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陆—陌—寒” “……” “张嘴呀,别光顾着看我。” “……” “陆—陌—寒” 他双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立马便闭上了嘴,之后任凭洛长然怎么教,死也不开口了。 “还是先习字吧,”洛长然有些沮丧,好在早有了心理准备,很快便调整过来,示意他拿起笔。 那道一闪而过的黯然神情没能逃过陆陌寒的双眼,他心里一阵负疚,不安的提起笔来,学着她的样子,在砚台里蘸了蘸。 一不小心,墨汁飞了出去,落在洛长然雪白的裙子上,迅速渲染开来,留下大片污渍。 陆陌寒更不安了,赌气的扔掉笔就想走。 洛长然熟知他的脾性,先一步拉住他,将自己的笔塞到他手中,然后轻握住他的手,“来,我教你。” 陆陌寒身子紧绷,一动不敢动,她的手真好看,几乎只有自己的一半大,指尖圆润干净,掌心软软的带着暖意,耳边是轻柔的呼吸声,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让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咬一口。 第17章 头疼 没有咬下去是因为脑中忽然闪过奇怪的画面。 离得太远,男人的脸看不真切,但能听到那笑声爽朗亲切,他怀里揽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小娃娃手上拿着笔,被男人大掌包裹,由他牵引着在纸上写写画画,他身着甲胄,力道颇大,小娃娃似乎被咯的有些难受,在他怀里拧来拧去,想要下去,被他故意钳制着不能动弹,气的白净小脸涨得通红。 旁边传来清脆的喊声,“你弄疼他了,快放开,”小娃娃听到这声音,着急的挥舞着小胳膊叫起来,“娘亲,我要娘亲……” 男人哈哈大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松开了手…… 陆陌寒头隐隐生疼,痛苦的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想将那痛意甩出去。 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洛长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准备往二楼走。 “何事如此高兴?” 右边不远处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询问,正好落入她们耳中。 洛长然笑意缓缓褪了下去,脚步顿住,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那一人端坐在桌前,手里拿了本泛黄书籍,已经翻了一大半,桌上放着刚煮好的茶,隔着不断冒出的氤氲热气,他的面容看不真切,隐约带着笑意,整个人似乎被水汽包裹着,连同周围桌椅都透出温润如水的感觉来。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如今却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不晓他为何在这里,洛长然并不想过去,站着未动。 旁边逐月热络的行了个礼,高兴的看自家姑娘,见她面无表情,忽然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他放下书,目光穿透水汽而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本书我翻了十六遍,阿然,你终于来了。” 第18章 斗鸭 洛长然以前未出阁时,偶尔出来逛的话会来这家茶楼歇脚,喝喝茶,次数并不多,难为他竟记着,在此守株待兔。 “沈公子找我有事?”语气并不算客气。 一声轻叹,“阿然,你还在为那事生气?” “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一介妇人,与公子并无往来,何来生气之说。” “那日我真的是与三姑娘偶遇,并非私下会面,”他坚持己见,起身解释,面上染了急色。 洛长然不由失笑,“沈公子给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与三姐的事与我何干。” “阿然,”他往这边走来,“你别置气了可好。” 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你……”沈初这会也意识到了她并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时有些懵,既然不是因为那事,那为何如此态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让姐姐转交的信她连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当时只以为是余怒未消,现在想来,委实令人费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绝不会不看自己的信,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陆家对她做了什么? 沈初胸膛里翻滚起来,但是涵养很好的压制着,换成了关切的语气,“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长然心里冷笑,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自己怕是早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纵使真的有苦衷,也会默默咽下。 她从不奢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希望那一颗心始终不变,可他却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心湖归于平静,洛长然面带微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内心,沈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博文约礼之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还有你我身份有别,公子直呼闺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笼罩的水汽渐渐散去,眉峰蹙起,“此话当真?” 洛长然点头,又往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失礼。” “阿……” 沈初下意识想叫住她,问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疏离,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又有何脸去质问她,眼睁睁看着那聘婷身影离开,无能为力的感觉袭遍全身。 是啊,他们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顾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礼法无一不禁锢着他们,不容许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虽然这些都明白,也一直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可是难免会有期待,哪怕只是心爱姑娘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连这样也不行了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她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走的如此干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翻过去的纸页又被吹回来几张,沈初目光哀恸,第十七遍,真的过不去了吗? 洛长然从茶楼出来,顿觉浑身轻松,见逐月还愁眉不展的,笑着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摊贩不停卖力吆喝着,包子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四处飘散,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洛长然在赌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陆陌寒, 她以为斗鸭子就是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喊,好比战场上,振臂高呼为自己的爱将鼓劲助威,好让它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两只鸭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围围满了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全都紧张的盯着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劲,一个个绷的老长,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离人群五步远的地方,齐进占据最有利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爱将,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动,嘴里默念着什么,前所未有的专注。 陆陌寒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着两只鸭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他神态闲散,像是看两个小孩过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准确的看向洛长然,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齐进大喊一声,“又赢了!”下一瞬,斗志昂扬的凯旋鸭将军便被陆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 “宝儿,我的宝儿,表哥,你什么眼神?”齐进心痛的朝他的鸭子奔去,捡回来后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那群人道:“宝儿受伤了,今儿个就到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溜烟儿全跑了,齐进搂着他的鸭子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表嫂来了,我说呢表哥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来不是猫,是母老……”及时刹住,呵呵了两下,关心他的爱将去了。 洛长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没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会,笑着去看陆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不悦的迹象,洛长然心中稍安,这才恭恭敬敬对齐进道:“三公子极少出门,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还要多谢世子照顾……” “表嫂从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还没说完,他就不满地嚷了起来,“你没看我们都不敢说话么?我们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这么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没有我的助威,宝儿都没发挥好……” 洛长然,“那……真是对不住,他不喜欢吵闹。”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为了我的宝儿,我不得不牺牲一些,”齐进情深义重的看着他的鸭子道:“我的宝儿这么争气,我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洛长然,“……” 逐月已经快憋不住了,紧闭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了,你们成亲时我忘了送礼,今儿个赢了不少钱,正好补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洛长然推辞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怎么行,”齐进固执的坚持,“礼物怎么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礼之人都只是口头表达一下,那街上的铺子都要关门了,他们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么,衣裳?首饰?胭脂?绸缎?还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么都行。” 说后面几个时,陆陌寒眼神明显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长然。 逐月笑着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番好意,姑娘就随便挑一个吧,免得他手里银子花不出去烧得慌。” 盛情难却,洛长然没办法,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了从巷子外面走过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提着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制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脚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来鞋履的颜色。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洛长然告诉齐进自己想要的礼物,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贼兮兮笑起来,“表嫂喜欢它?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会功夫,提着兔子回来了,递给她道:“好久没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让我也尝个鲜。” 洛长然手顿了下,将兔子抱进怀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将周围白毛都染红了。 跟齐进道谢告辞,准备回去。 逐月要去叫马车,洛长然拦住了她,说先去药铺买点伤药,正好离得不远,逐月进去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外面等着。 这兔子看着小小的,抱起来还挺沉,才这么一会洛长然就觉得胳膊酸了,见陆陌寒虎视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让他抱着,同时警告他,“别听齐进胡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陆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来吃还能做什么,洛长然笑的神秘兮兮,却是没有为他解惑。 逐月买好药递给洛长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帮兔子上药,然后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不禁笑起来,“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这还怎么蹦哒。” “等伤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长然绑好结,看向苦着脸的陆陌寒,不由自主弯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奖励桂花蜜。” 眉头瞬间舒展,眉梢飞扬向上,陆陌寒眸中星光灿烂,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走远,周围阳光仿佛都被他们带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连同欢声笑语,吵闹叫嚷也一起离去,天地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令人窒息。 阴影笼罩中的沈初,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气力尽数散去,方才在茶楼里,已经是丢了半个魂,出来后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踢入无尽深渊,痛苦,害怕,后悔各种情绪交织,令他难以呼吸。 金色余晖之下,向来温婉的女子面向怀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红润,娇俏可人,乌黑的秀发服帖的挽成发髻,攒着他从未见过的发簪。 那曾经是他的姑娘。 第19章 玉枕 洛长然从未养过小动物,她知道,像这种雪白绵软的可爱小东西,最能激发人心底的柔情,她想试试,用它磨炼陆陌寒的耐性,让他改掉对食物强烈的口腹之欲。 所以虽说是她养着,但喂食清扫等一应杂事都是陆陌寒来做,洛长然乐的清闲,通常只是吩咐几句,监监工,在他动作粗鲁神情转变的时候及时予以警告。 陆陌寒忒委屈,能看不能吃,还得时时供养着,这些就罢了,它还动不动就窝进温香软怀,任由那双莹白素手轻轻抚摸全身,舒服的直哼哼。 一个俘虏凭什么有这样好的待遇!他很不高兴,他也想有同等的待遇,可是他知道自己太大,窝不进去。 但他也不容许别的动物占据自己看重的地盘,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摸进小院,打开笼子,正义凛然的看着它,心中默念:你走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可那兔子一动不动,许是这几日过得□□逸,它似乎并不想离开这个好住处。 陆陌寒弯腰抓住它两只耳朵,顺手扔到了院墙外,然后偷看了一眼熟睡的娇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再来到小院,就见娇花冷着一张脸,眸中火光跳跃。 陆陌寒做出出生以来最乖巧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兔子呢?”她问。 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她。 洛长然火冒三丈,原以为他这几日长进了不少,原来是一直在蓄谋啊,趁着自己睡着,悄然下肚,神不知鬼不觉。 “背地下手,非君子所为,你这样与那些偷鸡摸狗之徒有何区别?” 陆陌寒抬起头来,无辜的眼睛眨啊眨,我从来没有偷鸡摸狗过,都是正大光明抓来吃的。 洛长然见他毫无悔意,甚至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气的跺了下脚,转身进了屋。 后面跟了个尾巴,砰的关上门,陆陌寒碰了一鼻子灰,迷茫的看向逐月。 然而逐月并不觉得他的神情是迷茫的,在她看来,他的眼神除了凶狠就是阴冷,尤其是目不转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一把利剑,能瞬间刺透五脏六腑,让人不寒而栗。 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仰头望天,表明与我无关,别拿我开刀。 陆陌寒在门外等到天黑,不见放饭,饿的前胸贴后背,悻悻的去了膳房。 第二日,洛长然对他视而不见,第三日,依旧视而不见,陆陌寒被彻底冷落了,委屈的同时,意识到那兔子果然比自己更受她喜欢,扔走是对的。 但是她不理自己怎么办?如何才能不让她生气?陆陌寒难得动了次脑筋,想到有次大哥惹恼了大嫂,送了她一对顶好看的耳坠子,她便不生气了,说明大嫂喜欢那坠子,用她喜欢的东西来道歉,就会得到原谅。 陆陌寒茅塞顿开,将陆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满意的东西。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厢房时,陆明成睁开眼睛,今日休沐,不用去上朝,习惯使然,还是早早便醒来,微微一动,怀里传来一声嘤咛,带着睡意的嗓音格外娇憨,心里不禁有些痒痒的。 思及她昨夜未睡好,强压下心头旖旎,温柔道:“你再睡会,”然后帮她盖好被子就要起身。 手臂攀上一只芊芊玉手,身后人儿身子起了一半,被子滑落至腰间,睡眼朦胧的看他,“还早呢,你不睡了?” “嗯。” “那我也不睡了,”长公主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放开手坐起来,懒懒叫了声流霜。 门外的丫鬟早准备好了清水帕子,听见声响推门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绾发的时候,陆陌寒冲了进来。 目光在屋里的几人面上一扫,未做停留,四处查看起来。 陆明成俊容一凛,“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陆陌寒充耳不闻,眼神专注的打量每一个角落,之后落在尚未来得及整理的凌乱床榻上。 长公主登时脸就红了,陆明成也是有些尴尬,拧眉走过去,打算将他拎出去。 他却速度极快的从榻上捞了个东西,自个跑了,整个过程一蹴而就,未有片刻停顿。 陆明成只来得及看清旋风卷走了什么东西,整张脸顿时就黑了,拔腿追了出去。 两兄弟相继离开之后,长公主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床榻,觉得奇怪,让丫鬟迅速挽了个简单发髻,也跟去了。 连续几日没有搭理陆陌寒,洛长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加之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打算今日松口,跟他好好谈谈,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杜绝再犯。 用早膳的时候他来了,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一阵风似的冲到她面前,将怀中宝贝献给她。 洛长然惊讶不已,是个精致可爱的玉兔枕,栩栩如生,尤其一双眼睛活灵活现,伸手接过来,光滑如镜,触手冰凉,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做,仔细一闻,还带着香气。 “真好看,”洛长然不觉带了笑意,问他,“哪来的?” 陆陌寒亮晶晶的眼眸里全是她的笑容,觉得自己甚是聪明。 笑容却忽的僵住,她似是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旁边的逐月从仔细思索中醒过神来,惊呼,“这不是长公主的吗?三公子怎么……” 章和六年,交趾进贡上来两个白玉枕,宛如天宫玉兔,晶莹剔透,暗香流动,传言有通灵功效,可令女子永葆青春,陛下大喜,一个赐给了中宫齐皇后,一个作为嫁妆给了自己唯一的同母妹,永乐长公主。 长公主的玉枕,女子最私密的东西,如今静悄悄的躺在自己怀里,先不说他是如何得来的,这烫手山芋……怎么才能无声无息的还回去? 洛长然一个头两个大,看向一脸无辜的陆陌寒,不由一声哀叹,忍下腹中不满,好声好气的劝他,“我知道你想让我原谅你,但是这样做不对,听话,乖乖还回去,跟长公主认个错,我不生你气了可好?” 陆陌寒眼中流露出不情愿,他的生存法则,抢来的便是自己的,没有还回去一说,更没有认错的可能。自己的东西,想给谁便给谁。 他的神情从来不加以掩饰,洛长然瞬间便能看懂,面容一沉,不由分说将枕头塞给他,虎着脸道:“快去!” 陆陌寒不想接,被她拽着不让走,拉拉扯扯的当口,陆明成面色不善的来了。 逐月赶紧起身去行礼,暗道:三公子手脚也太不利索了,这么快便让人找上门来。 洛长然瞪了陆陌寒一眼,他不明所以的望向自己大哥。 方才见他时就发觉他夜里睡得很好,精神抖擞的样子,现下似乎更精神了,那双眼睛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洛长然表面一派平静,心里开始打鼓,行过礼之后,见他目光嚯嚯,一言不发,更是忐忑不安。 真的不是我教唆的啊,谁能证明我的清白? 事实上压根不用证明,陆明成清醒得很,这样妄视纲常,违背礼法之举,她一个深闺淑女不可能做的出来,他奇怪的是三弟为何要拿那东西。生气只是一时情急,过来这一路上早就想明白了,但他的行为不能姑息,还得让他明白这是严重错误的。 而他显然不能自己明白,疑惑的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明成提着他后颈将他拽起来,瞥了眼他抱的紧紧的玉枕,“你要这个做什么?”见他不回答,只是看着洛长然,心中明了,“给她的?” 陆陌寒微微点了下头。 洛长然欲哭无泪,这个真的与我无关啊! “那也不能硬抢,这是你大嫂的私物!”陆明成喝道,发觉旁边女人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或许吓到她了,生硬的语气变缓,松开了擒着陆陌寒的手,“我倒是想知道,为何给她这个?” 陆陌寒离他远了些,委屈的眼神再一次看向洛长然。 第20章 侮辱 陆明成也看向了她,等她给出回答。 能不能……别看我?洛长然心里叫苦不迭,还在斟酌如何从头说起,陆陌寒不知怎么了,突然将玉枕塞到她怀里,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长公主听侍卫说他们兄弟俩来了这里,一路跟来,刚进院子,便见一团黑影袭来,来不及躲避,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眼前一花,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已是落到了陆明成怀里,他眼里有些紧张,扶着她站好,确定她没事,俊朗的脸上才浮现出怒气,吩咐丫鬟照看好她,自己去追陆陌寒。 长公主不知发生了何事,询问的目光看向洛长然,而她显然也没有功夫为自己解惑,提着裙角就要追上去,逐月手里拿着那枕头,见自己看过来,许是以为来要东西了,连忙递给了旁边的流霜。 主仆二人匆匆忙忙走了,长公主休息了片刻,实在好奇的紧,便也跟了去。 * 朱红色大门处站着几个侍卫,他们昨儿夜里站岗,此刻换班的兄弟还没来,但是没有一人露出疲态,全都身子笔直,面容严肃,身上的黑色甲胄沾了更露,浮了层薄薄水汽,日出映照之下,水汽化作无形的光,顺着他们伸长的耳朵一点点往上,逐渐消失。 哇的一声,大门往里不远处突然有人哭了起来,是个年轻女子,哭声幽怨,似乎受了极大委屈。 侍卫们以眼神交流,一场无声的对话就此拉开。 将军还真下得去手。 现在知道哭了,方才不是很厉害吗? 到底是女孩子嘛。 三公子也没把她怎么着,至于吗? 是啊,不就是…… …… 这场对话之前,洛长然也没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她跟陆明成追到这里时,陆陌寒手里已经提着一只雪白兔子了,神情凶狠的瞪着娇媚妇人沈氏,而陆如苓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懵,似乎还未回过神。 她们俩人应是刚进门,手里还拿着从老宅带来的点心,陆如苓对吃食比较挑剔,陆府膳房的菜她不喜欢,自打住到这后便三不五时的回去一趟,带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也不嫌麻烦。 看样子是沈氏送她回来的,被陆陌寒截住了,那兔子……原来不是被他吃了,而是被陆如苓拿走了? 洛长然心头涌上歉意,自己错怪他了。 快步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兔子,还未开口,醒过神的陆如苓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他就开始叫起来。 洛长然知道她不喜欢陆陌寒,私下里一直对他以畜生,禽兽相称,但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面上过得去,也没人去追究。所以之前她就是说出再难听的话,只要没有进陆明成的耳朵,便没人当回事,而今日,侍卫仆人皆在,门庭大开,当着陆明成和洛长然的面,她恶语相向,一句不带重复的,山里来的蛮人,野兽养大的弃子,灾星,小禽兽,畜生,活该惹人厌……什么难听捡什么说。 陆陌寒定定看着她,眸中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洛长然又气又心疼,比自己被侮辱还难过,愤怒的打断她,“他是你堂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我可从未承认过,”陆如苓冷哼。 “他不过推了你一把,并未伤害你,你何至于如此折辱他?”洛长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陌生人,你一名门闺秀也能这般口无遮拦吗?” “你怎么知道他只是推了我,没有做别的?”陆如苓脸色涨红,咬牙切齿,“你一个通房丫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话!” “够了!”陆明成一声怒喝,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洛长然脑子里嗡嗡直响,胸腔间一股气上下乱窜,鼻子有些酸,死死咬牙瞪着陆如苓。 兔子她是抱在怀里的,陆陌寒推到她还做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可他并无恶意,只是想拿走兔子罢了,她能理解她的羞愤恼怒,也愿意为此事替陆陌寒道歉,但她不能接受无辜阿娘被牵涉进来,身份地位不是阿娘能选择的,纵使再不堪,如今也是侯爷的女人,也是她的长辈,她凭什么敢轻视。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来的?”陆明成脸色铁青,说话的同时若有若无的瞟了眼沈氏,怒火一触即发。 陆如苓哼了声不搭理,转而瞪向洛长然,“还我兔子!” 沈氏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收敛一些,她用力甩开,我行我素,竟然冲过来要抢。 陆陌寒欲阻拦,被洛长然制止,一个兔子罢了,她要抢就给她,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得声明,这是自己让给她的,并非她原有的。 陆如苓卯足了劲去抢,却轻轻松松到手,暗道了声算你识相,抱着兔子准备走。 “慢着!”洛长然拦住她,“兔子我可以送给你,就当是他冲撞了你向你赔罪,你若觉得不够,我可以替他赔礼道歉,但是你也得向我们道歉,对他的侮辱,对我阿娘的无礼,我只要你认个错,保证日后不会再说出同样的话来,你想要我如何赔礼,随你心意。”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又静了,陆明成惊异的看着她,似乎重新认识她似得。 沈氏神色复杂,想到弟弟交代的事,只觉得匪夷所思。 陆如苓讥笑,“这原本就是我的,何须你送……” “那它腿上的帕子也是你的?”洛长然反问,“是你给它上的药?包的伤口?” 陆如苓语滞,前几日回老宅时,在门外捡到它,当时并未多留意,直接交给贴身丫鬟一起带回了老宅,今日回来下了马车见丫鬟抱着,这才想起来,越瞧越可爱,便自己抱上了,谁知一进来便被陆陌寒袭击,现在仔细一瞧,那帕子还真有些眼熟。 逐月忍不住插嘴,“那是我们姑娘绣的,边角有姑娘的小字。” 与此同时,陆如苓也发现了,顿觉厌恶无比,叫嚷道:“我凭什么认错?野兽养大的小畜生,通房丫鬟的女儿,我哪里说错了?兔子是你的又如何,我才不稀罕,还给你……” 说着恶狠狠的提着兔子腿将它甩了出去,用劲颇猛,正巧撞上了路旁边凸起的尖锐石头,白兔身上顿时裂了个口子,血顺着石头流了一地,没多久便软软掉下来,落在闻声而来的长公主脚边。 “啊!”长公主吓得大叫了声,流霜赶紧拦在她面前。 陆如苓冷眼看了看,事不关己似得转身要走,陆明成彻底怒了,冲上来给了她一巴掌,“你长本事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陆家就这一个女孩,从小就是备受宠爱,陆正夫妇过世后,这份宠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加受重视,而且随着陆明成地位的升高,她的身份也越发尊荣,从未有人敢言语冒犯,更遑论动手了。 陆如苓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瞪着陆明成,只觉得满腹委屈,自己明明才是受欺负的人,一想到陆陌寒方才扑过来的样子,便觉得浑身不适汗毛倒竖,骂他两句都是轻的了,若是旁人,直接拖下去先打一顿。他是将军啊,怎么能如此偏私,只向着自己亲弟弟,就因为自己没爹娘护着吗?所以都来欺负自己? 她不敢像对陆陌寒那样对陆明成,越想越难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 大清早闹了这么一出,在场几人都心情不好,尤其陆明成,愤怒自责交加,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尽责教好堂妹,一会儿觉得对不住弟弟,让他平白受此等侮辱,一会儿又觉得牵连洛侯府长辈,于心有愧,对洛长然原本的那些怀疑戒备此刻也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歉疚。 长公主满脸担忧的走过来,陆明成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交代了几句送她回去了。 洛长然也准备带陆陌寒走,沈氏先一步拦下她,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弟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长然心情郁闷,不想与她多说,但周围有不少侍卫,明面上两人还是妯娌,就这么驳她面子终归不太妥当。 只好让逐月先回去,陆陌寒不肯一个人走,洛长然便让他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 沈氏一直盯着他们,待陆陌寒走远,迫不及待的质问洛长然,“你忘了你之前说的话了吗?” 洛长然反问,“哪一句?” 沈氏咬牙,“你说你身在陆府,但是心里永远是向着初弟的,这才短短几日,你就将三公子放在心尖尖上护着了?” “哦,我是忘了,”洛长然诚实回答,“他是我夫君,我不护他难道护一个外人?” 第21章 觅食 “夫君?”沈氏满脸嘲讽,讥笑了声。 洛长然深呼吸,强压下怒气,她不是陆如苓,真要争执起来,自己不一定是她对手。 “你说完了吗?说完恕我不便奉陪。” “等等,”她又道:“初弟想见你,你若还念着过去的那点情分,便去与他说清楚,让他也能收心过自己的日子。” 洛长然不悦,自己那日还说的不清楚吗?他若长脑子定然能明白,还有何好说的? 沈氏见她面露不愿,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一边讨好三公子当着尊贵夫人,一边和旧情人藕断丝连不肯放手,我倒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洛长然忍不住反唇相讥,话落又加了句,“你放心,我会恪守妇道,与你弟弟一刀两断。” 沈氏不屑的哼了声,洛长然未嫁到陆府前她就不喜,因为她虽出身侯府,但只是个庶姑娘,而自己父亲尽管只是个兵部侍郎,但弟弟好歹是个嫡子,自己已经嫁了个庶子,不想弟弟也娶个庶女,而且是个不受宠的庶女,那对沈家没有任何助益。所以沈初来找自己帮忙时,她不大乐意,但是看着弟弟痛苦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不得不违心帮他跑这一趟,如今正好,一拍两散。 撂下相约的时间地点,沈氏拂袖而去。 洛长然转身,看向站在树下的清俊男子。 他身子笔挺,目不斜视,安静的望着远处假山,眼神空旷,不知在想什么,这几日没有搭理他,头发无人帮束,柔顺的披在脑后,鬓角几缕垂下来,掩住眸中情绪波动。 洛长然走过去,冲他笑了笑,他没反应,依旧望着那假山,像是入定了般。 心中蓦地一抽,不由自主去拉他的手,刚碰到,他微微颤了下,缩了回去。 “陌寒,”洛长然柔声叫他,“不要想那些事,以后我会在你身边。” 陆陌寒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之前是我太武断,以为你吃了……”洛长然面有愧色,“我应该相信你的,这几日冷落你是我不对,无论如何,你最终没有那样做,我很高兴。” 陆陌寒定定瞧着她,眼神微动,她这是……在认错吗? “你也不要因为别人几句中伤而生气难过,”洛长然又一次去拉他的手,他手指动了下,没有再躲开,“你今日忍住没有伤人,做的很好,记住,以后也不要随便伤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陆陌寒缓缓点了下头。 洛长然还想告诉他不能袭胸,尤其是女子,话在嘴里徘徊几圈,到底是不好意思直说,委婉加了句,“也不要再扑倒别人。” 陆陌寒方才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次点了下头,见她眨了眨眼睛,又说:“更不能偷抢别人东西,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去向长公主认错。” 不情愿的神色一闪而过,手上被她轻轻捏了下,似是警示,温软的感觉穿透皮肤直达心底,陆陌寒垂眸,看向那抓着自己的柔软手指,整个人都温顺下来。 被她押着去见了长公主,表示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会再犯的意思,这才得以解脱。 陆明成关了陆如苓禁闭,让她好好反思,同时罚她抄写女诫,对于陆陌寒,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不忍心责备,让洛长然带回去好好教育。 临走的时候,长公主递给她一个精致玉盒,洛长然打开,里面是上好的翡翠镯子,做工细致,晶莹剔透,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最重要的是,与长公主手上的一模一样。 洛长然推辞不受,长公主笑着解释,原来这手镯是已故的南阳郡主驻守北疆时偶尔得来的,一对儿,她不喜欢首饰,便留着准备给未来两个儿媳妇,可惜一个也没见着便香消玉殒。 儿媳妇!洛长然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三个字,甚是惊惶,前世她在陆家十年,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看来之前陆明成虽然逼她嫁给陆陌寒,但是并未真的将她视为陆家人,那现在……是接受了? 可是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和陆陌寒相处越来越好,也开始喜欢他,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理所当然的称他是自己的夫君,但其实心底里还是觉得没到那一步,她认为他们俩现在更像是姐弟,尽管自己比他小得多,又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情,从来没有细想过,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好像就没有需要特别回味思索的。 对她来说,夫妻就应该是像陆明成和长公主那样的,彼此倾心,矢志不渝,她还没有倾心,也不确定陆陌寒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见她迟疑着不搭话,长公主叫了声,“长然。” 洛长然回神,听到陆明成发话,“拿着吧,迟早是你的。” “……” 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洛长然笑着收起来,行礼告退。 一回去,便让逐月将镯子安置在尘封的首饰盒中,上了锁。 天气转冷,屋子里烧起了火炉,噼里啪啦的炭火声中,暖意悄然而至,洛长然原本就怕冷,入冬之后几乎不出门,左右无事,重新将教陆陌寒习字提上日程。 他现在耐心比之前强很多,可以提着笔一坐大半天,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画符,乐此不疲,洛长然每次写一个字都会教他再念一遍,他从来不张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双唇,有时候看着看着便有些口干舌燥,忙不迭的找水喝,尤其爱喝冰水,也不嫌冷。 他肯去学,已经是莫大的改变,洛长然信心大增,教的越发认真,同时发现他其实很聪明,只要是自己愿意去学的,总能很快领悟,虽然笔迹不是那么好看,但短短几日已是认了不少字,而且并未有过混乱的情况,洛长然一说,他总能毫不犹豫的写出来。 可是随着书写的长进,他其他方面的问题又暴露出来。 最明显的还是吃,不过不是吃相,而是食量,以前他也是见着吃食便走不动道,有多少吃多少,从不嫌多,但起码是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周围没有,他就会忘了这件事,可现在,他会主动四处去找,不习字的时候嘴巴从来没有停过,小院的食材需求量大幅度提升,洛长然也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零嘴,就连逐月私藏的腊肉干也被他灵敏的鼻子搜刮出来,一点渣都没剩。 逐月无比哀怨,至此做好东西总是偷偷摸摸的大半夜进行,做完后躲在灶房赶紧吃完,顺利进行了几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直到有天夜里,兴冲冲的掰开刚烤好的地瓜,一转身,看见窗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炙热的盯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半夜进厨房了。 不仅如此,他还越来越萎靡不振,夜里几乎不睡觉,不是帮洛长然守门就是满府找吃的,到了白天就困顿不堪,常常习字的时候睡过去,甚至定定站着也能闭上眼睛栽倒。 洛长然觉得太不对劲了,鼓足勇气去问胡太医,被他提着扫帚赶了出来,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 小院的吃食都藏严实了,洛长然警告他,不许再四处找吃的,若是发现少了什么,饶不了他。 安宁了几日,他确实没有再不停的吃了,洛长然刚松了口气,他提笔习字时袖子里就掉出来一根鸡腿。 接着,干果,酥饼,包子,猪蹄,甚至还带着泥土的生蕨菜,一股脑掉了一桌子。 洛长然怒了,将他衣袍扒拉开来,只听咚咚咚落地的声音,桌子上很快堆不下了。 洛长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东西,他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让逐月去外面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膳房里少了许多食材,但因为陆府有陆陌寒这个大胃王的存在,仆人们早已经习惯每天去少点东西,没人大惊小怪。 洛长然气冲冲的拽着他去了他屋子,一推门就惊呆了,他这是想将厨房搬到自己屋里吗?几乎一人高的食堆,吃的喝的应有尽有,沾了大半个屋子,床榻上扔着一根粗长羊腿,已经啃了一半。 “这么多你吃的完吗?”洛长然恨不得揪他的耳朵,“饿死鬼投胎啊!” 陆陌寒竟然点头,眼神无比诚恳,不知是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洛长然彻底没了脾气,无奈的叫逐月找人将东西都搬走,嫌弃的看了眼他的床榻,让仆人进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陆陌寒自知挡不住,只是眼里流露出不甘,没有反抗,心道反正自己还能再找回来。 洛长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思索再三,决定让人在自己屋里加张小床,将他放在跟前看着。 逐月听完她的吩咐,半天回不了神,这是要……准备圆房了吗? 第22章 树洞 洛长然瞪了她一眼,她乖觉的闭上好奇想询问的嘴,出去准备了。 换个地方睡,陆陌寒很不习惯,加上夜里的老毛病,总想出去溜达两圈,但是每次刚一动,洛长然便严厉警告他,整整一夜,翻来覆去未曾合眼。 而洛长然注意力高度集中,也是一整晚没睡,翌日醒来顶着两只黑眼圈,有气无力的样子,吓了逐月一跳。 现在好了,两个人白日里都是昏昏欲睡,完全日夜颠倒过来,逐月担心她身子熬不住,一碗接一碗的红枣燕窝帮她补,长公主听闻后,也让流霜送了补品来。 洛长然收下,向长公主表示了谢意,流霜差事办完便走了,只是走的时候眼神有些怪怪的。 经过几日适应之后,陆陌寒渐渐安分下来,夜里能睡那么一小会了,洛长然也松缓一些,不再整夜凝神戒备。 陆明成去校场练兵,将陆陌寒带了去,洛长然难得清闲,见外面阳光普照,温暖如春,叫上逐月出去走走。 陆府很大,景致却略显单调,除了假山石头,便是树木小湖,没有多少花样装饰,就连小憩的亭子也没几个,想来是按照陆陌寒的喜好来建的。 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精力不足,洛长然沿着湖边没走多久便觉得有些累,还没到亭子,便让逐月扶着靠在石头上歇一歇。 刚走过去,便听假山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洛长然扫了眼,是几个巡逻的侍卫,便没有在意。 她所处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外面之人却看不到她,所以没有人发现她。 脚步声渐近,说话声也随之传来,入耳的第一句便是,“听说三公子和三夫人圆房了?” 洛长然脸上烘的一热,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那边还在继续讨论。 “三公子那么生猛,三夫人柔柔弱弱的,你说……”后面声音小了下去,传来一阵哄笑。 “你没听说吗?三夫人这几日将补品当饭吃,而且从未出过门,阿石去给三公子送膳食,说是见三夫人面色不佳,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 “啧啧,三公子可不懂怜香惜玉,要这么下去,我看三夫人迟早得……。” “诶,不对,依我看悬的是三公子。” “为什……哦……” 恍然大悟的笑声远去,洛长然浑身滚烫,脸红似火,哪里还有心情再闲逛,拉了同样面红耳赤的逐月就要回去。 让陆陌寒住到自己屋里时她就想到府里会有风言风语,但她不在意,他们原本就是夫妻,她也是做好了与他携手到老的打算了,可是圆房……她从来没有想过,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难免羞涩窘迫,忽然就明白了流霜那日眼神的含意。 途中遇到仆人行礼,洛长然连头都不敢抬,一路飞奔回小院。 逐月抱怨了几句侍卫碎嘴,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脸上的好奇掩都掩不住,“姑娘,你跟三公子到底有没有……” 洛长然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讪笑两声,“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夜里陆陌寒回来,洛长然不好意思看他,用膳的时候眼神飘忽,也没怎么说话。 陆陌寒心中一紧,难道藏的吃食又被找到了?心虚的瞟她,不经意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惊,都迅速移开。 洛长然睫毛颤了颤,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说完便走了,连看都没看他,陆陌寒心里一沉,她生气了?真的发现了? 夜凉如水,一室寂静,暖炉加满了碳火烧得通红,火苗噗噗作响,屋子里暖融融的,桌上点着烛火,已经燃了一半。 陆陌寒住进来后,洛长然夜里便不再熄灯,一是担心他摸黑跑了没有发觉,二是屋里住着个男人,她自己也不习惯,亮如白昼能自在些。 此刻,两人各怀心事,一个仰面朝上,一个侧身而卧,四肢往同一方向,表情如出一辙。 洛长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来的太突然,她一时半会找不回之前的心态,而陆陌寒则纠结着要不要去认错。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令他有些焦躁,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许是吵到了她,听见她叫了声自己。 陆陌寒转过身看她,目光定在她脸上不动了,面若桃花,柳眉樱唇,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看着自己的时候尤其灵动,真是越看越好看。 “你可是饿了?” 洛长然见他不停的折腾,终于忍不住问道。 陆陌寒顿了一瞬,缓缓点了下头。 洛长然安慰他,“忍一忍,明日再吃,夜里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陆陌寒听话的又点了下头。 “你为何近来食量大增?”洛长然禁不住好奇,“吃那么多,胖的走不动可怎么办。” 陆陌寒悄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明明很紧实没有一点肥肉。 委屈的看她,眼神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吃很多。 洛长然无奈,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转身睡去了。 陆陌寒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困惑。 到底有没有发现?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准备明日去看一看是否都还在。 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梦里都在想方设法找洞穴角落躲避洛长然的毒眼,没等天大亮便溜了出去。 他一动洛长然便醒来了,近来被他折磨的警惕性极高,加之昨夜他明显有些心神不宁,洛长然深觉有异,现在看来果然是。 披上外衣出门,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洛长然找巡逻侍卫问了问,得知他往府后小山丘而去,便匆匆追了过去。 陆陌寒五官都很灵敏,洛长然脚步放的极轻,转了大半圈没找到,眼见着日出将起,天色渐渐转白,不由着急起来。 他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念头刚过,听见身后传来哗哗的声音,吓了一跳,离得远了才敢回头看。 那儿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树干粗壮, 一人难以抱住,山丘上这种树很多,所以洛长然方才并未留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觉那颗比其他的都粗一些,而且没有风,它竟然在微微晃动。 洛长然紧紧盯着它,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接着传来奇怪的摩擦声,撕扯声,还有……咀嚼声。 洛长然神情慢慢变化,提着裙角冲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树干中间是空的,洞口在树的另一面,面向岩石,若是不刻意过去看的话很难发现。 陆陌寒蜷在树洞中,手里捧着一只烧鸡,咬了几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抬头惊愕的望着自己。 第23章 经历 洛长然简直都要气哭了,实在是没辙了,防不胜防,自己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即使永远不睡觉挂在他身上,他也能有法子瞒天过海。 一句话不想多说,转身就走,陆陌寒愣了下,发觉她情绪不对劲,赶紧从树洞中挤出来追上去。 洛长然听见他在后面,越走越快,渐渐小跑起来,天刚麻麻亮,山丘上又不平坦,一不小心就被树枝绊倒了。 陆陌寒紧张的上前来扶她,洛长然恶狠狠的推开,“走开,不要你管。” 陆陌寒自责的垂下头,却是没有如她所说,仍旧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再一次被推开,洛长然自己爬起来,膝盖有些疼,一时没忍住,埋怨的话脱口而出,“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吃能死吗?我用尽办法想帮你改掉恶习,可你怎么一点都不争气,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我都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你一点都不在意……” 说着说着就情绪失控,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干脆两腿一伸,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陆陌寒眸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还有些慌乱,不安,大气都不敢喘,满怀愧疚的看着她。 如果早知道她会这么难过,他就是饿死也不背着她偷吃了。 陆陌寒很后悔,小心翼翼的往她跟前靠了靠,想让她起来,地上很凉。 却不想突然被她抓住衣袖,胡乱擦去满脸泪水,然后……醒了醒鼻子,一脸嫌弃的撇开了。 陆陌寒,“……” 她竟然还抬眼瞪他,一副你敢嫌弃试试的神情。 陆陌寒复杂的情绪中又掺入了委屈,还不敢让她瞧出来,头低的几乎陷进胸膛里。 洛长然吸了吸鼻子,伸长手,“腿麻了,拉我起来。” 陆陌寒赶紧从命,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她顺势站了起来,却是没有松开相握的手,声音犹带着哭腔,“回府。” 两人手拉手进了陆府,洛长然是心情沉郁,完全忘记了放开,陆陌寒是不敢松手,当然也没想松手。 一进小院,便见陆明成坐在池塘边的石桌旁,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视线在他们面上一扫,下移到了牵着的手上,脸上隐约带了笑意。 洛长然脸一红,下意识松开,陆陌寒盯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一阵失落。 “找我有事?”洛长然干巴巴问道。 陆明成这才注意到她眼眶发红,声音暗哑,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收回目光示意她先坐下。 洛长然满腹狐疑。 石桌太小,陆明成包括他的气势占地比较大,所以陆陌寒没被邀请上桌,只能可怜巴巴的坐在池塘边缘,鱼儿随便扑腾两下便能溅他一屁股水。 就这陆明成还不乐意,直接让他走人,他不情愿,僵持了片刻,在陆明成威严的目光之下败走。 洛长然给自己倒杯水,抿了口,“说吧。” “是这样……”陆明成简明扼要的说明自己来此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让她别管陆陌寒暴食之事,由他而去,不过说法比较委婉。 洛长然不明白,他不是应该盼着弟弟更好吗?之前明明对陆陌寒的长进很高兴,现在怎么变了个态度。 陆明成看出她的疑惑,面上闪过痛意,沉声道:“三弟丢的时候那么小,你以为他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洛长然也想过,答案不得而知便丢在了一边,眼下陆明成主动提起,她自然是乐意知道的。 “你听说过罴兽吗?”陆明成问她,不待她回答便接着道:“三弟是被一只罴兽养大的,那罴兽失了幼崽,便将流落山林奄奄一息的三弟带了回去,当做自己孩子抚养。” 罴兽?洛长然默默记下,准备回头找二哥洛书问问。 “所以他的习性与罴兽相似?” “没错,”陆明成拧眉,这些年我也试过不少法子,其它的他都能多少有些改善,唯独一样,时至今日没有半点变化,”顿了顿,见她眼神忧虑,声音里含了安慰意味,“并非大问题,不会伤人伤己,反而对他有好处,所以你不用担心。” 洛长然奇道:“是什么?” 陆明成眼神晃动,轻咳了声,“冬眠。” * 罴兽会在每年最冷的时候进入冬眠状态,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便是为冬眠做准备,包括囤积食物,大量进食,寻找合适的洞穴。 前两样陆陌寒早就开始做了,后面那个洛长然也刚发现了。 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冬眠了,冬眠期间不会进食,彻底陷入昏睡,只偶尔醒来补充一点水分,醒来的时间极短,而且他依旧处于半昏睡状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整个冬眠期间一直在方才看到的那个树洞里! 洛长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一点法子改掉吗?长久不进食可以维系生命就罢了,沉睡不醒,被人卖了都不晓得。 想到前世他被万箭穿心的一幕,顿时不寒而栗。 不行,这是用生命在睡觉啊!洛长然绝不能答应。尤其在听到少则一月,多则三月的时候,当下就站起来反对。 她就不信,强制性让一个人睡着有困难,让一个人醒来还做不到吗? 然而陆明成的眼神告诉她,似乎还真的做不到,显然他已试过。 那他的安危如何保障,且不说陆府与北周王室世代死敌,金陵城混入奸细的情况,就是在陈国,陆明成身在朝堂,手握重权,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政敌,即使这些都没有,也还有个居心叵测虎视眈眈的陆斯呈在。 而且陆陌寒自己得罪的人也不少,若是被他打伤过的那些人知道这事,还不都悄悄的提着大刀来报仇。 思及此处,又忽然有些明了,自己能想到的事陆明成肯定也能想到,陆陌寒现在能吃能喝能蹦哒,说明他在冬眠期间被保护的很好。 此事必然是陆府最大的秘密,陆明成能坦白相告,洛长然心情颇是复杂,不知不觉对他的芥蒂少了几分。 陆明成何其精明,一眼就看出她的担忧,风轻云淡的宽慰她,“你无需过虑,三弟也并非完全关闭耳目,与世隔绝,他能感受到周围环境,若有危险会自己醒来。而且他冬眠之后,身体会更加强健,尤其是刚醒来那一月,几乎可以百毒不侵。” 那也就同样意味着,冬眠时期是他身体最弱的时候,洛长然想起前世时,自己对他并不关心,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并不晓得此事,不过陆明成死的时候确实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节,但是陆陌寒不但为他守灵,还为了救自己搭上性命。 如果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他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当然最好不过了,洛长然暗松了口气,转念想到,那是不是可以把他弄走了?不用占着自己屋子了。 怎么心里还隐隐有些不舍呢? 在不舍尚未发酵之前,赶紧让陆明成将人带走,他果断应了,府里那些传言他也听说了,圆没圆房他看不出来,只是直觉……认为三弟或许不懂。 这个问题他得私下很三弟交流,提点他几句,他一直住在这里,不大方便。 被扫地出门的陆陌寒很难过,抱着自己的小棉被,陷入无尽忧伤之中。 她生气的不要我了,怎么办? 将两兄弟打发走,已经是巳时,洛长然肚子饿的咕咕直叫,逐月早已准备好膳食,赶紧端了上来。 用膳的时候,逐月在一旁期期艾艾的问她,五姑娘离家出走了,要不要去看看。 洛府五姑娘洛长宁,嫡幺女,取名宁,是希望她宁静致远,做个秀外慧中的女子,而她成功的毁灭了长辈们的期许,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闯祸精,从未安分过,常常闹得府里府外鸡犬不宁,年纪虽小,洛小五的大名却是相当响亮。 她有几处固定避风头的地方,用来缓和侯爷的怒气,洛长然有幸知道一处。因为长姐出嫁的早,在两个庶姐中,她不知哪根筋搭错,选择了洛长然,所以她们俩还算合得来。 “她又做了什么?”洛长然喝了口粥问逐月,她低着头回答,“好像是将冯尚书家的小公子推到水里去了。” 洛长然摇摇头,叹道:“一会儿去看看吧,也不晓得她是不是躲在那里。” 逐月应了声,“那奴婢去准备马车。” 洛长然将粥喝完,擦擦嘴,今日的菜好像有些咸了。 同福客栈,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大客栈,每次来都有很多人,天字号房永远要提前半个月预定,而洛长宁,总有本事随到随得,财力和嚣张程度可见一斑。 一进去便有小二迎上来,逐月打发了,去柜台问了问掌柜,然后领着洛长然上了二楼。 到了门口,洛长然生疑,不是天字号房? 逐月眼神闪烁,垂下头道:“姑娘进去吧,奴婢在门外侯着。” 洛长然狐疑的推开门,进去后,屋门贴心的从外面关上了。 第24章 变心 叫了声阿宁,没人应,洛长然直觉不对劲,再往前两步,就见沈初站在窗边,目光笔直的看过来。 洛长然心头火起,转身要走,沈初干哑的声音响起,“我只是说几句话,不会占用你太久时间。” “借我五妹之名,串通逐月欺骗我,是正人君子所为?”洛长然讥讽道。 沈初自嘲一笑,“如若不然,怎能见到你,我没有恶意,阿……四姑娘,既然已经来了,喝口水再走可好?” 声音里竟然含了祈求的意味。 洛长然咬咬唇,也罢,上次沈氏的传话自己未放在心上,加之那段时日紧盯陆陌寒,将这茬事给忘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那就今日让他彻底明白吧。 转身走回去坐在桌边,“说吧。” 沈初也过来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缓缓推过来。 洛长然侧身去拿,眼睛盯着门上的雕花。 手忽然被他握住了,洛长然咯噔一下,下意识就要抽回来,他紧紧抓住不放,眼神定在她脸上,神情惊惶不安,带着几分紧张问她,“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洛长然这才留意到他脸色潮红,双唇干裂,眼底有些发黑,手上热的像是烙铁,不一会便有汗沁出,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气度烟消云散,头发多日未梳理,垂下来几缕,颇显憔悴。 心里闪过一抹疼惜,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幅样子,然而前世被杀陆陌寒惨死的一幕迅速袭来,将那点微弱的疼惜击的粉碎。 “你病了,放开我,改日再说,”洛长然挣扎了几下。 沈初不放,眼神紧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神态。 洛长然面无表情,“嗯。” 他瞬间面如土色,目光暗淡下去,好像被灰尘掩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痛意,“为什么?”他不甘心的质问,“你明明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为什么变了?我做错了什么!” 洛长然无法回答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她的冷漠彻底刺痛了他,沈初目呲欲裂,激动的站起来,“不,阿然,你不是让我带你走吗?我们现在就走,去青州,那里风景好,你一定会喜欢,我都想好了,我们隐姓埋名,我做个教书先生,你当绣娘,我们离开金陵,远离这里的一切,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沈初,你醒醒!”洛长然打断他,当初皇上赐婚时自己哭着求他,不要名利地位,不怕声名狼藉,甚至抛却了阿娘,只想与他远走天涯,可他怎么说的?他说陆明成不会放过沈家,父亲从一个地方小官爬到侍郎的位置,不容易,他不能自私的只顾自己。洛长然很难过,但是理解他,成全他的忠孝道义。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来得及的对不对?”沈初绝望的笑道:“一定来得及,我不相信你能忘了我。” 洛长然仰头看他,“沈初,我已经嫁人了,现在心里只有夫君。” “我不信!”他大喊,猛地用力将她拽起来拖进自己怀里,“你是逼不得已嫁给他的,你们有名无实,只是假夫妻罢了,你心里的人是我,是我……” 洛长然挣扎,他力道忽然大的可怕,怎么也挣脱不开。 “沈初,陆陌寒快来了。” 他动作顿住。 “无论我身在何处,他总能很快找到我,”洛长然随口胡诌,“你说他若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发怒,我可拦不住他。” 陆陌寒发起怒来什么模样金陵城无人不知,沈初半个身子都僵了,洛长然趁机用力推开他,后退几步转身要离开。 沈初意识到自己被她唬了,情绪再一次失控,眼眶发红,声音带火,“你说过你不怕死,不怕牵连洛家,可你还是奉旨嫁给了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不能带你走,我以为,我以为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甚至想过将你夺回来,可是根本不可能,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彼此心意相通,互相安好,可是为什么你变了,才短短几个月你就移情,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洛长然冷笑,自己为何嫁到陆府?为何变心?是,他不知道,当初怕他自责没有说过,现在也不想再解释,抬脚准备出门。 他忽然冲了过来,在门口拉住她。 洛长然顿时有些慌,想到外面的是逐月,拿不定主意叫不叫时已经被拽的面向了他。 “阿然,我再问你一次,今日所言可都是你的真心话?”他双唇微颤,眸光深深锁着她,前所未有的深情。 洛长然点头,“是。” 手臂颓然垂了下去,洛长然得以解脱,立即开门出去。 逐月站在三步开外的柱子旁,见她出来,忐忑不安的迎上来。 洛长然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往左下了楼梯。 长这么大,姑娘所有喜怒哀乐都掌握的一清二楚,逐月知道,她这次真的生气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客栈准备扶她上马车,却被她侧身避开,声音极冷,“你走吧。” 逐月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全然不顾还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哭着哀求,“姑娘我错了,求你别赶我走。” 洛长然胸口几个起伏,转身往主街而去,临走撂下一句话,“你们先回府。” 除了跪着的逐月,就剩下两个车夫,逐月不确定她说的你们包不包括自己,愣着没动,眼泪无声而下。 洛长然心里烦躁,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到了侯府门前,想到陆陌寒之事,犹豫了一瞬迈步进去。先看了阿娘,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直奔二哥的屋子。 二公子洛书,名副其实的书呆子,生平只好两件事,读书和下棋,平日里很少出门,出门也必是与这两件事有关。 他住在东边的石翠园,洛长然一进去便看到他卷着袖子,手拿耜头挥汗如雨的在刨地,院子里尘土飞扬,地面四裂,简直无处下脚。 “二哥,你在做什么?” 洛书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汗,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四妹啊,来,进来。” 他长相俊美,身骨瘦弱,五官极为出众,但面容略显苍白,浑身带着书卷气,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不说话时显得有些木讷,此刻刚干完活,脸上染了几抹淡红,倒是看着鲜活许多。 洛长然扫视了一圈,寻了条略微平坦的路小心翼翼走过去,精致绣鞋上沾了薄薄一层土。 洛书放下耜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她,“何时回来的?” “方才。” “找我有事?” 洛长然嘻嘻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二哥?” 洛书性子老实刻板,与其母崔氏截然相反,许是书读的太多,显得过于沉闷,平日也很少与兄弟姐妹来往,与洛长然的关系委实算不上亲近,如今见她忽然如此热络,一时有些怔愣,过了片刻才耿直回答,“以往你每次找我都是有事。” 洛长然尴尬的收回笑容,顾左右而言他,“我原本想去看阿宁来着,路过你这里,想到很久未见了,所以……” “哦,我说呢,”他一副恍然大悟状,挠挠头,“郑姨没告诉你吗?她不在府里。” “不在?” “她又惹麻烦了,不知躲哪去了,父亲也在四处找她。” 原以为是逐月编的幌子,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个阿宁!洛长然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你这是要种什么吗?” 一提这个,洛书瞬间来了兴致,“四妹,我近来看了本书,甚是有趣。” 第25章 卡住 洛长然心里一喜,莫不是那本记载动物习性的书?正要细问,便听他接着道:“原来我们吃的粟米,白面是那样来的,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像菜一样,长出来就能吃,原来还需要碾压,清筛,磨碎,着水等多道工序,缺一不可,有趣,真是有趣。” 言罢喜气洋洋的指着他那片地,“我准备亲自试试,待它们长出来后看看能否按书中所讲制出白面,与我们吃的可有不同……” 激情满满的抒发完他的读后感,不见反应,收回指点江山的手认真问,“四妹,你竟听的这般入迷,可是也想看看?我这就去拿。” 说着就要进屋,洛长然忙拦住他,压下心头失望,干笑两声,“我对种地不感兴趣,二哥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洛书也不生气,只是神情颇有些惋惜,“那好吧。” 洛长然讨好的笑了笑,眼珠一转,试探着问他,“二哥这可还有其他好看的?” 洛书想了想,“倒是有几本,不过你怕是不喜欢,都是些儒学道法之类的。” “有没有……兽类?写动物的?” 洛书摇头,尚未回答,院门口传来笑声,“四妹是打算研究野兽吗,陆陌寒是哪种野兽?” 洛长然脸色一沉。 她接着道:“方才听说四妹回来了,我便去郑姨那儿找你,你怎么在二哥这,害我白跑一趟。” 洛长然看她,“三姐找我有事?”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当然要去看看你呀,”洛长平脸上笑容摇曳,“你找二哥做什么?他近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将院子整得乱七八糟,连处坐的地儿也没有,四妹,不如去我那吧,奶奶前几日给了我几块熏香,味道很特别,左右我也用不完,送你一些,你跟我过去拿吧。” 洛长然扯了扯嘴角,“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拿了再走呀,也不急在这一时。” “下次吧,”洛长然转头对洛书打趣道:“二哥若再得好书,可要记得告诉我一声,莫要藏着掖着一个人独享。” “我何时藏私过,”洛书反驳,“方才不是给你了么,是你自个不要。” 洛长然笑了笑,再未说什么,抬脚往外走,经过洛长平身边时,被她拦住。 “四妹,你还没告诉我陆陌寒是哪种野兽?”她兴致勃勃道:“狼?虎?还是狌狌?” 洛长然手指掐进掌心,冷冷看着她,“他是人,不是动物。” “我当然知道他是人,但他不是野兽养大的吗?算是半个野兽,不是吗?” “不是!”洛长然蓦地提高了声音,洛长平不防,被她吓的咯噔一下,不满的瞪她,“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说你!” 洛长然深呼吸,不想与她纠缠,拔腿便走。 “等等,”洛长平追上来与她同行,神色古古怪怪的,“四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我听说……沈公子病了,你可是担心他?” 洛长然嗤笑,“是吗?我不知道,三姐倒是消息挺灵通。” 洛长平神色一僵,讪笑道:“我也是刚听人说的,还以为……你早都知道呢。” 洛长然不吭声。 “你不去看看他吗?听说病的还挺严重的,”洛长平关切的问她。 “三姐可是忘了,我已经嫁人了,他的事与我何干,”洛长然心里讥笑,面上不动声色。 洛长平满脸狐疑,扯了扯嘴角,“这里是侯府,你就别装了。” 洛长然停下脚步,转头面向她,“三姐希望我去看沈公子?” 洛长平目光躲闪,“你想去就去,问我做什么?” “我看三姐挺关心沈公子,不如代我去好了,”洛长然微笑说完,不再理会,径直出了门。 洛长平咬着唇,手里帕子慢慢绞在了一起。 * 回到陆府已过了午时,洛长然一进小院便见逐月直挺挺的跪在屋前,看见她进来眼圈一红,未语泪先流。 陆陌寒伸长腿坐在屋门口,收回投注在逐月身上的奇怪目光,看向洛长然。 唇角几不可见的牵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仿佛带着光,强势的洒进她心底。 洛长然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微笑,“你在等我?” 他轻轻点了下头,目不转睛的看她。 “你知道我去哪了吗?” 摇头。 “那你还等我,万一我不回来呢?” 陆陌寒眸光蓦地一暗,情绪变得低沉。 洛长然抓住他的手,脸颊染上红晕,轻柔低语,“不会,我不会离开你。” 陆陌寒直勾勾的看她,心想她不生气了?下一瞬,可是她将我赶走了。 “起来吧,地上凉,”洛长然将他拉起来,牵着他进屋,身影在门口时顿了一下。 “你也起来吧。” 陆陌寒今日很上进,一进屋便主动坐在了书案前,乖乖提笔练起字来。 洛长然坐在一边看着他,他写的很认真,字迹较之前长进许多,每一笔都力透纸背,龙飞凤舞,与自己的娟秀字体成鲜明对比。 很快写完一张纸,陆陌寒满眼期待的抬头看她。 洛长然含笑点头,他眸中透出欢喜的光来,低头继续写下一张。 逐月伺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二人,无声啜泣着。 直至日落时分,陆陌寒也未曾流露出不耐或困倦之意,一屁股扎根在软席上再未起来过,洛长然很欣喜,看天色不早了,收了他的笔让他回去休息。 陆陌寒委屈的看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赶自己走? 他脸上的不情愿如此明显,洛长然岂会看不出,软语相劝了许久才勉强将人送走。 他一走逐月便又跪下了,抽抽搭搭的请罪,“姑娘,奴婢真的知错了,要打要罚奴婢都认,求姑娘别赶奴婢走。” 洛长然道:“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走?” 逐月哭着不说话,低头不敢看她。 洛长然想到刚从客栈出来时说的那句话,当时心里确实不高兴,不想见她,所以让她先回府罢了,想来她是误解了。 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前世到死逐月都一直陪伴着她,她又怎会轻易将她舍弃,她生气的是她自作主张欺骗自己,尤其是因为沈初。 但转念一想,若非沈初,她或许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自己与沈初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在她看来,自己怕是与沈初只有误解而已。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已经对他死了心。 洛长然叹气,“你别哭了,我不赶你走。” 逐月惊喜的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些不敢相信,“姑娘……” “你为何帮沈初?” 逐月咬了咬唇,“沈公子说……有些事要与你说清楚,我以为,我以为……姑娘与沈公子一路走来不容易,不能相守已是痛苦,若再因为旁的什么感情生变,岂不太可惜……” “都说旁观者清,你怎么就看不明白?”洛长然摇摇头,“我对他已经死心,不是因为别的人或事,是……想明白了,总之你记住,我现在对三公子好并非认命无奈之举,而是真心诚意的,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想带他去见阿娘,他是我认定的夫君,这辈子都不会变,清楚了吗?” 逐月呐呐的点了下头,吞吞吐吐道:“其实奴婢能看出来……您对三公子的心思,只是……不太敢相信,所以沈公子来找……奴婢就,就答应了,想着你们误会解释清楚或许就和好了,是奴婢自作主张,会错了意,姑娘放心,奴婢以后绝不会再犯,定然全心伺候姑娘和……姑爷。” 洛长然脸一红,轻咳了声,“去准备膳食吧。” 逐月赶紧抹去脸上泪水,应了声麻利的出去了。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陆陌寒的睡眠时间也慢慢变长,常常快午时才来小院,来了也是精神不振,昏昏欲睡,清醒的时候很少。 又一次他在习字时睡着了,洛长然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不忍心叫醒他,无所事事,突然想到他要冬眠的那个树洞。 为何放着舒舒服服的床榻不睡,要窝在那里面?而且一睡两三个月,身子能抗得住吗? 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左右没什么事,洛长然披上披风,去了府后小山丘。 外面风有些大,林子里落叶声沙沙作响,枯枝遍地,鸟儿乱飞。洛长然小心翼翼的沿着小路往上,找到那棵树之后,探头进去看了看。 里面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足足占了半个洞,洛长然蹙眉,这树洞原本就看着不大,如今还塞了这么多吃的,陆陌寒人高马大的怎么能进去? 左看右看,对比他的体形,怎么看都有些悬,洛长然心念突起,决定自个试试。 先伸手摸了一圈,避开易剐蹭的位置,谨慎的爬进去,倒是很顺利,只是一进去便后悔了。 先不说扑面而来的那股混合多种食物的复杂味道,光是转身,便难住了洛长然。 怎么拧都不行,下半身总是转不过来,洛长然急的满头大汗,没有办法,只好准备按原路退回去。 问题又来了,腿倒是出去了,可是屁股处卡住了。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使劲往外挤,屁股勒得生疼,却一点也未动。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进来时,似乎并未遇到这个问题啊,为何出去就不行了?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双腿依旧悬在半空,洛长然以奇怪的姿势卡在树洞里,欲哭无泪。 谁来救救我? 第26章 三合一 日头渐渐西沉,夜色笼罩大地,洞中黑暗,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山丘上只有风声落叶声……还有呼救声。 洛长然几近窒息,有气无力的喊着,被卡住的部位疼得厉害,一说话便像要命似得。 好在洞中有食物,她倒不至于力竭饿死,只是这个姿势委实难受,呼吸不畅,双腿发麻,简直生不如死。 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逐月,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人发现自己。 想到这,洛长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也不喊了,默默对着树洞中陆陌寒的存粮发呆。 就在她近乎绝望时,终于听到有人叫自己,心头一喜,接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呼喊声越来越多。 似乎是逐月带人来找了。 洛长然瞬间清醒,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若被他们看到了,以后还怎么见人?一准成为全金陵城的笑柄,怎么办,怎么办?洛长然紧张不已,一句话也不敢应。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百步之外,洛长然绷着身子,额上冷汗岑岑而下。 她现在是宁愿一直在这里卡着也不想被救出去了,然而天不遂人愿,黑暗中,一个异常清晰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洛长然死死咬着唇,大气也不敢出。 脚步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都去别处找吧,这儿没有。” 是陆明成的声音。 洛长然心情极度复杂,身上衣服被汗水沁透,山风一吹冷的直哆嗦。 “你这是练的什么功?”陆明成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洛长然沉默装死,庆幸头在里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是一会出去怎么办?想到这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明成饶有兴致的围着她转了转,大约是觉得救她出来有点难度,亦或是不大方便,说了句,“你再忍忍,我叫三弟来帮你。” 洛长然舌头已经僵硬,大脑处于半空白状态,对他所言未做出任何反应。 听到他走选,隐隐传来一声吼,“还在睡?去叫他起来!” 一炷香后。 陆陌寒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山丘上。 洛长然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也顾不上面子了,带着哭腔喊,“陌寒,帮帮我。” 陆陌寒瞬间清醒,快步跑过来,看着她挂在外面的双腿,一脸迷懵。 陆明成憋着笑,正气凛然的指挥他救人。 大腿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往外拉了拉,洛长然疼的嘶了声,咬紧牙不让自己喊出来。 陆陌寒动作立即变得轻柔,跟陆明成一起掰扯洞口,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出来。 洛长然浑身麻木,狼狈不堪,一落地便往下倒去,陆陌寒忙将她抱住揽入怀里。 “先带回去,让胡太医看看,”陆明成从旁道。 陆陌寒拧眉思索了一瞬,抓住她的胳膊一抬,再一甩,洛长然平地而起,伴随着惊呼的同时稳稳的落在了他肩上。 陆明成,“……三……” 刚开了个口,陆陌寒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下了山。 洛长然只见周围树影迅速倒退,自己的头发垂下来,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脊背,眼前是玄黑的暗纹布料,快的看不清的双腿,头脑发晕,意识渐渐迷失。 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小院,一睁眼便感觉胯部传来痛意,接着一张脸猛地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她望向房梁的视线。 陆陌寒满眼紧张,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洛长然耳根一热,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姑娘,你醒了。” 逐月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见陆陌寒霸占了榻沿位置,不敢近前,站在三步之外遥遥望着她。 陆陌寒手还在摸,洛长然瞪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手上动作倒是停住了,却是没有移开,仍在她腰间放着。 洛长然想起身,被他俯下来的半个身影笼罩着,又不敢动作太大,试了几次未成功,逐月不敢上前帮忙,只能看着干着急。 “你,起开些……”洛长然红着脸道。 陆陌寒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慢慢坐直身子,手也收了回去。待她缓缓起身,唇角竟然微微勾了起来。 洛长然脑子里哄的一声,从头到脚都烧起来,“你敢笑话我!” 陆陌寒眼神无辜,唇角的笑意当下收了回去。 洛长然恼羞成怒,伸手推他,让他出去,陆陌寒不动,她便一副泫然欲泣状,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更委屈的陆陌寒不情不愿的起身,没有走远,坐在门边守着。 他一走逐月才敢上前来,扶着洛长然坐好,“方才三公子抗……带你回来时我都快吓死了,姑娘,你跑哪去了,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洛长然干笑两声,暗松了口气,听她的语气应该不知道自己干的丢脸事。 “头还晕吗?” 洛长然笑笑,“没事了,就是……有些疼。” “胡太医给了药,让我给你抹上,两三天就没事了,”逐月道:“三公子见你昏迷,不晓得你哪里伤着了,好像很担心呢。” 洛长然想到方才他四处乱摸的手,胸口咚咚直跳,觉得暖暖的,暖的同时又有些无语,自己在树洞中卡了那么久,本就呼吸困难,头晕脑胀,再被他一路飞奔扛回来,不晕才怪。 他就不能选择一个雅观的方式么? 这厢正在暗自腹徘,门外传来说话声,听着像是长公主。 逐月赶紧出去迎接,洛长然想下去,一动屁股就疼,刚掀了个被子,长公主已经进来了,见她似要下来行礼,忙出声制止。 “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洛长然歉意的冲她笑笑,吩咐逐月搬个矮椅过来。 长公主摆摆手,直接坐在了塌沿,笑着道:“不用麻烦了,长然,你感觉如何?” 洛长然受宠若惊,忙道:“有劳长公主挂心,没有大碍。” “那就好,”长公主舒了口气,让流霜将带的东西呈上。 洛长然扫了一眼,便知是宫里御用的上好金疮药,自己小伤不敢受用,急忙推辞,却是没有成功,只好让逐月收起来。 她不确定长公主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受的伤,只觉得她今日很亲切友好,笑容也很真诚,不像是佯装的,但如果真的只是普通探病,不应该这般关怀备至啊,她觉得她们俩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如此地步。 “三弟怎么了,为何在外面站着?”长公主忽然问她。 洛长然尴尬的笑笑,她能说是自己无理取闹吗? “方才帮姑娘上药了,所以……”逐月及时解围。 洛长然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望向门口,正见陆陌寒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哦,”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问她,“你们……前几日不是……” 洛长然脸上一红,眼神飘忽,吞吞吐吐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长公主掩嘴笑了两声,打趣道:“我还想着你们很快会为咱们府里再添一个孩子呢。” 敢情是以为她和陆陌寒成名副其实的夫妻了所以才这么友好?洛长然半是羞涩半是无语,刚要掐断她这个想法,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她方才说再添一个孩子?如果没理解错……洛长然喜道:“你有身孕了?” 长公主面色微红,点了点头,满脸幸福。 洛长然却是心情沉了下去,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失去孩子时的悲苦样子历历在目,滑胎两次,这是第一个。 现在有多幸福,以后便会有多痛苦,洛长然前世不关心这些,心安理得的做旁观者,今生她脱胎换骨,观念转变,如何还能置身事外。陆府发生的每件事都与陆陌寒息息相关,她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不能让陆家军最终落入陆斯呈的手中。 到那一步,他们所有人都会没有活路,她心里无比清楚,长公主的两次滑胎极大可能与二公子府有关,前世时陆明成夫妇恐怕也有怀疑,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保住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第一要务,不只是为了陆陌寒,洛长然发觉自己打心底里就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甚至对陆明成,也没了之前的敌意。 原以为需要很久,不曾想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又或者自己其实早已经原谅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长然?” 长公主叫了好几声,她才回魂,颇是不好意思,眼神往下看向她的肚子。 腰肢纤细,小腹平坦,现在还完全看不出,洛长然含笑问她,“多久了?” “刚一个月。” “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长公主满面笑容,摇摇头,“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还未来得及跟别人说。” 洛长然微微靠近她,诚挚建议,“我听说怀孕三个月之内不宜声张,对孩子不好,长公主不如等三个月之后再说。” “是吗,还有这样的说法?我怎么没听过。” “民间传言,长公主久居深宫自然不晓得了,”这确是实话,洛长然曾经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倒也不怕她打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孩子,你就先忍着,”洛长然再接再厉,无以伦比的认真。 “那……好,”长公主想了半晌,笑着答应了,又道:“之前听说城郊的娘娘庙很灵,我去试了试,没想到真的就怀上了,这是神明赐给我的孩子,我必得去还原的,将军事务缠身,长然,你若有空,可否陪我走一趟?” 虽说她怀孕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难保周围没有二公子安插的眼线,洛长然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即便她不邀请也打算跟着去的,如今她提了,正好顺口应下。 流霜扶着长公主回去了,她们一走,陆陌寒便继续探头探脑了,洛长然没好气的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他便已冲到床榻边,直挺挺的站在旁边,想坐不敢坐的样子。 洛长然拍拍身旁位置,他面上一喜,坐了下来。 逐月借口熬药识趣的出去了。 “不是让你走吗?”话中暗含不满,声音却是柔柔的。 陆陌寒眼睛定在她脸上,摇摇头。 “不想走?” 点头。 “还想看我笑话?” 猛烈摇头。 洛长然噗嗤一声笑了,“我逗你的。” 陆陌寒眸中惊惶散开,唇角也微微勾了下。 “不准笑我。” 话题似乎又饶了回来,陆陌寒诚意满满的再次点头。 “以后也不准,永远都不准!”洛长然孩子气的道。 陆陌寒只剩下点头,心里就一个想法,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说什么我都要听,不能惹她生气,否则她会将我洞里的食物全部拿走。 * 长公主给的金疮药果然好用,睡一觉起来便没有那么疼了,到第二日已是能活动自如。 洛长然铺好宣纸,准备继续进行教育大业,却是等了许久也未见陆陌寒过来。 莫不是睡眠时间又加长了?洛长然心想着,在屋子里待着也没事,便叫了逐月陪她去看看。 外面有点冷,洛长然包裹严实出了院子,巡逻的侍卫来来往往,目不斜视,她暗松了口气,看来那件丢脸事没人知道。 过了青石板路准备进回廊时,不远处的小桥边传来喊叫声。 洛长然神色立变,急忙跑过去。 远远便看到陆如苓站在桥上,脚底下堆了许多拳头大的石子,她捡起来不断朝下仍,大喊大叫说着难听的话。 “畜生,别过来……看什么看,再看我砸死你……给我滚开,小畜生……” 离得近了才看清桥下的人,他身板挺直,面容冷峻阴狠,一动不动的站着,石块砸在他身上,脸上,留下满身脏污,额角受了伤,鲜血顺着侧脸流到脖子上,再一滴一滴落入脚下的泥土里。 不要随意伤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她告诉他的话他都记下了,明明很生气很暴躁,却拼劲全力忍着,他怕她会不高兴,怕会令她失望。他将陆如苓视作亲人,可是她呢? 洛长然看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胸腔间像是要炸裂开来,血气上涌,迅速冲了过去。 陆如苓看到她停下了动作,眼神不屑,隐含厌恶。 洛长然如同脱缰的野马,理智全失,并没有与她争吵的想法,冲上桥直接伸手去推她。 陆如苓没想到她会有此举,一时不防,脚步趔趄了几下,没有站稳,竟然一头栽进了湖里。 噗通的落水声惊来了一群侍卫,也惊醒了冲动的洛长然。 陆如苓的丫鬟大呼小叫着救她家姑娘,两个侍卫跳了下去,拉住在湖里扑腾喊救命的人,将她半抱上岸。 许是受了惊吓,而且呛了水,一上来人便晕了过去,丫鬟急的直抹泪,冲着洛长然便道:“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三夫人说……”逐月愤懑的瞪她,话未说完被洛长然拉了回去。 这个意外谁也没料到,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冲动了,不过她不后悔。 陆陌寒已经走了过来,神情恢复如常,眼神安静的落在她身上。 洛长然拿出帕子去帮他擦额上的血迹,他微微低头,眸中带了安抚的意味。 侍卫连掐带叫,折腾了片刻,陆如苓幽幽醒转,睁眼之后立即面露凶光,恶狠狠的冲过来。 “洛长然,我跟你拼了!” 陆陌寒下意识的转身,将洛长然护在怀里,陆如苓气怒交加,完全红了眼,朝着他后背拳打脚踢,形状疯癫。 洛长然心疼的要阻止,却被他抓着肩膀不能动弹,急的泪花在眼中直打转。 “闹什么!” 陆明成的声音从桥下传来,下一刻人已到了近前,将陆如苓拉开。 “堂哥,我差点没命了,你要替我做主,”陆如苓恶人先告状,委屈的双眸瞪着洛长然。 陆明成看了看他们,视线在陆陌寒脸上一顿,然后转过身吩咐丫鬟,“先带姑娘回去换身衣裳。” 丫鬟应了声刚要上前,陆如苓已经声泪俱下的控诉起来,“堂哥,你还要包庇他们!是不是太过偏心了,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没爹娘护着,今日我若是淹死了,就称你们的心了吧,好,我不在这儿惹你们嫌,我走!我看你百年之后如何跟我爹娘交代。” “你胡扯什么!”陆明成沉着脸喝道。 话音未落,她已经哭哭啼啼地跑远,丫鬟连声叫着追了上去。 陆明成叹气,吩咐旁边侍卫,“跟着去看看,别再出了什么事,”说完看向洛长然,目光炯炯的等着她的解释。 洛长然怒气已消退大半,眼下一心挂在受伤的陆陌寒身上,一句话不想多说,逐月对她的眼神心领神会,主动交代了前因后果,当然重点强调了陆如苓的恶行,落水之事只一句带过。 陆陌寒脸上挂着伤,一身狼狈,陆明成也约莫猜出了个七八分,听完逐月所言倒也再未多说什么,让他们回去了。 逐月打了水来,洛长然细细将陆陌寒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可怕些。 上好药之后,想到他后背挨得那几下,虽说女儿家力气小,但陆如苓那会可是发了狠了,拳脚动作看着可不轻,总觉得不大放心,问他可有觉得疼,他只是摇头,也不知是怕她担心还是真的没事。 洛长然犹豫了再犹豫,让他脱了衣裳看看这话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口,念头一起便觉得烧的慌,索性将药粉洒在水里,强逼他好好泡了个药浴。 此事之后,陆如苓再也未出现过,听说是回了老宅,而且重病了一场,长公主来过几次,明里暗里让洛长然先服个软,总归是个孩子,早早没了爹娘,疏于管教,兄嫂不得多让着些。 每每说到此,她便要陆如苓先向陆陌寒道歉,否则誓不低头,长公主没法子,只好就这样僵着了。 陆明成战场上智勇双全,所向披靡,显然在家事上略欠一些,又或许他压根没有将家长里短的小斗争当回事,知道陆如苓的性子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多半也放弃了让她回归温柔婉约的路子,转而让长公主开始帮她选婿,长公主挑了几日,拿不定主意,盯上了无所事事的洛长然。 金陵城未婚公子哥儿的名字轮番从耳边划过,家世好的个子太矮,个子高的风评不好,风评好的长相欠奉,长公主兴致勃勃,对此事及其上心,将去娘娘庙还愿之事都暂缓了,每日都要从头到尾的筛选一遍,洛长然听得是头晕脑胀,提不起半点精神。 夜里回去后倒头就睡,整晚好梦,早上一睁眼,便觉得周围亮堂了许多。 逐月卷着寒气进来,头发上落了薄薄一层晶莹的水珠,看到她起身眉开眼笑,“姑娘,下雪了。” 洛长然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她从小就怕冷,以前大哥和阿宁打雪仗堆雪人时,她都是拥裘围炉安静的宅在屋里,任凭外面如何笑闹也不肯出去,整个下雪天几乎就是在暖炉的陪伴下度过的。 但是今年不同,陆明成说陆陌寒会在下雪时开始冬眠,她想去看看。 想法很好,诚实的身体却是挣扎了再挣扎才从被窝钻出来,逐月服侍她洗漱更衣,听她说要出去,很是吃了一惊,再一听不要自己跟着,越发惊疑。 雪天路滑,洛长然裹着披风,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抱着昨夜吩咐逐月熬的骨汤,小心翼翼的往山丘而去。 知道陆明成在周围加派了人手,可洛长然眼拙,看不出来与平日有什么不同,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中途跌倒了几次,不过在雪地上,倒也没怎么伤着。 陆陌寒安静的蜷在树洞中,呼吸轻的几乎听不见,双眼紧闭,神情安宁,额角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睫毛遮住眼睑留下一片阴影,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尤其显眼。 洛长然扒在洞口,默默盯着他看,不觉就移不开眼了,直到双腿传来麻意才恍然回神,双颊先是一烫,心虚的左右瞅了瞅,确定没人才敢将视线又移回去。 “陆陌寒。” 小声叫了下没反应,洛长然偷偷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慢慢探进去轻戳他的脸。 还是没反应。 加了些力道,他脸上陷下去一个小坑,在她手指收回时又迅速弹了回来。 手感还不错。 葱白手指不由自主的再一次伸过去,却忽然被他一把握住了,带着厚茧的掌心裹着她的手指,带着她往前,将那柔然无骨的小手敷在了自己脸上。 洛长然吓了一跳,浑身都僵了,见他仍是闭着眼,未有清醒的迹象,扑通乱跳的心才慢慢落回实处。 赶紧将手抽回来,离树洞远了些。 他双眉微拢了一下,继而恢复如初,像是什么也未发生过。 搅乱一池春水,自个却只顾呼呼大睡,洛长然赌气的跺跺脚,祭出杀手锏。 浓郁的热汤鲜香四溢,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洛长然先自己抿了口暖暖身子,然后递到洞口前,噙着笑观察他的反应。 鼻子动了动,身子下意识的往她的方向靠过来,却也只是靠过来,并未睁眼。 洛长然不死心,舀了勺伸进去递到他嘴边。 没反应。 勺子轻触他双唇,留下几滴诱人汤汁。 还是没反应。 洛长然失望的准备撤手,刚动了下,他却忽然张开嘴,一口将勺子里的汤喝下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只在眨眼之间。 望着空荡荡的木勺,洛长然在风中凌乱。 他依然没醒。 洛长然这才真正理解了陆明成说的他冬眠期间偶尔起来补充水分,但是时间极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思了。 不过还好能喝下去,汤可比水有营养多了,就这样慢慢的喂他喝完一整罐,洛长然打定主意,以后每日都来喂他喝汤。 心满意足的回去,也不觉得冷了,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炙烤着。 逐月准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见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自个也觉得高兴。 现在的姑娘容光焕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她看得出是因为三公子,之前有多不敢相信,如今就有多惊喜交加,她从来都只是希望姑娘过得好,过得舒心,她喜欢的她会尽力帮她守住,不喜欢的也绝不多看一眼,至于姑娘与三公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何回来时一身狼狈,不该问的不问,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翌日,洛长然一大早去了山丘。 这次带的是鸡汤,换了个比昨日那个大的罐子,所以喂陆陌寒时颇费了些时间,腿脚都站麻了。喂完之后天色还早,洛长然不想回去,就在周围自个玩雪。 小时候看别人堆雪人时她也心痒过,奈何扛不住冰冷的气温,所以从不参与,现在与之前大不相同,似乎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每天都从内而外散发着热意,看着洁白的雪花都觉得亲切起来。 她也想体验一下以前错失的乐趣了,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堆起了个小小的雪人,正对着陆陌寒的洞口,模样虽然很丑,但好歹是成形了。洛长然取下自己的发簪插上,又找了几个石子做眼睛嘴巴,自认为很满意。 端详了许久,肚子饿的咕咕叫时才恋恋不舍的下了山。 一连五日在雪地里折腾,不知道累的洛长然终于病倒了,风寒来势汹汹,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 逐月又是心疼又是不满,喂她喝药时抱怨了句,“三公子就不能安分点待在屋里吗?每日都跑出去,害的姑娘都病倒了。” 洛长然失笑,嘴硬的替他辩解,“是我想出去。” 逐月无语,心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卧病在床,便不能去看陆陌寒了,洛长然突然没事干,心里发慌,想到了没绣完的花样,让逐月拿了来。 是上次在山丘上看到的不知名花,和陆陌寒一起去描下来的,□□端直,花瓣层层叠叠昂首挺立,开的欢快舒畅,中间藏着浅黄色花蕊,清雅温馨,又显得神采奕奕,像是一张美丽的笑脸,让人移不开眼。 原本是打算给自己绣张帕子的,现在……改了主意。 在屋里养了三日,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洛长然不顾逐月反对,毅然决然出了门。 直奔小山丘,一路上滑倒了好几次,没顾上清理身上残雪,看到陆陌寒安宁的睡颜时,这才静下心来。 几日不见,竟然有些想念呢。 小心翼翼的拿出绣好的荷包,系在他腰间,左看右看深觉满意,一抬头,撞进一双清澈的双眸。 洛长然咯噔一下,几乎是立刻收回放在他腰部的手,目光却是不由自主陷进他的双眸,像是一缕微光汇入蔚蓝星空,整个人因他而明亮起来。 眼睛不舍得眨一下,四目相对,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美好。 笑容不自觉攀上了脸颊,洛长然刚要与他说话,他却又闭上了眼。 “……” “听我说句话再睡呀。” 洛长然嘟着嘴表示不满,回答她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声。 雪花纷飞,如同白色的星星从天坠落,纯净又美丽,一片片随着风儿打旋舞动,尽情释放它们最动人的光芒。 洛长然看着那不伦不类的雪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弧度上扬的嘴,像个可爱的胖娃娃。 有它陪着你,你会不会睡得更安心呢? 洛长然搓搓冰冷的双手,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醒来,早点回到温暖的阳光下。 在山丘上待了大半天,手脚冻得僵硬,这才慢慢悠悠的回了陆府,在府门前意外的看到了一顶轿子。 陆府的轿子。 未等她细思,轿帘已经挑开,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钻了出来。 目光相接,她眼神蓦地收缩,脸上的愤恨毫不掩饰,三尺之外几乎都能听到咬牙的声音。 洛长然面无表情,她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遥遥对望,一个怒发冲冠随时准备战斗,一个冷漠平静如同路人,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瞬间冷了下来,倘若眼神可以决出胜负的话,两人现在想必都是伤痕累累,门外的侍卫眼珠子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刻板的神情也变得丰富起来。 谁都不肯退让,正僵持着,一个人影闯进了战场。 “四妹。” 声音都带着一股子书卷味,俊美的脸上占了点点雪花,肤色胜雪,加上那文弱的气质,竟是比女人还美上几分。 “二哥,你怎么来了?”洛长然惊呼,看了看他身后,“这么冷的天,怎么没有坐马车?” 洛书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激动,眼里放着光,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四妹,你上次不是问我有没有兽类的书,我刚得了本,特意给你送来。” 洛长然在他刚拿出书的时候眼睛便定在了上面,就是这本。 “我看过了,语言诙谐生动,还有配图,讲解的也颇是全面,想来你会喜欢。” 洛长然喜不自胜,“多谢二哥。” 发自心底的谢意,眼角都透出欣喜来,洛书身体里如同注入一股暖流,流淌过四肢百骸,颇是舒服。 其实他并不是专门来送书,而是去探望一位老先生顺道捎过来,他们感情一直很平淡,他确是没想到此举竟能令她如此高兴,不自觉就起了关心之意。 “为何在外面站着,不冷吗?快进去吧。” 眼风一扫看到不远处的陆如苓,转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陆如苓神情闪过一丝慌乱,赶紧低身还礼,起来时脸颊飘上了两朵淡淡的红云。 以洛书的眼力,是丝毫看不出她们有剑拔弩张的氛围,更不会发散思维,往读书之外的方向联想。 洛长然并未留意到,邀他入府小坐,洛书直接拒绝,冒雪顶风而去,全然不晓得自己的美貌对别人产生多大影响。 顾不上和陆如苓打眼神战了,洛长然捧着书一路奔回小院,喜滋滋的开始看起来。 迅速往过翻,在罴兽那一页停下来。 逐月过来帮她脱掉半湿的披风,语带不满,“姑娘好歹顾着点自个,病刚好了别又给反复了。” 洛长然没空搭理她,敷衍的恩了声。 逐月叹气,往火炉里多加了些木炭,烧的一屋子暖烘烘的,这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一边看一边对比陆陌寒的性子,还真有许多相像之处,比如嗅觉听觉灵敏,手掌宽厚,生气或感觉受到威胁时会拍周围的东西,洛长然想到那碎掉的食案,还有他每次攻击人时最先拍打的动作,深以为然。 高兴时会和同伴打闹,这个暂时没有发现,喜食坚果类东西,冬眠前大量进食,冬眠期间体温降低,呼吸减弱,天气转暖之后清醒,母兽会在冬眠期间生产,公兽则身体陷入沉睡,但是精神上高度警戒,一旦周围有威胁自己的力量出现,瞬间便能感觉到。 陆明成也说过他能感应到周围的环境,那自己说的话他是不是也能听到呢? 洛长然忽然想到这个,决定明天去试一试。 马上就要过年了,陆府开始大量采买,洛长然列了长长的一张清单,交给逐月去准备。 杏仁、榛子、核桃、花生、松子…… 逐月望着密密麻麻的单子,忍不住提出质疑,“姑娘,这么多能吃完吗?” 洛长然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能!”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身影卷着风雪冲进来,身影未定便开始喊,“四姐,我想死你了。” 第27章 城 洛长然被她扑了个满怀,身子微微后仰,若非逐月在后面扶了下,此刻已经跌倒在地了。 师承陆陌寒?脑中一念闪过,自己先笑了,扶着她站稳,“你怎么来了?” 娇小姑娘嘻嘻一笑,灵动的眸子亮晶晶的,整个人神采焕发,“我来看你呀。” 洛府的五个姑娘中,撇开早夭的二姑娘不说,单论相貌,五姑娘洛长宁是最出众的,五官精致好看,组合的恰到好处,尤其是一双眼睛,即便安静的不说话,也能显出几分灵气来,为那张绝美的脸增色不少,只可惜从小好动,走的非寻常美人的路子,所以外人最先注意的都是她的性子,容貌反倒被压了下来。 “四姐,那个,那个……没在吧?” 洛长宁眼神乱飞,隐隐有些不安的问她。 洛长然默了一瞬,笑道:“没有。” 她松了口气,大大咧咧的往她榻上一倒,“我好困呀,让我先睡会,四姐,你去忙你的吧。” 洛长然无奈,过去坐在她旁边,“你又惹事了?” “恩?”她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嘟哝了声,“没。” “老实说,”洛长然将她拉起来,紧紧盯着她,要窝藏起码自己心里也得有个底吧。 洛长宁噘着嘴,“我昨夜一夜未睡,能不能让我睡醒了再问。” “不行。” 她呵呵干笑两声,“我,我将父亲的朝服……不小心烧了。” 洛长然,“……” “我不是故意的!”她委屈的解释,“我在后院烤肉,是他自个跑来的,还穿着朝服,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吓得扔了炉子就跑,炭火就,就蹦到他身上去了。” “大雪天在外面烤肉?”洛长然戳了戳她,“你不嫌冷啊!” “四姐,你没体验过,赏雪配烤肉,简直人生一大妙事,等我这……风头过去了,我带你感受感受,”洛长宁一脸的向往,说完推开她,又准备躺下去。 “等等,”洛长然拧眉,“父亲为何去找你?你跟谁在一起?” 洛长宁眼珠子转了转,“嘿嘿,就……冯尚书家的小公子。” 好像在哪听过这个人,洛长然想了想,“你上次不是将人家推到水里去了吗?” “不是我推的!”洛长宁大声抗议,“我冤死了,明明是那小胖子想抢我的鸽子,自个没看路不小心跌进去的,都赖我。” “什么鸽子?” “那日湖边有个人卖鸽子,一对儿雪白可爱的,我喜欢的紧,便买了下来。” 洛长然静静看她。 “哎,好吧好吧,是那小胖子先要买的,但是我出价高呀,他自个没带那么多银子争不过我就硬抢,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洛长宁理直气壮道。 洛长然,“……那你为何又跟他一起烤肉?” “我……”洛长宁气焰退了下去,不满的嘟哝,“父亲非逼着我向他道歉,我已经是……”她想了想,蹦出来一个词,“仁至义尽了!他还蹬鼻子上脸,要我将鸽子给他,我肯定不答应啊!所以就用烤肉与他交换,他也答应了,谁知道父亲突然冲过来,那眼神跟吃人似得,你也知道,我从小在他的严酷压迫下长大,对那个眼神有心理阴影,立马撒丫子跑路,然后就……” 洛长然替她补充,“然后就烧了父亲朝服,在外面躲了一夜,可悲的是你的那几个窝点都被父亲发现了,所以无处可躲,跑来我这里避风头。” 洛长宁可怜兮兮的点头,“四姐,你可得帮我啊!” 洛长然,“……” “反正我不管,我就在你这里不走,”不见她反应,洛长然干脆耍赖的往被子里一钻,“我就不信父亲能找到这里来。” 是啊,有“凶残”的陆陌寒在,谁能想到她会躲这儿。 洛长然彻底没了脾气,看她眼底乌黑,脸色疲惫,帮她盖好被子,“你睡吧。” 这算是默许了? 洛长宁眉开眼笑,安下心来,不一会儿就陷入梦境。 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午后,伸展了一下懒腰,精神彻底恢复。 洛长然在整理陆陌寒练的字稿,见她起身让逐月进来伺候梳洗。 洛长宁三两下自个套好外衣,窜到她面前。 “四姐,陆明成住在哪啊?” “你找他做什么?” “单挑!” 洛长然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下手上动作看她,“你说什么?” “单挑呀,”洛长宁一派天真,眼睛眨啊眨,“他是陈国第一高手,如果我赢了他,我就是比第一高手还厉害的高手,看以后谁还敢教训我,说不准日后还能上战场,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像……以前的南阳郡主一样,女中豪杰,扬名立万……” “还没醒呢!”洛长然打断她的畅想,“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在大哥手上三招都过不了,还想打败陆明成。” “四姐,你可别瞧不起人,”洛长宁翻了个白眼,“我前些时日拜了个厉害师父,已经今非昔比了,再说,大哥脸皮一向很厚,对我下狠手,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呀,也不知道让一让,那陆明成能跟大哥一样吗?他一个大将军好意思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吗?” “师父?什么人?”洛长然问道,将她这番话又过了一遍,“敢情你的意思是只能你打他,他不能还手?” “那当然,他占据身高力量优势,当然得让一步了,这样比试才公平不是,”洛长宁理直气壮道:“我也才有赢得把握呀。” “那师父呢?” “师父就是师父喽,”洛长宁顾左右而言他,神神秘秘的不肯直说,“你快告诉我他住哪,我找他去。” “你就不能安分些吗?”洛长然没好气道:“陆明成什么人,怎么可能跟你交手。” “我……”洛长宁不服气的想争辩,被她斩断话头,“快去洗脸,准备用膳,一会儿我还有事。” “什么事呀?”洛长宁一脸好奇,“带上我好不好。” “不好。” 洛长宁撇撇嘴,眼中透着揶揄的笑,“不就是跟沈……私会吗,以为我不知道?放心,我才不想打扰你们,我还要去……” 洛长然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盯着手上的字稿。 逐月赶紧将那个小祖宗拉走,“五姑娘,奴婢帮你梳头吧。” 洛长宁以为自己的计划被她发觉,偷偷吐了吐舌头跟着去了。 用完膳,洛长然嘱咐逐月看着洛长宁,自个带着鱼汤去了小山丘。 远远的便看到雪人头上放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块破布,用石头压着,撕成了碎布条,倒是真有些像头发,自己的发簪歪歪斜斜的插在其中,黑色的布料凌乱的在风中飞舞,带着云纹的边缘毛毛躁躁,几根丝线被扯得垂了下来,像是鬓角一样。 云纹?洛长然蓦地一喜,回身去看洞里的陆陌寒,果然见他衣袍下摆缺了一块。 他醒过来过,还帮雪人做了头发,洛长然喜不自胜,连声叫他,却是未得到一点反应。 书上说天气暖和以后他才会彻底醒来,那如果让他体温变高,让他感觉到温暖,他会不会提前结束冬眠? 洛长然胡乱猜测着,小心翼翼的喂他喝完鱼汤,握住他的手,冷的瘆人,下意识的两只手包住帮他暖起来,不时呵呵热气。 自言自语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也不期望他能听见,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我也很怕冷,冬天都缩在屋里不出去,但是不会长睡不醒,若是像你一样,阿娘就该骂我懒惰了,你可真幸福,睡多久也没人打扰,你大哥还派那么多人保护你睡觉,若是在屋里就好了,我还能陪……”话音一转,“我小时候有次染了风寒,睡了两天两夜,阿娘都吓坏了,我一醒来她便抱着我哭,你这都睡了这么多日了,什么时候醒啊?你醒来……我也抱抱你好不好,我不哭,我肯定很高兴……”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眼见天色不早了,放下他稍微回温的手,细心的用衣袖盖住,这才下了山。 院子里空空荡荡,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洛长然疑惑的进屋,刚坐下,逐月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姑娘,你可回来了,五姑娘跟堂姑娘打起来了。” 洛长然脑子瞬间大了一圈,急忙跟她奔赴“战场”,一过拱门便看到不远处的假山旁两个亮丽身影扭在一块,鹅黄色的是娇小玲珑的洛长宁,淡紫色的是高挑纤细的陆如苓,旁边围了许多侍卫,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另一边,长公主带着流霜和几个丫鬟也正赶过来。 双方人马一汇合,赶紧让人将她们拉开,陆如苓鼻青脸肿,挣扎着还想报仇,被侍卫牢牢控制着。 洛长宁倒是看不出哪里有伤,只是头发略显凌乱,看来没怎么吃亏,一见她们来了,很有眼力见的收手退了下来,去向长公主请安。 “出了何事,好好的怎么动起手了?” 怎么说洛长宁也是客,长公主不好直接斥责她,便去问陆如苓,知道她的脾性,也没有太严厉,语气还算温和。 “哼!我……” 刚开了个口便被洛长宁抢了先,“她说我四姐坏话,我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她便冲上来打我,长公主,我是无辜的。” “你,你胡说!”陆如苓红着眼,气呼呼瞪她。 洛长宁伶牙俐齿的反击,“我哪里胡说了,他们都看到了,是你先动的手。” 陆如苓气得咬牙切齿,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无力反驳。 知道她和洛长然不和,明面上都是恶语相向,更遑论私下,如今被人家小妹听到了,为姐姐讨不平,她竟然还敢打人家,简直无法无天了!长公主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抱着微弱的希望问她,“真是你先动的手?” 陆如苓目光怨毒,面色不善,咬着牙不吭声。心想着自己就不该回来,选婿让她选好了,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绝不同意。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没被你堂哥教训够是不是?去跟五姑娘认错,”长公主厉声道,示意侍卫将她放开。 陆如苓一动不动,委屈的泪花在眼眶直打转。 洛长宁好整以暇的看她,眼里闪过几抹得意的笑。 “快去!” 长公主语声加重,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却不想忽然被她愤怒的推开。 陆如苓大喊,“我没错,”抹着泪跑了。 第28章 城 此地本就坑坑洼洼不太平整,加上长公主穿的是玉屐,没有提防,被她推得身子一歪,眼看着要摔倒,洛长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冲过去扶住她,没有留意胳膊肘磕到了假山上,疼得直吸气。 流霜和几个丫鬟也及时跑过来,扶着她站稳,脸色都白了一圈。 长公主倒还镇定些,微微舒了口气,看向洛长然,“多亏了你。” “长公主没事就好。” “如苓这孩子……”她轻叹道:“将军早年征战在外,没功夫教导,二房那边……让她养成如今这幅骄纵性子,你别放在心上,回头我让将军好好说说她。” 洛长然摇头,扯了个笑。 长公主转而对洛长宁道:“五姑娘也莫要生气,如苓是对三公子有些误会,并非刻意针对长然,你姐姐是陆府三夫人,没人敢欺负她。” 这是提醒她回到洛府不要乱说话?洛长然暗暗自嘲,完全没必要,除了不懂分寸的阿宁,还有谁会因为自己在陆府过不好而来讨不平? 洛长宁眼珠子转了转,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我晓得,有长公主在,没人敢放肆胡来。” 她本就长得招人疼,这般故意讨好,鬼马精灵的样子颇是讨人喜欢,和外面传言的嚣张跋扈洛小五简直是两个人,长公主忍不住笑了笑,让她在陆府多住几日,然后带着丫鬟走了。 洛长宁心花怒放,这是长公主邀自己来陆府小住的,可不是自己故意躲在这的,老头子来兴师问罪可不就有借口了。 洛长然如何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摇摇头转身就走,逐月追上来问她胳膊有没有伤着,方才旁人没注意,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下磕的可不轻呢。 “四姐伤着了吗?”洛长宁听见问话凑上来,手舞足蹈的哼道:“早知道我就再狠狠揍她两拳,还敢推长公主,反了她了,我左勾拳,右扫腿,直击面门,噼里啪啦打的她满地找……” 见洛长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望着自己,不自觉有些心虚,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眼别人都看不出来吗?”洛长然轻戳她脑门,“以后别去招惹她,听到了吗?” 今日若是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有何闪失,她和陆如苓都逃不了干系,洛长然心里门儿清,她能唬得过长公主,可过不了陆明成那关,若非她故意激怒,两人怎么可能打起来。 洛长宁自知瞒不过她,也没打算瞒她,嘿嘿笑了两声,“只要她不来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 “你也别在她跟前晃悠!” “好好好,我就在你跟前晃悠,行了吧,”洛长宁一脸的不耐烦。 “你若真能说话算数,也不会整日东躲西藏了。” “我那是……体验生活,”洛长宁嘴硬,“老待在一个地方多没意思,你不也偶尔出去散心吗?” 洛长然无语,她总有一堆的借口,再扯下去就是自己不想听的了,抬脚往小院走。 她又神神秘秘的凑上来,压低声音问,“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三公子啊,是不是躲在哪偷看我呢?你叫他出来,我跟他先过过手。” 洛长然,“……” “诶,他们兄弟俩谁更厉害啊?四姐你先跟我交个底,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陆陌寒的眼中,对手没有男女之分,”洛长然瞥了她一眼。 洛长宁挠了挠头,“那还是算了,我喜欢有风度的比试。” 回到小院,刚好采买的阿福送东西来,全是洛长然清单所列的那些,满满一大包。 逐月让放到屋里,道了声谢将人送走,一转头,洛长宁爪子已经伸了进去。 “好多核桃杏仁,啧啧,陆府可真大方,我在咱们府都没见过这么多,”一边说着一边大把大把的往外抓。 洛长然让逐月拿个盘子来,帮她盛好,笑道:“你忙着体验生活,哪有功夫关心这些俗物。” 洛长宁由衷赞叹,“还是四姐懂我。” 逐月噗嗤笑了,端着满满两盘杏仁榛子核桃放在案上,“阿福这次很是尽心,采买的比之前好许多,一点泥垢都没有。” 洛长然瞅了眼,果然都很干净,像是用水洗过似得。 洛长宁忙不迭的吃起来,手里掰着核桃嘴里还不忘嘀咕,“师父那里也有很多坚果,可他忒小气,从来不让我吃,还是四姐好。” “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洛长然心中生疑。 “师父是武林高手,可厉害了,”洛长平一脸自豪,“我求了他许久他才肯收我为徒的。” “什么来历?莫不是心怀不轨的江湖骗子,大哥知道吗?他可有查清身份……” “哎呀,师父不是骗子!”洛长宁不满的横了她一眼,“你是没见他的功夫,那简直是出神入化,空前绝后,气吞山河……总之,很高强,比陆明成还强!” “我说的并非武功。” “武功好的人品都不会差!”洛长宁斩钉截铁道:“你就放心吧,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别给我抖出去,若是大哥派人去查师父背景,我一准得被逐出师门,我还想扬名立万,当盖世女将军呢。再说,我这都拜师快半年了,什么事都没有,若真心怀不轨,能隐藏这么久吗?而且是我求着他收徒的,他一开始压根不愿意。” 洛长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道:“那你自己多留心些。” 洛长宁敷衍的点了点头,话音一转,“四姐,你今日可有看到洛长平?” “没有,”洛长然奇怪,“为何有此一问。” “我也不知道凑巧还是?”她忽然压低声音,“近来我见过沈公子几次,每次都会在他附近看到洛长平,我怀疑她要跟你抢人。” 洛长然蹙眉,“谁说我是去见他的?” “不是吗?那你走的时候笑的春光灿烂,跟朵花似得。” 洛长然脸一热,直接道:“我去见陆陌寒。” 洛长宁大眼睛眨了眨,盯着她慢慢飞红的面容,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越过桌案扑到她面前,震得盘子里的坚果颠了颠,咕噜噜滚下来几个。 “四姐,你移情别恋了?太好了!其实我早都想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沈初,软柿子一捏就扁,根本就配不上你,偏你一根筋认定了他,我怕你因为我说他坏话不理我,所以一直憋着,现在可好了,诶,你怎么忽然开窍了?是不是三公子的痴情打动了你,要我说,三公子长相武功都在沈初之上,虽然性子凶恶了些,但是力量强大啊,能很好的保护你,而且不会勾三搭四,你跟他一准比跟沈初强。” 洛长然嘴角抽了抽,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情爱!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三公子竟然如此有情调,还约你赏雪看风景,四姐,你们今日去哪玩了?明日还去不去?带上我呗,”洛长宁兴致勃勃的问她。 “你去做什么?” “我帮你们……开路啊。” 洛长然脑中闪过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哆嗦,点了下她额头,“狐假虎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被她看穿心思,洛长宁吐了吐舌头,讪笑着缩了回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素白的雪花映得天色亮如白昼,洛长宁鬼鬼祟祟的躲在柱子后,四处张望,迟迟不进屋。 洛长然问她在做什么,被她扯到身后,一脸的紧张,“我在观察地形,若是待会哪句话惹得三公子不快,好及时撤退。” 洛长然,“……” 拽着她进屋,“放心,他不来。” “他不睡……”聪明伶俐的洛小五问到一半已经自个想到答案,原来还没圆房,这进展有点慢啊,默默为三公子捏了把汗。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入眠,不用担心睡梦中被他丢出去了。 以前羡慕大哥的大床榻,趁他不在死皮赖脸和大嫂睡了一次,早上他回来那眼神恨不得吃了自己,现在四姐的床榻也很大,明显是双人的,可以尽情舒展,再感受一回想怎么滚就怎么滚的畅快淋漓,当下心花怒放。 她是满足了,可苦了洛长然,一整夜没合眼,时不时就会有爪子和大腿挥过来不说,她还以自己腰部为中心,来来回回的转圈,将她挤到床沿,一个蹬腿便踹下去。 府里人都知道她从小睡相不好,大嫂已经见识了一次,虽然没发表看法,但是表情可以说明一切,洛长然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赤脚站在地上无处安身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单纯。 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干脆穿衣去了小山丘,也省的她醒来后闹着要跟去。 昨夜送来了花生,逐月熬桂圆汤时放了点,洛长然尝了尝,味道很好,陆陌寒似乎也很喜欢,比平日喝的都快了些。 洛长然欣喜不已,此后几日的汤都让逐月放了坚果,反正夜里也睡不好,每日早早的便来看他,喂他喝完汤之后就乱七八糟的说些话,午后下山。 洛长宁对于他们的相会充满好奇,每晚睡前都撒娇耍赖要求明日跟着一起去,然而没有一日早上能起来过。 好不容易挣扎着早醒一回,一看外面大雪纷飞,寒风怒啸,转个身又睡去了。 洛长然帮她盖好被子,裹紧披风出了门。 山丘上雾气弥漫,十步开外什么都看不到,她走的小心翼翼,分辨方向废了不少时间,到树洞时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 探头进去一看,懵了。 陆陌寒脸上结了层冰霜,身子僵硬的像是木块,双唇微微打颤。 洛长然赶紧喂他喝热汤,待那冰霜退去,身子慢慢回温,这才松了心。 前几日明明没有这样的迹象,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自己每日热汤喂的他自身抗寒力下降了?洛长然只能想到这个答案,满心不安,捧着他的手暖了许久,又是搓又是捂的,冷的直跳脚也不肯回去。 后来实在是撑不住,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这才下了山。 一路上都在想还要不要继续喂他喝汤,回到府里也没做好决定,打算问问陆明成的意见,便直接去了长公主的住处。 刚踏上回廊,迎面见逐月小跑着迎上来,还在疑惑她怎么没和阿宁在一起,气喘的声音已经遥遥传了过来。 “姑娘,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快,五姑娘又跟人打起来了。” 第29章 洛长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回事?” 逐月在前领路,声音满是自责,“我也不知道,五姑娘说要出来转转,走到长公主园子外面时碰到含姐姐,我跟她说了几句话,一个岔神五姑娘就动上手了。” “可认识是谁?” “认识,齐国公府世子。” 急匆匆赶过去,交战的两人已经被分开,齐进发冠歪斜,眼角乌青,洛长宁也没好到哪去,披头散发,鞋也掉了一只,长公主站在中间,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听见脚步声,洛长宁回过身来,看到是她哇的哭了出来,声音震天动地,“四姐,他不是男人,他打我……” “我哪有打你,明明是你打我,你看看我这脸,看看,看看,”齐进气呼呼的指着自己的眼睛,“都成什么样了,哎呦,疼死我了。” “你没打我怎么成这样了?敢做不敢当,欺负女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洛小五什么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吗?有本事我们群殴,叫你的人来,谁若怕了就是乌龟王八蛋……”洛长宁声泪俱下的一边控诉一边威胁。 “你算什么女人,矮冬瓜,钻地鼠……” “你说谁矮呢,说谁是老鼠?”洛长宁指着他的鼻子又准备开战,洛长然赶紧拦住她,太阳穴一阵阵抽疼,胡乱用帕子帮她抹去眼泪鼻涕,低声数落,“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还想不想好好过这个年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他从那院里出来,我还以为是陆明成呢,”洛长宁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洛长然不敢去看长公主的神色,心里头叫苦不迭。 洛长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说漏嘴了,哭声顿时就弱了下去,变成轻微抽泣,小心翼翼的拉洛长然衣袖,以口型问她,“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洛长然深呼吸,坚强的转过身,讪笑解释,“此事怕是有些误会,阿宁不是那个意思。” 长公主柔柔一笑,“那是何意?” 洛长然一瞬间思绪百转,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阿宁她不自量力,想跟将军……比武,误伤了世子,实在过意不去。” “她哪里是比武,分明是偷袭,趁人不备,假女人真小人!”齐进一手捂着自己的乌青眼哀嚎,“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得手!” “随机应变懂……” 洛长宁还要争辩,被洛长然一个眼神瞪得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眼睛咕噜噜的转,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表嫂,你说我这,我这出去怎么见人啊!”齐进愤愤喊叫。 “煮鸡蛋,煮鸡蛋敷一下就好……”洛长宁很有经验的插嘴。 “你闭嘴!” 洛长然和齐进同时喝道。 洛长宁不以为意的哼了声,暗自嘟囔。 “好了,我让胡太医给你瞧瞧,”长公主安抚道,旁边的丫鬟正要去请,被齐进拦下,“胡太医?那……不用了,我回去自个上点药。” “还是看一下的好……” “真的不用了,多谢表嫂好意,”齐进忙道,“这比三表哥伤的轻多了,我府里之前备了不少药,又能派上用场了。” 说完便匆匆告辞,仓惶而去,跟逃命似得。 长公主眼中噙了笑意,看向满脸疑惑的洛长然,像要说什么,还未开口洛长宁便凑上来,“长公主,将军去哪了,何时回来?我还等着跟他比……” 洛长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干笑了两声,“长公主不要介意,我这就带她走。” 洛长宁呜呜了两声,眼里流露出不甘来。 “等等,”长公主叫住她,“长然,我还有事想与你说。” 洛长然咯噔一下,瞪向怀里的阿宁。 长公主笑,“和五姑娘无关。” 不是责怪阿宁,那还有何事?洛长然狐疑的跟着进了屋,听完她所言,长久沉默。 原来是为了陆如苓的婚事,陆明成属意齐进,自己表弟,知根知底,定然不会亏待了陆家姑娘,今日长公主叫齐进来也是问问他的意思,这齐进是满口敷衍,不当回事,陆如苓也说什么都不愿意,长公主犯了难,所以找她商量商量。 洛长然知道她是有心化解自己和陆如苓的矛盾,既然陆如苓不愿意,若有人与她同气连枝帮忙说话她定会有所感动,而这个人选,长公主瞄准了自己,因为自己心里有被逼婚的疙瘩,感同身受的阻止顺理成章,所以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平白给她个机会,让她做这个人情。 可洛长然并没有刻意与陆如苓拉近关系的心思,她理解长公主一家主母的为难,跟陆如苓井水不犯河水不给她添堵自己足以做到,再近一步就觉得有点膈应,不自觉总会回想起她打骂陆陌寒的一幕,当时的那种愤怒心疼便席卷而来。 她承认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但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而且拒绝了齐进,他们难道还有别的人选? 长公主显然看出了她一点心思,微笑解释,“将军是有遂她心意的意思,让她自己挑个喜欢的,”语声微顿,“长然,当初那些事……他一直心中有愧,虽然你现在和三弟相处的不错,但做过的事改变不了,总归是他德行有亏,对你不住,已经错了一次,又怎会再错第二次。” 洛长然微讶,陆明成竟然会愧疚?原来前世的十年不止自己痛苦,他也深受良心谴责,日夜难安。是啊,他是陈国最明亮的将星,怎么能容忍自己身上有这样的污点。可这污点却是他自己沾上的,为了弟弟放弃原则,他可曾后悔? “如苓自小失去双亲,婚姻大事只能我们给做主把关,但这孩子骄纵任性,若真强逼她,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想着先磨磨她的性子,也免得她将来在夫家为所欲为,闹出祸来。” 洛长然眸光微动,这是让自己□□脸,他们夫妇唱白脸了,用婚事打压陆如苓的嚣张气焰,让她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心意胡来,自己则站在她那一方帮忙反对,给她一点自主的希望,以免她绝望之下行极端之事。 这确实是个教育陆如苓的好法子,但洛长然不认为她会领自己的情,也不觉得她会因此有所改变,既然强烈反对,八成是有了心仪之人,自己亲身经历,那样的情况下,亲情会被迅速磨灭,转变为恨意,仇恨的眼睛是看不到周围任何人的好的,依照她的性情,只会更甚。 那还不如直接遂了她的心意,省的麻烦,说不准还能让她念着点好,教导的话也能或多或少听进去些。 洛长然将自己想法告诉长公主,她蹙眉道:“我也问过她是否心有所属,可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我也不好逼问,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提起这事总会害羞的。” 都到议亲的节骨眼了,她还不肯说出心仪之人是谁,洛长然还真有些好奇了,转念又想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便又不关心了。 长公主也看出了她不想让步的意思,微微有些失望,但也未再多劝,只说自己再问问,让丫鬟送她回去。 洛长然一出去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气势汹汹杀回小院,洛长宁已经换下外衣,只着中衣抱着盘杏仁,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抛着吃,得意洋洋的跟逐月讲述自己的光荣战绩。 “他伸手抵挡,我一个连环踢直击他肚子,哈哈,只差没把他肠子踢出来,当时他就焉了,长得高有什么用,绣花枕头一个……” “看来姑娘是未曾吃亏,那方才为何哭的那般伤心,奴婢都吓死了,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我那是策略,你没看长公主当时那脸色吗?我不哭一哭,装装样子,伤了陆府的客人,她怎么能轻易饶了我。” 好像说的有道理,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逐月脑子里转了圈,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洛长宁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你是没看见,我那招式有多精妙,他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叫的跟狗一样……” “咳咳……”逐月看见洛长然进来,轻咳提醒。 洛长宁沉浸在自己的伟大战役中无法自拔,丝毫没有留意,直到手里盘子被洛长然一把夺走,才惊得回神,刚抛起来的杏仁没来得及接住,掉在地上。 “嘿嘿,四姐,你回来了,长公主跟你说什么呀?有没有说陆明成何时回来?”嬉皮笑脸的神色。 洛长然点头,“恩。” “真的?何时何时,快告诉我。” “一个时辰之后。” “太好了!我赶紧准备准备,先下手为强,”说着便去穿外衣,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逐月悄声嘀咕,“她这是又想偷袭吗?” “不用着急,阿宁,我告诉长公主了,让他来找你,你就在这儿等着,以逸待劳,”洛长然一脸真诚的建议。 脚步停住,洛长宁转身欢呼,“四姐你太好了,”话落,眼睛滴溜溜盯着小院四处打转,寻找合适的隐藏地点。 逐月忧心忡忡的问她,“姑娘,将军真的会来吗?” 洛长然微笑,“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逐月愣了下,很快明白,唇角偷偷上扬,“也好,再这样下去,五姑娘迟早闹得陆府也鸡犬不宁。只是可怜了齐世子,每回来府里走的时候都要带点伤,原以为这次未见三公子可以例外,没成想还是躲不过……” 洛长然想到他乌青眼的样儿,忍不住也笑了,“这应该是最轻的一次了。” “那肯定,三公子下手可没轻重,好几次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在府里养好些天才能回去呢。” “胡太医给他治?” “是啊,”逐月掩嘴笑道:“听说比三公子还狠,身上扎得全是孔。” 难怪先前叫嚷着,一提胡太医跑的比兔子还快,洛长然心中暗笑,看向孜孜不倦往院门旁缝隙里挤的洛长宁,无语摇头。 陈国自开国之日起,每年除夕夜宫里都会设宫宴,君臣同乐,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妻儿赴宴,陆明成和长公主是必然要去的。按理陆陌寒也要去,他前两年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宣武将军,虽只是个虚名没有实权,但好歹是个三品官。不过鉴于他的脾性太不稳定,皇上特许他可以不用参加任何朝廷聚会。 前世洛长然不关心陆府之事,与长公主形同陌路,所以一直也被她无视,许是近来表现良好,竟蒙她垂青,相邀一同入宫。本不想去,念及她这几日对洛长宁的宽容,而且身怀有孕,总是不太踏实,便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洛长然未进过宫,需得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御前失了礼,这厢正与逐月说着当日要穿的服饰,听到外面听令哐啷的几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接着便是衣袂破空之声,间夹着一声尖叫。 “四姐,救命!” 今天被网申坑的想哭,一点肉末都没写还申!申毛啊!宝宝感受到了晋江森森的恶意/(ㄒoㄒ)/~~ 第30章 城 待她们出去,洛长宁已经被擒住,不甘心的使劲挣扎,嘴里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 洛长然无视她,微笑看向提着她后领的青年,“大哥,你来了。” 挣扎动作立停,洛长宁不敢置信的瞪她,嘴巴一扁满脸哀怨,“四姐,你出卖我。” “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洛禾冷脸训斥她,“回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洛长宁咯噔一下,缩了缩脖子,弱弱辩解,“是长公主邀我在这住……” 后半句话被洛禾一个眼神瞪得咽了下去,委屈的嘀咕了几句,眼睛又开始转来转去。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在逃避责罚,糊弄侯爷的道路上她已经驾轻就熟,走的越来越远了,也不晓得回陆府后又会扯出什么荒唐理由来。 洛长然又无奈又好笑,听见洛禾问自己,“四妹,近来可好?” 他面色温和许多,眉目舒朗,仪表堂堂,相貌不及洛书出众,但有种刚正凛然的气质,浑身散发阳刚之气,相较陆明成也毫不逊色。 “恩,大哥大嫂可好?”洛长然忙回道:“对了,上次陌寒伤了大哥,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大哥莫要……” “无碍,”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洛禾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怎的未见三公子?” “他……” “他不住这儿,他们分居,但是每日都相约出去……”洛长宁从旁插嘴。 洛长然横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不吭声了。 洛禾眼神微动,轻笑道:“这几日阿宁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这就带她回去,你也就清净了。” 洛长然也不跟他虚话,嘻嘻一笑,“有劳大哥。” 洛长宁嘟着嘴,愤愤不平的瞪她,被洛禾直接拎走,一脸的不甘心,挥着拳头宣誓,“我还会来的,让他等着……” * 连日被扰,总算解脱,洛长然终于睡了个好觉,早上精神饱满的醒来去了小山丘。 昨日洛长宁走后她又去找了陆明成,跟他说了陆陌寒的事,他说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或许还真有可能是抗寒力下降了,让她先别喂了,观察一阵再说,所以今日没有带汤。 陆陌寒倒是没什么异常,睡得很安稳,不时还砸吧砸吧嘴,像是梦到了好吃的东西,洛长然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日。 明日就是除夕了,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新衣,可他迟迟不醒,不知还要等多久,洛长然心里空荡荡的,垂头丧气的下了山。 逐月在整理进宫赴宴的服饰,见她回来笑着提起来让她试试,洛长然扫了眼,金丝织锦礼服,袖摆宽大,繁复冗赘,完全没有兴趣。 “姑娘,你怎么了?”逐月见她精神恹恹,担忧的问道。 洛长然摇摇头,自言自语,“为何这么冷?” “冬天当然冷了,再过几日春天就要来了,姑娘再忍忍。” 洛长然恩了声,“春天……”脸莫名就红了。 翌日清晨,未央路上车马络绎不绝,皆往同一方向而去,陆府的马车夹杂其中,尤为显眼。 长公主今日穿着牡丹花纹宫装,高髻丽容,端庄优雅,怀孕才两个多月,尚未显怀,身姿看着仍很纤细。 洛长然第一次进宫面见圣颜,多少有些紧张,自上了马车便一直未吭声,安静的坐在一侧。 长公主柔声宽慰她,“别担心,一会跟着我。” 洛长然点头,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下了马车后也没敢四处张望,拘谨的随长公主进到殿内。 陆明成骑马先一步到,已经入了席,长公主领着洛长然过去,让侍者在旁边加了个座。 刚坐下,就感觉有视线凝在自己身上,洛长然抬头,看到离得不远的父亲和嫡母,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落在旁边的大哥和大嫂身上,莞尔一笑。 洛禾点了下头,眼神扫向侯爷,未及看到,便听皇上仪仗已至,忙起身行礼。 皇上与皇后携手前来,在上首落座,一通恩威并施的开场白之后,开始上菜。 当今皇上刚过而立之年,雄姿英发,为政精明,朝堂内外还算和谐,登基之后外抵强敌,内政修明,有不少作为,颇得民心。皇后齐氏,是齐国公嫡女,齐进的亲姐姐,及笄那年嫁入皇族,如今已有十多年光阴,乃皇上发妻,帝后感情和睦,相敬如宾,宫里宫外也是一段佳话。 洛长然没什么心思,随意吃了几口,眼神飘来飘去,竟发现不少认识的人。 沈初的父亲沈侍郎坐在官员席位中,八面玲珑的与周围同僚交谈畅饮,他的前面是兵部尚书冯唐,两边分别是年近古稀的吏部尚书—嫡母的父亲,和刑部尚书,再往上便是齐国公和夫人南阳郡主,下首是世子齐进,正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还边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毫无仪态可言,国公爷和郡主脸上挂不住,似乎轻声训斥了句,他却是当做耳旁风,一点也没将周围的异样目光放在心上。 这邋遢不羁的样子,能娶到媳妇吗?洛长然不禁为他捏了把汗,忽见长公主侧过身子干呕起来,顿时心惊肉跳。 陆明成一脸紧张,急忙叫丫鬟,准备请太医,被洛长然眼神制止。 长公主也拦住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明成眸光微动,没有再坚持,倒了杯水给她。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原以为这一幕没人注意到,却不想被默不作声的齐皇后看在眼中。 洛长然松气的当口,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永乐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这一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连皇上也放下酒杯,目光遥遥投过来,扫过洛长然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没在记忆中的臣子家属中找到她这号人。 长公主面向御前恭声回答,“有劳皇嫂关心,永乐……没有大碍。” 齐皇后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含笑道:“那就好。” “传太医看看吧,”皇上突然出声,旁边太监很有眼力见的低头出去传话了。 洛长然心里七上八下,虽然早知道瞒不住,但在这个场合说出来,未免太过招摇,在座之人皆在朝堂打滚,哪个不是心眼比头发还多,肯定有见不得陆明成好的,谁知道会不会生出恶意。 毕竟前世长公主的孩子是真的掉了,不管是陆斯呈还是别人做的手脚,多些防备总是没错的, 陆明成应当也明白这虽是喜事,但眼下不宜大肆宣扬,长公主身子弱,极难受孕,即便怀上也很容易滑胎,要小心照顾,尤其是头三个月,经不得一点折腾,这些都是胡太医偷偷告诉他的,长公主并不知道。起身推辞了几句,却是没起什么用,又不能直接离席,扫了皇上面子,正一筹莫展,皇后笑着开口,“这儿多少有些不便,还是让臣妾带永乐去偏殿歇歇吧,等太医看过若无大碍再回来,陛下您看可好?” 皇上略一沉吟,倒是有理,大庭广众之下,确实也不好为公主诊脉,便点头应了。 “多谢皇兄,永乐先行告退,”长公主起身行礼,陆明成也跟着起来准备一道走,被皇上拦下。 “有皇后陪着你还不放心?平常不是最爱喝酒吗,今日永乐在,连酒都不喝了?来人,给陆将军满上……” 百官都笑起来,长公主闹了个大红脸,递给陆明成一个宽慰的眼神,往偏殿而去。 洛长然自然而然的跟着她,刚走了两步就听皇上略带疑惑的声音又响起:“这位姑娘是谁,朕怎么从来没见过?” 长公主停下脚步。 洛长然忙上前跪下回话,“回皇上,臣妇洛氏,乃……宣武将军之妻。” 话音落地,大殿静了一瞬,紧接着便传来窃窃私语声,压的极地,多是官员的家属在议论。 之前见她坐在长公主旁边,还以为是陆府的那位堂姑娘,没想到竟是陆陌寒的夫人,不是传言她被陆陌寒生撕了吗?怎么好好的,还来赴宴。 皇上眼中又是闪过一道迷茫,在脑海深处挖出自己曾封过的那什么宣武将军,与眼前的人对应起来,很是惊讶。 其实她直接说陆家三公子,皇上根本无需想,但是礼法如此,百官在御前只能称封号官阶,陆陌寒既是得过封,自然也要按礼法称呼。 “平身吧。” “谢皇上。” 虽不如永乐姿貌出众,倒也别有一番气质,皇上淡淡扫了眼她,想到当时陆明成进宫求自己赐婚的事。陆陌寒的德行金陵城无人不知,得知他要与雍武侯府结亲,其实自己一开始并不赞成,雍武侯府乃开国功臣,虽然近些年来碌碌无为,比不上战功赫赫的陆府地位,但好歹是世家名门,倘若陆陌寒是个正常人,哪怕纨绔浪荡声名狼藉,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他偏偏是个吃人的野兽,谁家姑娘嫁给他都是羊入虎口,极有可能一命呜呼,自己如何能下这道旨? 第31章 洛长然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指相绞,细汗悄然沁出,黏黏的有些湿意。 威严的声音再次从上面压下来,“嗯?宣武将军为何没来?” 她牙关紧咬,双唇微微有些发白,圣上问话自然是要据实回答,可这实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更不敢谎言欺君。 进宫之前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此变故,且不说陆陌寒从未参加过宫宴,那么多的夫人姑娘,谁晓得皇上就注意到了她。 陆明成也是没料到三弟会被问起,让她跟着进宫原意是给永乐做个伴,也多个人近身照看,毕竟有些地方自己不能陪着一起去,而且以她对三弟的照顾来看,是个细心的人。可现在反而横生枝节,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 第一次面见圣颜,又是在百官面前回话,一个不慎便会留下祸患,陆明成看出她的紧张,正要解围,永乐的声音已经响起。 “皇兄又不是不晓得三弟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来,是我怕路上闷,所以让长然陪着的。” 陆府位置偏僻,离皇宫确实挺远,陆明成每日上朝都要比旁人早起半个时辰,朝中百官无人不知,长公主路上无聊带个人说话解闷也合常理,多数人面露了悟的神色,但还有些却是不动声色,眼中精光波动。 皇上似笑非笑的唔了声,看向底下低眉垂首,局促不安的小妇人,“你很怕朕吗?” 洛长然下意识点头,又急忙摇头,结结巴巴的回答,“臣妇,臣妇只是不知如何回答。” 陆明成接着道:“陛下,是臣将宣武将军关了起来,近日他……脾气有些反复……” 说的比较委婉,然而殿里的人谁不知道他怒起来什么样,或许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有些反复,只怕不止那么简单,否则陆明成怎么会在大过年的将他关押,也难怪那柔弱夫人不敢答话,想来是在陆府受了不少委屈,怎么敢当着陆明成的面非议他们兄弟俩。 原来是这样,其实随便琢磨琢磨也能想到,毕竟陆陌寒恶行昭昭,陆明成又一向护短,她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皇上不疑有他,未再多问,洛长然松了口气,行礼告退,跟长公主和皇后去了偏殿。 太医还没来,洛长然扶长公主坐下,不禁又忐忑起来。 长公主倒是很平静,笑着和皇后说话。 她是有了孩子,并非做了错事,虽然听洛长然的话,为了孩子安稳暂时保密,但其实心里并不想刻意遮掩,她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是很乐意分享这件喜事的。 她的孩子又不是见不得人,太医诊出来就诊出来,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和陆明成的孩子,自小就该是备受瞩目的。 她想不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自然也就不曾留意到洛长然过分隐瞒的心思,甚至对周围局势的判断,也感性的偏重于对陆明成和自身权势的笃定,她不觉得陆府和皇家如此坚固的双重防护下,自己会有什么事。 所以她打算直接承认,刚说了句,“不用让太医来了,”便被洛长然抢了话头。 “大概是受凉了,我前几日也是这样,喝了几碗姜汤便好了。” 长公主疑惑的看她,眼神交汇,略一反应,微笑道:“嗯,昨夜是吹了风。” 皇后娘娘亲切的握住她的手,“难怪,手这么凉,不舒服就不要出门,好好在屋里待着,你身子本就虚弱,可经不得折腾。” “皇嫂无需担忧,胡太医看过了,没有大碍。” “我倒忘了,你府上有个妙手神医呢,”皇后娘娘唇角微勾,露出浅浅笑意,“没事就好,否则你皇兄该担心了。” 长公主轻柔低语,“皇兄关心永乐,永乐知道的。” 皇后娘娘笑睨她:“知道还不好好爱惜自个,外面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歇着吧。” “可是皇兄那边……” “我会跟陛下说的,你安心回去,最好还是让胡太医再瞧瞧,将身子调理好,也尽快给陆将军生个孩子才是。” 长公主面色微红,点了点头。 洛长然跟着行礼告退,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无意识的轻轻捏了捏肩膀,“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耳朵上都有冻疮了,没事就在屋里待着,闷了跟永乐说说话,大冷天的别出去乱跑。” 耳朵上的冻疮是每日去看陆陌寒冻的,手上其实也有,逐月发现的时候很是心疼,数落了她好几句,让她别再出去了,她左耳进右耳出,晚上冻疮又痒又疼,难受的直掉泪,早上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奔赴小山丘。 皇后娘娘这番隐含警告的关心委实让她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不安,自己是每日出去,还有些偷偷摸摸,可心里是光明坦荡的,却不知她想到了哪里去。 她没有直说,洛长然也不好解释,毕竟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只得低头回道:“是,长然知道了,”犹豫了一瞬,“娘娘也要多注意身体。” 皇后愣了下,收回无意识捏肩膀的手,笑了笑,“许是落枕了,无碍。” “那皇嫂这几日睡觉要平躺才好,”长公主关怀道:“或是换个低点的枕头。” “嗯,我晓得,”皇后点头,眸光却莫名暗淡下去,透着细微的哀伤,一闪而过,复又恢复如初,洛长然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两人出了偏殿,太医才赶来,皇后让他给自己开了几副舒筋活络的汤药,便让他下去了。 宴席已经过半,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之音才刚刚开始,夹杂着阵阵笑声,听起来和谐又热闹,皇后整理了一下仪容,回到正殿。 “永乐呢?”皇上问她。 “受了风寒,没有大碍,臣妾看她食欲不振便让她回去歇着了,”皇后低垂着头回话,“陛下无须担心,陆府有胡太医在呢。” 皇上看着她,默了片刻,笑道:“那就好。” 从宫里出来,马车一路往陆府而去,雪已经停了,路面被车轮轧出几道褶子,结了冰容易打滑,反而不好走,车夫小心翼翼赶着车,马车平稳缓慢的往前移动。 洛长然和长公主相对而坐,就隐瞒怀孕之事进行深刻交流。 尽管洛长然再三声明自己是为了孩子,以防万一,但是长公主始终用狐疑的眼神望着她,看得她几乎招架不住,不过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过分小心,只好死扛着。 好在长公主没有威逼,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好心,谨慎些没有坏处。这厢刚收回目光,马车便咚一声响,剧烈摇晃了几下,往她那边斜去。 洛长然只觉得整个人往下一沉,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脑袋磕到了车壁上,疼的轻呼了声,眼风扫到长公主那边升高,重心不稳的她身子前倾,眼看要扑倒,吓得赶紧抱住她,当了活体肉垫。 后背正好碰到座位边缘,又是一阵痛意袭来,她动也不敢动,一头冷汗的问长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响起,长公主双手护着肚子,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试着起身了几次,似乎有些困难。 洛长然赶紧让她别乱动,扬声让逐月和流霜进来帮忙。 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马车,车夫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跪在雪地里请罪。 原来是马车右边的轱辘陷进了坑里,车夫结结巴巴的解释,来的时候从路的另一边走的,并不晓得这边有个坑,而且这坑并不深,被积雪盖着,也不在路中间,实在不易发觉。 早上那么多马车进宫都没有陷进去,偏就让她们给遇上了,真的是运气不好?洛长然盯着车夫,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却是只看到了兢惧。 冰天雪地,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刀刮般的疼,长公主拢了拢披风,将自己遮挡严实,没功夫责备他,让他赶紧先将车弄出来。 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卫,一起帮忙,推得推拉的拉,口中吆喝着,倒是很快弄好。 之后顺顺当当回到陆府,马车直接进了后宅,下车后车夫又战战兢兢的磕头请罪,长公主也没太苛责,说了几句让他下去了。 见洛长然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忍不住又宽慰,“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一个意外罢了。” 话音刚落,一团黑影忽然从脚下窜了过去,发出嘶哑的叫声,阴森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吓得浑身一哆嗦,步伐趔趄,流霜眼明手快扶住她。转身喝问,“哪来的猫?” “是……堂姑娘养的,”有丫鬟小声回答。 “哦,何时养的?我怎么没见过?”长公主缓过来后随口问道。 “好像是前几日从二公子府带回来的……” ………………………… 明日放老三 O(∩_∩)O~~ 感谢观北渔、Eavan、小星星、堇、一只小百虎做了一个梦、ylx212121的地雷和营养液支持,么么哒(づ ̄ 3 ̄)づ 第32章 洛长然一瞬间思绪百转,她觉得陆斯呈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长公主怀孕之事,他容不得这个孩子,必定要将其除去,路上的意外只是开始。 可惜仅仅是心里隐隐的猜测,并没有证据,甚至这猜测连一点可靠的依据也没有。 陆明成倒是比长公主小心,可事情没发生前他应该也不会怀疑自家人,倘若自己提醒他们防着陆斯呈,他们会怎么想?怕是反而会觉得自己有异心,离间陆家兄弟感情。 洛长然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还是听皇后娘娘的话,好好待在府里看着她放心些。 除夕要吃饺子,逐月昨日已经准备好了皮和馅料,只等着今日包好下锅,洛长然一时兴起,也到小厨房帮忙。 屋里暖和,手上的冻疮一阵阵抽疼,她咬牙忍着,很慢的包了几个出来,正在端详,逐月端了热水来,让她泡泡手,她走过去,唇角噙着笑意吩咐,“那几个单独下锅。” 逐月瞅了眼,不忍心打击她,委婉提醒,“姑娘是要自己吃,还是……送人?” 洛长然一下子便明白她言外之意,毫不在意的轻笑,“丑是丑了些,能吃就好,他不会嫌弃的。” “是给三公子的吧?” “嗯,”洛长然点头,盯着水中烫的红彤彤的双手,觉得痛意似乎缓缓退了下去。 逐月取了药膏来,坐在她旁边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长然撇了她一眼,“我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奴婢知道不该打听的,”逐月咬了咬唇,语带埋怨,“可是三公子也太不爱惜姑娘了,不管出于何原因,这么冷的天每日让姑娘受冻不说,还连面都不露,躲在外面做什么呀,就不能好好在屋里待着吗?” 洛长然含笑打趣,“他之前每次来你怕的要死,如今不来不是称你心意了,怎的还不满意?” “我……我这不是担心姑娘嘛,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哪一夜没有咳嗽过?若再这么下去,保不住又得大病……”逐月嗫嚅到这立马刹住,连呸三声,又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姑娘,三公子可是变……变心了?你看他一点都不关心你……还是……还是他真的让将军给关了起来?为什么呢?你之前也没说过啊?” “去煮饺子吧,一会儿我要出去,”洛长然答非所问,将手从热水里拿出来擦干,小心涂上药膏。 逐月识趣的不再多说,起身去忙活了。 洛长然去山丘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逐月看天色太晚有意阻止,她却是铁了心要去,还告诉逐月自己回来的晚,让她不要等早些歇息。 陆府的布防犹如铁桶,尤其是陆陌寒周围,洛长然对自己的安全是相当放心。 山丘上万籁俱寂,夜幕笼罩下的树林就像阎罗殿,周围全是张牙舞爪的恶鬼,经冷厉寒风声渲染,颇是阴森诡秘,偶尔有疑似野兔野鸡的黑影从旁窜过,草丛里发出枯哑的叫声,在这静逸的夜里尤其清晰,令人寒毛直竖。 洛长然默默给自己壮胆,手指紧紧捏着夜灯把柄,目不斜视,小心且快速的朝陆陌寒的方向而去。 终于看到他了,浑身一松,这才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出了一层细汗。 他换了个方向睡,眼睛紧闭,脸色有些苍白,鼻梁高挺,侧脸线条流畅自然,从额头延伸至下颚,双唇微抿,在她凑过去看时微微动了动。 洛长然揉了揉眼睛,他还是沉沉入睡的模样,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又仔细看了许久,嗯,瘦了些。 饺子已经凉了,煮出来足有拳头大小,虽然很丑,好在没有烂掉,洛长然怕冷的受不住,还带了点酒来,边吃边喝边跺脚,三个下肚便已半饱。 她抱着酒壶,又凑到陆陌寒跟前,眼巴巴盯着他,“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饺子。” “……” “今日是除夕,要吃饺子的。” “……” “你不是最爱吃吗?再不起来我就吃完了。” “……” 没有任何反应,洛长然幽幽叹了口气,靠着树干而立,“陆陌寒,你什么时候醒啊?” 抿一口酒,“不会一直睡下去吧?” 再抿一口,“那我怎么办呐?” 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洛长然吓的险些叫出来,浑身一机灵,手中酒壶掉在了雪地里。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知不觉融进了那繁星般的双眸中,洛长然眼睛眨了又眨,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 “你醒了?”惊喜的靠过去。 陆陌寒面无表情,眼神木然,一副未睡醒的样子。 “陌寒?”见没反应,洛长然又叫了声。 他鼻子微动,目光慢慢收拢,在她脸上巡睃了一阵,缓缓下移,定在了洞外地上。 这个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洛长然俯身,拿起放在树下的食盒,夹了个饺子递给他。 “样子不好看,你凑合……” 话未说完,筷子上已是空空如也。 他连嚼都没嚼,一口咽下去,没品出味来,眼神又扫了过来。 洛长然又好气又好笑,“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陆陌寒盯着她,眼中竟然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我……你醒来不早说,”洛长然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不由脸一红,娇嗔低语道。 陆陌寒眼睛忽然直了,一动不动,似乎又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洛长然当下就急了,“先别睡,再吃几个,” 边说边手忙脚乱的给他夹,却不想他猛地坐了起来。 树洞太狭小,他起的急,额头碰到了洞顶,疼的直抽气。 “慢点,”洛长然下意识道,见他像是要出来,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真的是自己太蠢,上次卡的那样销魂,几天没脸出门,就怕碰见陆明成,而人高马大的陆陌寒却是轻轻松松便钻了出来。 难不成他的筋骨比女子还柔软。洛长然颇有些不服气,但终归是没胆子再试一次。 陆陌寒脱下外袍,将脚下的雪扒拉干净,铺在地上,两人靠着树坐下。 洛长然问他,“你冷不冷?” 他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食盒。 洛长然递给他,他眸中带了笑意,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酒壶就掉在旁边,顺手捡起来,还有半壶。抿了几口身子有了热意,洛长然偏头看他。 夜灯映照下的他朦胧中带着柔和,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吃吗?” 他轻点了下头,嘴里又塞进去一个。 洛长然心里欢喜,捧着酒壶连喝好几口。 等他饺子吃完了,酒也见底了。 脑子有些晕,意识倒是很清醒,知道那酒掺了水,浓度并不高,所以才敢这么大口的喝,没想到还是有些头重脚轻。 懒懒的靠着树一动也不想动,脸颊潮红,眯着眼睛看他。 “你一会儿还要睡吗?” 陆陌寒目光笔直,点头。 “那我们一起睡,我也好困,”洛长然喃喃道,说着闭上了眼睛。 陆陌寒侧着身子看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轻触了一下那绯红的脸颊。 细腻柔软,手感似乎很好。 试探着往前,手掌一点点抚上去,整片红云都在自己掌心时,不敢再动弹,心头突突直跳。 她呼吸的热气轻拂在手腕上,痒痒的,好像有一只小虫子,顺着胳膊蜿蜒而上,带来阵阵酥麻之意。 “冷……” 低低的呓语从红唇溢出,她无意识的抱紧双臂,眉头紧蹙,身子微微发抖。 陆陌寒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御寒的东西,略一思索,将她抱起来……塞进了树洞里。 见她眉头松缓,自己蹭了蹭换了个舒服姿势,沉沉睡去,心中渐渐平静。 然后……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围着树转了一圈,乱蓬蓬的头发挠了又挠,最终委屈的蜷在了树底下,守着洞口,也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相继入梦后,一个高大身影在不远处出现,脚步沉稳,慢慢走过来。 夜灯映照出的脸与树下之人有几分相似,眼中带着惊色,还有些欣喜,看着熟睡的二人,表情颇是丰富。 黑暗中有声音传来,低沉有力,“将军,这怎么办?” 陆明成揉了揉眉心,笑意毫不掩饰,“让卫昔来,将人送回去。” “是。” 除了明面上的府兵,每个重臣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暗卫,陆明成的暗卫不多,除了陆家军的亲信,就只有不足十人,数量虽少,但都是精锐,是他从父母死后便开始暗中培养起来的,忠心自不必说。 暗卫头领叫卫韦,是他曾救的孤儿,资质很好,有个双胞胎妹妹卫昔,也是他一块救回来的,暗卫里唯一的女子,负责贴身保护长公主。 他们的存在洛长然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对怀孕后的长公主安危提心吊胆,而长公主又不能告诉她这些,只能温言温语的宽慰,她却以为是不放在心上。 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浑身发热,口干舌燥,洛长然想叫逐月,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挣扎了片刻,没起得来,又陷入昏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浑身发热,口干舌燥,洛长然想叫逐月,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挣扎了片刻,没起得来,又陷入昏睡之中。 …………………… 陆陌寒:媳妇抢我地盘睡觉/(ㄒoㄒ)/~~要不要夺回来,望天~~~(# ̄~ ̄#) 第33章 城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洛长然浑身乏力,喉咙干疼,像是有把火在烧。 “水……” 逐月听见声响,急忙端着茶杯过来,扶她起身。 洛长然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喝完,舔了舔干裂的双唇,“还要一杯。” 连喝五杯之后,才觉得嗓子眼没那么疼了,逐月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 开口先是责怪自己,“都是我乌鸦嘴,姑娘,你感觉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声音沙哑,一说话牵扯的喉咙又有些疼。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逐月道:“姑娘,你都睡了三日了。” 这么久?洛长然小小惊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和陆陌寒坐在树下,他一言不发的吃饺子,自己太冷就喝了酒,之后好像迷迷糊糊睡着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逐月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送你回来的,姑娘当时浑身烧的跟火炉似得,奴婢都吓死了,”说着抽了抽鼻子,“这几日你一时冷一时热的,药也喝不进去多少,若再不醒,奴婢可就真的要死了。” “别乱说,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洛长然微笑宽慰她,“三公子人呢?” “你还问他,若不是他你怎会病成这样!”逐月神色怨恼,“胡太医说你寒气入体,要好好调养,往后不能受风挨冻,否则再过几年有得苦头吃呢!” 洛长然连连点头,“我会听太医的话,三公子呢?” 逐月,“……”没好气的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洛长然盯着她,从她眼神中分析出陆陌寒应是未出现过,八成是还在睡。 身上难受的厉害,说了这么会话越发的乏力,逐月端了药来,她喝完后便又歇下了。 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恢复,外面冰雪开始消融,但却比前些日子更冷了些,洛长然坐在火炉跟前,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就在她昏睡的时候,陆如苓干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她跑去齐国公府找齐进,警告他别想打自己主意,若是去陆府提亲,她便要齐进好看!不巧的是,这番威胁被国公夫人听到了,南阳郡主怒火中烧,在你要我儿子好看前,我先让你好看! 于是她被关了起来,郡主倒是留了些面子,没有宣扬出去,也没太为难,只是关着饿了几日,让她长长记性。 洛长然怀疑此乃陆明成暗中授意,否则以陆府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她没杀人放火,谁敢不打声招呼就将人扣押。 这么一闹,和齐进的婚事多半就黄了,也算是全了陆如苓的心思,而且让她受到了教训,就不知她以后会不会脾气收敛一些。 戏演的差不多,也该收场了,“后知后觉”的长公主明日将登门道歉,再将人接回来,让洛长然陪着一起去。 毕竟这件事齐国公没有插手,生气的是国公夫人,长公主去说两句好话,做做样子也就够了,无须陆明成登门,那样说不准反而会闹大。 洛长然是不想让长公主外出的,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止,只好一路贴身跟着,翌日一早出门,马车行到朱雀路时停了下来,流霜和逐月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好像是路堵住了。 洛长然挑开帘子,看到路中间堆着一堆杂物,被挡住的除了她们,还有不少百姓,从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听到,似乎是过往的商队昨夜路滑翻车了,不知什么原因,只将贵重物品带走,杂物都扔在这不管了。 巡逻的侍卫让人在清理,旁边有人鬼鬼祟祟的想趁乱捞点东西,转了一圈没发现有用的,摇摇头溜了。 看着一时半会应该弄不完,洛长然在榻上躺了几日,这会困在马车中实在憋闷,便告诉长公主自己下去站一站,换换气。 不敢走太远,就站在马车旁边,逐月急忙过来帮她紧了紧披风,语带不满,“外面这么冷,姑娘下来做什么,快回……”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后面。 洛长然转身,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眸。 青衣墨发,雅致出尘,在人群中尤其显眼,看到她脚步下意识动了下,立马又收回去,呼出的热气氤氲袅袅,在寒风中散开。 洛长然面无表情移开目光,听到他的随从叫他,“公子?” 逐月看了看两人,一句不敢多言,让她回马车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沈初神情沉痛,目无焦点的盯着那堆杂物,脑子里闪电般掠过她绝情的一句句话,好不容易短暂忘却的抽疼感觉再次袭来。 路面逐渐被清理出来,露出另一端等待的人群,耳朵里终于有声音钻入,低哑干涩,不复之前的轻柔。 “走吧。” 染了风寒?不由自主有些气闷,身子不适还出来吹风,转头朝她看去,正见她抬头准备上马车。 “姑娘,”逐月忽然叫她,指了指对面。 她动作停住,顺着看过去,微微一顿,低声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又退了下去。 帘子挑开,现出花容月貌的柔美面容,他认得,是陆明成的夫人,永乐长公主。 对面站着的少女是陆府的堂姑娘陆如苓,面容灰白,看起来有些狼狈。 洛长然盯着她,不晓得为何她自己回来了,难道国公夫人将她放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苓,你……”长公主开口想问她,忽然马儿仰头长嘶,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疯了似的冲了出去,马车剧烈摇晃,车夫试图控制它,反被颠下去。 长公主吓得尖叫了声,栽进车里,惊慌的人群纷纷散开,洛长然就站在马车旁边,马儿冲出去时第一反应就是将它拉住,来不及思索,下意识抓住缰绳,无奈力量太弱小,眨眼间的功夫便被拖到了地上。 逐月都吓傻了,反应过来后连哭带喊的追上来,洛长然耳中全是得得的马蹄声,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大力拉着往前,蹭在地上的半边身子火辣辣的疼。 模糊视线中,突兀的闯入一片青色,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意识出现一瞬间的迷离。 “阿然,快松手!” “阿然,松手!” “阿然,阿然……” 青色不停的试图接近,却终究未能做到,马儿跑的太快,他远远的被甩在了后面。 神智越来越溃散,好像看到一个黑衣女子从天而降,说了句不自量力,然后斩断缰绳,她就停了下来,再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洛长然是在逐月的哭声中醒来的,浑身像是散了架,微微一动强烈的痛意从四肢百骸传来。 “姑娘,你可算醒了,”逐月见她睁开眼睛,慌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刚上了药,别乱动。” 洛长然眸光微晃,思绪逐渐清晰,昏迷之前的一幕幕争先恐后从眼前闪过。 “长公主呢?”急忙撑起身子问她,“长公主如何了?” “你放心,长公主没事,”逐月按着她,让她别动,“只是受了惊吓,没有伤着,早就醒了。” “真的?” “我还能骗姑娘不成?”逐月无奈道,眼里满含担忧,忍不住数落,“严重的是你,风寒才刚好又伤成这样,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那马儿受惊是你能拉的住的吗?还好只是皮外伤,若不小心被马踩着了,你现在早就,早就……” 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你也不想想,倘若你出了事,主子可怎么办?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她伤心难过吗?还有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若是你有何不测,我还怎么活下去?” 洛长然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被她说的满心愧疚,嗫嚅着道:“对不起,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你别哭了。” “哼!”她竟然赌气的侧过身,抹了两下通红的眼睛,变成抽抽噎噎的啜泣。 洛长然等她没声了,才再次开口,“好了,我这回真的知道错了,你别难过了。” 逐月噘着嘴,闷闷的恩了声。 洛长然小心试探着问她,“阿娘她……” “主子暂时还不知道。” “那就好,”洛长然松了口气,微微挪动想躺的舒服些,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马儿是怎么停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追过去的时候马已经死了,你和长公主都昏迷了。” 洛长然脑子里闪过那个黑影,还有那道轻叱:不自量力,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神志不清生了幻觉,怎么会凭空出现个女子救她们? 还有那片青色,会不会也是看错了呢? 许是睡得太久,这会闭上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眠,脑子里一团乱麻,上次掉进了坑里,这次无缘无故受惊,真的都只是意外吗?怎么可能! 第34章 醒来第二日,长公主便来探望。 亲眼看到她没事,洛长然才真正放下心来。 长公主眼睛有些红,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感性的话,洛长然总结出来便是自己荣幸的成为除了她母后之外对她最好的女人。 其实还是很欣喜的,心与心的靠近原本就是一个愉悦的过程,不管是爱情友情,还是其他真情,开始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心潮涌动。 最初关心她是为了陆陌寒,也不知从何时起改变了初衷,洛长然自己都没发觉,听罢她一番真情流露,才意识到自己默默无声的心意。 终究还是忍不住跟她说了自己的怀疑,只提了那个车夫,没敢说太多,长公主神情变得严肃,“将军已经审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场面混乱,人也不少,恐怕是不好查。至于那车夫,肯定是留不得了,昨日便已遣散。” 原来陆明成也有所怀疑,想想也是,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洛长然略微安心,只要他意识到长公主身边有危险存在,定然就会加强防范。 莫非那个黑影就是暗中保护长公主的?洛长然心念微动,想问问,话到嘴边及时刹住,既然是暗卫,自是不便让人知晓。陆府有暗卫她并不惊讶,惊讶的是竟然有女暗卫,陆明成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训练女暗卫,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长公主可看不到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神情中透出些为难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长然等着她开口,半晌过去没动静,只好主动询问,“长公主是想说什么?” “恩?”她回过神来,摇摇头,“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洛长然推辞道:“你安心养胎,生个健康孩子才是正事。” 长公主莞尔一笑,“就当散步了,偶然出来走走,对孩子也好。” 流霜扶她起身,她又道:“长然,我们是一家人,别太注重那些虚礼,怪生分的。” 洛长然反应了一瞬,唇角微勾,“我知道了……大嫂。” 长公主满意的走了,出门之后低声吩咐流霜,“送些补品去沈府,以……三公子的名义。” “是。” * 洛长然的这个年在病痛中度过,相较于前些年的平淡安然,今年似乎更高兴些,尽管吃了不少苦,心情起伏也颇大,但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比往年好。 逐月当然不这么想,自打她受伤以后眼神便从早到晚的黏在她身上,就怕她一个兴起又溜了出去,防了多日,见她很安分,这才略微放松。 许久未见陆陌寒,洛长然怪想念的,能走动之后便想去看他,被逐月死命拦着,只好放弃,如今见她松懈,上山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 刚好今日是上元节,她借口陪长公主出去赏花灯,趁她忙着准备膳食时悄悄开溜。 喜滋滋的出了府门,看到那张略带薄怒的熟悉俏容,脸色一僵。 讪笑着解释,“长公主有将军陪着,我只好自个去了……” “不是还有我吗?”逐月不满道:“一个人怎么能行!” 洛长然,“哦。” “走吧,姑娘想去哪里?河边还是灯市?” “随便。” “那就河边吧,还能放祈愿灯。” “哦。” 逐月叫来马车,洛长然悻悻的钻进去,摇摇晃晃到了小河边,看到外面灯火明亮,人声鼎沸,勉强提起几分兴致来。 路过一家灯摊,洛长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眼睛盯着那高悬的小巧花灯,微微露了笑意。 竟是和自己绣给陆陌寒荷包上的那朵花一模一样。 “姑娘喜欢?”逐月眼含笑意,转向摊主准备买下来。 “掌柜的,我要那个。” 半路□□来一个声音,高举的手正指着那个灯。 逐月不满的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我们姑娘先……”话说一半停住,低头行礼,“三姑娘。” 洛长然转头,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下,移到脸上,“三姐。” 洛长平容貌没有洛书的亮眼,也未继承到崔氏勾人的妩媚风情,但清丽脱俗,自有一番气质,尤其是身着白衣,沉默不语时,更显得楚楚动人。 洛长然的长相气质与她截然相反,温婉中带着点娇俏,乍一看不如她,却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移不开眼,若是面带笑意,便越发的吸引人,就像雨后绽放的七色彩虹,美的惊心动魄。 抛开外貌,她们喜好也有很大不同,一个喜欢素净颜色,一个偏好鲜艳颜色,然而一向白衣飘飘的三姑娘今日却穿了件红色裙子,款式与洛长然身上的竟然出奇的相像。 四目相对,她明显有些不太自然,干笑了声,“你怎么也来了?” 洛长然不明白她此言何意,自己不能来吗?还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来。 疑惑的看她,她凉凉道:“听说你受伤了,如今能出来走动,看来是不严重……”说到这忽然话音一转,换成一副关心的面孔,“你都这么大了,怎的还不知道爱惜自个,凡事量力而行,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郑姨,可别再冲动鲁莽了……” 洛长然挑了挑眉,下一瞬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姑娘。” 洛长平像是刚看到他似得,惊喜道:“沈公子,你也来了,真巧。” 他走过来,视线落在洛长然脸上,“阿……四姑娘,你的伤……没事了吧?” “无碍,多谢沈……”话音顿住,洛长然看着他半垂在胸前缠着白布的手臂,脑中迅速闪过那片不断接近的青色,还有那声嘶力竭的喊声。 沈初注意到她神情变化,心中一喜,主动解释,“不小心摔了下,不严重。” 洛长平张口欲言,不知想到什么,及时刹住,目光扫向洛长然,“四妹,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逐月默默道:我也是人啊! 洛长然没有回答,朝沈初行了一礼,准备撤退。 “诶,花灯你不要了?”洛长平满脸娇笑,“我看四妹像是喜欢那个,君子不夺人所好,给你吧。” 说着就要掏荷包,洛长然眼神示意,逐月抢先将银钱奉上,掌柜的取下花灯递给她。 洛长然接过来,似笑非笑,“多谢三姐割爱。” 走出老远,身后的灼热目光仍未离开,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穿透衣料炙烤着她背后肌肤。 “沈初是那日受伤的?” 逐月偷偷朝后看的眼睛转回来,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小心回话,“是……” “为了救我?” “是……”见她开始咬唇,急忙加上一句,“其实也是他自己不小心,跑的时候摔倒了。” 洛长然手指攥紧,花灯的竹柄轻轻响了声。 前世临死的一幕幕迅速席卷而来,就是在这里,巨大铁网之下,陆陌寒嘶吼挣扎,双眸血红,箭雨铺天盖地朝他而去,万箭穿心。 胸口蓦地一痛,紧咬的双唇松开了,泛着红艳血色。 慢悠悠走到小河边,看着河面上漂浮的祈愿灯,心中悲戚一点点褪去。 逐月买了两个莲花小灯来,洛长然拿了一个,在手里转了转,认真许下心愿,放入水中。 烛光跳跃着汇入灯海,顺着水流远去,洛长然一开始还能分清哪个是自己的,渐渐便眼花了,每一个灯都承载着祝福和心愿,尽管各不相同,注入的真心却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的愿望,倘若老天按顺序来实现,她希望自己排在后面,过程辛苦无所谓,只要最终是好的,她便满足。 “姑娘,不早了,回去吧。” 洛长然恩了声,提着花灯站起来。 走出两步却又停住,像是心有感应,转身看向茫茫河面。 视线所及,一轮小船划破黑暗,缓缓驶过来,船头立着一年轻公子,身姿挺拔,头戴玉冠,发丝在江风中轻柔飞舞,潇洒出尘。行得近了,面容在灯火映照下逐渐显现,五官俊秀,气质英武,面容冰冷淡漠,目若朗星,眼底却是透着浑然天成的野性。 洛长然觉得周围灯火忽然明亮了数倍,心里像是有朵花悄然开放,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往前走了两步。 周围一切不复存在,眼中只有那个人,看着他慢慢接近,上岸,站到自己面前。 眼睛眨了眨,目光融进他清澈明亮的双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不说话,微笑着张开双手,碰到腰间挂的荷包,低头看了眼,等它停止晃动,复看向她,手臂张着。 洛长然不明所以,一旁人群中响起小混混打趣的声音,“小娘子别害羞,抱一下不会有身孕。” 洛长然脸蹭的红了,热意迅速从耳朵蔓延到脖子,想起那日在山丘上对他说的话。 “你醒了我也抱抱你可好?” 他能听到,还记下了,这是来让她履行承诺了。 不对,这算什么承诺?自己明明是询问的语气,洛长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嗡嗡直响,周围人群议论纷纷,不停的有人叫喊。 “抱一下。” “快抱呀,怕什么。” “抱抱,抱抱……”小孩的声音。 洛长然眼神闪烁,不好意思看他,头深深低了下去。 抱,还是不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明天晚上要去过平安夜,所以明天下午提早更新,大概下午一点左右O(∩_∩)O~~ 还有……明晚发红包,所以大宝贝们都出来吧,过完平安夜回来记得要领红包哦(づ ̄ 3 ̄)づ 提前祝各位宝贝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撒花~~~(づ ̄ 3 ̄)づ(*  ̄3)(ε ̄ *) 第35章 犹豫的当口,陆明成扶着长公主从船舱出来,看到她的囧样忍俊不禁,掩饰性的喝道:“三弟!” 陆陌寒转身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放下手,眸中流露出几分委屈。 “哎……散了散了……”周围人群失望的散开,洛长然心中一动,忽然上前环住他腰身,又迅速放开,整个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除了目瞪口呆的陆明成夫妇和逐月,没人发现。 心里咚咚直跳,不敢看他的反应,洛长然提着花灯转身就走。 逐月回过神来,急忙追上去。 陆陌寒脸上一红,唇角微勾,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下意识跟了去。 “三……” 陆明成刚开了个口被长公主拦住,挠了挠额头,迟钝的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看起来甚是愉悦。 幸福的日子里,人们总是会被喜庆气氛感染,眼里关注着高兴的事,伤心之人便很容易被忽视。 没有人发现不远处跌入冰窖的青年,他浑身轻颤,脸上毫无血色,垂着的那只手用力紧握,指甲陷进掌心,像是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在他身后十步远的树下,站着清丽的红裙少女,同样是拳头紧握,她的脸上却更多的是愤恨和熊熊燃烧的妒火,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毫无美态可言。 * 洛长然上了马车,还没坐稳陆陌寒便跟着钻进来,坐到她对面,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洛长然睫毛微颤,低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她不说话,他更不会说话,车厢里安静的可怕,彼此呼吸声清晰入耳。 压抑的气氛中带着丝丝暧昧气息,如同缥缈烟雾,圈圈转转,将两人萦绕其中。 洛长然心如擂鼓,想着说些什么,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许久理不出一句话来。直至回到府里,也没能打破寂静,一路飞奔回小院,身后的尾巴不离不弃,跟着她进屋。 逐月识趣的退了出去,小声关上门。 洛长然眼神乱飘,扫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蓦地停住。暗自稳了稳心神走过去,佯装平静,抬眼看他。 面容清减,脸上线条越发明朗,他似乎瘦了许多,玄色劲装松垮的挂在身上。 洛长然指了指纸笔,“教你的字还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走过来坐下。 “你冬眠结束了?” 点头。 “饿不饿?” 迟疑了一瞬,点头。 “想吃什么?” 他眉头微簇,认真思索起来。 洛长然敲了敲宣纸。 他竟然会意,慢慢提起笔。 一样样吃食在纸上展现,肘子、羊腿、烤鸡、榛子酥,核桃杏仁饼、蒸鱼、鸭肝汤…… 榛字和蒸字不会写,空了出来,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奋笔疾书的热情,洛长然觉得这一张纸很可能都不够他发挥,忙阻止道:“好了好了,我看是什么都想吃。” 他赞同的点头,又添了一笔这才停下。 洛长然眼神微转,忽然凑近他闻了闻,清新的皂角味道。 “洗过了?” 他一动不动,目光定在她脸上,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探寻她的气息,看到腰上挂的荷包时还有些不喜,一把扯下来便想扔掉,视线扫过上面绣的小花,立马收回手,喜滋滋的又绑回去。 原想直接去找她,半路杀出个大哥来,强拖他回去,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才让出来,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养精蓄锐了一个冬季,他有信心可以击败他,然而他连根手指头都未动,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乖乖服从。 他说的是,“没有女子会喜欢脏兮兮的男人。” 大哥果然没有骗自己,她不但抱了自己,现在还离得这么近,随着说话声樱唇里带出轻微热气,喷洒在自己下巴上,痒痒的,好像有一跟羽毛在心里来回扫动。 他决定以后要多洗,每日早中晚各一次。 “变乖了,”清甜气息离开,起身不知从哪端来盘剥好的核桃,放在他面前,“吃吧。” 陆陌寒喜上眉梢,抓了一大把扔进嘴里,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她手上,咀嚼声停住。 莹白玉手变得疤痕斑斑,指尖起皮,手指圆润有些泛红。 洛长然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的往回缩,被他忽然摁住。 疤痕是生的冻疮留下的,还未完全褪去,起皮是剥核桃剥的,圆润是消肿后的遗留症,不晓得怎么回事,难以恢复到原本的纤细。 手背炙热,黏黏的有些湿意,也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他的汗。 “怎么不吃了?”洛长然僵硬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意外的没有一点作用,他珍惜的揉了揉她的手,愤然起身准备离开。 洛长然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何发火,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他睡着时能听到自己的话,莫非猜到这手是每日去看他冻得,他在气他自己? 急忙拉住他解释,“不怪你,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停住步伐,回过身看她,眼里充满歉疚。 洛长然一点都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近前两步用手盖住他眼睛,低着头柔声道:“都说了不怪你,不许你再这么看我。” 半晌没反应,刚要抬头,肩膀上多出来一双手,稍微用了些力道,她便不由自主的跌进了他的怀抱,手掌啪拍在他眼睛上。 他一只手放在她后脑,一只手搂着她肩膀,下巴搁在她发顶上,然后身子就僵硬下来。 洛长然耳朵贴着他胸膛,听着那清晰如同擂鼓的跳动声音,面红耳赤。 * 陆陌寒醒来后,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洛长然每日与他一起用膳,教他习字,偶然去看看长公主,和她说说话,过得无比滋润。 若是没有去娘娘庙还愿那一遭,或许会一直滋润下去,然而世事难料,命运最爱与人开的玩笑,便是在你感觉幸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 虽然这一棒没有砸在她的头上,但她却是深受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平静。 长公主孕期过了三个月,没有什么能再拦住她还愿的步伐,挑了个黄道吉日,洛长然带着陆陌寒陪她一起上了山。 天高气爽,春暖香浓,娘娘庙里的人很多,有带着孩子的,有夫妻相伴的,最多的是年轻小娘子。 像他们这样的组合倒是少见,其实陆明成原本是打算陪着一起来的,谁料大清早被皇上宣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 上香的都是女子,洛长然让陆陌寒去后面客舍等着,自己跟长公主进去。 住持显然是认识长公主的,领着她们上完香,滔滔不绝的赠送了诸多良言,看着长公主将香火钱放进功德箱这才作罢。 跪了许久,长公主腰有些酸,两人去后面找陆陌寒,顺便歇一歇。 一进圆拱门,便见洛书迎面而来,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洛长然惊讶的唤他,“二哥?” 他回神看过来,视线落在长公主脸上,迸发出微弱的一点亮光。 “你怎么在这里?” 洛长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慌忙收回目光作礼,温和道:“我来找主持借几本佛经。” “你打算遁入空门吗?”洛长然微笑打趣。 他也轻笑了下,“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二公子真是博学,如今连佛经都开始看了,”长公主从旁道。 洛书垂眸,“学无止境,经书里可是蕴藏着人世大智慧。” “这倒是,”长公主颇为认同。 两人就佛经延伸,展开了一场从古烁今,引经据典的学术讨论,洛长然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一炷香后,洛书眼里光芒闪动,以一句改日再详谈做结尾,意犹未尽的去前面找主持了。 长公主倒是一脸平静,情绪未见波动,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走吧,”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这是一场才子和才女的高层次交谈,洛长然深觉自己资质愚钝,无法领悟其中精髓,很是自怨自艾了一阵。 在后院转了一圈没看到陆陌寒后,这种自我否定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院子后面是茫茫山林,他该不是回归大山母亲的怀抱了吧?洛长然越想越心慌,当下就要出去找,匆忙转身,跟一女子撞了个满怀。 逐月在后面扶住她,没有跌倒,那女子趔趄着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便急喊,“长公主,姑娘不见了。” 是陆如苓的丫鬟。 长公主眼含疑惑,“如苓也来了?” 丫鬟扑通跪倒在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许是着急害怕,抽抽搭搭说的颠三倒四,不时抹两把泪。 洛长然倒是听明白了,大概是陆如苓在府里待得无趣,跑来娘娘庙凑热闹,走得累了到后面休息,与她视若仇敌的陆陌寒不期而遇。按照以往,势必要掀起一些小波浪,但是不知为什么,陆如苓的气焰并没有燃起来,只是冷漠的看了眼陆陌寒,让丫鬟去打点水来,等丫鬟回来,人就不见了。 陆陌寒杀伤力强大,以丫鬟的表现来看,她多半是以为自家姑娘惨遭毒手了,所以才这般害怕。 洛长然自然是相信陆陌寒的,但他们两人一起消失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准备去山里找找,长公主担心她应付不了陆如苓,再加深矛盾,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宝贝们平安夜快乐哦,记得晚上领红包,不过可能有些晚,么么哒(づ ̄ 3 ̄)づ 第36章 城 山里面空气很好,枯黄了整个冬季的草林终于冒出点绿意来,清风拂面,两只小雀鸟叽叽喳喳欢叫着从一群女子头顶飞过,停在前面枝头,歪着小脑袋看她们。 “陌寒……” “三公子……” “姑娘……” 几声叫喊在林中响起,小雀鸟一惊,扑腾着飞起来,钻入树木深处。 洛长然让流霜小心照看着长公主,自个在前面引路,碰到绊脚的枯枝烂草,便和逐月一起踢到旁边,横伸出来挡路的草叶,也细心的折断。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隐约听见有女子哭声传来,几人心头一紧,循声而去,在一个隐秘的坡底下看到陆如苓,她衣衫不整坐在地上,发髻歪斜,脸上几道红印,唇角挂着血迹,两只手抱在胸前,泪流满面。 陆陌寒安静站在她旁边,面容冷峻,神情阴狠,身上粘了些草叶,垂在身侧的五指布满鲜血,汇成血珠,从指尖缓缓滴落。 洛长然脸色一白,微闭的双唇轻轻颤了颤,惊惶的望向他。 四目相对,他神色明显变化,眼中阴狠迅速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自责,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带血的手悄悄往后缩。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往旁边歪去,逐月急忙扶住她。 紧紧抓着她的手深呼吸了几口,心里不断有声音在咆哮,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定然是有误会! 双唇微启,露出点点血红之色,洛长然叫他,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缓缓挪了过来。 陆如苓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哭着冲到她身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身子缩了下,不说话,只是眼泪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长公主心中一沉,不敢细想,捏着帕子过去将她扶起来,边帮她擦泪边安慰,“别怕,没事了,我们先回去,不哭了……”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陆如苓反而哭的更凶,双腿一软又坐回地上,头埋在双腿间嚎啕大哭,声音震天动地,坡上居然咕噜噜滚下来几颗小石子。 长公主无法,示意流霜和那丫鬟将她拉起来,两人一人架住一边胳膊刚要用力,她却忽然受惊了似得,用力将二人甩开,左右各狠狠推了把,手脚并用往后挪蹭,后背碰到石壁,不动了,整个人蜷成一团。 流霜被她推得坐在了地上,那个丫鬟也踉跄着险些摔倒,两人不敢再上前,齐齐看向长公主。 气氛有些冷寂,旁边小洞里钻出只黄鼠狼,探头探脑的在洞口张望了一番,刚要小心翼翼探出腿,被长公主的一声如苓吓得缩了回去。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她慢慢走到陆如苓跟前,声音放的很低,“别怕,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给你做主。” “堂嫂……”陆如苓带着哭音抬头看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没事了,不哭了啊……”长公主柔声哄道,弯腰将她扶起,伸手欲帮她拭泪,忽然一颗小石子砸在了胳膊上。 “长公主,快躲开!” “姑娘!” 几道惊喊炸响。 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尚未来得及抬头看,整个人便被扑倒,电光火石的瞬间,下意识护住肚子,只听得胳膊咔响了声,后背一沉,接着强烈的痛意从右臂席卷而至。 “啊!”尖细的叫声钻进耳朵,她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肚子上,不敢乱动,后背像是被什么压着,也动弹不得,听到粗重的急喘声,似乎离得极近,微微侧头,豆大的水珠从自己脸旁滴落。 洛长然整个人已经懵了,双眼大睁,死死盯着坡底下。 陆陌寒身子微弓,额头青筋暴起,双臂撑在身体两侧,满头大汗,一次次用力想站起身,但总在稍有成效时被背上的巨石又压下去,长公主和陆如苓被他护在怀里,陆如苓后脑着地,似乎受了伤,发间流出来一摊血水,已经昏迷,长公主倒像是没受重伤,只是满脸担忧之色,紧张的盯着自己肚子。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洛长然只顾着和陆陌寒眼神较劲,并未多留意陆如苓那边,听到逐月和流霜的尖叫声回头,就见一道黑影急速掠过去,然后眼前一花,脑子里嗡鸣了声,便已是这般景象。 洛长然浑身僵硬,没有任何知觉,看到陆陌寒牙关紧咬,再次用力,喉咙里发出嘶吼声。 余光里出现一个执剑女子,快速破空而来,落在他身边,手中的剑一把扔在地上,焦急的冲她们喊,“还不快来帮忙!” 洛长然被这声音惊醒,身上的力量也瞬间回归,慌忙跑过去和她一起往下推,流霜跟逐月也赶紧冲过来。 巨石落地的瞬间,陆陌寒喉咙一甜,鲜血喷射而出。 洛长然灰白的脸上慢慢涌上惧意,浑身湿透,身体里的力气像是顷刻间便抽空,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眸中滚出两滴泪来。 陆陌寒随意用袖子抹去自己脸上的血,蹲下身不安的看她。 “你……你没事吧?”说话的双唇不断颤抖,她的眼里全是惧怕,盛满了泪水,随着说话声转了几转,成串滑下。 陆陌寒胸中一疼,眸光像是被乌云遮住,缓缓摇了摇头。 “让我看……”刚开了个口,旁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简短干练,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先回去。” 洛长然侧过头,看向说话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五官秀气,肤色偏黑,左侧额角一块红色疤痕极为显眼,像是胎记,为这娟秀的面容平添了几抹戾气。 见自己盯着她打量,那戾气加重了些,厌烦的侧转头,抱起受惊的长公主迅速消失。 陆陌寒盯着那背影出神了片刻,有样学样,也抓住洛长然胳膊想抱她,洛长然赶紧甩开,他方才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回,伤势还未可知,她怎么敢让他再费力。 陆陌寒盯着空荡荡的手,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洛长然心中抽紧,慌忙拉住他胳膊,借力站起身,“我能走,倒是你方才都吐血了,定是受了内伤,得赶快回去找大夫看看才是。” 他急忙摇头,又连连点头,样子有些傻,憨笑着拍拍自己胸口,想表示没事,却不由自主的咳了几声,嘴里又涌出血来。 洛长然吓得泪意去而复返,咬牙忍住,吩咐逐月她们三个抬着陆如苓,自己扶着陆陌寒,往山下而去。 半路上遇到陆府的人来接应,换了辆马车,很快回到府里。 未见到陆明成,想来是在照看长公主,请来的大夫都已经在厅里等着了,先看过陆如苓之后,这才来诊治陆陌寒。 他有些抗拒,眼神变得凶狠,似乎想将其吓退,那大夫竟是一点都不怕,端着脸将他胳膊拉过去,他挣扎了几下,被洛长然按住。 “恩,气血混乱,五内受损……”大夫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一阵,收回手起身。 洛长然刚要问如何,便听他道:“衣服脱了。” 陆陌寒眼睛倏地放大,一脸警惕的瞪他。 “不是被砸了么,我得看看外伤情况啊,”大夫朝洛长然不满道。 行医之人都是这暴脾气?洛长然心里腹徘了一句,让逐月她们出去,然后温柔的看陆陌寒。 他紧紧抓住自己衣襟,低着头不与她对视。 洛长然软语相劝,好话说尽,他看着像听进去了,让脱的时候就僵成石头,一动不动。 大夫站在旁边等着,一脸的不耐烦,不时催促几句,洛长然一着急,火气涌上来,声音重了几分。 “脱不脱?” 他身子哆嗦了下,委屈的抬起头。 洛长然立马就后悔了,半是自责半是心疼的对他道:“不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势,我怎么能安心,陌寒,我知道疼痛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一点都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你可知我方才有多担心你……”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后怕如潮水般涌来,顷刻将她淹没,洛长然偏过头用手抵住鼻子,想将酸意压下去,不经意看到那半老大夫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神情比方才诊脉时专注多了,不禁面红耳赤。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洛长然偷偷瞄了眼,发现陆陌寒慢慢开始脱衣服,赶紧起身,平静的跟大夫施了一礼,说了声,“有劳,”眼睛盯向屋门,不动声色往过挪。 “站住!” 洛长然脚步立停,讪笑着回身,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他。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方才不是很厉害么,洛长然暗道,继续发挥你的真性情啊。 当然面上不敢这么说,只好留下。 陆陌寒在能拖一刻是一刻的情况下,费了许久才将上身衣裳全部褪去,大夫让他趴到榻上,他眼中闪过犹豫神色,神色间挣扎了几分,这才磨磨蹭蹭的依言而行。 他一转身,洛长然便惊得险些叫出来,急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眼泪却是如倾盆大雨,汹涌而下。 他的背上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骨头,带着森森寒意,矗立在空气中。 第37章 城 屋子里静悄悄的,桌上的熏香燃了一半,袅袅白烟轻柔飘起,盘旋成优美的弧度,在空中无声散开,香味缓缓往四周蔓延,很快被铺天盖地的药味淹没。 大夫刚走,留下两张药方和一些伤药,嘱咐最少要养上一个月,外伤虽看着可怕,但是没有内伤严重,不过受了那么重的砸击,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洛长然想到陆明成说他冬眠之后的几个月身体很强壮,常人力不能及,现在亲眼所见才敢相信,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若是在秋冬季节,他怕是早一命呜呼。 陆陌寒平趴在塌上,上身缠满白布,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扔着他脱下来的衣裳,明显有几处破烂,黑中泛红,白色的中衣在底下被盖着,露出点点血迹。 洛长然眼睛又开始涩了,移开视线,走到床榻边坐下,“还疼不疼?” 他摇头,下巴搁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你饿不饿?”洛长然声音微抖,顿了一下努力笑着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红豆膳粥好不好?” 陆陌寒轻轻点了下头,洛长然小心帮他盖好被子,出去了。 听到屋门关闭的声音,陆陌寒眼睛缓缓睁开,微微侧头,看向那一滩血衣,忽然爬起来,冲过去胡乱卷成一团,从窗户丢了出去,然后趴回塌上,眉头一簇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洛长然做好膳粥端进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四肢大张占了整张塌,头歪向一边,脸色煞是苍白。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疼,但是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睡着了也好,起码能暂时忘掉伤痛。 洛长然将粥放在桌上,等他醒来再吃,想到他脱下来的上衣,准备带出去洗洗,却是找了一圈也未找到,只好奇怪的走了。刚好趁这个时间去看看长公主,让逐月在屋外等着,陆陌寒醒来就来通知自己,然后匆匆忙忙往她的园子而去。 在院门处与胡太医迎面碰上,洛长然急忙问他长公主有没有事?他板着脸哼了声,嘀嘀咕咕的走了。 洛长然心里一沉,立即冲进去,陆明成正准备进屋,看到她停住脚步。 “大嫂情况如何?” “三弟情况如何?”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陆明成表情微怔,半晌从她那个称呼里回不过神来。 洛长然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有多想,此时见他神色不对劲,颇有些尴尬,轻咳了声又小声问,“长公主……可有受伤?” 陆明成“嗯?”了声,收回目光看向别处,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冷厉之气,竟然与陆陌寒十足相像,“她没有大碍。” 洛长然一口气松下来,“那就好,没事就好。” “三弟怎么样了?” 洛长然将大夫所言简略说了遍,见他拧眉不语,试探着开口,“将军……觉不觉得这次的事……” “我会派人去查,你好好照顾三弟,”陆明成面容一凛,说完觉得略显生疏,脸上添了几分诚恳,“总之,三弟就有劳你了,还望你多费些心。” 洛长然抿着唇点头,望向房门,“我能去看看长公主吗?” 陆明成抬眸,眸中光芒微闪,侧身示意她进去。 长公主靠在床榻一侧,微低着头,乌黑秀发从肩膀垂下来,挡住大半张侧脸,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喃喃低语着轻柔抚摸,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过来,见是她,微微一笑,“长然。” 洛长然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面容白的异常,双唇血色尽失,右胳膊受了伤,绑着白布放在胸前。 “大嫂,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不自觉又摸了摸肚子,“胳膊是外伤,只要孩子没事,这都不算什么。” 洛长然觉得有些奇怪,受了那么大惊吓,还摔倒了,竟然只有皮外伤,连一点胎气都未动?这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三弟呢?伤势可还严重?” 洛长然将告诉陆明成的那些话又挑挑捡捡跟她说了几句,见她神色疲倦,便让她先歇息,其他事等养好身体再说。 三日后。 洛长然再去看长公主时,碰到了头上缠着白纱的陆如苓。 她的伤本就不严重,昏迷有一大半是吓得,根据她一贯的作风来看,心灵受重创多少得在屋里恢复大半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洛长然颇有些讶异。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脸上挂着泪,但是比之前显得平静许多,戾气也隐了去。 长公主神情凝重,让她坐下,然后对陆如苓道:“将你方才所说的跟长然再说一遍。” 陆如苓似有些不情愿,贝齿咬了又咬,眸光来回飘荡躲闪,泛了层水汽。 洛长然估摸着是那日发生的事,她也想知道,虽然心里面相信陆陌寒,但总归是不想让他沾上污点,他需要陆如苓的话来澄清,她也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陆如苓若不愿对她说,她也不强求,等陆陌寒好了,她有的是法子从他那知道,而且相比来说,她自然是更相信陆陌寒的话。 洛长然好整以暇的看她,将她一系列纠结痛苦挣扎悔恨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忽然就有些不忍,放下手中茶杯,打算解脱她,她却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笔直与她相对,似乎下了极大勇气,脸色一会红一会白。 洛长然知道她受了委屈,所以在她讲述过程中不插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确实如她的丫鬟所说,她们在客舍遇到陆陌寒,她不想搭理,便远远的走开了,丫鬟去弄水,她见后院门开着,外面有几朵花开的特别好,便过去想摘上一朵做发饰,谁料刚踏出去便被人捂住嘴鼻,她使劲挣扎,却是半点用也没有,渐渐昏迷过去,她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就见一群粗鄙男人围着自己,身上衣服几乎被剥光……她吓得挣扎大喊,被为首的刀疤脸甩了几个耳光,意识昏沉之际,忽然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周围全是惨叫声,等她恢复清醒,才发现那黑影是陆陌寒…… 说到此处她紧紧闭上眼,似乎不想回忆那些画面,洛长然心里明白,陆陌寒出手是什么样自己怎会不知,曾经给自己留下多少心理阴影,陆如苓虽然早知道他凶残,但想必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这么说是陆陌寒救了她,洛长然思及他见到自己时愧疚的眼神,原来他自责的是出手伤人之事,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个样子。 陆如苓后面的话再没说,却是咬了咬牙,猛的跪下去,磕了个头,紧紧抓着衣角,“无论如何,这次多亏了他,否则我的清白难保,所以……我为之前的事跟你们道歉,希望你向他转达,也……希望你不要将此事传出去,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侵扰。”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自个站起来,目光嚯嚯的盯着她,一副你敢不同意试试的样子。 洛长然侧过头,平静道:“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我懂,但你若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你而认错,我不接受,你的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错,既非真心实意,又有何意义?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可以保证不传出去,不是因为你,而是我不喜欢多嘴议论别人之事,所以你大可放心。” “长然!”长公主叫了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她觉得以陆如苓的性子,能低头认错必然是心有所悟,只是好面子嘴硬罢了,经历此番险境,作为嫂子,哪怕是虚情假意,软语宽慰两句,顺势将旧事揭过才是妥当的做法。 毕竟是一家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和为贵才是正理。 然而洛长然不那样想,陆陌寒救她两次,险些被砸死,就换来一个虚伪的笑脸?而且还是强制性的让他接受,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陆如苓也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立马就炸毛了,挂着泪珠的眼睛一瞪,“我都跪下磕头了你还让我怎么做?洛长然……你别给脸不要脸!” “如苓,你说什么呢?”长公主脸色冷下来,刚要教训她,却听到洛长然又针锋相对道:“陌寒用多少次委屈,加上半条命才换来你这一跪,也真是不容易,可惜他起不来,没办法看到,你若真有觉得自己错了,去他跟前跪呀,跟我说这些虚话有何用,终归你要认错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陆如苓难得一次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脸色变了几变,见长公主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重重跺了下脚冲了出去。 在门口撞到陆明成,眼圈一红,满腹委屈想跟他倾诉,让他为自己做主,对上他的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陆明成并非有意偷听,他心里想着事,未曾留意到洛长然她们在这里,等发现时耳朵里已经钻进来几句,然后便见陆如苓冲出来。 长公主和洛长然听见声响探头一看,见是他,洛长然起身一福,“将军回来了,那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孩子。” 陆如苓是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的跑了,在拱桥处不自觉停下来,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第38章 陆陌寒的伤好的很快,短短几日便已恢复大半,他不愿意一直在屋里待着,洛长然前脚走,他后脚便跟了出去。 那天给他看诊的是扁鹊堂的石大夫,虽然留了伤药,但亲眼目睹他的伤势有多严重,洛长然不太敢帮他换药,怕自己笨手笨脚,让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裂开,陆明成事务烦身,不便麻烦他,胡太医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尤其这几日,好像忒看不惯她,见面就吹胡子瞪眼,她也不敢让他帮忙,所以打算请那“艺高人胆大”的石大夫再走一趟。 拐入回廊忽然想起几近见底的桂花蜜罐还在陆陌寒屋里放着,便打算折回去取,这几日为了让他喝药,洛长然可谓费尽心机,每天做梦都在想着怎么哄他。 脚步刚停,便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撞了下,清晰地呼吸声自头顶传来,很快又退去,转瞬即逝。 洛长然回过身,就见陆陌寒清澈的眼睛眨啊眨,无辜的望着自己。 “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洛长然没好气道:“谁让你出来的!” 他微垂了头不说话,睫毛忽闪忽闪。 洛长然心软了,声音含了柔意,“听话,快回去。” 他摇头,沉默反抗。 “伤养好了才能出来,知道吗?”洛长然耐心劝导。 他猛地抬起头,拍拍自己胸口,还张牙舞爪的挥舞了两下手臂,表示自己很强壮,样子颇是滑稽。 洛长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想了想松口道:“那要换了药,大夫说没事才行。” 他愣愣的点了下头。 “那你先回去,我让人去请大夫。” 他眉峰隆起,像是在思索,然后摇头。 洛长然,“……” 两人僵持了半天,最终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洛长然直接带他去医馆,算是同意他出去放风,但是有个条件,不能乱跑,他欣然应允。 两人并肩而行,路过湖心亭时看到长公主在亭子里坐着,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来,微笑招呼他们。 洛长然拉着陆陌寒走过去,他尚未坐稳便一股脑将桌上的吃食揽到自己怀里,半点也没有客气。 长公主上下打量他,“三弟竟像是完全好了。” “他确实恢复的很快,不过好没好得大夫看看再说,背上外伤估摸着还得换几次药,”洛长然道。 “嗯,是马虎不得,”长公主收回目光,“你们这是要出去?” 洛长然点头,“他不肯在屋里待着,左右无事,索性我带他去医馆换药。” 长公主刚要说什么,忽然弯下腰,捂住腹部轻呼了声。 “怎么了?”洛长然忙问。 她眉头微皱,缓缓直起身,“好像有点疼。” 洛长然心中一紧,“可有让胡太医看看?” “嗯,看过了,他说没什么大碍,许是前几日动了胎气,”长公主淡笑,眸中闪过一抹苦涩。 洛长然没有怀过孕,就是直觉不对劲,但胡太医的医术也肯定是不会出差错的,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长公主又开口道:“胡太医脾性古怪,行事全由自己心意,你多担待,这会已经过了午时,你跟三弟早去早回。” 她知道胡太医这几日对自己不友好,所以自己才去外面医馆?洛长然猜测着,微笑起身,“好,你也回去歇着吧,这风吹的还有些冷呢。 长公主点头。 陆陌寒跟着站起来,怀里兜着一串葡萄,亦步亦趋的和洛长然出了府。 * 扁鹊堂是去年新开的一家医馆,在文林街上,看着不起眼,名气却是特别响亮,听说是因为石大夫治好了蔡望侯的陈年旧疾,蔡望侯那病金陵城几乎每个医馆都瞧过,没人能根治,被石大夫治好后侯府大张旗鼓送了牌匾来,至此扁鹊堂是无人不知,石大夫神医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洛长然和陆陌寒到的时候里面看诊的人很多,排了长长的队,秩序井然,门口显得有些破败,就一跟竿子挑着块布,上面写着医馆名,未看到传闻中金光闪闪的大牌匾。 让逐月进去通传一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后面等着,很快她回来,神色有些难看。 “大夫让排队。” 洛长然微讶,果然是与其他大夫不同。 拉着陆陌寒走到队列最后,他对药味天生反感,一进来便变得焦躁,总想溜出去,洛长然安慰了几句,他稍微平静些,这会看到一长串的人群都挡在前面,顷刻爆发。 口中发出压抑的吼声,猛地一跺脚,震天动地,洛长然吓得赶紧拉住他,“陌寒,不要急,很快就能到我们。” 前面的人都被那声音惊得回过头,对上陆陌寒凶狠的目光,一个个哆嗦着退开。 陆陌寒反手握住洛长然,面容冷厉,神情阴翳,大步往前走,有迟钝的没来得及让开的,被他一掌挥了出去。 “陆陌寒,你住手!”洛长然见说好话没用,声音冷了下来,他脚步立停,眼神慢慢恢复澄澈。 周围的人吓得都大叫着跑了出去,只剩下他们,还有最前面石大夫正在诊治的青衣公子。 陆陌寒低着头,神情来回变化,像是很痛苦的样子,不敢去看她,洛长然没想到他对药味如此排斥,之前喂他喝药他虽不乐意,但也未曾这般呀,难道是这里药太多,药味过重的缘故? 还在思索着,旁边响起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岂有此理,你们想做什么!” 洛长然暗道不好,满怀歉疚的看向石大夫,“实在对不住,我……” 眼神扫过青衣公子,声音顿住。 “你什么你,我这里是医馆,不是练武场,”石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要动手去别的地儿。” 洛长然收回视线,讨好的笑了笑,“我们是来看病……” “他像病人吗?”话未说完他就指着陆陌寒开始嚷,“我看他好的很,哪里像有伤有痛的样儿?” 陆陌寒闻言,恶狠狠的抬头瞪他,他吓得打了个寒噤,手垂了下去,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道:“赶走我这么多病人,可不能轻易就算了。” 洛长然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错了,”说着示意逐月奉上赔罪礼。 石大夫斜眼瞄了下大小,态度缓和许多,“先等着,让我给这位公子看完。” “我不着急,”沈初谦逊的推让,“还是先给他看吧。” 石大夫眼含赞赏的点头,然后板着脸朝陆陌寒道:“过来吧。” 洛长然赶紧拉着他进到里间去换药,沈初眼神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双拳不知不觉握紧。 石大夫上药,洛长然帮忙,很快便弄好,诊完脉之后确定内伤已好的七七八八,她这才安下心来,期间陆陌寒乖乖的任由她摆弄,未再有过激举动。 拿了药准备走时,忽然想到什么,洛长然让陆陌寒先上马车,自己又折了回去。 石大夫在捣药,周围没人,看到她眉头一皱,一脸的不欢迎,“还有什么事?” 洛长然讪笑着走过去问他,“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怀孕之人若是偶觉轻微腹痛,是动了胎气还是?” 石大夫眼神扫过她肚子,神色微变。 “我随便问问,”洛长然尴尬的侧过身,挡住他的视线。 他收回目光,将捣好的药倒入罐中,神情变得无比认真,“那是要滑胎的迹象。”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两个字,滑胎!尽管自己千般防备,万般小心,前世之事还是要应验了吗?那是不是之后发生的事也会应验?陆明成会死,陆陌寒会死,自己也会死…… 寒意一阵阵袭来,洛长然浑身冒冷汗,几乎站立不住,思绪凌乱嘈杂,胳膊上忽然传来痛意,她一个机灵醒过神来,见沈初满面怒容,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 “你有身孕了,陆陌寒的!”他声音像是从深井之中传上来的,幽怨低哑,带着阴寒之气。 洛长然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强自镇定,“放开我。” “呵,难怪,难怪……”他冷笑自语,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突然一声厉吼,“为什么!” 洛长然吃痛,心里也有了怒气,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我真是没想到,你是如此薄情之人,”沈初脸色狰狞,“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吗?不是为了我宁愿去死吗?怎么那么快就跟他……原来你说过的话都是不作数的,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出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来,洛长然……不,陆三夫人,你早都想攀这个高枝了吧,如今成了,便要将我一脚踢开,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我不过是你闲暇之余一个消遣罢了,可笑我竟然真心相付,呵呵……” “诶,冷静冷静,不就是旧情人移情别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间好女孩多得是,何必吊在她一颗歪脖子树上……”石大夫见他情绪逐渐失控,再看洛长然被摇的几乎飘起来,急忙出声劝告。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沈初便发了狠,眼神如火,恶狠狠推开她,洛长然踉跄着摔倒,疼的嘶了声,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膜同时被逐月惊恐的尖叫刺穿。 抬头一看,陆陌寒将沈初压制在地上,左右手同时开弓,血花四溅,沈初毫无抵挡之力,只隐约闷哼了几下,之后再无反应。 洛长然吓得脸色一白,张嘴欲阻止,声音却被另一道张狂的喝声盖住。 “谁在这里闹事!也不看看这儿是谁罩……”话音忽然一转,“啊,陆陌寒,”再然后,“四姐,你怎么了!” 洛长然转向门口,正见洛长宁朝自己冲过来,后面跟着一帮地痞小混混。 逐月跟着回过神来,和她一左一右将洛长然扶起来,陆陌寒打的甚是专注,已然进入忘我状态,直到肩膀上落了只芊芊素手,熟悉的感觉透过衣料传来,手中动作才停下,抬头看向她,眼中凶狠渐渐褪去。 沈初已是软成了一滩烂泥,嘴里的血不断往外涌,眼睛微闭,几近昏厥。 陆陌寒缓缓起身,低头站到洛长然身旁。 “这下手也太狠了,”石大夫喃喃自语着上前检查沈初伤势,“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洛长然一语不发,神情冷漠,拉着陆陌寒准备离开,身后响起急促的声音,含着浓浓愧意。 “阿然,咳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只是……一时气急,我……我接受不了,阿然……” 陆陌寒猛地回头,凶神恶煞的瞪他,话音立即断了,然后满意的转回来,反手握住洛长然,朝外面走去。 洛长宁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你居然敢伤害我四姐,沈初,谁给你的胆子,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叫洛小五……” “你本来就不叫洛小五,”石大夫凉凉道,眼神一凛,洛长宁挽袖子的手收住,愤愤不平的瞪了眼生无可恋的沈初,狠狠踢了下他大腿,一溜烟跑出去。 马车里的洛长然还未坐稳,就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兄们,没事了,都回去吧,”接着帘子被掀开,钻进来一个娇小身影。 洛长宁眼神左右扫了扫,讨好的冲陆陌寒笑笑,不见他反应,又冲洛长然一笑,小心翼翼的缩到边上,离他们两人远远的。 “你怎么来了?” 洛长宁诚实回答,“我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就过来……伸张正义了,没想到是……你们。” “呵呵,是吗?”洛长然显然不信。 洛长宁眼珠子转来转去,期期艾艾的朝她跟前蹭,“四姐,你连我也不相信吗?我是真的做好事,那石大夫可是好人,他有难,我自然得帮一把不是……” 眼看着快要挨到她了,陆陌寒凌厉的一记眼刀射过来,洛长宁吓得赶紧又缩了回去,后面要说什么也忘了。 “你怎么认识石大夫?” “啊,他是……”洛长宁一脸惊楞,脱口回道,马车忽然颠了下,她及时回神,暗暗咬了咬舌头,“石大夫医术很好,有次我不小心受了伤,不敢让父亲知道,刚好他的医馆离得不远,就这样认识了,一来二回的,慢慢就熟了。” 洛长然狐疑的看她。 “哎呀,四姐,我还能骗你不成,”洛长宁睫毛眨了眨移开视线,“我常在外面跑,偶尔受伤也是难免的嘛,你可不要跟大哥告状啊。” “你骗我的还少吗?”洛长然嘀咕了句,刚经历这一番波折,也没心思刨根问底,转而看向沉默的陆陌寒。 洛长宁没得到肯定答复,不放心的又道:“四姐,看在我今天勉强算是做好事的份上,你就不要跟大哥说了好不好,他若知道了,肯定会废了我的。” “你不是有一帮兄弟吗,还怕他?” “四姐,”洛长宁可怜兮兮的叫她,“我的好四姐,你最好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哎呀,好好好,我不说,”洛长然被她吵得脑仁疼,无奈妥协,让马车停下,示意她下去。 陆陌寒满脸惊奇,就这样两句话她就答应了?忽然想起她教过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难不成这就是撒娇?效果竟然这么好? 洛长宁目的达成,眉开眼笑的冲过去想抱她,触到陆陌寒的目光,立即收回手,刺溜钻了出去。 洛长然摇头失笑,看见陆陌寒若有所思的盯着车帘,有些奇怪,叫了他一声,他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一副等待训斥的模样。 虽然伤了人,但他不后悔,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他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饶他一命都是轻的了。可若是她因此不高兴,要教训他,他愿意担着,只要能让她舒心。 陆陌寒沉浸在自我牺牲的伟大思想中,手忽然被人握住,抬起头,就见洛长然温柔的看着自己,眼中泛起一层水汽。 “坐过来,”洛长然拍拍身边位置。 他听话的依言而行,刚坐稳,肩头蓦地一沉。 香甜气息轻柔的在耳侧徘徊,脖子微微有些热意,陆陌寒一动不动,手臂被她抱在怀里,整个人处于半懵状态。 “陌寒,谢谢你,”洛长然慢慢开口,声音哽咽,“谢谢你总是在我最恐惧无助的时候出现,上天果然还是厚待我的,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你,现在我才真心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傻,还好有重来的机会,陌寒,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陆陌寒侧眼看了看她弧线优美的下颚,轻轻点了点头。 手背滴了一滴水,缓缓晕开,渗入肌肤里,她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响起,“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陆陌寒毫不犹豫的点头,半晌没反应,担心她没看到,又翻过她手,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上‘会’。 洛长然攥紧手心,眼眶发热,“说话算数,不准反悔。” 小手被他大掌包住,陆陌寒无声许下承诺。 回到陆府,洛长然情绪已平复许多,思及石大夫所言,鼓足勇气准备去好好问问胡太医,谁料一进府门,巡逻侍卫窃窃私语的声音便钻入耳中。 “这两天打起精神,长公主失了孩子,将军定然心情不好,咱们可别给他添堵。”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昨天更新那章的评论,反思了一天,针对长公主、陆如苓等等问题统一回复: 1、长公主人设是温柔型,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气势、她的气势不是用在家人身上,就是因为深谙宫中人情冷淡,所以她才渴望家庭和睦,不希望洛长然和陆如苓有矛盾,并非偏向陆如苓,她是站在主母的立场上,打算就此化解她们的矛盾,措辞我描写不当,已经做了调整,但是主意未变;至于她不关心男主……她醒来后见到洛长然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男主伤势,当时受伤的也有陆如苓,但是她一句也未过问,我觉得足以表现出在她心中男主的地位是大于堂妹的,而且洛长然不接受陆如苓道歉,致使陆发火,长公主的态度也立马改变了,她准备教训陆如苓的被洛长然针锋相对的话抢了先,之后也明显的站在洛长然这一边。 2、陆如苓不是地位高、是恃宠而骄,她自认为地位很高,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与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捧杀”,前面说过了她大多时候住在老宅,与二房关系密切,是二房惯出来的,她并不敢跟长公主撒野,只敢针对女主。至于出场次数过多,我今晚调整大纲,后面会减少她的戏份,但提前说一声,是减少并非就此不写,起码要让她领盒饭下场不是,这总得有个让她领盒饭的正当理由…… 恩,暂时就想到这么多,感谢宝贝们的留言,从你们的留言里能发现我注意不到的问题,所以……以后多多留言,好的坏的我全接受,你们的留言是我码字的动力O(∩_∩)O~~ 预告一下,明天双更合一,7000字粗长君等着你们哦(づ ̄3 ̄)づ 第39章 城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对于沈初来说,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并不是从她嫁给别人开始,而是亲耳听到她有了身孕,身心皆背叛自己的时候,他不能接受深爱了十几年的姑娘就这样投入别人的怀抱,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欢笑,身上烙上别人的印记,与自己再无任何瓜葛。 强烈的恨意从心底深处迸发,他是那样相信她,全部身心系在她身上,甚至在她冷言冷语,拒绝与自己来往的时候,也不愿意放弃她,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一定是有苦衷,一定是为了自己好,怕耽误自己,可原来她早就变了心,仔细想想,或许真如自己冲动时所言,她一直惦记着攀上高枝,脱离在侯府的窘困境地,之前和自己好,只是一个无奈之选罢了,有了更好的选择,她便毫不犹豫的舍弃,否则怎么解释她一个庶女能嫁入权势滔天的陆府,甚至越过了更受宠的洛长平。 北疆前几年连年战乱,陆陌寒一直在那待着,她和他连见都没见过,可回京没多久皇上就赐了婚,竟然能在短短时间让凶残成性的陆陌寒看上,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他倒是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等手段。 这算是另辟蹊径吗?忍不住一声冷笑,知道肯定没人和她争,还能得到圣上赐婚,多大的荣耀啊,和长公主交好,去皇家园林游玩,入宫赴宴,多么风光!沈初躺在扁鹊堂简易的木塌上,过往种种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河边柳树下,她脸颊绯红,好像盛开的桃花,羞涩的钻进自己怀里,成婚前夕,她满面泪痕,固执的抱着自己不撒手,求自己带她离开,明明才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可怎么好像远的几乎记不清,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她从头到尾的虚情假意。 恨意如同潮水将他淹没,沈初脑子险些炸开,猛地推开帮他上药的手,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荣,他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张张虚假的面容,他们朝他指指点点,说他怎么那么惨,说他看起来真是可怜…… 他大吼着让他们都滚开,狼狈逃窜,不慎摔倒在地,胳膊被一双手握住,紧接着娇媚的嗓音钻入耳中,“沈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快起来。” 他顺着手往上,看到的是一张清丽面容,带着几分急切,很美,却入不了心。 沈初借着她的力起身,甩开她手跌跌撞撞往前走。 洛长平追上去,满脸担忧,“沈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 “可是你的伤……” 沈初停下脚步,“三姑娘若没事,不如陪我喝一杯。” 洛长平心中暗喜,强压着没有显露出来,只嘴角微微牵了下,矜持回道:“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沈公子还是先去看大……” “呵,算了。” 不待她说完,沈初转身往旁边酒馆而去。 洛长平咬了咬唇,手中帕子绞了几绞,慢慢跟了过去。 她几乎没有喝过酒,以往过节都只是应景的浅酌一下,沈初倒了满杯的推过来后,她很是犹豫了片刻,蓦地想到或许会令他不高兴,急忙端起来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的烧疼,放下酒杯才发现他并未看自己,心中满是失落。 沈初一句话不说,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看他身上的伤,明显是出了什么事,洛长平略略一思索,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人颓败成这幅样子,大抵与自己那四妹脱不了干系。 心中失落瞬间转变为喜悦,面上还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道:“酒急伤身,沈公子慢些喝,否则有人该担心了。” 沈初倒酒的手势一顿,冷笑了声,猛地将酒壶砸在桌上,端起杯子仰头灌下。 洛长平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半是不解半是担心的问,“你们吵架了吗?” 没得到回答,她又道:“难道这伤是……”话音一转,“你可别怪四妹,那人凶残成性,她怎能不怕,你对她那么重要,她定然是不舍得你受罪的,若是说了什么话,也是为你好,说到底,她才是最艰难的,日日胆战心惊,我们不能救她脱离苦海就罢了,倘若再误解她,岂不令她寒心。” “呵呵,脱离苦海,”沈初满面讥讽,温润气度荡然无存,“人家可不认为是苦海,过得不定多舒坦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洛长平佯怒,“四妹嫁给他有多不情愿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她如何能过得舒坦!” “不情愿?”沈初望着眼前酒杯,自嘲一笑,“是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她还让我带她走呢。” 洛长平脸色一变,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她可真没想到,看着温婉的老四竟然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好沈公子没有答应,否则侯府的脸往哪搁。 沈初仰头又是一杯酒,眼圈终究是红了,“如果时间能倒回,我一定不顾一切跟她远走天涯,哪怕穷困潦倒,被人唾弃,只要跟她在一起,纵使过去的无法挽回,现在她若能再说一次,我一定会答应,只要她的心还在我身上,可惜……”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能退回去,可惜她轻易便放弃,将身心交付给了别人,只听闻世间多得是痴情女子,为何恰巧她是例外的那个。 洛长平面容整个白了,贝齿咬了又咬,不甘心的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变心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着不喜欢你,不跟你来往,其实心里都在意的紧。” “原来女人都这样虚伪,你也是如此,”沈初讥笑。 “你……”洛长平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的跺了下脚,撇过头,“人家好心劝你,你不领情就罢了,竟然还这般看轻,真是白瞎了人家一片真心。” “真心?”沈初借着酒意反问,“你的真心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洛长平脸颊飞上几朵红云,手指无意识缠绕手中帕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说不出来?”沈初收回等待的目光,“真心是能经受住大火焚烧,狂风席卷,敢于暴露于烈日之下,勇于承受刀锋历练的,说不出来的都不是真心,只是不敢表露的肮脏之念罢了。” 洛长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无力反驳,只觉得羞愧难当,起身跑了出去。 沈初头晕脑胀,趴在桌上喊,“小二,再来壶酒。” * 洛长然走进内室,流霜听到脚步声红着眼回头,见是她低身一福出去了。 长公主仰面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泪水顺着眼角如雨而下,穿过鬓角头发落在枕上,耳朵上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大嫂。” 洛长然叫了声,她目光投过来,双唇微微动了下,眼里蓄满了泪,不停地往下落。 洛长然鼻子一酸,泪意也涌了上来,咬牙忍着,抓住她冰凉的手,“大嫂,我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小仙童,他说自己的好友几天前误入轮回之境,阴差阳错顶替了武曲星来到凡间,天君大怒,让小仙童师父将其带回去受罚,小仙童担心好友,便求了师父一道前来,可看那武曲星的凡尘生母温柔可亲,不忍心她承受丧子之苦,便让我悄悄告诉你,这个孩子与你无缘,武曲星才是你真正的孩子,过不久他便会来投胎,让你不要伤心,养好身子,否则可孕育不了天星。” 长公主咬着唇,发出压抑的哭声。 “大嫂,你相信我,”洛长然压下喉间涩意又道:“你的孩子是天上的武曲星呢,等你身子好了,他就会来找你,你可不要为了个无缘的孩子难过太久,否则他会伤心的。” “长然,”长公主泣声开口,双唇轻颤,“谢谢你。” 洛长然摇头,就听她道:“其实我早知道这个孩子或许保不住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洛长然心中一抽,思及胡太医这几日的态度,难怪如此暴躁。身为医士,挽救不了生命,眼睁睁看着其走上黄泉,只怕没有不苦闷的。 “上次从山上回来我就有感觉了,”长公主慢慢道:“成哥担心我,什么都不让胡太医说,可孩子在我身体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好不好……” “大嫂……” “你放心,我不会就此一蹶不振,”长公主眼里又涌出泪来,“我只是……舍不得孩子,即便没有缘分,也毕竟是在我肚子里长了这么久,可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舍不得。” 洛长然眼睛一红,伸手帮她拭去顺着鼻梁流下的泪,“你好好休息,睡一觉,睡着了就能见到他了,他一定在梦里等你。” 看着长公主闭上眼睛,洛长然帮她盖好被子,悄声退了出去,流霜在门外站着抹眼泪,问过她之后才得知,自己离开没多久长公主便小产了,正说着话,陆明成大步从院外进来,脸色铁青,眼中笼着一层寒意。 长公主滑胎主要还是因为受的那两次惊吓,她身子本就弱,惊马那次便已动了胎气,胡太医开了几幅安胎药,她乖乖吃了,本来已经没什么大事,谁料又在娘娘庙遇险。 两次都不是偶然,洛长然不知道陆明成怎么想的,原以为上次之事给了他警钟,他会多加防范,可结果呢? 多少还是有些气的,但一想他肯定比自己更愤怒更难过,便也不忍心说重话了,只问他查到如何。 陆明成挑挑拣拣跟她说了些,那日抓走陆如苓的是个有名恶霸,叫王虎,长得其丑无比,色~欲~熏~心、恶贯满盈,平日就在金陵城街道转悠,打探谁家有年轻姑娘,遭他毒手的百姓不少,都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京兆府里有人,进去没几日便能出来,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过完年之后,去娘娘庙里的年轻女子多了起来,他便跟几个狐朋狗友转移阵地,到了那里,没想到第一天就碰到了陆如苓,长相不赖而且还是独自一人,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怎么对得起自己。 如今那人已经被抓住,就关在刑部大牢,审讯时陆明成亲自去了,他一见惹了大官,吓得屁滚尿流,板子还没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连同以前害过的姑娘,刑部查证之后判了死刑,秋后行刑,京兆府包庇他的一干人等统统流放。 洛长然还是有些狐疑,年后每日去娘娘庙的人都很多,怎么就那么巧的同一天上山,而且刚好就碰到,若是两个有情人她或许会认为乃上天安排的缘分,这种巧合之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才不相信陆明成没有怀疑,他没说,她也就未问,如今已是最坏的结果,有这么多线索,他若是查不出来,就白当了这个将军。 回去的一路上,洛长然都在回想前世之事,可惜她前世几乎是避世而居,不与陆府任何人往来,长公主两次滑胎的始末都不清楚,陆明成有没有查,查出了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凭猜测觉得他对陆斯呈有怀疑,但到底有没有,她并不确定。 回到小院,陆陌寒坐在池塘边盯着水里鱼儿出神。 洛长然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沉默不语。 他侧过头,盯着她耳朵上轻轻晃动的玉坠,不由自主伸手想碰一下,还未触到便听她的声音响起。 “陌寒,你喜欢小孩吗?” 他心虚的缩回手,毫不迟疑的摇头。 “如果是你大哥的孩子呢?” 许久未回答,陆陌寒认真想了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惜没了,”洛长然声音低沉,“你喜不喜欢,都没了。” 陆陌寒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回过身双手抱膝,眸光闪动望向水面。 * 从娘娘庙回来,长公主怀孕的消息便慢慢传了出去,滑胎之后,前往探望的人不少。 沈氏是第三日来的,不巧的是跟南阳郡主撞在了一起,郡主早她一步,丫鬟便领着她去偏厅候着了。 洛长然早上也跟陆陌寒去看过长公主,完了之后俩人坐在偏厅吃水果,见沈氏进来,陆陌寒鼻子动了动,忽然一蹦而起,如猛兽般扑了过去。 沈氏一声尖叫,被他扑倒,脑袋撞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再一看他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吓得只剩下叫喊了。 洛长然不慌不忙的出声制止,陆陌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悻悻站起来,走到桌案前坐好。 丫鬟将狼狈的沈氏扶起来,洛长然皮笑肉不笑慰问了几句,她明显很愤怒,但见周围都是仆人,陆陌寒又气势汹汹,也不便多说什么,借口出去转转匆匆走了。 陆陌寒鼻子还微微在动,眉头紧蹙,洛长然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他点头。 洛长然用力闻了闻,一无所获。 “什么味道?” 陆陌寒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洛长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一直追着他问,等回到小院,他才告诉了她。 望着洁白宣纸上写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洛长然震惊的无以复加,“你是不是想说……那个是毒~药。” 陆陌寒无比肯定的点头。 沈氏怎么会将毒~药带在身上,洛长然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 那次惊马,莫不是与那药有关?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陆陌寒绝对不可能闻错,所以那个是毒~药无疑,长公主的膳食没有问题,害她滑胎的一系列因素中,唯一有问题便是那只马。 思及此处顾不上天黑,洛长然急匆匆去找陆明成,将陆陌寒的定论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陆明成平静的听她说完,未发表任何看法。 洛长然思绪百转,双眸蓦地一亮,惊呼,“你查出来了?” * 一觉醒来,听说陆明成将陆斯呈和沈氏叫了来,洛长然急忙洗漱更衣,等到了东厅,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仆人都被清了出去,陆明成坐在上首,陆斯呈和沈氏坐在右侧,脸色都不好看,陆如苓居然也在,咬牙切齿的瞪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洛长然与陆明成眼神交汇,默默进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刚喝了口,陆陌寒便跟了来,目中无人的走到她旁边坐下。 陆明成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问话,洛长然断断续续的听出来,地上跪着的一个是王虎,一个是给府里送菜的赵二,王虎是从刑部提来的,监管的狱卒还在门外候着,赵二是昨晚上抓到的,鼻青脸肿显然受伤不轻。 上次惊马之事,陆明成就知道有人暗中做手脚,但并未查出是谁,陆府之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忠心耿耿,所以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那赵二。一直派人暗中查探,却是没什么收获,就在他以为自己找错目标时,卫韦无意中在赵二家附近发现被丢弃的半瓶毒~药。正是马儿所中之毒。 赵二矢口否认那是自己的东西,陆明成故意将其放走,让卫韦暗中跟着,原以为很快便能查出幕后之人,没想到第二日长公主就在山上遇险。 那赵二也是怕了,一门心思准备逃离金陵,可是逃走需要一大笔钱,他之前答应做这件事就是为了钱,如今背井离乡,那一点怎么够,所以他找机会给二公子府的丫鬟送了封信,准备讹上一笔再走,就是这封信将沈氏暴~露。 沈氏自然满口喊冤,声称她什么都不知道,陆斯呈坐在旁边不说话,脸色阴郁。 陆明成问她,“那你身上怎会有毒~药味?” 沈氏脸一白,那毒~药自己不过经了下手,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天,没想到陆陌寒竟然还能闻出来,好在也只有他能闻出来。 他不会说话,说话的是洛长然,那就是她诬陷自己,自己身上根本什么味道都没有! 洛长然平白被反咬一口,很是气愤,正要发作,陆明成让侍卫将人带上来。 进来的是沈氏的贴身丫鬟,沈氏一看到她脸色就变了。 丫鬟倒还忠心护主,咬着唇不说话,但是亲手接过赵二送去的信被当场拿下,她无可辩驳,信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沈氏不断叫嚷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与自己无关,一会儿说洛长然诬陷自己,一会儿又说有人算计她的丫鬟。 陆明成啪拍了下桌,她的声音停住,脸红脖子粗的瞪着他。 “那你在山上做手脚,害的如苓和三弟他们险些惨死,又如何解释?” 听到这句话,陆如苓当即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氏。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沈氏狡辩道,眼神上下乱飘,不与她对视。 陆明成让那王虎回话,洛长然这才知道沈氏是如何坑的陆如苓。 她应该是知道陆如苓那天会去娘娘庙,所以提前一天透漏了消息给王虎,王虎街头混迹多年,若是不来点真金白银,他怎么可能相信,但他只以为陆如苓是哪个富家姑娘,如果知道是陆家的,打死他也不敢,沈氏让他务必将人带到石坡下,原想等长公主他们追过来时全部解决,没想到被陆陌寒给搅了,她一向精明,生怕那王虎拿了钱不办事,所以与他约定,先付一半,另一半事成后再付,后来王虎被抓,另一半没有付出去,但是双方签订的字据还在,上面有指印,陆明成已经找人验过了,是老宅里她跟前的亲信,王虎说完那人也被押了上来。 沈氏腿彻底软了,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面如死灰。陆如苓血红着眼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啊,自己一直将她视作亲姐姐般,她却竟然这样算计自己!女孩子的清白有多重要,她同样是女子,怎么可能不知! 陆如苓又气又怨,多年的真心相待此刻都化为刻骨恨意,朝她拳打脚踢的同时眼泪也流了出来。 陆明成让侍卫进来强行将她拖走,允许她在这是想让她亲耳听到自己险些受害的经过,让她以后也长长记性,如今目的已达到,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一走,陆斯呈便灰白着脸跪了下来,陆明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此事你知道多少?” 他摇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氏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眼底闪过一抹伤痛,没有说话。 陆明成背过身,“送刑部吧。” 外面站着的狱卒进来拿人,沈氏忽然像濒死的蚱蜢跳了起来,尖着嗓子语无伦次的喊叫,“明明是你的亲弟弟将你孩子害死,你却赖在我头上,陆明成,你知道为什么坡上会有石头掉下来砸长公主吗?因为你,因为你杀了太多人,你的孩子是在替你赎罪,哈哈哈,你活该,活该,我诅咒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洛长然浑身一寒,后知后觉的想到,前世陆明成就是在救灾时被落石砸死,难道今世应验在了长公主身上?还有他们前世确实没有孩子,今世也会一样吗?胡思乱想着,余光看到自进来便一直无声无息吃东西的陆陌寒停了下来,望着沈氏被押走的方向,眸中涌上了愧意。 洛长然心中抽疼了下,柔声宽慰,“别听她胡说,不怪你。” 他慢慢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看手中青果,转了转,拿起来咬了口。 陆明成疲惫的坐进椅中,侧头揉着眉心。 洛长然还有些疑惑,想问问他,见他那副样子不忍开口,拉着陆陌寒出去了。 很久之后,和长公主一次闲聊时,她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其实宫里回来那日,陆明成已经有所怀疑,一直暗中调查,他行事谨慎,不会随便冤枉人,必得是掌握了所有证据才有所行动,那次路上的坑范围太广,查不出来什么,直到惊马那回才发现端倪。抓到王虎之后,他去刑部走了一趟,拿到字据,回来后从陆如苓嘴里套出她去娘娘庙之事只有沈氏知道,找人验了下手印,果然是沈氏身边的人。 先是赵二被抓,接着王虎又被抓,沈氏难免心慌,生怕牵连到自己,便准备杀人灭口,其实她原本就打算趁这阵风头过去,将那赵二解决掉,之前留着只是担心惹人怀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火都快烧到自己头上了,就算被怀疑,死人也是无法作证的。 她派出的人被卫韦抓住,正是给那王虎递消息的亲信。 第40章 陆斯呈和沈氏被送到刑部后,刑部整体办案效率提高数倍,短短几日便审理结案,案卷副本给陆明成送了一份。 沈氏一力承担罪责,将陆斯呈撇的一干二净,皇上得知后要求严惩,沈氏被逐出陆府,判流放之刑,陆斯呈削去官职,沈氏父亲沈侍郎求情被斥责,朝中有不少官员议论纷纷,认为此刑罚过重,陆明成在朝堂上厉声驳论,若非陆陌寒冒死相救,陆府早已经是白缟高挂,即便如此,也是失了一条性命,未让沈氏抵命已算仁慈,至于陆斯呈,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对此事毫不知情,削官也是最轻责罚,还是陆明成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向皇上求的情。至此,再无人对此事有半句多言,沈侍郎在朝中也开始受到排挤,日子很不好过。 这件事到此也算告一段落,可洛长然还有一点想不通,沈氏究竟是如何得知长公主怀孕的?当时隐瞒的那样深,连陆如苓都不晓得,她是怎么知道的?陆明成也问过她,她只说是自己无意中发现,不是没怀疑过陆府有内奸,也不是没查过,但连陆明成都找不出可疑之人,自己更不用说了。 长公主慢慢好起来,不再日日以泪洗面,洛长然偶尔会去陪她说说话,天气好时还会出来走走。 这一日散步的时候碰到陆如苓,她眼眶红肿,面容憔悴,想来是被沈氏伤透了心,看到她们,她咬了咬唇,脸上竟然带了愧疚神色,突然跪下,先是朝长公主磕了个头,又转向洛长然,垂眸看着地上道:“我这次是真心认错的,不管你信不信,以后我不会再看不起……他,他救了我的命,是我……我对不起他。” 说完也不管她们反应,提着裙摆跑了,洛长然震惊的和长公主眼神交流了一番,看来这回的事真的让她受到很大冲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起码知道反思了不是。 不过她这又是去了哪?洛长然脑子里略略一转,不会真去跟陆陌寒认错了吧? 还真是有些好奇,跟长公主告辞去了陆陌寒屋子,果然远远看见陆如苓在门前站着,面红耳赤不知说着什么,陆陌寒面无表情,离得远远的。 快步过去,正好听到陆如苓结尾的话,“我道过谦了,以后恩怨两清!” 话落转身,视线在洛长然脸上停顿了一瞬,快步离开。 陆陌寒似乎还处在神游天外之中,眼睛直勾勾盯着树上的小鸟,隐约咽了下口水。 洛长然没好气的叫了他一声,他立即低头看过来,唇角微勾,双眸流光溢彩。 “你……听到陆如苓说的话了吗?” 他缓缓点头。 “那你原谅她吗?” 陆陌寒皱眉思索了一阵,眼神定在她脸上。 “别看我,我在问你,你怎么想的?”洛长然道,自己对陆如苓的厌恶起因都在他身上,只要他不计较,自己当然也不会再小心眼。 陆陌寒挠了挠眉心,看着她轻点了下头。 洛长然不由笑了,其实早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记恨陆如苓,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凶恶阴狠,冷漠无情,但实际上内心是很重情的,他的观念中没有大善大恶之分,一切凭感觉,只要是认定的亲人,便会尽全力保护,对自己如此,对陆如苓也是如此。洛长然甚至怀疑,他压根从未记住过被陆如苓侮辱之事,即便当时气得想爆发,事后便转眼忘到九霄云外。 他开始越来越像个正常人,有勇气,有想法,有担当,尤其是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尽管一个字也没说,那副耿直的样子着实讨人喜欢,洛长然心头突突直跳,脸颊绯红,哦了声眼神飘向别处。 陆陌寒走过来,歪着头看她,目光真挚而诚恳,双唇扬成好看的弧度。 她睫毛轻颤,面容越来越红,连脖子都染了淡淡的粉色,鲜艳欲滴,像是刚成熟的石榴果,格外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陆陌寒喉咙有些干,不由自主上前两步,鬼使神差的低头,在那片潮红处轻轻碰了下,软软的很光滑。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直冲头顶,从内而外烧了起来,又是紧张又是羞赧,下意识推开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落荒而逃。 陆陌寒傻愣愣的望着那背影,一边回味着柔软滑腻的感觉,一边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来回徘徊,踌躇了半晌才追了去。 洛长然捂着脸颊往回跑,碰到经过的仆人,立即垂下手放缓脚步,心虚的左右乱看。 方才心慌意乱,一时不察,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接着脸上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下,湿漉漉的,有些温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才说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他就做出这事,理论上来说是进步了,可,可这太快了!不符合进度啊,谁教他的!洛长然胡思乱想着,进了院子也没从复杂的情绪中□□。 旁边传来幽幽的一声,“你做什么坏事了?” 洛长然吓得险些叫出来,拍了拍胸脯,斜眼看去,洛长宁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怎么又来了?” “你还没说你做什么坏事了,脸为什么这么红?” “我,我走的太快,热的。” “为什么走那么快?” “我……我想走多块就走多快,关你什么事,你神神叨叨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呵呵呵,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一定是有事情发生,”洛长宁笑的贼兮兮的,“四姐呀四姐,你瞒不过我的,快点老实交代,是不是跟三公子……”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成天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洛长然拍了下她脑门,“是不是想成婚了,反正你明年也就及笄了,要不我跟大哥说一声,这两天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你的那些想法可以先自己实践实践。” “哎呀四姐,当我什么都没说,”洛长宁立马换了副嘴脸,抱着她的胳膊讨好,“你千万千万别提这茬,我可不想嫁人。” “到明年还能由得了你。” “哼,反正我不管,我还没玩够呢,”洛长宁噘嘴道:“他们还能将我绑上花轿不成?” 洛长然心中冷笑,如何不能?拨开她手走到桌边坐下,“你这次犯了什么事,估摸着要躲多少天父亲才能消气?” “四姐,你就这么看低我,”洛长宁不满的瞪她,“我最近可乖了,什么错误都没犯。” “是不是?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嘿,我,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钱……” 洛长然乐了,“父亲将你财路断了?” “是啊,自打我上次回去以后,他就吩咐账房不能给我一个铜板,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都是母亲偷偷给我,可这回连母亲也……叛变了!我什么招都试了,一点用没有,就差跪地磕头了。” “那你磕一个,”洛长然打趣,“磕一个一两,十个翻倍,怎么样,我够仗义吧。” “不可能!”洛长宁义正言辞,“头可断血可流,膝盖不可软!要我磕头,门都没有!我宁愿饿死,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哎,好了好了,”洛长然摆摆手,“我好像记得有人曾经跪在祠堂,抱着父亲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是我记错了吗?” 洛长宁脸一红,嘴硬辩解,“那是……我还小,书读得太少,现在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的尊严和荣誉感已经培养出来了,融入血液,绝不会再做那种没骨气之事,也不会暗中搞破坏……” “洛小五!” 院门口震天动地的一声吼,打断了洛长宁滔滔不绝的自我洗白。 洛长然转身看过去,只见齐进手里提着一只似曾相识的小动物,从嘴型来看,应该是鸭子,软趴趴的歪着头,身上一根毛也没有,光秃秃的竟有些可怕。 洛长宁一看到他便刺溜钻进了屋里,哐当关上门,在他冲过去前,窗也关上了。 “洛小五,你给我出来!”齐进衣衫松散的挂在身上,袖子半挽,怒火中烧,上去就砸门。 “你想干什么!”洛长宁在屋内喊。 齐进在屋外吼,“躲在里面算什么好汉!你出来,出来……” “我为什么出去?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啊,我跟你熟吗?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出不出来?出不出来?”齐进气得脸红脖子粗,抬脚去踹门,“我告诉你,今儿个我跟你没完……” “你别进来,你进来我不客气……” 砰一声巨响,屋门被踹开,洛长然看的目瞪口呆,不自觉咯噔一下,慢慢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只见洛长宁站在桌案上,居高临下瞪着齐进,“堂堂世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丢不丢人呐,你敢动我一下,我就去找国公爷!” 齐进愤怒的用提着鸭子的手指她,“宝儿招你惹你了,你为何这么折磨它?今日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想走!” 洛长宁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弄的,别血口喷人。” “哼,敢做不敢当,小人行径,真是卑鄙!” “你再说一句!”洛长宁梗着脖子威胁,“别以为我不开门就是怕了你,有本事公平比一场,看谁赢得过谁。” “来就来,输了你就给我家宝儿磕头认错,”齐进气势汹汹道。 洛长宁顿时就怂了,就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正面相抗哪可能有胜算,嘴硬道:“等你赢了再说,”身体却是诚实的往后缩了缩。 “你下来!”齐进怒喝。 洛长宁故作镇定的斥责,“凶什么凶,一点风度都没有。” 说着慢慢悠悠往下挪,眼神乱瞟,洛长然见他们真打算动上手了,慌忙上前阻拦,被齐进一把拨到旁边,“表嫂你别管,这是我跟她的恩怨,今日必须算清楚,我得给我们家宝儿报仇,你离远点。” 洛长宁切了声,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嘟囔什么。 洛长然无语,“要打也出去打,别在我屋里折腾。” “听表嫂的,”齐进面朝她道。 洛长宁哀怨的瞪她一眼,趁齐进不备,迅速落地打算偷袭,拳头还没挥出去整个身子便悬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陌寒不知何时进来的,面若冰霜,随手抓住洛长宁后领,老鹰捉小鸡似得将她拎起来,另一只手去抓齐进。 可怜齐进幸灾乐祸的笑还未来得及绽放便与洛长宁处于同一境地了,陆陌寒左右手各拎一个,走到门口准备扔出去。 第41章 洛长宁吓得大叫,“不要不要,三公子手下留情,我怕疼啊,四姐,快救救我……” 陆陌寒手势一顿,似是在思考。 洛长然抱臂旁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未得到回应,洛长宁又叫起来,“三公子,哦不,四姐夫,四姐夫,你快将我放下来,四姐最疼我了,你欺负我就是欺负她,她会不高兴的。” 陆陌寒回头去看洛长然,齐进趁机也喊起来,“表哥,我们可是兄弟,血脉相亲,你你你,你放开我,我们许久未见了,好好谈谈……” 话音未落,人已经呈弧线飞了出去,惊叫声由近及远,随着落地的巨响消失。 陆陌寒低头看了看洛长宁惊恐的小脸,眼神稍有回温,手一松去找洛长然了。 洛长宁啪摔在了地上,痛呼了声,捂着鼻子爬起来,“四姐,好疼啊……” 洛长然憋着笑走过去看她,“没事没事,就青了一小块,揉揉就不疼了。” “真的?” “真的!” 洛长宁手放下来,两行鼻血明晃晃的往嘴里流,她舔了舔,似乎想吸鼻子,洛长然赶紧掏出丝帕给她堵上,胡乱擦了擦,“哎呦,这怎么连鼻涕都摔出来了。” 洛长宁脸一红,伸手想夺帕子,被洛长然挡住,“别动,擦不干净,我给你洗洗。” 吩咐逐月端了盆水来,正好齐进也从遥远的墙根底下跋涉回来,站在门口,一看到她那样,当下就乐了。 洛长宁更羞了,张口欲警告他,被洛长然侧身挡住,“闭眼,别看啊。” “哦,”她努了努嘴,难为情得闭上眼睛。 洛长然帮她清洗干净,又让逐月拿了药给她上了点,看血不流了这才让她起身,逐月眼明手快的将水端了下去。 洛长宁摸摸鼻子,颇是尴尬,“那个四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你不能走!”齐进抢着道,“宝儿的事还没解决呢,你打算怎么办?” “你烦不烦呐,”洛长宁满脸不悦,“是不是还想被我姐夫摔一次?” “你……他……”齐进语滞,咬牙切齿的瞪她,不经意触到陆陌寒的目光,顿时颓了下去,悄悄嘀咕,“娶了媳妇忘了兄弟,重色轻友……” 洛长然被他们烦的头疼,干脆都赶了出去,洛长宁是原本就想走了,听她一说拔腿就溜了,齐进叫了几声,嬉皮笑脸的冲陆陌寒咧了咧嘴,也跟着走了。 小院总算是安静下来,洛长然让逐月将桌案上东西收拾收拾,交代她拿些银钱抽时间给阿宁送去,然后走到床榻边,陆陌寒像是连体尾巴似得跟在身后。 洛长然坐下,他就站在旁边低头看着,看的她心慌意乱,思及方才的一幕,脑子里又开始晕晕乎乎,压根无法思考,只觉得一片空白。 “你出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陆陌寒眸光微黯,她真的生气了?慌忙蹲下去,无比真诚的与她对视,想让她明白,自己已经知错。 洛长然哪里敢看他,目光飘来荡去,干脆侧过身,红着脸加重声音道:“出去呀!” 陆陌寒眼中愧意更浓,犹豫了片刻,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他一走洛长然便倒在榻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黑暗之中,胸膛跳动的声音越发明显,几乎停不下来。 逐月奇怪的看了看两人,怎么像是吵架了?她实在不明白,三公子连话都不说,他们怎么吵起来的? 收拾好准备出去时想起一件重要之事,走过去提醒,“姑娘,老夫人寿辰快到了,是不是要准备寿礼了?” 洛长然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思索了一瞬,好像是快到了,欲问问还有几天,话到嘴边蓦地回想起来,前世老夫人似乎是过了寿辰之后没几日便亡故了,但今世以她的精神状态,倒不像是会那么早就走的样子。 前世寿辰时,洛长然连面都没露,侯爷颇是不满,很长一段时间没给她好脸色,她当时也不在意,反正从小就习惯了,只是害的阿娘那段日子也不好过,之后颇是自责,逐月走后她想了许久,之前一直说带陆陌寒给阿娘看看让她放心,这倒是个好机会,一举两得,而且老夫人很可能不久之后便会亡故,虽然没多少亲情,但毕竟是叫了不少声奶奶,她未苛责过自己,就当是送送她。 找了块锦缎出来,打算绣个缎面给她,下针时又放弃了,倘若真如前世那样,自己这心血也是白浪费,悻悻的扔在了桌上,躺回塌上去睡了。 一夜安眠,早上醒来那锦缎却不见了。 洛长然问了问逐月,她一脸茫然的摇头。 “那我睡醒之前可有人进来过?” “没有吧,”逐月不大确定的道:“昨夜奴婢是看着您关门的,直到刚刚才打开,应该没人进来。” “那怎么会不翼而飞了?”洛长然奇怪不已。 “莫非是三公子?”逐月忽然灵光乍现,“除了三公子,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进出这里,说不准是他进来拿走……”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陆陌寒身影便出现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个鸡屁股,边吃边往屋里来。 洛长然一眼就扫见他手上那熟悉的东西,没好气的迎上去,“你早上来过了?” 他嘴里的肉还未咽下去,愣愣的点了下头。 “从我屋里拿了什么?” 陆陌寒眨了眨眼,缓缓看向手里包着鸡屁股的缎子,见她似有不悦,心虚的递过来。 洛长然满脸嫌弃的捏住一个角,简直不忍直视,随手甩给逐月让她将上面油腻擦干净。 “以后不准偷偷摸摸进出我房里,知道了吗?” 陆陌寒委屈的垂眸,将嘴里东西咽下去,再看那鸡屁股没了一点食欲,扬手就要仍。 “等等,”洛长然抓住他胳膊,凑上去咬了口,“也不准浪费食物。” 陆陌寒,“……” * 陆陌寒觉得洛长然对自己很不满,究其原因很可能是自己昨日的逾越之举,他不知该如何让她消气,也没人帮他指点迷津,只好以最简单的方式,在她门口守着,希望能以诚意获得她的原谅。 可她“教训”完他后就不见了人影,他等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眼皮实在困得厉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洛长然回了侯府探望郑氏,刚去就下起了大雨,直到天黑也没停,夜里不好赶路,便在侯府留宿了一宿。 早上从侯府侧门出来,忽然被人拽住,强行往旁边墙根处拖,洛长然挣扎着想叫,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惊恐的瞪大双眼,双手乱抓,待稳定身形看清是谁,当下一巴掌甩过去。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捏的生疼,洛长然冷喝,“沈初,你想干什么!” “阿然,救救我大姐,”他神情憔悴,诚挚恳求,“她一个弱女子,在那边疆苦寒之地活不了的,阿然,我求求你,救她一命,我就这么一个姐姐……” 洛长然冷言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罪证确凿,案子已定绝无可能重判。” “她是被利用的,他们陆家人争权夺利,为何要我姐姐牺牲,”沈初恨得咬牙切齿,“即便是她真的错了,也不至于受如此重的刑罚,陆明成分明是目无法纪,勾结朝臣,致使父亲在朝中也被排挤……” “重吗?”洛长然冷笑打断他,“她好歹还有条命在,陆明成的孩子却是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没让她一命换一命已经是轻的了。” “怎么能都算到我姐姐头上,这不公平!”沈初怒道:“这世间小产的女子成百上千,谁能保证长公主一定能将孩子生下来,既然还未来到这世上,又何来杀人之说!” 洛长然震惊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歪理从何而来,没出生便不算生命,便无所谓生死吗? 沈初见她不说话,以为被自己说中动摇了,急忙又拉住她,“阿然,你去求求陆明成,让她放了我姐姐好不好,我们沈家惹不起他,求他放我们一条生路……” 洛长然厌恶的甩开他的手,直言道:“我没觉得陆明成有错,自作孽不可活,你姐姐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我不会帮你,你死心吧。” “呵,呵呵……”沈初怒极反笑,“对了,你现在是陆家人,自然帮着他们说话,我可真蠢,竟然来找你这种女人帮忙。” 洛长然不想听他废话,转身想走,被他拉住狠狠甩在了地上,失声尖叫了一下。 “沈初,你干什么!”旁边蓦地传来一道厉喝,同时一个鹅黄身影跑过来,恶狠狠的将沈初推开。 竟然是洛长宁。 她火冒三丈,冲上去就打,口中直喊着,“你敢欺负我四姐,我饶不了你!” 沈初左躲右闪,在侯府门前不敢与她动手,寻着机会跑了。 洛长宁得意洋洋的骂了几句,这才将惊魂未定的洛长然扶起来,“四姐,你没事吧?” 洛长然摇摇头,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嘿嘿,父亲近来看得我可严了,我只好偷偷从这儿溜出来了,”洛长宁吐吐舌头,“你来看郑姨吗?”不待她回答又愤愤不平道:“沈初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敢朝你下手,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今日真是多亏了你,”洛长然疲惫道:“阿宁,帮我叫辆马车,我想回陆府。” 洛长宁乖巧的应了声。 一走进小院,逐月便迎了上来,“姑娘,你可回来了,三公子他……” 说到一半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惊慌的转了话音,“姑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洛长然摇摇头,“你方才说三公子怎么了。” 逐月让开了些,指着靠坐在门前的陆陌寒,“他昨夜在这里等了一夜,刚刚才睡着。” 洛长然心中一暖,慢慢走过去,他被脚步声惊醒,猛的睁开眼,顿了一瞬,起身迎向她。 到了她面前站定,微微一笑等她说些什么,却忽然被她抱住。陆陌寒楞了半晌,胸膛轻轻震动,小心的伸手环住她,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逐月被这一幕惊住,回过神来捂着脸悄悄出去了。 洛长然将头埋在陆陌寒胸口,双手搂着他的腰,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沉默半晌也只是叫了他一声。 “陌寒。” 他低下头,鼻子在她发上蹭了蹭,感受到她情绪起伏,环在她肩上的左手慢慢上移,安抚性的揉了揉她头发。 “你昨夜一直在这里等我?” 他点头。 “下雨了,冷不冷?” 摇头。 洛长然放开他,转而抓住他的手,一片冰凉。 “走吧,回去睡觉。” 陆陌寒站着不动,眸光沉了下去,明显不大情愿。 “你不困吗?”洛长然拉着他进屋,垂眸道:“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帮你准备膳食,等你睡起来吃。” 陆陌寒眼里迅速重新焕发光彩,喜气洋洋的点了点头,脱鞋躺下盖被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洛长然,“……” 等了一夜,看来是真的累了,他很快睡着,呼吸均匀,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洛长然帮他将头上玉冠取下来,让他睡得舒服些,然后搬了个矮凳过来,坐在旁边看着他。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的睡颜,安静又温柔,总是让她移不开目光,不由自主伸手,沿着他额头缓缓往下抚摸,眉毛,眼睛,鼻子…… 指尖落在紧抿的薄唇上那一刻,心跳蓦地漏跳半拍,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越来越清晰,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心慌意乱的准备收回手,却忽然被睡梦中的陆陌寒抓住,洛长然脸一红,胸膛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然后就看到他将自己的手移到鼻子下,闻了闻,嘴一张,露出两排白牙,准确无误的啃了下去。 洛长然,“住口!这不能吃!” 小剧场 夜幕沉沉,大雨如注。 陆陌寒坐在门边,半屈起一条长腿,望着茫茫雨帘发呆。 逐月离得远远的对他道:“姑娘今夜不会回来了,三公子回去休息吧。” 陆陌寒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逐月叹口气走了,过了会抱了床被子出来,小心翼翼递给他。 这不是媳妇的,陆陌寒瞅了眼心想,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接,逐月已经收回了手,“对了,姑娘说过三公子身体好,从不惧严寒,奴婢多事了,”说完福了一礼走了。 陆陌寒恋恋不舍的看着她手中被子,屁股底下冰冰凉凉,浑身一哆嗦,“好冷,媳妇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42章 这几日天气不错,陆陌寒在府里待得无趣,跟陆明成去了几次军营后就每日想往外跑,洛长然正好要给老夫人选寿礼,便带他一起出了门,顺便帮他准备几件夏衣。 马车停在布店门口,陆陌寒率先下去,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起什么,转身又回来,直接将低头下马车的洛长然抱了起来。 周围有不少路人,洛长然面红耳赤,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低声道:“放我下来。” 他一言不发,抱进店里后才松了手。 掌柜的热情的迎上来,洛长然小心脏扑腾乱跳,颇是不好意思,干脆将陆陌寒推出去让他自个去挑,他竟然真的认认真真挑选了几匹布,洛长然一看,哭笑不得。 一溜的大红色,只是花色不同,他不是不喜欢鲜艳颜色吗? 陆陌寒眼含笑意,指指她身上,洛长然明白过来,“给我的?” 他点头。 “我让你给自己挑。” 他蹙眉思索了一瞬,转身又拿了两匹玄色布来,随手扔在掌柜的面前。 量好尺寸之后,洛长然又帮他选了好些,这才离开。 在街上转了圈,未找到的合适的寿礼,陆陌寒自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肚子便咕噜噜响个不停,洛长然只好先带他去天香楼吃饭。 在二楼的雅室坐定,他眼睛还盯着窗外街边的包子铺,神情可怜巴巴的,洛长然禁不住那渴望的眼神恳求,让他乖乖等着,自己下去买。 这楼里很大,弯弯绕绕拐了好几下才看到楼梯,走的太急没留意与人撞在了一起,酒气扑面而来,洛长然忙后退几步,低头道了声歉,准备从旁边走过去。 胳膊忽然被拽住,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被那人拉进了旁边屋子,他力道很大,又是突然之举,洛长然不防,整个人几乎是被拖了进去,甩在地上,屋门啪一声关上了。 洛长然吓得叫了声,慌忙爬起来,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他目光迷离,面色红润,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手中拿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洛长然连连后退,后腰抵在了桌子上,惊恐的看着他,声音直颤,“沈,沈初,你想做什么?” 屋子里有股奇异的香味,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钻,痒痒的,引起一片燥热,洛长然脸都白了,紧紧咬着唇。 “阿然,我们原本是要成亲的,”沈初苦笑,满脸哀伤的看着她,“可是你现在连跟我说话都不愿意,你可知我有多难受?” “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洛长然寻着机会想出去,被他挡着路。 “你别走,”沈初猛地抓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你要去找谁?我不准你走。” 洛长然使劲挣脱,绕到桌子后面,“你,你别过来。” “阿然,”沈初迷蒙着眼朝她跟前走,洛长然大惊失色,只觉得哪里不对劲,顺手抓住一个茶杯扔过去。 沈初侧身躲开,眼眶通红,“你可知我有多爱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然,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洛长然决绝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呵,呵呵……我乱来?分明是陆家仗势欺人,为所欲为……”沈初冷笑,“算了,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阿然,我姐姐之事你不愿帮忙我不怪你,活该我们沈家倒霉,今日,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嘴上这么说着,往前的脚步却是并未停住,他脸色潮红,不由自主的伸手扯了扯衣领,洛长然吓得大叫,“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沈初面露不悦,酒意令他脑子一片混沌,根本不知自己是何模样,只是遵循内心深处的欲~望,看着眼前深爱的女子,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去抱她,去亲她,她是你的…… 温文尔雅的气质荡然无存,那眼神如狼似虎,翻滚着她并不熟悉的浪潮,洛长然退到了窗户边上,咬破嘴唇让自己保持理智,余光扫到楼下的街道上走过一个身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喊起来,“三姐,三姐,洛长平……” 她拼尽了全力,声音却小的像蚊子嗡嗡,情急之下抓住叉竿扔了下去,洛长平闻声脚步停住,刚抬起头来,她便被沈初拖离了窗边。 窗户从里面关上了,洛长然不确定洛长平有没有看到自己,即便没有看到,那沈初呢?方才关窗户应该是看到了,她会不会上来? 来不及多想,趁此时机慌忙往外跑,没几步又被他拉住,洛长然大喊救命,被他禁锢在怀里,热气喷洒在脖子后面,浑身不由自主一阵酥麻。 洛长然惊惧万分,死命去掐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却发现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脑子里晕晕沉沉,眼前也逐渐迷蒙起来。 “陌寒,陆陌寒……” 她绝望的叫他,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突然一声巨响,屋门像是被谁踹开,洛长然努力睁大眼,可是什么都看不清,一道疾风袭来,下一刻身后钳制自己的力量消失,她双腿一软,跌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从头顶传来,胸膛间跳动的频率显示出此刻的愤怒,洛长然紧紧拽住他衣袖,微喘着祈求他,“快走,陌寒,快带我走……” 身子腾空而起,她将脸埋在他胸前,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周围景致迅速往后倒退,她紧紧揪着他衣襟,嘴唇咬出血来。 * 洛长平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的却是沈初的身影,并且关上了窗,她绞了绞手帕,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上一次酒馆一别后,她便再未见过他,气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消了,眼下见他似乎又和洛长然在一起,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怒气顷刻间翻涌而起,且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洛长然叫自己是在炫耀吗?一定是的!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她绝不容许他们旧情复燃。 想到这里,急忙调转方向进了天香楼,上到二楼,很容易便找到他。 屋门大开,他狼狈的坐在地上,衣领半敞,露出胸前大片肌肤,染了淡淡的红色,顺着脖子往上,直蔓延到耳根后面。 “沈公子,你怎么了?”洛长平惊慌的跑进去,对上他迷离的眼神,心头一跳,没来由的燥热不安。 “你没事吧?”注意到他衣衫不整,洛长平微红了脸,撇开头不敢看他。 忽然被他拉了下,身子不由自主往后跌进他怀里,洛长平心里突突直跳,陷进他的双眸中无法自拔。 他的头缓缓低下来,洛长平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并非以往温润疏离的样子,他的眼中只有她,目光火热,带着诱人气息,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喜欢的不得了,手指轻轻在他唇上点了下。 沈初手臂收紧,头埋进了她脖颈之中,洛长平闭上眼睛,用力回抱住他。 “你们什么人,为何在我屋里?”门口响起一道声音。 沈初迷蒙着眼看过去,是个肥胖男人,怀着搂着个娇小女子,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清醒,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方才看到阿然,想跟她说话,好像随便进了一间,阿然,阿然在哪里…… 怀中娇软的身躯微微动了下,他低头,女子动人的面容来回晃动,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融合在了一起,“阿然……” “完了,白准备了……”门口的胖男人自言自语,懊恼的捶捶头,撇了屋里的两人一眼,贼兮兮笑了声,“便宜你们了,”然后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 洛长然泡在冷水里,体中热意缓缓褪去,神智也逐渐清明,睁开眼睛,陆陌寒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整个人呆住。 怎么回事?脑子里飞速转动,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天香楼出来发生了何事,自己怎么会光溜溜的坐在冷水里,陆陌寒又为何在这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洛长然逐渐感觉到冷意,缩了缩肩膀,刚要开口,忽然被他提了起来。 下一瞬被什么卷住,整个人被他从浴桶中扛了出去,头发上的水顺着他脖子流下去,洛长然欲哭无泪,“陆陌寒,我自己走。” 没有回应,陆陌寒一路将她抗进屋里,放在床上,然后盖好棉被,坐在旁边真诚的看她。 洛长然面红耳赤,撇过头看向里侧,“陆陌寒,你别看我。” 他眼中闪过迷茫,思索了一瞬,往前挪了挪,继续炯炯有神的盯着她。 洛长然想将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奈何手被卷在床单之中,动弹不得,只得使劲往下缩。 稍见成效时,逐月从外面进来,洛长然大松口气,急忙叫她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她满脸后怕,“姑娘,你怎么会中了迷药?那药可是有催情的功效,若非三公子,你……” 难怪一进去就觉得那味道不对劲,是沈初准备的吗?洛长然不太敢相信,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可转念一想他连自己都能杀了,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那我现在……” “姑娘放心,方才三公子强抓了胡太医来为你诊脉,他说你中的是很普遍的催情迷烟,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应是嫌麻烦不想配解药,就让你在冷水里泡一泡,说比配解药快……” 什么太医,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洛长然腹徘了几句,听到逐月说长公主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疑惑的抬头,“大嫂怎么会知道?” “三公子疯了一样冲进来,满院子找胡太医,长公主闻声而来,自然就知道了……” 洛长然唔了声,心中变得柔软,陆陌寒怕是吓坏了吧,想摸摸他的脸宽慰几句,手半天拔不出来,只好笑了笑,“我没事了,你别担心了。” 陆陌寒眼中闪过后怕之色,还夹杂着几缕自责,俯下身子抱住她。 洛长然震惊的看着他,他居然也会害怕吗?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害怕没有保护好自己? 说不出的感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皆化为温柔的笑意,洛长然脸颊蹭了蹭他头顶,“陌寒,谢谢你。” 陆陌寒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再也不吃包子了。 逐月轻咳了声,嘱咐洛长然好好休息准备出去,转身想起来什么,又回过头道:“我帮姑娘换上里衣吧,这样裹着定然不舒服。” 洛长然怔楞了片刻,浑身一热,抱着一丝侥幸问她,“是你将我弄进浴桶里的吧?” 逐月神色复杂的瞄了眼陆陌寒,轻轻摇头,“不是,是三公子。” 洛长然侧过身,努力平静的道:“陆陌寒,你出去吧。” 他松开手站起来,满脸不情愿。 洛长然不敢与他对视,闭上眼睛,“逐月,帮忙将被子往上拉点。” 作者有话要说: 逐月依言而行。 “再往上。” “……” “再往上。” “姑娘,你不闷吗?” “不,再往上。” 逐月憋住笑,“姑娘,你要坚强面对。” “恩,你说得对,”洛长然表示认同,“可是,好像还有个缝隙……” 2016年最后一天,这一年都过得好吗?祝大家跨年夜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健康,越来越美,天天发财O(∩_∩)O~~ 跨年夜要干什么?当然是发红包了!看完跨年晚会的宝贝们记得来领红包哇(*^__^*) 感谢不岁、寿司宝贝的地雷支持,褐瞳、书虫、唐三娘、苗苗、昨夜星辰、冯茉、轐々斾、堇、爱吃猫的鱼、樱飞雪舞、大喵阿琳、何以笙箫谈书墨宝贝们的营养液支持,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43章 迷烟并非沈初所准备。 洛长然听完长公主所言,满脸惊愕,久久不能回神。 派出去查探的人带回的消息是,那间屋子是城中富商刘倌和小情人私会之地,刘倌的原配是府尹之女,生性泼辣善妒,不允许他纳妾,他不得已在天香楼包了间屋子,作为秘密居所,时常与小情人在那里相会,每次都用催*情药助兴,沈初是喝醉了酒,无意闯入。 然而洛长然吃惊的并非这个,而是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 沈初和洛长平赤身裸体相拥而眠,洛长平最终还是上去了,她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失去理智的沈初所迫? 应该是愿意的吧,洛长然猜测着,内心五味杂陈,倘若自己没有叫洛长平,他们还会不会走到一起?虽说前世就是夫妻,但今生以这样的方式,总觉得好像是自己促成的,不太磊落,可洛长平竟然那么巧的从楼下路过,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夫妻缘分,即便沈初有多不情愿,也总会走到一起去。 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外乎当事人和洛长然几个,抖落出去对他们并没有好处,洛长然没让报官,一是沈初并非故意想对自己做什么,勉强也算是受害者,二是报了官对自己名声也不好,牵扯出洛长平和刘倌,丢的是侯府的人,府尹脸面也没地搁。 而且这件事闹大,难保不会被洛长平反咬一口,毕竟自己和沈初曾经之事知晓的人不少,恐怕到时候更多人愿意相信她口中所言。 倒不是有多怕名声受损,而是不想让陆陌寒遭人非议,洛长然知道,他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但是就这么放过沈初还是有些不甘心,长公主也是愤愤难平,让人去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自然是不敢声张的,派去的人说他意志消沉,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 这件事之后没多久,听说沈侍郎去侯府提亲了,侯爷一开始正眼都不看沈家,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同意了。 消息是燕王殿下带来的,他与陆明成乃少年好友,交情匪浅,也是嫡长女洛长华的夫君,年前从东海练兵回来便一直在京中待着,皇上特许他们夫妇参加完老夫人寿宴再回封地,在京里的日子他偶尔会来找陆明成喝酒聊天,之前来没几人知晓,这次也是送陆陌寒回屋凑巧碰见。 自打洛长然让他在自己屋里睡了一觉之后,他就深深记住了,并且以实际行动坚定的执行到底,每日赖着不肯走,以前板着脸训斥几句他还能听进去,现在是说什么都没用,洛长然不得已,只得亲自将他押走。 夜幕沉沉,像是一张黑色巨网笼罩着大地,星星点点的亮光透过缝隙洒下来,柔柔的打在那对璧人身上,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背影远远拉长,十指紧握,并肩相依。 洛长然边走边警告陆陌寒,“回去早点睡觉,不许到处乱跑。” 他没有反应,扭头看向旁边,明显是在赌气。 洛长然无奈,站到他面前,仰头盯着他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 陆陌寒当下收起小性子,做出无比真诚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委屈的看她。 “回去睡觉不?” 他点头。 “乱跑吗?” 摇头。 “听不听话?” 迟疑着点头。 洛长然双目一瞪正欲发作,不远处响起吃吃的笑声。 她顺着看过去,就见陆明成与燕王坐在凉亭里喝酒,方才教训的太过专注,竟然没有注意到。 “老三,来,过来,”燕王朝他们招手,听声音应是没少喝。 两人走过去才发现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空坛子,他们俩眼神迷蒙,面容通红,尤其是陆明成,就像是刚从酒坛子里泡出来,身上衣衫整个都湿了,不用拧都有水滴下来。 也不知是掉水里了,还是酒撒了,洛长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将他送回去,他已经抬头看向陆陌寒,“来,三弟,陪大哥喝一杯。” 说着将燕王的酒碗拿过来,抖抖索索倒满,伸手递给他,等陆陌寒接住,只剩下了半碗。 “来,喝,”他端起自己碗跟陆陌寒碰了下,一饮而尽。 洛长然心中忽然有种酸涩的感觉。 “喝,”燕王也跟着去拿酒碗,伸手捞了个空,迷迷糊糊做了个喝的动作,然后将空手往陆明成面前一甩,“再来一杯。” 陆陌寒盯着眼前浑浊的液体,仔细观察了一番陆明成的神色,小心的舔了下,目光蹭的一亮,咕噜噜一口气喝完,然后坐了下来,将空碗推过去。 陆明成给他斟满,两人又喝了杯,燕王很讲义气的一直陪着,还打了个酒嗝,然后热情友好的将自己无形中的酒碗递到洛长然面前,“四妹,你……要……不要……喝……喝一杯?” 洛长然微笑摇头,将他的手推回去,“你们喝,你们喝……” 连续五杯下肚,燕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酒碗没了,擦亮眼睛一看,在陆陌寒手里,惊呼,“你不是……不是……说……老……老三……不能沾酒吗?” 陆明成,“没……错!”虎目一瞪,“谁……让你……你喝酒的?回去!” 陆陌寒,“……” 陆陌寒不能喝酒?为什么?洛长然低头瞅了眼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念头刚过,他忽然站起来,像匹脱缰的野马,欢快的一溜烟跑了。 洛长然赶紧去追他,路上碰到两个巡逻侍卫,让他们将陆明成和燕王送回去。 平日陆陌寒就跑得快,喝了酒是更上一层楼,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洛长然找了半晌,连个影子也没见着,想了想,拔腿往膳房而去。 膳房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没看到陆陌寒,应是迅速扫荡之后又走了,还会去哪里呢?洛长然站在门边思索,远远听到扑通扑通的几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救命啊,我不会水……” 急忙循声而去,发现有好几个小厮掉进了湖里,侍卫们正七手八脚的下水救人。 陆陌寒呢? 洛长然拉住个侍卫问了下,侍卫一脸茫然。 慌慌张张的刚将水里的人救出来,湖对岸又是扑通扑通的几声,洛长然遥遥看去,正见陆陌寒将最后一个人一脚踹下去,站在岸边满意的欣赏了一番,转身欲走,估摸着又要去抓人。 “陆陌寒!” 洛长然忙大喊,“你给我站住!” 他脚步顿了下,回过头看了眼,逃命似得跑远。 没一会儿又抓了一批人来,却是换了个方向,踹进水里继续去抓了。 侍卫们接二连三的往下跳,小湖俨然成了饺子锅,府里到处都是哀叫声,乱成了一锅粥。 洛长然绕着湖边转了一大圈,累的气喘吁吁也没逮到他,索性就扎根在一个地方等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时辰后他总算是选择了这个方位。 “陆陌寒!”趁他不备冲上去拦住去路,“你闹够了没有!” 他四下看了看,颓然垂下头,倒还不忘将这批人也弄进湖里,然后三两下爬到就近的一棵树上,坐在树顶惬意的观赏湖中景致。 洛长然气得大喊大叫,“陆陌寒,你给我下来!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生气了!” 他充耳不闻,兴致盎然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洛长然彻底火了,随手捡起颗石子朝他砸去,准头不错,正正砸在了他后背上。 他不满的低头瞪她,竟然折了根树枝也朝她扔下来。 树枝虽然不重,但从那么高打下来还是很疼的,洛长然揉着头火冒三丈,“陆陌寒,你敢打我!” 他愣了片刻,似乎在回想什么,没想起来,对她失了兴趣,转头继续看湖面。 洛长然倔劲上来了,誓要逮到他,吩咐侍卫去拿斧子。 这棵树不粗,砍上半个时辰总能砍断。 两面同时开弓,十几个侍卫轮番上阵,一刻钟之后树干就开始晃动了,陆陌寒有些慌了,愤怒的瞪着底下这些人。 洛长然慢慢悠悠的问他,“你是主动下来呢?还是等我捉下来?” 陆陌寒梗着脖子,一副死扛到底的神情。 在侍卫的努力下,大半个时辰后,树木轰然倒下。 陆陌寒几乎是在倒下的同时迅速跳开,准备突然侍卫包围圈,洛长然眼疾手快,冲上去就抱住他,他想要挣脱,干脆往上一跳,环住他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他甩了几下没甩开,焦躁的反手去抓她胳膊,洛长然大叫了声,在他耳朵上咬了下,他立即停住动作,安静下来。 “回去。” 陆陌寒听话的点头,往小院方向走,洛长然伏在他背上下达指令。 “回你房里。” 没反应。 “听到了没,回你房里!” 还是没反应,脚步坚定不移的往她的小院走。 也罢,只要让他不再闹腾,待哪里都行。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持续了片刻,回到小院之后就后悔了。 逐月被满府大呼小叫的声音惊醒,冲出来正好见他们回来,张嘴欲问,陆陌寒凶狠的一记眼刀过去,她立即闭上嘴,心惊胆战的走了。 进到屋里,洛长然从他身上滑下来,指着旁边软席,“乖乖待在这,今晚不准睡……” 作者有话要说:  话还未说完,被他一把捞进怀里,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倒去,陆陌寒听话的躺在软席上,紧紧搂着她,闭上了眼睛。 “放开我,松手!” 任凭洛长然说什么,他油盐不进,双臂如同铁爪般将她箍住,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渐渐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洛长然整个人扒在他怀里,欲哭无泪,“陆陌寒,我同意你睡床上了,我们挪个位置好不好?” “……” 一会儿要出门,所以今天早点更新(*^__^*) ,新年第一天要高高兴兴,希望这欢快的一章让宝贝们看的开心O(∩_∩)O~~ 第44章 翌日。 晨光普照,云淡风轻,廊檐下飞出几只燕子,扑闪着翅膀进入屋里,在房顶绕了一圈,追逐着飞出。 逐月端着洗漱水准备去叫洛长然,走到门口惊住,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门庭大开,一对璧人相拥而眠,多么美好的一幕,但是为什么是在地上?而且……好歹关上门啊! 逐月瞠目结舌的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思及昨夜陆陌寒的那个眼神,浑身一哆嗦,识趣的退下去了。 有一瞬间的犹豫去帮他们关上门,终究是不敢上前,想着反正也没人来。 然而世事难料,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往往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便会应现。 逐月放下盆子刚要进厨房准备早膳,两个人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前面的是陆明成,后面的是齐进。 “三弟是不是在这里?” 陆明成边走边道,直接往厢房方向而去。 逐月慌忙去行礼,“是……可他们……” 院门到厢房就几步路,陆明成腿长步距大,走的又快,没等她说完便已经到了房门口。 然后,自然而然的看到了那一幕,神情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后面跟上来的齐进同样愣住,愣过之后便是尴尬,两人打着哈哈准备撤退,可是就在这时,洛长然幽幽醒转。 浑身难受,尤其是肩膀,像是散了架似得,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从陆陌寒身上爬起来。 外面阳光普照,暖意融融,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飞下来,沿着地面飘向东边,落在了石阶上。 石阶下站着三个人,静止不动,日光映照之下,轮廓优美的好似一幅画。 等等,人!洛长然揉眼睛的手顿住,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使劲睁大眼睛,看到的是惊惶的望着自己的逐月,还有脸上神情难以形容的陆明成和齐进。 缓缓低下头,陆陌寒的手还扣在自己腰上。 洛长然一瞬间思绪百转,强自镇定,将陆陌寒摇醒。 他坐起身来,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投向外面。 洛长然拍掉他的手,“你大哥找你有事,快去。” 陆陌寒懵懵懂懂的站起来,刚走出屋子,屋门啪一声从里面关上了,声音震天动地,陆明成和齐进都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洛长然拴上门栓,内心哀嚎,只觉得以后都没脸见人,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好像是陆明成在训斥陆陌寒。 他应是知道陆陌寒喝酒自己也有责任,所以并不严厉,只教训了几句,让他以后不要再沾酒,哪怕是自己让喝也不行,训完之后便走了。 齐进却是很有兴趣的仍在打听,“三表哥,你昨晚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你跟谁喝的酒啊,不会是跟三表嫂吧?” “你们昨晚都做什么了呀,怎么连树都砍了?” “嗳,你耳朵怎么破了,谁咬的?” “你昨晚几时睡得?怎么这会儿才醒?” “你是不是闹腾的没力气了,所以一进门就倒下了?” …… 絮絮叨叨问个没玩,洛长然听得头疼,陆陌寒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数十个问题挨个过之后,齐进终于以一句,“我们去蹴鞠吧”做结尾。 陆陌寒似乎在迟疑,很快过来敲门。 “去吧去吧……”洛长然心慌意乱,赶紧回道。 齐进嬉笑声从外面传来,“三表嫂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哥的。” 脚步声逐渐远去。 洛长然确定没一点声了,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环视了一圈,眼神落在逐月身上。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怕三公子,”逐月委屈道:“我想帮你们关门的,可是……我怕将三公子吵醒。” 洛长然,“谁要你关门,你怎么不拦着他们?” “奴婢,奴婢怎么拦得住啊!”逐月更委屈了,“奴婢话还没说完他们就进来了,谁让你们就……睡在门口啊!” “我……”洛长然语滞,懊恼的又关上门,自个反思去了。 逐月在外面小心翼翼的问她,“姑娘,早膳想吃什么?奴婢去准备。” “不吃!” * 洛长然选择坚强面对一切,埋头喝粥时,长公主来了小院,看到她忍俊不禁。 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洛长然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也没心思吃饭了,让逐月撤了下去。 长公主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第一句便是安慰她,“别担心,没人知道,将军和世子都不是多嘴之人。” 洛长然刚松了口气,就听她又道:“不过你昨晚挂在三弟身上,这……恐怕是隐瞒不住,阿然,我都不知道,你们竟然这般恩爱。” “还不都怪陆……”明成! 若非他教唆着让喝酒,怎么会有这些事,洛长然没好气的想,但思及他昨夜那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责怪,外表威严勇猛无所不能,内心不知隐藏了多少辛酸。 长公主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眸光转暗,幽幽叹道:“成哥这些年不容易,有很多事……他不想让我知道,怕我担心,就连孩子……他说命里有时终会有,若是注定此生无子,也没什么遗憾的,有我,有三弟就够了。” 洛长然鼻子酸酸的,“怎么会,你们有一个孩子的。” 长公主苦笑。 洛长然忽然想到什么,抓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 长公主仔细回想了片刻,整个人呆住。 不敢置信的跟她确认,“你当时说沈初娶了你三姐?” “恩,”洛长然直点头,“你那个时候虽然没逼我,但肯定对我所言有些不信,我自己其实也不敢相信,但是梦里的那些事真实的发生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梦里你怀了两次孕,第一次孩子确实是掉了,所以你怀孕时我才那般小心谨慎,现在洛长平和沈初也极有可能成婚,跟我的梦境一模一样,大嫂,你相信吗?” 长公主呆呆的看着她,以前确实是不信,一个梦罢了,谁会当真,只以为她是被噩梦所扰,心有所惧才选择接受现实,才对陆陌寒好,可眼下再细思,只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都在按照她梦中的情景在往下走,那成哥真的会死吗?陆家军会落在陆斯呈手上? 寒意丝丝缕缕冒了出来,长公主终于真正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惊慌的问洛长然,“成哥,你梦里,成哥是怎么死的?” 洛长然不忍心说出实情,天生将星,并非战死沙场,而是以那样一种可笑的死法离开,哪怕是一个普通百姓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她。 还记得前世她一夜白头的哀痛模样,即便当时不关心也难以抑制的伤怀,如今有了感情,用上了心,那感觉自然是越加沉重。 “意外,”洛长然半真半假道:“一次意外,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是好几年之后的事,而且也不都是坏事,梦里将军还加封了大将军、大司空,兴许就是因为树大招风,所以才遭人暗算。” “是吗?”长公主灰白着脸喃喃自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应现,但多提防些总是没错的。” 洛长然认同的点头,见她惶惶不安,额角浮了层虚汗,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安慰道:“我们还有八年时间做防备,不要太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生个大胖小子。” 长公主干笑了声,“我真的还会有一个孩子吗?” “恩,我发誓,绝对没有骗你,”洛长然认真道:“梦里你确实怀了两次孕,所以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那……生的是男孩?”长公主双唇毫无血色,试探着问她。 洛长然努力看着她笑,“恩,男孩!” 长公主盯着她,良久缓缓松了口气,柔柔笑道:“那你呢?你跟三弟有没有……” 洛长然羞涩的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哀伤,“我,我记不清了。” 长公主打趣她,“我看你是不好意思说吧,自个偷着乐。” 洛长然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些其他事,长公主临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老夫人寿辰你要带三弟一起回去吗?” 洛长然恩了声,她微微一笑,“寿礼我已经备好了,明日让人送过来。” 她和陆明成不去,洛长然以为是让自己代转的礼,便点了点头,谁料第二日送来两样,一个上好的东阿阿胶,一个白玉观音,都是宫里的珍品,洛长然不解,问了她才知,有一样是帮陆陌寒准备的。 陆陌寒这算是头一次正式以姑爷的身份登门,而且还是老夫人寿宴,自然不能两手空空,但他显然不是能想到这些的人,洛长然猜测着多半是陆明成之意,正好自己愁的不知送什么,这下解决了,还省了银子。 第45章 夕阳西下,胭脂红的玉盘斜斜挂在西边树梢上,映照进池塘水面,金光跳跃闪动,好像一颗颗眨动的小眼睛,天边飘着几朵云彩,宛如明亮斑斓的彩缎,为湛蓝广阔的天空披上精美新衣。 陆陌寒灰扑扑的站在池塘边上,悄悄伸手想将歪掉的玉冠扶正,刚松开又歪成原来的样子,索性破罐破摔,不再理会,盯着水里鱼儿咽口水。 洛长然简直都不想看他,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努力数月好不容易将他的形象挽回,经不住一日折腾就被打回原形,果然是近墨者黑,学好不易,跟邋遢的齐进齐头并进倒是眨眼就能做到啊! “姑娘,水烧好了,”逐月小声道。 洛长然板着脸走过去,两根手指捏住陆陌寒衣袖,一路拽进浴房里,将干净衣物恶狠狠扔到他身上,指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洗不干净不许出来!”然后砰用力关上门出去了。 陆陌寒挠了挠头,走到浴桶边,探头看了眼自己的倒影,满脸嫌弃,三下五除二脱去衣衫跳了进去,扬起一大片水花。 听到声响,洛长然火气稍退,暗戳戳的想着日后不能让他和齐进多来往,这颗世家公子中的“老鼠屎”影响力太大,陆陌寒可不能被他带歪了,胡思乱想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他出来,狐疑的敲了敲门,没反应,纠结了片刻,慢慢推开门。 朦胧水汽中,陆陌寒光溜溜坐在浴桶里,□□的上半身露出水面,许是累着了,头歪在一侧睡得正香。 洛长然离得远远地,小声叫了下他,他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睁开眼。正欲提高声音再叫一声,忽然瞥见他遍布疤痕的后背,心中瞬间柔软下来。 余光瞄到角落里放着的半篮子花瓣,那是自己昨日沐浴未用完的,犹豫了一瞬拿过来,慢慢走到浴桶边,闭眼侧过头一股脑倒进水里。 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小心翼翼转过来,看到水面上厚厚一层花瓣遮的严严实实,暗暗松了口气。 拿起搭在桶边的巾帕想帮他擦洗,才刚放到他肩上便被他猛地抓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过肩摔,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扑通砸进了水里。 洛长然懵了片刻,感觉到屁股下坐的双腿微微动了下,抬头对上陆陌寒清澈的目光,眼睛眨了又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人脸上沾满水珠,身体相贴,陆陌寒环住她纤腰的手一点点收紧,洛长然手还放在他肩上,只觉得他的面容越来越近,看到他瞳孔中出现自己的脸,绯红一片,如同受惊的小鹿。 彼此气息交缠,陆陌寒长长的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洛长然陷进他的眼中不可自拔,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不觉中,鼻尖相触,陆陌寒亲昵的蹭了蹭,手中力道加重紧紧将她箍在自己怀里。 他一动不动,额前散发上落下来几滴水珠,正正打在洛长然唇上,她不自觉抿了抿,发现他突然呼吸一滞。 “逐月,四姐在吗?” “方才还在呢,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外面响起说话声,洛长然猛地惊醒,一把推开他站起来,他跟着也站起来,洛长然眼睛瞬间大了一圈,急忙捂住自己险些惊呼出声的嘴,背过身手脚并用爬出去,狼狈逃窜。 外面说话的两人听到开门声,齐齐看过来,院子里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洛长宁的声音便炸响。 “四姐,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不待她回答又喊,“你脸为何那么红,比上次还红!” 洛长然心中噗通直跳,不搭理她进了自己屋子,换好衣裳,待心情平复了些才打开门。 结果一抬头又与陆陌寒四目相对,他已经穿戴整齐,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头发松散着,看到她,手中玉冠递过来。 洛长然面红耳赤,故作镇定叫他进去,洛长宁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张望,不时与逐月说几句什么,很是神采奕奕。 洛长然没好气的朝她招手,她立马眉开眼笑的跑过来,见陆陌寒端坐在铜镜前,缩了缩脖子远远的立在门边。 洛长然一边帮陆陌寒擦头发一边问她,“这回找我什么事?” “没事,没事,”洛长宁嬉皮笑脸,“四姐,我是来看你的。” “我还不知道你?”洛长然嘁了声,“有事就说,我哪一次没帮你?” “哎呀四姐,”洛长宁噘着嘴不满道:“我是真的来看你的,总是不相信我。” “咦,那真是稀奇。” “呵呵,好吧,其实我是来还钱的,”洛长宁乐道:“我有银子花了,喏,你接济我的一分不差都在这儿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桌上,情深义重道:“四姐雪中送炭的大恩大德小五没齿难忘,日后你有任何难处,小五一定拔刀相助。”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洛长然没好气道:“父亲饶过你了?” “哼,才没有,”洛长宁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那人,老顽固,跟石头一样怎么可能轻易松口,他只有对洛长平和颜悦色,对我何时有过好脸色,我只有等过个一年半载他忘的差不多时,才有可能拿回财权。” “那你这钱哪来的?”洛长然蹙眉问她,手上不小心用力过重,扯痛了陆陌寒,听他吸了口气,忙揉了揉他头发。 “我赚的,”洛长宁嘻嘻一笑,“我帮师父打下手,他给我的工钱。” “工钱?”洛长然又瞅了眼那个钱袋,“你师父出手倒是挺大方啊,可他不是个江湖人吗?” “有钱的江湖人呀,”洛长宁得意洋洋,“师父不止武功好,其他的也可厉害了,没有他不会的,赚钱那是手到擒来。” “你帮他打下手?做什么?”洛长然满腹狐疑,“他在金陵城是做什么的?” “做……好事,”洛长宁明显不想说,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和姐夫方才干什么了?怎么弄得全身都湿了……” 洛长然脸上刚消退的热意又涌了上来,一本正经道:“打……水仗!我输了。” 余光瞄到陆陌寒眼里噙了笑意,眼神飘忽不敢再看。 “打水仗为何不叫我啊!”洛长宁蹭蹭跑过来,兴致勃勃的对陆陌寒道:“姐夫,我们俩来打如何,”继而面向洛长然,正气凛然道:“四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陆陌寒冷冷瞥了她一眼,不搭理。 洛长宁不知死活的又往上凑,“姐夫,你这头发先不用擦了,一会儿又湿……” 话未说完,被陆陌寒吃人似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战战兢兢的离远了些,这才松了口气低语,“好可怕。” 洛长然憋着笑问她,“不是说武艺长进了吗?” 她吐了吐舌头,嘟嘟囔囔,洛长然只听到一句师父不好好教我什么的,正欲细问,她忽然抬头,“奶奶寿辰快到了,姐夫也会去吗?” “恩,”洛长然毫不迟疑点头,“阿娘还未见过他。” 洛长宁揶揄的笑了几声,“那你可得好好教教姐夫,别让他老这么冷冰冰的,郑姨会吓到的,我听说她近来失眠的厉害,别再给加重了……” 话落发现陆陌寒阴测测盯着自己,忙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三公子,啊!姐夫别打我,我错了,你是最和蔼可亲的,郑姨一定会喜欢你……” 陆陌寒缓缓收回视线,望向铜镜,一脸的若有所思。 洛长然黯然低语,“上次我回去看阿娘,就听嬷嬷说过此事,吃药伤身,原想着找胡太医调一些安神香给她,前些时日忙着其他事没顾上,没成想胡太医昨日告假,听长公主说是他的恩师辞世,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金陵城又不是只有胡太医一人医术好,”洛长宁眼含不屑,“再说医术好的调香不一定好,你何不找其他人试试?” “这倒是……”洛长然被她一语点醒,思索了片刻,想到那扁鹊堂的石大夫,洛长宁同时也跟她推荐,“上次给姐夫看伤的那个石大夫,听说他就擅于调香呢,好多百姓去看病他都是给开的药香,效果比吃药还好。” 洛长然喜上眉梢,“那我明日便去看看。” “恩,”洛长宁连连点头,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 洛长然想着心事没有留意,帮陆陌寒錧好发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叫逐月将他的外袍全部拿来,让他一件件去试。 刚好阿宁在,三个女人坐成一排,看着他走马观花的轮番更换行头。 “这身太艳了,不符合姐夫气质。” “这件有些松垮,不成样子,三公子都给装到里面了。” “这个颜色是不是有些暗,陌寒你喜欢哪个?” “……” 就在陆陌寒耐心消失殆尽之际,三人综合评判,终于选出一件公认最合适的。 玄纹云袖长袍,腰配同色玉带,潇洒干练,俊逸不凡。 陆陌寒自己早就看花眼,未发表任何看法,洛长然喜滋滋的拍板定案,“回侯府就穿这身!” 作者有话要说: 洛长然os:我总觉得陆陌寒在装睡o(╯□╰)o 第46章 城 雍武侯府虽然近些年来在朝中没有大的建树,但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祖上荣荫庇佑,加上嫡长女洛长华做了燕王妃,世子洛禾随军练兵也颇有功绩,权势不见得多大,在金陵城的地位却是尊贵不可动摇的。 老夫人寿辰这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侯府门前张灯结彩,车辆宾客络绎不绝,洛长然不想跟女宾客套寒暄,所以去的晚些,打着直接入席的主意。 门口的小厮见她和陆陌寒一起从马车上下来,很是吃了一惊,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引着他们进了宴厅。 里面坐满了人,洛长然一眼便看到上首的老夫人,满头银发喜气洋洋,左侧依次是红光满面的父亲和嫡母、洛禾、洛书,右侧首位则是燕王和洛长华夫妇、隔了一个桌案坐着洛长平,阿娘和崔氏坐在父亲身后的位置。 其余皆是前来祝贺的朝中官员,有孤身一人的,也有携妻而来的,趁开席之前互选寒暄,好不热闹。 洛长然进去行礼问安,陆陌寒沉默的站在她旁边,侯爷和老夫人正在说话,闻声抬头看向他们,一时愣住。 席间忽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陆陌寒按照洛长然昨夜临时所教,端端正正的作礼,倒是像模像样,只是什么都不说。 “这是谁呀?”老夫人眯着眼辨认了半晌,低头问侯爷,洛侯立马回神,小声解释了一番。 “哦,”她恍然大悟,浑浊的眼睛盯着陆陌寒上下打量,喃喃自语,“看着不像啊!” 嫡母的笑声响起,“四姑爷竟像是变了个人似得,跟以往大不相同呢。” 洛长然抿唇,没有搭话,上次陆陌寒伤了大哥,嫡母极为恼怒,虽然后来未曾计较,但心里定然是不喜的,她这话说的和善,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是啊,我都不敢认了,”崔氏娇笑着接道:“我们四姑娘可真有本事,能让陆家三公子改变至此。” 洛长然扫了她一眼,视线移到阿娘脸上,微微一笑,郑氏轻点了下头,看起来心情不错。 “入席吧,”侯爷淡淡道。 洛长然低身一福,看着右侧坐席不动。 按照陈国历来礼法,嫡出身份高于庶出,而出嫁从夫,已婚女子在娘家地位以其夫家地位来判定,一般是高于未婚女子,所以嫡长女洛长华和燕王席位后面应该是洛长然和陆陌寒的席位,再然后是嫡五女洛长宁,最后才是庶三女洛长平。 但是现在洛长平和洛长华之间只有一个空席位,显然是为洛长宁准备,这宴席听说是由崔氏操办,是认准了她和陆陌寒不会来吗? 侯爷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暗中横了崔氏一眼,这不是让人看侯府笑话吗? 崔氏脸色一白,她确实是没想到陆陌寒会来,当初安排时想的是若洛长然来就让她与洛长平同案,反正从小就是这样的,也没人会在乎这些小事,未料到有现在这个局面。 嫡母低声嘱咐丫鬟让人加一张桌案,脸色很不好看,外人可不知道这宴席到底是谁操办,好坏都得主母担着,她不想费心甩给乐意之至的崔氏,没成想倒给自己甩出个麻烦来。 丫鬟得了吩咐刚出去,洛长宁便懒洋洋进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在众人面上一扫,视线落在大厅中间的洛长然身上,喜滋滋跑过来,“四姐,四姐夫,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咳咳!”侯爷沉着脸咳了声,洛长宁吐吐舌头,上前跟老夫人和燕王夫妇行礼问安,然后拉着洛长然在他们旁边坐下,左右看了看,走到洛长平身边俯视她,其意不言而喻。 洛长平脸上闪过不悦,得到崔氏眼神示意,又看了眼皱眉的侯爷,乖巧的站起来,尚未挪步,地盘便被洛长宁霸占。 她可怜兮兮的站在旁边,等着仆人增加席位,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宾客已经到齐,侯爷吩咐准备开席,陈国近几年风气败坏,攀比之风盛行,尤其显示在送礼之上,大小宴席开席前总要进行唱礼,这么一来无形中就将礼的层级提升,像这种寿宴一般的礼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有些小官员参加一场宴席几乎能花掉半年的俸禄,清廉的家徒四壁,生活质量还不如小老百姓,大多数都是转身从别的地方捞回来,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基本无人多言。 仆人一样样高声宣告,不是人参鹿茸就是名贵字画,席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甚是无趣,洛长然跟洛长华夫妇寒暄了几句,不经意发现陆陌寒眼睛直勾勾盯着洛长宁手上,奇怪的看过去,就见洛长宁手里拿了两只核桃在把玩。 感受到他们的视线,洛长宁嬉笑着凑过来,“姐夫,你想吃啊?” 陆陌寒咽了下口水,点头。 “给,”洛长宁大方的递给他,“这是我昨日从师父那顺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吃,你等下,我找个东西给你砸……” “啪!”的一声,陆陌寒直接用手拍开,将洛长宁话音终止。 唱礼的小厮被惊的咯噔一下,声音停住,连同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一时寂静无声。 陆陌寒泰然自若的将核桃仁挑出来,刚要往嘴里放,想到什么手势一转递到了洛长然嘴边,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洛长然尴尬摇头,“我不吃,你吃。” “我吃我吃,给我尝一个……”洛长宁在旁边喊。 陆陌寒收回手,直接扔进自己嘴里,又将洛长宁剩的那个拿过来,一掌拍下去。 “四姐不吃,我吃啊!”洛长宁委屈的嘟囔,眼神扫到黑着脸的侯爷,登时端正身子坐好,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唱礼小厮被侯爷眼神惊醒,赶紧回过头继续,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回神,窃窃私语起来。 洛长然帮陆陌寒将核桃壳弄下去,交给逐月,一抬头正对上崔氏不屑的目光,白眼还没翻出去,就听洛长平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来,“上等东阿阿胶?那可是宫中珍品。” “是啊,鲁地进贡之物,有钱也买不到的……”太傅夫人面带惊色附和道。 洛长平轻笑,压低声音,“我还以为四妹会给奶奶绣个什么呢,倒忘了陆府有不少珍贵之物,根本不用浪费那些时间,长公主还真是大方,居然给四妹这么好的东西。” 洛长然收回与崔氏对峙的目光,不咸不淡的解释,“寿礼乃夫君所备,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陆陌寒偏头,直愣愣的看她。 这是洛长然头一次当着他的面称呼他为夫君,莫名有些紧张,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微垂了眼眸端起茶杯喝茶。 老夫人显然对这个寿礼很满意,更满意的是那白玉观音像,喜得合不拢嘴,让人拿上来瞧了好半晌,在座一众夫人连声称赞。 洛长平悻悻的看了眼,没有再说什么。 一炷香后,宴席在侯爷的感谢声中开始。 陆陌寒方才盯着那核桃移不开眼,这会儿桌案上摆满了菜肴他却不关心了,眼睛四处乱看,不时挠挠头发,像是有些坐不住了。 洛长然挑了些他喜欢的放在他面前,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另只手不安分在底下抓着她的手,食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洛长然心急跳了下,见周围没人注意,便就由他去了,到底是心虚,眼神扫视了一圈,竟然在角落里发现沈侍郎和沈初。 他们怎么也来了?蓦地想到洛长平和沈初已经定下了婚事,尽管侯爷不高兴,总归是有了姻亲关系,来贺上一贺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沈氏之事后,沈侍郎在朝中受排挤,所以来了也没多少人搭理,灰溜溜的坐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她这才没有留意到。 手上被陆陌寒用力捏了下,她收回视线,竟从他眼中看到不满的神色,不由乐了,又往他碗里夹了好些菜,笑眯眯道:“多吃些。” 他用筷子戳来戳去,表明没有胃口,洛长然看了许久,他一口也再没吃,神情郁郁,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乖,吃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洛长然低声哄他,他斜眼瞥了下,直接放下筷子,意思现在就可以走了。 洛长然,“……”竟然果断的舍弃了美食,真是长进了。心中正偷乐,耳朵里钻进洛长华和燕王的说话声。 “定了太傅次女?洛书没意见?” “二弟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婚事一向不上心,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太傅家的二姑娘又是个知书达理的,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这倒是,我看只要是个女的,能陪他下棋,无论是谁都行,”燕王笑着打趣。 “那也得入得了崔姨的眼,”洛长华加了句。 难怪太傅夫人也来了,洛长然这才回想起来,前世洛书确实是娶了太傅次女,这么说他们现在已经订亲了?那应该是不久的事,都没听人说起过。 “四姐,我想那个……方便一下,你陪我去可好?”洛长宁忽然凑过来小声道。 “你不认识路吗?自个去。” “哎呀四姐,你在这里不闷吗?就当换口气嘛,”洛长宁摇着她胳膊撒娇,洛长然无奈,她也确实不想待在这里,跟陆陌寒嘱咐了几句,让他安心等会,然后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随洛长宁出去了。 经过洛长平时不慎将准备给阿娘的安神香掉了下来,洛长然没有发觉,等逐月看到时,她已经出了大厅,而那熏香也已是到了洛长平手上。 第47章 城 仆人们都去了宴席伺候,外面静悄悄的没几个人,洛长宁一出去便拉着洛长然转了方向,直往内宅而去。 “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不是要去方便吗?” “嘿嘿,四姐,我带你去看个小东西,”洛长宁嬉皮笑脸,自动忽略她后一句问话。 “什么东西?” “你去了就知道了。” 洛长然不想去,她拽着不放手,可怜巴巴的道:“就一会儿,我保证不做坏事。” “你到底要看什么?” “往这边走,”洛长宁答非所问,推着她往前。 洛长然疑惑,“这不是去二哥那的方向吗?” “就是去二哥那呀。” “二哥那能有什么好东西,”洛长然打趣,“值得你趁他不在偷偷摸摸去……对了,我听大姐说他定亲了,太傅大人的次女,你莫不是要去偷看人家的婚书?” “什么时候的事?”洛长宁抬起迷惑的小脸,“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洛长然无语。 “二哥那个书呆子居然能娶到媳妇,”洛长宁感叹连连,“我还以为他要跟他的书和棋白头到老呢,那太傅大人的二姑娘知道他是这个样吗?不会是被二哥美色所惑吧?”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洛长然轻点了下她额头,“就你这样以后谁敢娶你。” “那不正好,”她毫不在乎,“我一个人乐的自在。”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洛书院外,洛长宁探头探脑的瞅了瞅,确定没人,大摇大摆进去,在里面一通翻找,抱了只小猫出来。 “就它?”费这半天劲,就为了一只小猫,洛长然实在不懂她的想法,洛书难道是藏着掖着不给她看吗? “多可爱啊,”洛长宁“温柔”的给它顺了顺毛,怀里的小家伙一副受惊的样子,“这是二哥捡来的,我让借我玩两天他不肯给,忒小气了。” “玩?”洛长然想到齐进那只光秃秃的鸭子,瞬间理解了洛书,摇摇头转身就走,“那你慢慢玩,我不陪你了。” “四姐,四姐,”洛长宁追上来,期期艾艾道:“我上次失手将齐进的宝儿折腾死了,他到现在都走不出悲伤阴影,听说对着那鸭子尸身又哭又嚎,消沉了多日,我没想到那鸭子对他那么重要,心里面挺过意不去的。” “真是难得,”洛长然惊讶的看她,“我们无法无天的洛小五居然也会愧疚,那你没去安慰安慰他,顺便道个歉认个错?” “我才不去,”洛长宁一脸别扭,“他现在恨死我了,指天立誓要为他家宝儿报仇,天天上街堵我,我都快不敢出门了。” 洛长然噗嗤笑了,“那父亲肯定很感谢他……”转念想到什么,“你抓二哥的猫不会只是单纯的玩玩吧?” “我……”洛长宁不满道:“我快被齐进烦死了,他是国公府世子,又不能得罪的太狠,我就想着赔他一个鸭子,让他别找我麻烦了,可没找到跟他那宝儿一模一样的,别的他连看都不看……” “所以呢?” “所以……”洛长宁眼珠子转了转,满怀期待的问她,“你说二哥这么宝贝他这猫,是不是男人都喜爱这种软绵乖巧的小家伙,这比鸭子可爱多了,齐进应该会喜欢的吧?” “呵呵,”洛长然干笑,“我只想问问你,怎么跟二哥交代?” “就说不知道呗,”洛长宁毫不在意的捏了捏猫耳朵,“反正是捡来的,也可能再丢……” “喵,”话音未落,怀里小猫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被送走的悲惨命运,瞬间觉醒,挣脱她怀抱,迅速从她们脚下溜走。 洛长宁手背被抓伤,气的追了过去,洛长然转身欲走,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只猫,回头又看了眼,已经不见踪影。 总算是摆脱了阿宁,洛长然往宴厅而去,惴惴不安的想着阿娘对陆陌寒会否放心,蓦地听到嘈杂凌乱的叫喊声从宴厅方向传来,急忙快步跑过去,远远就见一群人惊慌的从厅里冲出来,各个满面惧色,有几个柔弱女子甚至面带泪痕。 洛长然心下一沉,管家看到了她,忙喊道:“四姑娘,你快看看四姑爷,他……” 后面的话洛长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进去时屋里一片狼藉,燕王和洛禾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血,奶奶晕了过去,父亲和嫡母手忙脚乱的掐她的人中,阿娘软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糠筛,而陆陌寒双眸血红,面容狰狞,死死掐着洛长平脖子,崔氏在旁边哭天喊地,被他一脚踹了出来,沈初离得近,正好扶住。 他怎么会成这样?洛长然来不及细想,立即进去制止,叫了好几声陆陌寒他都没反应,拉他胳膊也拉不动,他就像完全失了理智,形状疯狂,跟捕食的野兽一样。 洛长平已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脸色青紫,瞳孔几近涣散,洛长然彻底慌了,用力抱住他,哭着哀求,“陌寒,住手,快住手!” 陆陌寒眸光微动,转瞬又被阴冷覆盖,手下未动分毫,洛长然颤抖着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额头,一遍遍祈求,“住手,陌寒,住手……”眼泪打在他鼻梁上,沿着双唇落下。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陆陌寒眸中厉光逐渐褪去,双手无力的垂下,歪头倒在洛长然肩上。 崔氏声嘶力竭的冲上来抱洛长平,嫡母大喊去传大夫,仆人这才惊慌的进来将洛长平和老夫人抬了出去。 侯爷脸色铁青,一步步朝洛长然走过来。 “父亲……”洛禾语带阻拦之意叫了声,他未理会,目光如火盯着洛长然,上来二话不说甩了她一个耳光,“若是她们出什么事,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阿然,”郑氏手脚并用爬过来拦在洛长然前面,泪流满面,“侯爷息怒,阿然是无辜的,阿然没有做错……” 话未说完被侯爷一脚踹倒在地上,洛长然急忙扶起她,愤恨的瞪着自己父亲,“你何时将我当做女儿,我不过是你摆弄的一颗棋子罢了,随便就能扔出去,如今被捡了棋子的咬到手,倒怪起棋子来了。” “你……”侯爷气极,满面怒容扬起手又要打她,郑氏护住女儿哀声求情,那一掌终究没有落下来,被洛禾拦住。 “父亲,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看看奶奶和三妹怎么样了。” 侯爷怒哼了声,甩袖离去。 洛禾擦了擦嘴角血迹,对洛长然道:“你先带三公子回去吧,这儿有我。” 洛长然茫然点头,安慰了阿娘几句,扶着陆陌寒起身,不经意看到掉在地上的熏香,也没心思送给阿娘了,让逐月捡起来。 * 烛光跳跃,屋子里清冷寂静,洛长然坐在床榻边,看着淡黄光影中的陆陌寒,他安静的躺着,双目紧闭,脸色白的异常,睡梦中似乎也不安稳,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方才已经请了石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大碍,开了些调息安神的方子便走了,洛长然觉得不对劲,以前他发狂时只要自己制止都会立即停下来,这次却是一点听不进去,停手后还晕了过去,明显不同于之前的凶恶。左思右想不放心,又请了别的大夫来看,也没查出什么来。 无意识的轻抚他的眉头,想将那疙瘩抚平,逐月拿着药膏进来,担忧道:“姑娘,奴婢帮你上点药吧。” 洛长然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点了点头,感觉到那冰凉的药膏在脸上缓缓推开,痛意似乎随之减少。 “到底发生了何事?他怎么会成这样?” “姑娘出去时将熏香掉地上了,”逐月轻柔的帮她抹药,“刚好掉在三姑娘旁边,她捡起来问奴婢,奴婢就说是给主子准备的,她说老夫人也睡不好,留了点说给老夫人试试,三公子似乎不高兴,非得要回来,她虽然不满,倒不敢不给,就是嘀咕了几句,应是被三公子听到了,然后……”说到这收回手,满脸惧意,“三公子突然冲过去,像是疯了般,谁都拦不住,一心想置三姑娘于死地,老夫人当场就吓晕了……” “就这样?”洛长然有些不敢相信,若是以前的陆陌寒倒还有可能因为几句埋怨嘀咕而杀人,现在他顶多凶神恶煞吓一吓,断不会要人性命,更何况还是在那种场合,去之前自己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他一向听自己的话。 怎么会控制不住呢?洛长然百思不得其解。 “阿娘呢?” “主子没事,”逐月宽慰道:“只是受了惊吓,姑娘不用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洛长然心内悲凉,原想让她看看陆陌寒并非如传言般凶恶,好让她安心,谁料有此变故,奶奶和洛长平没事倒还好,若是有一点儿事,只怕以后她在侯府的日子更不好过。 陆陌寒总是能在她感觉一切开始好转时给她当头一棒,说不气是自欺欺人,怎么可能不生气,只不过这气和对他的担心比起来便不值一提。 默默看着他,后半夜趴在床边睡着了,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迷迷糊糊中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温热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睁开眼就见陆陌寒满眼愧疚望着自己。 第48章 城 “你醒了?”洛长然起身,关切的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眼睛定在她脸上,缓缓摇了下头,沉沉眸光中蕴满了痛意。 洛长然冲他笑笑,“我没事,不疼。” 他手覆在她脸上,极尽温柔的抚摸,洛长然握住他手腕,脸颊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 逐月端了药进来,洛长然扶他坐起,将药递给他,他竟然头一次毫不迟疑喝了下去,一滴未剩。然后垂着眼眸将空碗递过来,紧皱的眉头泄露出他不情愿的情绪,然而他还是喝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听话。 “你昨日怎么会变成那样?”终究是忍不住问他,“不是答应我的不随意伤人吗?洛长平只是埋怨了几句你就想杀了她,为什么?” 陆陌寒低着头,睫毛掩住眸中神色,双唇紧抿,沉默以对。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何突然就失了理智,根本无从辩解,心想着她要教训就教训吧,是自己错了,自己认。 洛长然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无论什么她都相信,可他压根不愿回答。 “你是真的想杀洛长平吗?” 他思索了一瞬,点了点头,当时他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洛长然心下一沉,“你控制不住自己吗?还是根本不想控制?” 陆陌寒仔细回想,好像有些分不清,没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就是看她不顺眼想让她死,以前在山中捕食经常是这样,不过自从回来就没有过了,即使被激怒也能在紧要关头收住手,尤其是和她成亲之后,连发怒都很少了,昨日怎么会突然成那样? 他还在苦苦思索,陆明成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铁青,手里拿着牛皮鞭。 陆陌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身子往后缩了缩,垂着头不敢看他。 “下来!”陆明成站到床边一声冷喝,陆陌寒立即乖乖依言而行,他不想跟那鞭子过不去。 可惜这顿皮肉之苦终究是免不了,他脚刚沾地那鞭子便抽了下来,用劲十足,后背瞬间裂开一条口子,痛入骨髓。 “你干什么!”洛长然惊慌的护在他身前,“他才醒来,不要打他,他知道错了。” “知错有何用!”陆明成满面怒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跟你说过什么?你一句都没记住,就那么喜欢杀人啊?”说着又是一鞭子抽下来,他是习武之人,招式精准,洛长然哪里拦得住,没几下陆陌寒便皮开肉绽了。 “你住手!不要打了,”洛长然心疼的大喊,“再打下去他人没杀成倒先被你打死了。” “谁说没杀成?”陆明成眸若寒冰,“洛老夫人今日亡故了,被他吓死的!” 洛长然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坐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死了?怎么会这样死了? 陆陌寒听到陆明成所言,猛地抬起头来,眸光晃了晃,不等自责神色浮现,那鞭子已经照着肩膀挥下来,他一动不动,安静的承受着。 十几鞭子下去,陆明成抽尽兴了,马不停蹄的去侯府替他善后,陆陌寒已经成了个血人,身上肌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看着可怕但都未伤在要害,陆明成到底是留了情,没有下狠手。 洛长然心疼的无以复加,忙和逐月扶他躺回榻上,逐月去请大夫,她就坐在旁边,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还好都是皮外伤,帮着石大夫上完药之后她便回了自己屋子,一个人在里面坐在天黑,心内五味杂陈,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大哥和阿宁,更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让阿娘好过些。 奶奶虽然对自己没有多少感情,但这么死去,即便是个陌生人,她也难辞其咎,终究是于心难安,混混沌沌中竟然看到老夫人瞳孔爆裂,眼球凸出,七窍流血来找她索命,就像陆陌寒掐着洛长平脖子那样掐着她,模样阴森可怖。 洛长然吓得双脚乱蹬,脚趾头碰到床头,痛意令她从噩梦中惊醒,一声尖叫坐了起来,下一刻,屋门砰的被撞开,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坐在她旁边,紧张的盯着她。 周围漆黑一片,他的眼睛却是那样明亮,好像落入凡间的星辰,没有什么能遮掩其光芒。 “陆陌寒,”洛长然颤抖着双唇叫了他一声,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碰到了他伤口,他眉头轻蹙了下,未发出任何声音。 “我梦到奶奶了,她恨我,她一直都不喜欢我……”洛长然语无伦次的倾诉,泪水打湿了陆陌寒前襟,他眸中染了痛意,轻柔她的头发,一遍遍安抚,悔意潮水般将他淹没。 洛长然渐渐平静下来,不舍得离开他怀抱,只是手松了些,依偎在他胸前,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陆陌寒将她放回榻上,让她睡得舒服些,盖好被子之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轻柔的抹去那白净小脸上的泪痕,俯身在额头留下一吻,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洛长然起身环顾一圈,屋里只有自己一人,房门紧闭,不禁怀疑昨夜见到陆陌寒只是个梦中梦罢了。 逐月端了水盆进来伺候她洗漱,眼睛红红的不与她对视,洛长然沉默梳洗完,低声问她,“阿娘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洛长然又问,“那三姐呢?” “三姑娘性命无碍,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好,”逐月忙道,末了又加了句,“老夫人是受惊引发的中风之症身亡,其实也不能全怪三公子,老夫人原本就染了病,外人不知道罢了。” “你也说了是受惊引起,”洛长然心中苦涩,“若是昨日寿宴未出变故,一切顺顺利利,她就不会这么走了,说到底还是跟我有关。” “姑娘不必太自责,你哪能想到会发生这事,你带三公子去又没让三公子出手伤人,若是知道他会发狂,你肯定不会带他去了,命数不可违,老夫人大限已至,想开些,”逐月安慰道。 洛长然没有吭声,她和陆陌寒是夫妻,夫妻一体,无论什么都要共同承担,她甘愿为陆陌寒犯的错负责,这些逐月是不会懂的。 随便吃了点东西去看陆陌寒,他还未睡醒,身上缠的白纱透出几点红色,像是伤口裂开了,洛长然小心的帮他重新上好药,刚包扎好他便睁开了眼睛,目光紧紧锁着她,眼神复杂。 洛长然不想去深究,扶他起来,让逐月将药端来,耐心的喂他喝完。 “昨日都没吃东西,一定饿了,你想吃什么?”洛长然温柔浅笑,“我让人去准备。” 陆陌寒摇摇头,不知是无所谓还是不想吃,洛长然自个做主,“那就清粥小菜吧,红枣燕窝粥,鸡丝豆角,竹笋莲菜好不好?” 他没反应,愣愣的看着她。 洛长然转身吩咐逐月,在她临出门时又加了个鱼。 “我也饿了,”洛长然嘟囔,摸了摸他身上缠的白纱,“还疼吗?” 他摇头。 “陆明成也太狠心了,下次他再打你你就跑知道吗?” 陆陌寒微微笑了笑,用力点头,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角,意思记住了。 午时,陆明成来看他。 坐在他床边良久没说话,看着洛长然喂他喝完药,一言不发又走了。 连续三日都是这样,之后洛长然从长公主处得知,他被皇上降为卫将军,罚了一年俸禄,陆陌寒也被削去宣武将军之职。 七日后,洛老夫人下葬。 长公主陪着洛长然回去拜祭,陆陌寒也想去被陆明成拦下,当初打他不只是做样子,主要为了给他找个借口,以伤重为由不用回去参加葬礼,免得再生祸乱,如今自然不能由着他跟去。 陆陌寒担心洛长然,陆明成岂会不明白,但她是孙女,老夫人又是因她夫君而死,不让她去磕个头上个香只怕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所以明知此行艰难,也只能眼看着,若是心软放他跟去,只会让她更难做。 好在有长公主跟着,多少能照应着点。 侯府门前挂着白缟,仆人一应白麻衣,洛长然穿着丧府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看到她,踌躇着不敢上前,应该是得了侯爷吩咐。 长公主率先往里走,仆人迎了进去,到了洛长然却被拦住。 “姑娘,你不能进去。” 长公主停下脚步回身,“为何不让她进去?” “侯爷说了,与四姑娘断绝关系,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进侯府,”小厮一脸为难,“姑娘请回吧。” 洛长然咬了咬唇,“我阿娘呢?” “小的不知,姑娘就别为难小的了,快走吧,”说着几人过来推她,洛长然挣扎着往里冲,“放开我,我阿娘在这里,你们放开我,我要去看我阿娘,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住手!”长公主历喝,走过来站在洛长然身前,“你们好大胆子,敢动陆府三夫人,手上皮痒了,等不及要剁掉了是吧!” 小厮登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往后退,缩着手不敢再阻拦。 长公主拉着洛长然直直往里走,脚还未跨进去便看到侯爷和洛禾出现在眼前。 “她是陆府三夫人,不是侯府三夫人,本府不欢迎她!”侯爷脸色冰冷,说出的话毫不留情,“长公主若是要祭拜里面请,若是替人做主撑腰那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是陆府,本侯还是做的了主的。” 洛长然心中一阵绞痛,虽然早知道他不在乎自己,但毕竟是自己父亲,这么多年看着他爱护其他姐妹,对自己却不闻不问,说不羡慕是假的,自欺欺人的用冷漠保护自己卑微可怜的那点尊严,但是对他的期盼在意始终隐藏在内心深处,用层层壁垒包裹着,可如今他这番话,如利剑般轻而易举便将其穿透,一举毁灭。 “侯爷何必如此绝情,”长公主冷冷道:“你扪心自问,此事当真是阿然的错吗?若不是她,贵府三姑娘还有命在吗?三弟是性情凶恶,可三姑娘就一点错也没有吗?那么多人,三弟为何单单对她发难,侯爷莫非是从未想过其中缘由,可曾问过她?就这样将所有错推到阿然身上,未免太过草率。” 第49章 侯爷眼神阴沉,脸色很不好看,“长公主身份尊贵,本府不敢怠慢,但府中之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间接害死亲祖母是事实,本侯何曾冤枉她?这个逆女往后与侯府再无半点关系,侯府也不欢迎陆家三夫人!” “侯爷,你怎可如此是非不分!”长公主语带怒气。 “我看是非不分的是你吧,”侯爷蓦地提高声音,“本侯不想跟陆府撕破脸,但你若非要逼我,我即便不要这爵位,也要贵府以命抵命不可!” “你……”长公主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涨青,洛长然拉了她一下,冷笑摇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父亲。” “阿然……” “你说什么?”侯爷瞬间火起,作势欲打她,洛禾忙上前拦住,劝道:“父亲息怒,今日是奶奶下葬之日,就让她安安静静入土为安吧。” 侯爷重重哼了声,愤然离去。 洛禾看了看洛长然,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大哥……”洛长然满怀歉疚叫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尽力照顾郑姨,你不用太担心,她年纪大了,父亲不会将她怎么样。” 洛长然眼眶有了湿意,微垂了眼帘,“多谢大哥。”后退几步,跪在侯府门前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念:奶奶,对不起,一路走好。 * 老夫人葬礼之后,侯府和陆府的关系降至冰点,诚如侯爷所说,没有与陆府撕破脸,或许是顾忌着陆明成的权势,虽然被贬职,但军政大权仍在他手上,陆家军战斗力强大,朝中拥护他的官员也不在少数,陆府势力并非一朝一夕养成,也不会轻易被摧垮。 只不过再大的权势也难赌悠悠众口,短短几日金陵城流言四起,无外乎凶残陆家三公子害死祖母没有人性,骠骑将军目无法纪护短欺人之类,甚至连洛长然也被指责大逆不道蛇蝎心肠,没有人记得她当初是如何嫁进的陆府,外人看到的是她安然活在野兽身边,一致盲目的笃定她必非善类,因为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么会与那种人面兽心之人生活在一起。 外面流言纷飞,陆府倒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无人敢有半句非议,洛长然自葬礼之后便没有出过门,全心照顾陆陌寒,只想与他平静度日。 然而陆陌寒却静不下来,这几日他动不动就会变得暴躁,脾气反复无常,除了洛长然和陆明成,没有人敢接近他,陆明成找了好些大夫来看,都是一无所获。 洛长然怕他夜里惹事,让他住在了自己房里,临睡前想到准备给阿娘的安神香,欲点上助眠,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夜凉如水,洛长然平躺在榻上,望着漆黑虚空,莫名有种满足的感觉,黑暗之中任何细小声音都能清晰入耳,池塘里鱼儿游动的水声,断断续续的虫鸣声,树叶落地的声音,还有身边之人不太平缓的呼吸声。 左手忽然被什么碰了下,瞬间离开,很快又卷土重来,他试探性的将手伸过来,慢慢将她小手包在自己掌心,洛长然心里甜滋滋的,脸上不由自主带了笑意,手伸开与他十指紧扣。 他侧身盯着她耳边散发,唇角微勾,洛长然一个翻身滚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什么烦恼都忘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陆陌寒却是笑意僵住,浑身紧绷,低头看了眼贴着自己胸膛的小脸,只看到光洁如玉的额头,还有微微颤动的睫毛。 身子缓缓放松,将她揽进怀里,双手收紧,下巴抵着她柔软发丝,手指不经意碰到那小巧耳垂,心中一阵悸动,不舍得离去,无意识的轻轻摩挲。 洛长然心如擂鼓,整个人晕晕乎乎,有些出不来气,良久之后,微喘着开口,“陌寒,我快被你闷死了。” 陆陌寒忙松开手,紧张的看她,目光一触到那潮红面容,便像被定住,洛长然被他看的心慌意乱,贝齿轻咬,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腰上缓缓攀过来一只手,他沉默的从身后拥住她,脸颊埋在她发间,嗅了一口馨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温柔的将整间屋子点亮,斑驳光点圈圈转转,宁静而淡雅。 外面传来欢快的鸟鸣声,洛长然睁开眼睛,身边空空如也,刚坐起身,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陌寒穿戴整齐,墨发随意的垂在脑后,微风轻扫,卷着几缕发丝飞舞飘动,调皮的攀上他肩头。 平静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阵阵涟漪,无声推散开来,消失于身体各处,四肢百骸如同有只手轻柔抚过,温暖舒适。 洛长然看着他盈盈浅笑,逐月小心翼翼的从他身后探出头,垂着眼帘道:“姑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陆陌寒往旁边让开些,她低眉垂首走进来,眼睛盯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不敢四处乱看,伺候她梳妆完毕,迅速退了出去。 “过来,”洛长然招手让陆陌寒坐在铜镜前,帮他束好发,去牵他手打算一起出去用膳,谁知他竟然缩了下,不动声色躲开了。 他眼神飘忽不定,并不与她对视,洛长然心中狐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用膳的时候盯着他打量,看得他像是不好意思了,匆匆吃了几口便走了。 他一走逐月便笑着打趣,“姑娘好歹矜持些,你看将三公子吓得。” 洛长然面容一热,瞪了她一眼,将勺子里的粥递进嘴里,放下时就见洛长宁走进来。 “四姐,”她情绪有些低沉,坐在她旁边,双手托着下巴,嘴巴撅的能挂酒瓶。 洛长然示意逐月将吃食收下去,问她,“怎么了?” “我不想回侯府。” “为什么?” “父亲这几日心情不好,看我各种不顺眼,我不想见他,”洛长宁委屈道:“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挨他的骂,话都不敢多说。” 洛长然不知如何安慰她,倒了杯水给她。 洛长宁端起来抿了口,茶杯在手中转来转去,垂首低语,睫毛上凝了颗泪珠,轻轻眨动落入水中。 “他眼中只有洛长平,我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为奶奶守灵那几日嫌我没跪够时辰,偷吃东西,我只是去方便一下而已,肚子饿我有什么办法,洛长平可以喝粥,我连一块糕点都不能吃,她是受了惊吓身上有伤,可我也染了风寒啊,他却认定我装病,这几日又说我惹是生非,没个女孩样,丢尽侯府脸面,不准我做这不准我做那,连我穿的衣服都看不顺眼,还跟母亲说让尽快帮我择婿,明年及笄就将我嫁出去,我讨厌他……” 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放下水杯伏在桌案上,肩膀微微抖动,洛长然摸了摸她头发,她猛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她一身。 洛长然轻拍她后背,等她发泄完了,掏出帕子帮她擦脸,她抽了抽鼻子,眼睛红通通的,“四姐,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他都将你逐出家门了,你肯定不想听到他,我就抱怨几句,以后不会了,你可不要厌烦我,往后不理我了。” “不会的,”洛长然轻笑,“我好不容易将你收买,怎么能轻易舍弃,我还要靠你帮忙照看阿娘呢。” “哼,原来你是利用我,”洛长宁佯装不满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忍不住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巴结我?让我为你所用啊?” “恩……”洛长然装模作样的思索,“让你开心好不好?”说着手往她腰上而去,准备挠她痒痒,洛长宁立即弹起来,左躲右闪,逃不脱她的‘魔爪’,趁她不留神咯咯笑着跑了出去。 洛长然没有去追,走到屏风后头换了件外衣,束带尚未绑好,就听外面响起一声尖叫,似乎是洛长宁的声音。 随意挽了个结匆匆出去,就见她被陆陌寒掐着脖子抵在桂树上,双脚已经悬空,双臂无力的挥舞,软绵绵的打在那坚固的手臂上,神情极是痛楚。 而陆陌寒双眸血红,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散发阴狠冷厉的气势,与在侯府那日别无二致,令人不寒而栗。 洛长然惊恐的跑过去阻止,奈何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反被他推倒在地,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住他,连声企求他住手,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洛小五!”院门口传来一道惊呼,齐进的身影迅速冲过来,用力拉扯他不见成效,立即掏出随身匕首在他手臂上划了下。 陆陌寒吃痛,手上力道稍减,洛长宁好不容易吸进去一口气,刚咳了声,又被他狠狠掐住。 “小五……”齐进惊慌失措的喊她,一咬牙,直接将匕首刺入他胳膊,陆陌寒手一松,另只手同时挥过来将他拍了出去,洛长然趁此时机转到他身前抱住他,泪流满面,他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双手抱头,死命摇着脑袋,渐渐晕了过去。 第50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洛长然软坐在地上,齐进从墙根底下爬起来,擦了下嘴角血迹,跌跌撞撞的去看洛长宁,逐月满脸恐惧,从池塘后面走出来,颤抖着声音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洛长然身上力气逐渐回归,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看向无声无息的洛长宁,心悬在了嗓子眼,“阿宁……” 齐进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松了口气。 洛长然眼泪瞬间汹涌而至,用手帕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任由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只哭了一小会,便擦干泪痕,和齐进一起将二人弄进屋里。 石大夫很快过来,先看了躺在榻上的洛长宁,确定她性命无虞后才过来检查软席上的陆陌寒,依旧未查出任何异常,只开了些调息安神的药。 洛长然不相信,情绪激动的问他,“他明明不对劲,怎么就检查不出来,你不是神医吗?连这个都治不了!” “既然不相信老夫,你大可去请别人,何必浪费老夫时间,”石大夫面含怒气道,提了药箱就要走,洛长然忙又拉住他,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对不起,大夫,你再看看吧,他真的不好,很不好,求你再仔细检查检查,我相信你,相信你……” 石大夫脸色稍稍回温,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我确实是查不出来,这世间疑难杂症多得是,不见得都能治,老夫学艺不精,夫人还是请别人再看看吧。” 说完眼神在洛长宁面上一扫,嘱咐了齐进几句走了。 齐进愣愣的听他说完,几时喝药,几时抹药膏,忌食之物一应默默记下,待他离开后猛地回神,“诶,你跟我说干嘛,我又不是她的丫鬟。” 洛长然让逐月悄悄给洛禾送了封信,说留洛长宁住几日,请他帮忙瞒着父亲,他也是不忍洛长宁连日被训,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小院还有间空屋子,逐月收拾了出来给洛长宁住,她日落时分醒了过来,跟洛长然说了前因后果,喝完药便又躺下了。 上次陆陌寒想杀洛长平尚有她几句埋怨的原因,这次对洛长宁动手却是毫无缘由,一进来看到她便起了杀意,洛长宁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陆明成也担上心了,连夜让人去请胡太医回来,长公主请了宫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进行会诊,几个老太医争论不休,可是没争个结果出来。 逐月送信回来面带惊色,神情慌乱,洛长然追问了半晌,她才道昨夜有好几户百姓家里遭了祸,家中牲畜皆被杀死,开膛破肚死相可怕,现在外面都传言是陆府三公子所为,有人称亲眼所见,还差点被他灭口,现在还在医馆躺着起不来。 洛长然犹如被当头棒喝,脑子一阵阵的疼,早上他缩手躲避的一幕蓦地闪现,慌忙跑过去抓起他的手查看,果然在指缝中发现几点凝固的血迹。 她不敢置信,等他清醒询问时,他还是上次那样,沉默不语,面对洁白的宣纸半个字都写不出来,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洛长然不相信别人所言,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晚上睡觉时闭着眼睛假寐,撑到半夜感觉到身边人起身,等他出门悄悄跟了上去。 他走的不快,陆府周围荒无人烟,近半个时辰才看到几户人家,他直直走过去,洛长然躲在树后,看着他进入一家庭院,打开栅栏门,面无表情的抓起脚边的鸡撕成两半,惨白的面容在月色映照下闪着诡异的光,眼神阴冷如同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剩下的几只鸡咯咯叫着四散逃窜,没有一个幸免,他满手鲜血,踩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走向下一家,门口的大黄狗未来得及叫出来便被扭断了脖子。 洛长然震惊的捂住嘴,后背发凉,不由自主的发抖,双腿僵硬无法移动分毫,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于视野中,天将亮时才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到陆府。 脑子里一片空白,木然坐在桌案旁,看着夜幕一点点被白光掩盖,红日从东边冉冉升起,洒下万丈辉芒,鸟儿开始新一天的鸣唱。 陆陌寒推开门进来,和昨日一样,俊逸非凡,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呆了下,之后黯然垂了下去。 洛长然望向他,心情复杂愁肠百结,表情变了又变,终究换上笑颜,“过来,我帮你束发。” 洛长宁已没有大碍,但是脖子上的伤痕还未消退,她本就不想回侯府,趁此机会在陆府住了下来,只不过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回,再也不敢接近陆陌寒三丈之内,只要他一出现,立马撒腿就跑。 齐进几乎每日都会来,美其名曰照看表哥,防止他再发狂,一来就和洛长宁斗嘴,三句话不离鸭子,洛长宁喝药的时候才会消停片刻。 陆陌寒胳膊上的伤好的很快,换了几次药便已结痂,白日里倒没有再出现异常,只有晚上才会发作,午时,陆明成冷着脸进来要将陆陌寒关起来,洛长然才知不少百姓来府前吵闹,没得到交代又去京兆衙门闹了。 那个铜墙铁壁似得监牢是专为陆陌寒准备,还记得第一次去那里看他,他将自己弄得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洛长然舍不得他在那里受苦,跟陆明成求情,指天立誓的保证自己能看住他,陆明成答应让她试试。 晚膳之后,洛长然关好门,主动躺进陆陌寒怀里,将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一句不停的跟他说话。 越接近子时,他的情绪变化越快,不再温柔回应她的话,身子也变得冰凉如铁,洛长然能感觉到他在挣扎,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可子时一到,还是失了理智。 洛长然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不让他走,满面泪痕的一遍遍哀求他,被他拎小鸡似得拎开,扔回榻上,他克制着自己不去伤害她,却无法熄灭心中摧毁一切的强烈念想。 走了两步她又缠了上来,他牙关紧要,大颗大颗汗珠滚滚而下,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去推她,她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死也不松开,两具身体无声的纠缠在一起,推搡间,忽然一个柔软的物什落在唇上,两人同时停住动作,眼睛大睁,能从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震惊无措的目光。 屋里寂静无声,四目极近的相对,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片刻时间,洛长然缓缓闭上眼睛,踮着脚尖,艰难的用自己的唇压制住他。 陆陌寒依旧处于震惊之中,震惊之后恶念又迅速涌了上来,刚一动,唇上传来痛意,血腥味沿着唇缝流进嘴里,心弦啪的一声断了,气息像是冲破了高山险阻,重重砸在平原之上。 意识晕沉,眼前开始晃动,无力的往后倒去,被她接住搂进怀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洛长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唇上嫣红一片,满心后怕的抱紧他,坐在冰凉地上轻声啜泣。 屋外,卫韦朝周围暗卫做了个手势,几个黑影悄无声息消失在暗夜中。 翌日天亮,陆陌寒看着怀中沉沉入睡的女子,不敢置信的眨眼,再眨眼,真的不是梦,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欣喜的盯着她看了许久,不舍得移开目光,多希望以后每日醒来都能是这幅场景。 轻轻碰了下那高挺的小巧鼻梁,怀里人儿一声嘤咛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红云一点点攀上莹白脸颊,她无声而笑,手指温柔的抚摸他的唇畔,一句话也不说。 陆陌寒被那小手撩拨的心痒痒,情不自禁的低头,顺势在她指尖亲了下,她动作一顿,迅速将手收回去,从他怀里爬起来下了床,赤脚站在地上道:“该起了,太阳都出来了。” 他唇角轻扬,精神抖擞的起身。 用早膳时,齐进又来了,跟三丈之外的洛长宁先斗了几句嘴,这才走过来,大喇喇坐在陆陌寒旁边,就近拿了只鸡腿吃的滋滋有味。 总共就准备了两个鸡腿,洛长然和陆陌寒一人一个,他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这个,陆陌寒当下就怒了,震天动地的一掌拍下去,三尺之外的洛长宁抖了三抖,朝齐进投来同情的一瞥。 陆陌寒向来不从别人嘴里抢食,对于侵犯自己所有物的雄性,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摧毁是必须的。 齐进只觉得面门一道劲风袭来,尚未及反应,整个身体便朝后飞了出去,嵌进了土墙之中,留下一个□□形印子滑到了地上。 幸亏有这墙挡着,否则就直接回了国公府了,还得再跑一趟,齐进爬起来的过程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又一次飞了出去,这次是横向的,擦着屋檐而过,砸进了池塘里,水花四溅,蹦出来好几条鱼儿。 陆陌寒对女人动手和对男人动手方式完全不同,对女人是简单粗暴型,对男人……好像是慢慢折磨,将其痛苦无限放大型。 洛长然亲眼目睹齐进被他以各种方式暴揍,血糊了满脸,吓得连忙阻拦,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个侍卫冲进来,手忙脚乱的将他拉开。 他挣扎着还想再打,被随后而至的陆明成一掌劈晕,齐进模样凄惨的抬起头,混着血沫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就……一个……鸡腿,至……于吗?” 胡太医不在,洛长宁招呼着让将重伤的齐进送到扁鹊堂去,自个也跟着去了,洛长然这才知道是她去搬得救兵,运气好,正巧碰到陆明成。 第51章 自打一个鸡腿引发的战争之后,陆陌寒白天也开始失控了。 去请胡太医的人还没有音讯,洛长然实在担心的紧,又换了一拨大夫,然而开出的药方始终是那几味药,有的甚至都不敢开药方。 陆明成虽未将他送进那监牢关着,却是绑了起来,除了短暂的睡眠时间,大多时候他都在疯狂挣扎,面容狰狞,凶神恶煞,像是吃人的猛兽。 洛长然不死心,找了许多医书自己研究,饭都顾不上吃,一听到他嘶吼的声音,心里就像是有把刀在来回戳刺。 连续看了数个时辰一无所获后,筋疲力尽的抬起头,就见逐月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外,小声劝道:“姑娘吃点东西吧。” 她已经多日未进过这屋了,因为有陆陌寒在,她不敢接近自家姑娘,许多事不能为姑娘分担,很是自责,可她也没勇气战胜恐惧,只能这么远远的关心着姑娘。 洛长然张了张干涩的双唇,“熬点汤吧,陌寒也该饿了。” “是,”她脸上一喜,急忙应声去了。 没多久两大碗香味浓郁的鱼汤端了来,洛长然从她手中接过,听她道:“堂姑娘来了,说有事想问你。” 回身看了眼闭着眼睛的陆陌寒,洛长然将汤放在食案上,关上门出去了。 陆如苓坐在院子里石桌旁,神情有些不耐烦,见她过来立即起身,语带埋怨,“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洛长然没有回答,直接反问,“找我何事?” 她脸色微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二哥……是不是捡到一只黄色小猫?” 洛长然回想了一下,点头,这才意识到当日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它不就是除夕宫宴回来后从长公主脚下蹿过去的那只吗,从老宅里带过来的那只。 “要我帮你要回来吗?”洛长然道:“我让人送封信过去,不过如今……他不一定待见我,看不看就另说了。” 屋子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是陆陌寒挪蹭椅子的声音,洛长然一下便听了出来,他醒了。 下意识往过走,却被陆如苓拉住,她无限娇羞的笑了笑,“不用了,二公子喜欢便留着吧。” “哦,那我告诉他那是你的,你送给他的,”洛长然顺着她的话道。 她眼睛一瞪,“不行,你别多嘴。” 洛长然变了脸色,“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我想问你件事,”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屋里声音大了些,洛长然着急去看陆陌寒,忙道:“什么事?” 她神情扭捏,嗫嚅了半晌也没说出来,洛长然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加重声音,“快说呀!”她这才犹犹豫豫的吐出来一句话,“你……二哥,是不是……是不是订亲了?” “是。” 她面容一白,“什么时候的事?婚期定了吗?” “老夫人生前,如今他有孝在身,婚期怕是要推迟。” “咚!”屋里又是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洛长然拔腿就走,陆如苓拉着她不放,声音微颤,“是太傅次女?” “恩,”洛长然敷衍的应了声,“你到底想干什……”心念电转,“你喜欢我二哥?” “没,没有……”她红着脸否认,眼神飘忽,“我就随便问问。” “那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还要忙,”洛长然眼神示意她松开自己,她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没看到,仍旧抓的紧紧的。 “陆如苓!”洛长然喊了声,她猛地惊醒,手一松,洛长然转身就走,她愣了片刻,追过来在门前又拦住她。 “我想见洛书,你帮我安排。” “恐怕不行,”洛长然拒绝,“我进不了侯府。” “送封信不行吗?” “你要是要猫,我可以送信说明,他是讲理之人,不会将别人之物据为己有,但若是见面,送信去用什么理由呢?直接说你要见他吗?他肯定不会赴约。” “当然不能直接说,以你之名相约不就行了。” “他也不一定见我。” “那怎么办,你想个主意啊!” “想不出来。” “岂能想不出来?”陆如苓声调变得尖细,“我看你是不想帮忙吧。” 屋里声响越来越大,她疑道:“什么声?” 洛长然耐心几近耗尽,拨开她准备进门,“我还有事,你回去吧。” “洛长然,我还没说完呢。” “我没功夫听你说。” “你这什么态度!”陆如苓不满道:“我是找你帮忙又不是欠你的,甩脸子给谁看啊!” “我没有。” “装什么装!不帮就不帮,你若不是姓洛,我才懒得来找你。” “那你走吧。” “要你说,我自己会走。” “走啊!” “哼,腿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你管得着吗?” “滚出去!” 洛长然彻底火了,厉声大吼,陆如苓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惊得打了个寒噤,脸色立变,咬牙切齿的准备反击,洛长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三两下将她推出院子,啪关上了门。 陆如苓气得浑身颤抖,在外面狠狠拍门,手都拍疼了才愤愤离去,心里委屈后悔恼怒各种情绪交杂,看什么都觉得烦躁。 她喜欢洛书,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从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而且彬彬有礼的男子,为了跟他说上话,她想方设法的出现在他周围,听说他陪燕王去广林苑,她明知道长公主邀了厌恶的洛长然去还是求她带上自己,偷偷躲在花丛中看他,知道他去娘娘庙借佛经,专门问沈氏借了祠堂里供奉的经书带在身上,希望与他邂逅,多少次梦中出现他的身影,情根早就深重,他喜欢下棋,她便来找长公主教自己,他喜欢看书,她便强迫自己去读晦涩难解的文字,只是想离他近一些,甚至一遍遍描摹他的字,就连那只小猫,也是她故意让他捡走的,欢欣雀跃的想着他们终于有了微末的牵连。 然而很快,他定亲的消息便传来,她不能相信,不敢去问他,他到现在连她是谁恐怕都不记得,她后悔不已,后悔当初长公主为自己择婿时没有实言相告,可仔细想想,若是时间倒回,她还是会选择暂时隐瞒,她有自己的考虑,纵使再喜欢,洛书不过是个庶子,而且在朝中没有一官半职,她内心深处认为,他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自己的,倘若他对自己有情前来提亲,她倒还能勉为其难的下嫁,可要她主动提出来,她绝不能接受。 二堂哥就因为庶子身份,在陆家毫无话语权,随便一个陆家军将军都能跟他平起平坐,而且也只能娶个侍郎之女,她父亲生前是二品官员,母亲也是名门闺秀,如今大堂哥又权倾朝野,她是陆家唯一的嫡系姑娘,若是自降身份嫁给一个庶子,日后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连洛长宁都能压在自己头上,纠结了数日,不是没想过放弃,然而每每看到洛书那张脸,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立即动摇。 被陆家最亲近的沈氏害了之后,她想通了一些事,真正爱护你的人,不会一直将爱护挂在嘴边,而是会将你放在心上,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才是真的感情,是能经受住风雨历练的,她也有放在心上爱护的人,她问自己,这份珍视的感情能经受住刀锋火俎,狂风暴雨吗?她不知道,可只要一想到他将来娶了别家姑娘,以后将属于别人,这份感情就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她决定试上一试,地位不够感情来补,她要洛书爱上自己,非自己不娶。 她信心十足,以为只要自己用心就一定会得偿所愿,可现实告诉她,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罢了,洛书甚至都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他轻易就订了亲,还是太傅大人的女儿,地位不比自己低,叫她如何能释怀。 她不甘心,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差点连清白都丢了,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心心念念的人都未近距离看过,就这样成了别家姑娘的,她不甘心! * 屋门啪关上的声音惊得逐月咯噔一下,她目睹一切,不安的劝解,“姑娘,你别生气。” 洛长然一言不发进了屋子,看到连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的陆陌寒,慌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上下查探,“有没有受伤?” 他脸色苍白,直勾勾盯着几步之遥的鱼汤,咽了下口水。 洛长然端过来一勺勺喂给他喝,他乖乖的没有闹腾,不时抬眼看一看她。 “胡大夫就快回来了,你再忍忍,他一定能治好你。” 他点头。 “别怕,也别放弃,我会一直陪着你,”洛长然垂眸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眸中有了湿意,目不转睛看着她,从头发到双脚,每一处都深深印在脑子里。 洛长然喂他喝完汤,挑着没刺的肉喂了几口,心疼他受苦,又拿了些他爱吃的核桃杏仁来剥给他吃,他吃着吃着垂下了头,神情疲累,洛长然用帕子帮他擦了擦脸,抱了他一会儿,见他闭上眼睛,便拿了个软垫给他垫着头,又去钻研医书了。 许久未休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天已经快黑了,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转身去看陆陌寒,看到空荡荡的椅子,整个人瞬间清醒。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绑他的皮鞭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房门大开,陆陌寒去哪了? 第52章 洛长然急忙跑出去,在门口被绊了下,险些摔倒,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才看清挡住去路的是已然昏迷的逐月。 叫她没有反应,洛长然知道这院子里有暗卫守着,大喊了几声,却是连个影子也未见着。 立即出去找陆明成帮忙,在回廊拐弯处与人撞到了一起,洛长然趔趄了几步站稳,捂住碰疼的额头看过去,发现是陆如苓。 她扶着柱子站定,没带丫鬟,脸色发白,神情有些惊慌。 四目相对,她竟意外的没有变脸,一句话不说,错身从旁边跑了。 洛长然没心思多想,赶紧往陆明成住处而去,出了回廊正欲转方向,蓦地发现不远处拱桥上下来几个侍卫,黑衣装扮,腰配刀兵,其中一个背了个人,赫然就是陆陌寒。 他头发全湿了,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双眸紧闭伏在那人背上,洛长然走过去,为首的卫韦朝她行了一礼,“三夫人,三公子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城外河边,”卫韦道:“让三夫人担心了,是属下办事不力。” “找到就好,”洛长然松了口气,“先送回去吧。” 据卫韦所说,陆陌寒挣脱绳子出去时他们没能拦住,追着追着也失了踪影,后来在河边找到时他已经昏迷,不知他做了什么,还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洛长然心道自己兴许是真的累着了,竟然一点声响也没听到,看着他安静的躺在榻上,脸色惨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心疼之余越发感觉无力,俯下身靠在他胸膛上,听着耳边有规律的跳动声音,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泪水无声而落。 熟悉的手掌抚上脸颊,轻柔抹去眼角泪痕,指腹粗糙,明明刮得她很不舒服,她却贪恋不已,捂住那冰凉的手腕不让离开,待泪意褪去,才起身看向他。 “你醒了?” 陆陌寒眸光沉痛,神情复杂的盯着她,许久没有反应。 “怎么了?”洛长然摸了摸自己脸颊,眨眨眼睛,“我脸上有花吗?” 话未落地,他忽然起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拥住。 洛长然回抱住他,蹭了蹭,寻了个舒服位置闭上眼睛。 这一夜他再未出现异常,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天亮。 醒来就听说胡太医回来了,洛长然欣喜不已,立即便要去找他,还没出院子,陆明成已经进来了。 可是他身后跟的并非胡太医,而是刑部之人,宽面大耳的是刑部尚书赵阔,带着数十侍卫,洛长然脸上笑意凝结,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陆明成面容紧绷,进来就问,“三弟呢?” “在屋里。” 他眉头皱起,犹豫了一瞬点头,神情似有些无奈。 赵阔立即下令,一群人冲进去,将陆陌寒押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洛长然慌忙跑过去,厉声置问,“为什么抓他?他犯了什么事?” “他杀了太傅大人的次女,”赵阔义正言辞的朝她道:“还请三夫人让开,不要阻拦本官办案。”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陆陌寒,他也正好低了头来看她,目光交接,他定住不动,眼眸紧紧锁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洛长然喃喃自语,然而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阿宁和齐进,若非救援及时,也已经死了,昨日他一个人出去,谁能阻拦住他! “赵大人会查明真相,若与三弟无关,必会还他一个公道,”陆明成凛然发话,“你莫要忧心,凡事有我。” 洛长然垂下眼眸,浑身无力,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来气。 侍卫押着陆陌寒往外走,许是因为陆明成在,又或许因为眼下理智尚存,他竟然没有反抗,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陆明成走过去跟他交代了几句,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太傅次女的尸体是昨日半夜被发现的,并非自杀,仵作推测出死亡时间,正好与陆陌寒去河边时间吻合,而且在河边发现了他的荷包,是洛长然绣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刑部接到报案,连夜寻了证人,虽然没人亲眼见他将太傅之女推下去,但看到他出现在小河边的却是有好几个人。 至于太傅之女为何会在日落时分独自去那里,没人知道原因,她的丫鬟说她是偷偷出去的。 人证物证俱全,所有矛头都指向陆陌寒,知道陆明成一向护短,不会轻易放人,早朝时刑部尚书和太傅大人一同请旨,太傅痛失爱女,悲痛欲绝,哭天抢地的求皇上为自己女儿做主,朝臣皆在,皇上只得下令陆明成不得插手此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陌寒这几日凶残之举有不少人见过,加上洛老夫人不久前才因为他而死,此次太傅次女之死虽然还未定论,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他是凶手,包括陆府之人。 洛长然不知道陆明成怎么想的,若真是陆陌寒所杀,刑部判斩首的话如何是好,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陆陌寒死,可要救陆陌寒性命并不容易,太傅大人也不是好说话的,这件事又人尽皆知,皇上更不可能枉顾民意偏袒陆家,按照前世发展,陆明成权势还能再上一层,如今看来,倒很有可能就此断送,也不知是福是祸。 听说侯爷这次态度也相当坚决,太傅次女是洛书的未婚妻,就算是做样子,他也得声援一把,洛长然可以想来,就是不知真心与否,不过洛书,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将自己当做亲人了。 洛长然心乱如麻,不断告诉自己相信陆陌寒,可心里总控制不住的往坏处想,他被押走后,她便一动不动的坐在屋里,看着上元节时买回来的花灯发呆。 那花灯的形状与她绣给陆陌寒荷包上的花一模一样,不知名的花,上次忘了问卖灯的摊主。 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酸,也不知陆陌寒在牢里好不好,他不喜欢被关着,会不会像上回在石牢那样将自己折腾的浑身是伤。 “四姐,你怎么哭了?” 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洛长然垂下头,抹了把脸,这才发现流了泪。 洛长宁没有帕子,就用手帮她擦了两下,洛长然撇开头,吸了吸鼻子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进来,”洛长宁眨着大眼睛安慰她,“四姐,你别难过,我相信姐夫是无辜的。” 洛长然很惊讶,“他差点杀了你……” “可是没杀呀,”她一脸真诚,“我是很怕他,怕他杀了我,不敢离得太近,在我看来除了四姐你,别人他都不在意,所以齐进往他跟前凑时,我就觉得他在找死,后来听他啰嗦了几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齐进……跟你说什么了?” 洛长宁挠挠头,颇是不好意思,“他说以姐夫的能耐,杀个人是眨眼间的事,你们能救下我,是因为姐夫自己内心深处不想杀我,姐夫也想控制住自己,就像以前打他,下手再狠也不会要他的命,还说姐夫是在山林长大,弱肉强食,养成凶残脾性,但其实心里是善良的。所以四姐,我相信他没有杀二哥的未婚妻。” 洛长然眼眶一热,“阿宁……” “嗳,你别太感动啊!”洛长宁伸手打住,小脸一瘪,“可是我们相信有什么用,又不能救他出来。” “只要他没杀人,一定能真相大白的,”洛长然道,浑身忽然充满力量,果然是关心则乱,越是相信就越是怕自己的信任被辜负,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听听内心真正的声音。 齐进表面大大咧咧,没想到心思如此细腻,洛长然又一次对他刮目相看,想到之前他们二人的吵闹,忍不住问她,“你们关系缓和了?不吵架了?” “没有!”洛长宁当下否认,头一拧,“为了个死鸭子天天对小姑娘穷追不舍的人,我才不要和他有关系!” 洛长然点了点她额头,“你也没好到哪去。” “比他好就行。” “他的伤好了吗?” “快好了,”洛长宁顺嘴道。 洛长然笑睨她,“你怎么知道?去看过了?” 洛长宁脸一红,眼神飘忽,蹭的站起来,“我怎么可能去看他,我巴不得他躺着动不了呢。” “是吗?” “当然!”她大声强调,“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晚了父亲又有理由骂我了。” 说着就往外跑,没几步又停住,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回过身来,眼神定在旁边的花灯上。 “咦,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 洛长然心中一动,忙问,“你确定?” “恩,这个花……在哪见过……”她敲了敲脑袋,苦思冥想,“我一定在哪见过,好像不是灯,是……荷包!对了,荷包!” “是在陌寒身上看见的吗?”洛长然紧张不已。 “姐夫有带荷包吗?”洛长然歪着脑袋又想了想,“没有吧,我都没注意过。” “那你这种花的荷包是在哪见的?” “我也记不清了,”她使劲挠头发,“你让我回去想想,我好像有点印象,就是一时记不起来,你让我好好理一理。” 洛长然连连点头,满怀期待的看她,“一定要快点想出来。” “哦,知道了,”她嘟囔了句,边走边思索着离开了。 第53章 洛长宁这一回去就没了音讯,等了两天也没将她等来,洛长然坐立不安,又不能去侯府找她,焦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逐月一阵风似得跑进来,气还未喘平就朝她道,“姑娘,我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洛长然哪有心情猜,直接问她。 “是有关三公子的案子,”逐月深呼吸了几下,“你知道太傅之女为何会去河边吗?” “为何?” “是我们侯府二公子相邀的!”她压低声音,“还特意让太傅之女一个人去,说是有话对她说,悄悄让人送的信,如今那信被丫鬟无意中发现了,已经作为证物交到刑部了。” 洛长然震惊不已,洛书那个书呆子老实刻板、恭谨守礼,会单独约未婚妻见面?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你听谁说的?” “长公主院里的姐姐,说是亲耳听到将军告诉长公主的,”逐月小声道:“而且还说刑部传二公子去问话,二公子矢口否认那信是自己所写,声称自己从未约过已死的未婚妻。” 难道是有人借用他的名义?洛长然陷入沉思,她觉得洛书应该没有说谎,那会是谁要杀太傅之女,还嫁祸到陆陌寒身上? “姑娘,你说会不会是二公子……” “别瞎猜,”洛长然蹙眉。 逐月悻悻的哦了声,不说话了,半晌之后似想起什么,小声开口,“姑娘,三公子的荷包……出事前我好像就没见他带了。” “你说什么?” 逐月一脸的犹犹豫豫,“我也不确定,好像是……那几日你一心钻研医书,整颗心吊在三公子发狂之事上,怕是不曾留意,我也只是远远看了眼,好像没有……也可能是我离得远,没有看清楚。” 这么说,那荷包有可能是太傅之女被杀之前就丢了的,洛长然仔细回想,可是满脑子都是陆陌寒发狂挣扎的一幕幕,那几日整日提心吊胆,哪有精力注意到其它,如果真如逐月所说,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 她想去问问陆陌寒,找陆明成帮忙,顺利去了监牢。 牢里阴暗潮湿,一股子腐臭味,洛长然一进去便被熏的捂住口鼻,直到最里面陆陌寒牢房门前才放下来。 他穿着囚衣,安静的坐在角落,鬓角垂着两缕散发,身上倒看不出来有没有伤,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感受到她的视线,他缓缓起身走过来,隔着牢门微笑看她。 洛长然心中酸涩难忍,拼命咬牙忍住泪意,上前握住他抓着牢门的手,“冷不冷?” 他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洛长然轻柔的抚摸他的脸颊,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陌寒,你没杀人对不对?” 他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自己也不确定,握着她的手蓦地松了。 “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洛长然低头缓解起伏的情绪,再抬起来时平静许多,“你的荷包何时丢的?” 他蹙眉想了想,在她手心写了个四,顿了一瞬又写了个五,洛长然问,“四五日之前?”他点头,具体也记不清了,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在哪丢的也不清楚。 洛长然微笑,“没关系,我再帮你绣一个。” 他神情松缓下来,温柔的看着她。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洛长然让逐月将食盒拿过来,一层层打开,全是他喜欢的,隔着牢门递进去,“等你吃完这些,我就来接你回家,你乖乖的先待在这儿,不要折磨自己。” 陆陌寒眼睛定在食盒上,听话的点头。 旁边狱卒插嘴,“陆夫人,差不多该走了。” 洛长然不舍的看着他,轻捏了下他掌心,起身离开。 牢房外,陆明成背身望着远处,目无焦点,不知在想什么。 洛长然走过去叫了声将军,他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三弟还好吗?” “恩,”洛长然迟疑了一瞬,问他,“你为何不自己进去看他?” 陆明成眸光闪烁,移开视线,沉声道:“走吧。” 二人一同回到陆府,洛长然告辞准备回自己小院,却被他叫住,疑惑的跟着进了偏厅,看到长公主和陆如苓也在,越发迷惑。 眼下已到用膳时间,长公主吩咐丫鬟传膳,待饭菜上来,也只是安静的吃着,不曾多说,洛长然奇怪不已,难道就只是一起吃个饭? 陆明成面无表情,随意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问陆如苓,“如苓,你三日前酉时去哪了?” 陆如苓正在喝汤,闻言手一松,碗掉在了桌案上,汤汁流的到处都是。 “没,没去哪啊,”她垂眸道,神情慌张。 三日前?那不就是太傅之女出事那晚,酉时……洛长然猛地想到,自己醒来去找陆陌寒时与她撞在了一起,当时心系陆陌寒不曾留意,如今回想起来,她那日着实异常。 “没出门吗?”陆明成面容冷了下来,“那守门侍卫看到是谁?” 陆如苓双唇打颤,压根不敢看他,“出,出去了,我去……月满楼听曲了,天未黑就回来了,堂哥问这做什么。” 陆明成不说话,一双利目紧紧盯着她,猛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非要我审才说实话是吧!” 陆如苓被吓的打了个寒噤,立即跪了下来,却还是死撑着,“我做错了什么,堂哥为何要审我?”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陆明成起身指着她,“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心狠手辣,那太傅之女与你何仇何怨,你非要置她于死地?” 洛长然大惊失色,看向跪着的人,电光火石间想到他找自己问洛书之事的一幕,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是骄纵任性,蛮横跋扈,可是杀人……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下得去手。 “我没有,我没有,”陆如苓面如土色,一迭声的否认,“明明是陆陌寒杀得,你怎么能赖在我身上,我没有杀人,你怎么能为了救弟弟而冤枉我,我也是你的亲人啊!” “冤枉吗?”陆明成闭目,显然气极,胸膛急剧起伏,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扔在她面前,雪白的纸张四散飞舞,落在她周围,“这是什么?” 陆如苓低头一看,身子软倒,两行眼泪滑下来。 洛长然扫了眼,好像是字稿,看的仔细了,才发现那字迹似曾相识。 “你还有何话说?”陆明成凛眉厉声道。 陆如苓浑身精气像是瞬间被抽空,呆呆的望着地面沉默不语,长公主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她不答,反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了,眼泪顺着鼻梁流进嘴里,模样凄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们心里他比我重要,他是你亲弟弟,我只是个堂妹,怪只怪我爹娘走的早,我有娘生没娘养,现在活该落到这一步……” “还不知悔改!”陆明成脸色铁青,“难不成有人逼你杀人,逼你嫁祸给三弟?自己心生邪念做了错事还有脸找借口!” “我没有嫁祸给他!”陆如苓矢口否认,“你们不信也罢,反正我没有嫁祸给他,是他自己倒霉。” “好,那你倒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太傅之女?” “我……”陆如苓欲言又止,死死咬着唇,双拳紧握,指甲掐进肉里。 “你喜欢雍武侯府二公子,”长公主替她道:“将他的字练得惟妙惟肖,想来也下了番功夫,既然如此,当初为你择婿时为何不说?” 陆如苓低着头,还在做最后挣扎,“我没有,没有……” “如苓,我知道你心气高,可即便他订了亲,这世间好男儿还多得是,你怎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长公主叹道,满脸的失望。 “我,我也不想……”陆如苓泪如雨下,“我一时气急,就轻轻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她就掉水里了,我,我没想杀她的。” 陆明成和长公主沉着脸不说话,她忽然就慌了,扑过去抱住长公主的腿哀求,“我不想去牢里,堂嫂,堂哥,求求你们,不要将我送到牢里去,我不想去那里,去了那里我就完了,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你们帮帮我,帮我掩盖这件事,我会感恩你们一辈子的……” “怎么掩盖?”陆明成反问,“让三弟替你顶罪?” “他,他是男子,在牢里待上几日有什么,”陆如苓唇上一片殷红,恳切的望着他,“你是将军,肯定能保住他性命,他在山林都能生活,在牢里也能活下去的,我不行,我还未出阁,我不能进牢房……” 陆明成气得一巴掌甩过去,喘着粗气背过身不看她,平复了许久才冷冷道:“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你放心,我也会尽力保你性命,陆府会养你一辈子。” 陆如苓软趴在地上,没了一丝生气,满脸绝望,灰暗的双眸里泪珠源源不断往外涌。 洛长然看着侍卫将她拖出去,仍旧无法从震惊中回神,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洛书的,居然将他的字练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以洛书之名相邀,难怪太傅之女会相信,独身去赴约,岂料就这样含冤丧命。 一直回到小院都还在想,她说没有嫁祸给陆陌寒,那陆陌寒的荷包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莫非暗中还有人做手脚不成?阿宁说在哪见过那荷包,也不知回想起来没有,总觉得极有可能是认识之人。 不管怎样,陆陌寒的嫌疑总算是撇清了,陆明成说明日将陆如苓移交刑部,开堂审理之后就可以将他放出来,洛长然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连日来无法入睡,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一晚。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外面嘈杂声吵醒,刚睁眼坐起来,就见逐月推门进来,满面惊慌,“姑娘,堂姑娘自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禾、清河十一、autistic.、松间照明月、墨沫的漠、大喵阿琳的地雷和营养液支持,么么哒(づ ̄ 3 ̄)づ 第54章 初夏时节,天气渐渐温暖起来,尤其是中午,耀眼金光普照大地,像是遥远的一个火炉,散发着微微热意,铺天盖地压下来。 洛长然站在背阴处,紧盯着刑部大牢的大门,听得那吱呀一声响,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立即朝他而去。 陆明成在前,领着他走到阳光下,眯了眯眼,再睁开,就见眼前出现个温婉女子。他微微一笑,率先离去。 洛长然上前两步,盯着陆陌寒憔悴的脸,忍不住流了泪,知道自个不争气,别开了脸低泣。 下一刻,整个人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什么热度,胸膛也是硬邦邦的,但她就是喜欢的不得了,双手揪着他的前襟,闷声不停的叫他,“陌寒,陌寒……” 陆府里外一片素白,仆人静悄悄的准备陆如苓的身后事,陆陌寒眼中闪过迷惑,洛长然跟他解释了一番,他沉下眼眸,神情难得一见的复杂。 陆如苓虽然死了,但给陆明成却是留下莫大伤疤,她知道自己免不了牢狱之灾,就算陆明成能保住她性命,后半辈子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而且永远也和洛书无缘,她不能接受,她是陆府唯一的嫡姑娘,地位显赫,从小被人捧着,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生活。她宁愿死,一了百了,也是对陆明成心灰意冷,觉得这个府里没人再向着自己,所以留了封绝笔书,让陆明成为逼死她而一辈子自责,她就像被遗弃的孤儿,透过那双愤恨的双眸痛苦的看着周围一切,结束自己,也不让别人好过。 陆如苓已死,太傅也就未再纠缠,不过她喜欢洛书之事在金陵城不胫而走,给洛书造成极大困扰,短时间内没人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崔氏气得咬牙切齿,洛书也是瘦了一大圈。 经过灵堂时,陆陌寒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四周一片惨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上去就砸,仆人惊慌的四散躲开,没人敢上前阻拦,洛长然试着拦了几下,被他一掌推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香烛纸钱遍地都是,眼看着他要掀那棺木,陆明成一阵风的进来,费了好大劲才将他制服,吩咐仆人将昏迷的陆陌寒送回去。 逐月赶紧过来扶起洛长然,跟了过去。 胡太医很快过来,将一屋子人赶出去,把了半天脉没声响,洛长然在屋外等的心慌,又不敢进去打扰,急的团团转。 好不容易门开了,他张口就要之前的药方,洛长然方才已经让逐月备好,闻言立即送过去,那些药方基本都大同小异,胡太医皱眉仔细看了许久,又问陆陌寒第一次发狂前吃过什么,洛长然想了想,一一据实相告,连洛长宁给的两个核桃也未漏掉,他摸着花白胡子喃喃自语,一句也听不清。 “太医,他到底怎么了?”洛长然担忧的问他,他板着脸不耐烦道:“中毒了!” “中毒?”陆明成震惊。 洛长然也急问,“怎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 “哎呀,吵死了,”他烦躁的吼了声,砰的关上门又进去了。 看来是还没查出来,也对,若那么容易查出,之前也就不用请那么多大夫了,既然胡太医已经发现中毒,应该能找出法子治,洛长然安慰自己,静心在外面等着,直等到日落时分,他才疲惫的从屋里出来。 “胡太医……” “好饿,”他揉着肚子,慢慢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洛长然示意逐月去拿些吃的来,和陆明成走了过去。 “三弟到底中的什么毒?” “噬魂散,”胡太医慢悠悠道:“这种毒无色无味,入体消散于五脏六腑,毒性发作极慢,不会轻易要人性命,但会让人丧失心智,性情变得狂暴,中毒之人嗜血好战,无法控制自己行为。” 洛长然听得心惊胆战,将他所言仔细思索了一番,这么说那毒不是近几日才中的?还在想之前有何可疑之处,就听胡太医又喃喃道:“这毒世间少有,是我师父得意之作,外人不可能知道,奇怪……难道是……” “能解吗?”陆明成沉声问。 胡太医回神,摸着胡子摇头,“这种毒乃一百四十七种毒物制成,每一样分量次序都有严格要求,顺序改变毒性便千差万别,而且毒发需要诱因,解药也并非一种,除非找到他中的那毒,否则……完全解掉的可能不大。” 洛长然心中一紧,怎么找,他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脱口而出,“你检查不出毒因吗?” 胡太医双眼瞪圆,“我又不是神!” 洛长然被吼得咯噔一下,后退了两步,逐月在后面扶着她,将手中拿的糕点放在桌上,胡太医气哼哼的拿起来一个塞到嘴里,含含糊糊道:“我先想办法压制住他的暴虐之气,至于解毒……要不了命,慢慢来……” 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嘴里的糕点全吐了出来,手中剩下的半块放到鼻子底下用力闻了闻,脸色大变。 “怎么了?”陆明成狐疑道。 “这,这哪来的?”他将糕点扔在桌上,“谁做的?” 逐月吓得扑通跪倒,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陆明成拿了块看了看,“这有毒吗?” 逐月脸都白了,惊慌的拉住洛长然解释,“姑娘,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下毒。” 洛长然自然是相信逐月的,而且这糕点自己偶尔也吃,没见出现异常,正准备替她解释几句,胡太医忽然道:“你说他第一次发狂前吃了两个核桃?” 洛长然呐呐点头,看了眼桌上的核桃杏仁糕,蓦地明白了什么,让逐月将小厮送来的所有坚果都拿来,胡太医一一检查,末了神情凝重道:“果然是这个。” 这可是陆府采买的,陆明成凛眉让人传厨房的小厮来问话,未等人来,便有个侍卫跑进来,行礼之后朝洛长然道:“雍武侯府世子派人来问,五姑娘是否在此处?” “没有,”洛长然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说五姑娘已经两日未回府了,世子找遍了金陵城也不见踪影,所以来问问三夫人知不知道。” 阿宁失踪了?洛长然心思百转,总觉得和陆陌寒被陷害之事有关,在侯府致使陆陌寒发狂的那两个核桃,阿宁说是从她师父处顺来的,那么此事定然与她师父脱不了干系,可是她师父是谁? 陆明成审问了采买的阿福之后,派人去找了卖坚果的铺子,却发现三日前已经关门,掌柜的早没了人影。 难不成她师父是那个掌柜?洛长然禁不住怀疑,那阿宁会不会是被他抓走了? 因为陆陌寒爱吃,小院的核桃杏仁大多都进了他的肚子,毒素在体内残留,由于他冬眠之后的一个月内身体强健,几乎百毒不侵,所以未曾发作,如今时间一久,便慢慢显露,这几日服用的调息安神汤药中有一味药正好与之相冲,使得噬魂散毒发。 那些坚果是过年之前便采买的,洛长然想不通是谁处心积虑要害陆陌寒,思及他冬眠时有一日浑身结了冰霜,当时不知缘由,如今回想起来,约莫就是那杏仁汤喝的,顿觉不寒而栗。 好在找到了毒因,胡太医信誓旦旦保证可以治好他,洛长然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让逐月送他回去,他却没动,神情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明成沉着脸道:“你认识下毒之人?” 洛长然吃了一惊,看向胡太医,他捻了捻胡子,“我也不大确定,不过我师父在我之前收过一个弟子,后来发现他心气不正将他逐出了师门,我是未见过他,只听说是北周人,医术很好,不在我之下。” 洛长然心念电转,猛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陆明成,他似乎也发觉,转身往外走,洛长然追上去几步,“大哥,阿宁……” “你放心,我会尽力救回她,”陆明成背着身子道。 “多谢。” 屋里熏香都拿了出去,只余下淡淡药味萦绕,陆陌寒闭着眼睛,睡梦中似乎也很痛苦,额头大颗大颗汗珠滚滚而落,洛长然细心的帮他擦拭,脑子里闪电般的划过之前发生的一幕幕。 陆陌寒去扁鹊堂换药时变得焦躁,她以为是对药味不喜,现在想来却是大有文章,还有他发狂的那几日,只有大夫在他昏迷时能近其身,趁机拿走他的荷包,还有给阿娘调的安神香,也是莫名其妙不见,那是扁鹊堂的东西,最可疑的便是石大夫了,洛长然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阿宁的师父。 果然没多久,侍卫传话回来,扁鹊堂已经人去楼空,暗探也查出,坚果铺的掌柜和石大夫来往甚密,铺子里有不少未来得及处理用来装药的瓶瓶罐罐,而且发现北周的常见吃食。 竟然真的是北周奸细,洛长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害陆陌寒,思索了一夜,勉强猜出,或许是因为陆家军太过强大,北周若想扩展疆域,陆家是头号强敌,利用陆陌寒凶残之名令其自相残杀,陆家失势只是迟早罢了,可算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陆明成这个强将。 * 晨光缓缓洒向大地,如同母亲温柔拥抱自己的孩子。 陆陌寒眼皮刺痛,慢慢睁开,被光芒所晃,不由自主眯了眯,适应之后,发现目光中出现一个娇俏女子。 面容白皙,透着淡淡粉晕,双唇微闭,轻柔的呼吸拂在自己下颚,陆陌寒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又看,情不自禁的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她睫毛动了动,眼睛睁开,一言不发盯着他,眸中渐渐起了水汽。 陆陌寒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听到她在耳畔发问,“陌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将她抱的更紧,恨不得嵌进自己身体里。 她吸了吸鼻子,头埋在他颈间一遍遍呢喃,“陌寒,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胡太医今日开始为陆陌寒解毒,由于那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肺,解起来破费精力,洛长然便主动在一旁帮忙。 陆陌寒赤身坐在浴桶中,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肤缓缓而下,雾气缭绕,夹杂着药味四处飘散,洛长然心中小鹿乱撞,面上不敢表露丝毫,一派平静的给胡太医打下手,看着那细长的银针一寸寸插~入他身体里,前胸后背几乎被贯穿,心疼的无以复加。 眼看着胡太医选了最粗的一根还要往下扎,赶紧闭上眼睛,耳朵里听到陆陌寒一声闷哼,再睁开时就见他嘴角挂着一串黑血。 胡太医神情凝重,针灸之后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常,便嘱咐洛长然看着,泡够两个时辰再出来,自个提着药箱溜了。 屋里就剩了他们二人,陆陌寒处于昏睡之中,脸上挂着汗珠,双唇微抿,眉头不时蹙一下,两条胳膊随意的搭在浴桶边缘,从内而外散发着刚健之气,偏偏面容俊秀清朗,好似山与水的结合,让人移不开眼。 洛长然脸红心跳,假装镇定的拿起水瓢帮他身上浇药水,眼神四处乱瞟了一阵,不知不觉又落到了他身上。 他睡着了,应该不知道吧,洛长然心想着,绕到他身前,手指在他脸上轻戳了下,没反应,再戳,还是没反应,洛长然放下心来,沿着他眉毛一路抚摸下来,停在唇上时蓦地被他捉住了手。 不会又要咬吧?念头刚过,就见他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她。 洛长然浑身热意直冲头顶,双唇发颤着解释,“我,我帮你解毒,胡太医说……适当的按摩,能,能让毒散的快一些。” 陆陌寒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中噙满笑意,洛长然立即抽回手,见他笑意更盛,一阵心虚,撇开头去拿水瓢。 两个时辰好难熬啊,洛长然欲哭无泪,尤其是陆陌寒醒了后,她便浑身不自在,又不能像上次那样撇下他跑出去,也没有花瓣可以遮挡水面,洛长然仰头望房梁,身体周围像是烧了一把火。 好不容易熬过去,却发现陆陌寒有气无力,几乎不能动弹,想到胡太医是说泡过药浴后身体会变得僵硬,之后才会慢慢恢复,认命的拿起里衣走过去,他倒好,理所当然的伸手扶住她肩膀,借力起身,洛长然闭着眼睛,摸索着胡乱将衣服往他身上套,不经意摸到他结实的胸膛,心跳声瞬间响彻整间屋子。 半扶半抱的将他弄出浴桶,没走几步他便倒在地上,连带着洛长然也倒下去,力量悬殊太大,洛长然拉了半晌也拉不起来,好在穿了衣服,忙去院子外面叫了几个侍卫进来帮忙。 他似乎不乐意,脸色沉了下来,洛长然才不管,指挥着侍卫把他弄到床榻上,刚松了口气,就被他拽倒,跌进熟悉的怀抱。 逐月端了药进来,不声不响的放下,关上门出去了。 洛长然伏在他胸膛,娇嗔道:“放开我。” 他不动,反而抱的更紧,洛长然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扑通乱跳的心渐渐落回实处。 “该喝药了。” 他摇头。 洛长然艰难的抬起脸,盈盈而笑,“乖,喝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眼睛蓦地一亮,眼神在她脸上流连不去,含笑点头。 洛长然端了药过来,心里颇有些好笑,他这般躺在榻上,还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然而只是个转身的瞬间,她便笑不出来了,陆陌寒自个接了药碗一口气喝完,顺手扔在地上,猛地起身,将她拉进怀里转了个向躺下。 洛长然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已经躺在了床榻里侧,陆陌寒双手放在自己腰上,双眸晶亮注视着自己。 “你想做什么呀?”洛长然一派正经的问他。 他双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洛长然整个心提了起来,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可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黯然垂眸,唇又紧紧闭上了。 洛长然心疼的搂住他,揉了揉他脑后头发,“慢慢来,不着急。”心道反正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陆陌寒脸贴着她耳朵,被那小巧的耳垂勾的心痒痒,双唇小心的往上,轻轻吻住。 洛长然浑身一颤,本能的往后缩,被他箍住不能动弹,疑惑他方才明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如今这股大力却不知从何而来。 耳朵上温润柔软,带着微微湿意,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唇一直停在上面,左手不自觉在她腰上摩挲,指腹的热意透过薄薄衣料袭来,她浑身软绵绵的,双手无力的推了推他胸膛,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洛长然盯着他眼睛,发现他眼中的自己越来越大,被他温柔的气息包裹,整个人晕晕乎乎。 轻柔的一个吻落在额头,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感觉到他的唇沿着自己眉毛一路逡巡往下,就像自己抚摸他脸颊一般,眼睛,鼻子,带着热意轻拂她的面容,最后停留在嫣红双唇上方。 洛长然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一眨不眨望着他,却见他忽然闭上眼睛,头一歪倒了下去。 药效发作了。 失落还是轻松?洛长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一切都很好,就想一辈子这样躺在他怀里,心里甜的像是沁了蜜,往他胸膛又蹭了蹭,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药浴需要连泡七日,翌日用早膳时,逐月问洛长然要不要自己帮忙,她还未回答陆陌寒便恶狠狠瞪了回去,吓得逐月一溜烟进了厨房不敢再出来。 洛长宁还未找到,也不知石大夫将她带去了哪里,会不会伤害她,洛长然很是担忧,只能寄希望于陆明成和洛禾,吩咐逐月一有消息便来通知自己。 陆陌寒泡了三天后气色好了许多,洛长然做了一堆好吃的给他,卖相虽然不好,味道倒还不错,他一点没剩全部吃完,到了喝药的时候就开始找借口,指着自己肚子意思吃太饱,喝不下去。 洛长然好话说尽也没用,只好板着脸威胁,“你若不喝以后都不准吃了。” 他很给面子的露出害怕的表情,端起药碗抿了口,五官皱在了一块,又放下了。 洛长然气得来回踱步,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着开口,“你若乖乖喝了,想做什么都行。” 果然就见他二话不说端起来仰头饮尽,哪还有之前纠结痛苦的样。 敢情是等着这句话啊!洛长然又好气又好笑,被他圈进了怀里,佯装不满的点了点他额头,“你现在心眼越来越多了。” 他一脸委屈,趁她不备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口。 洛长然满心笑意,见周围没人,慢慢踮起脚在他脸上也亲了下,他唇角勾起,身子俯下来,洛长然下意识往后倒,脑后多出来一只手撑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面容不知何时已经离自己极近,唇上被他轻碰了下,凉凉的,带着药味。 只一下迅速离开,陆陌寒抬起头,忐忑不安的盯着她,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双手却是牢牢抱着她不肯松开。 洛长然满脸红晕,不好意思正眼瞧他,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他下颚,心早就飞到了白云深处,软的一塌糊涂。 两人都不吭声,安静的抱在一起,许久之后,洛长然才低声开口,“陌寒。” 他眸光瞬间收拢,聚在她身上,心里七上八下。 “我很喜欢。” 陆陌寒眸中散出亮光,笑意自眼角缓缓蔓延。 洛长然看着他,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对他的心意什么时候改变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很顺其自然的就到了这一步,前世种种早已是过往烟云,现在的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 她想和他白头到老,携手共度余生,不惧任何艰难困苦,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充满力量,什么都不怕。 陆陌寒喝了药睡着后,洛长然将尘封的首饰盒翻出来,找出那翡翠镯子坐在窗前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套在自己手腕上。 恩,真好看。 还记得长公主给自己时自己有多么的不情愿,如今竟然有些庆幸,还好是自己,还好是他。 外面传来脚步声,听着似乎是一路小跑而来,洛长然将盒子盖上,从窗户探出头,就见逐月急急忙忙往这边跑。 “姑娘,五姑娘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每天更6000+,希望大宝贝们多多支持,爱你们(づ ̄ 3 ̄)づ 第55章 洛长宁是在百里之外的荒村被找到的,石大夫被陆明成和洛禾两方人马围追堵截,眼见形势危急,便以她性命要挟,多少算念着点师徒情意吧,不曾伤害她,脱身后便放她回来了。 逐月说她受了惊吓,一回府便高烧不退,眼下还昏迷着。 洛长然想去看看她,思及侯爷,瞬间打消这个念头,去找陆明成问了下具体情况。 原来那石大夫叫石丰,是北周淮王的人,淮王奉命镇守北疆,十多年前陆明成父亲就是败在他手上,失了五座城池,也丢了陆陌寒,陆明成成年后率军击败北周大军,夺回失地一雪前耻,之后北周与陈国议和,平息干戈,淮王在北周逐渐失势,与陆家可算世仇。 石丰也确是胡太医被逐出师门的师兄,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再思及之前所发生的事,一切都像是他安排好的,接近阿宁,借由采买小厮之手将噬魂散药水浸泡过的杏仁榛子送进陆陌寒口中,然后利用那安神香促使陆陌寒毒发,阿宁从他那顺回来的两颗核桃阴差阳错帮了他的忙,之后又以调息药方所含药草加重陆陌寒毒性。如今想来,就连胡太医师父逝世也是令人深思。 陆陌寒喜好的食物都摸得一清二楚,这个石丰必是对陆家兄弟探查已久,此次让他逃脱,日后还不定有什么大祸等着,洛长然总隐隐有些不安,阿宁说他武功高强,不在陆明成之下,可见之前一直故意隐瞒,又是个用毒高手,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七日后,陆陌寒身上之毒基本解了,只剩些余毒,服药调理个把月便可。他这几日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几乎连门也没出过,憋得浑身不自在,如今不用泡药浴解毒了,很是高兴,拉着洛长然就往外走。 “去哪啊?” 他神秘兮兮的一笑,抿着唇往马厩方向而去。 马厩里一排高头大马,皆是上等良驹,陆陌寒一眼便挑中了陆明成的战马,管马厩的小厮满脸为难,不敢往出牵,陆陌寒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吓得立马去解缰绳。 马儿还有些不乐意,打了个响鼻磨蹭着不肯出来,洛长然道:“要不换一匹吧?”陆陌寒没反应,走过去与它对视了片刻,它便乖的跟小白兔一样。 洛长然摇头轻笑,冷不防被他抱起扔上了马,吓得赶紧抓住马鞍,刚要说我不会骑马,余光里闪过一道影子,下一瞬他已经稳稳坐在了身后,马儿似与他心意相通,甩开蹄子奔出了府。 一路疾驰,两边景致迅速往后退,洛长然靠在他怀里,心想着幸亏陆府位置偏僻,若是在闹市里,这么跑必得出事。以前没骑过马,竟不知纵马狂奔是如此的酣畅淋漓,身体里每根筋骨似乎都舒展了开来,风沙拂面,不但不觉得疼,反而清爽无比,连日来各种积郁瞬间一扫而空,忍不住想放声大喊,想开怀大笑。 不过这只是刚开始的感觉,很快她便发现并没有那么美好,屁股底下颠的生疼,胸腹间也起起伏伏,几欲作呕。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陆陌寒让马儿速度慢了下来,强行扳过她的脸看了看,眉头一皱,抱起她横放在马背上,头靠在自己肩膀。 洛长然闭眼缓了缓,听着慢悠悠的马蹄声响在耳畔,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平和。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草林,周围全是小草,绿油油的一大片,零零散散的种着几棵树,树的后面是个简陋亭子,看着像是个岗亭,不过已经废置,走的近了才发现他们在山坡上面,下面俨然有条小路。 陆陌寒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在草地上散步,洛长然面含笑意,一声不吭陪着他,走的累了就地坐下,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几声,她讪讪一笑。 “有点饿了。” 陆陌寒起身跑了,不一会儿左右手各提了只野鸡回来,邀功似得往她跟前一递。 “我去捡柴禾,”洛长然喜道。 他笑着点头,去找水源宰杀,两人分头行动,倒是配合默契。 两只野鸡被烤的油光发亮,陆陌寒很有经验的用刀划了两下,不时翻转,洛长然好奇,凑过去问他,“你以前在山中就是这样过的?” 他呆了下,缓缓摇头。 见到陆明成之前,他没有吃过熟肉,活的如同野兽般,只要能填饱肚子,管它虎狼蛇虫,从来都不在乎是什么,直接生吞下腹,那样的自己她会害怕,会不喜,所以他努力改变,变成正常人的样子,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即便她能想象到,他也不想与她交谈这些。 他眉宇间的抵触情绪洛长然看的分明,没有再多问,看向野鸡,“什么时候能好?” 陆陌寒微微一笑,拉着她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蓝天空,惬意的将手枕在头下。 洛长然轻捶他胸膛,“奇怪,你不饿吗?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他俯视怀中小女人,眸中带笑,不欲回答她的问题。 “你就装吧,”洛长然撇撇嘴,仰面躺在他臂弯,被他往上提了提,枕在了胳膊上。 “也好,我们就这样躺着看看天空吧,”洛长然娇笑,“我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你这样躺在一起。” 陆陌寒唇角微勾,心道我却是梦到过好几次,如今终于实现。 清风拂面,草长莺飞,天地间相隔那么远又那么近,远到怎么也无法触摸,但又可以清晰看到每一朵白云聚散离合,每一束霞光洒向大地,温柔的包裹着茫茫绿色中相依的人儿。 美美的饱餐了一顿,二人便回了府,事实证明,陆陌寒的确在装,两只野鸡洛长然只吃了个大鸡腿,其它都进了他肚子,而且他是毫不客气,连推让都没有,洛长然有点不高兴,想去抢来着,被他轻松摁进怀里,等挣扎着起来,已经只剩下一堆骨头。 这点小矛盾直接导致陆陌寒被冷落,回去的一路上洛长然都未搭理他,等进了府,也是一声不吭准备回自己院子,陆陌寒沉默跟在身后,心里别提多委屈,按照他的预估,她的食量就是一个大鸡腿便能搞定的,而且晚上回来还有晚膳,他不想让她贪新奇吃撑,错了吗? 这厢正纠结反思,感觉身上多了道视线,威严十足无形中带着压力,立即抬起头,就见陆明成黑着脸看他,“赤虹呢?” 赤虹乃陆明成的宝马,就是被陆陌寒私自骑出去那匹,陪陆明成沙场征战多年,勇猛无敌,陆明成跟儿子似得宝贝,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眼见陆陌寒指了指马厩方向,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洛长然赶紧补充了句,“赤虹很好,没磕着没碰着,大哥放心。” 陆明成视线在她面上一扫,神色稍缓,“你们去哪了?” “随便转转。” “你身子刚好,不宜激烈运动!”陆明成朝陆陌寒道:“安心待在府里,不准出去乱跑!” 陆陌寒眼里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他加重声音,“听到了没!” 洛长然理解他担心陆陌寒独自外出遭遇不测,但让他一直待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正想着怎么给他求求情,就听陆明成又道:“若实在待不住,就随我去军营!” 陆陌寒不搭理他,头也不回的拉着洛长然离开,陆明成在后面喊,“再让我知道你动赤虹,我饶不了你!” 这句话对陆陌寒毫无威慑力,他已经开始暗戳戳的策划下一次出游,就他们两个人,走的远一点,最好一天回不来。 洛长然可不晓得他这些小心思,离开陆明成视线就甩开他的手,摆明了我还没消气。 陆陌寒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哄她,见周围没人,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眼巴巴望着她。 她说过喜欢的。 洛长然脸一红,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彻底没了脾气,恶狠狠捏了捏他脸颊就当出气,其实原本也就是耍耍小性子而已。 携手回到小院,房门口坐着个鹅黄身影,一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惶惶不安的不敢上前,眼圈红红的,神情颇是憔悴。 洛长然有些心疼,她只是想拜师学艺罢了,又何错之有,怪只怪太单纯识人不清,仔细想想,石丰似乎也没有利用她做什么,最多从她那得到一些消息,应该多少是有一些师徒情分的。 “四姐,我对不起你。” 洛长然走过去摸摸她额头,“烧退了?” “恩,”声音浓重带着鼻音。 “走吧,先进去。” 逐月帮洛长宁倒了杯水,她端起来喝了几口,一脸的视死如归,“四姐,你打我吧,都怪我之前不听你的话,轻信于人,害的姐夫遭了这么多罪,我后悔死了,你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 洛长然失笑,“你以为自己多大本事?那石丰早就做足了准备,有你没你这件事都会发生。” “真的吗?”洛长宁蹙眉,不等她回答又道:“这倒是,师父一向心……”话到此处一顿,面现怒意,“他已经不是我师父了,我将他逐出师门了。” “哦,徒弟逐师父……”洛长然低语。 “反正就是没有关系了,”洛长宁手一挥,“那日我回去,想起来那荷包是在他那见的,当时就觉得有鬼,气冲冲的去找他对质,没想到刚好碰到去跟他传消息的人,偷听了他们说话,他自知在金陵待不下去,连夜就跑了,哼,跑就跑吧,还要挟持我,我叫了他那么多声师父,每天含辛茹苦的伺候着,他就这样对我,若非齐进,保不准我就被掳到北周去了,想想都觉得凄惨。” 原来那荷包真的是石丰来看诊时顺走的,还有给郑氏的假的安神香,陆陌寒跑出去那日石丰亲眼见陆如苓将太傅之女推下水,暗中指引着他到了河边,卫韦找到他带回去后,石丰便将荷包扔在了那里,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他知道陆明成肯定会救陆陌寒,但是这一救必是元气大伤。 念及洛长宁年纪小不爱看书,洛长然没有指出她‘含辛茹苦’的错误用法,只是略感疑惑的问了句,“怎么还有齐进的事?” 洛长宁颠三倒四的讲述之后,洛长然大概明白,她气势汹汹去找石丰时,半路上遇到齐进,鉴于二人近期关系好转,齐进主动向她表达了善意的问候,她没有搭理,齐进觉得她可能是没听见,又凑了上去,被她震天动地的一个“滚”惊住,待她去了扁鹊堂,回过神来的齐进约莫是察觉不对劲,便跟了过去,但是等到天黑也没见她从里面出来,进去找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 齐进这孩子虽然邋遢,但心还是很细的,冷静的分析了一下,派人跟洛禾传了个话,自个顺着他们逃离的马蹄印追了去,在一个三岔口走错了道,耽搁了一日,等找到她时,他们已经在金陵百里之外的小镇上了。 当地父母官与国公爷曾有过一面之交,齐进亮明身份后很顺利的借到了官兵,但是石丰狡猾如狐,一早得了音讯,乔装改扮跑了,齐进追进了荒林,正好洛禾和陆明成的人马赶到,三面围攻,将他堵在了荒林里,他没法子,以洛长宁性命要挟全身而退。 此事之后,洛长宁颇多感慨,若非齐进一路追寻,通知洛禾陆明成路线,以石丰的能耐,只怕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北周,成了孤苦的可怜虫阶下囚。 洛长然安慰她,如今没事了就好,她连连点头,对齐进可谓感恩戴德,洛长然打趣不如以身相许,她感谢之意立马烟消云散,“不可能!我才不要他!” “不要谁?” 说曹操曹操到,齐进灰头土脸的进来了,满眼的好奇,洛长宁皱着小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嫌弃的别过脸。 “你这是干什么了,弄成这幅样子?”洛长然憋着笑问他。 他潇洒的甩了甩头,将散发胡乱拨拉了一下,兴冲冲坐过来,“方才跟梁横蹴鞠,我连赢了五局,打的他是屁滚尿流,哈哈,真是痛快!” 言罢意犹未尽的望向陆陌寒,“表哥……” “梁横?”洛长然不动声色挡住他视线,岔开他准备相邀的话,“就是那个清河王世子?” 清河王梁充乃梁国大将,梁国国力衰退之际,梁充遭奸臣诬陷带领十万将士投靠陈国,之后陈国与南越国联合,吞并瓜分梁国,梁充功不可没,被先帝封为清河王,镇守青州,许是因为他有投敌卖国的先例,加上他身边十万誓死相随的将士,先帝对他一直有所防备。在金陵城为清河王开府,赏赐良田家仆,让世子梁横从小与皇子一起入宫读书,一应待遇堪比皇亲,明着看是恩宠无双,其实不过是变相的囚禁罢了,梁横虽然在京城风光无两,但实际与质子无异。 说起来这梁充在梁国做将军时并不姓梁,似乎是因为姓氏犯了国号,便改姓为何,投靠陈国后才恢复原本姓氏。 梁横仗着皇上‘宠爱’,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在京城一向横着走,齐进怎么跟他搅和到一起去了。 洛长然看了眼偷偷听他们说话的阿宁,想起世家中流传已久的一个称号,因为清河王府坐落在南边,雍武侯府在北边,南有目中无人的梁横,北有嚣张跋扈的洛长宁,所以号称南横北五,当然阿宁整日在外面野,是有嚣张跋扈的时候,但程度绝对远远不及梁横,顶多算刁蛮任性,只不过她身为女子,即便这般也已是大大的出格了,是以被与臭名昭著的梁横并列,侯爷第一次听到此称号,气得几天没睡觉,关了阿宁整整一个月的禁闭,让她思过,她自个倒是不在意,一个月满放出来后照样我行我素。 “你跟他一早有来往?”洛长然好奇问道。 齐进摇摇头,“没打过交道。” “那怎么会一起蹴鞠?”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齐进撇撇嘴,“就是要压压他的气焰。” 一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齐世子居然变得如此正义凛然,洛长然颇是惊讶,“他惹到你头上了?” “那倒没有,”齐进哼了声,悄悄瞅了眼洛长宁,转移话题,“表嫂,表哥没事了吧?” “恩,毒已经解了。” “太好了,表哥,我带你出去庆祝庆祝。” 陆陌寒眼睛亮了亮,看向洛长然,齐进兴奋道:“表嫂,你也去。” “去哪?” “天香楼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菜那叫一个香,尤其是烤羊腿儿,表哥不是喜欢吃吗?一道去尝尝鲜,我请客。” 陆陌寒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他这几日解毒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馋了,洛长然抗拒不了那渴望的眼神,就答应下来,话音刚落,洛长宁便凑上来,“我也去。” “我请我表哥表嫂,你凑什么热闹,去去去,一边儿去……”齐进挥挥手。 洛长宁不满的砸桌,“我要去,我就要去,你拦得住我吗?” “要去也行,你付账,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就给你这个机会报恩吧。” “我没银子!” “那就没办法了,”齐进无奈的耸耸肩。 洛长宁牙齿咬的咯咯响,猛地扑过去,“小气鬼,铁公鸡,我看你的毛能不能拔下来……” 齐进被她折腾的嗷嗷直叫,“疼疼疼,住手,对半,咱两一人一半行不行,哎呀,放开我,你个小流氓,别动,啊……你去,去去去,让你去还不成嘛……” 这对冤家,洛长然摇头失笑,看到陆陌寒眼里也带了笑意,心里暖洋洋的,进到里间拿了件外袍让他换上,四人一道出了门。 洛长然对这家酒楼可谓记忆深刻,上到二楼从刘倌那间屋子过时仍觉得浑身发寒,陆陌寒握住她的手,齐进和洛长宁在前面吵吵闹闹,走着走着忽然停住,洛长然从他们二人之间的缝隙看到,洛长平和沈初正好从前面雅间出来。 没想到竟然又一次在此地相遇,洛长平看到陆陌寒,吓得浑身一哆嗦,往沈初身后躲了躲,洛长宁嬉笑声响起,“三姐,好巧啊!” 洛长平垂着头应了声,一副受惊的可怜样。 沈初什么也没说,拉着洛长平从他们旁边而过,经陆陌寒身边时脚步微顿,居然朝他笑了下,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梯。 洛长然心中蓦地收紧,想到前世他下令万箭齐发射杀陆陌寒的一幕,脸色发白,呼吸瞬间加重,陆陌寒发觉,紧张的看她,洛长宁往前走了几步不见他们跟上来,回头一看,惊呼,“四姐,你怎么了?” 洛长然摆摆手,“差点跌倒,没事。” “哦,你小心点。” 洛长然点头,不知不觉攥紧了陆陌寒的手。 陆陌寒满腹狐疑,知道她在说谎,看她的样子,像是在害怕什么,沈初吗? 思索了没多久,菜肴一上来,他便将所有事抛诸脑后,专心致志的吃起来,洛长宁和齐进为一盘凤尾鱼翅争得面红耳赤,他见洛长然一直盯着看,以为她也想吃,二话不说端过来放在她跟前,齐进和洛长宁争抢动作立停,筷子不敢往过伸,可怜巴巴的异口同声道:“表哥,你怎么这样!” “姐夫,你怎么这样!” 话落发觉此语默契十足,互瞪了一眼,同时撇开头。 洛长然忍不住扑哧笑了,这么看来真像一对斗气的小情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他们真能走到一起?可是前世阿宁是嫁给了那清河王世子梁横,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成亲当日逃婚,被侯爷抓回来后绑上了花轿,之后将清河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到一年便自休于梁横跑了,金陵城传的沸沸扬扬,有说她在五安山出家的,有说她跟了山匪的,至于她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洛禾找了七年也没找着。而齐进前世压根没有娶妻,先是在金陵城晃悠,晃到二十三岁便出外云游,好几年才回来一次,也不知如何说服的国公爷,直到洛长然死,也没见国公府为他操办过婚事。 今世这对小冤家倒是搭上了线,就是不知能不能修成正果,洛长然盯着他们沉思,冷不丁眼前出现一只晃动的手,她眨眨眼,就见洛长宁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四姐,你看齐进看傻了?” 洛长然轻咳了声,下意识瞄了眼旁边的陆陌寒,对上他不满的目光,呵呵干笑了两声,“胡说什么,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呀?”洛长宁不怀好意的偷笑,眼神在她和陆陌寒之间来回逡巡。 洛长然一本正经的开口,“我在想你明年就及笄了,恩……世子似乎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如果近日见到大哥的话,我想……” “唉唉唉,四姐,这个好吃,你尝尝,”洛长宁赶紧打断她的话,夹了个蘑菇放到她碗里,又殷勤的帮她盛汤,“这也好喝,你多喝点,养好身子……” 洛长然莞尔失笑,看了眼狼吞虎咽的齐进,就此打住,将她奉上的汤顺手递给陆陌寒,“来,多喝点,喝完让阿宁帮你盛。” 酒足饭饱,天已经黑透,四人在天香楼门口分开,齐进和洛长宁扭头各走一边,洛长然和陆陌寒上了马车,走了没多久就见逐月撩开帘子钻进来一个头,满眼笑意,“姑娘,我看到世子偷偷折返,护送五姑娘去了。” 第56章 七月的夏季,碧蓝天空万里无云,一顶骄阳炙烤着大地,路边花草树木都无精打采的,鸟儿也关上了嘴懒懒的停在树梢打盹,听到路上有马车经过,动也不动,只有知了不知厌烦的一声声鸣叫,聒噪不已。 马车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帘子撩开,首先钻出来一位俊秀男子,他落地之后转身,将随后的娇俏姑娘抱下马车,携手进入。 这院子是陆府在城郊的别院,就坐落在上次陆陌寒带洛长然骑马散步的草林之间,位置极为隐秘,荒废已久,少有人知道,暑气闷热,陆陌寒在陆府待不住,在军营练武又总是找不到对手,兴致缺缺,洛长然便想着带他来别院住一段时间,就当避暑,跟陆明成提了提,他欣然应允,暗中派了一队侍卫保护。 洛长然进了门就开始四下打量,很古朴的感觉,前院很宽敞,只有一间屋子,应是会客之处,通过青石板路,还未走近圆形拱门,一股清淡香味便迎面而来。拱门之后是一曲折游廊,廊道皆由石子铺成,细看之下,每颗石子都是大小形状相等,廊道两侧种满了木槿花,正是七月时节,花开满园,香味袭人。花木掩映间有一座亭子,里面的石桌上零散的落了几片绿叶,沿着廊道一直走到尽头,坐落着一排屋舍,青砖黛瓦,苔藓成斑。屋舍前面,一方小小的水池,水面上飘满了盛开的荷花。 这屋子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应是修缮过多次,洛长然推开其中一间门,里面窗明几净,日常所需一应俱全,是逐月前几日带人来收拾好的,粗略扫视了一圈,很是满意,让人将行李放进去。 逐月在门外小心提问,“那三公子……” 洛长然还未说话,陆陌寒便挤身进去,洋洋洒洒往榻上一坐,其意不言而喻。 逐月憋住笑看洛长然,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后,“就这样吧。” 在马车里闷了许久,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洛长然让逐月准备沐浴,水烧好后起身去隔壁房,陆陌寒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洛长然没好气的回头,“你要干什么?” 他抹了两把额头的汗,扯了扯衣领,意思自己也要洗。 “等着,我先来,”洛长然道,见他仍旧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没有离开的意思,当下面红耳赤,推开他砰关上门,“想得美!” 陆陌寒:我只是打算在外面等着,什么都没想啊! 晚风徐徐,花枝轻颤,落了满园的木槿花被风旋起,飘荡着停在水池边、亭台里,恋恋不舍的望着给予自己生命的翠绿枝叶,还有身下的广袤大地,不久之后,它们将会融入其中。 洛长然坐在亭子里望着满地落花出神,来的时候他们还盛开的无比灿烂,短短一日不到,便成了这幅凄凉光景,倘若自己没来,它们的存在更是无人知晓,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只为成就一时光华。 其实想想,人生不也如此,如果没有遇到珍惜之人,没有敞开心扉迎接光明,再辉煌的生命也不过是黄粱一梦,什么印记也不会留下,自己前世的十年不正是这样,如今想来,真的就如一场梦。 还好老天厚待自己,生命可以重来,以前听人说木槿花每一次败落都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盛放,洛长然觉得上天给自己这个机会,就是为了让今世更加灿烂,不止自己,还有陆陌寒他们,可是自己能阻止这又一次败落吗?思及长公主滑胎之事,还有沈初和石丰,只觉得防不胜防,她实在没多少信心。 陆陌寒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见她神情郁郁,关切的望着她。 洛长然笑了笑,“陌寒,我跟你讲个故事。” 他点点头。 “唔,有一个富贾,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长得楚楚动人,而且善解人意,小女儿差了点,脾气也和父亲不相投,所以这个富贾只喜欢大女儿,两个女孩儿长大后都喜欢上了一个书生,但是书生喜欢小女儿。后来富贾拆散了这对有情人,将小女儿嫁给了有权有势的官家公子,小女儿很难过,对那位公子冷言冷语,整整十年,正眼都没瞧过,她只喜欢书生,哪怕书生娶了大女儿。书生考取功名做官之后,有一天约小女儿见面,小女儿很高兴的去了,她不知道公子跟着她,直到杀手出现,公子为了救她身首异处,她才看清,书生早就变了,只是利用她杀公子而已。她很后悔没有好好待公子,心想如果能重来一回,一定远离书生,好好保护公子,老天看她可悲,在她临死时赏了她一个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刚刚嫁给公子的时候,她全心全意照顾公子,渐渐喜欢上了公子,可是她发现,周围有很多人都盼着公子死,不止书生,还有其他人朝公子下手,她很害怕,怕自己保护不了公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提前动手杀了书生,可她又怕犯了杀戒上天便不会再庇佑自己,将这个梦收回去。陌寒,你说……她该怎么办?” 陆陌寒定定望着她,眸中神色复杂难辨,许久没反应。 洛长然有些心慌,咬了咬唇,“你说……她要不要杀了书生?” 陆陌寒起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拿了张纸出来,洛长然接过,上面写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须杞人忧天,世事无常,顺其自然即可,以恶制恶,必为万恶之源也。 洛长然眼眶不觉红了,是啊,自己若是现在杀了沈初,一生都要背着杀人犯的罪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能苟且度日,也难逃良心谴责,如何心安理得的与陆陌寒厮守。而且永无宁日,日后都将生活在谎言之中,一旦被发现,陆家必定陷于险境,黑暗中窥伺已久的铁爪都会毫不留情的朝他们伸去,不是白忙一场吗?后果可能还会更糟。 以不变应万变,多加防备其实是最好的法子,毕竟沈初只是文官,独自做不了那些事,她不知道前世害死陆明成和陆陌寒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其间曲折又是如何,没办法让他们提前化解危难,更不能与他们去分析讨论,只能让他们多留心。之前就是这样想着,许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心绪难免受到影响,控制不住的往坏处想。 陆陌寒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觉得肯定和自己有关,之前看书上说女人多愁善感,这下是真的信了,他以为她是被前段时间那些事吓到了,所以抱住她安抚安抚,这一抱就不舍得放开了,让她头靠在自己肩上,手臂越圈越紧,她似是有些不舒服,嘤咛了声,吓得他赶紧松开了些。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气温宜人,他却没有丝毫凉爽的感觉,反而越来越热,口干舌燥,小心的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女人,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睡,无奈的笑了笑,起身抱她进屋。 洛长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麦色肌肤,衣衫半松,胸膛微微起伏,而她的脸与那肌肤几乎是零距离接触,她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上面细小的绒毛随着自己喷出的气息轻轻摇动。 悄悄咽了口唾沫,洛长然缓慢起身,发现自己只着中衣,外衣胡乱卷成一堆堆在床尾,她小心翼翼的爬过去,抱着外衣准备下去,一直脚刚跨过外侧的陆陌寒,就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未及看过去,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向了他,手被他紧紧攥着。 洛长然面红耳赤,他是侧身而卧,自己两只脚各在他身体两侧,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这个姿势……着实不雅观。 陆陌寒好整以暇的看她,手指不怀好意的在她掌心轻挠,洛长然心中一阵悸动,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忽然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下,趁他愣神的功夫,手脚并用爬下去打开门,让逐月进来伺候。 他坐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穿衣洗漱,逐月帮她梳妆完退了出去后,他走到铜镜前,拿起梳子转着看。 洛长然夺过来让他坐好,慢慢帮他梳头,他的头发很柔顺,黑如泼墨,一梳到底,洛长然纤细的五指没入发中,感受着发丝在自己手中缓缓流淌,心中涌起异样的情绪。 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他们是夫妻。 仔细束好发,刚放下木梳,他便转过身来拉了她一下,洛长然不防,跌进他怀里,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唇上一热,气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睫毛颤动,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唇温柔的在自己唇瓣摩~挲,一点点抿掉自己唇上胭脂,缓缓辗~转啄吻,然后试探性的伸出舌尖轻~舔了下,似乎不满于现状,强势的撬开她的贝齿。 他生涩而本能的加深这个吻,呼吸变得灼热,唇齿间一片湿~润,鼻翼里充斥着她的清甜香味,他的心抑制不住的狂跳,紧紧搂着自己的小女人,恨不得永远也不放开。 洛长然两只手无力的搭在他肩膀上,脑子里晕晕乎乎,脸上泛了红~潮,眼前也雾蒙蒙的,双唇轻颤着承受他的亲吻,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两声尖叫相继响起,惊得一把推开他,就见齐进和洛长宁并排站在门口,双双捂住眼睛,异口同声。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感觉自己棒棒哒O(∩_∩)O~~ 第57章 陆陌寒脸色铁青,直接过去将他们拎了出去,用力关上门,洛长然脸红心跳,不敢抬头看他,听到脚步声再一次接近,被他搂进怀里,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吓得连忙讨饶。 “别,齐进和阿宁还在外面。” 他沉下脸,明显不高兴,在她额头亲了下才放开她。 洛长然整理好仪容,深呼吸几口气打开门,洛长宁和齐进听见开门声,同时又捂住眼睛,从指缝中将她打量了半晌才缓缓放下,脸上表情如出一辙。 “你们怎么来了?” “四姐,我……”洛长宁刚开了个口,感觉一道冷风袭来,心惊胆战的看了看出现在洛长然身后的陆陌寒,立马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甜甜回道:“我带郑姨出来散心,顺便来看看你们。” “阿娘来了?” “是呀。” “在哪?” “在那,”洛长宁手指向凉亭,那儿坐着个中年妇人,闻声起身,双目含泪叫了句阿然。 洛长然急忙过去,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阿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没事,”郑氏拍拍她的手背,满面关切,“孩子,你受苦了。” 洛长然笑着摇头,扶她坐下,朝陆陌寒招手,让他过来。 陆陌寒垂着头,神情局促不安,磨磨蹭蹭的不肯动,齐进直接拽着他往过走,边走边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不对……丑相公……丑姑爷……反正是迟早要见的。” 洛长宁笑嘻嘻的跟在旁边插话,“姐夫长得这么俊,哪里丑了。” “有我俊吗?” “你丑死了,比癞□□还丑。” “你眼瞎。” “你瞎……” 两人斗着嘴进到凉亭,陆陌寒拘谨的站在旁边,表情僵硬,额头居然有细汗冒出。 郑氏更是不敢看他,眼神在洛长然和洛长宁脸上打转,脸上明显有些惧意,倒是相信女儿,没有乱了方寸。 “阿娘,你别怕,”洛长然安慰她,“陌寒他已经好了,”耐心将中毒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加上洛长宁一番自我忏悔的诚恳说辞,郑氏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反应不过来。 洛长然说完安静等着她消化这段话,阿娘在侯府待久了,从来与人无争,两军之间的阴谋算计她自然无法立即领会,而且中间还夹了个陆如苓的死,是得让她自个顺一顺。 然而这长久的沉默在陆陌寒看来无异于凌迟,他浑身都出了汗,腿肚子都在打颤,面对豺狼虎豹也没有这般紧张过,生平头一次如此不安,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吓了处于震惊之中的妇人。 良久之后,才听妇人面如土色的问了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阿娘不成,”洛长然抱着她胳膊摇了摇,洛长宁也道:“郑姨,你就相信吧,姐夫不是坏人,四姐又不聪明,她怎么可能编出这么多事来诳你,而且你看姐夫……现在不乖得跟小绵羊似得。” 郑氏半信半疑的扫了眼陆陌寒,还是不敢多看。 洛长然瞥了洛长宁一眼,就你机灵!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表哥这么温和,”齐进在旁边感慨,“想想之前被他虐待的日子,简直就跟噩梦……”话未说完被阿宁捂住嘴,强行拖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唔唔……”齐进弱弱的挣扎了几下,眸中透出笑意,双手握着她手腕走了。 “别听他胡说,他老喜欢跟陌寒闹着玩,”洛长然内心愤愤,面带笑容补救,“他们表兄弟一向亲切,是吧陌寒?” 陆陌寒忽然被点名,诚惶诚恐的看向她,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连连点头。 洛长然让逐月去准备茶水,拉着陆陌寒站到郑氏面前,“阿娘,他真的很好,你看看,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 郑氏这才小心的抬起头,细细打量起来,面容俊秀,英武不凡,眼眸如泉水般清澈,透着几分不安,长身玉立,与旁边的女儿极为相配,自上往下,再从下到上,来来回回打量,心里戒备惧怕不知不觉慢慢消减,自个都没意识到看了那么久。 逐月端了茶水上来,洛长然倒了杯递给陆陌寒,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奉茶,郑氏愣愣的接过去抿了口,暖暖的水流顺着喉咙滑入体内,将沉积已久的灰尘冲刷洗净,心中蓦然开朗。 “阿娘,陌寒还不能说话,心意都在这杯茶上,你喝了可就是承认这个姑爷了,”洛长然笑着道。 郑氏心门缓缓打开,揶揄的看自己女儿,“不知羞,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洛长然耳根一热,捂着脸吃吃傻笑。 郑氏用过午膳之后便走了,经过这大半天的观察,她的心彻底放下,女儿脸上的笑容不假,眼里的爱意更是无法掩饰,而陆陌寒虽然沉默不语,对旁人冷冷的,但只要目光触及阿然,便会变得温柔如水,情意涌动,她不会看错,那种眼神她只在侯爷注视崔氏时看到过,是她这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 阿然能歪打正着得遇真爱,她自是满心欢喜,什么烦恼都忘了,再看陆陌寒只觉得越看越喜欢,临走时拉着洛长然的手嘱咐,“直呼夫婿名讳是大忌,让她谨记切勿再犯。” 洛长然满口应着将她们送走,看着侯府的马车远去,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高兴的圈着陆陌寒脖子,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下,他顺势搂住她腰,头往下低,耳朵里钻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侧过头就见洛长宁捂着眼睛鬼鬼祟祟的往里面挪,嘴里嘀嘀咕咕,“看不见,我看不见……” 眼见着陆陌寒面露不悦,洛长然赶紧松开他先一步挡住那娇小身影,“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洛长宁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我忘东西了。” “什么东西?” 她眼神飘来飘去,趁洛长然不注意,拔腿往里冲,“齐进不是还在里面,我得把那个祸害弄走。” * 花飘满园,香味萦绕,凉亭里的石桌上摆满精致菜肴,食物的香味和花的香气融合,令人食指大动。石桌旁坐着四个年轻人,大多锦衣华服,仪容不凡,远远看去宛若一副浑然天成的画。然而没保持多久,这幅美景便被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两个人打破。 啪的一声震响,石桌裂开了一道细缝,吵闹的两人同时一个咯噔,声音立停。 洛长然心疼的看了眼天然雕刻,毫无痕迹的桌面,再瞥了眼落在上面坚硬如铁的手掌,面容一凛,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洛长宁和齐进,“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饭碗,一声不吭使劲往嘴里扒拉。 洛长然无语,看了眼沉着脸的陆陌寒,只好又道:“吃完就给我走。” “不行……没有马车……你们这儿……荒郊野外的,天快黑了……我怎么走……”洛长宁放下碗嘟囔。 齐进跟着附和,“没错……就是……怎么走……” “谁说没马车,没马车我们怎么来的。” “陆府的不行,父亲若是知道了,不得杀了我,”洛长宁惊喊。 齐进极为认同,“侯爷和你们陆府闹得这么僵,都将表嫂你逐出家门了,知道小五跟你来往肯定饶不了她。” 洛长然心道不用你提醒我,就听洛长宁朝齐进道:“那你没关系啊,赶紧走吧,别再这惹人烦。” 齐进,“我……不走,我走了你不得上天,我得留在这控制住你,免得你惹三表哥生气,你走我才走!” “你瞎说什么……” 洛长然被吵得头疼,揉了揉眉心无奈妥协,“那就明日一早走,再嚷嚷信不信现在就将你们扔出去!” 两人立即闭嘴,埋头继续吃饭。 陆陌寒面无表情的将菜盘悉数拉过来,他们手稍微有往过伸的趋势便给一记眼刀,两人可怜兮兮的吃了一整碗白饭,之后起身准备撤退,洛长然随口问齐进,“是大哥告诉的你这个地方?” “不是啊,”他摇头,“我小时候跟大表哥来过这里。” “哦,”洛长然应了声,没再说什么,她就在想陆明成专门派了侍卫暗中保护这里,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去,原来他之前来过,难怪,看来陆明成对他是极为信任。 入夜,洛长然躺在陆陌寒怀中,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小声的在他耳边念叨,“阿娘好像不讨厌你了,也不怕你了,我好开心,你呢?” 陆陌寒含笑点头。 “我看你今日很紧张,嘻嘻,原来你紧张时是那样……” 腰上力道忽然收紧,洛长然撞进他胸口,吃吃笑了几声,“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陆陌寒宠溺的揉了揉她头发,在她额头亲了下,听着她闷笑声沉沉入睡。 翌日沐浴晨光醒来,二人同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沉睡了一夜的欢喜之情似乎随之苏醒,洛长然想起阿娘的嘱咐,一瞬间数个称呼从脑中划过。 夫君,郎君……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 三郎,三哥……太过普通,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意。 纠结许久,表情来回变化,陆陌寒奇怪的盯着她,拉过她手正要在手心写字问问,就听一声软软的“寒哥”响起,他呆了下,看向那微启的红唇。 她盈盈而笑,灿若芳华,樱唇轻轻唤出两个字,“寒哥。” 陆陌寒目不转睛,眸光深深锁着她,无限柔情从心田流淌,伸手揽住她小脑袋,俯下身,以实际行动向她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激动之情。 洛长然还记得昨日那个绵长的吻,今日又来一次,心跳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他唇~舌间充满柔情蜜意,比昨日更加温柔细致,一遍遍描摹她的双唇,带着微微喘~息声,引领着她飞舞旋转,气息交缠,如同无数朵盛开的小花,簇拥着将她包裹。 洛长然被吻得迷迷瞪瞪,等他结束之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以后不会每天都来这么一次吧? 而意犹未尽的陆陌寒舔舔双唇,想的是……味道真好,以后有空就吃,夜里加餐…… 梳妆好出去,逐月忙进忙出在准备早膳。 洛长然叫住她,“昨日不是还有剩的,不用准备太多。” “哪还有啊,都被世子和五姑娘半夜洗劫一空了,” 逐月哭丧着脸道。 难怪昨夜听到两边开门关门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去方便了,原来是偷吃东西,也是,昨日就吃了一碗白饭,怎么可能不饿。 “他们还没醒吗?” “门没开,应该是没醒。” 洛长然点点头,左右无事,过去帮她忙,陆陌寒也跟了进来。 逐月目不斜视忙自己的活,洛长然拿起她摘好的菜准备去洗,陆陌寒顺手接过去,在院外打了两桶水,放里面涮了涮拿进来。 洛长然扫了眼,“这儿还有泥,你没看到吗?” 她一提醒陆陌寒就看到了,又跑出去涮了两涮拿进来,洛长然翻开一片叶子,指了指菜根缝隙,他挠挠头,再次出去了。 洗了三次,勉强过关,洛长然拿起刀想要切,陆陌寒眼神瞬间收缩,飞速从她手上夺过去,这种杀伤性强大的东西,她还是不要碰的好。 “那你切,”洛长然道:“切小点。” 他点头,双手握住刀柄咚咚咚剁起来,每剁一下旁边烙饼的逐月就打个咯噔,洛长然掩唇轻笑,去灶膛加柴,柴禾还没拉起来,一个影子便疾奔而至,同时逐月惊嚎声响起。 洛长然忙起身,推开面前伸手打算代劳的陆陌寒,就见逐月抱着脚,菜刀掉在旁边,立即紧张的过去查看,“脚怎么了,快给我看看……” “没,没出血,”逐月揉着脚趾头,“被刀把砸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洛长然松了口气,逐月委屈的求她,“姑娘,你别帮我忙了,快带三公子出去吧。” 洛长然讪笑,瞪了眼陆陌寒走出厨房,他随后跟了出来。 池塘里的鱼儿欢畅的游来游去,水面上飘着几朵莲花,洛长然弯腰碰了碰,沾湿了指尖,起身后准备用帕子擦擦,陆陌寒抢先用自己袖子帮她抹去水珠,两只手掌捂着揉了揉。 洛长然盈盈而笑,抽出手进屋,拿了鱼食出来喂,他默默在旁边看着,洛长然让他也一起喂,他顺手抓了一大把撒进去,见鱼儿一窝蜂哄抢,很是高兴。 “这么多会撑死的!”洛长然没好气道。 陆陌寒一脸无辜,心道撑死正好,就可以吃了。 他的心思可逃不过洛长然眼睛,尽管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可那双眸子里任何情绪都掩盖不了。 洛长然不满的瞪他,但他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两人正眼神对峙,身后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齐进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他们懒洋洋招呼了声,直接进了厨房。 接着里面传出逐月的叫声,“还没熟呢,不能吃……” 洛长然收回视线走过去,一眼就看到齐进手里捧着张饼蹲在灶膛吃,许是被烫着了,龇牙咧嘴吹得正欢。 “你们该走了,”洛长然倚着门边提醒,他抬起头嘻嘻一笑,“小五不是还没醒吗。” 外面一声脆响,是陆陌寒将茶杯摔在了洛长宁门上,紧接着她的惊叫声响起,屋门从里面打开,她披着外衣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洛长然微笑看齐进,“现在醒了。” 他张了张嘴,低下头狼吞虎咽。 洛长宁和齐进软磨硬泡用了早膳,实在是没辙了,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临走时齐进将陆陌寒拉到角落,神神叨叨不知说了什么,回来时陆陌寒表情有些异样,耳朵尖红红的。 别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饭后无事,洛长然见陆陌寒垂涎池塘里的鱼儿,便带了他去那里钓鱼,去之前约定,只能用鱼竿,不能下水去抓,他应得好好的,到了那没一会儿便变了卦。 他哪有什么耐心端坐着等,眼睛盯着游来游去就是不上钩的鱼儿,左脚小心翼翼往水里探,听到洛长然咳了声,立马缩了回去。 然而坚持没多久又想下去,偷偷瞄洛长然,趁她不注意一猛子扎进水里,很快又探出头来,左右手各捏着一只鱼儿,乐的眉开眼笑,对上黑着脸的洛长然视线时,心虚的收起笑容,手一松,鱼儿滑了出去。 “还不快上来!” 他头探出水面慢慢往过游,快接近时发现一只红鲤鱼大摇大摆的从眼前游过,瞬间被吸引改了方向去追。 洛长然扔下鱼竿起身,叫他他也不搭理,专盯着那只鲤鱼,那鱼也机灵,几次从他手中堪堪滑过,眼看着越游越远,洛长然急了,不知不觉往前迈了一步,感觉脚底一凉,身子不受控制的栽了下去,只来得及惊喊了声。 她不会游泳,吓得胡乱扑腾,嘴里呛了水憋得难受,耳朵鼻子里也不断有水往进灌,压根无法呼吸,恐惧如同蔓草从心里一寸寸滋生,她惊惧又无力的到处乱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胸腔间几乎快要爆开。 突然腰上出现一双手,熟悉的小臂刚劲有力,半扶半抱将她拉出水面,洛长然如同获得新生,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软软靠进身后人的怀里。 陆陌寒满面后怕的揽着她,微微喘气,缓了一会儿后抱着她往岸上走,洛长然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仅靠腰上的双臂支撑,往前了一会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清澈溪水中影影绰绰有两条腿在行走,懵了一瞬,让陆陌寒先停下。 借他的力缓缓落脚,底下像是有许多石子,有些打滑,好在他在身后扶着不会摔倒,洛长然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在水里站了起来。 水面大概只在陆陌寒腰部往上的位置,她站直了也就到自己胸部,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到陆陌寒戏虐的目光,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扯了扯嘴角。 一上岸陆陌寒便将外袍脱下裹在了她身上,洛长然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意识到什么,立马紧紧拽住不再撒手。 两人湿漉漉的回去,先后换了干净衣服,逐月帮洛长然擦头发时谨慎的问她发生了何事,她讪讪一笑,“不小心掉水里了。” 逐月先是一惊,看她安然无恙心才缓缓放下,又像是想说什么,一脸的欲言又止。 洛长然道:“想说什么就说。” 她这才开口,“方才我去别院后面的菜地摘菜,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偷看,好像……是陆家二公子。” “陆斯呈?”洛长然眼神微动,“你确定吗?” 她仔细想了想,“离得太远,看着像。” 陆斯呈不怀好意陆府人都知道,若真是他不定在打什么主意,洛长然心里七上八下,叫来侍卫仔细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多留心。 陆明成的人她自然相信,但总归是不敢太掉以轻心,这之后的日子都在别院待着没有出去,陆陌寒明显不高兴,每日都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洛长然左思右想,当初来这里就是想让他散散心,自在一些,如今这般和在陆府有何区别,就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便胆战心惊连门都不敢出,害怕危险随时会降临,如同缩头乌龟般活着,岂不是太憋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会来,即便命数不可改变,起码眼下她可以让陆陌寒高兴。 打定主意,第二日两人便出去骑马打猎,陆陌寒纵马奔驰,洛长然就站在草地上看他,眼睛里只有那意气风发的公子,再容不下其他。 前世喜欢沈初时也不曾这般,好像整个天地只有他一人,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让她心情起起伏伏,任何细微的小表情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常常看着他什么都忘了,与他目光相对时却又会慌张的躲开,明明以前那么讨厌害怕他,如今竟然会时不时回想被他亲吻碰触的感觉,喜欢他的接近,更加贪恋他的怀抱。 跑的累了,他们坐在马背上看日落,任由马儿慢慢悠悠到处吃草,从霞光满天到余晖尽退,被肆掠蔓延的夜色覆盖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逐月准备好了热水,洛长然骑了大半天马,腰酸背痛,泡了许久才觉得舒服了些,穿好中衣回屋,竟见陆陌寒坐在桌边看书,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真是长进了,居然知道用功读书了,洛长然轻声走过去,表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眼神扫过他手中的书,所有的话悉数退了回去,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陆陌寒同时发现了她,惊得瞬间弹起来,连退数步,面红耳赤的垂下头,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桌上摊开的书页上,赫然一对相拥的人儿,男俊女美极为相配,只不过……都是赤身裸~体。 第58章 洛长然简直没脸直视,劈手撕了几页扔在地上,气冲冲开口,“谁给你的?谁让你看这个的?” 陆陌寒垂着头,双唇紧抿,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你别给我装可怜!”洛长然怒道:“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名堂来,我饶不了你!” 陆陌寒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即垂下,眼眸动了动,上前捡起画册放到烛火上烧的精光,然后走到书桌边,过了会拿了张纸过来。 洛长然扫了眼,他说他不知道是这东西,刚打开她就进来了。 火气稍微退了些,洛长然寒着脸坐到旁边,“谁给你的?” 他沉默以对,居然还打算袒护,洛长然啪的拍了下桌子,“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除了齐进还能是谁!” 陆陌寒头几乎低到了胸膛里,心里将齐进已经问候了不下百遍,竟然敢骗自己说是洛长然的画册,混蛋,下次见到非废了他! “以后不准跟他学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知道吗?” 陆陌寒乖乖点头,丝毫不敢反驳。 “再让我发现你看这种东西,我就……”洛长然咬牙道:“就不准你吃东西!” 陆陌寒立即就慌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紧张不安的盯着她。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洛长然姑且原谅了他,懒得多说,转身躺到了榻上,不一会儿,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洛长然浑身瞬间紧绷,热意迅速蹿了上来,四肢僵硬动都不敢动,陆陌寒手臂从她腰上穿过来,握住她的手,她呼吸一滞,手心痒痒的感觉袭来,才发觉他在写字,忙努力静心感受。 “别怕,我就抱抱你,什么都不做。” 写完后仍旧握着她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再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身后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洛长然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升起一种异样感觉,好像也不是害怕,自己也说不上来。同床这么多日了,今日明显与前些时日不同,紧张倒是真的,洛长然羞红了脸,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钻入被窝。 一定是被那不堪入目的画册影响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端正心态,可转念就想到他们是夫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整个晚上心乱如麻,天将亮时才沉沉睡去。 * 从陆府出来时原只想散散心,没料到竟然住上了瘾,陆陌寒很喜欢这里,洛长然也乐的自在,每日他们骑马打猎,种菜钓鱼,炎热季节去林间吹风,累了就往草地上一躺,阴雨季节就待在屋里看看书,绣绣花,听着雨声各忙各的,常常一整天也不会有人说话,但打心底都觉得舒服开心。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池塘里的荷花败了,院里的木槿也过了花期,满地黄叶飘落,冷气如飓风般席卷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逐月缩着脖子进屋来,手上端着一碗银耳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吐着热气道:“姑娘,喝点热羹暖暖吧。” 洛长然点头端过来,她跪坐在一旁搓手,“今年似乎冷的特别早,这还没立冬呢就跟隆冬时节似得,手都不敢往出伸。” “再忍忍,明日木炭就送来了,”洛长然道:“等生了暖炉便不会这么冷了。” “姑娘要一直待在别院吗?不回陆府?” 洛长然搅了两下汤羹,“暂时不回去。” 陆明成前几日派人来传话,北疆五城发生□□,皇上命他去平乱,少说也得两三月时间,年前怕是不会回来,陈国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陆府,陆明成一走,无法保证陆陌寒冬眠期间的安全,所以让他们暂且留在这里,这幢别院是南阳郡主未出嫁前有一次进京买的,知道的人不多,他会再派些人来保护。 那五城是从北周收复回来的,虽然是陈国的城池,但因为划入北周那么多年,两国百姓共通婚姻,血缘相亲,早已分不清楚,收复之后也只是由陈国接手管理,百姓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一直相安无事,因为今年天气异常,粮食物资短缺,尤其是炭火和棉花,商家借故肆意抬价,而且有的只卖给陈国人,有的只卖给北周人,致使百姓哄抢偷盗,甚至杀人越货,事故频发,这才导致两国百姓矛盾激化,引发□□。 对陆府虎视眈眈的人太多,陆明成在还能镇住,他前脚走后脚就会有人将府里查个底朝天,洛长然也觉得不安全,此处陆斯呈貌似知道,同样觉得不踏实,但相对来说,陆陌寒更喜欢这里,她便遵照陆明成所言。 陆陌寒半个月前已经开始囤积食物,天气冷的早,他冬眠时间也跟着提前,好在这里没有足够粗的大树让他容身,他也经不住洛长然的软磨硬泡,只好在屋里准备过冬。 他将食物和水都搬到了隔壁屋子,没事了就去吃吃吃,吃饱就打瞌睡,醒了继续吃,洛长然已经两日未跟他说过话了,喝完银耳羹便去隔壁看他,他半闭着眼蜷在椅子里,咬下的半块糕点还含在嘴里,洛长然叫了他一声,他瞬间清醒,咕噜将口中东西咽下去站起身来。 洛长然含笑走过去,伸手用帕子擦去他唇上糕点粉末,猛然觉得此景似曾相识,以前的记忆刚闪过,眼前一暗,他的唇压了上来。 “唔……”想说的话都被他吞了下去,甜甜的,桂花蜜糕的味道,他圈着她腰际轻轻勾了下,洛长然不由自主跌进他怀里,脑子晕沉,只觉得他的双臂刚劲有力,将自己紧紧箍住,无法动弹,她整个人依附于他,双手无力的攀着他肩膀,几乎出不来气。 良久之后,陆陌寒才放开她,微微喘着粗气,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的蹭了蹭,在上面留下一吻,然后才直起身。 洛长然心跳加速,满面红晕,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看到他眸中盛放的笑意,猛地回神,推开他娇嗔道:“我看你根本不用冬眠,这般精神……” 话音未落,陆陌寒便打了个哈欠,方才犹如饿虎扑食的样又变的萎靡不振,强打精神看着她。 洛长然扫视了一眼他的‘食山’,笑着用手比划,“你一天能吃这么多吗?” 陆陌寒点头。 “那这么多呢?”往外扩了一圈。 他依旧点头。 “这么多呢?”继续扩了两圈。 他还是点头。 洛长然收回手,默默嘀咕:得让逐月再准备些去…… 陆陌寒蔫蔫的坐在椅子上颇是认同的点头。 “诶,你吃水果……”没有说完,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又蜷着睡着了。 洛长然没好气的将他头发揉乱,拿了个被子给他盖上,轻声关上门出去了。 外面飘了雪花,星星点点犹如二月春风里的柳絮,洛长然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对着初雪悄然许愿,希望这个冬天可以顺利度过。 * 陆陌寒开始冬眠了,洛长然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翻出尘封已久的绣架准备将他们骑马奔腾的场景绣下来,绣样画到一半,怎么看都不满意,便打算去草林看看再看。 逐月虽然数落着不让去,但还是帮她系上披风,撑了伞仔细照顾着,打开门一道寒风迎面灌进来,洛长然牙齿上下打颤,适应片刻后迈了出去。 整个天地银装素裹,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偶尔有几只雀鸟飞下来找食,很快又飞走,逐月扶着她走的小心翼翼,不忘嘱咐,“姑娘你头低些,莫让风雪钻了脖子。” 洛长然应了声,垂眸看着脚下,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他们常去的那片草地,放眼四望,整个地面都被积雪覆盖,树上叶子早已掉光,枝丫上面落满了雪沉甸甸的垂着,荒废的岗亭里全是枯枝烂叶,有一侧的木柱明显被雪压的歪斜,远处的溪水也结了冰,明晃晃的好像一个无边大玉盘。 “这儿有什么可看的呀,”逐月缩着手嘟囔。 洛长然不语,细细看了一圈,闭上眼睛回想当时的感觉,脸上不觉带了笑意,似乎瞬间回到共乘一骑的时候,云卷云舒,日出日落,他们一起在世间最美的景色里留下彼此的印记,耳边似乎传来马蹄声,这么近又那么远…… “姑娘,你听……什么声音?”逐月忽然惊慌道。 洛长然立即睁开眼睛,真的是马蹄声,这地方谁会来?犹豫了一瞬小心循着声音过去,这才想起来这片草地地势较高,最边缘处下面有条小路,边上长着许多荒草,足有一人高,洛长然和逐月悄悄躲在暗处,看着远方一人一骑逐渐接近。 这样的天气骑马出门,而且走的是小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逐月低声拉她,“姑娘,我们走吧,管他是谁呢,跟我们又没关系。” “等等,”洛长然嘘声示意她别说话,此处离别院太近,她怎么能不多留些心,而且看那来的方向,好像是金陵方向呢。 越来越近,洛长然紧紧盯着马背上的人,是个年轻男人,看清他面容的瞬间,眼神蓦地收缩。 陆斯呈! 他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去了哪里?洛长然满腹狐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觉得透着古怪。 回去后看了陆陌寒,他睡得很香,任凭洛长然怎么逗弄都不醒,逐月如今也知道了他这毛病,好奇的在旁边观察了许久,问洛长然,“三公子不会饿吗?” “前段日子吃太多,攒下了,”洛长然撇嘴道。 逐月噗嗤笑出来,“这还能攒的?” “别人不能,他能,”洛长然帮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让逐月将自己的绣架拿来,坐在旁边开始研究从哪下针。 一针还没扎下去,就听门外侍卫请示,“三夫人,雍武侯府五姑娘想见您。” 洛长然手势一顿,看了眼床上躺的陆陌寒,“不见,让她回去。” “是,”侍卫躬身走远。 陆陌寒冬眠之后,别院的防卫明显加强,想来是陆明成特意嘱咐过,所以阿宁才没能闯进来,洛长然心想着,往暖炉跟前移了移,烘了烘手刚重新拿起针,侍卫又在门外道:“三夫人,五姑娘不肯走,要不……您去劝劝?”声音满含无奈。 洛长然放下手中东西,以阿宁的性子,怕不是不肯走那么简单,指不定在外面怎么闹呢,侍卫毕竟要顾忌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分,应该也是没什么好办法才来请自己。 到了门外,果然见她跟个无赖一样坐在雪地中,冲着侍卫大嚷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今天非见到四姐,我不相信你们说的,四姐怎么可能不见我,你们再不放我进去,我冻出病来你们担待的起……” 话未说完,看到洛长然出来,一蹦而起扑过去,委屈的告状,“四姐,他们欺负我,”不等洛长然开口,又凶神恶煞的朝那几个侍卫瞪过去,“哼,你们给我等着,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是我不让你进来的,”洛长然轻笑,“你找我何事?” “为什么?”洛长宁一听这话就炸了,“四姐你为何不想见我,小五做错什么了?” 洛长然,“我头疼。” “啊,染了风寒吗?有没有让大夫看看……”洛长宁关切的连声发问,洛长然只点头,见缝插针的开口,“你到底找我何事,没事就回去吧,我刚喝了药得睡一会儿。” 洛长宁嘴巴一瘪,“四姐,我……我不敢回去。” “你又做什么了?”洛长然蹙眉。 她避开她视线,来回踱着小步,磕磕绊绊的回答,“我,那个……我把梁横……打了。” “清河王世子?”洛长然心中蓦地一紧,“你为何打他?”难道是去提亲了?不对啊,前世提亲是在阿宁及笄之后,今世莫非是提前了? “他总是找齐进麻烦!”洛长宁气呼呼道:“上次蹴鞠齐进不是赢了他吗,让他丢了面子,他咽不下那口气,便处处针对齐进,还设计将齐进绑了扒光衣服扔在……”洛长宁说着说着眼睛有了雾气,“我气不过,就带人教训了他。” 不是提亲就好,洛长然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听到她后面所言又提了起来,这梁横也真是太大胆了,齐进可是国公府世子,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他敢如此侮辱,忙问阿宁,“国公爷不知道吗?还有齐进……就这么任人欺凌吗?” “国公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金陵城都传遍了,”洛长宁脸上又浮现怒气,“那梁横贼的很,暗中派人下手,一点把柄也没留下,国公爷没证据又能如何,齐进……他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直忍着寻找机会,我可憋不住。” 洛长然觉得奇怪,“既然没证据,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暗中下手?” “除了他还有谁!”洛长宁咬牙切齿,“齐进在街上被围观那日就数他笑的最欢,而且满口脏话,极尽嘲讽,还不许其他百姓给齐进衣物,那么冷的天,若非我去的及时,他早就冻死了。” “所以你就去打了他?”洛长然使劲戳她额头,“怎么就不知道掩饰掩饰,你不是一向喜欢偷袭吗?这次为何那么冲动!” 洛长宁嘴一撇,“我有那么蠢吗?当然是暗中下手了,只不过……功夫不济,还没打两下就被他的人抓住露了馅。” “然后呢?他将你放了?” “他哪有那么好心,是我那些朋友拼了命将他的人拦住,让我跑的,如今他们都被梁横抓了,听说他连夜去了侯府兴师问罪,我不敢回去,父亲和大哥肯定会杀了我。” 洛长然拧眉,“可是你也不能一直躲下去啊。” “我没想在这儿躲着,”洛长宁认真看着她,“我是想来找姐夫帮忙,将我那些朋友救出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无权无势,若不是为了帮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可是父亲将他们视作地痞混混,肯定不会出手相助。” 洛长然颇是为难,“依你所言,他们殴打清河王世子被当场逮住,罪证确凿,但寒哥身无官职,怎么救?” “梁横没有将他们移交官府,私自关押着,”洛长宁急道:“他心虚不敢送官,怕自己做的那些事被查出来,如今在侯府耗着,让父亲给个说法,我都打听清楚了,我那些朋友就被关在王府柴房,姐夫功夫那么厉害,救几个人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救出来之后呢?梁横不会再抓回去吗?” “当然是不能在金陵待了,我会送他们离开,所以……还得跟四姐你借些银两……”声音越来越小。 洛长然摇头,“寒哥的招式太明显,也……没个轻重,他若动手一眼就会被认出来,平白牵连陆府,阿宁,你为何不找齐进帮忙?我听说他的功夫也是不错的,而且国公府应该也有不少高手护卫,请他帮忙要保险的多。” 洛长宁咬咬唇,小脸冻得发青,倔强道:“我不想找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梁横去侯府兴师问罪,只怕他已经知道了。” “反正我不想找他,”洛长宁别过脸,稍顷之后红着眼睛看她,“四姐,你真的不帮我?” “救人不行,银两可以借你,”洛长然满眼歉意,斩钉截铁道。 “要不你借我几个护卫也成啊!”洛长宁犹不死心,看了看旁边守着的几人,“我看他们就没问题。” “陆府侍卫我可无权调动,”洛长然无奈,“我能支配的只有逐月,你要吗?” 洛长宁垂头丧气,声音含了泪意,“那怎么办啊,再晚他们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洛长然看着不忍心,想了想建议,“要不去找大哥,跟他说些好话,人命关天,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洛长宁垂眸看着雪地不吭声,洛长然盯了她许久也没见反应,叫了声阿宁,就见地上一小片雪被水珠融化,心一下子就软了。 “别怕,我陪你去。” 洛长宁立即抬起头,胡乱抹了两把脸,一把拉住她,“那我们现在就走。” 洛长然进不了侯府,也不想见父亲,便让逐月送了信请洛禾在天香楼见面,她们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洛禾才来,进来看到洛长宁脸色立变,吓得洛长宁躲在洛长然身后直叫唤。 “大哥,你先别急着骂她,”洛长然倒了杯茶水给他,“坐下我们慢慢说。” 洛禾移回燃烧在洛长宁身上的视线,在对面坐下。 洛长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洛长宁战战兢兢的补充几句,完了将问题摆上来,洛禾始终皱眉听着,一声不吭,待他们说完才慢悠悠道:“那些人刚刚都已经放了。” “啊?”洛长宁先是一惊,继而狐疑的瞪他,“你骗我!” “不信你自己去瞧瞧,”洛禾懒得看她,“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医馆里……” 话音未落,洛长宁已经一阵风的旋了出去,洛长然颇是奇怪,但是看洛禾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识趣的未曾多问。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大多都是关于郑氏,洛禾虽然没明说,但洛长然能听得出,他很用心的在护着阿娘,心里很是感谢。 洛长宁没多久就回来了,许是跑的急额上出了一层汗,身上也脏兮兮的沾着雪,像是跌倒过。 “大哥,梁横怎么会轻易放了他们?他们都不知道,也觉得奇怪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洛禾冷眼看她,“既然确认了,跟我回去,父亲还等着你呢。” “我不!”洛长宁刺溜缩到洛长然身后,“父亲会杀了我的,我不回去,而且那梁横也不会放过我。” “梁横都走了,”洛禾隐隐有了怒意,“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惹了事就知道躲,我看迟早有一日整个侯府都会被你害死,今日你必须回去认错受罚。” “我是为民除害,做好事……”洛长宁嘴硬反驳,“梁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只是运气不好被抓了把柄,因为这种人忏悔反思,我做不到!” “我看你没比他好到哪去,”洛禾加重声音,直接过来擒住她,“做事永远不过脑子,只凭意气,这次是得罪了清河王世子,下次要是无意得罪皇子,得罪皇上呢?是不是要侯府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洛长宁不说话了,委屈的垂下头。 “大哥说的是,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洛长然也道,与他们一起出去在天香楼门前告辞,回了别院。 后来她才知道,梁横不久前看上了一位良家女子,强抢不成便将其逼死,之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女子家人赶出金陵,齐进恰巧在城外救了临死的女子丈夫一命,得知此事,被梁横侮辱后本打算利用这茬来报仇,没想到洛长宁抢先捅出篓子,只好以此要挟让他放了人,并且饶过洛长宁,承诺此事以后绝不再提。 洛长然唏嘘不已,搞不懂这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像突然关系就近了,之前明明还互看不顺眼,这么短时间就为对方两肋插刀了,真是令人唏嘘! 在别院的日子平静又安宁,洛长然大多时间都在绣花,有时候跟陆陌寒说说话,或者去草地散散步,帮逐月做些好吃的,期间陆陌寒偶尔会醒来,陪她一起用个膳、堆个小雪人,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洛长然的绣品已经完成大半,陆明成也提前战胜归来,本以为这个冬天不会好过,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的就完了,望着渐渐消融的积雪,洛长然仍不太敢相信,竟然真的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难道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苦笑了下,转身就对上陆陌寒澄澈的双眸。 第59章 面黄肌瘦,身形单薄,明显长期挨饿的样子,洛长然走上前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脸颊,娇笑道:“你冬眠结束了?” 陆陌寒点头,伸手想抱她,洛长然直接推开不让他靠近,夸张的捏着鼻子,“去沐浴!” 他委屈的垂下头,去了隔壁屋子,洛长然吩咐逐月去烧水,逐月胆战心惊的问她,“三公子……需要人伺候吗?” “你觉得呢?”洛长然斜眼瞥她。 逐月想说他睡了那么久,体力什么的或许还没恢复,话到嘴边及时刹住,干笑了声,“我看不需要,”说完撒丫子进了厨房。 两个时辰后,陆陌寒将自己洗涮干净端坐在铜镜前,洛长然安静的帮他束发,他睡着时感觉有许多话想对他说,醒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直到头发梳好戴上玉冠也没开的了口。 陆陌寒转身深情的看着她,许是长时间未感受到这种眼神,洛长然一时颇有些不自在,脑子里飞速运转,蹦出来一句话,“吃饭吗?” 他点头,洛长然松了口气,忙出去让逐月准备,膳食端上来后,她便准备撤退,被他拉住不满的盯着,似乎在质问,你为何不陪我? 洛长然禁不住那明晃晃的眼神,心虚的坐下来,其实她刚刚才用过早膳,但总不能干坐着,便有一搭没一搭陪着吃了几口。 陆陌寒比去年又长进不少,饿了那么久竟然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将食案上所有东西吃完,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中间洛长然帮他倒了不下十次水,见他终于露出满足的神情,一派平静的让震惊中的逐月将空盘子收拾了。 他用完膳后嘴仍没停,不时捻上一块糕点,直接吃到了午膳时间,接着用午膳,毫无疑问又是四五人的饭量。 洛长然怕他饿的久了突然吃这么多对胃不好,午膳之后便不让他再吃东西,拉着他出了门消化消化。 溪水已经解冻,但是冰凉刺骨,离得远远地都能感受到水面散发出的寒意,洛长然捂紧披风,走在陆陌寒左侧,遇着一处未完全消融的雪地,嘻嘻笑着滑了两下,陆陌寒怕她跌倒,赶紧拉住她,她反而越发不好好走了,扶着他的胳膊一路慢慢滑着,到陡坡处才停下。 陆陌寒半扶半抱着将她弄下去,不曾留神,只觉得后脊梁骨蹿起一阵凉意,直起身就见她一脸诡计得逞的狡黠样,咯咯笑着跑远。 他追过去,顺手抓了一把雪,边跑边朝她仍,只听得啊一声惊叫,她后脑被雪球砸中,四肢朝地栽了下去。 糟糕,没控制好力道,陆陌寒惊惶的跑去扶她,本以为免不得一顿训斥,没想到她竟然笑的前仰后合,刚爬起来就将手里的一团雪拍在他脸上。 陆陌寒眉毛眼睛全是雪,嘴巴里一股融化的泥水味道,眼见着她又要溜,顺手一捞将她圈住,脚背蓦地传来痛意,双手稍松,她趁机挣开跑远。 两人孩子似得在雪地上玩了小半天,陆陌寒后背整个都湿了,洛长然倒还好,只是头发有些潮。 日落时分,气温又低了许多,洛长然怕他染上风寒便带他回去换衣服,他还有些不乐意,磨磨蹭蹭的跟在她身后。 到了别院,他依旧沉着脸,明显还没玩够的样子,逐月在厨房偷吃烤地瓜,他经过时扫了眼,也是兴致缺缺。 洛长然怀疑他是想将沉睡时错过的欢乐都补回来,看在他第一天醒的份上,不想扫他的兴,进屋前悄悄对他道:“我们一会儿去爬山好不好?” 陆陌寒眸光噌的一亮,连连点头,火速进去换好衣裳出来,拉着她出门。 逐月捧着热气腾腾的地瓜倚在门边问她,“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洛长然头也不回,“夜游山川。” “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看日出。” 别院西边五里处有一座焦山,原叫小慈山,传闻数百年前曾被入侵的敌军烧毁,变成一片焦土,寸草不生,随着时间推移,原本小慈山之名渐渐被遗忘,百姓们都习惯称之为焦山。 不过那山上如今早已重新焕发,风景秀丽,草木繁盛,加上距离金陵城不远,上至贵族公子,下至平民百姓都颇是青睐,成为踏青郊游首选之地。 沿着岗亭坡地处下面的小路走上一炷香的功夫,有个岔路口,一边是通往金陵的官道,一边是上山之路,周围全是田地,庄稼还没长出来,放眼望去一片荒芜,只有零星散落的几嘬小草。 洛长然和陆陌寒兴致勃勃的往山上进发,路上碰到两个扛着农具的老农,便侧身等着让他们先过,老农唉声叹气交谈的话传进耳朵里。 “老哥,你那点算什么,我是整片田都让糟蹋了,哎,明年可怎么活啊!” “我那也不少,而且我们家人多,情况没比你好到哪去,造孽啊!” “大人倒是可以忍忍,就是苦了孩子们……” “可不是,我那孙子才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着话到了近前,看到他们疑惑的停下脚步,其中一个白胡子老丈热情问道:“公子,你们这是要上山吗?” 陆陌寒满脸冷漠,一声不吭。 老丈奇怪的与旁边老哥对视一眼,洛长然赶紧笑着答话,“是,我们去山上。” “哎呀,这个季节上山可不合适,而且天快黑了,夜里冷的受不住的,”老丈好心的劝道:“过几日,等天暖和了再去不迟。” 洛长然当下就打起了退堂鼓,方才一时冲动没有多想,如今听他所说深觉有理,自己最怕冷了,这天在山上过夜,不是要命吗! 陆陌寒察觉到她的想法正在悄无声息的改变,不悦的扫了两个老农一眼,不待她做出决定,直接就要拉走。 老农被他那眼神吓得打了个寒蝉,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洛长然抱歉的冲他们笑了笑,不得不跟着走。 老农见两个年轻人执意要去,很是惊惶,这闹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啊!但看那公子脸色又不敢多劝,只好将随身火石给他们,虽然这季节找到干柴也不大可能。 洛长然这才意识到出门着急未带这重要东西,千恩万谢的接过去,准备走时想到他们谈论的话,也顺口问了问回以关心。 两个老农连连叹气,许是见她和善,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出原委。 原来是清河王进京时路过此处,有几匹马儿不知何故受惊,跑进了庄稼地,跟随的护卫们费了好大劲才将其降服,导致周围不少田地遭了祸,现在正值大雪消融之际,庄稼已经开始冒芽,被他们这一折腾,损失不少,来年怕是连赋税都交不上。 洛长然留意到旁边田里有不少马蹄印,杂乱无章,忙问有没有报官,老农垂头丧气,“没人管,人家是王爷,谁敢管!” 王爷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洛长然心头闷闷的,不知如何安慰他们,将随身携带银两相赠,权当感谢他们的提醒之恩。 老农惊惶的不敢接,洛长然硬塞到他们手里,牵着陆陌寒离开,反正在山上也用不了。 尽管没有退缩回去,但终究是有些担心,到了山脚下忍不住问陆陌寒,“夜里那么冷我们怎么办?” 他捏了捏她小手示意放心,有自己在不会让她冻着。 洛长然半信半疑,跟着他往山上走,焦山山势平缓,地上积雪也都还没消,借着月光和雪地映照,倒是走的很顺畅,除了有些累。 陆陌寒一直握着她手,见她面露疲意,弯了腰想背她,洛长然摇摇头,“再等会,这离山顶还远呢。” 他也没强求,继续牵着她往前,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呜咽的风声,远处一团漆黑,隐隐能看到许多光秃秃的树木,张牙舞爪的颇是诡异,洛长然自己一个人铁定不敢这个时候来此处,如今有他在身边,一点惧意也没有,看着那黑暗深处,竟然好奇的猜测起那里面会有什么? 越走越热,体力也渐渐不支,一不小心绊了下险些摔倒,陆陌寒及时将她捞起来,顺手甩到了自己背上。 洛长然一声惊呼,紧紧抱着他脖子,他双手勾住她膝盖弯,轻轻往上颠了两下,背好了才继续走。 没了她拖累,他的速度提升数倍,周围景致肉眼可见的往后倒退,洛长然耳朵被风刮得生疼,伏低了头将冰凉的耳朵放在他脖子上暖着。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登上山顶,洛长然不禁嘟囔,怎么将他这个‘优点’忘了,早想到的话,何必要自个走。 陆陌寒将她放下来时,一阵厉风刮来,洛长然上山时流的汗转眼变成冰碴子,冷的蜷成一团直打哆嗦。 旁边不远处有个小山洞,陆陌寒让她先在里面待着,自己去找柴禾,洛长然缩在洞口心惊胆战的问他,“这里面不会有狼吧?” 陆陌寒摇头。 “那蛇呢?我最怕它了……” 继续摇头。 “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骗我。” 陆陌寒无奈的笑了笑,将她塞进洞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着,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洞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洛长然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总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又怕又冷,后悔死了没有跟着他一起去。 好在他很快就回来,手里抱了一捆干柴,也不知从哪找的,洛长然远远看到他,立马冲了出去站在洞口迎接,他像是看出了她的恐惧,到了跟前先是腾出手揉了揉她头发安抚她。 有了依靠,洛长然惧意很快消散,帮着他将柴禾弄进洞里,掏出火石点着,火光照亮整个山洞才看清,洞里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而且极小,最多也只能容纳两三人。 真是自己吓自己,洛长然心道,眼见他又要出去,下意识急问,“你去哪?” 陆陌寒失笑,眼神示意了一下燃烧的火堆,洛长然明白过来,这些柴禾根本不够支撑到天亮,他还要去再找些来。 脸颊被火光映的通红,洛长然拿起根燃烧的木棍递过去,“拿这个照着,夜里路黑。” 陆陌寒没有接,指了指自己噙着笑的眼睛,转身走远。 洛长然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将木棍扔回火堆的瞬间猛然回过神,他的耳力目力都极好,除了自己能消无声息接近他,旁人似乎在数百米之外就会被他发现。 他从来不对自己设防,这算是很亲密的关系了吧,洛长然喜滋滋的想着,转眼又意识到他们是夫妻,本就是亲密的关系,羞赧的捂住脸:洛长然,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陆陌寒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只兔子,洛长然开口就道:“要吃吗?” 他忍俊不禁,塞到她怀里又走了,她这才明白,是给自己作伴的,可是……一会儿他回来后真的会不吃? 其实她已经不怕了,不过有个小兔子打发时间也好,洛长然将它耳朵折到第六百三十七遍的时候,陆陌寒抱着干草叶回来了,躬身进洞后铺在地上,二话不说抱起她将她挪到草地上,自个顺势也坐了下来。 洛长然手无意识的抚着兔子身上的毛,见陆陌寒眼睛定在它上面,孩子气的用袖子盖住,“不许看,不许打它主意。” 陆陌寒摇头轻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兔子身子明显抖了下,缩成一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洛长然倚在他胸膛,看着跳跃的火光问他,“离天亮还早呢,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 陆陌寒不答话,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你是睡够了,再坐个十天或许也不困,我可不行……”洛长然嘀咕,“我一会儿准撑不住。” 陆陌寒翻开她手心,就写一个字:睡。 洛长然眉毛一弯,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位置,“寒哥,你说……那两个老丈会不会以为我们夜里被冻死了?” 陆陌寒蹙眉,听她接着道:“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冻得瑟瑟发抖,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们这样舒服的坐在这里,定然难以置信。” 他们不会看到,陆陌寒心道,将她搂紧了些,温香软玉在怀,没多久他便觉得身体里涌起一股燥热,垂眸盯着怀里人儿白里透红的小脸,喉咙不动声色的滚动了一下,看向外面虚无的夜空。 她喜欢干净,在这里不行。 洛长然可不知他的这些小心思,只顾着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陆陌寒低头一看,唇角不自觉勾起,睡得真快。 将她平放在干草上,让她睡得舒服些,脱下外袍帮她盖上,陆陌寒挪到洞口处坐下,用自己身体挡着寒风。 火堆噼里啪啦作响,他盯着红光笼罩中沉睡的小女人,前所未有的满足,头一次庆幸自己被陆明成找了回来。 洛长然睡得很香,梦里她和陆陌寒回到了侯府,大家都很喜欢他,有阿娘、大哥、还有阿宁,她和阿宁玩闹,陆陌寒和大哥就在院子里切磋武艺,阿娘做了好吃的,端了出来让他们尝尝,她刚将手伸过去,就被陆陌寒摇醒。 “天亮了吗?”洛长然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陆陌寒见她睡眼惺忪,干脆将她抱起来钻出了洞。 看到外面景致的瞬间,洛长然立即清醒,太阳还没出来,朝霞已经遍布东边整片天空,如飞龙、如仙子,不断变化让人目不暇接,霞光逐渐蔓延,一点点将太阳牵了出来,万丈金光洒下,将整个山川大地点亮,峰壑松石、草木白雪在红光笼罩中若隐若现,明亮绚烂,灿如锦绣。 “好美啊!”洛长然忍不住惊叹,在山顶看日出和在平地上看日出果然是不一样。 霞光穿破无尽夜空,温柔的拥抱他们,在他们眉梢眼角留下淡淡金光,洛长然让陆陌寒将自己放下来,靠在他怀里,望着红日慢慢升至头顶,天地间一片开阔,欣喜的回头看陆陌寒。 “你以前经常看到这样的美景吗?” 他含笑点头。 “我以后也要常来看。” 陆陌寒没回答,直接低头将她吻住,一如既往的强势中带着温柔,像是要将睡眠时漏掉的都补回来,一遍遍加深这个吻,缠绵不去,直到她软成了一滩水,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回到别院,逐月目光炯炯的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洛长然轻咳了声,她也跟着咳了声,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开口,“将军让人来传话,明日就是除夕了,三公子和三夫人……该回去了。” 洛长然恩了声,走进屋里,“收拾东西吧。” 昨夜没睡够,补了个觉起来已经到申时,洛长然睁开眼睛,就见陆陌寒端坐在床头盯着自己,坐起身才发现逐月也在,离得远远的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儿。 一见洛长然醒来,她立马奔过来,“姑娘,你可算醒了。”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洛长然看了看天色,“怎么不叫醒我?” 逐月委屈的看了眼陆陌寒。 洛长然心中了然,抿了抿唇,“那快走吧,再晚天黑就到不了了。” 逐月垂首称是,后退离开,洛长然收拾好出去,才发现所有行李都已经放上马车,侍卫们也都站在门外,看样子没少等,颇是不好意思,好在官道上雪已经消了大半,马儿走起来也快,半个时辰左右就进了城。 陆陌寒靠在马车壁上,盯着洛长然手里的那包榛子酥,她回去后就开始睡,起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那是逐月给她垫肚子的。 她也吃不了几个,发现陆陌寒悄悄咽口水,便递给他,他倒挺有志气的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思索了片刻,听她说一会儿就到了才喜滋滋拿过去。 还没吃几口,突然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洛长然疑惑的看着他,见他竟然放下酥饼,猛地撩开车帘使劲嗅,好像一瞬间确定,直接就跳了下去。 洛长然吓了一跳,紧跟着钻出去,马车也同时停下,逐月满脸惊色,拍着胸脯喘气,洛长然放眼四望,哪还有他的人影。 “三公子呢?” “好,好像……往那边跑了,”逐月手指颤抖着指了个方向,方才觉得一个黑影闪过,像只豹子般,速度快的她眼睛都直了,还以为是什么猛兽。 后面跟着的侍卫已经追过去了几个,洛长然让车夫也赶紧跟上,满心不安。 一直到这条路尽头,也没发现陆陌寒的身影,车夫问接下来往哪边走,洛长然静心想了想,指向左侧的街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到底在不在这边,完全是瞎蒙的,不过运气不错,竟然蒙对了。 她最先看到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几个陆府侍卫,离得近了才发现被挡着的陆陌寒。 他神情焦躁,在一面院墙前来回徘徊,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古怪叫声,侍卫们迟疑着不敢上前,洛长然下了马车走过去,叫了声“寒哥,”他猛地转头看向她,神情立变,眸光黯然沉了下去。 “你怎么了?” 他摇头,慢慢走到她身边。 洛长然不放心,四下看了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为何来这里?” 他还是摇头。 “这是……清河王府?”洛长然看到不远处的巍峨大门,不大确定的问旁边侍卫。 侍卫躬身称是,洛长然越发疑惑了,又看向陆陌寒。 他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竟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所言似得。 “寒哥?” 陆陌寒回神,愣了下,牵起她的手往马车跟前走。 “你们是谁?” 身后响起一道甜甜的声音,洛长然回头,就见一个身着粉裳白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那大门前看着他们,甜美可人,第一眼颇是讨人喜欢,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不见他们回答,她便走了过来,丫鬟似乎劝了两句她没听,到了五步开外站定,视线笔直的落在陆陌寒脸上,眸光微闪,泛起一片潋滟光芒。 洛长然不动声色的挡住她视线,她平淡的扫了眼她,又一次发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院外想做什么?” 第60章 清河王儿子众多,但只有一个女儿,极尽宠爱,洛长然曾听父亲提起过,猜测着她应该就是那清河小郡主—梁芸菲。 给了逐月一个眼神,她瞬间会意,上前行礼道:“我家公子和夫人走错了路,惊扰了姑娘,这便离开。” 洛长然和陆陌寒转身,梁芸菲急道:“等等,”上前两步,看着陆陌寒羞涩询问,“公子是刚来金陵吗?要去哪里,我让人带公子过去,免得又跑冤枉路。” 陆陌寒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拉着洛长然就走。 她有些尴尬,脸上透出微红,呐呐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半晌后低声吩咐丫鬟,“去查查是什么人。” 陆陌寒这一耽搁,回到陆府天已经黑了,长公主准备了家宴,早就等着了,他们一回去便直接入席,半年不见,她似乎瘦了些,原本的鹅蛋脸微微成了锥形,越发的美艳夺目,陆明成倒没多大变化,只是稍微黑了点,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外面那么好吗?我看你们都不想回来了,”长公主看着他们微笑打趣。 洛长然也露了笑意,“这不是回来了,外面再好这里才是家啊。” 长公主佯装不满,“整个冬季府里就我一人,你们都不在,也没个人陪我说说话。” 洛长然不晓得怎么接了,好在她也并非真的埋怨,立即又笑道:“如今可算是都回来了,赶在除夕之前,我就不怪你们了。” “那阿然就谢过大嫂了,”洛长然顺着她的话道,两人相视一笑。 陆明成接着问她,“在别院一切可好?” “恩,都好,”洛长然中规中矩的回答。 “三弟呢?” “他也好,没出什么事。” “是吗?” 洛长然蹙眉,此话何意?沿着他的视线转头去看旁边的陆陌寒,这才发觉他目无焦点,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方才给他夹的菜居然连动都没动。 “寒哥?” 轻声叫了他一下,他缓缓回神,眼神落在她脸上,等着她问话。 太反常了,洛长然总觉得和清河王府有关,自个又想不出什么原因,跟陆明成提了下,他眸光微转,却是什么也未说。 宴席之后回到小院,洛长然关上门又一次问陆陌寒到底怎么了?他双唇紧抿,望着面前洁白的宣纸一动不动,问得急了,他居然甩下笔,转身走了。 洛长然懵了,他生气了?为什么?自己是关心他啊! 直到入睡,他也没回来,洛长然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关心他还错了?他分明不对劲,为何不肯跟自己说?自己就那么不值得相信?乱七八糟想了一整晚,又生气又失望,早上逐月进来见她一脸憔悴,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她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只得幽幽叹道:“一个在屋里郁郁寡欢,一个在门外面如寒冰,这才刚回来就吵架,有何话不能好好说……” 洛长然从铜镜前抬起头,“什么?” 逐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当我没说……” 洛长然起身走到门口,一眼便看到站在池塘边的陆陌寒,纠结了一瞬朝他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肩上结了薄薄一层霜,有些湿漉漉的。 他是不知如何回答才站在这里不进去的吗?洛长然心一下子就软了,叫了声寒哥,他看过来,眸中闪过自责的神色。 “冷不冷?”洛长然拉住他冰凉的手暖了暖,带他进屋,他沉默的在桌案旁坐下,垂眸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我只是怕你出事,”洛长然委屈的低语,“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陆陌寒没反应,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下。 洛长然咬了咬唇,良久寂静之后笑着又道:“今日是除夕,要吃饺子的,去年除夕的时候的你还没醒,我给你带过去都凉了,今年可以吃热腾腾的了。” 陆陌寒慢慢点了下头。 “我去帮逐月,”洛长然起身往外面走,经过他时手腕被拉住,想问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笑望着他。 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半晌,突然站起来将她抱住。 洛长然愣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轻拍他后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就觉得他好像需要安慰。 长公主和陆明成去宫里赴宴还没回来,洛长然也无事可做,帮着逐月将饺子包完,回到屋里时陆陌寒已经睡了,她将未完成的绣品拿出来,绣了半个多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将他叫起来,一道吃了饺子。 相比之前,他胃口减了不少,只吃了两盘多,洛长然也没吃多少,剩下大半,让逐月给府里侍卫送去。 昨日一家人一起用了膳,今日陆明成夫妇进宫回来也晚了,便没有再设家宴,吃完饺子后陆陌寒不见了踪影,洛长然自己先洗漱睡下了,心中百味陈杂,真没想到这个除夕竟然是这样过的。 昨夜一夜没睡,眼下也实在是撑不住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身后贴上来,继而将自己轻轻环住,洛长然瞬间清醒,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没有动弹,安静的任由他抱着。 他应是刚进来,寒气还没散去,虽然脱了外袍,但身体依旧是冰凉冰凉的,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清晰感觉到,洛长然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她不能问,她不想让他为难。 两人各怀心事,其实都知道对方此时是清醒的。时间过得很慢,洛长然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了,蓦地觉得手心痒痒的,静心感受,他只是叫了她一下。 阿然。 之后便不动了。 洛长然鼻子酸酸的,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他不说自然是有原因,自己何必这般愁肠百结,让他看了也难受,只要他陪在自己身边,不是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立即转身,往他怀里蹭了蹭,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呆了片刻,用力抱紧他,在她头顶轻轻一吻,闭上了眼睛。 * 陆明成此次平复□□有功,昨日宫宴上已经官复原职,而且加了冠军侯的爵位,权势是又上一层楼,朝中大半官员都趁着过年送来贺礼,堆了半个屋子,其中除了少数人是真心祝贺之外,大多都是溜须拍马之徒。 不过这礼也不能白白放着浪费了,长公主很大方的分给了府里人,就当年终奖赏,洛长然作为弟妹拿的最多,逐月搬了五次才搬完。 挑了几样上好补品准备亲自给阿娘送去,她如今搬到了靠南的庄子里,虽是侯府名下的庄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成了弃妇,不过洛长然很高兴,这样自己就可以随时去看她了,在那个府里有什么好,天天看人脸色。 洛禾倒是很歉疚,承诺的她保护郑姨,却仍是让她被赶出了府,原还想方设法的接她回去,后来与洛长然谈过后才放弃。 除夕之后,街上走亲访友的人便多了起来,去阿娘住的庄子得经过闹市,眼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马车不好走,洛长然便选了条偏僻的大道,让车夫绕过去,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像是有所感应般,下意识出声让停下。 逐月奇怪的问她,“姑娘,怎么了?” 洛长然下了马车,看向左侧道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似乎被什么牵引着,逐月慌忙跟上。 “姑娘?” 洛长然笔直的看着前方,拐过一个小弯后,脚步停住。 高大的院墙旁边站着个玄衣墨发的俊秀公子,身形笔挺,气质出众,神情隐隐有些焦灼,眉峰微微蹙着,离他不远处立着个粉裳女子,面带微笑,像是跟他在说什么。 逐月见洛长然突然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奇怪的咦了声。 她还记得出门时三公子在府里,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儿?思及他那日展现出的惊人速度,又瞬间明白过来。 这轻微的一声立即便被陆陌寒察觉,他转头看向这边,眸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踌躇不安的没有过来。 洛长然只好自个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见梁芸菲视线一转落在自己身上,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洛长然回以一笑,站到陆陌寒身边,“好巧,又碰面了。” “我叫梁芸菲,是清河郡主,这里是清河王府,”梁芸菲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宅院自报家门,完后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呀?” 洛长然佯装才知道的样子上前行礼,却是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她笑着道:“无须多礼,”又想说什么,洛长然及时截住话头,“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郡主了。” 说完拉着陆陌寒离开,她也没阻拦,眉毛一扬,低声自语:感情果然不好,连话都不说。 洛长然和陆陌寒五指紧扣缓缓走着,周围偶尔响起爆竹声还有孩子的笑闹声,逐月的发问声夹杂在其中,颇是突兀。 “姑娘怎么知道三公子在这儿?莫非来之前三公子说过?可是不对啊,我们是临时绕道的……” 洛长然抿着唇,看了眼陆陌寒,“我们心有灵犀。” 她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陆陌寒眉毛一弯,直接拉起她的手亲了下,表示赞同。 逐月赶紧捂住眼睛,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姑娘,我在马车那等你们。” 等她离开了,洛长然对陆陌寒道:“我要去看阿娘,你是先回去,还是陪我一起去?” 他想起那个害怕自己的妇人,纠结了片刻,点了点头。 洛长然郑重其事道:“那可不能空手去。” 他立马转身准备去找些礼品,洛长然噗嗤笑了,拉住他,“早就备好了。” 陆陌寒面现无奈,唇角微勾。 侯府的这个庄子不大,位置也不明显,不过阿娘住着正好,她自己也很满意,她是从没想过可以过得这般自由自在,虽然免不了被旁人指指点点,但总不用谨小慎微的仰望那个男人,也不用低声下气的伺候上面的两位‘姐姐’,心气平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见他们一起来,郑氏颇是受惊,惊中又明显搀着喜悦,两位嬷嬷也眉开眼笑,忙前忙后的为他们准备茶水糕点。 洛长然和阿娘说话,陆陌寒就安静的坐在一旁聆听,说到洛长然小时候的事时脸上才有了表情,不时还会笑一笑。 郑氏都要惊呆了,原来这姑爷会笑啊,而且笑起来颇是讨人喜欢呢,心里不觉亲近许多,和女儿说到一半便转了方向,端了早先准备好的栗子糕、榛子酥、杏仁饼等等一大堆招呼他吃。 洛长然瞠目结舌,不是说给我准备的吗? 拜别郑氏出来天色还早,洛长然带陆陌寒去集市转了转,见他盯着放爆竹的小孩们,满脸惊奇的样子,便忍着笑让逐月买了些来,他迫不及待的加入那些童子军,冷脸过去抢了个火烛,点燃,不知是忘记了扔掉,还是没打算扔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洛长然没来及开口,嘭的一声,他额前头发炸了起来,脸色乌黑冒起缕缕灰烟。 被抢了火烛的孩子原还在叫嚷,见他成了这幅样子笑的前仰后合,旁边的孩子们也都指着他大笑起来,边笑还边说着笨蛋,傻子什么的。 洛长然胸中涌起一股气,走过去站在陆陌寒身前,面朝着那孩子微笑道:“你脚下有爆竹。” 孩子呆了下,低头一看,“没有啊。” “有,你看。” 孩子又看了下,“在哪?没有” “一会儿就响了。” “你骗人,哪有爆竹。” “真有。” “骗子,大骗……”话未说完,脚底下嘭的一声响,吓得他跳了起来,连连惊叫。 “哎呀,”洛长然夸张的叫了声,笑嘻嘻道:“我都说了有爆竹,你还不躲开,是不是傻!” 孩子指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他孩子原本在笑,见他哭了,立马做鸟兽状散了。 逐月买的爆竹都给了陆陌寒,炸了一个,其他的还在他袖子里塞着,方才洛长然将手背到身后,偷偷朝他示意,他居然懂了,点着了一个递给她,她直接扔在了地上,不过离孩子还有三尺远,不会伤到他,他只是被响声所惊而已。 洛长然只是一时生气,眼下见他真被吓着了,自己反倒过意不去,想安慰两句,还没开口就见不远处跑来个壮汉,手拿着跟木棍,边跑边吼,“谁敢欺负我儿子!” 陆陌寒还愣愣看着,洛长然赶紧拉着他撤退,壮汉在后面叫骂了几句,倒也没有追过来,转而安抚孩子去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跑了一段停下,回头一看逐月没跟上来,便站到树下等着,洛长然帮他擦了擦脸,洁白的帕子变了颜色,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极目远眺,发现百米开外有个水井,便走过去准备帮她洗干净。 洛长然没拦住,就由他去了。 树下有块小石头,洛长然方才跑的有些累,坐了下来等着,听到旁边的门里响起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正见洛长平和沈初携手而出。 洛长然视线上移,看到了牌匾,是家首饰铺,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装作未看到的样子。 偏偏洛长平眼尖,注意到了她,叫了声四妹聘聘婷婷的走过来,头上的金步摇晃得格外带劲。 洛长然只得起身,垂眸应了声。 沈初随后过来,站在洛长平旁边,眼神冷漠,看也不看她。 洛长平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眸中透出得意的笑来,关切问她,“四妹,你很久没回来了……啊,我忘了,郑姨如今住到了外面。” 洛长然不答话,她自说自话,“其实这样也好,你们见面还方便,毕竟父亲……他也就不用为难了。”不见她吭声,这才问出关键问题,“四妹,你怎么在这儿?” “等逐月,”洛长然敷衍道:“方才走散了。” “哦,”洛长平点点头,欲言又止,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话,“四妹,我们要成亲了。” 这么快!她有丧在身,即便是出嫁,起码也得守够一年孝期吧,侯爷不是最好面子吗,怎么想的? 洛长然心里觉得奇怪,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道:“那恭喜你们了。” 洛长平干笑,若有若无的朝沈初那边看,“你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怪你?”洛长然奇道:“你成亲与我何干。” 洛长平叹了声,面上露出歉疚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感情是会变的,我也没想到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我一定会照顾好初哥哥,你不要担心。” 洛长然冷笑,“你想多了。” “是吗?”洛长平反问,不等她回答接着道:“或许是吧,”然后轻柔一笑,“四妹,那我们成亲时,你可一定要来啊。” “恐怕不行,”洛长然直接拒绝。 “为何?”洛长平有些不高兴了,“我可是你姐姐,姐姐出嫁你都不来贺上一贺吗?真是让人寒心。” 洛长然嫣然一笑,“三姐忘了吗?侯爷已经将我逐出府,我们没有关系了。” “血浓于水,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洛长平撇嘴,“还不是因为你……父亲才震怒,说出那样的话,你不理解就罢了,竟然还有埋怨之意。” 洛长然不知她从哪听出的埋怨,不欲争论,她却又道:“总之我成亲时,你一定要来。” “不可能!” “洛长然,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跟陆府三公子待久了?”洛长平尖声道:“父亲说你狼心狗肺,冷漠无情果然没错,我都不计前嫌主动和你说话了,你还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幸亏我福大命大没有被你害死,否则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只是可怜了奶奶……”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指着洛长然质问,“你也是奶奶的孙女,就一点都不愧疚吗?夜里不会做噩梦吗?现在想想,我真是后悔小时候袒护你,为了让父亲喜欢你还常常帮你说好话,喜欢的东西都给你,没想到你长大后成了这种人,你扪心自问,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奶奶的在天之灵……” 还没说完,整个人飞了出去,伴随着惊呼声载进旁边的泥地里,沈初惊慌的跑过去看她,洛长然这才发现,陆陌寒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眸若寒冰,冷冷的盯着泥地里的女人。 沈初手忙脚乱的将泥地里的洛长平抱上来,自己也落得一身脏污,洛长平脸上已经没法看,只能听到她呜呜的哭声,眼睛下面两行泥水冲刷的痕迹,双手抱着自己小腹,整个人缩成一团。 洛长然看着她的动作心念电转,下一瞬就听到沈初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平儿要是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说完抱着洛长平就跑。 陆陌寒浑不在意,将手里洗干净的帕子递过来。 “寒哥,我怎么觉得……好像要出事了,”洛长然没有接,不安的道,远远见逐月跑过来,忙迎上去叮嘱了一番,她喘了两口气,转身又往侯府而去。 洛长然走回来,将帕子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回府。” 洛长平果然有了身孕,逐月打探回来后满脸震惊的回话,已经一个多月,侯爷没办法,只得让她和沈初提前完婚,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陆陌寒幸亏是将她推到了泥地里,而且是仰面落地,所以没有太伤及孩子,只是动了些胎气,大夫说吃上几幅安胎药就没事了。 洛长然松了口气,不管自己和她有什么恩怨,孩子是无辜的,实在是想不到,沈初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第一次是偶然,那现在呢?肯定是自愿的了,难不成是因为订亲了?可是未婚有孕有多坏名声他不会不知道,即便是有婚约在身,若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说三道四,尤其是对女子不利,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情之所至? 不想在他身上费心思,确定洛长平孩子无碍后,洛长然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帮陆陌寒整理仪容去了。 有几缕头发烧焦了,洛长然拿剪刀正要减掉,就听洛长宁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四姐,四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第61章 洛长然怕被她一惊一乍所影响不小心伤到陆陌寒,便停下手等着她进来,待那鹅黄身影闪现,耳朵里同时钻入一声尖叫,“你想做什么?” 洛长宁惊愕的看着手拿剪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洛长然,往后缩了缩,“你别吓我,我胆小,”还不忘指了指面无表情的陆陌寒,“姐夫皮厚,修理姐夫……” 陆陌寒瞥了她一眼,她又往后缩了两步。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洛长然摇头失笑。 她瞪圆了眼,“你不是要用剪刀修理我吗?” 洛长然想起她小时候不听话,常常被父亲训斥,她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有一次父亲实在气极,就顺手抄起一把剪刀吓唬她,说要减掉她的舌头,不小心戳破了她手背,可吓坏了她,自那以后,见到父亲都是绕着走。 看来是留下心理阴影了,明明是件挺可怜的事,但洛长然就是同情不起来,忍不住想笑,还故意晃了两下剪刀。 洛长宁瘪着嘴,不满的哼哼,“我特地来告诉你好消息,你竟然这般对我,早知道就不来了。” 洛长然憋住笑,帮陆陌寒减去那几缕焦发,放下剪刀,“什么好消息啊?” “我弄到了两套骑装,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吴郡今年才出的织锦面料,极为少见,别提多好看了,”洛长宁喜滋滋道:“我们俩一人一件,晚些时候让人给你送来。” “我还以为你要说洛长平成亲之事呢,”洛长然头也没回道,看到铜镜中陆陌寒眸中闪过几抹亮光。 “她成亲算什么好消息啊,”洛长宁撇撇嘴,“跟我又没关系,四姐,这骑装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要骑装何用?”洛长然没有一点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我可是专门给你弄了一套,”洛长宁往她跟前走了走,忽然想到什么,“四姐,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春围狩猎啊,”她满脸喜庆,“皇上今年下令所有世家子弟都要参加,女子感兴趣的也可以去,这可是本朝头一回,长公主没跟你说吗?” 洛长然摇头,“我方才去看阿娘了,刚回来没多久,怎么,你要去露露脸?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不嫌丢人啊。” “世家子弟那么多,哪轮得到我上场,”洛长宁难得有了次自知之明,“我就是去长长见识,这么好的机会谁肯错过,你都不知道,现在各府姑娘都跟疯了样,连夜准备骑装行头,金陵城有名的绸缎庄、布店都快挤爆了,幸亏我手快抢到了。” “我可没说要去,”洛长然笑着打趣,“而且你的眼光……我怕是驾驭不了,还是你留着吧。” “那不行,”洛长宁不同意,眼睛滴溜溜的转,“姐夫也要去的,你确定不去?” 洛长然问陆陌寒,“你想去吗?” “姐夫,就是骑马打猎,可好玩了,在山林里面,有很多你喜欢吃的野味,”洛长宁见缝插针,一脸贼兮兮的样,“而且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看上哪个随便……” 洛长然横了她一眼,她悻悻的闭上嘴巴。 “寒哥?” 陆陌寒眼睛晶亮,连连点头。 洛长宁乐不可支,“四姐,你真的不去?” 洛长然,“……” “去嘛去嘛,”她开始撒娇,“别扫了姐夫的兴致,而且我听说清河王今年进京带了个大宝物,准备在春狩时献给皇上呢,你不想看看?” 洛长然张了张嘴,心念电转,忽然联想到陆陌寒这几日的异常,莫非与清河王带来的那东西有关? 打发了洛长宁,去找长公主问了问,她说是确有此事,但也不知是个什么宝物,让洛长然一起去看看。 春围狩猎定在三日后,就在皇家园林广林苑内,洛长宁回去后没多久便让人将骑装送了来,杏色绣花窄袖裙,外套白色镶红边短衣,洛长然试了试,还挺合身,她从来没穿过这种衣裳,忐忑的问陆陌寒。 “好看吗?” 他目光笔直的望着她,一眨不眨,半晌没反应。 洛长然脸红了,往里间走准备换下来,刚转了个身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陆陌寒环抱着不盈一握的纤腰,垂眸看着娇羞的小女人,双手轻轻一勾,低头含住她的唇。 洛长然闭上眼睛,头微微上扬,口中气息被他悉数攫取,无力的往后倒,他手臂加了些力道,让她整个身体的重量落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上移,扶在了她耳朵旁边,大拇指缓慢的在她耳畔抚摸。 周围空气似乎都热了起来,他一点点探索、前进,缓缓带领着她翻腾飞舞,洛长然神智迷离,情不自禁的回应他,他低低的喘~息声愈来愈重,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才离开稍许,看着她嫣红的双唇,胸口几个起伏后再次轻啄,沿着唇形移动,在唇角流连了一阵,慢慢往耳朵而去。 洛长然只觉得左侧耳垂一热,继而被他吮~住,来回轻舔,抚摸右耳耳畔的手下移,停在了脖子上,心头涌起强烈的悸动,浑身酥软的靠在他怀里。 良久之后,陆陌寒放开他,满目柔情的注视她,嘴角噙着笑意。 洛长然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身体力量逐渐回归,贴着他胸膛抬起头,满脸潮红的低声问他,“到底好不好看?” 他眉毛一弯,点头,鼻子好看,眼睛好看,唇更好看…… * 初春的季节,早上还有点冷,山风一吹凉飕飕的,洛长然裹紧衣衫,看了看不远处那群瑟瑟发抖的年轻姑娘,心道幸亏临出门前在骑装外加了件披风。 “阿然,我去看看皇嫂,你和三弟随便转转,不要走远了,”长公主嘱咐道。 洛长然含笑应了声,目送她离开,看向旁边身着戎装的陆陌寒。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盔甲,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趁没人注意,悄悄勾了下他小指,他侧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四姐,四姐……”清脆的叫声传来。 洛长然循声看去,就见那群年轻姑娘里冲出来一个明晃晃的身影,不是洛长宁是谁! 她穿的是橙红色骑装,脚蹬鹿皮短靴,简单绑了个发髻,什么首饰也没带,干净利索,颇是英姿飒爽,一蹦三跳的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尾巴。 “姑姑,小姑姑……等……等我……” “你慢慢走,姑姑在前面等你,”洛长宁随口说了声,一步未停。 洛长然看那小尾巴走的磕磕绊绊,而洛长宁只顾自己,只好迎上去将她抱了过来。 “你是谁呀?”小尾巴忽闪着大眼睛天真的问她。 “她是你四姑姑,叫姑姑,”洛长宁在旁边教。 小尾巴眼中闪过迷茫,“这个姑姑……唔,那个姑姑……” 洛长然看着她白嫩的小圆脸,眉宇间和洛禾有些相似,穿着精致的粉嫩襦袄,软软糯糯的颇是讨人喜欢,忍不住想亲近,笑着反问她,“你是谁呀?” “我是……蓉儿,”她乖巧的回答,伸出两根小短指,“我……两岁了。” 洛长然记得自己出嫁时她还在襁褓之中,因为不常回侯府,所以之后几乎未见过,没想到转眼都这么大了。 “大哥大嫂呢?怎么让你带着她?”洛长然问阿宁。 “大嫂陪母亲去上香了,蓉儿哭闹着要爹娘,我就带她来找大哥了,”洛长宁大大咧咧道,举目四望,“你看到大哥了吗?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敢情是她自个带来的!洛长然大吃一惊,张口就训,“你怎么如此胆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她还这么小,磕着伤着了怎么办!” “坏,坏姑姑,”洛蓉一见她教训洛长宁,立即态度就变了,话都说不利索还知道维护自己人,挣扎着从她怀里下来,拉着洛长宁衣袖,“走,小姑姑走。” 洛长然哭笑不得,瞪了眼阿宁,她随手将小萝卜头拨开了些,“四姐你别担心,不让她去林子里就好了嘛,等找到大哥,大哥会看着她的。” “大哥会杀了你!” “嘿嘿,我现在可是有制胜法宝了,”洛长宁一脸无所畏惧,得意的将小萝卜头往前一推,“看到没,看到没,有我们家蓉儿在,谁敢欺负我,大哥脸色稍微不对蓉儿就哭,他一准没辙,”说着乐不可支的蹲下身,“是不是啊蓉儿?” “小姑姑,抱,”洛蓉伸着两根短胳膊朝她撒娇,她面不改色,“小姑姑抱不动你,你让四姑姑抱,四姑姑劲儿大!” 洛蓉瞄了眼洛长然,像是有些犹豫,洛长宁直接将她举起来塞到洛长然怀里,严肃的问她,“你想不想见爹爹?” “想~” “那你先跟四姑姑在这儿等着,小姑姑去帮你找好不好?” “好~” 洛长然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一阵风的溜了,“四姐,你先看着蓉儿,我去去就来。” 洛蓉天真可爱的朝她挥手,“小姑姑,跑……” 洛长然还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去去就来,怕是没找到大哥,早就想方设法要甩掉这个小尾巴了。 无奈的看向一直沉默的陆陌寒,他走过来,好奇的盯着她怀里的小人儿打量。 “哥哥……大哥哥……”洛蓉笑咯咯的朝他伸出手,他往后退了下,她不死心,许是对洛长然的怀抱不满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洛长然含笑看陆陌寒,他犹豫了一瞬,缓缓将她接了过去,洛蓉自个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位置,小手点了下他的脸,“哥哥,好,”然后一指洛长然,“四姑姑,坏。” 洛长然,“……” 陆陌寒眸中透出笑意,虽然别扭,但还是小心的抱着蓉儿,逐月看的胆战心惊,恭声请示,“三公子,奴婢抱着吧。” 洛蓉听到小身板一拧,紧紧抱住陆陌寒脖子,明显不情愿。 “算了,就让他抱着吧,”洛长然道:“你去找找大哥。” 逐月应声走了,洛长然朝人群处看了眼,狩猎马上就开始了,怎么没见到齐进来? 念头刚过,就听陆明成的声音响起。 “三弟。” 洛长然和陆陌寒转身,他看到陆陌寒怀里的小女娃,明显吃了一惊,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她是我大哥的女儿,”洛长然解释。 陆明成哦了声,问陆陌寒,“你去打猎吗?” 他点头,看了眼怀里的洛蓉。 洛长然赶紧道:“蓉儿乖,四姑姑抱着。” 洛蓉不愿意,抱着陆陌寒脖子不撒手,嘴里直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四姑姑,要哥哥。” “哥哥要去帮你找爹爹,四姑姑先抱着好不好?”洛长然只得学阿宁的伎俩,这一招果然凑效,她立马回过小脸来,甜甜答应,“好~”然后指了指陆明成,“哥哥找爹爹,伯伯找爹爹……” “好,让伯伯也去找,”洛长然憋着笑道,将她接过去。 陆明成被她的称呼绕的一愣一愣的,上下打量了一眼陆陌寒,自言自语:我有那么老吗? 洛长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嘱咐陆陌寒,“一会儿跟在大哥后面,不要乱跑。” 他点了下头,满脸雀跃的跟着陆明成走了。 洛长然抱着洛蓉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数匹骏马同时蹿入林子,陆陌寒的身影逐渐消失。 和蓉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大多时候她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洛长然靠猜测跟她交流,相处的还算融洽。 半个时辰后,狩猎大军第一趟归来,除了几个将领收获颇丰,其余人基本都空手而归,皇上勉励了几句,让他们继续努力。这些世家子弟平日懒散惯了,来此也只当是游山玩水,没几个真正对狩猎上心的。 逐月总算是找到了洛禾,他刚刚也去打猎了,刚一回来就被带了来,脸色铁青,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洛蓉远远就看到了他,软着嗓子叫,“爹爹,爹爹……” 洛禾近前将她抱过去,见洛长宁不在,面色稍缓,跟洛长然聊了几句。 正说着话,陆陌寒大步流星而来,洛蓉大眼睛眨了眨,“哥哥,哥哥……” 洛禾一脸茫然,看到陆陌寒,忍俊不禁的让她改口,“那不是哥哥,叫姑父。” 洛蓉歪着头想了想,“姑……姑,”指着洛长然,“坏姑姑,”又指指陆陌寒,“哥哥……” 洛禾,“……” 陆陌寒到了跟前,冲她笑了笑,她更乐了,手伸的长长的,“哥哥抱,哥哥抱……” “哥哥……姑父还有事,不能抱你,”洛禾将她的手拉回来,跟陆陌寒打了个招呼,陆陌寒盯着他怀里的小女娃,忍不住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腮帮子上捏了下。 应该是方才就想做了,手快的洛长然连拦的机会都没有,本是亲近之举,可他对于孩子的力道把握不准,只听得哇的一声,洛蓉小嘴一瘪大哭了起来,他吓得赶紧缩回手,不知所措的看洛长然。 洛蓉白嫩的小脸留下两道红印,洛长然颇是歉疚,轻拍她后背哄了几声,洛禾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却是立即告辞,带着宝贝闺女快步离开。 他一走陆陌寒又恢复成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洛长然要带她去骑马,在这待着也没事,而且穿了骑装,总不能白穿吧,洛长然便没拒绝。 陆陌寒方才收获不少,现在带着洛长然就没有再动手,两人挑了条僻静的路,任由马儿随意晃悠着。 隐隐听到惊叫声,似乎有些熟悉,洛长然让陆陌寒催马过去,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头,竟然看到一头大野猪,低声嚎叫着,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进攻,在他半丈之外,齐进手里拿着根棍子,紧张的盯着它,灰头土脸,身上沾满草叶,像是已经战斗过一次了,洛长宁站在他身后,也拿了个木棍,脸色发白,眼睛眨都不敢眨,他们身后的岩石底下,梁芸菲和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蜷在那里惊声尖叫。 洛长然何时见过这么大的猛兽,登时吓得不敢吭声,陆陌寒让她坐在马上别动,自个下去准备帮忙。 眼看着那野猪凶神恶煞的要扑过来,齐进眸光一缩,手心全是汗,忽然见一个黑影旋来,挡在自己面前。 野猪攻击的势头停住,嚎了起来,似乎是想让他滚开,他在地上捡了块石子,快步往前,眸光阴狠冷厉,也没见怎么动,野猪的一只眼睛便被石子取代,挂着血惊慌逃窜。 洛长然这才从马上下来,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洛长宁兴奋的声音,“姐夫,你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我?” “就你?别做梦了,教也是教我,”齐进毫不留情的打击她,“看你方才吓成那样,脸色现在还白着呢。” “你胡说,我才没怕,我脸本来就白,”洛长宁反驳,“是你怕了吧,你看你看,这汗出的……” 齐进挥开她的爪子,余光里看到洛长然,含笑叫了声表嫂。 洛长宁跟着扑过来,“四姐,四姐,你差点见不到我了……” “见得到见得到,它一次也吃不了这么多人,肯定是先挑肉多肠肥的吃,”齐进嬉皮笑脸的安慰。 “你说什么呢?”岩底下的胖子灵活的跳了起来,指着他嚷嚷,“有本事再说一遍!” 齐进毫不退让,“我说你了吗?肉多肠肥,哦,好像就是你啊!你看看你那油流的,都能直接煎野味了。” “你放屁!”胖子气冲冲过来准备揍他,被他轻松制住,一脚踢得坐在了地上。 “哥哥,”梁芸菲慌忙扶起胖子,拦着他朝众人道谢,他满脸不屑,“哼,不过一只野猪罢了,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方才叫的比猪还响的人是你吧,”洛长宁伶牙俐齿的怼他,“是谁哭着喊着让齐进救命?难不成我看岔了,把猪看成人了?” 胖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道:,“本世子不跟你个泼妇计较,你等着,有你后悔的时候,”然后又得意洋洋的扫视了一圈,“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打个野猪就以为自己勇猛无敌了,哼,再过会儿就知道自己有多无知,多自大,可别到时候被吓死,哈哈……” 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梁横果然是人如其名,洛长然摇了摇头,走到陆陌寒身边,“你没受伤吧?” 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原来竟是陆府三公子,”梁芸菲款款过来,甜笑着行礼,“真是多谢公子倾力相救,芸菲感激不尽。” 陆陌寒看都不看她,像是没有听到般。 梁芸菲面现尴尬,咬了咬唇。 “举手之劳,郡主无须放在心上,”洛长然只好道,看向洛长宁,“我们也是听到阿宁的声音才过来,还好来的及时。” 梁芸菲扯了扯嘴角,这是告诉自己他们救的是洛长宁,自己只是沾了光的意思吗? 洛长宁疑惑的挠了挠头,我叫了吗?没有吧,难不成没控制住?不会吧,难怪齐进方才敢那样笑话我…… “既然没事了,还是快回去吧,这狩猎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洛长然道,跟陆陌寒准备离开,洛长宁和齐进应了声,也准备走,忽然就听哎呀一声轻呼,梁芸菲坐在了地上,手捂着自己脚踝,一副很疼的样子。 她本来站的就离陆陌寒不远,这一坐下去直接就到了跟前,挡住了他的步伐。 “郡主怎么了?”洛长然问道。 她先是吸了两口气,然后才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好像是脚崴了,应该是方才跑的太急没注意。” “什么好像!崴没崴你不知道啊?”洛长宁不客气的反问。 梁芸菲皱了下眉,“反正是走不了了,”然后看向陆陌寒,“陆公子你们别管我了,一会儿有侍卫经过的话我让他们帮忙。” 第62章 洛长然嗤笑了声,“那郡主就先待在这里,一会儿碰到侍卫我会告知他们。” 陆陌寒冷着脸拉住洛长然,直接跨了过去。 梁芸菲愣了,万没料到他们是这个反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四人准备离开,洛长宁给了他们一个赞许的眼神,拍了下齐进,不知何意。 却听齐进幽幽开口,“就这样把她扔在这不好吧?” 洛长宁横了他一眼,“那你去帮她啊!” 齐进居然真的要去,洛长宁脸色立变,“她是梁横的妹子,你不知道啊?” “知道,”齐进面有不忍,“可她就一弱女子,这地方又偏僻,也不安全,而且她还脚崴了,若出了什么事,良心难安啊。” “崴什么崴,方才那两步不是走的挺好的,”洛长宁恨铁不成钢的戳他脑门,“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 “哎呀,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齐进不悦的挥开她的手,“一个姑娘家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哼,她不坏,我坏,我坏好了吧!我满脑子阴谋诡计,以后你离我远点,否则我早晚将你算计死!”洛长宁怒气冲冲的吼道。 “我不是说你……”齐进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跳上马疾奔而去。 “小五,小五……”他叫了几声,一脸委屈的看向洛长然,洛长然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拉着陆陌寒离开。 狩猎结束后,皇上在广林苑内设宴,论功行赏,洛长然和陆陌寒回去时,大多人也都已经回来了,一堆堆的围在一起,或攀比此次收获,或谈论各家姑娘,有胆大的,眼神不是在那群姑娘里逡巡。 洛长然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洛长宁,正要找个人问问,就听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轻叱,“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本姑娘在这儿吗?” 洛长然循声望去,先是看到几个躬身请罪的宫女,待她们散开些才看到靠坐在柱子后的洛长宁,她旁边是水池,其中一个宫女手里拿了个小罐,应是方才往池子里倒水,没有注意淋到她身上了。 宫女被她斥走后洛长然才过去,果然见她头发上湿漉漉的,听到脚步声别开脸用手抹了下,气冲冲道:“滚开,别来烦我。” “阿宁。” 她闻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四姐,你回来了。” 陆陌寒奇怪的盯着她打量,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下眼帘,“蓉儿呢?” “大哥抱走了,”洛长然坐到她旁边,“我看他脸色很不好看,你回去可小心着点。” “管他呢。” 洛长然抿了抿唇,“我还以为齐进没来呢,你们怎么跟清河王府的人在一起?” “倒霉,碰上了呗,”洛长宁道:“我跟齐进刚进林子,连个鸟都没打到呢就听见梁芸菲的尖叫声,还以为是谁呢,过去看到是他们我就想走,偏偏齐进说什么人命关天,那梁横怎么侮辱欺负他的他都忘了吗?跟个傻子一样,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那你不是也去救了,”洛长然笑道:“你怎么跟他一样傻?” “我……”洛长宁语滞,气哼哼的撇过头,“我现在都后悔死了,管他们做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呀,气性怎么这么大,”洛长然点了点她额头,“多大点事,还哭了。” “我没哭,”她矢口否认,“我又没病。” “恩,没哭就好,”洛长然笑了笑安慰她,“你看这里这么多青年才俊,哪个不比齐进强,你何必跟他置气。” 洛长宁头也没抬,“一个个眼睛在姑娘身上转悠,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似得,看着都恶心。” “哪有啊,我看那几位公子就挺好的,品貌端正……”说到一半,感觉一阵寒风袭来,斜眼瞄了瞄冷着脸的陆陌寒,后面话咽了下去。 远远见齐进牵着马回来,马上坐着梁芸菲,洛长然捅了捅洛长宁,“快看,没有共乘一骑。” 她飞快的扫了眼,噘嘴冷哼,“关我什么事。” 宴席开始的钟声响起,洛长然将她拉起来,“走吧,没打着就多吃点,总不能白来。” 她眼珠咕噜噜一转,“说的是!”摩拳擦掌的跑了。 洛长然和陆陌寒在陆明成身后的食案坐定,旁边恰好是洛禾和洛长宁的位子,洛禾怀里抱着洛蓉,小姑娘不安分的拧来拧去,奋力往洛长宁那边奔。 洛长宁不搭理她,她手伸过来直接就推回去,洛蓉小嘴一瘪,眼看要哭出来,洛禾赶紧哄了几声,瞪了洛长宁一眼。 齐进的位置与洛长然相对,在国公爷后面坐着,好巧不巧,旁边正是梁芸菲和梁横。 洛长宁原本神色已经稍霁,现在又满脸不高兴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洛长然跟众人起身作礼,三呼万岁,等他们在上面坐定后,宴席正式开始。 说是论功行赏,不过就是口头表彰一下,外加几个金珠子以资鼓励,除了在朝将领,世家公子一应如是,到陆陌寒时,太监宣了几声他连动都没动,洛长然吓得直捅他,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中间跪下。 “陆陌寒?”皇上拧眉问了句,像是第一次见他似得,反复打量,眼里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自进了广林苑这样的眼神就没断过,洛长然已然习惯,不过换成是皇上,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陆陌寒倒是一派平静,面无表情的跪着。 “起来吧,”皇上缓缓道,神情难以捉摸,给了太监一个眼神,太监高声宣告,“赏,金丝软甲。” 底下公子哥们炸开了锅,“金丝软甲,那可是二品以上武将才能得的赏赐,陆陌寒身无官职,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哥哥是陆明成!” “……” 声音虽小,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场景着实不好看,皇上不悦的嗯了声,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太监将软甲捧给陆陌寒,他伸手接过,磕了个头起身,走回洛长然旁边坐下,软甲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宴席继续,没人敢再多言,只有洛长宁偷偷探过来一个头,小声道:“姐夫,姐夫,让我看看。” 洛禾扯了她一下,她不满的坐好,眼神却还是往这边瞅,以嘴型叫他们:四姐,姐夫,给我看看…… 叫到第五遍的时候,只听得中气十足的一声“皇上”响起,洛长然抬头,看到虎背熊腰的清河王拱手朝上面行礼,头发已经花白,却仍是精神十足的样子。 “微臣斗胆,想请皇上为小儿赐婚。” 皇上端酒的手势一顿,笑了笑,“哦?这是好事啊,不知王爷和世子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清河王嘴角一抹狞笑,手指笔直的朝这边指过来,“她,雍武侯府的五姑娘。” 洛长然惊住了,下意识去看洛长宁,发现她整个人呆住,脸上血色迅速褪去。 而此时的梁横,得意的瞥了眼旁边的齐进,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齐进浑身发寒,双拳暗暗紧握。 “不瞒皇上,小儿对洛府五姑娘是倾慕已久,两人性情相仿,又都到了婚嫁之龄,还望皇上成全,造就一段佳话。” 皇上眼神微动,问洛禾,“世子意下如何?” 侯爷今日没来,侯府只能是洛禾做主,他刚准备回话,洛长宁就跳了起来反对,“皇上,我讨厌他,我不要嫁给他。” 鉴于洛长宁在金陵的名门贵女中太过‘别具一格’,名声皇上也多少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更觉得与传闻别无二致,嚣张任性,目中无人,当下就沉了脸。 洛禾吓得赶紧放下洛蓉,跑到堂中跪下,“皇上恕罪,小妹不懂事,冲撞了圣颜,还望皇上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洛长宁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咬着下唇也跪了下来,“阿宁知错了,求皇上饶了阿宁。” 洛蓉一见爹爹和小姑姑都跪下了,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得懂他们脸上惊惶的神色,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抱住洛禾,“爹爹不怕,小姑姑不怕……” 然后面向皇上,张嘴想说什么。 洛长然方才忘了拉住她,眼下见她跑去捣乱,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她说出个坏伯伯什么的,好在她展颜一笑,软着嗓子朝皇上道:“爹爹……和小姑姑,不听话,蓉儿听话,不听话娘亲打,爹爹怕怕,蓉儿不怕……” 她这玉雪可爱的样本就讨人喜欢,皇上和皇后瞬间被逗笑了,让他们起身,洛长然长长松了口气。 洛禾抱着洛蓉入席,洛长宁也垂着头坐下,清河王张口想重提方才之事,刚叫了声皇上就被他截断话头。 “嗳,今日是春围狩猎,我们只谈武艺箭术,不谈其他,来来来,众爱卿,我们共饮一杯。” 皇上有自己的考虑,雍武侯府已经和陆府、燕王府结亲,若是再和清河王府扯在一起,若那天侯府从中牵线,随便让清河王府和哪方人马串通,还有自己什么事儿,而且洛长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虽然不成体统,但意思是到了,自己总不能当面逼婚吧。 所有人举起酒杯,清河王脸色很不好看,顿了一瞬也举起来,一杯酒下肚,酒杯刚放回案上,他又叫“皇上。” 洛长然心紧了下,总觉得他一说话就没好事。 “既然是春狩,微臣也有个应景的东西要献给皇上。” “哦?” 清河王命人抬上来,底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是什么绝世兵刃之类的,突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交谈声停住,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张望,声音越来越近,地面似乎都震了起来,洛长然也有些好奇了,下意识瞅了眼陆陌寒,果然见他鼻子动了动,脸色立变。 真的与那东西有关。 数十壮士抬着巨大的方形东西,被黑布罩着,看不出是什么,每一步都地动山摇,缓慢的走进来,喊着一二三同时放下,桌案上的杯盘明显的悬了起来,然后珰一声落下。 陆陌寒身子猛地前倾,蓄势待发。 洛长然时刻注意着他,听到清河王兴致高昂的开口,“此乃微臣去年冬季所猎,特地进献给皇上。” 说完命人将黑布揭开,陆陌寒同时冲了出去,洛长然暗道不好,见陆明成在前面及时拦住,没让他过去,稍微松了口气。 黑布落地的瞬间,粗重的吼声响彻天地,洛长然眼睛大了一圈,头缓缓上移,震惊的忘了呼吸。 耳朵里是在座姑娘们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杯盘摔落声,还有陆陌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黑布下是专门打造的铁笼,笼子里关着个巨大野兽,足有四五人高,毛发浓密,姿态五官似人非人,头大而圆,体形健硕,肩背隆起,爪尖细长,被十几道铁链拴着,张牙舞爪的嚎叫,身上多处被穿孔,用铁链勾着绑在牢笼上。 洛长然从没见过这种野兽,不过以陆陌寒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陆明成提过的罴兽。 “皇上,此乃罴兽,长在深山野林,世间罕见,它可浑身是宝,掌肉乃滋补圣品,胆可入药,能解百毒,微臣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抓到它,”清河王抑制不住兴奋,高声说着。 皇上长居深宫,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兽类,不过在书上看到过,如今亲眼见到,自是高兴不已,这东西可比得上无数珍宝,有钱也买不来,光那胆汁就足以令御药房所有药材黯然失色,而且历代帝王有以猛兽祭天,祈求国泰民安,皇权昌盛的先例,先祖们认为这种大型猛兽乃天降之物,最能传达君主之意,所以但凡有作为的圣君,必有以猛兽祭祖之举。 莫非是天意?上天要让自己有一番作为?皇上喜不自胜,当下宣布三月举行祭祖大典,让礼部去准备。 陆陌寒目呲欲裂,一直想冲过去,陆明成死命拦着他,清河王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闪过笑意。 回到陆府陆陌寒才静下来,看了眼洛长然,进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洛长然忽然就有些明白他死活不说的原因,他知道自己会害怕,他和那东西关系亲密,他怕自己连他也怕起来。 陆陌寒自小就是被那罴兽养大,情同母子,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救它,洛长然忐忑不安,看陆明成神情,竟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可他这么久没动作,莫非也是没有法子? 是啊,救那猛兽谈何容易,目标实在太显眼,谁能将它藏起来?而且接近都难。 忧心忡忡的回到小院,忽然又想到,陆陌寒是在北疆丢的,那罴兽也是在北疆的山里,怎么会被清河王抓到?青州与北疆可是相隔甚远呢。 陆陌寒在屋里待了一整天也没出来,洛长然不放心,敲了敲门,没声音,再敲,还是没反应,推开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想都不用想,洛长然拔腿往清河王府而去,因为是准备在祭祖时宰杀,而且体型过于巨大,所以罴兽没有往宫里送,暂时还是关在清河王府。 陆陌寒果然在那里,靠坐在院墙下,脸上冷的能结冰,洛长然走过去他也没反应。 “寒哥,”叫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正在措辞,王府门打开,梁芸菲聘聘婷婷走出,直直往这边而来。 “陆公子,你怎么坐在地上?”她惊呼了声,扫了眼洛长然,“陆夫人,你快将他扶起来呀,别着凉了。” 洛长然没动,犹犹豫豫的开口问她,“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那罴兽?” 梁芸菲微讶,“那罴兽异常凶猛,你不怕吗?” 洛长然违心摇头,她想了想,为难道:“父亲不让人接近,我……” 陆陌寒突然站了起来,恳切的望着她。 “我想想办法,找到机会便让人通知你们。” 洛长然低身福了一礼,“多谢郡主,”拉着陆陌寒离开。 他手心冰凉,没有丝毫温度,洛长然用自己手帮他暖了暖,安慰道:“你别着急,一定能见到的。” 陆陌寒垂眸看她,神情复杂。 洛长然见周围没人,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低语,“寒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你答应我的,会永远陪着我。” 陆陌寒眸光流转,缓缓将她搂住。 回到陆府,逐月说洛长宁已经来了快一个时辰,洛长然快步进屋,看到趴在桌上的身影,心中涌上酸意。 清河王府已经请了皇上赐婚,皇上虽没有当场恩准,但也没明确反对,如今因为那罴兽,清河王正得圣心,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哪天就下了旨,到时候阿宁可怎么办。 听见脚步声,洛长宁抬起头来,叫了声四姐,两行眼泪跟着滑下来。 洛长然忙过去问她,“怎么了?”蓦地发现她脸上红红的,像是被打过的样子,指印隐约可见。 “我不要嫁给梁横,”洛长宁眼泪横流,无助的抱住她,“四姐,我不要嫁给梁横。” “事情还未定,你先不要怕,”洛长然拍着她后背安抚,“那梁横品行不端大哥是知道的,他肯定不会害你,你要相信他……”其实这么说自己心里也没底,前世阿宁嫁给了梁横,自己嫁给了陆陌寒,在这种婚姻大事上,洛禾从来都拧不过父亲,还记得前世阿宁自休于梁横失踪之后,洛禾一直怨恨父亲,一找就找了七年,从未死心过。 而今阿宁脸上的伤也证明了,在那个侯府里,只要有父亲在一日,从来都轮不到洛禾做主,更不容许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父亲……父亲有此意啊,”洛长宁哭哭啼啼道:“他眼中只有权势地位,当时将你嫁到陆家,现在又想将我塞到清河王府,我恨他,如果他真的将我嫁给梁横,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洛长然心底冰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抱住她给她安慰。 洛长宁哭了一炷香的功夫,猛地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握紧拳头,“我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你想怎么做?” 她眼珠子混着一汪水转了转,咬牙切齿,“我要让梁横身败名裂,臭名远扬,永远没脸再提亲事。” “他现在已经臭名昭著了,”洛长然道。 “不,我要让他比现在还臭一百倍,一万倍,我要让他记住,我洛小五不是好惹的!” 洛长宁斩钉截铁的放话,完了冷哼了声走了。 洛长然真怕她又闯出什么祸来,转念一想,现在这境况,还能坏到哪去,真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有转机,也就不管了。 洛长宁离开没多久梁芸菲就让人传了话来,让他们夜里申时三刻去,她会提前将人支开,洛长然想了想,总有些不放心,便去跟陆明成说了声,陆明成面容一凛,沉思了片刻,“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是怕陆陌寒见到了罴兽一时控制不住,再闹出什么事来,洛长然一个女子半点武力也没有,而且是在清河王府里,难免不会受伤,自己跟着起码能控制住,即便有什么意外,也能保证他们性命。 入夜,寂静无声。 三人按照梁芸菲给的路线图悄悄在王府穿行,陆明成在前,陆陌寒在后,成功避开所有巡逻侍卫,到了地牢那里。 罴兽就被关在地牢下面,不过上了数道锁,砍断颇费时间,陆明成左右观察了一番,旋身跃上房顶,洛长然正踌躇,被陆陌寒揽住,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已经稳稳站在了瓦片上。 陆明成揭开一块瓦片看了看,果然见门里还有四五个侍卫守着,他掏出来的路上捡的石子,看准方向飞速击了出去,一次放倒两个,连续三次,他们没来得及出声便全部倒下。 小心的将瓦片茅草挪开,陆明成率先跳下去,检查了一番确定安全,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下来。 门后左侧有道暗门,陆明成将门打开,点了个火把沿着台阶往下,洛长然和陆陌寒跟在后面。 里面黑漆漆的,火把照亮的也只是少许范围,洛长然只看得到自己周围,除了墙还是墙,什么都没有。 耳朵里传来奇怪的低吼声,耳环似乎都跟着剧烈晃了晃,洛长然下意识抓住陆陌寒的手,借着火光隐约看到一个伏着的巨型轮廓。 越来越接近,罴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它喘着气,猛然立了起来。 已经到底,那铁笼子将它困着,可洛长然还是害怕,离得远远地不敢过去,只不过松了手,陆陌寒眼盯着罴兽,一步步过去。 它凶狠的吼了声,手使劲想从那笼子缝隙伸出来抓他,洛长然看到它身上到处都在流血,有的地方连毛都没了,就是个窟窿,骨头也露了出来。 它应该很疼吧,洛长然想着,心里恐惧不觉减少了几分。 陆陌寒离得越来越近,它张牙舞爪威吓的动作蓦地停住,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鼻子微动,嗅着他的味道。 一道古怪的叫声响起,洛长然看到陆陌寒像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弯下脊背,像罴兽那样挥动手臂,想要让它想起自己,样子颇是滑稽,可洛长然却忍不住想哭,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陆明成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复杂。 罴兽呆呆的看着他,良久后忽然也叫了声,黑眸中流出两行泪来,变得无比温驯,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低低叫着,声音哀伤,令人动容。 他是自己的孩子,被人类抓回去的孩子。 陆陌寒眼眶也红红的有些湿意,走到铁笼子跟前,伸手摸了摸它受伤的地方,轻轻将手从笼子缝隙伸进去抱它,它巨大的身子伏下来,迁就着他,他搂住它的脖子,如同小时候那般,整个人挂在它身上。 古怪的叫声再次响起,轻柔依恋,如同孩子的呢喃。 陆明成胸中酸涩,突然想起自己将陆陌寒抓住带走时,罴兽愤怒的追了数百里,而陆陌寒也是痛苦嘶嚎,他不是铁石心肠,有过瞬间的犹豫,但他心底里知道,如果不狠下心,自己就永远没有弟弟了,永远无法兑现对父母的承诺,他自私的将他们分开,如今见到他们重逢这一幕,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残忍。 从地牢出来,陆明成摇摆不定的心似乎瞬间有了方向,眼神坚定,犹如身临战场,他要救出罴兽! 第63章 洛长然没想到此次清河王府之行这般顺利,一点意外也没有,对梁芸菲颇是感激,回到陆府睡下已经是后半夜,感觉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 洛长宁又来了,将她从床榻上拽起来,兴致勃勃道:“四姐,我带你去看好戏。” 洛长然迷迷糊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她使劲摇了摇稍微清醒些,让逐月进来伺候梳洗,逐月梳好头发,拿个对红玉耳环要给她换上,看了眼她耳朵,奇怪道:“怎么剩一只了?” 洛长然摸了摸耳垂,“昨夜掉榻上了吧,你找找。” 逐月应了声,帮她将另外那个卸下来,洛长宁在旁边急的嚷嚷,她直接起身,“算了,就这样吧。” 天空碧蓝,好像水洗过般,万里无云,洛长然和洛长宁躲在湖边草丛里,望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那里面站着个白裙姑娘,身段玲珑,楚楚动人。 洛长然奇怪的问逐月,“那不是洛长平吗?” 洛长宁嘘示意她噤声,让她静心看着。 洛长然满腹狐疑,视线又投到亭子里。 没多久路西边走过来三四个人,为首的赫然是那梁横,一步三摇的晃悠着,注意到亭子里的美人,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洛长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梁横开始还好好说着话,慢慢加往洛长平跟前靠过去,洛长平似乎受了惊,连连往后退,他伸手去抱,洛长宁躲了下,不死心的又贴上去,脸上堆着淫`笑,令人恶心。 “你干什么?”洛长然也有些慌了,洛长平现在怀着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否则?父亲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洛长宁压下她,“你小声点,相信我。” 洛长然半信半疑,再次看向亭子,竟见洛长平已经被抱住,正在使劲挣扎,梁横撅着嘴往她脸上凑,手还不安分的摸来摸去,吓得当下就要去阻止,洛长宁拉住她,学着小猫叫了几声,也不知从哪忽然蹿出来一群人,直直往亭子而去,洛长平看到了,立即大喊救命,为首的青年快步跑过去。 梁横似乎在耍横,那群人竟然也不怕,正面与他对峙,洛长平躲在人群后面。 洛长宁站起来,摩挲擦掌,“该我出马了,走,四姐。” 洛长然茫然跟着她过去,快到跟前时,她忽然加快脚步,大喊了几声三姐拨开人群冲进去。 “三姐,三姐,你怎么了?” 洛长然站在角落里,看到洛长平满面泪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哭,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不说自有人说,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跟洛长宁陈诉他们看到的,洛长平是怎么差点被这恶霸糟蹋的,他们又是怎么见义勇为的。 洛长宁怒了,怒气冲冲的去抓梁横,“你敢欺负我三姐,走,跟我去见官。” “见什么官,”梁横轻松挥开她,气焰嚣张,“官有我大吗?他敢审我吗?”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当街对我三姐欲图不轨,我父亲不会饶了你的!”洛长宁搬出侯爷。 他不以为然的哼了声,“原来她是你三姐啊,”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那她是庶女吧,这样,反正你迟早要嫁给本世子,不如让她给你做个陪嫁,本世子一并将你们姐妹收了,你们日后还能天天见面,如何?” “你做梦!”洛长宁呸了他一声,“我三姐都订亲了,我也死都不会嫁给你的,你别癞□□想吃天鹅肉了。” “天鹅?”梁横冷笑,“哎呦呦,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你以为本世子真想娶你?切,本世子就是看不惯某个人,就是不想让他如意,怎么着吧。” “你无耻,你混蛋,你狗娘养的……” 洛长宁气得破口大骂,洛长然深觉她现在是真的被激怒了。 “趁现在能骂你就多骂点吧,等你嫁进来,本世子先割了你的舌头,哈哈……”梁横狂妄的大笑,看向洛长平,“还有你,穿的那么风骚不就是出来勾引男人吗?早就不是黄花闺女了装什么纯情,你以为本世子看不出来?奉劝你回去赶紧将那婚事退掉,本世子收了你那是你的福分,以后伺候的好了,抬你做正房,你可想好了……” 洛长平整张脸都白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梁横大摇大摆的离开,洛长宁气得在他身后喊,“今日这么多人看到,他们都能作证,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对对对,我们给你作证,这个恶霸可做了不少坏事,”那群人七嘴八舌道。 洛长宁千恩万谢的将他们送走,去问洛长平,“三姐,你没事吧?我送你……” 话没说完就被她推开,洛长平哭哭啼啼喊,“都怪你,走开。” 洛长宁翻了个白眼,离远了些,她掩面跑出亭子,看到洛长然,眸中闪过怨恨,狠狠瞪了她一眼。 所有人都走完了,洛长宁满意的坐下,洛长然走进去问她。“那群人可靠吗?” “放心,都是我的好兄弟,”洛长宁拍拍身旁位置,“四姐你坐下。” 洛长然走过去,她喜笑颜开,“你说这梁横现在算不算更臭了?他轻薄三姐意欲不轨之事很快会传出去,其他人父亲不管,三姐他总会在意吧,我就不信他还能同意这门亲事,他那么好面子。” “你约得洛长平?” “我约她能出来吗?”洛长宁撇嘴,“我早就打听好了她今日要来这儿和沈初私会,你没看她穿的那么……清凉,所以我就让人半道上找沈初点麻烦,拖住他一时。” “那梁横呢?也是打听好了他要来这,提前安排好人?” “嘻嘻,那倒不是,”洛长宁硒笑,“梁横虽然好色,但是色的有要求,他只喜欢那种清丽脱俗,楚楚动人,不食人间烟火的,三姐的外表不正好附和嘛,我就利用了一下她的画像,恩……故意让人掉在了梁横跟前,然后上面题了首绝笔诗,落款时间正是今日。” “洛长平的画像?” “恩,”洛长宁偷偷一笑,“她常来这里见沈初,我就提前找人躲在暗处画了幅她的画像,画上风景正是此处。” 洛长然思索了一瞬,笑了笑,“够机灵啊。” “那是,”洛长宁一点也不谦虚。 梁横捡到那画,无论如何都会来此看一看,首先他被画上的人迷住了,肯定想着如果是别人所作,落款时间是今日,那说明这女子可能还在此处,如果是她自己所作被别人拿走,更要来看看了,这么美的人儿死了多可惜,怎么也得让他得点好处再死啊。 担心碰到沈初,洛长然和洛长宁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回去的路上遇到齐进,他像是专门等在那似得,洛长宁一看到他扭头就走,他追了上去,不知说了什么,洛长宁脚步停住,回身叫了声四姐。 洛长然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看了眼齐进,神情不安,“你说梁横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那些兄弟?” “很有可能,”洛长然诚实回答,其实方才就想说了,不忍心打击她,准备着离开时再说,看她的样子像是才想到似得,那看来一定是没有后招了。 多半是齐进提醒的,他专门来说,难不成想好了对策?洛长然看向他,他潇洒的抚了抚头发,朝洛长宁道:“怕什么,有你进哥在,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洛长宁踢了他一脚,他抱着腿嗷嗷直叫,满脸不满,“我是来帮你的,你不领情就罢了,还拳脚相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要你帮了,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洛长宁反唇相讥。 “有关系,”齐进理直气壮的朝她欺近两步。 洛长宁嫌弃的推开他,“有什么关系,你走开。”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齐进蛮横道,胳膊搭上她肩膀,被她一把拍掉。 “我会找人保护他们,你就放心吧。” “就你那怂样,你的人能有多大本事,有根没有一样,”洛长宁毫不领情。 齐进瞪她,“狗眼看人低……” “你说谁是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洛长然赶紧头疼的分开他们,齐进哼了几声,叫了他的人出来,斜眼对洛长宁道:“你自己领过去,客气点。” 洛长宁嘁了声,带着那帮人走远,洛长然缓缓收回视线,笑问齐进,“那不是你的人吧?” “嘿嘿,表嫂好眼力,”他立即承认,“是大表哥的。” 洛长然微讶,“大哥……还管这事?” “国公府的侍卫都有记录在册的,平白去保护几个平民说不过去,我又没有培植暗卫,只好管大表哥借了,”齐进嬉皮笑脸。 洛长然蹙眉,“不只如此吧?” 他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折腾这么久,回到陆府已经到了午时,洛长然一进小院便看到陆陌寒坐在池塘边发呆,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眼睛眨了眨,站起来。 “用过膳了吗?” 他摇头。 “我也没有,”洛长然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正好一起吃。” 到了门口听见院门处有人叫了声,洛长然反应了一瞬,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转身就看见陆明成站在那里,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叫的是:弟妹。 以前她怨恨他时,他疏离的叫她姑娘,后来她时常与陆陌寒在一起,他每次便直呼三弟,反正她也能听见,叫弟妹,这还真是第一次,洛长然也有些不习惯,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上前两步,正色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洛长然奇了,自己能帮他什么忙?没等她问,他已经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想通过自己告诉洛禾,让他和侯爷后日将清河王约至侯府,尽量拖住他,午时之前不要让他离开。 洛长然不明白,问他是不是为了救罴兽,他点头,便答应下来。 陆明成其实也想过找其他人,但清河王生性狡诈,在金陵没几个交好的,而且府里如今有个罴兽,他不得不加强防范,不只是怕别人打什么主意,还担心那罴兽万一发狂跑出来,所以他几乎不出门,寻常的普通借口根本没用,想来想去,眼下只有洛长宁和梁横的婚事能让他动动心思,以此事为由邀他商议,他定然不会多疑。 为防意外,陆明成请了过完年还没去封地的燕王到时候去侯府,有他坐镇,侯爷也不好胡来,自然是商议不出结果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第64章 洛长然找到洛禾,跟他转述了陆明成所言,他蹙眉思索了一阵,答应下来,这件事横竖都要有个了断,正好借此挑明,也能让父亲死心,还能顺便帮到他们,一举两得。 即便清河王到时候怀疑到侯府,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他也没想和清河王府结亲。 洛长然很感谢他,说到底救罴兽不关他的事,他能帮忙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心里肯定是多少向着陆陌寒的。 回陆府途中遇到洛长宁,他说梁横果然派人去灭口了,不过没有成功,言语间对齐进的人颇是赞赏。 洛长然没有多说,让她自己也小心些,买了串糖葫芦便回去了。 陆陌寒坐在树上发呆,满树叶子几乎都让他揪了下来,落了一地,逐月拿着扫帚站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洛长然让他下来,他沉默了片刻,纵身跃下。 落日余晖笼罩,在他身后踱了层明光,洛长然望着他消瘦的面容,掏出糖葫芦,“给。” 他缓缓接过去,转着看了看,试探性咬了口,眸光一亮。 “好吃吗?” 他连连点头,嘴上不停。 洛长然笑了,等着他吃完,上前帮他擦去嘴角的糖渍,然后拉着他出去散步。 巡逻的侍卫来来回回,洛长然目不斜视,牵着他的手走过湖边,指着湖水问他,“山里的水有这水清澈吗?” 陆陌寒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有这些好看的鱼儿吗?” 他继续点头。 “你喜欢吗?” 陆陌寒疑惑的看她。 洛长然莞尔一笑,“你肯定更喜欢山里的风景吧,这些假山、人工湖建的再好,也比不上天然而生的,” 陆陌寒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转瞬又没反应了。 “走吧,”洛长然拉着他回屋,二人沉默的用完晚膳,夜里睡觉时洛长然主动紧紧抱着他,他有些惊疑,摸索着探了探她的眼睛,没有潮湿的感觉,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翌日醒来不久,便有人来传话,清河王已经离开王府,洛长然看着陆陌寒,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小心些。” 他点点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洛长然带着逐月出了门,昨日已经约好梁芸菲,以感谢之名,请她去天香楼吃饭,二人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雅室了,打扮的光鲜亮丽,满身飘香,见到他们进来立即起身,眼神在他们身上略略一转,朝后面看了看,渐渐黯淡下去。 洛长然佯装未注意到,走到桌边行礼,面带笑容,“郡主来的这么早?” “啊,早吗?”她干笑了两声,坐了下来,明显有些不自在。 小二进来问要点什么,洛长然也没问梁芸菲,自个点了些招牌菜便让人下去了。 “郡主常年在青州,金陵的饮食不知可还习惯?” 梁芸菲恩了声,“我不挑食。” 逐月近前倒了两杯水,洛长然端起来,“还要感谢郡主上次帮忙,我以茶代酒,敬郡主一杯。” 梁芸菲意思性的抿了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夫人客气了,三公子那般样子,我也是于心不忍。” 洛长然眸光微动,“郡主知道夫君的身世?” 她疑惑反问,“金陵有人不知道吗?” 洛长然垂下眼眸,喝了口水,金陵是人人都晓得陆陌寒在山林被野兽养大,但是被什么野兽养大的,恐怕只有陆家心腹知道,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全都清楚似得。 她竟然不怕,而且有意接近,洛长然惊疑不定,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袒露心扉,索性转了话题,“三月祭礼之后,王爷便会回青州了吧?” “夫人怎么知道?”梁芸菲淡笑,“父亲是不能在金陵久留,不过什么时候回去……还说不准。” 正说着饭菜上来,洛长然哦了声不再多言。 她却又道:“或许我会留在金陵呢。” 洛长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甜笑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毛。 “快趁热吃吧,”她高兴的招呼,俨然反客为主的样子。 洛长然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耳朵时刻留意着外面动静。 “夫人,我听说……你是被逼着嫁给三公子的?”梁芸菲满眼好奇的问她。 洛长然手中动作微顿,嫣然一笑,“谣言不可尽信。” 她眼珠转了转,慢慢悠悠转着筷子,“但……你们成亲那日,三公子怒伤多人,彻夜未归,可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呢,难道也是谣传?” 洛长然看向她,“郡主想说什么?” 她似笑非笑,“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觉得三公子跟传言一点都不一样。” “人是会改变的。” “说得对,”梁芸菲端起茶杯,笑眯眯道:“现在这样我就觉得挺好,夫人能嫁给他可真有福气。” 洛长然吃了口菜,“郡主还是头一个说我有福气的人。”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难道夫人不觉得?” “怎么会,”洛长然轻笑。 “我就说嘛,能跟三公子这样英勇又专情的人在一起,肯定是很幸福的。” “郡主以后也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呵呵,那是当然,”梁芸菲眼睛亮了些,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或许也不用等到以后……” 洛长然心中蓦地收紧,看了眼逐月,见她也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洛长然忙起身走到窗边,发现街上一片混乱,许多人惊慌的从南边跑过来,边跑边喊,“快跑快跑,猛兽来了……” 百姓们大多没见过罴兽,但是它的体型足以吓死无数人,街上凌乱不堪,妇人大喊着躲进屋里关上门,小孩子嗷嗷直哭,被大人一把抱起,有些人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往前。 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随之接近,已经可以看到那巨大的黑色轮廓,梁芸菲脸色大变,道了声“坏了!”直接冲出去。 洛长然跟着下去,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罴兽太过巨大,根本无法将它偷偷运出城,只能让它自己逃出去,陆明成早就规划好了路线,只要过了这一段繁华街道,后面的路都人迹罕至,只有城门处有可能会被拦下,那是最后一道难关,只要出了城,便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它。 屋顶上有几个人飞檐走壁,暗中为罴兽指路,全部身着黑衣,蒙着脸,洛长然一眼便认出来,其中有个是陆陌寒。 急匆匆跑到楼下,小二惊惧的正准备关门,被梁芸菲一把扯开,她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找人来帮忙,却一时茫然的不知该往哪边走,忽然瞧见随后下楼来的兵部尚书,正好也在天香楼吃饭,她在春围狩猎时见过,记得姓杨,忙冲到他跟前,“杨大人,你快派人来,不能让罴兽跑了!” 杨尚书一听罴兽,先是打了个颤,再听那脚步声几乎到了跟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郡主,不是本官不帮忙,这……本官恐怕刚一出去就被那野兽抓住了,怎么去调兵。” “你跑快些,不会的,”梁芸菲急道:“你是尚书大人,这个时候怎么能置身事外,做缩头乌龟,若是罴兽伤了人,皇上怪罪下来你也逃不了干系。” “郡主,话不能这么说!”杨尚书有了怒意,“是你们王府看护不周,致使罴兽逃了出来,与本官何干。” “可是如今亲眼看到的只有杨大人,你却什么都不做,连调兵都不敢,你可是兵部尚书,非礼部尚书,皇上那你要怎么解释?”梁芸菲言之凿凿,说的杨尚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趁还来得及,或许能在城门处拦下它,”梁芸菲拉着他就外走,“现在就去,不能再耽搁了。” 她看着人小小的,劲儿倒是挺大,杨尚书一个大男人,愣是被拽到了门外,只是发现罴兽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时,吓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奋力甩开她冲进天香楼,嘭的关上了门。 梁芸菲在外面喊了几句,蓦地一声尖叫,没动静了。 跟着她来的丫鬟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洛长然心中一紧,糟了!急忙跑过去开门,杨尚书背靠着门大口喘气,誓死不让,洛长然急了,“若是郡主出了事,大人觉得自己还能活命吗?” 杨尚书脸色一变,软坐在地上,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就不该来这里吃饭! 洛长然推开他,开门一看,脸上血色尽褪。 梁芸菲被罴兽拦腰捏在手里,四肢软软垂着,双眼紧闭,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没气了,被罴兽当做玩物般挥来挥去。 “放,放开她……” 洛长然往前了两步,双唇颤抖着开口,逐月吓得大喊,“姑娘,你做什么,快回来!” 是自己邀梁芸菲来此的,若是她死了,清河王绝不会善罢甘休,陆明成的计策很可能会露馅,洛长然握了握拳,浑身冷汗直冒,眼一闭走到罴兽身前,费力的仰头,“求求你,放了她吧。” 躲在暗处的陆陌寒眸光一缩,身子前倾准备冲出去,被旁边卫韦拦住。 “你会平安回去的,放了她吧,求求你了……” 洛长然明知此举会激怒它,但心里还是抱了一丝丝幻想,自己和陆陌寒一起去看过它,或许它会网开一面,对自己留情。 然而她想错了,在罴兽眼中,除了自己养大的陆陌寒,其他人都是一个样,它捶胸吼了几声,手一扬将梁芸菲扔了出去,双脚猛地一跺,洛长然被震得晃了晃,还没站稳,就觉得胸部一紧,浑身不能动弹,接着离地而起,到了与罴兽肩部平行的位置。 逐月吓得眼泪横流,大叫着姑娘,不断想往外冲,被里面的人死死拉着。 洛长然胸口被捏的生疼,双脚无力的乱蹬,面容很快涨成了青紫色,想喊,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嘴巴张了又张,却只是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陆陌寒远远盯着她,双目通红,挣扎着要冲过去,被卫韦等人死命抱住,他低吼了几声,心里不断叫着:阿然,阿然……舌头动了动,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冲到了嘴边。 第65章 洛长然憋得出不来气,晕晕乎乎,感觉像是动了动,罴兽似人非人的脸蓦地近在眼前,能清晰的看到它丑陋的嘴唇,硕大的眼睛,还有脸周围的褐色粗毛,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却见它鼻子微动,将她又往前拿了几分,洛长然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它粗重的呼吸在自己身上扫了圈,接着手松了些,缓缓往下,将她放在了地上。 双脚触到地面的瞬间,洛长然腿一软直接坐了下来,罴兽困惑的看了她一眼,大步继续往前。 陆陌寒情绪翻涌,一颗心渐渐落下,双唇紧闭,狠狠瞪了一眼卫韦,纵身朝前追去。 洛长然大口大口喘气,咳的眼泪直往下掉,逐月见罴兽走远,惊慌的跑过来扶她。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洛长然借着她的力起身,望着罴兽离开的方向,屋顶上已经没有人了,空空荡荡,只有廊檐停着一只麻雀。 “有气,还有气……” 身后传来杨尚书的声音,他跪在梁芸菲身前大喊,梁芸菲丫鬟回神,立刻哭天抢地奔了过去。 “逐月,我要去城门口,”洛长然低声道:“帮我找辆马车,快!” “姑娘……” “快去!” 她不敢再多问,忙依言而行,好在此处是主街,虽然方才被罴兽惊吓没多少人,但马车还是有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找了来,洛长然钻进马车,让逐月也进来,吩咐车夫走快些。 车夫只道是去城门口,快马加鞭,饶是如此,到那里时也已是三炷香后。 城门口血流成河,遍地箭矢,尸体堆积如山,有侍卫的,有百姓的,却不见陆陌寒和罴兽的影子,洛长然脸色煞白,抬头看到沈初满脸是血的站在城墙上,周围侍卫都畏畏缩缩的躲在墙底下,透过箭孔朝下张望。 车夫不敢再往前,洛长然让他下去,他以为她们要出来,放了马凳,先是将逐月扶下来,正准备扶洛长然,却见她忽然抓住缰绳驾的一声,马车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逐月大喊着姑娘追了几步,被远远甩在后面。 洛长然没有自己骑过马,她只知道怎么让马儿往前,不断地喊着,守门的侍卫大约都被杀死,其他的在城墙上躲着,城门大开,洛长然闭上眼睛,踏着尸体一路冲了出去。 马儿疯了般沿着官道狂奔,洛长然被颠的东倒西歪,根本抓不住缰绳,一个不注意掉了下来,沿着草地滚了滚,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洛长然咬牙拼命站起来,跌跌撞撞走上旁边小路,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往前跑,跌倒了爬起来再跑,脸上被树枝打的生疼,她一刻也不敢停,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眼前一片模糊,不小心绊了下,她趴在地上用袖子捂住眼睛哭了两声,爬起来继续。 不知道跑了多远,浑身力气几乎用尽,终于听到说话声,是卫韦。 “三公子,你不能走……” 洛长然咬了咬唇,快步往前,看到陆陌寒的瞬间,浑身僵硬没了一丝气力。 他坐在罴兽肩上,眼神阴狠冷漠,如同初见时的模样,凶神恶煞的瞪着卫韦,罴兽受了伤,身上插着几根羽箭,血不停的往下流,低吼着想吓退他们。 看到洛长然,卫韦他们让开了些,陆陌寒眼神触到她瞬间变化,柔情一点点涌了上来。 没事,他没事就好,洛长然在心里念道,可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睛,喉咙酸涩,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他眸中涌上愧意,泪光闪烁,慢慢垂下头。 “别走,”洛长然张了张嘴,微弱的唤了声,泪如雨下,“别离开我。” 陆陌寒双拳紧握,不敢看她。 “求求你,别走,”洛长然心痛如绞,声音稍微大了些,“寒哥,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陆陌寒神情挣扎,低头看了眼血流不止的罴兽,耳朵里的哭声犹如利剑,一寸寸刺入他的心田,让他头一次感觉到痛楚,从心里袭来的痛意。 洛长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咳嗽声,卫韦不忍的别开脸,忽然觉得旁边一道疾风闪过,定睛再看时,洛长然已经被陆陌寒抱在了怀里。 “三公子……” 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较之前温和许多,跃上罴兽肩膀,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洛长然躺在陆陌寒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眼泪仍然一个劲的往下流,他伸手擦了擦,将她揽入怀中。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洛长然吸着鼻子泣声道:“寒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你永远也不能扔下我……” 陆陌寒用力将她抱紧,在她颈窝点了点头。 洛长然心情平复后,低头看了眼,还是不敢乱动,罴兽的头离她只有寸许,不经意就会碰到,她连余光都收了回来,好在有陆陌寒,倒没有之前那么害怕。 “我们去哪啊?” 陆陌寒拉着她的手写:夷山。 夷山?洛长然想起来,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罴兽的‘老家’。 可是去夷山路途遥远,即便是从山林走,也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而且自己也得吃东西啊。 陆陌寒显然没有这样的担忧,在树林穿梭了两个时辰后,他找了处洞穴让罴兽先休息,然后带着洛长然下山,去附近市集上买了些日常所需和药材,吃了点东西,简单帮罴兽包扎了一下继续上路。 按照陆明成的计划,在城门口时会有人伪装成百姓出现,制造混乱,好使侍卫不敢放箭,卫韦等人找机会打开城门,可是为何城门口会尸横遍野,洛长然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还有沈初,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离开金陵三日后,在一个小镇休息时,洛长然才约莫猜出来些,跟陆陌寒一证实,果然如自己所想。 他们引领罴兽顺顺利利到城门口,侍卫都被吓的没怎么还手,眼看着成功在即,沈初忽然出现在城墙上,还带了一帮兵部的人,二话不说就下令放箭,也不管底下百姓死活,罴兽被激怒,杀了守门的那些侍卫,抓着尸体朝城墙上面仍,而且伸长手臂将城墙上的人拍下来许多,胳膊也因此中了不少箭,不过总算是逃了出来。 罴兽从清河王府逃出来到城门外,并没有用多少时间,除非一开始就发现派兵增援,否则不可能那么快到城门口,而且杨尚书没有派兵,清河王府世子、王爷、郡主都不在,侍卫要找到人请示后才能安排,那沈初怎么会知道,还来的那么及时?他父亲虽是兵部侍郎,不过几乎已经被闲置,也不可能那么快调出兵将来。莫非是有人通风报信?此次计划周密,连身处其中的洛长宁都不知道,那会是谁呢?洛禾吗?不可能,他既然答应拖住清河王,又怎么会给沈初报信,不是自己害自己吗,而且就算报信,也不会告诉沈初。齐进吗?更不可能,他和梁横只怕正清算新仇旧账,怎么可能帮清河王府。 洛长然实在想不出来,又将陆明成的整个计划细细过了一遍,其实大多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洛长宁利用洛长平算计梁横,被抓到把柄,陆明成将计就计,让齐进带人保护洛长宁的那些好兄弟,梁横不放心,觉得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便暗下杀手,没想到没杀成,自己的人反而折损大半,他心有不甘,中间应该还试过几次,始终没有得逞,恐怕多半是被用了激将法,趁着清河王去雍武侯府,将看管罴兽的精锐力量调了出来,准备一雪前耻,陆陌寒和卫韦便偷偷去清河王府,按照梁芸菲上次给的路线图,很容易找到地牢,不过上次夜访清河王府,打晕看守侍卫,王爷显然有了防备,好在罴兽不易挪动,没有换地方关押,只是多加了侍卫和锁,不过这多加的侍卫还有大半被梁横带走,其他的哪里是卫韦等人的对手,至于罴兽身上的数把铁锁,基本都由卫韦打开,他被陆明成捡回来前,跟一个神偷学过几招开锁的本事,有的实在打不开的,是陆陌寒用蛮力扯断,他刚刚冬眠完,正是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当然还有罴兽自己挣扎的功劳。 之后出来清河王府所发生的事,洛长然也都一清二楚,想来想去,似乎没有谁值得怀疑的,只好暂且抛诸脑后,想着或许是自己道行不够,看不透这其中曲折。 自己和陆陌寒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陆明成能不能将后续事顺利搞定,洛长然有些忧心,转念想到他能想出这种法子,连梁横的脾性、反应,清河王的布防都算的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便也就放下心来。 罴兽速度很快,一日百里不在话下,只不过有的山林太接近村庄,容易被发现,所以陆陌寒便夜里赶路,白日找洞穴休息,洛长然完全适应不了这种日夜颠倒的奔袭,也无法再洞穴中长呆,常常夜里赶路时她就蜷在陆陌寒怀里睡觉,白日他们休息时她便在洞穴附近转悠,晒晒太阳,找泉水洗一洗。偶尔他们会去市集买东西,洛长然吃不惯半生的野味,隔上三四天陆陌寒就带她下一次山去吃些饭食,找客栈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约莫半个月后,他们到了夷山。 第66章 城 四天前,她被公子召唤出的大胡子吓得心惊肉跳,迅速逃回老鼠洞……旁的凉棚,她以为至此就完了,该准备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了,然而,她没想到大胡子竟是如此的执着顽强,整整四天,她被追的狼狈不堪,牌友们都已进了那破葫芦,她甚至来不及为他们默哀一下,今日眼看跑不掉了,慌不择路下倒进了处好地方。 这儿的女子功夫都是一流,只要大胡子敢进来,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抽身,那她就可以趁机溜走,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很……冷酷! 还没等陶沐缓口气,就听一阵吵嚷声从门口传来,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她这几日是如雷贯耳,陶沐小心脏哆嗦了一下,强自镇定安慰自己,“你要相信这些姐妹们……”们字刚落,几声娇柔的痛呼声就响起,陶沐躲在柱子后偷偷瞅了眼,只见地上趴着几个美人,大胡子巍然屹立,方圆五米没人敢接近。 “我滴个娘呀,”陶沐赶紧溜进了一间屋子,麻溜的窜到了床底下,然后,活春宫就开始了。 女子在上面嗯嗯啊啊叫个不停,音准情绪都很到位,陶沐心里正暗暗点赞,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屋门“嘭”一声被踹开。 上面的小鸳鸯吓得叫了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估摸着是在找遮挡之物,陶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额头全是冷汗,从缝隙中看到大胡子的双脚慢慢朝这边移过来。 小鸳鸯许是见他凶神恶煞的,嗫嚅着不敢吭声,由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 陶沐屏息凝神,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变成花草摆件杵在他眼前,一边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许是她的祈求上达了天听,大胡子竟真的往门外走去。 陶沐大喜,缓缓松了口气。 然后浑身一激灵,感觉有道劲风扑面而来,不待反应,整个人已被拍飞了出来。 小鸳鸯又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片刻,哭嚎着跑了出去。 陶沐四肢着地,不能动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哎呦,你可太能跑了,”大胡子到桌旁坐下,喝了口水,“亏得我锲而不舍,坚持不懈,若放作旁的道士,早都放弃了。” 陶沐脸贴着地,鼻子压的忒疼,艰难的打商量,“那个,能让我起来不?或者,换个姿势也行。” “一会就到新家了,再忍忍,”大胡子满面疲色,“我歇一歇,跑的累死了。” 陶沐欲哭无泪,眼风处见他真的歪在椅子里,大有昏昏睡去的架势,忙道:“那个道姑呢?公子不是请了两个吗?怎么我碰到的老是你!” “师姐负责作法驱邪,我负责捉妖,我们分工明确……”大胡子随口接了句,复又闭上眼睛。 陶沐大喊,“我提醒你啊,你睡在这里风险可是很大的,保不准就被人吃干抹净,晚节不保了,届时我将作为唯一见证人做出详细的过程记录,你若不想,快点放了我!” 大胡子睁开眼,“说的也是,但是晚节……我有那么老吗?” 凡间的人都喜欢纠结于年龄,形势所迫,陶沐不得不违心道:“其实还好,你看起来也就到知命之年,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人生才过半,想来还能跑个几十年……” 陶沐以为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却见大胡子眉头拧的越来越紧,赶紧反思是不是自己表述的还不够明显,又加了句,“对了,鹤发童颜,说的就是你这个状……态,唉唉唉,轻点,轻点,我鼻子快磨掉了……” 陶沐内心燃起熊熊大火,大胡子竟然提着她一条腿将她拽到窗边,好吧,他是有虐待阶下囚的权利,可是,你他娘的能不能将人翻个过再拖! 犯人也是有尊严的!陶沐要反抗,要上诉,要与他斗争到底! 然而下一刻,当她被倒挂在窗沿时,熊熊怒火激发的满腔斗志皆化为惧怕,他们身处四楼,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大胡子悠哉悠哉的靠在窗棂旁,“在你死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本大爷……本公子……本道长……本青年二十有三,正当壮年,瞎了你的狗眼!” 陶沐被吊的脑袋发胀,但还是一下听出他的语病,弱弱道:“壮年是介于而立之年与知命之年的说法,你算不上壮……啊!别推我!大侠,英雄,好汉,手下留情,我虽然是妖,但也是个美艳的妖,而且是在我们妖界有一定地位的妖,就算要死,也求你给个体面的死法,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你那宝葫芦打开,我自己进去。” 大胡子皱眉思索了一阵,鄙夷道:“你也忒没骨气了,作为有地位的妖难道不是应该誓死反抗吗?拼尽全力虎口脱险方是上策,你看你前几日的表现就很好,现在这样让我很为难。” 清风徐来,陶沐垂落的头发四处飞舞,整个人彻底凌乱,“大哥,那你放了我,我们斗一斗?” 大胡子又是一阵思索,“你忒能跑了,我看还是算了,”说完将她拽上来扔到地上,“你要进葫芦,那就进吧,你是横着进还是竖着进?” 陶沐义正言辞,“请你尊重我,我是娇弱美人,不是木棍棒槌,别将我甩来甩去的!” 大胡子朝她走近了些,“哦,要分解了进,成,就是麻烦点。” 陶沐心里咯噔一下,深深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张口就喊,“等等等等,我内急,内急……” “你能换个借口么?” 陶沐哭丧着脸,“这次是真的,原本没那么着急,方才被你那一吊,就,就憋不住了……” 大胡子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思忖许久,久到她几乎喷发,这才悠悠道:“去也行,将你手上的扇子给我。” “咦,你喜欢这个?”陶沐略显为难,“这个款式颜色怕是不符合你伟岸的气质,不如我去寻一个更适合你的?” “那你还是憋着吧,胆敢弄脏我的葫芦,我立马将你炼化了。” 陶沐吓得浑身一哆嗦,“给您,给您,您想要什么都给您。” 黄沙漫天,尘土飞杨,于跑路一道上又进益一层的陶沐气喘吁吁的蹲在一个土坑里,没了桃夭扇,她只能凭借微弱的妖力逃命,这一路飞奔下来,险些要了命,这里荒凉萧条,千沟万壑,她跑到这实在没有力气了,打算稍微歇一歇,岂知这一放松,憋了许久的尿意又涌上来,且来势汹汹,大有喷薄奔腾的架势。 陶沐赶紧站起来解裤腰带,方才她逃跑时化成了一个男子,现在此举倒是显得正常许多。这厢刚放出来一些,就听有人在旁边喊道:“兄弟,往那边点,给我让个坑。” 陶沐仗义的往旁边挪了挪,感觉有个人站在了身旁,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股水流飞射而出,与她的正好呈平行线。 紧张的状态下会让人忽略周围一切事物,陶沐原本不觉得,这会放松之后,突然浑身僵住,最后的那么几滴吓得缩了回去。 那一声“兄弟,”如果没听错,应该就是…… 陶沐一动不动,视线僵直,表情如同被雷劈过。 身旁之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朝她看了眼,“嘿,你卡住了吗?” 陶沐一个激灵,赶紧抖了抖穿好裤子。 “小兄弟,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 “没有!”陶沐双脚并拢,端正身体,喊得震天响。 “哦,”大胡子转身欲走,抬起脚又放下,“我好像还没说是谁吧?” “你,这儿一个人也没有,除,除了我!”陶沐答得结结巴巴。 “一个人都没有,那你在这干嘛?” “我,解,解手。” 大胡子神色狐疑,上下不断的打量她,又往前走近了几步,“你身上,有妖……” 陶沐“啊”的惊叫了声,撒腿就跑。 “药膏没?我腿疼,”大胡子将后面几个字吐出来,神色一凛,双指并拢,一道白光从指间飞了出去。 陶沐还没跑几步,就觉得后背似乎被大石砸中,整个人直直栽了下去,旁边正好有个坑,毫不意外的滚了几滚,摊在了坑底。 “想跑,做梦!让我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大胡子站在坑沿上,咽了口唾沫,“妖界的发展果然生猛,不止相貌,身子也可以男女互变了?” 陶沐被那道白光逼得变回原身,此时面如赤霞,身如柳絮,眉眼间风情万种,于坑中迅速镇定下来,唰的变出一张丝帕,半掩着脸,五指张开在他眼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睡吧,睡吧,我亲爱的道长,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梦,是梦,好好睡一觉,梦里会有所有你想要的,睡吧,睡吧……” 陶沐又颓了几日,这几日中逃跑的心越发坚定,几乎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针对老头的作息时间,她详细的做了一番计划,自认为完美无缺,只等时机一到便开始实施,可在这实施之前,却又多了个困扰。 要不要带着阿浩一起溜呢?她左思右想,老头对他似乎还挺看重,虽说阴了些致使孩子受伤,可后来也炼了药给他,而且人间有句老话,玉不琢不成器,娃不打不成才,或许这是老头望徒成龙的一种教育方式,更能说明对他的重视! 有了这层考量,陶沐便心安理得的决定抛弃他,连夜收拾了包袱,只等黎明降临,因为根据她多日观察,老头一般这个时辰睡的最沉,雷打不醒。 眼巴巴的等了一夜,总算捱到了卯时,陶沐在老头房外溜达了几圈,听到里面一直是鼾声雷动,遂放心的撒开脚丫子往山下跑。 下山的心情就如同初升的朝阳,绚烂明媚,陶沐哼着小调,扭着小蛮腰开始憧憬她未来的美好生活,先去美男集中地淮扬转一圈,如果有看得顺眼的不妨交往试一试,但是现在找相好的都要有资本,她得抽空回一趟招摇山,问离恒把尾款要回来,看看哪里合适先把房买了…… 这厢正想的入神,突然发现前面树下站着个人,那身形看着忒是熟悉。 陶沐赶紧擦了擦她明亮的大眼睛,使劲瞅了瞅,啧啧,这不是阿浩嘛! 莫不是晓得她跑了追上来了?陶沐心虚的挪过去,故作轻松道:“嗨,好巧!” 少年黑着脸斜了她一眼,“不巧,我等你许久了。” 陶沐惊了一跳,“你怎会知道我要跑……离开?” 少年唰甩给她一张纸,“记录的这样精细,好歹找个隐蔽的地方放着,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陶沐扫了眼,居然是她这几句观察老头的纪录,还有详细的逃跑计划及路线! 这东西她不是扔了么?陶沐摸摸后脑勺,讨好的笑道:“我这人生性懒散,心中牵挂着繁华的大千世界,实不适合苦修,若不是担心伤害老头的小心灵,也不会不辞而别,既然碰到了你,那你就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这便下山了,你好好跟着他修炼,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我等着你成才的那一日,哈哈,那就后会有期了。” 陶沐说完就准备开溜,刚跨出一步就被少年揪着衣领拉了回来,“我等在这就是为了帮你传话?” “那你是?”陶沐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突然福至心灵,“要跟着我一起走?私奔?这不好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跟你私奔,我怕折寿!” 陶沐对他这句话不是很理解,在脑中转了一圈没有地方妥善安置,遂诚心请教,“为何?为何会折寿?” “你太不让人省心了,”少年轻哼一声,“天天还得防着你红杏出墙,不得少活好些年!” 这个解释……似乎有道理,陶沐颇为认可的点头,“那你既不是帮我传话,也不是与我私奔,等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放不下滚滚红尘,不想修仙了。”少年大声道,似乎示威般。 他突然的提高声调,陶沐未做心理准备,吓得颤了下,狐疑的打量着他,“你不是一开始很高兴么?” “那是因为我不晓得是这么个练法,”少年义正严辞,“若是动不动就去掉半条命,我宁愿不当神仙。” 陶沐明白过来,他是在为老头试炼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可前几日明明不是这样的,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个能吃得苦中苦的人上人!敢情又看岔了? 年纪轻轻的怎能如此好逸恶劳,不求上进,陶沐认为有必要教育一下,于是苦口婆心的开始劝导,“天要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每个成功之人都是要经历这一阶段的……” 少年置若罔闻,转身往山下走,陶沐跟上去,孜孜不倦的进行点拨,“梅花香自苦寒来,风雨之后见彩虹,你不苦一苦,怎么能体会到甜的不易,从而更加珍惜呢……哎呦,这句话太有哲理了,让我记下来,以后还能用到……”掏出小本本…… 少年不耐烦的皱着眉,走得飞快,陶沐记完后又开始继续,“有志者,事竞成,苦心人,天不负……” 下山的这一路,陶沐简直是灵感喷发,对古诗词的运用如鱼得水,自我感觉良好,文人雅士的清高范一上来,对于少年的不听劝是越发的瞧不上,连连哀叹,满脸的怒其不争。 少年一开始还能视她于无物,后来越来越烦,终于忍不住爆发是在陶沐说了句,“孩子,阿姨对你很失望,”之后。 他指着她的鼻子,一戳再戳,“你就那么喜欢当我长辈么?那我叫你奶奶,叫你祖宗行不行!” 陶沐思索了一瞬,诚恳道:“诚然,你如果那样叫的话,我也当得起,毕竟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但是好像……太占你便宜了吧?” 少年语滞,重重一甩袖疾步往前走,陶沐找补的话还未出口,就见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被弹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这老头也忒贼了,居然设了结界! 陶沐一肚子问候他祖宗的话,试了试发现破不了结界,那些话就一股脑全涌了出来,这厢发挥的正行云流水,突见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半空中,逞俯冲状逐渐逼近。 “那是……飞廉!”陶沐眺望了一阵得出结论,心头暗喜,莫不是知道她要走前来相送?果然够义气!或许他能飞出这结界。 希望降临,陶沐殷切的注视着它,看到他朝着自己而来,激动的挥了挥手,“飞飞,廉廉,我在这里,在这里……” 然后,她感觉一阵飓风袭来,后颈一紧,被提了上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飞廉抓着往山上飞去。 她嚎了一阵,挣扎了一阵,谴责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什么用,遂死了心,又发觉自个就像是一只死老鼠,姿态忒不雅观,于是打着商量道:“廉廉,你看我好歹一个大美女,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擒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爪子也麻了吧,不如换一换?唔,我看你背上那个位置挺不错。” 飞廉灰褐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陶沐眼泪巴巴的又道:“你看我平日对你那么好,帮你铲屎,洗澡,搞对象,勤勤恳恳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脖子真的勒的很疼。” 飞廉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微有动摇,陶沐再接再厉,“前些时日你不是钟情那个小野鸡么,我回去就给你搞来,你看如何?” 飞廉眼睛动了动,似乎在思索,然后爪子一松。 陶沐惊呼声还未出口便已稳稳的落在了它背上,这换个位置感觉果然不一样,视野开阔,心情敞亮,被擒回去的郁闷好像也随风散去,陶沐豪情万丈的立于鸟背之上,想象着自己是个指点江山的女王,万民俯首,唯我独尊,最重要的是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琳琅满目…… 老头站在山头迎接她,陶沐意气风发的朝他挥手示意,然后……被飞廉狠狠甩了下去,滚了几滚,停在了他脚边。 “嘿嘿嘿,做什么去了?”老头奸笑着问她。 陶沐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整了整衣襟,“那个,看日出,啊,最近突然诗兴爆发,也想学学那些文人骚客们,整一首旷世史诗出来,所以出去……采采风,这不遇到了飞廉,给我捎回来了。” “哦,采得如何?” “唔,我不大满意,可能还得几次,”陶沐汗颜道:“这个事比较麻烦,我认为整日让飞廉接来送去的不大好,它可能也不太愿意,不如以后让我自个走吧,许久没有运动了,最近都胖了。” “嗯……也是,飞廉是我的坐骑,给你用确实太失格,”老头认同的点头,“那还是你自个走回来吧。” 言罢,一挥袖又将她甩了出去。 陶沐在空中极速后退,挣扎道:“我……说的……是……以……后……啊……” 远远看见老头呈惊讶状,“啊,甩习惯了……” 陶沐懊悔不已,又落回了结界处,郁闷了半晌,心有不甘的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遇到少年,奇道:“咦,你怎么这么慢!” 少年斜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快?一个来回了。” 陶沐,“唉,命不好,”顿了顿,“你怎么这样坦然,走不了难道不气闷吗?” 少年云淡风轻道:“我认为你说的对,年轻人是应该多历练历练。” 陶沐,“……忒善变了。” 这一次逃跑以失败告终,回去之后陶沐被增加了三倍的工作量,整日累的气喘吁吁,她谨记着一句名言,有压迫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失败,失败乃成功之母,她已经经历过了失败,相信成功就在不远处,黑暗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在向她招手。 陶沐兴致勃勃的开始谋划第二次逃跑。 她将时间定在卖鸟粪的时候,但那时虽能出结界,却会被老头施追踪术,也是不容易脱身的。 她思前想后,将主意打到了少年身上,于是开始天天的追着他问,“浩啊,近来练的如何?浩啊,老头有没有教你新法术?浩啊,你想不想变得更厉害?浩啊,你可否再上进一些……” 连续了五日,少年终于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么?” 陶沐笑的很温柔,“我听说追踪术特别厉害,被施了追踪术的人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捉回来,我还未见识过,你让老头教教你,让我开开眼,唔,最好连破解之法也一并学了……” 少年听她说完,沉默了半晌,神色莫名的问了句,“你是铁了心要走?” 陶沐下意识点头,忽反应过来,又连连摇头,义正严辞道:“我是本着一颗尊崇好学之心来与你说这些的,你将我当成什么……妖了!” 少年凉凉道:“偷鸡摸狗的妖!” 陶沐立即反驳,“我何时偷鸡……摸狗了?唔,是偷了个野鸡,可那也是为了飞廉,为了飞廉的终身幸福!我们寄人篱下,不得和二把手搞好关系啊!” 少年翻了个白眼走了,陶沐追在他身后殷切嘱咐,“一定要记得让老头教你哦,一定好好学哦,我看好你哦……” 几日过去,鸟粪终于积了半篓,陶沐兴冲冲的去找老头,然后被他满怀希望的目送下了山,当然带着少年一起。 陶沐这一次很有信心,因为她之前问过少年学的如何,他一言不发,俨然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是以她认为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自己,下山的一路意气风发,只想仰天长啸一句,“繁华热闹的大千世界,我陶沐又要回来了!” 原本她是打算一离开老头的势力范围便脱身,但想到这一身的臭味太形象影响,遂决定到城里找个地方洗一洗再走。 陶沐洋洋洒洒的进了城,转悠了一圈,看到个客栈正欲进去,忽然跑过来一群官兵,二话不说将她擒住。 陶沐莫名其妙,“你们抓我做甚?” “哼,妖女,可算逮着你了,”为首的侍卫冷哼道:“带走。” 妖女一词在人间有两个含义,一是指轻浮妖娆的美艳女子,通常这类女子心底大都善良,还有一种是指擅于魅惑之术,喜好男色的妖人,陶沐暗自心虚,心虚中又有些挣扎,要不要施法遁走?万一他们是指的第一种,那岂不是暴露了! 就在她挣扎犹豫之时,少年仗义的拔刀相助了,只见他英勇的拦住他们,“她犯了何事?为什么抓她?” 官兵头头不屑的瞅了眼他,“一伙的,带走!” 少年居然不反抗,一声不吭的由着他们绑了。 陶沐,“……” 上了公堂,听完大人的一番长篇大论,陶沐明白了。 这案子还真与她有关! 堂上还坐着一个夫人,她初进来未多看,听完这蕃大论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买鸟粪的贵夫人嘛。 事情是这样的。 那一日贵夫人买了她的鸟粪,声称神药给府里一个小妾化水喝了,还连喝了几日,本来这粪就有滋阴壮阳的功效,加上飞廉那段时间在发情期,功效增长了数倍,小妾喝了后那自然是功力大增,日日欲求不满,然后……他们家老爷就精尽人亡了。 这事严格说起来也赖不到陶沐身上,可那贵夫人忒不道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是被陶沐这个神棍骗了,她以为那是滋补的神药,没想到竟是那种污秽玩意,这才害了自己夫君,恳请青天大老爷严惩妖女,为她夫君做主。 陶沐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气不打一处来,“我明明卖的是鸟粪,谁给你说是神药了?” 贵夫人看都不看她,“大人,你听听,天底下哪里有卖鸟粪的,她一看就是个骗子啊!” 陶沐瞠目结舌,听到大人怒拍惊堂木,“大胆妖女,还不认罪!”忙喊道:“我为什么认罪!我又没害死他老爷。” “你卖违禁药物,涉嫌欺诈,还敢嘴硬!”大人气势汹汹道:“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招了,来人” 陶沐噌的站起来,与此同时少年已挡在了她身前,正义凛然道:“大人,我朝严禁滥用私刑,你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大人被他一通置问,神色变了变,“人证物证俱在,人犯仍然拒不认罪,本官略施小惩,何来用刑之说。” 少年直视着他,“大人只听这夫人片面之词就断定她欺诈,不免有失偏颇,我想问一问这位夫人,既然说她卖你的是神药,为何自己不用,反倒给了小妾?” 贵夫人似是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一时语滞,嗫嚅了半晌,涨着脸道:“我关心妹妹身子,特意买了药给她调养,有何不可?” “是吗?”少年冷笑反问,神情看着竟有些阴翳,“这城里谁人不知夫人与那妾侍不合,突然示好关心,岂能不叫人生疑?” 贵夫人眼里闪过慌乱,忽的跪倒在堂前,“大人明断,此人妖言惑众,分明与那妖女是一伙,大人万不可被他迷惑啊!”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大人被那女人一提醒,厉声下令,“还敢狡辩,都给我关到牢里去,我看你们能嘴硬几日。” 这青天白日的,竟然被冤枉!陶沐愤愤不平,“你什么大人?忒不清正,忒不廉明了……” “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这是陶沐第二次进牢房,上次自由来去,这次竟是被押了进来!她很不满,本想施法溜了,却被少年拦住。 她明白人世的规矩多,可她又不是人,不用守人的规矩,她之所以听少年的话,是因为她若逃了,少年就不给她解开追踪术。 陶沐心不甘情不愿的进了牢房,蹲坐到墙角,“那我们怎么出去?” 少年神神秘秘的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陶沐嘁了声,“装神弄鬼。” 他看了看她,慢慢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如果我们出不去,你可有什么遗憾?” “不可能,”陶沐毫不犹豫道:“我出的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陶沐斩钉截铁,“有也是你。” 少年无语了半晌,又问,“那如果我出不去呢?” 陶沐眨了眨眼睛,“那我……将你救出去?” 少年面上一喜,听到她又接着道:“还是算了,你这么正直的孩子,想来是宁愿英勇就义也不愿苟且偷生的。” 少年,“……” 因为今日要逃走,陶沐昨夜兴奋了一夜,此时在牢里无所事事,方觉得困意袭来,靠着墙壁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铁链的响声,还以为谁家的狗跑了,猛的睁开眼睛,然后,惊了! 大人亲自到牢里来请他们,态度甚是恭敬,点头哈腰的向他们赔不是。 陶沐从他略显浮夸的表情和语言中分析得出,原来阿浩竟是个有背景的大人物! 准确的来说,这个大人物是他舅舅。 他们趾高气昂的出来后,在她契而不舍的追问下,才得知他的舅父乃淮阳州府,掌管一方百姓,正是那大人的顶头上司,而少年则并非单纯云游,而是来看望他的舅父。 对于他舅父来说,少年失踪多日,突然出现,还是在公堂之上,自然要过问案情,得知前因后果后,当下雷霆震怒,一番呵斥,县官乖乖放了人,那案子经严查,贵夫人呼天抢地的入了狱,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少年被他舅父派来的人接走了,陶沐死活不肯与他同去,留在客栈等他。 她在话本子上看过,凡间对女子有很大偏见,但凡入了狱的,都是不守妇道的不良女子,是要浸猪笼,骑木驴的,她才不要跑去被羞辱。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等了五日,直等到老头下山来捉人他也没回来,陶沐第二次逃跑又以失败告终,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老头回去了。 她不停的明示暗示老头应该去将少年捉回来,反被他强烈指责,“你晓得回家一趟有多不容易吗,你晓得见到亲人有多高兴吗,你肯定不晓得,能回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我也想回家……” 陶沐见一句话引得他涕泪连连,颇有些不忍心,忙连拍带哄道:“哦,回家,回家……” 这一夜,陶沐做了个梦,梦里面少年双眸赤红,浑身妖气,神情狠唳的问她,“如果出不去,你有什么遗憾?” 她没有像今日般狡辩,居然矫情的滴了两滴泪,“遗憾么?呵,倒是有一个……”顿了许久,“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翌日醒来,思及这个极为真实的梦境,陶沐一头雾水,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几日频繁的梦到阿浩,莫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思?陶沐浑身一哆嗦,不行不行,那是大外甥,若真宵想就忒不要脸了。 少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陶沐失望了几日,也就想开了,又开始为第三次出逃做准备。 她借口采风,每日到结界处观察研究,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不死心,仍然坚持不懈的定时转悠,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这一日,她正趴在结界边眺望远处,突然感觉脚下土地有些松动,她以为是什么虫子,狠劲踩了踩,然后就听到一声。 “喂,你挪开些,踩到我了!” 哪来的声音?陶沐四下张望,觉得脚下又动了动,缓缓低下头,刚移开脚,嘭的一声,土花四溅,一个小人冒了出来。 陶沐挥了挥眼前的尘土,看向只到她膝盖的矮冬瓜,仔细观察了一番,“老鼠精?” 矮冬瓜赞赏的点头,看着她,“野猪精?” 陶沐咬牙,“野猪精有我这么好看吗?” “你现在这造型蛮像的,”矮冬瓜友好的递过来一面镜子,陶沐接过一看,瞬间炸毛,“我这满头满脸的土还不都拜你所赐!” 矮冬瓜哼哼道:“谁让你踩我!” 陶沐将镜子甩给他,啧啧两声,“咦,我还第一次见这么胖的老鼠。” “我生活质量好呀,”矮冬瓜振振有词,“这山上都是好东西,我不胖也难。” 陶沐心中一动,“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山鼠?” “没错,”矮冬瓜颇为自豪,“这一片都是我的地,后来住了个神仙,我怕被收了,就住到山下了。” “那你怎么过这结界的?” “打洞啊!”矮冬瓜颇有些怨气,“原本没有这结界,近来仙人才设的,唉,害的我进出都不方便。”说完又一派天真的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陶沐呵呵一笑,“我……也打洞。” “野猪也会挖洞吗?”矮冬瓜疑惑的喃喃自语。 “会!”陶沐斩钉截铁道:“用拱的。” “啊,那你嘴不疼吗?” 陶沐拨了两下嘴唇,“皮厚。” 第67章 城 陆明成也在,坐在桌旁,手上拿了卷兵书,像是等着他们似得,一见他们进来立即放下书,眼神定在陆陌寒身上。 “大哥,大嫂,我们回来了,”洛长然微笑道,捅了下没什么反应的陆陌寒,他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琢磨出来,冲陆明成扯了扯嘴角。 长公主愣了愣,温柔一笑,“三弟现在是越来越平易近人了,还是阿然教的好。” 陆明成不怎么认同的咳了声,收回视线,“坐吧。” 长公主跟洛长然对视了眼,会心一笑,问他们,“此行可还顺利?” “嗯,”洛长然抿唇,“只有一次走错了路,耽搁了些时间。” “那就好,难为三弟了,”长公主道。 “还能记得回来的路,真是不容易,”陆明成装模作样的拿起书凉凉开口。 洛长然看了眼陆陌寒,他端着盘糕点吃的正香,压根就没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想若是陆陌寒真的不回来了,陆明成还会不会如此淡定。转念想到他既然让国公夫人在那里等着,应该是有信心的,不知道是相信他自己还是相信陆陌寒。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问大哥,”洛长然想起夷山的那具尸骨,掏出令牌和绝笔信递给他,大概说了下怎么来的。 陆明成看了眼那令牌,眉毛一凛,“冀州刺史,孙伯荃。” “大哥认识他?” “嗯,有过一面之缘,”他淡淡道:“三年前北周异动,他奉命从冀州运送粮草到战场上,但是中途生了变故,粮草被劫,他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致使将士们饿了两日,那场仗险些抵挡不住,后来朝中有人告发他是北周奸细,皇上便命人捉拿,时至今日也没结果,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北疆边防那几城隶属于冀州和幽州,与北周的战役大都是从冀州调运粮草,那人若真是奸细,应该在粮草里做手脚才对,怎么会直接将粮草劫走,这不是故意暴露自己吗?洛长然觉得奇怪,“那他的家人呢?” “听说全部流放了。” 那就更奇怪了,以那信中所言来看,他对亲人是极其在乎的,不可能没安顿好他们就行事,之后又只顾自己逃命,即便是匆忙之举,可怎么会独身出现在夷山,所劫的粮草呢?莫非是被利用后斩草除根?追到了深山里? 洛长然总觉得透着古怪,见陆明成好像也有同感,没等她问便已开了口,“当年此事由刑部负责,我还没从战场回来便结了案,具体……我让人查查。” “大哥看着办吧,”洛长然起身,“我们就先回去了。” 陆明成嗯了声,拧眉将东西收起来,洛长然跟长公主告辞,与陆陌寒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经过假山小湖时,洛长然没什么兴致的扫了眼,幽幽叹道:“果然是没有天然的景致好看。” 陆陌寒轻笑,直接抱起她跃至假山顶上,意思让她从上面再看,她扫了眼,咯咯笑起来,“这样看着还能强点。” 今日天气不错,暖阳和煦,万里无云,二人就坐在假山上看风景晒太阳,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底下嘹亮的一声尖叫。 “四姐!” 洛长然朝下一看,正见洛长宁仰着脑袋,满脸兴奋,嘴巴一开一合,“我也要上去。” 眼睛真贼,这么高都能看见,洛长然腹徘,让陆陌寒抱自己下去。 刚一落地洛长宁便凑上来,“姐夫姐夫,把我也弄上去看看。” 陆陌寒扫了她一眼,一脸休想的表情。 她又朝洛长然道:“四姐,你让……”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洛长然打断她,“跑这儿来做什么?” “这点事怎么能难得倒我洛小五,”她得意洋洋的抹了抹鼻子,“逐月说你去看长公主了,我等不及,打算去她那找你,没想到你们竟在这晒太阳!哼,还不带我!” 洛长然拍了下她脑门,“这么着急找我准没好事,”转念想到什么,打趣道:“莫不是齐进跟你说我们回来了?” “当然不是,”她立马否认,眼神四处乱飘。 “不是就不是呗,这么大声做什么,”洛长然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呃……”洛长宁欲言又止,抓了两下头发,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犹犹豫豫的样,洛长然真有些好奇了,催促道:“你不说我走了。” “哎呀四姐,”洛长宁拉住她,看了眼陆陌寒,洛长然了悟,让陆陌寒先回去,他满脸不悦的走了。 “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洛长宁干笑了两声,低头戳着手指,“就是国公夫人寿辰快到了,我不懂送什么礼合适,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洛长然盯着她,斩钉截铁,“就是齐进告诉你的!” “四姐!”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洛长然和洛长宁并肩而行,随意转了转,在茶楼歇脚时,洛长然忍不住问洛长宁。 “你和齐进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喝了口水,“没什么情况啊。” “没有吗?”洛长然笑睨她,“都开始给国公夫人选上寿礼了,以前你何时关心过这些事,母亲寿辰都没准备过吧?” “我那是……为了感谢他,”洛长宁嘴硬,“清河王府之事,若非他鼎力相助,梁横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不再提婚事。” “那是大哥的功劳吧,”洛长然故意一本正经道:“我听说清河王去侯府商议那日,是大哥极力拒绝,为此还挨了父亲不少骂呢。” “那也有齐进的功劳,如果不是他帮忙,我那些兄弟早都死了,梁横就不会调动精锐侍卫,罴兽就逃不了,清河王府也不会被皇上怪罪,不敢再提此事对不对?”洛长宁满脸认真,“大哥他帮我是应该的,我叫他那么多年哥哥不是白叫的。”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洛长然噗嗤笑了,也不跟她犟,“所以你要感谢齐进……还是齐进的母亲?” 洛长宁眨了眨眼,敷衍她,“都一样,反正都是姓齐的。” “国公夫人可不姓齐。” “哎呀四姐!你有意思吗?”洛长宁恼羞成怒,“我还没说你呢,你跟姐夫这么多日跑哪去玩了?该不会……我很快就有个小外甥了吧?” 洛长然脸一红,还没回答她又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罴兽是你们救走的吧?” “这也是齐进跟你说的?” 洛长宁摇头,“我这么聪明,什么能瞒过我。” “哦,”洛长然恍然大悟,“这么说你知道我们将计就计,那所谓国公府的高手你也知道是……” “四姐,你肚子饿吗?我看那个酥饼挺好吃的,”洛长宁及时截断她的话,指了指门外的小摊。 洛长然憋住笑,“你想吃就去买,我不饿。” “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吃,”她讪笑着端起茶杯喝水。 洛长然忽然间心思百转,问她,“此事你可有告诉过其他人?” “当然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乱说,”洛长宁眼睛一瞪,“四姐你是在怀疑我吗?怀疑救罴兽乃三公子所为的传言是我放出去的?” “不是,”洛长然忙道:“此事就算不是我们所为,也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因为寒哥的出身,他无疑是最有可能的,跟你无关,我只是在想……沈初怎么会知道。” 洛长宁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开口,“你说会不会是洛长平告诉他的?” 洛长然眉头一皱。 “洛长平最喜欢偷听人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兴许大哥和大嫂说过这事,被她听见了,”洛长宁又沉思了片刻,左手握拳在桌上砸了下,“一定是!我前一天晚上回去时碰见她了,她就是从大哥房间的方向过来的。” 洛长宁说的倒也不是没可能,洛长然心想,如果真如她所言,那沈初就是前一天晚上便知道他们第二日要救罴兽,但是并没有声张,和沈侍郎不动声色的布置好一切,在城门口拦击,既立了功又让陆家陷入险境,一举两得,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陆明成安排的这样周密,尽管所有人都怀疑,但是没有证据罢了。 “四姐,你在想什么?”见她许久不说话,洛长宁忍不住道:“要不我想个法子探探洛长平的口风?” “你还是算了吧,”洛长然毫不留情的拒绝,“别再惹事了。” 她嘿嘿一笑,没有像之前那般固执到底。 茶楼门口传来说话声,洛长然扫了眼,发现竟然是梁芸菲。 她也看到了她,打发了小二笔直的走过来,明显兴师问罪的表情。到了跟前站定,开口就道:“陆夫人,我有话跟你说。” 洛长宁横了她一眼,“我们不想听。” 她掏出个红玉耳环放在桌上,微微一笑,甜美的让人心慌。 洛长然看了眼,猛地呆住,脑中像是有道闪电劈过。 “这耳环……”洛长宁伸手想拿,被梁芸菲压住。 “陆夫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 “凭什么……”洛长宁翻了个白眼,还准备再说,洛长然打断她,“阿宁,你先回去吧。” “为何?”她满眼不解,狠狠瞪梁芸菲,“四姐你别怕,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 “呵呵,五姑娘说的什么话,”梁芸菲一脸天真无害,“我就跟陆夫人聊聊,又不是粗汉泼妇,不会动手动脚的。” “你什么意思?说我是泼妇?”洛长宁气得跳起来,指着她就要开战,“你再说一次……” “我可没有这样说。” “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洛长然赶紧拉开她,软语相劝,“那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放心,不会有事。” “四姐,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啊!” 洛长然拍拍她,“听话,别闹了。” 她闷闷的嗯了声,坐了下来。 洛长然和梁芸菲去二楼,找了个僻静的隔间,等小二上完茶退出去,洛长然才缓缓开口。 “郡主想说什么。” 那耳环是去清河王府看罴兽时戴的,有一只不知道丢哪去了,没想到竟然落在了那里,她既然捡到了没有声张也没有归还,此时拿出来又是何意。 “陆夫人,你那天是故意将我约出来的吧,”她嘴角一勾,“我可是个记仇的人。” “我救了你……” “你是救了我,但也是因为你我才会命悬一线,”梁芸菲笑容冷了些,“我好心帮你们,瞒着父亲带你们看罴兽,可你们竟然利用我,欺骗我,偷偷放了罴兽,害的父亲和哥哥被皇上责备,这笔账怎么算?” “郡主话不要乱说,”洛长然故作镇定,“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们所为。” 她讥笑了两声,像是看傻瓜般看着她,将耳环拍在桌上,“这就是证据,若非从我这得的府中路线图,还有那次的实地查探,怎么会轻而易举便让你们得逞,你说没有证据,若是我将这耳环拿出来,你觉得你们能洗脱嫌疑吗?” 洛长然抿着唇没吭声。 她继续道:“陆府三夫人的耳环出现在关押罴兽的地牢里,呵呵,皇上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想怎么样?”洛长然倒吸了口气,她一直留着耳环不就是想找机会要挟,否则交给清河王不就行了,虽然那次是她帮忙进去的,但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她是清河王府的郡主,和陆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怎么会帮着陆府人偷偷进自己家。 梁芸菲启唇轻笑,喝了口水,“陆夫人别担心,我其实是来帮你的。” 洛长然满腹狐疑,就听她慢悠悠道:“我帮你离开陆府。” 第68章 城 针对陶沐眼下的悲惨现状,鱼妖热情友好的为她出谋划策,提出一系列解决方案。 在听完他的详述之后,陶沐提出疑问,“为何是我拖住大胡子,你去找外援?” 鱼妖真诚的解释,“因为他不定期召见的是你,不是我。” 陶沐陷入沉思。 “再不找机会逃,我们可真的要被送到广元宫锁妖塔里去了,你想想,我们两代大文豪倘若就这么挂了,于妖界是多大的损失,我们的书迷该有多伤心,”鱼妖又添了把火。 这把火烧的陶沐豪情万丈,毅然下了决定,两人缩在角落将细节敲定,只等机会来临。 谁料这一等又是两天,陶沐几乎心灰意冷要放弃时,葫芦口洒进来一片亮光,鱼妖登时站起来,两人以眼神进行交流,蓄势待发。 陶沐算准方位,从葫芦口出来拼尽全力扑向那伟岸的身影,牛琼没想到她突然这般热情,一时没留神被她扑倒在地,葫芦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鱼妖趁势化作一道光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陶沐眼风处见鱼妖顺利逃走,满心欢喜,只等他搬来救兵救自己。 牛琼察觉出被她算计了,欲起身去追,陶沐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 这一拖拉,便失了良机,牛琼将她收回葫芦里,再追出去早已没了鱼妖的踪影。 陶沐完成了件大事,悠然翘着腿,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翻拣鱼妖留给她的几个话本,突然感觉葫芦被倒了过来,她身不由己的顺着葫芦口滑了出去一头栽在地上。 牛琼凶神恶煞的盯着她,陶沐这才迟钝的意识到危机,她这样帮鱼妖逃走,岂不将自己置于险境,大胡子没追到必然拿她开刀,那她岂不是性命堪忧。 还不知鱼妖什么时候能搬来救兵,陶沐心里哀嚎,伏着头不敢看他。 牛琼气呼呼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瞪她一眼。 陶沐颤颤巍巍的往角落挪,被他一声大吼吓得浑身一哆嗦,腿肚子开始打颤。 “愚蠢愚蠢!”牛琼指着她的鼻子开骂,“那鱼妖生性狡猾,诡计多端,我好不容易逮住了就这么让你放跑了!你以为他出去了会来救你?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妖,你说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 陶沐这几日与鱼妖朝夕相处,革命感情坚定,小声辩解道:“他说了会来救我。” “哼,他作恶多端,若还能记得救你这回事,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牛琼讥讽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是个什么妖!因为你,不知又会有多少青年才俊遭到祸害!” 陶沐被他吼的小心脏委实承受不住,加之对鱼妖认知的颠覆,心理防线一崩再崩,干脆脖子一横,“你杀了我吧,我这么个残废活着也是污染空气,你杀了我,我还能重新来过。” 陶沐以为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当得上视死如归四个字,谁知牛琼非但没动手,反而静了下来,神情颇是古怪。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陶沐一边拿眼风偷瞄他,一边巩固心理建设,方才那番话,当真是太不成熟了。 牛琼一张被胡子遮了大半的脸上一时红,一时青,变幻了许久,终是一咬牙,看向陶沐。 “我……” 刚开了个口就见她腿一软噗通跪到地上,“道长爷爷饶命,别跟我这个蠢妖一般见识,我没文化没素质,惹恼了您是我的错,求你看在我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让我回葫芦里待着吧。” 牛琼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瞬间崩塌,扶着额叹了几声,“你为何是个这样的妖。” 陶沐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看他。 半晌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一脸郑重,视死如归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我此生的劫数。” 陶沐挠了挠头,“啥?” 白云飘渺,春光明媚,古道旁的茶水铺子里坐满了人,陶沐跟在牛琼身后进去,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小二迎上来,“客官,真不巧,只剩一个位子了。” 牛琼豪气干云道:“没事,出门在外不讲究,有碗水喝就好。” 小二欢喜的一笑,那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沏茶。 牛琼挥挥手,视线一扫,往空着的那张凳子处走去,陶沐跟在后头,到了那儿还未动作,已被他提着领子挪到一旁。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心安理得坐了下来。 陶沐捧着一碗水蹲在茶铺外,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田地,这几天她时常考虑,考虑了再考虑,只能归结于命! 那一日,牛琼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乃浮玉山上仙,下凡来历劫,因与司命有过节,所以被安排了与她的情劫,他这几日思索再三,命数这玩意多半不可违,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他逆天改命,必然会影响到旁人的命格,而且这劫总要有一个人来造,倘若被换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不是更可怕,所以,他决定遵照命数,勉强与她谈上一谈。 当时陶沐眼前一黑,“你还是杀了我吧。” 大胡子将她扶稳,真诚而威严道:“我会尽快爱上你,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太久,同时,你也要在我爱上你之前倾心于我,然后在我对你死心塌地时,再狠狠将我抛弃,唔,最好这个过程中将我的心千锤百炼,抽筋拔骨,这样我才能尽快堪破情爱,飞升上神,我估摸着情劫差不多都是这么个套路,至于具体如何做,你可以想一想列个计划给我。” 陶沐被他一番真诚的表白劈的外焦里嫩,颤颤巍巍的表示拒绝,“我好的,当真不是你这口,能不能换,换个人?” 大胡子虎目圆睁,啪的一拍桌,“你对本青年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句话陶沐这几日听了不下十次,回回如雷贯耳,这会方回过味来,敢情他这几日的反常来源于此。 陶沐一向自诩是个能屈能伸,宽容忍让的妖,但是在情爱这个事上,却异常的执着坚定,除非小白脸,否则绝不考虑! 于是,她被强行拖走了。 大胡子在她手腕套了一串黑色的珠子,此珠不但能掩盖她的妖气,还能禁住她为数不多的一点功力,让她如同凡人。 陶沐一碗水喝完,还想再添点,一站起来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本想扶一下旁边的柱子,奈何还没够到便噗通一声栽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感觉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在怀里,原还想矜持的拒绝一下,可耐不住昏沉的睡意,再睁开眼,已是到了一间古朴的屋子里。 大胡子坐在桌边打瞌睡,陶沐按捺住心头的狂喜,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往门口溜。 爪子刚放到门上,身后响起大胡子的声音。 “你去哪?” 陶沐换上真诚的笑颜,转过身眨巴眨巴眼睛,“解手。” 大胡子弯腰从桌底下拿出个瓶子,“咚”一声砸在她面前,“不用去了,都给你备好了。” 陶沐呆了一下,慢慢走回床上,“啊,突然又不想了。” 夜色迷蒙,花好月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同处一室,这是要*,狼狈为奸的节奏啊,陶沐觉得这样很不好,尤其对方明显的对她有着不轨之心。 若是被用强,她该如何应对?陶沐对眼前这严峻的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思考,誓死抵抗?怕是不行的,他的力量生擒猛虎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逆来顺受?是会少吃些苦,不过丢失个名节而已,虽然她一向不将名节当回事,可第一次给了这么个人……她很怕会留下心理阴影,影响以后的发挥。 这么纠结了半晌,大胡子开口了。 “那个,陶……沐,你是叫陶沐是吧?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陶沐浑身收紧,可怜巴巴的看向他,“别吃我……” 大胡子似乎脸红了下,迅速的移开视线,“那珠子力量太强,你抵挡不住所以才会晕倒,方才我已经在上面加了印,封了部分力量,应当无碍了。” 陶沐抬起手腕看了下,果然见黑里透亮的珠子暗淡不少。 “你这样抗拒我,着实让我为难,”大胡子继续道,似自语又似置问,“要怎样才能让你对我倾心?你不妨直说。” 陶沐小心肝颤了下,见他态度诚恳,斟酌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你或许是有些混乱,此乃你的情劫,不是我的……” 她本意想表达的是你的破事,于我何干,岂知他突然恍然大悟般喃喃自语,“求而不得,竟是这样吗?” 陶沐保持沉默,眼观鼻鼻观心。 陶沐躺在盛都城外一个小土坡旁的石头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细细回想昨夜与牛琼的甜蜜。 大胡子喝了酒简直变了一个人呢,又热情又温柔,她喜欢,要不要回去找他呢?陶沐纠结了许久,抹了一把离别泪,算了,逃命要紧。 听说淮扬人杰地灵,盛产俊男美女,妖界一时半会回不去,陶沐决定先去那里,找找归属感。 她在路边搭了个牛车,悠哉悠哉的往淮扬进发,车夫是个憨厚的老实头,见她长的好看话都不敢多说,一声不吭在前面赶车。 陶沐却是闷的慌,不时找他搭话,车夫正襟危坐,她问一句答一句。 “大哥,你多大了?” “三十八。” “成亲了吗?” “成了。” “哦,有孩子了吗?” “有了,两个。” “孩子上学了吗?” “上了。” 陶沐一阵唏嘘,“那你这生活压力大呀,月收入多少啊?够孩子上学吗?” “……” “我想着你做这行当应该收入不多,现在孩子上学可费钱了。” “可不是嘛,每月五两银子,占家里一大笔开销,可那也没办法,总不能不让孩子上学是吧,只能自己累一些,多挣点钱。” 大哥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陶沐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是是是,孩子上学要紧,诶,大哥,你做兼职吗?” “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啊!” “我知道有种兼职特别适合你,每天只用一个时辰,不受时间地点限制,只要你动动嘴皮子,月入过千都有可能。” “哦?还有这么好的事?什么兼职啊?” “微商,”陶沐兴致勃勃道:“我也是最近才晓得这个商业模式,他们每个季度的新品都会亲自送到你手中,你只需在你亲戚朋友群里面展示推广一下,发动他们都来买你的产品,钱不就来了么,而且如果你销量好的话,总店还会有奖励,香车宝马,海外旅游都不是梦想。” 大哥脸皮抽了抽,“这不是坑熟人嘛。” “怎么能是坑呢,人家的产品都很不错的,关键是不用店面,不用小摊,这可就省了一大笔开销,而且还无须到处找货源,进货发货,厂家直销,省了中间商渠道,划算!这种销售模式以后会越来越普及,你可要抓住机会。” 大哥挠了挠头,“真有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陶沐一脸诚恳,“千真万确,我已经有好几个妖……朋友在做了,就是有一点,必须交代理费,而且你如果销量不好的话这个代理费是不退的。” “吁……”牛车突然停了下来。 大哥气势汹汹的指着她,“你下来!” 陶沐一头雾水,“怎么了大哥?”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搞传销的,还想骗我!我不会上当,你下来,我不拉你!” 陶沐赶忙解释,“大哥,传销和这个,不是一回事。” “你下来……”大哥不听她的话,使劲的摇牛车,“你给我下来。” 陶沐被摇的花枝乱颤,抖抖缩缩的往下走,“下,下,我这就下。” 大哥黑着一张脸,“你是不是看我们赶牛车的老实,好欺负,我告诉你,我们是老实,可我们不好欺负!” 大哥义愤填膺的说完驾着牛车走了。 陶沐很是反应了一会,“大哥,我没欺负你啊!大哥,我对象也是赶牛车的,你相信我……” ***** 离淮扬还有一段路,陶沐大汗淋漓的走在马路上,悔恨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不绝,不是说美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吗?为什么到她这里就一点也行不通! 风尘仆仆的赶了大半天的路,总算在日落前到了淮扬,陶沐将头上用来遮阳的荷叶去掉,正欲进城,忽然瞅见不远处小河边的柳树下围着一群人。 确切的说是围着一帮小孩,一个老头。 他们不知在做什么,神情兴奋,手舞足蹈,陶沐耐不住好奇走了过去,原来是斗蟋蟀。 她以前和离恒也常玩这个来着,到了凡间因为一直致力于谋求终身幸福,这项技能便慢慢荒废,现在看到这激烈的战场,当下来了兴趣。 一番观战下来,陶沐已然摸清现场情况。 这帮孩子的蟋蟀各个短小精悍,能征善斗,反观老头的,虽然个头很大,但都不经打,全是酒囊饭袋。 陶沐认为其实没有再观下去的必要,老头实力太弱,胜负已定,正要转头离开,却突然被他拉住。 “他们人多欺负我一个,我们两组队可好?”老头可怜巴巴道。 陶沐想说这和人多少委实没有多大关系,但看他那么大岁数蹲了这么半晌,能坚持下来也不容易,老年人心理素质本来就差,万一拒绝他连番被打击,血压升高了怎么办! 想到这,陶沐怀着一颗关爱孤寡老人的心态挤过去蹲了下来。 还真别说,有了她的加入,这一场老头的蟋蟀竟突然逆袭,虽然最终仍没逃过兵败的下场,但对方也是损失惨重,称的上一场恶战! 老头喜不自胜,连夸她是福星,陶沐谦虚的强调,“低调,低调,这还没赢呢。” 接下来这几场,陶沐始终保持双目圆睁的状态,老头的蟋蟀越挫越勇,一鼓作气,杀的那帮孩子丢盔卸甲,惨不忍睹,堪称逆袭的典范。 可关键陶沐怎么看那蟋蟀都不像常胜将军的样,不禁惊叹,“这莫不是开了外挂?” 老头搂着他的宝贝,笑开了花,啪啪的拍了陶沐肩膀两下,“果然还是要母的刺激一下,你辛苦了,回去吧。” 陶沐震惊的一个嘴巴两个大,敢情这半晌她就是这么个作用!虽然她承认自个长得美,但被用来诱惑这大头玩意,岂不是太暴殄天物,她愤愤不平的冲着老头道:“我给它鼓了这么半天的劲,不能白忙活,我要,工钱,工钱!” 老头鸟都不鸟她,抱着他的瓦罐转身就走,“傻了吧唧的。” 陶沐震怒,不给就算了,还带人身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阵风的跑过去,伸手就将那瓦罐夺来,嗖一声扔进小河里,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大头将军了?想要就道歉!”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把我的大头还给我!” “你道歉我就还给你。” “都已经掉水里了,你怎么还!” “我能让它上来。” “我不信,你先让它上来我再道歉!” 陶沐哼了声,当下施了个术法,那瓦罐果然从水里升了上来,她横刀立马往跟前一战,“上来了。” 老头咦一声,“果然是个妖怪。” 陶沐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周围已然换了天地。 她蹲在瓦罐里和大头大眼瞪小眼,老头摇头晃脑的从上面看着她,“你们俩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然后啪盖上了盖子。 什么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陶沐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她晓得自个时运不济,可不济到这个地步当真罕见,试问还有比她更背的妖吗?她一叹再叹,直将自己叹上了鹿吴山。 这老头是个散仙,人称鹿蜀仙人,是个老不正经的神仙,这是陶沐自从来到这鹿吴山连日观察总结而来。 比如,他会不定时拿来一些春宫图册与她鉴赏,还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夜里她睡觉时也常会看到窗户外他幽幽的双眼,他养着一只神鸟,叫飞廉,长得那不是一般的丑,他日日想着各种法子帮它搞对象,还会做详细记录! 陶沐吓得胆战心惊,害怕自个被它搞了,不敢在屋里睡,夜夜躲在瓦罐里与大头蟋蟀作伴,开始几日倒没什么,后来老头弄来一个红头蟋蟀之后便不再让她进瓦罐,随手将她指给了飞廉。 陶沐欲哭无泪,她想念她的牛哥,无比的想念,只要牛哥现在出现,她一定毫不犹豫奔向他的怀抱,哪怕被林英如砍了她也愿意。 可是她牛哥已经被她抛弃,只怕现在正黯然神伤,痛不欲生,她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番打算,越想越觉得牛哥可能马上就会因为被情所伤,英年早逝,完成他的情劫回去当神仙了,很是伤情了一番。 飞廉其实是个好鸟,虽然长得丑,*强,但不会欺负人,陶沐与他相处还算顺利,可有一个问题,它拉的粑粑实在太臭了! 陶沐自从被指给它,就得照顾它的一切生活起居,铲屎是每日必修功课,每次她都痛不欲生,偏偏老头还不让她埋了。 第69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洛长然视线一扫,墙壁上红迹斑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石,再看陆陌寒,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手上皮肤几乎全烂,鲜血淋漓,鞋履不知去了哪里,□□的双脚红彤彤的,不知是冻得还是肿了。 对他的不满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埋怨了几句陆明成的心狠,含笑上前。 “陆……”洛长然刚开了个口,就见陆陌寒受了惊吓似得,蜷着身子使劲往后缩,恨不得嵌进墙壁里去,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愧疚之情。 起码还是知错的,若是能改就更好了,洛长然心道,柔声唤他,“陆陌寒。” 一动不动。 再叫,还是不动。 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固然是好,但是逃避就非大丈夫所为了,洛长然声音沉了几分,“陆陌寒!” 缩在墙角的人微微抬起头,看到她脸上带了怒气,犹豫了一番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洛长然抓住他的手,防止他再跑,许是太着急用力过猛,他嘴角轻轻抽了下,但是没有挣脱。 他手指冰凉,掌心粗硬,全是老茧,握着很不舒服,还有些黏乎乎的感觉。 洛长然低头一看,抓了满手鲜血,吓得赶紧松开。 陆陌寒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微微低了头,将手缩回去。 洛长然赶忙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弄疼你。” 陆陌寒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继而看向她包扎严实的左手,眸光闪了闪。 洛长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榛子酥,吸引他的注意,她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果然见他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同时咽了下口水,满脸的垂涎欲滴。 饿了这么多天,竟还能忍住不抢,洛长然深感欣慰,从栅栏空隙伸进去递到他面前。 陆陌寒迟疑的摇头。 洛长然笑道:“吃吧。” 他不敢置信的看看她,看看点心,得到她鼓励的目光后,慢慢抬起手。 突然横空多出来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将洛长然手上点心抢了去,三两口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指责。 “你……不许他……吃,我……表……,让他……看……” 洛长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国公府世子齐进,陆陌寒嫡亲姨母的儿子,金陵城最不着调的贵公子,游手好闲,纵情声色,世家公子中的老鼠屎,有他在的地方,无论环境还是周围人群,整体形象都会下降一个层级。 饥肠辘辘的陆陌寒一见自己食物被抢,当下怒不可遏的吼起来,双手从铁栅栏里使劲往外伸,挣扎着要抓他,洛长然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将他放出来,一准会撕碎了那老鼠屎。 赶紧从袖子里再掏出几块递到他手上,安抚了几句,他迅速收起暴戾神态,乖乖吃起来,眼睛却还戒备的盯着齐进。 “三表嫂,大表哥不让给他吃东西,你敢阳奉阴违!”齐进嘴里东西咽下去后,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长然转身,看向离得远远的灰袍少年,说话是理直气壮,可那样子明显是受了惊吓,在陆陌寒强大的眼神杀之下,半步也不敢再上前来。 陈国讲究礼仪,出门净面佩香,更衣束冠是世家大族基本教养,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是衣着整齐,头裹巾帻,而眼前这位世子,完全与陆陌寒一个风格,衣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只用簪子松散别着,满面灰尘,看不出原来肤色,离这么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异味,像是牲畜粪便的味道,与牢里陆陌寒身上的味道遥相呼应。 洛长然与齐进没什么交情,上一世到死也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因为每次听到他叫三表嫂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如今虽能平静以待,但看不惯他的做派,也不想多说,尤其是在两种味道夹击之下,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抬脚欲走,却被他先一步拦住,嬉皮笑脸的道:“放心放心,我不会告诉大表哥的。” 洛长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回:“那就多谢了。” “客气,”他潇洒的摆摆手,一股纯正的气浪猛烈袭来,洛长然直欲作呕,拼命压制着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 他倒也懂得察言观色,发现她的异样,自个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尴尬的笑笑,“我刚从西市过来,听说三表哥又闯了祸,所以赶紧来看看热……哈哈,看看他,看看他,这……未来得及回府整理,三表嫂见谅。” 洛长然保持微笑,明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却做出一副关切的嘴脸,着实令人讨厌。 齐进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见洛长然不说话,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挤眉弄眼的开始询问,“外面都在传三表哥大闹侯府是为了你,还有人说见你们同乘一车携手游玩,是不是真的?你们何时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洛长然撇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与他还纠缠作甚,一句不答直接离开。 “诶,三表嫂,你别走啊,表嫂,表嫂,说了再走呗……” 身后是他不间断的呼喊,洛长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下坡时,风中传来他的惊叫,“别咬,别咬我!救命啊,来人啊……三表哥,我们说好的彼此信任,互相爱护呢,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陆陌寒被关了三日,放出来时整个人犹如退了一层皮,洛长然看得出陆明成眼底的心疼,但却不得不这样,一来确实是为了教训陆陌寒,让他长长记性,二来,是为了做给侯府看,毕竟他伤的是世子,若无半点惩罚,如何平息侯府主母的雷霆之怒,但是光凭这个自然不够,好在陆明成并未推脱责任,不但亲自登门致歉,赔偿损失之外,还附赠了不少稀罕玩意,听说都是长公主的嫁妆,再加上世子本人没有生气,侯府便再未追究。 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符合侯爷的一惯处事风格,洛长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嫡母那边竟也能让陆明成拿下,虽说是给了好处,但嫡母并非一心只看重皇家珍宝之人,想来多半是大哥的功劳。 洛长然思索片刻,嘱咐逐月帮她送了封信过去。 大哥不计较是大哥的气度,她却不能当做未曾发生过,这件事原本就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都该道上一歉,眼下回洛府不合适,只能先以书信表示,日后见面再补上歉礼。 逐月回来时带了大哥的回信,只四个字:安好,勿忧。 洛长然定定看着那四个字入了神,当初皇上下赐婚圣旨前,对于陆府与洛府结亲之事,大哥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出声反对过的人,成亲时也是他一路相伴,将自己送到陆府,不管是洛长平还是自己,他对所有妹妹都一视同仁,爱护有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可惜上一世自己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侯府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不会感受到他的心意。现在方觉得自己狭隘,小心将信收好,吩咐逐月准备热水沐浴。 “姑娘,这大白天的,你沐浴做什么?”逐月奇怪问她。 “不是我,”洛长然扫了眼自被放出来便颓在树根底下的某人。 逐月了然的点头,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热水备好,可是问题来了。 没人敢服侍陆陌寒,所以他没有丫鬟,那……谁伺候他沐浴? 洛长然防不胜防,连夜让逐月找木匠做了几个木盘子,并钉在食案上。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万万没料到,陆陌寒见盘子拿不起来,干脆直接将食案端走了。 洛长然气的直跺脚,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是陆明成,没有能力擒住他,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不过她猜测着,他之所以跑,许是担心克制不住自己不小心伤到她,若是能让陆明成控制住他不乱跑,自己再耐心教导,许会事半功倍。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被她掐断,让她求助于陆明成,绝不可能! 调整计划,取消所有便携可携带吃食,将他的膳食全部换为小菜,食案搁至柱子旁边,绑在柱上。 陆陌寒一番折腾,未找到有效法子,又被洛长然逼着必须用筷子夹菜,抖抖索索试了半个时辰,一口也未吃上,终于不耐烦,一掌将食案拍得七零八落,筷子折成数截扔在地上,摆明老子不干了! 第70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听大哥说过,二十多年前,陆明成父亲陆振川被封为镇北将军,奉命驻守北疆,陆振川夫人乃南阳王长女,从小在军中长大,英姿飒爽,胆识过人,皇上特许她随行。陆家军镇守北疆五年,边防安稳,民生稳固,陆陌寒便是出生在那里。在他三岁多时,先皇驾崩,皇权交替,北周与越国趁机联合进攻,南境北疆同时陷入战乱。 北周举全国兵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连失两城后陆振川请求派兵增援,可惜遭到文官阻挠,他们认为新皇刚刚登基,不宜大动干戈,大赦天下休养生息方是明君所为,而且南北同时开战,粮草也是个大问题,皇上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主攻势弱的越国,派使臣前往北周议和。 只是使臣尚未到达,北周又一次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军力悬殊太大,陆家军不得已往后撤退,路过夷山时却遇到北周埋伏,陆振川战死沙场,陆陌寒也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 后来两国议和,北疆五城归北周所有,南阳郡主痛失爱子,郁郁寡欢,加上战场受伤未好好调理,不久便离世,当时陆明成只有九岁。 谁都没想到,成年后的他会让北周军闻风丧胆,不仅收回了失地,而且将亲弟弟也找了回来。 听说是在夷山找到的,找到时他与野兽为伍,凶狠野蛮,不通人语,若非那与陆明成七八分相似的长相,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 这些洛长然都知道,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显然是两回事。 陆陌寒在吃东西。 他半跪在地上,两只手捧着个大盆,将头埋在里面吃的稀里哗啦,汤汁菜叶流了一地,样子和牲畜兽类别无二致。 逐月不忍直视,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离开,她却不肯走,狠狠瞪着那人,忍不住冲上去将盆夺了过来。 陆陌寒几乎是立即低吼一声扑了上来,洛长然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汤饭撒了满身。 逐月惊叫了声,而他却是只顾着他的吃食,两只手在洛长然身上乱抓,逮着什么往嘴里塞什么,还不忘恶狠狠的嘶吼,似是很生气的样子。 洛长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竟然从野兽嘴里抢吃的! 逐月想扶她起来,可又不敢近前,畏畏缩缩的来回移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洛长然声音直打颤,“陆,陆陌寒。” 动作猛地停住,陆陌寒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逐月赶紧过来扶她。 洛长然双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子靠在逐月身上。 陆陌寒缩在墙角,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姑娘,回去吧,”逐月帮她擦着衣服上的残渍道:“得赶快换下来才是。” 洛长然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压的极轻。 洛府养着一只大黄狗,小的时候有次仆人没拴牢,跑进后院伤了大哥,被小厮狠狠抽了一顿,它可怜兮兮的到处躲,似乎就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时间太久远,洛长然记不大清楚,忽然间就想了起来,已经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正好见到陆陌寒正偷偷盯着自己,与她视线一对,慌忙移开了,像是心虚的样子。 “姑娘?” 洛长然咬咬唇,暗暗给自己鼓劲,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姑娘,你要做什么?”逐月急道。 洛长然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略顿了顿,继续往前。 陆陌寒见她过来,与以往一样,后退,再后退,退无可退,干脆整个人蜷成一团,将脸埋在手臂间。 洛长然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 “陆陌寒。” 没反应。 “陆陌寒。” 仍是没反应。 洛长然想强硬将他两只胳膊掰开,他反抗了下,洛长然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姑娘……” “别过来,”洛长然赶紧道。 陆陌寒见她摔倒,情绪似乎更加低沉,高大的身躯缩的如同孩童般大小。 洛长然再次掰他的手臂,他不再反抗,乖乖的垂了下来。 头一次离得这么近,洛长然很是紧张,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只是盯着他的下颚道:“你,你以后不要那样用膳,你是人,不是……动物。” 陆陌寒眼睛大睁,定定的看她。 洛长然想了想,又道:“以后,我们一起用膳,可好?” 陆陌寒眼中闪过一抹光,稍纵即逝。 “你若愿意,便……点点头。” 他好像又变成磐石了。 洛长然脚都发麻了,才见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回到小院,洛长然立即吩咐逐月准备沐浴,这一趟搞得自己疲惫不堪,好像打了场架似得,在热水里泡了许久才缓过劲了。 逐月拿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端出早已准备好的膳食,洛长然随便吃了点便让她收了,临走让她去吩咐膳房以后将三公子的饭都送到这里来。 陆府之人大都武将出身,没那么多规矩,饭食用品都是自己按点去领,只有三公子的会命人特意送过去,陆明成很少吃膳房的东西,基本都是跟着长公主开小灶,洛长然也是,院子里有个小厨房,平日里就她和逐月两人,自己做很方便,偶尔兴起时她也会下厨,但若陆陌寒来这里就不一样了,以他今天的饭量来看,逐月做的那点东西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礼仪,举止,言行……洛长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着要改变他,就在说了那短短几句话之后。 逐月忙完回来就见自家姑娘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屋子里一团糟,尘封多日的嫁妆箱子全让她翻了出来。 “姑娘,你在找什么?” 洛长然满头大汗,随手抹了抹,刚洗干净的嫩白脸蛋上留下一片灰尘,“逐月,我从二哥那拿的那本书你放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难道没有带过来?” “姑娘说的是什么书?” “唔,名字我也忘了,记载的是些动物习性之类的,语言颇是诙谐有趣,我记得没有还回去呀,难道二哥偷偷拿走了?” 逐月一头雾水,“姑娘几时和二公子借的书,我怎么不知道?” 洛长然猛然惊醒,方才一着急忘了,那书是她上一世时看的,好像是成亲三年后有次回洛府从二哥那借来解闷的,眼下她进陆府才半年时间,自然不可能有。 赶紧干笑了两声,打哈哈道:“啊,我记错了,记错了……” 逐月没好气的摇摇头,上前去收拾。 晚膳时分,陆陌寒准时出现在了小院。 逐月摆食案的时候,他就站在门边远远的看着,饭菜一端上来,便如疯狗般扑了过来,端起盘子欲往嘴里倒。 洛长然眼明手快的拉住他,大声道:“等等!” 陆陌寒低吼了声,紧紧抓着盘子不松手,眼睛瞪的圆圆的,洛长然也死死抓着不松手,眼睛比他瞪的还大。 两人暗暗较劲,逐月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陌寒神情挣扎了几番,手上力道缓缓减轻,洛长然将盘子放到食案上,指着旁边的软席,“坐好。” 陆陌寒乖乖跪坐在食案前。 洛长然拿起筷子做示范,夹了块牛肉放嘴里,咽下去后柔声道:“像这样,知道吗?” 陆陌寒一脸懵懂。 “试试。” 他迟疑了一刻,慢慢抓起旁边的筷子,笨拙的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洛长然微笑,孺子可教嘛。 转身走向自己食案,身后啪一声轻响,接着便是稀里哗啦的声音。 回过头,案上的四菜一汤已然半空,筷子被扔在脚下,他手里抓着一大把鸡翅正往嘴里送,感觉到她的视线,高举的手势顿住,另一只手却是将盘子一股脑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一脸无辜的样子。 洛长然,“……” 逐月忍不住想笑,看她脸色不对劲,只得憋住,装作一派平静的道:“姑娘,这事急不得,听说将军教了三公子许久也未能让他改过来,你这……能让他坐在食案前,已经不错了。” 洛长然平复心情,说的是,若是那么容易办到,他已经回来陆府五年,怎么可能还是这幅样子。 要改变他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洛长然边用膳边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人,深感道阻且长,任务艰巨。 陆陌寒吃完自己案上的一堆东西,又虎视眈眈的盯着洛长然的方向,身子前倾,似乎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 洛长然,“没吃饱?” 他头低了下,又迅速抬起来,倒是不再看她的饭食,眼神定在旁边的一盘杏仁上。 那是洛长然用来当零嘴的,偶尔捻一两颗,放了大半个月了还有满满一盘,见他想吃便让逐月递过去。 陆陌寒眼巴巴的盯着逐月手上,不待她放下便一把抢了过去,三两口下肚,空盘子甩在地上。 视线又开始在屋子里搜寻,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洛长然的方向。 主仆二人已经彻底被他的食量惊住,洛长然随便吃了几口朝他道:“过来。”陆陌寒几乎是瞬间将眼神移了回来,看看她,看看食案,动作迅速的坐过来。 刚举起爪子便被洛长然抓住,手里塞了把筷子,“用这个。” 陆陌寒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显然极其不情愿。 “慢点吃,不准洒了。” 陆陌寒沉着脸在盘子里戳啊戳。 洛长然看了一刻钟也没见他夹起来一个,忍不住拿起自己的筷子,“像这样,手指岔开,你不要抓的那样紧,错开些,往下一点,不是,不是抓,像我这样,你看看啊……” “啪!”陆陌寒突然狠狠将筷子摔在案上,一把将饭菜全推下去,气呼呼的冲出了门。 洛长然又惊又怒,可他连生气的机会也没给她,转眼便人影全无。 逐月小心翼翼的看她,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姑娘……” 洛长然深呼吸,再呼吸,“没关系,收拾一下。” 离得太远,男人的脸看不真切,但能听到那笑声爽朗亲切,他怀里揽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小娃娃手上拿着笔,被男人大掌包裹,由他牵引着在纸上写写画画,他身着甲胄,力道颇大,小娃娃似乎被咯的有些难受,在他怀里拧来拧去,想要下去,被他故意钳制着不能动弹,气的白净小脸涨得通红。 旁边传来清脆的喊声,“你弄疼他了,快放开,”小娃娃听到这声音,着急的挥舞着小胳膊叫起来,“娘亲,我要娘亲……” 男人哈哈大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松开了手…… 陆陌寒头隐隐生疼,痛苦的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想将那痛意甩出去。 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第71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洛长然视线一扫,墙壁上红迹斑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石,再看陆陌寒,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手上皮肤几乎全烂,鲜血淋漓,鞋履不知去了哪里,□□的双脚红彤彤的,不知是冻得还是肿了。 对他的不满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埋怨了几句陆明成的心狠,含笑上前。 “陆……”洛长然刚开了个口,就见陆陌寒受了惊吓似得,蜷着身子使劲往后缩,恨不得嵌进墙壁里去,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愧疚之情。 起码还是知错的,若是能改就更好了,洛长然心道,柔声唤他,“陆陌寒。” 一动不动。 再叫,还是不动。 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固然是好,但是逃避就非大丈夫所为了,洛长然声音沉了几分,“陆陌寒!” 缩在墙角的人微微抬起头,看到她脸上带了怒气,犹豫了一番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洛长然抓住他的手,防止他再跑,许是太着急用力过猛,他嘴角轻轻抽了下,但是没有挣脱。 他手指冰凉,掌心粗硬,全是老茧,握着很不舒服,还有些黏乎乎的感觉。 洛长然低头一看,抓了满手鲜血,吓得赶紧松开。 陆陌寒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微微低了头,将手缩回去。 洛长然赶忙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弄疼你。” 陆陌寒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继而看向她包扎严实的左手,眸光闪了闪。 洛长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榛子酥,吸引他的注意,她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果然见他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同时咽了下口水,满脸的垂涎欲滴。 饿了这么多天,竟还能忍住不抢,洛长然深感欣慰,从栅栏空隙伸进去递到他面前。 陆陌寒迟疑的摇头。 洛长然笑道:“吃吧。” 他不敢置信的看看她,看看点心,得到她鼓励的目光后,慢慢抬起手。 突然横空多出来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将洛长然手上点心抢了去,三两口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指责。 “你……不许他……吃,我……表……,让他……看……” 洛长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国公府世子齐进,陆陌寒嫡亲姨母的儿子,金陵城最不着调的贵公子,游手好闲,纵情声色,世家公子中的老鼠屎,有他在的地方,无论环境还是周围人群,整体形象都会下降一个层级。 饥肠辘辘的陆陌寒一见自己食物被抢,当下怒不可遏的吼起来,双手从铁栅栏里使劲往外伸,挣扎着要抓他,洛长然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将他放出来,一准会撕碎了那老鼠屎。 赶紧从袖子里再掏出几块递到他手上,安抚了几句,他迅速收起暴戾神态,乖乖吃起来,眼睛却还戒备的盯着齐进。 “三表嫂,大表哥不让给他吃东西,你敢阳奉阴违!”齐进嘴里东西咽下去后,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长然转身,看向离得远远的灰袍少年,说话是理直气壮,可那样子明显是受了惊吓,在陆陌寒强大的眼神杀之下,半步也不敢再上前来。 陈国讲究礼仪,出门净面佩香,更衣束冠是世家大族基本教养,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是衣着整齐,头裹巾帻,而眼前这位世子,完全与陆陌寒一个风格,衣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只用簪子松散别着,满面灰尘,看不出原来肤色,离这么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异味,像是牲畜粪便的味道,与牢里陆陌寒身上的味道遥相呼应。 洛长然与齐进没什么交情,上一世到死也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因为每次听到他叫三表嫂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如今虽能平静以待,但看不惯他的做派,也不想多说,尤其是在两种味道夹击之下,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抬脚欲走,却被他先一步拦住,嬉皮笑脸的道:“放心放心,我不会告诉大表哥的。” 洛长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回:“那就多谢了。” “客气,”他潇洒的摆摆手,一股纯正的气浪猛烈袭来,洛长然直欲作呕,拼命压制着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 他倒也懂得察言观色,发现她的异样,自个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尴尬的笑笑,“我刚从西市过来,听说三表哥又闯了祸,所以赶紧来看看热……哈哈,看看他,看看他,这……未来得及回府整理,三表嫂见谅。” 洛长然保持微笑,明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却做出一副关切的嘴脸,着实令人讨厌。 齐进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见洛长然不说话,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挤眉弄眼的开始询问,“外面都在传三表哥大闹侯府是为了你,还有人说见你们同乘一车携手游玩,是不是真的?你们何时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洛长然撇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与他还纠缠作甚,一句不答直接离开。 “诶,三表嫂,你别走啊,表嫂,表嫂,说了再走呗……” 身后是他不间断的呼喊,洛长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下坡时,风中传来他的惊叫,“别咬,别咬我!救命啊,来人啊……三表哥,我们说好的彼此信任,互相爱护呢,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陆陌寒被关了三日,放出来时整个人犹如退了一层皮,洛长然看得出陆明成眼底的心疼,但却不得不这样,一来确实是为了教训陆陌寒,让他长长记性,二来,是为了做给侯府看,毕竟他伤的是世子,若无半点惩罚,如何平息侯府主母的雷霆之怒,但是光凭这个自然不够,好在陆明成并未推脱责任,不但亲自登门致歉,赔偿损失之外,还附赠了不少稀罕玩意,听说都是长公主的嫁妆,再加上世子本人没有生气,侯府便再未追究。 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符合侯爷的一惯处事风格,洛长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嫡母那边竟也能让陆明成拿下,虽说是给了好处,但嫡母并非一心只看重皇家珍宝之人,想来多半是大哥的功劳。 洛长然思索片刻,嘱咐逐月帮她送了封信过去。 大哥不计较是大哥的气度,她却不能当做未曾发生过,这件事原本就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都该道上一歉,眼下回洛府不合适,只能先以书信表示,日后见面再补上歉礼。 逐月回来时带了大哥的回信,只四个字:安好,勿忧。 洛长然定定看着那四个字入了神,当初皇上下赐婚圣旨前,对于陆府与洛府结亲之事,大哥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出声反对过的人,成亲时也是他一路相伴,将自己送到陆府,不管是洛长平还是自己,他对所有妹妹都一视同仁,爱护有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可惜上一世自己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侯府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不会感受到他的心意。现在方觉得自己狭隘,小心将信收好,吩咐逐月准备热水沐浴。 “姑娘,这大白天的,你沐浴做什么?”逐月奇怪问她。 “不是我,”洛长然扫了眼自被放出来便颓在树根底下的某人。 逐月了然的点头,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热水备好,可是问题来了。 没人敢服侍陆陌寒,所以他没有丫鬟,那……谁伺候他沐浴? 洛长然防不胜防,连夜让逐月找木匠做了几个木盘子,并钉在食案上。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万万没料到,陆陌寒见盘子拿不起来,干脆直接将食案端走了。 洛长然气的直跺脚,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是陆明成,没有能力擒住他,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不过她猜测着,他之所以跑,许是担心克制不住自己不小心伤到她,若是能让陆明成控制住他不乱跑,自己再耐心教导,许会事半功倍。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被她掐断,让她求助于陆明成,绝不可能! 调整计划,取消所有便携可携带吃食,将他的膳食全部换为小菜,食案搁至柱子旁边,绑在柱上。 陆陌寒一番折腾,未找到有效法子,又被洛长然逼着必须用筷子夹菜,抖抖索索试了半个时辰,一口也未吃上,终于不耐烦,一掌将食案拍得七零八落,筷子折成数截扔在地上,摆明老子不干了! 第72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洛长然视线一扫,墙壁上红迹斑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石,再看陆陌寒,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手上皮肤几乎全烂,鲜血淋漓,鞋履不知去了哪里,□□的双脚红彤彤的,不知是冻得还是肿了。 对他的不满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埋怨了几句陆明成的心狠,含笑上前。 “陆……”洛长然刚开了个口,就见陆陌寒受了惊吓似得,蜷着身子使劲往后缩,恨不得嵌进墙壁里去,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愧疚之情。 起码还是知错的,若是能改就更好了,洛长然心道,柔声唤他,“陆陌寒。” 一动不动。 再叫,还是不动。 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固然是好,但是逃避就非大丈夫所为了,洛长然声音沉了几分,“陆陌寒!” 缩在墙角的人微微抬起头,看到她脸上带了怒气,犹豫了一番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洛长然抓住他的手,防止他再跑,许是太着急用力过猛,他嘴角轻轻抽了下,但是没有挣脱。 他手指冰凉,掌心粗硬,全是老茧,握着很不舒服,还有些黏乎乎的感觉。 洛长然低头一看,抓了满手鲜血,吓得赶紧松开。 陆陌寒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微微低了头,将手缩回去。 洛长然赶忙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弄疼你。” 陆陌寒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继而看向她包扎严实的左手,眸光闪了闪。 洛长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榛子酥,吸引他的注意,她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果然见他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同时咽了下口水,满脸的垂涎欲滴。 饿了这么多天,竟还能忍住不抢,洛长然深感欣慰,从栅栏空隙伸进去递到他面前。 陆陌寒迟疑的摇头。 洛长然笑道:“吃吧。” 他不敢置信的看看她,看看点心,得到她鼓励的目光后,慢慢抬起手。 突然横空多出来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将洛长然手上点心抢了去,三两口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指责。 “你……不许他……吃,我……表……,让他……看……” 洛长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国公府世子齐进,陆陌寒嫡亲姨母的儿子,金陵城最不着调的贵公子,游手好闲,纵情声色,世家公子中的老鼠屎,有他在的地方,无论环境还是周围人群,整体形象都会下降一个层级。 饥肠辘辘的陆陌寒一见自己食物被抢,当下怒不可遏的吼起来,双手从铁栅栏里使劲往外伸,挣扎着要抓他,洛长然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将他放出来,一准会撕碎了那老鼠屎。 赶紧从袖子里再掏出几块递到他手上,安抚了几句,他迅速收起暴戾神态,乖乖吃起来,眼睛却还戒备的盯着齐进。 “三表嫂,大表哥不让给他吃东西,你敢阳奉阴违!”齐进嘴里东西咽下去后,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长然转身,看向离得远远的灰袍少年,说话是理直气壮,可那样子明显是受了惊吓,在陆陌寒强大的眼神杀之下,半步也不敢再上前来。 陈国讲究礼仪,出门净面佩香,更衣束冠是世家大族基本教养,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是衣着整齐,头裹巾帻,而眼前这位世子,完全与陆陌寒一个风格,衣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只用簪子松散别着,满面灰尘,看不出原来肤色,离这么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异味,像是牲畜粪便的味道,与牢里陆陌寒身上的味道遥相呼应。 洛长然与齐进没什么交情,上一世到死也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因为每次听到他叫三表嫂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如今虽能平静以待,但看不惯他的做派,也不想多说,尤其是在两种味道夹击之下,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抬脚欲走,却被他先一步拦住,嬉皮笑脸的道:“放心放心,我不会告诉大表哥的。” 洛长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回:“那就多谢了。” “客气,”他潇洒的摆摆手,一股纯正的气浪猛烈袭来,洛长然直欲作呕,拼命压制着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 他倒也懂得察言观色,发现她的异样,自个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尴尬的笑笑,“我刚从西市过来,听说三表哥又闯了祸,所以赶紧来看看热……哈哈,看看他,看看他,这……未来得及回府整理,三表嫂见谅。” 洛长然保持微笑,明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却做出一副关切的嘴脸,着实令人讨厌。 齐进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见洛长然不说话,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挤眉弄眼的开始询问,“外面都在传三表哥大闹侯府是为了你,还有人说见你们同乘一车携手游玩,是不是真的?你们何时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洛长然撇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与他还纠缠作甚,一句不答直接离开。 “诶,三表嫂,你别走啊,表嫂,表嫂,说了再走呗……” 身后是他不间断的呼喊,洛长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下坡时,风中传来他的惊叫,“别咬,别咬我!救命啊,来人啊……三表哥,我们说好的彼此信任,互相爱护呢,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陆陌寒被关了三日,放出来时整个人犹如退了一层皮,洛长然看得出陆明成眼底的心疼,但却不得不这样,一来确实是为了教训陆陌寒,让他长长记性,二来,是为了做给侯府看,毕竟他伤的是世子,若无半点惩罚,如何平息侯府主母的雷霆之怒,但是光凭这个自然不够,好在陆明成并未推脱责任,不但亲自登门致歉,赔偿损失之外,还附赠了不少稀罕玩意,听说都是长公主的嫁妆,再加上世子本人没有生气,侯府便再未追究。 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符合侯爷的一惯处事风格,洛长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嫡母那边竟也能让陆明成拿下,虽说是给了好处,但嫡母并非一心只看重皇家珍宝之人,想来多半是大哥的功劳。 洛长然思索片刻,嘱咐逐月帮她送了封信过去。 大哥不计较是大哥的气度,她却不能当做未曾发生过,这件事原本就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都该道上一歉,眼下回洛府不合适,只能先以书信表示,日后见面再补上歉礼。 逐月回来时带了大哥的回信,只四个字:安好,勿忧。 洛长然定定看着那四个字入了神,当初皇上下赐婚圣旨前,对于陆府与洛府结亲之事,大哥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出声反对过的人,成亲时也是他一路相伴,将自己送到陆府,不管是洛长平还是自己,他对所有妹妹都一视同仁,爱护有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可惜上一世自己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侯府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不会感受到他的心意。现在方觉得自己狭隘,小心将信收好,吩咐逐月准备热水沐浴。 “姑娘,这大白天的,你沐浴做什么?”逐月奇怪问她。 “不是我,”洛长然扫了眼自被放出来便颓在树根底下的某人。 逐月了然的点头,快步去了。 半个时辰后,热水备好,可是问题来了。 没人敢服侍陆陌寒,所以他没有丫鬟,那……谁伺候他沐浴? 洛长然防不胜防,连夜让逐月找木匠做了几个木盘子,并钉在食案上。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万万没料到,陆陌寒见盘子拿不起来,干脆直接将食案端走了。 洛长然气的直跺脚,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是陆明成,没有能力擒住他,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不过她猜测着,他之所以跑,许是担心克制不住自己不小心伤到她,若是能让陆明成控制住他不乱跑,自己再耐心教导,许会事半功倍。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被她掐断,让她求助于陆明成,绝不可能! 调整计划,取消所有便携可携带吃食,将他的膳食全部换为小菜,食案搁至柱子旁边,绑在柱上。 陆陌寒一番折腾,未找到有效法子,又被洛长然逼着必须用筷子夹菜,抖抖索索试了半个时辰,一口也未吃上,终于不耐烦,一掌将食案拍得七零八落,筷子折成数截扔在地上,摆明老子不干了! 第73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洛长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准备往二楼走。 “何事如此高兴?” 右边不远处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询问,正好落入她们耳中。 洛长然笑意缓缓褪了下去,脚步顿住,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那一人端坐在桌前,手里拿了本泛黄书籍,已经翻了一大半,桌上放着刚煮好的茶,隔着不断冒出的氤氲热气,他的面容看不真切,隐约带着笑意,整个人似乎被水汽包裹着,连同周围桌椅都透出温润如水的感觉来。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如今却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不晓他为何在这里,洛长然并不想过去,站着未动。 旁边逐月热络的行了个礼,高兴的看自家姑娘,见她面无表情,忽然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他放下书,目光穿透水汽而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本书我翻了十六遍,阿然,你终于来了。” 陆陌寒蹦的没有那么高,所以陆明成直接将他踢了出去,牛皮鞭一捆,如同待宰羔羊,提着他后颈准备拎出去。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第74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洛长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准备往二楼走。 “何事如此高兴?” 右边不远处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询问,正好落入她们耳中。 洛长然笑意缓缓褪了下去,脚步顿住,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那一人端坐在桌前,手里拿了本泛黄书籍,已经翻了一大半,桌上放着刚煮好的茶,隔着不断冒出的氤氲热气,他的面容看不真切,隐约带着笑意,整个人似乎被水汽包裹着,连同周围桌椅都透出温润如水的感觉来。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如今却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不晓他为何在这里,洛长然并不想过去,站着未动。 旁边逐月热络的行了个礼,高兴的看自家姑娘,见她面无表情,忽然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他放下书,目光穿透水汽而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本书我翻了十六遍,阿然,你终于来了。” 陆陌寒蹦的没有那么高,所以陆明成直接将他踢了出去,牛皮鞭一捆,如同待宰羔羊,提着他后颈准备拎出去。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第75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洛长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准备往二楼走。 “何事如此高兴?” 右边不远处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询问,正好落入她们耳中。 洛长然笑意缓缓褪了下去,脚步顿住,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那一人端坐在桌前,手里拿了本泛黄书籍,已经翻了一大半,桌上放着刚煮好的茶,隔着不断冒出的氤氲热气,他的面容看不真切,隐约带着笑意,整个人似乎被水汽包裹着,连同周围桌椅都透出温润如水的感觉来。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如今却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不晓他为何在这里,洛长然并不想过去,站着未动。 旁边逐月热络的行了个礼,高兴的看自家姑娘,见她面无表情,忽然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他放下书,目光穿透水汽而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本书我翻了十六遍,阿然,你终于来了。” 陆陌寒蹦的没有那么高,所以陆明成直接将他踢了出去,牛皮鞭一捆,如同待宰羔羊,提着他后颈准备拎出去。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第76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陌寒双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握,不断敲着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见他这幅样子,洛长然心里莫名一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陆陌寒身子放松,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嫣红的双唇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担忧,温暖的掌心轻贴在自己脸上,抚平了所有痛苦,他贪婪的感受着掌心的热意,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洛长然呆住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很纯粹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显得清澈,好像雨后初霁,让人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洛长然下意识的就要放下手,却被他中途拉住,又放回自己脸上,还微微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洛长然脸红心跳,贴在他脸颊的手如烙铁般滚烫,热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压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乱动,手臂一直僵硬的伸着。 方才他似乎头疼的样子,洛长然不放心,想请胡太医来看看,自知使唤不了他,便去找了长公主帮忙。 老头摆着一张臭脸看过之后,声称没有问题,洛长然张了张嘴,被他眼睛一瞪,识趣的闭上了。上次去找他被哄出来她就发现了,这老头心眼忒小,尤其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医术,若提出质疑,他铁定要翻脸,有长公主在,想来他也不会胡乱断言,做出违背医德之事。 好言好语的道谢将人送了出去,洛长然 看向同样摆着臭脸的陆陌寒,他是看见老头就恨不得吃了人家,若非自己挡着,老头只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如今人没欺负成,他还不高兴了,一副恶霸姿态,洛长然没好气的问他,“头不疼了?” 没反应,摆明了心情很不爽。 洛长然无语,觉得他比老头还小心眼,老头起码是因为看家本领而计较,他是毫无理由,就是看你不顺眼。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自律,能克制,有是非观念,而动物没有,动物的世界里,不喜欢就摧毁,喜欢就掠夺。 陆陌寒虽然现在外表看起来像个人了,可他内心依然保持着野兽的劣根性,这是个大问题,洛长然深觉肩上担子沉了一沉,拍拍他臂膀,“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许久未曾上街,洛长然都不知道买什么,就当散散心,随意转了转,未看到喜欢的,正欲去打道回府,身后传来一声三表哥。 洛长然回身,就见齐进一手提着装着鸭子的笼子,一手拿了把折扇,不伦不类的朝自己走来,笑的春光灿烂。 到了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陆陌寒,然后才看向她,一脸真诚的询问,“表嫂,听说你给三表哥弄了身忒风骚的袍子,怎么没让他穿出来给大伙看看?” 洛长然,“……” “表嫂,三表哥这身衣裳也是你给做的吧?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啊,你看这腰给勒的,都快赶上女人的腰了……” “……” “还有这袖子,是不是有些短呀?藏东西都没地藏……” “诶,表嫂,我怎么觉得三表哥好像长高了,你是不是给他脚底下垫东西了……” “嘎嘎……”笼子里的鸭子不耐烦的叫了两声,将主人的聒噪声打断。 齐进这才想起他的正事来,笑嘻嘻的道:“表嫂,我今日有场大仗要打,你们可有兴趣观战?” 洛长然连连摇头,谁想看你斗鸭子。 “哎,”齐进面上有些失落,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陌寒,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鸭子,登时面上一喜,“表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走走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洛长然早就发现了,自打齐进出现,陆陌寒的视线便定在了那只鸭子上,未曾移动半分,连齐进对他品头论足都没分神怒一怒,□□裸的目光几乎已将鸭子开膛破肚,就差片一片蘸点酱汁了。 然而齐进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他喜欢,热情友好的邀请他与自己同乐,陆陌寒征询的目光看向洛长然。 如果他能独自与其他人和平相处,野性兴许能慢慢减退,洛长然心想着,与其自己说破嘴皮,不如让他自个试一试,闭门造车或许能让他克制自己,但难说不会越来越孤僻。前世的祸事历历在目,她岂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身为将门之后,他应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并非羽翼下的小鸡仔。 洛长然微笑点头,嘱咐他,“去吧,但是不能伤人,否则就不准回来了。” 陆陌寒见她没有一起去的意思,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流露出放弃的神色。 “我走累了,去旁边茶楼喝喝茶,你乖乖跟着世子,我就在茶楼等你,”洛长然找了个借口。 陆陌寒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表哥,别墨迹了,再不走别人都打完了,”齐进着急的催促。 陆陌寒朝他走去,洛长然拉住他又交代了句,“只许看,不许碰。” 神情立马变得委屈,陆陌寒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洛长然发现,如果不触怒他,他其实是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只是不得其法,加上恶名在外,也没人敢接近他,所以他才一直孤零零的待在陆府,仔细想来,不管是对齐进还是对自己,他一开始都未表现出恶意,只是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会反击,不过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绝不会受伤害才会主动接近他,这齐进倒是胆子真大,上次从他手上抢食,这次就直接把人带走了,也不怕再被咬一次。 边往茶楼走边心里琢磨着,一不留神就嘀咕了出来,逐月听到便笑了,“姑娘是不知道,以前你不喜欢听到有关三公子的事,所以我未跟你说过,听说这齐世子第一次见三公子便被他摔断了腿,养了三个月好了后跑来,胳膊又被拧断了,将军让他别招惹三公子,他不听,绑着夹板还来,胳膊是断了一次又一次,大半年都没好,就这还不死心,有事没事就往陆府跑,专找三公子,来时光鲜亮丽,走时灰头土脸都是好的,常常是被小厮抬回去的,后来迷上了斗鸭,这才来的少了。” “是吗?”听完这番话,洛长然简直对齐进刮目相看,世间万物都有强弱之分,对于会伤害自己的强者,人的恐惧是出于本能,迎难而上战胜恐惧的少之又少,但从来不缺,缺的是明知会失败却一而再再而三尝试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恐惧,挑战强者,光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钦佩。没想到齐进看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骨子里还是有点气概的,不愧身上留着南阳王府的血。 “而且以前他每次来,府里的人都会打赌他这次伤的是哪,有次下注时被他看到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也压了一注,只可惜输了个精光,”逐月挑开茶楼帘子,掩着嘴又笑道。 洛长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准备往二楼走。 “何事如此高兴?” 右边不远处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询问,正好落入她们耳中。 洛长然笑意缓缓褪了下去,脚步顿住,看向那抹青色身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那一人端坐在桌前,手里拿了本泛黄书籍,已经翻了一大半,桌上放着刚煮好的茶,隔着不断冒出的氤氲热气,他的面容看不真切,隐约带着笑意,整个人似乎被水汽包裹着,连同周围桌椅都透出温润如水的感觉来。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如今却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不晓他为何在这里,洛长然并不想过去,站着未动。 旁边逐月热络的行了个礼,高兴的看自家姑娘,见她面无表情,忽然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他放下书,目光穿透水汽而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本书我翻了十六遍,阿然,你终于来了。” 陆陌寒蹦的没有那么高,所以陆明成直接将他踢了出去,牛皮鞭一捆,如同待宰羔羊,提着他后颈准备拎出去。 洛长然简直不忍直视,刚好手上的药也上完了,赶紧起身致谢。 胡太医鼻孔里哼了声,扔下两瓶药,二话不说打着哈欠出了门。 长公主早已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嘱咐了几句,随之离开了。 夫妇二人都走到了院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长公主回身对洛长然道:“对了,侯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将军自会解决,令堂和令兄已派了太医去看了,没有大碍,侯府的损失都会原样补回来,你且安心,此事与你无关,想来侯爷不会迁怒于你。” 洛长然心道即使他迁怒也无所谓,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行礼道了声谢,待他们走了,仔细想了想长公主那番话,总有种陆府有的是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的感觉。 陆明成惩罚陆陌寒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关押禁食,陆陌寒过去十多年生命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吃,所有活动均为填饱肚子服务,禁食对他来说委实痛苦,不到两日就在牢里闹翻了天。 洛长然去看他时,他正孜孜不倦的啃监牢的铁栅栏,这牢房位于陆府后面的小山丘上,用岩石所建,四面坚固,就连地上都铺了青石板,犹如铜墙铁壁,一看便知是为陆陌寒特地准备的。 见她过来,执着于磨牙大业的犯人忽然就放弃了,收起浑身凶煞之气,默默退到了墙角。 第77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以前未出阁时,偶尔出来逛的话会来这家茶楼歇脚,喝喝茶,次数并不多,难为他竟记着,在此守株待兔。 “沈公子找我有事?”语气并不算客气。 一声轻叹,“阿然,你还在为那事生气?” “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一介妇人,与公子并无往来,何来生气之说。” “那日我真的是与三姑娘偶遇,并非私下会面,”他坚持己见,起身解释,面上染了急色。 洛长然不由失笑,“沈公子给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与三姐的事与我何干。” “阿然,”他往这边走来,“你别置气了可好。” 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你……”沈初这会也意识到了她并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时有些懵,既然不是因为那事,那为何如此态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让姐姐转交的信她连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当时只以为是余怒未消,现在想来,委实令人费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绝不会不看自己的信,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陆家对她做了什么? 沈初胸膛里翻滚起来,但是涵养很好的压制着,换成了关切的语气,“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长然心里冷笑,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自己怕是早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纵使真的有苦衷,也会默默咽下。 她从不奢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希望那一颗心始终不变,可他却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心湖归于平静,洛长然面带微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内心,沈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博文约礼之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还有你我身份有别,公子直呼闺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笼罩的水汽渐渐散去,眉峰蹙起,“此话当真?” 洛长然点头,又往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失礼。” “阿……” 沈初下意识想叫住她,问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疏离,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又有何脸去质问她,眼睁睁看着那聘婷身影离开,无能为力的感觉袭遍全身。 是啊,他们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顾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礼法无一不禁锢着他们,不容许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虽然这些都明白,也一直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可是难免会有期待,哪怕只是心爱姑娘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连这样也不行了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她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走的如此干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翻过去的纸页又被吹回来几张,沈初目光哀恸,第十七遍,真的过不去了吗? 洛长然从茶楼出来,顿觉浑身轻松,见逐月还愁眉不展的,笑着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摊贩不停卖力吆喝着,包子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四处飘散,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洛长然在赌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陆陌寒, 她以为斗鸭子就是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喊,好比战场上,振臂高呼为自己的爱将鼓劲助威,好让它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两只鸭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围围满了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全都紧张的盯着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劲,一个个绷的老长,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离人群五步远的地方,齐进占据最有利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爱将,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动,嘴里默念着什么,前所未有的专注。 陆陌寒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着两只鸭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他神态闲散,像是看两个小孩过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准确的看向洛长然,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齐进大喊一声,“又赢了!”下一瞬,斗志昂扬的凯旋鸭将军便被陆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 “宝儿,我的宝儿,表哥,你什么眼神?”齐进心痛的朝他的鸭子奔去,捡回来后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那群人道:“宝儿受伤了,今儿个就到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溜烟儿全跑了,齐进搂着他的鸭子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表嫂来了,我说呢表哥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来不是猫,是母老……”及时刹住,呵呵了两下,关心他的爱将去了。 洛长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没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会,笑着去看陆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不悦的迹象,洛长然心中稍安,这才恭恭敬敬对齐进道:“三公子极少出门,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还要多谢世子照顾……” “表嫂从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还没说完,他就不满地嚷了起来,“你没看我们都不敢说话么?我们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这么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没有我的助威,宝儿都没发挥好……” 洛长然,“那……真是对不住,他不喜欢吵闹。”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为了我的宝儿,我不得不牺牲一些,”齐进情深义重的看着他的鸭子道:“我的宝儿这么争气,我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洛长然,“……” 逐月已经快憋不住了,紧闭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了,你们成亲时我忘了送礼,今儿个赢了不少钱,正好补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洛长然推辞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怎么行,”齐进固执的坚持,“礼物怎么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礼之人都只是口头表达一下,那街上的铺子都要关门了,他们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么,衣裳?首饰?胭脂?绸缎?还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么都行。” 说后面几个时,陆陌寒眼神明显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长然。 逐月笑着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番好意,姑娘就随便挑一个吧,免得他手里银子花不出去烧得慌。” 盛情难却,洛长然没办法,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了从巷子外面走过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提着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制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脚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来鞋履的颜色。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洛长然告诉齐进自己想要的礼物,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贼兮兮笑起来,“表嫂喜欢它?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会功夫,提着兔子回来了,递给她道:“好久没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让我也尝个鲜。” 洛长然手顿了下,将兔子抱进怀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将周围白毛都染红了。 跟齐进道谢告辞,准备回去。 逐月要去叫马车,洛长然拦住了她,说先去药铺买点伤药,正好离得不远,逐月进去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外面等着。 这兔子看着小小的,抱起来还挺沉,才这么一会洛长然就觉得胳膊酸了,见陆陌寒虎视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让他抱着,同时警告他,“别听齐进胡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陆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来吃还能做什么,洛长然笑的神秘兮兮,却是没有为他解惑。 逐月买好药递给洛长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帮兔子上药,然后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不禁笑起来,“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这还怎么蹦哒。” “等伤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长然绑好结,看向苦着脸的陆陌寒,不由自主弯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奖励桂花蜜。” 眉头瞬间舒展,眉梢飞扬向上,陆陌寒眸中星光灿烂,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走远,周围阳光仿佛都被他们带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连同欢声笑语,吵闹叫嚷也一起离去,天地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令人窒息。 阴影笼罩中的沈初,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气力尽数散去,方才在茶楼里,已经是丢了半个魂,出来后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踢入无尽深渊,痛苦,害怕,后悔各种情绪交织,令他难以呼吸。 金色余晖之下,向来温婉的女子面向怀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红润,娇俏可人,乌黑的秀发服帖的挽成发髻,攒着他从未见过的发簪。 那曾经是他的姑娘。 “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行,待我忙完再说。” 洛长然望着那四个壮士,默默捏了把汗,如此重量级的配备还叫尽力而为,陆陌寒的力量得有多强大!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那四个壮士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却楞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陆陌寒看着身形消瘦力道却是大得出奇,轻轻松松便能将他们甩出去,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尘土飞扬,乱七八糟,洛长然无奈放弃,让逐月送四位灰扑扑的壮士出了门。 以少胜多的勇士陆陌寒站在树下,一脸无辜的样子,洛长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磨蹭了片刻,低头上前。 第78章 城 洛长然浑身如同火烧,好像又染了瘟疫似得,脑子里一团迷糊,只觉得一股燥`热从体内喷发,将她整个点燃,衣衫剥落的瞬间一股冷风袭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与他肌肤相贴,仿佛置身冰火两重天。 情难自抑,娇软的嘤咛从唇畔溢出,犹如柳枝轻挑,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不是都圆过了吗?” “不算。” 他低笑着沉下身子,手掌沿着她胳膊游移,缓缓前行,五指紧扣。 心整个被填满,前所未有的踏实,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满足过,前尘往事如烟尘消散,所有的伤痕磨难、烦恼忧愁皆被抚平,她感谢上苍让自己重生,给自己这么好的他,她也从未像这样爱过一个人,紧紧抱着他还是止不住的想他,贪恋他的一切,为那一眼的沉沦,心甘情愿将自己燃尽。 拥有他、爱着他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她了无遗憾,只愿平淡相守,携手到老。 夕阳西沉,晚风入怀,陆陌寒抱着洛长然回茅草屋,她懒懒的窝在他怀里,脸上潮红未退,似乎有些疲累的样子,眼帘耸拉着,眸光雾蒙蒙的,带着淡淡水汽。 “累吗?”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抱的舒服些。 “嗯,”她闷声道,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累吗?” 他抿唇,眼里盛满笑意,“不累。” 她撅了噘嘴,觉得不公平,明明出力的是他,自己却一点劲都没了,而他依旧精神抖擞。 “以后……不准这么长时间。” 他眉眼飞扬,手臂收紧,头一次明目张胆的反对她,“看情况。” 她不满的瞪他,却被那意有所指的眼神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累了就睡吧。” 她眉毛一弯,闭上了眼睛,感觉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没多久又停下,心想着应该是到了,抬了抬眼皮,就见他面容冷峻,流露出哀痛的神色,眸中一片水光。 洛长然瞬间清醒,发觉到了罴兽洞外,他一动不动,僵直的望着洞口方向。 “寒哥?” 他垂眸,眼睛眨动了几下,掩去氤氲雾气,恢复成清澈温柔的样子。 “你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摇摇头,抱着她离开。 洛长然狐疑的看了眼黑乎乎的洞口,心思百转。 翌日,陆陌寒去找吃的,洛长然在茅草屋周围散步,不经意看到那个山洞,犹豫了几番,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里面很黑,好在以前进来过,倒没有那么胆怯,扶着石壁小心翼翼的往前,忽然听到噼啪作响的声音,再往前两步,就发现慢慢亮了起来,似乎有火光闪烁。 洛长然内心生疑,罴兽畏火,陆陌寒上次宁愿用体温帮自己取暖也没有生火,眼下怎么会出现亮光?而且……也没有听到罴兽粗重的气息声。 莫非有人?洛长然惊疑交加,脚步又放轻了些,直走到洞底深处也没发现罴兽踪影,而地上的火堆旁坐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五花大绑,背影看着好像见过。 听见声响他哼了声,开口道:“别白费力气了,老夫死都不会救她。” 洛长然震惊,石丰!他怎么在这里? 似乎察觉不是自己以为的人,他缓缓转过身,满眼惊色,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 洛长然也有些迷糊了,之前的疑惑重新拾了起来,自己到底怎么好的? “这不可能!陆陌寒呢?陆陌寒在哪……” 石丰像是突然受了刺激,挣扎着站起来,想朝她跟前走,可惜双脚被绑着,一头又栽了下去。 洛长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地面不平,身子趔趄了一下,被身后一双大手扶住,熟悉的感觉传来。 “寒哥。” 陆陌寒扶她站好,缓步往前,石丰倒在地上,抬头狠毒的对他道:“救了她又如何,很快你会失去神智,只知道杀人,她没有因瘟疫而死,也会死在你手上,何必多次一举。” 洛长然浑身一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陌寒身中剧`毒,许是这几日他都很正常,她竟然忘却了,沉醉于表面的欢乐之中。石丰这一提醒,担忧害怕一瞬间涌了上来。 陆陌寒面无表情,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随手捡了截柴禾塞到他嘴里,另一端还闪着几簇小火苗,提着他走到洞底的积水处,手一扬扔了下去,姿态闲适,就像是提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兔子。 石丰唔唔哼叫了几声,疯狂在水里挣扎。 陆陌寒转身,牵着洛长然走出山洞。 “寒哥,你的毒……” 还没问出来,他便伸手抚了抚她头发,面容冷清,“解了。” 洛长然以为他骗自己,怕自己担心,不相信的盯着他看,一副要哭的表情。 “真的,”他淡淡道:“已经好了。” “那你为何这般模样?”洛长然心酸,“明明很难过,我又不是瞎子。” 他垂下眼帘,“阿然,我何时骗过你。” 洛长然微微松了口气,听他说这句话,不由得自己不相信,可仍然觉得奇怪,急声问他,“你又不会医术,莫非遇到了高人?治好了我的病和你的毒?但是才几天,胡太医那么厉害都用了七天,而且这是在山里……”说着说着心中蓦地一动,“石丰是你抓来的,为何囚在那个洞里?罴兽呢,这几日怎么没见过……” 陆陌寒神情紧绷,眸中划过几抹痛意。 洛长然脑海里闪电般响起清河王的话,罴兽居于深山,浑身是宝,掌肉乃滋补圣品,胆可入药,能解百毒…… 心口紧缩了一下,满脑子都是不可能,洛长然双唇发颤,“寒哥,不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他眼眶逐渐通红,湿意迅速蔓延。 洛长然一瞬间面如土色,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被他及时扶住。 “怎么会这样?”她完全无法接受,不知所措的喃喃低语,眼神惊慌不敢看他,“怎么会这样……” “阿然,别怕,”他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并非全如你所想。” 洛长然猛地看向他,满脸忐忑。 他拉着她回到茅屋,坐下细细解释,因为刚开始说话,语速极慢,中途还会停下来措辞,所以用了很长时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伤痛似乎被无限延长了许多,直击洛长然心底,她耐心的听着,没有打断过,情绪被他每个字牵动,震惊、哀伤,缠绕交织,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病重昏迷时,陆陌寒疯了样从山下抓了许多大夫来给她治,然而没有一个能治好的,眼看着她性命垂危,他无计可施,不管不顾的跑回流放地,将石丰抓了来,他知道他医术高明,比那些山野大夫强出数倍,然而石丰死都不愿救她,无论他怎么折磨。 这期间的一切罴兽都看在眼里,它从未见过陆陌寒那样疯狂、痛苦的样子,它想帮他,翻了整座山找到株人参,它见过不少人曾在山里找这东西,知道可以救人性命,但它不知道的是,人参并非起死回生的神药,对于疫症严重临死之人,只能延续几日性命罢了,它眼睁睁看着他空欢喜一场,情绪大起大落,体内之毒被引发,彻底无法控制,他如同地狱钻出来的恶鬼,血红着双眼在山里屠戮,将从小长大的地方变成一座修罗场,它悲伤的跟在他后面,不住的哀叫,想唤回他的神智,可他身手敏捷,而且故意躲避它,它已经很老了,反应迟钝,他未中毒前就追不上他的步伐,现在更是难及,从悬崖边过时,一不留神踩空,他瞬间清醒,一手抓着藤蔓,一手去抓他,奈何它重量太大,藤蔓断裂,他们掉下了悬崖,他昏迷了过去,等睁开眼睛,罴兽已经死了,他嘴里全是苦味,身旁扔着半个挖出来的胆。 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失魂落魄的在林子里游荡了两日,将被自己杀了的野兽都埋了,有些是从小的伙伴,有些是多年的死敌,晃到枯萎的花海时,他捡回了理智,理解了罴兽的用心,急忙跑回茅屋用胆汁救了她,当时她已经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之后又下山抓大夫来诊治,喝了几副汤药,她便慢慢好转。 洛长然听完心里一阵阵揪着疼,其中很多细节他没有说,但她猜的出来,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石丰想来也是没料到自己会落到他手上,原本冬季是他力量最弱小的时候,根本无法从流放地逃出来,也因此他被逼着喝了毒`药,石丰是想让他变成杀人魔,毁了陆家,但那是慢性毒,彻底发作需要一定的时间,洛长然身染瘟疫应该是在石丰意料之外,而之后的事也不受他的控制,洛长然要被烧死,陆陌寒因为愤怒加上体内之毒的原因力量暴涨,无人能挡,在石丰计划的脱身时间之前,便将他抓了来。 洛长然想到石丰在山洞中嚣张的样子,他是断定陆陌寒要依靠他救自己,肯定不会杀他吗?可惜算盘打错了,他更想不到的是陆陌寒的毒也解了,机关算尽又是白白折腾,还将自己搭了进来,只怕是到死都不甘心。 手段如此阴狠,差点害死他们,按照陆陌寒的性子,应该是当场了断,洛长然有点奇怪,他为何还留着石丰。 第79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以前未出阁时,偶尔出来逛的话会来这家茶楼歇脚,喝喝茶,次数并不多,难为他竟记着,在此守株待兔。 “沈公子找我有事?”语气并不算客气。 一声轻叹,“阿然,你还在为那事生气?” “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一介妇人,与公子并无往来,何来生气之说。” “那日我真的是与三姑娘偶遇,并非私下会面,”他坚持己见,起身解释,面上染了急色。 洛长然不由失笑,“沈公子给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与三姐的事与我何干。” “阿然,”他往这边走来,“你别置气了可好。” 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你……”沈初这会也意识到了她并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时有些懵,既然不是因为那事,那为何如此态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让姐姐转交的信她连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当时只以为是余怒未消,现在想来,委实令人费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绝不会不看自己的信,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陆家对她做了什么? 沈初胸膛里翻滚起来,但是涵养很好的压制着,换成了关切的语气,“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长然心里冷笑,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自己怕是早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纵使真的有苦衷,也会默默咽下。 她从不奢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希望那一颗心始终不变,可他却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心湖归于平静,洛长然面带微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内心,沈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博文约礼之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还有你我身份有别,公子直呼闺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笼罩的水汽渐渐散去,眉峰蹙起,“此话当真?” 洛长然点头,又往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失礼。” “阿……” 沈初下意识想叫住她,问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疏离,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又有何脸去质问她,眼睁睁看着那聘婷身影离开,无能为力的感觉袭遍全身。 是啊,他们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顾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礼法无一不禁锢着他们,不容许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虽然这些都明白,也一直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可是难免会有期待,哪怕只是心爱姑娘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连这样也不行了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她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走的如此干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翻过去的纸页又被吹回来几张,沈初目光哀恸,第十七遍,真的过不去了吗? 洛长然从茶楼出来,顿觉浑身轻松,见逐月还愁眉不展的,笑着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摊贩不停卖力吆喝着,包子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四处飘散,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洛长然在赌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陆陌寒, 她以为斗鸭子就是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喊,好比战场上,振臂高呼为自己的爱将鼓劲助威,好让它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两只鸭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围围满了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全都紧张的盯着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劲,一个个绷的老长,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离人群五步远的地方,齐进占据最有利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爱将,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动,嘴里默念着什么,前所未有的专注。 陆陌寒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着两只鸭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他神态闲散,像是看两个小孩过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准确的看向洛长然,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齐进大喊一声,“又赢了!”下一瞬,斗志昂扬的凯旋鸭将军便被陆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 “宝儿,我的宝儿,表哥,你什么眼神?”齐进心痛的朝他的鸭子奔去,捡回来后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那群人道:“宝儿受伤了,今儿个就到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溜烟儿全跑了,齐进搂着他的鸭子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表嫂来了,我说呢表哥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来不是猫,是母老……”及时刹住,呵呵了两下,关心他的爱将去了。 洛长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没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会,笑着去看陆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不悦的迹象,洛长然心中稍安,这才恭恭敬敬对齐进道:“三公子极少出门,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还要多谢世子照顾……” “表嫂从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还没说完,他就不满地嚷了起来,“你没看我们都不敢说话么?我们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这么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没有我的助威,宝儿都没发挥好……” 洛长然,“那……真是对不住,他不喜欢吵闹。”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为了我的宝儿,我不得不牺牲一些,”齐进情深义重的看着他的鸭子道:“我的宝儿这么争气,我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洛长然,“……” 逐月已经快憋不住了,紧闭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了,你们成亲时我忘了送礼,今儿个赢了不少钱,正好补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洛长然推辞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怎么行,”齐进固执的坚持,“礼物怎么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礼之人都只是口头表达一下,那街上的铺子都要关门了,他们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么,衣裳?首饰?胭脂?绸缎?还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么都行。” 说后面几个时,陆陌寒眼神明显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长然。 逐月笑着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番好意,姑娘就随便挑一个吧,免得他手里银子花不出去烧得慌。” 盛情难却,洛长然没办法,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了从巷子外面走过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提着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制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脚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来鞋履的颜色。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洛长然告诉齐进自己想要的礼物,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贼兮兮笑起来,“表嫂喜欢它?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会功夫,提着兔子回来了,递给她道:“好久没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让我也尝个鲜。” 洛长然手顿了下,将兔子抱进怀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将周围白毛都染红了。 跟齐进道谢告辞,准备回去。 逐月要去叫马车,洛长然拦住了她,说先去药铺买点伤药,正好离得不远,逐月进去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外面等着。 这兔子看着小小的,抱起来还挺沉,才这么一会洛长然就觉得胳膊酸了,见陆陌寒虎视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让他抱着,同时警告他,“别听齐进胡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陆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来吃还能做什么,洛长然笑的神秘兮兮,却是没有为他解惑。 逐月买好药递给洛长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帮兔子上药,然后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不禁笑起来,“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这还怎么蹦哒。” “等伤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长然绑好结,看向苦着脸的陆陌寒,不由自主弯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奖励桂花蜜。” 眉头瞬间舒展,眉梢飞扬向上,陆陌寒眸中星光灿烂,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走远,周围阳光仿佛都被他们带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连同欢声笑语,吵闹叫嚷也一起离去,天地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令人窒息。 阴影笼罩中的沈初,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气力尽数散去,方才在茶楼里,已经是丢了半个魂,出来后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踢入无尽深渊,痛苦,害怕,后悔各种情绪交织,令他难以呼吸。 金色余晖之下,向来温婉的女子面向怀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红润,娇俏可人,乌黑的秀发服帖的挽成发髻,攒着他从未见过的发簪。 那曾经是他的姑娘。 “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行,待我忙完再说。” 洛长然望着那四个壮士,默默捏了把汗,如此重量级的配备还叫尽力而为,陆陌寒的力量得有多强大!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那四个壮士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却楞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陆陌寒看着身形消瘦力道却是大得出奇,轻轻松松便能将他们甩出去,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尘土飞扬,乱七八糟,洛长然无奈放弃,让逐月送四位灰扑扑的壮士出了门。 以少胜多的勇士陆陌寒站在树下,一脸无辜的样子,洛长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磨蹭了片刻,低头上前。 第80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洛长然以前未出阁时,偶尔出来逛的话会来这家茶楼歇脚,喝喝茶,次数并不多,难为他竟记着,在此守株待兔。 “沈公子找我有事?”语气并不算客气。 一声轻叹,“阿然,你还在为那事生气?” “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一介妇人,与公子并无往来,何来生气之说。” “那日我真的是与三姑娘偶遇,并非私下会面,”他坚持己见,起身解释,面上染了急色。 洛长然不由失笑,“沈公子给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与三姐的事与我何干。” “阿然,”他往这边走来,“你别置气了可好。” 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你……”沈初这会也意识到了她并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时有些懵,既然不是因为那事,那为何如此态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让姐姐转交的信她连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当时只以为是余怒未消,现在想来,委实令人费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绝不会不看自己的信,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陆家对她做了什么? 沈初胸膛里翻滚起来,但是涵养很好的压制着,换成了关切的语气,“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长然心里冷笑,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自己怕是早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纵使真的有苦衷,也会默默咽下。 她从不奢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希望那一颗心始终不变,可他却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心湖归于平静,洛长然面带微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内心,沈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博文约礼之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还有你我身份有别,公子直呼闺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笼罩的水汽渐渐散去,眉峰蹙起,“此话当真?” 洛长然点头,又往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失礼。” “阿……” 沈初下意识想叫住她,问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疏离,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又有何脸去质问她,眼睁睁看着那聘婷身影离开,无能为力的感觉袭遍全身。 是啊,他们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顾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礼法无一不禁锢着他们,不容许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虽然这些都明白,也一直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可是难免会有期待,哪怕只是心爱姑娘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连这样也不行了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她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走的如此干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翻过去的纸页又被吹回来几张,沈初目光哀恸,第十七遍,真的过不去了吗? 洛长然从茶楼出来,顿觉浑身轻松,见逐月还愁眉不展的,笑着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摊贩不停卖力吆喝着,包子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四处飘散,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洛长然在赌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陆陌寒, 她以为斗鸭子就是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喊,好比战场上,振臂高呼为自己的爱将鼓劲助威,好让它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两只鸭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围围满了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全都紧张的盯着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劲,一个个绷的老长,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离人群五步远的地方,齐进占据最有利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爱将,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动,嘴里默念着什么,前所未有的专注。 陆陌寒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着两只鸭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他神态闲散,像是看两个小孩过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准确的看向洛长然,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齐进大喊一声,“又赢了!”下一瞬,斗志昂扬的凯旋鸭将军便被陆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 “宝儿,我的宝儿,表哥,你什么眼神?”齐进心痛的朝他的鸭子奔去,捡回来后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那群人道:“宝儿受伤了,今儿个就到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溜烟儿全跑了,齐进搂着他的鸭子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表嫂来了,我说呢表哥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来不是猫,是母老……”及时刹住,呵呵了两下,关心他的爱将去了。 洛长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没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会,笑着去看陆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不悦的迹象,洛长然心中稍安,这才恭恭敬敬对齐进道:“三公子极少出门,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还要多谢世子照顾……” “表嫂从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还没说完,他就不满地嚷了起来,“你没看我们都不敢说话么?我们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这么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没有我的助威,宝儿都没发挥好……” 洛长然,“那……真是对不住,他不喜欢吵闹。”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为了我的宝儿,我不得不牺牲一些,”齐进情深义重的看着他的鸭子道:“我的宝儿这么争气,我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洛长然,“……” 逐月已经快憋不住了,紧闭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了,你们成亲时我忘了送礼,今儿个赢了不少钱,正好补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洛长然推辞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怎么行,”齐进固执的坚持,“礼物怎么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礼之人都只是口头表达一下,那街上的铺子都要关门了,他们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么,衣裳?首饰?胭脂?绸缎?还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么都行。” 说后面几个时,陆陌寒眼神明显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长然。 逐月笑着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番好意,姑娘就随便挑一个吧,免得他手里银子花不出去烧得慌。” 盛情难却,洛长然没办法,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了从巷子外面走过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提着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制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脚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来鞋履的颜色。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洛长然告诉齐进自己想要的礼物,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贼兮兮笑起来,“表嫂喜欢它?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会功夫,提着兔子回来了,递给她道:“好久没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让我也尝个鲜。” 洛长然手顿了下,将兔子抱进怀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将周围白毛都染红了。 跟齐进道谢告辞,准备回去。 逐月要去叫马车,洛长然拦住了她,说先去药铺买点伤药,正好离得不远,逐月进去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外面等着。 这兔子看着小小的,抱起来还挺沉,才这么一会洛长然就觉得胳膊酸了,见陆陌寒虎视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让他抱着,同时警告他,“别听齐进胡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陆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来吃还能做什么,洛长然笑的神秘兮兮,却是没有为他解惑。 逐月买好药递给洛长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帮兔子上药,然后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不禁笑起来,“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这还怎么蹦哒。” “等伤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长然绑好结,看向苦着脸的陆陌寒,不由自主弯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奖励桂花蜜。” 眉头瞬间舒展,眉梢飞扬向上,陆陌寒眸中星光灿烂,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走远,周围阳光仿佛都被他们带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连同欢声笑语,吵闹叫嚷也一起离去,天地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令人窒息。 阴影笼罩中的沈初,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气力尽数散去,方才在茶楼里,已经是丢了半个魂,出来后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踢入无尽深渊,痛苦,害怕,后悔各种情绪交织,令他难以呼吸。 金色余晖之下,向来温婉的女子面向怀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红润,娇俏可人,乌黑的秀发服帖的挽成发髻,攒着他从未见过的发簪。 那曾经是他的姑娘。 “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行,待我忙完再说。” 洛长然望着那四个壮士,默默捏了把汗,如此重量级的配备还叫尽力而为,陆陌寒的力量得有多强大!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那四个壮士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却楞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陆陌寒看着身形消瘦力道却是大得出奇,轻轻松松便能将他们甩出去,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尘土飞扬,乱七八糟,洛长然无奈放弃,让逐月送四位灰扑扑的壮士出了门。 以少胜多的勇士陆陌寒站在树下,一脸无辜的样子,洛长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磨蹭了片刻,低头上前。 第81章 城 北周竟在这个节骨眼进攻,幽州城受灾严重,兵力衰弱,物资匮乏,即便正面交锋也非北周军对手,更何况是突然袭击,看这形势只怕是还未来得及调兵遣将便已被攻破。 远远已经看到北周军凶神恶煞冲了进来,府里一片兵荒马乱,洛长然没有时间细思,拉着慌乱的阿瑶急忙进屋,嘭的关上了门。 “刺史府像是被围了,现在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也不知卫昔和寒哥情况如何,”洛长然暗自念叨,看到阿瑶着急的翻箱倒柜,好奇问她,“你在找什么?” 她抓出两套丫鬟衣裙来,塞给洛长然一件,“快换上。” 她们方才情急之下进的是阿瑶的屋子,洛长然住的是中间的主屋,据闻是王大人的女儿出嫁前所住,两边的耳房是丫鬟的屋子,她们来之后王大人才让人腾出来,所以里面有几件丫鬟衣服并不奇怪。 洛长然心领神会,二话不说换上,阿瑶趴在门缝偷偷看了眼,忽然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接着门被撞开,两个北周小兵挥着刀气势汹汹走进来。 院子里全是北周军,将逃跑未遂的仆人们围了起来,方才还惊叫连连、哭哭啼啼的丫鬟小厮此刻都噤若寒蝉,抖抖索索的跪着不敢说话。 洛长然垂下头,不待小兵呵斥便乖乖和阿瑶走出去跪在人群中,余光瞧见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走过来,儒生装扮,右臂臂管空荡荡的,衣袖如染了墨汁的白幡般飘来飘去。 “军师,都在这了,没发现您要找的人。” 小兵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洛长然心头一紧,悄悄抬了抬眼,正见被称为军师的那位视线转向跪着的人群,慌忙低下头。 石丰,他竟然没死。 “都押下去,严加看管,”他厉声下令,目若利剑。 洛长然躲在人群后,跟着起身,在北周军呼呼喝喝的声音中缓缓往前走,经过石丰时,手心全是汗珠,头几乎低到了胸膛里。 她能感觉到有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强自镇定迈着虚软的步伐,蓦地一声“慢着!”响起,她脸色一白,心道不好,僵着身子停住。 脚步声逐渐接近,洛长然看到虚空的袖管飘入眼底。 “三夫人,你当老夫眼瞎吗?” * 北周领军的淮王尚驻扎在城外,石丰便迫不及待的冲进刺史府来抓人,不为幽州刺史,专为一个被流放的陆陌寒,若说是没有私怨,只怕没人能相信,可这私怨到底是什么,洛长然百思不得其解。 柴房里漆黑一片,夜里有些冷,加上浑身被束缚无法动弹,洛长然双腿早已麻木没有一点感觉,若非被绳子绑在柱子上,早已倒下去。 石丰撂了几句狠话便走了,俨然对陆陌寒势在必得,只等着他自投罗网,洛长然很是担忧,刺史府已由北周军接手,石丰必然是做了精密安排,想到前世陆陌寒的死因,眼下这情况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角落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几声,是阿瑶艰难的坐了起来,她同样被五花大绑,比洛长然好的一点是可以坐着。 “陆公子真的会来吗?” “恩。” “以前羡慕你们夫妻恩爱,感情深重,如今倒盼着陆公子能将感情放一放,理智一些,”阿瑶幽幽叹道。 洛长然无声而笑,“他一向肆意妄为,理智……怕是从来都没有。” 阿瑶被她逗笑了,笑过之后声音又沉了下去,“希望陆公子能平安救你出去。” “还有你,”洛长然侧头努力往她那边看了看,只看到不甚清楚的一个轮廓,“振作点,现在我们仍活着,一切尚有机会,这是你告诉我的。” 阿瑶低笑了声,隐约点了点头。 今夜一点月光都没有。 外面巡逻的兵将来来回回,洛长然盯着晃动的光影,身心俱疲,困意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刚一闭上眼睛,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瘦小身影,看不清面容,洛长然惊醒后仔细辨认了一番,到了近前才认出是扮成北周士兵的卫昔。 “三夫人,你没事吧?” 洛长然摇摇头,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听她道:“先离开这里,出去再说,”忙咽了下去。 外面静悄悄的竟然所有人都不见了,洛长然和阿瑶跟在卫昔身后偷偷摸摸往后门而去,一路上也未遇到巡逻士兵,洛长然心中生疑,隐隐听到前院传来厮杀声,脚步停住,心念电转,急忙拉住卫昔,“寒哥呢?” 她不欲回答,只道先出去,洛长然从她神情证实自己的猜测,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石丰早就设下天罗地网,他有强弩,寒哥打不过的!” “我先送你们出去,再回来帮他。” “不行,他会没命的,”洛长然已然慌了神,虽然早已猜到会如此,可真的身临其境,联想前世他被万箭穿心的一幕,实在无法镇定。 他将所有士兵引走,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卫昔,你别管我了,我自己逃出去,”洛长然抓着她的手指尖发白,“你去帮寒哥,就说已经救出我了,带他离开。” “可是三夫人……” “我们在流放地的乱葬岗汇合,若是卯时仍未见到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三公子走,记着,去夷山,那里没人能抓住他。” 卫昔仍旧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没有动,洛长然推了她一下,“快去啊,不要管此行是何目的,用他的命换我的命,大哥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他会很痛苦。”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了句,一咬牙转身飞速往火光密集处而去。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洛长然和阿瑶拉着手,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继续往前,两人手心都是汗,眼见着后门将近,却发现那里守着许多兵将。 “怎么办?”阿瑶悄声问道,洛长然矮下身,目光定在旁边伸出府外的大树上。 “你不会是想……”阿瑶瞪大眼无声发问,“你会吗?” 洛长然诚实摇头,爬树这种事她一个世家姑娘怎么可能会,毫无疑问阿瑶也不会。 两人相对无言,缩在墙角下的暗影里一筹莫展,打肯定是打不过,翻墙爬树更不可能,太显眼,而且还不会,难道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哀叹尚未酝酿成,就听夜空中一声野兽怒吼似得声音炸响,阿瑶吓得浑身一哆嗦,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声越来越近,与那声吼遥相呼应。 “是……是……是狼吗?”阿瑶口齿不清,牙齿打颤问道,与此同时,后门处的兵将朝这边看过来,“什么人!” 前面那声怒吼应该是陆陌寒没错,后面此起彼伏的叫声应该也是狼吠没错,可是这两种声音为何同时出现,洛长然还在疑惑,北周兵已经挥着刀凶神恶煞的围过来。 火光照亮墙根的草丛,洛长然用手挡了挡,避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待眼睛适应之后,在为首小将的呼喝之下,不得不站起来。 一个矫健的影子突然从眼前掠过,伴随着啃噬撕咬之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小将转眼倒在地上,支零破碎惨不忍睹。 阿瑶和洛长然惊声尖叫,抱着头软坐下去,耳边俱是狼捕食和将士的惨叫声,似乎不止一只,血腥味扑鼻而来。 待声音平息,其中一只狼接近,洛长然吓得瑟瑟发抖,感觉它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大气都不敢喘,发现它有往阿瑶那边移动的趋势,立即抱住她,用自己身子挡住。 洛长然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敢确定,只是拼死赌一场罢了,根本没有多想,没料到那狼竟然真的退了开来,很快离去。 后门处空无一人,只剩下遍地尸体,阿瑶脸色煞白,从洛长然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阿……阿然。” 洛长然大口喘气,在发软的腿上狠劲捏了下,拉起她,“快走!” 城里也到处是北周军,二人一出去便躲进街角染了瘟疫的百姓中,约莫两个时辰后,顺利被北周军清理到了乱葬岗。 只是到那里时已经卯时三刻,天上开始露出鱼肚白,洛长然不知道陆陌寒有没有脱身,还得防着时不时前来的北周军,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寻找,躬着身子绕过如山的尸体堆,还未站定便被人一把抱住。 洛长然惊得身子颤了下,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脖颈蔓延,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后怕如同竹笋寸寸滋生,以席卷之势布满整个心房。 “寒哥,有没有受伤?”眼泪无声而落,很快将他衣襟打湿。 陆陌寒摇摇头,又重复了句,“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离开吧,”卫昔从旁道。 陆陌寒放开她,笑着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洛长然发现他衣衫破了好几处,臂膀上也沁出了血,头发散下来几缕,略显狼狈。 好在性命无碍,只是小伤,洛长然默念了几声谢天谢地,几人匆忙离开。 折腾了一夜,洛长然和阿瑶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陆陌寒干脆背上她,卫昔扶着阿瑶。 城门口有北周军守着,他们只好趁着夜色从山林小路走,磕磕绊绊总算是平安离开了幽州,洛长然伏在陆陌寒背上,忍不住问他,“狼群是你招来的?” “恩。”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吃我?” 半晌没声音,洛长然往前凑了凑,正巧他头偏了下,柔软的双唇毫不意外贴在了他脸上。 他愉悦的低笑,“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洛长然瞬间羞红了脸。 第82章 城 陆陌寒和刺史公子去城中巡视,遇到北周军突然袭击,因为瘟疫之事刺史大人猝不及防,虽然有他相帮保存了部分兵力,但丧失城池已是事实,不得不先退进夷山。 陆陌寒和卫昔救洛长然之事王大人并不知,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卫昔,见着他们一起回去很是惊了半晌,惊过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留下陆陌寒商量破敌之策,洛长然左右无事,便与阿瑶卫昔一起去山里帮将士们找吃的,他们已经饿了一整夜。 前些时日在石丰的指点下找草药,洛长然倒是认识了不少野菜,和阿瑶挖了两篮子,卫昔也打了好几只野味,三人算是满载而归,正准备回去,阿瑶蓦地脚步一顿,眼睛发直看向不远处凸起的两个土包。 洛长然心中一抽,还没说话她已经走了过去,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到了近前扑通跪下,泪盈于睫。 “爹,爹爹……” 她低声轻喃,面朝那块插着木板的坟墓,眼中一片水光。 洛长然慢慢上前,她哽咽着问,“是这个对不对?” “恩,”洛长然垂眸看了她一眼,“逝者已矣,你……节哀。” 阿瑶点点头,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你说得对,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不在人世,”默了许久,又磕了三个头,“爹,你安息吧。” 洛长然欲言又止,她视线一转,看向旁边的小土包,“这是?”不待听到回答,她便侧过身去磕头,“不管您是谁,与我爹爹比邻而居也算缘分,还望多多海涵,与爹爹和睦相处,哪怕是相伴片刻,减少他片刻的孤独,念瑶也感激不尽,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言罢起身,提起地上的篮子,“走吧。” 洛长然鼻子酸酸的,侧过头恩了声,率先往前。 若是她知道这里只埋着他父亲一人,该有多难过。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洛长然心里堵得慌,刻意寻找话题,问卫昔,“你昨日在哪找到寒哥的?” “是三公子找的我,我出府后发现不对劲,本来想回去,但是北周军抢先一步进府,只好先在附近躲着,没多久就见到了三公子……”卫昔回想起昨日听到陆陌寒说话的时候,惊得半天回不过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洛长然见她迟迟没有后话,意识到因为什么,抿唇笑了笑,虽然他们在刺史府已经住了几日,但是陆陌寒还是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时才开口,她自然是不晓得。 又是好一阵沉默,洛长然踢了踢脚下的草叶,思及方才之事,朝阿瑶道:“你叫念瑶?” “恩,孙念瑶”她微微笑了笑,“我原本有个姐姐,叫孙小瑶,早夭而亡,娘亲生下我后便取名念瑶。” “哦,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洛长然顺口道,话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就见她神色变得黯然,声音也低了些,“有两个哥哥,但是……都死在流放地了。” 卫昔一个眼刀抛过来,洛长然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回去之后,阿瑶和卫昔简单处理了一下吃食分发下去,让将士们填饱肚子,在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洛长然得知北周军势如破竹,昨夜攻下幽州后马不停蹄又破了一城,如今正往冀州方向而去。 冀州是陈国北疆最富饶之地,粮草丰裕,兵多将广,乃北疆最强大的防线,若是被攻破,便可取捷径直逼金陵,北周军从幽州攻入,绕过前面的几个城池去取冀州,其意不言而喻。 有石丰在,他们自然不担心自己将士染病,借着幽州瘟疫盛行,如此行军虽然能顺利逼近冀州,但是难免腹背受敌,所以北周军只能速战速决,取下冀州城占据有利地位后再转身对付前面几个小城。 洛长然猜测着王大人应该会放弃幽州,去死守冀州,果不其然,与陆陌寒商议后,他如是对带来的兵将下令。 “谨遵将军之命,誓死守卫冀州!” 暮色茫茫,夜空下的男儿们坚定如铁,声势震天,年轻的容颜好像会发光,洛长然心潮澎湃,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蓦地眼前一道手影晃了晃,她眨眨眼,对上陆陌寒不满的目光,嘻嘻一笑。 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洛长然笑容耸拉下来,赶紧追上去。 “寒哥,你等等我……”话音未落,他就转身走回来,勾住她的腰,在一片吸气声中,响亮的在她脸颊亲了下,而后恶狠狠瞪了眼排排站的将士,抓住垂下来的树藤,纵身跃了出去。 “三公子,莫要误了时辰……” 身后是王大人的殷切叮嘱,还有轰然爆发的大笑声,洛长然面红耳赤,圈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膛。 耳边风声消失后,洛长然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发现已经到了他们的茅草屋。 陆陌寒将她放在草榻上,满目柔情,“睡会吧,后半夜怕是不能安宁。” 洛长然听话的躺下去,“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不是还有卫昔和阿瑶吗?”说到这想到什么,“哦对了,卫昔武功高强,应该是要作为主力军上阵杀敌的。” “嗯,”他淡淡道:“现在我只相信自己。” 洛长然心弦一震,缓缓道:“其实……不怪卫昔,是我让她去帮你,无论如何也要带你离开的。”当时情急下这般交代,现在回想方觉得艰难,卫昔,她怎么可能做到强行让他离开呢。 陆陌寒盯着她没有吭声。 洛长然垂下眼眸,喃喃自语,“你若死了,我怎么活下去。” “还好你没事,”他轻声低语,目光柔和许多,“睡吧,我在这看着你。” 洛长然抿了抿唇,安心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好奇了一天的事,忙坐起身,“寒哥,你不是罴兽养大的吗?怎么会指使狼群?” “不是指使,”他微微一笑,“我们是朋友,”见她面露困惑之色,又耐心解释道:“石丰逃走时杀了只小狼,狼群向来有仇必报。” 洛长然脑子里略略转了转,眸光蹭的一亮,“寒哥,你朋友不会是狼王吧?” “嗯,他很小的时候被老虎叼走,我阴差阳错救了他,后来……他就成了狼王。” 洛长然震惊不已,呐呐自语,“我也想有个做狼王的朋友,”禁不住开始神往在万狼奔腾的浪潮中岑然屹立的霸气画面。 陆陌寒义正言辞,“我比狼王强。” “那不一样,”洛长然眯着眼睛,“你再强也是一个人,狼王可是狼群的首领,你能打得过它一个,能打得过成千上万只狼吗?” “打得过他一个就行了,”陆陌寒一本正经,“扶持一个狼王也不容易。” 洛长然盯着他,“你认真的?” 他无比诚恳的点头。 “可是你的狼王没有保护好子民,而且连到嘴的食物都看不住。” “万事总有意外。” “昨夜也没吃得了。” “他身上沾了我的一点血,狼王下不了口。” “是吗?” “群狼的嘴边肉,逃不了的。” “太嚣张了,”洛长然听不下去,仰面躺倒,头枕在他腿上,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可是我们在夷山待了那么多日,你怎么没有带我去见见你的朋友?唔,上次来也没有,怕我害怕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是公的。” 洛长然眨了下眼睛,不说话了。 囫囵睡了一觉,后半夜跟着将士前往冀州,走了一个多时辰,发现北周军营已经驻扎在冀州城外五里处,应该是短暂休息,天一亮就会攻城。 要进去冀州,就得从军营绕过,可是怎么悄无声息的通过是个大问题。 王大人正急的满头冒汗,阿瑶忽然出声,指了指西边,“那儿有条小路,直通到城内城隍庙,只是不太好走。” “当真?”王大人满脸狐疑,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流刑犯人罢了,运气好得陆家人照拂。 被他这一问,阿瑶有些惊惶,低下了头,洛长然握住她的手,看到陆陌寒冲王大人点了下头。 她是原来冀州刺史的女儿,从小在冀州城长大,知道个别人不知道的路也不足为奇! 夜色掩映之下,一队人马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那条小路进发,洛长然紧紧抓着陆陌寒,深深觉得阿瑶说的不太好走,实在委婉了些,岂止是不好走,周围全是荆棘不说,三步一小坑,五步一大坑,恐怕连路都算不上。 走了小半个时辰,还能看到北周军飘摇的旗帜,洛长然忍不住悄声问阿瑶,“如此……隐秘的路,你怎么会知道?” “当年父亲被定罪,母亲就是让我和哥哥连夜从这里逃走,只是最终还是没能逃得了。” 洛长然感觉卫昔的眼刀又从暗处飞了过来,连忙抓紧陆陌寒给自己壮胆。 又是半个时辰后,前头出现零散的亮光,阿瑶低声道:“到了。” 亮光逐渐接近,洛长然看清是巡逻的将士,王大人率先迎上去,未等说话,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第83章 城 几人被带到刺史府,如今的冀州刺史姓徐,与王大人认识,呵斥了几句侍卫,得知他们来意,好言将他们迎了进去。 两位大人相继落座,将眼下形势分析了遍,达成合力抗敌的共识,王大人热情的将陆陌寒的身份坦言相告,徐大人细长的眼中精光闪烁,未过多客套,只是频频点头,“有陆三公子鼎力相助,必能大破敌军,如此甚好,甚好……” 而后洛长然她们在仆人的引领下准备去客房,临出去时阿瑶忽然迟疑的叫了声,“徐……叔叔?” 徐大人视线从陆陌寒身上移到她脸上,怔楞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似得,“念瑶?” “是我,”阿瑶微微一笑,“我还没死。” 徐大人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胡须动了动,“你不是被流放……怎会来这里?”说着狐疑的目光转向王大人。 王大人也是没想到他们竟认识,面现忐忑,毕竟她现在还是个犯人,陆陌寒他们尚有理由解释,因为治瘟疫有功,因为帮忙抵御北周军,可她,一个毫无背景作为的流刑犯,跟随刺史大人一起投奔冀州,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幽州已被北周军控制,再回到流放地显然不可能,若是徐大人刚直不阿,执意要将她下狱,自己似乎也没理由阻止,这般思量着,王大人简单说明了来龙去脉。 他倒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样子,默了片刻凉凉开口,“左右是王大人管辖之内的事,本官也无权过问。” 这是摆明要置身事外,王大人眼神微动,立即道:“皇上若怪罪下来,本官自然是一力承担。” “王大人言重了,”他露出了一点笑意,复看向阿瑶,“念瑶这孩子可怜,小小年纪就遭了那么多罪,能得王大人照拂,是她的福分。” “哪里哪里,”王大人松了口气,心疑他二人关系,又不便直接问,想着找找犯人的卷宗查查就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稍事休息,待会天亮还有场硬仗要打,”徐大人起身道,面向阿瑶,“西厢房还空着,我让人收拾出来……” “不用了,”阿瑶朝卫昔跟前靠了靠,“我跟卫姐姐一起住。” 他嘴上挂着笑,眼里却有了厉色,“那也行,有事就吩咐丫鬟去做。” “嗯。” 徐大人收回视线,与王大人一前一后离去。 阿瑶好像与现在的冀州刺史很熟悉,但对他抱有戒心,洛长然疑惑的目光投过去,没等开口,她便主动交代了。 “徐……大人以前是我父亲手下的都尉,后来……父亲被定罪,他便升了官。” 原来如此,听着就透出一股阴谋的味道,洛长然如今是越发感觉阿瑶的父亲很可能是被冤枉的,打定主意若能回京,就求陆明成帮帮她。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洛长然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瞧见陆陌寒抹黑起身,穿上了盔甲,立马坐了起来。 “寒哥。” 他整理好甲胄,坐到床边,含笑看着她,“还没睡着?” 洛长然拉住他的手,“要去了吗?” “嗯。” “天还没亮呢。” 陆陌寒云淡风轻道:“天亮就来不及了。” 洛长然心思百转,忽然领悟,北周军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五里处,那徐大人竟然一派淡定,未做任何安排,好像就等着敌军来攻城似得,是以逸待劳,笃信自己的布防,还是另有他想? 若真是别有意图,内忧外患,陆陌寒能保证性命无虞吗?洛长然担忧不已。 陆陌寒看出她的不安,轻轻抱住她,拍着她后背安抚,“不要怕,你夫君很强,不会死。” 洛长然头靠在他肩上,“虽然希望你低调,但眼下……真的很想你能如自己所言,在战场上光芒万丈,强大的无人能敌,不会受伤,不会流血……” 陆陌寒唇角扬起,“好,听你的。” “一切小心。” “相信我,”陆陌寒放开她,在她额头留下一吻,“安心睡一觉,睁开眼睛我就回来了。” “说话算数,”洛长然躺下去,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如果骗我就不喜欢你了。” 陆陌寒笑了,“睡吧,我要去发光发热了。” 洛长然眉毛一弯,闭上了双眼。 陆陌寒离开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号声,洛长然身子往下滑了滑,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隐约听见敲门声,洛长然探出头,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奇怪的披上衣服去开门。 阿瑶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外,神色有些慌乱,“卫昔被徐大人叫走了。” 洛长然心神微动,忙侧身让她进来。 “阿然,我是不是想多了,”她径直走到床边抱膝坐下,整个人蜷成一团,“徐叔叔以前对我很好,现在战事吃紧,王大人也说过让卫昔相助,我是不是不应该怀疑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洛长然坐到她旁边,认真道:“虽然不晓得他过去如何,但现在……我也觉得不像什么好人。” 阿瑶抬头看向她,“何以见得?” 洛长然讪笑,“就是感觉,没什么真凭实据。” 她抿了抿唇,不知又想到什么,喃喃自语,“父亲从未给我托过梦,莫非……还没死?” 洛长然尚未说话,外面又响起敲门声,两人同时身子绷紧,“谁?” “奴婢是奉命伺候孙姑娘的丫鬟,方才见孙姑娘房里空无一人,想问问她是不是在陆夫人这里?” 洛长然看了眼阿瑶,冷声道:“没有,你去别处找找。” 门外一阵静默,半晌后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平的有些生硬,“是,惊扰夫人了。” 脚步声远去,阿瑶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在监视我。” “他想杀你,”洛长然直言道。 阿瑶浑身一颤,将头埋入双膝间,肩膀微微抖动。 “我……会求大哥帮忙查查令尊的案子,你且多留意,不能独自待着,也莫要胡来,”洛长然思虑良久,温言安慰道。 “多谢,”阿瑶红着眼眶看她,“活到如今也不是白活的,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只是重新回到这里,思及过往,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洛长然点点头。 北周军第一次攻城不出所料以失败告终,陆陌寒三招取敌军将领首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两位大人看起来都很高兴,听闻朝廷派了援军来更是高兴,立即商议退敌之策。 冀州城易守难攻,出兵夺回幽州显然不可能,只能等援军到来,保证后方粮草补给才能行动,目前守好城池便可,但北周军力求速战速决,兵力乃冀州城兵力的三倍多,当然不可能消磨时间至陈国援军赶来,首次攻城失败后,不到两个时辰又卷土重来,到天黑时,共攻城五次,未有胜绩。 北周打的是车轮战,兵多将广,然而冀州将士却要全力抗击,没有休息时间,一整天下来,大都疲惫不堪,夜里还得提心吊胆防着北周突袭。 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冀州危矣,即便陆陌寒不吃不喝不睡觉,勇冠三军,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而援军最快也得五日后才能到。 之后两日与她所想一般无二,将士们越来越疲乏,每次退敌时间也越来越长,陆陌寒只回来看过她三次,未说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开。 到第三日夜里时,北周突袭,攻势猛烈,城门险些守不住,那一仗直打到天亮,我军损失惨重,陆陌寒也受了伤,好在北周也折损了不少兵力,无法短时间内再次进攻,将士们可以缓口气。 撑过这一日,或许明日援军就会到,王大人灰暗的脸上重新焕发光彩。 陆陌寒躺在榻上,神情疲惫,眼里布满血丝,四肢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洛长然心疼的帮他上药,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阿瑶见状,悄悄关上门出去,留他二人独处。 洛长然小心的帮他包扎好伤口,用帕子帮他擦了擦脸,“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会死。” “我只求你平安,”洛长然欲言又止,“别的……” 陆陌寒难得沉默,面现难色。 洛长然不忍心多说什么,努力笑了下,“睡会吧,有事我叫你。” 他点点头,许是真的累了,很快便进入梦乡。 洛长然坐在旁边看着他,不知不觉也伏在他手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看天都快黑了,陆陌寒也不知何时醒的,此刻正推门进来。 “北周又攻城了吗?” “已经攻进来了,”他拧眉上前,“你留在此处不安全,跟我走。” 洛长然大惊失色,忙起身随他出去,外面兵荒马乱,血流成河,陆陌寒护着她一路斩杀,往城门口艰难移动。 一团混乱中,蓦地听见尖细的叫声,“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洛长然心惊胆战的抬起头,绣着陆字的暗红色军旗闯入眼帘,鲜明夺目,迎风飞舞。 第84章 城 陆家军威名赫赫,如同一股强心剂注入每一位士兵身体,丧失斗志任人宰割的将士们瞬间奋起,北周军未料到有此变故,远远看了眼胜利的果实便一退再退。 陆陌寒抢了匹战马,带着洛长然冲出包围圈,冀州军与陆家军合力将敌军赶出城,一鼓作气反守为攻,北周军一路行军仓促,加上连日攻城战,本就后继无力,如今见陈军反败为胜,又听闻陆明成领军,自个先乱了阵脚,节节败退。 此战之后,北周兵力折损近半,不得不退守幽州,陆明成暂且休兵,回到冀州城整顿。 军务繁忙,洛长然与陆陌寒先一步回刺史府,重新上好药,换了身干净衣物,正准备去军营见陆明成,他便敲门进来。 近一年不见,他没有丝毫变化,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过略显严肃,眉间微有疲色,许是刚打了一场仗的缘故。 洛长然笑着福了一礼,“大哥。” 他淡淡嗯了声,目光扫向陆陌寒。 “刚忙完,三弟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洛长然道:“还以为明日援军才会赶到,幸好……” 日夜行军的话根本不用说,陆明成极轻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洛长然不说话了,看向陆陌寒,他缓缓站起来走到陆明成跟前,双唇微动。 “大哥。” 陆明成怔住了。 洛长然满面笑容,见他震惊的目光朝自己投过来,自豪的挺了挺胸膛。 “你怎么做到的?” “是他自己开窍的,他可能……憋不住想表达自己的欲`望了,”洛长然打趣。 陆陌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受到了鼓舞,又道:“大嫂可好?” 陆明成呐呐盯着他,眸中起了水光,“好,好……” 洛长然含笑退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听到陆明成道:“她原想随军跟来看看你们,但是有了身孕,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很高兴。” 洛长然满心喜悦瞬间被浇灭,第二个孩子了,这次还会悲剧重现吗。 心情复杂的在院中踱步,远远见卫昔和卫韦站在花园旁,像是在争论什么,神情激动,听到脚步声二人同时看过来,卫昔瞬间恢复如初,叫了声,“三夫人。” 卫韦怒容未消,梗着脖子作礼,洛长然奇怪的上前,“怎么了这是,一年没见,刚见面就吵架。” “没事,”卫昔冷冰冰道。 卫韦欲言又止,看了她半晌,干脆转身走了。 待那身影消失,洛长然才缓声开口,“他让你回去?” 卫昔面色微讶,却是没有回答。 “他是为你好,战场凶险……” “三夫人别说了,”卫昔硬邦邦打断她的话,神情倔强,“我只听将军的,他若让我走,我绝无二话。” 洛长然,“你怎知将军没有此意?” 她咬了咬唇,转身想去问,洛长然忙拉住她,“我随口一说罢了,他……”他或许还未想到你,所以卫韦才敢先斩后奏,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她也没有固执到底,转身问洛长然,“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阿瑶呢?” 洛长然愣住了,“她没跟你在一起?” “我从战场回来就被兄长缠住了,没见过她。” 洛长然看了眼不远处黑乎乎的屋子,心下一沉,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好像是清晨,陆陌寒受了伤,自己帮他换药,她便退了出去,之后自己睡着,北周军攻入城内,刺史府兵荒马乱…… “三夫人?” 卫昔见她迟迟不吭声,疑惑的叫了声,洛长然立马回神,拔腿往回走。 推开门,陆明成还在,洛长然急忙将阿瑶之事说了遍,请他帮忙,他眉头一簇,起身道:“我这就吩咐下去,你先别慌,”走到门外看见卫昔,拍了拍她的肩膀。 洛长然清楚看到,卫昔万年冰川的脸上出现了疑似笑容的神情。 * 阿瑶真的失踪了,陆明成派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洛长然忧心忡忡,不敢多想,偶然碰见徐刺史,怎么看都觉得他满面春风,兴高采烈似得,便越发的不安。 陆明成要带兵去攻幽州了,陆陌寒不放心洛长然一个人待在冀州,要将她带上,陆明成当下就怒了,“胡闹,战场之上岂容儿戏!” 陆陌寒面不改色,“大嫂曾偷偷扮作卫兵出现在你的营帐,当我不知道么?” 陆明成哑口无言,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成亲,陆陌寒也才刚刚找回来,性情暴虐,没人敢接近,大多时候都独自待着,只去过一次自己的帐中,竟然记到现在! “你嫂子……没上阵……” “我会乖乖待在营帐里,”洛长然忙道。 陆明成,“……”甩袖离去。 号角嘹亮,陆家兄弟精神焕发的率军出发,洛长然穿着士兵甲胄,正望着那熠熠生辉的两个相似面容出神,忽然见陆陌寒笔直的朝自己走来,二话不说抱起来要往马上放,陆明成横了他一眼,他视而不见,在一众将士明晃晃的目光下跨上马,与她同乘一骑。 洛长然心虚的垂下头,大而重的头盔掩住了半张脸,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大军在幽州城外扎营,洛长然进到营帐才敢大口喘气,将士们去杀敌,她便在帐中静坐,不小心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阿然,救我!”猛地惊醒。 是阿瑶! 外面响起收兵的鼓声,洛长然冲出营帐,与卫昔撞了个满怀,未等开口,就被她重新拉回帐中。 “胜了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幽幽道:“阿瑶在北周手上。” 洛长然咽了口唾沫,“你说清楚,寒哥呢?” “三公子没事,跟将军在一起,阿瑶……被那个石丰带走了,说是想救她,就让你和三公子去北周。” “北周退兵了?” “嗯,没怎么抵抗,听说早先就被撤走了一部分兵力,好像和夺嫡有关。” “她怎么会落在北周手上,”洛长然坐下喃喃念叨,心思复杂。 陆陌寒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愣,起身帮他卸下盔甲,就听他忽然道:“大哥已经安排好了,北周军只能绕道夷山撤退。” 洛长然眨了眨眼,蓦地明白过来,心头一喜,喜过之后又有些担忧,“阿瑶身上可没你的味道,会不会……” 陆陌寒无语的用额头轻碰了下她额头,“他见过。” 洛长然想起来,长长的哦了声,忍不住眉开眼笑,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下,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接近矮塌的瞬间被他搂住转了个身,脸颊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终于打完了,好累,”他手指缠绕着她头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盘旋,“陪我睡会。” 洛长然耳朵根微热,调整了一下姿势倚进他怀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起来天还是亮的,出去转了圈才知道已经是第二日,得知陆明成去了幽州城整顿,洛长然忙拉着陆陌寒去寻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周围的目光都意味深长。 说是寻陆明成,主要还是狐假虎威去找沈氏算账,只是进了城才知道流放的犯人因为这场瘟疫和战乱,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剩几个,沈氏早就不知所踪。 两人随便转了转,满目荒凉也没什么可看的,正准备回去,看到许多士兵押着一群百姓经过,其中不乏老弱妇孺,甚至嗷嗷待哺的婴儿,那群士兵各个凶神恶煞,稍有落后的人便毫不留情的连踢带打,与流放地的官兵无异。 洛长然蹙眉上前,询问怎么回事,为首的将领认出了他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禀报,“末将奉命将这些俘虏押至乱葬岗……”小心的瞄了陆陌寒一眼,“埋,埋掉。” “活埋!”洛长然大惊失色,“奉谁的命?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不是俘虏!” “夫人这话说的,北周的人怎么能不是俘虏呢?而且他们中还有染瘟疫的,若是放任不管,疫情蔓延到了军营……” “王大人已经有法子治疗瘟疫了,”洛长然扫视了一眼人群,没看到几个面有病色的,“两军对战祸不及百姓,此乃陆家军的规矩,你想违抗军令吗?” “末将……” “他不是陆家军的人,”陆陌寒冷淡开口,“谁给徐刺史的权利插手此事?” 那将领张口结舌,额上冒出几滴汗来,扑通跪下。 “把人放了!” 他眼珠子乱转,没有反应,僵持了片刻,陆明成与王大人从刺史府出来,发现这边不对劲,走了过来。 得知前因后果,陆明成厉声下令放人,那将领仍是不服从,陆明成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对陆陌寒道:“将他捆了军法处置!” 将领嘴里含着血哭天喊地,其他人哪敢多言,一个个退了开来。 陆陌寒懒得动手,王大人只好叫了两个侍卫来将人拖走,陆明成满面严肃,看了眼那群百姓朝他道:“后面的事还要麻烦大人。” “将军放心,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洛长然没听明白,又不好插嘴去问,待刺史府的人前来领着那群百姓离去,刚看了眼陆明成,就见他突然朝陆陌寒吼,“早晚有一日也将你军法处置!” 陆陌寒无辜的眨眨眼,扯了个笑。 陆明成气呼呼的转身要走,旁边响起声,“等等。” 洛长然看过去,发现是落在人群后的一个年轻男子,与陆陌寒年纪相仿,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好似能看透一切,身上衣衫有些奇怪,像道袍又不是道袍,头发散着,看起来有些邋遢,饶是如此,也难以掩饰身上清冷孤傲的气质。 陆明成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 第85章 城 陆明成眸中闪过狐疑的神色,言简意赅,“不必。” 男子不说话,摸出两个小小的硬片,蹲在地上捣鼓了一阵,抬起头来认真道:“福祸本相依,此战会为你带来无上荣耀,但也会轻易拉你跌落云端,莫要离开皇城,否则大祸将至,生死权在一念之间。” “胡说什么!”陆陌寒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有控制不住要教训的架势,洛长然脸色惨白的拉住他,想到前世陆明成之死,双唇抖了抖问那男子,“你手里的是什么?” “龟甲。” “你会卜卦?” 男子点点头,深邃的眼睛盯着她转了转,喃喃自语,“重复了吗?” 洛长然身子晃了晃,陆陌寒一把扶住,恶狠狠的瞪他,他收起龟甲站起来,朝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陆明成道:“我们巫咸族从不欠人恩情,你救我一次,我也会救你一次。” 说完一派老成的背着手走了。 陆陌寒冷哼了声,问洛长然,“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饿。” “我也饿了,”陆陌寒牵起她的手,“回去吃东西,”见陆明成还愣愣的盯着男子背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我要吃烤全羊!” 陆明成回神,眉毛一凛,“吃土吧你!”转身大踏步离开。 然而一回到营地,便听到将士们高兴的讨论,“今日将军犒赏大伙,有烤肉吃。” 陆陌寒得意洋洋的从他们跟前走过,回到帐中,洛长然屁股还没坐稳,卫昔便挑帘进来,“三夫人,阿瑶回来了。” 洛长然又站起来,跟着她出去,阿瑶被安置在稍远的营帐中,二人一路跑过去,门口有两个小兵守着,见她们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退远了些。 军医已经看过,留了些伤药,她正咬着牙努力的往背上涂,洛长然近前才发现她浑身鞭痕累累,衣衫破碎,心中抽疼了下,去拿她手里的药。 “我来吧,”卫昔接过去道。 阿瑶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望着她们的眼里噙满了泪。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洛长然安慰,见卫昔开始上药,忙道:“忍着点。” 卫昔横了她一眼。 阿瑶微微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这鞭伤也不是第一次有。” 洛长然在她旁边坐下,“你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狼群冲过来后便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在夷山下了,然后遇到两个陆家军的大哥,将我送来了军营。” “石丰呢?” “应该死了吧,狼群好像都是冲着他去的。” 洛长然乐了,疑惑的问她,“你怎会落到他手里?” 阿瑶蓦地睁大眼,急声道:“徐刺史呢?快去抓他,别让他跑了!” “怎么回事?”洛长然蹙眉,“你说清楚。” “是他将我交给石丰的,那日我刚从你房里出去就被人打晕,不过很快清醒,没敢轻举妄动,亲耳听到他与石丰说话,他早就被北周淮王收买,城门也是他打开的。” 难怪……洛长然与卫昔眼神交汇,她瞬间领悟,放下手上的药出去找陆明成。 洛长然接手,帮阿瑶包好伤口,看着她喝完药躺下才离开。 陆陌寒在帐中等着她,她一进去便听到喜滋滋的一句,“死了。” “嗯?” “石丰,”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川,“狼王说肉太老,我听到了。” 洛长然摇头失笑,“他也是活该,也不知和陆家有多大仇!” 陆陌寒敛去笑意,眼神微暗,“他是和我有仇。” 洛长然不解。 “我问过大哥了,以前……我是什么样你也知道,刚从夷山下来时更甚,大哥第一次带我去战场,我杀红了眼,敌军将领已经投降,但是我听不懂他叽里呱啦的话,也没心思听,直接就扭断了他的脖子,血洗边疆……” “那个将领……和石丰有关?” “恩,是他弟弟,唯一的亲人。” 洛长然心潮翻涌,上前抱住他,“都过去了,别想了。” 半晌没反应,洛长然抬头看他,只见他一本正经的开口,“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必须亲吗?” “嗯。” 洛长然踮起脚,往他脸上凑去,他不满的强行将她头掰过来,唇落到了她唇畔,缓缓摩挲,一点点探索,将她浑身点燃。 * 徐刺史听闻阿瑶被救回来,果然跑了,不过未能逃脱陆明成的手掌心,一番审问下来,他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 洛长然好奇陆明成怎么审的,竟能让他这么快招了,卫昔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你不会想知道。” 陆陌寒接着开口,“我也不想知道。” “没人告诉你,”接的太快,卫昔意识里还是洛长然,顺口回道。 陆陌寒扫了她一眼,起身往陆明成帐中而去。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安,”卫昔盯着他背影喃喃自语。 洛长然憋着笑拍拍她肩膀,“收拾东西吧。” 一个时辰后,卫昔被陆明成叫走,回来便冷着脸向洛长然辞行,“将军让我先回金陵,保重。” 洛长然,“保重。” 她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陆陌寒朝马屁股踹了脚,马儿狂奔而去,留下一路飞尘,还有尘土中努力拉缰绳的倔强背影。 “你对卫昔就不能和善一些,”洛长然瞥陆陌寒,他耿直回答,“现在不需要她了。” “别忘了我们还是流刑犯,在流放地她比你有用。” “已经不是了,圣旨刚到,跟赈灾物资一块,我们得跟大哥回金陵。” 洛长然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 “那阿瑶呢?” “大哥说也带回去,要帮前任冀州刺史翻案。” 洛长然喜上眉梢,拔腿往阿瑶的营帐跑,陆陌寒拉住她,“去哪?” “告诉阿瑶这个好消息啊。” “不准去!” “为什么?” “你总是找她,不陪我玩,也不陪我用膳,对她比对我还细心,我不高兴!” 洛长然,“她是女子,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你忘了她在流放地多次帮我了?” 陆陌寒将袖子卷起来,露出浅浅的一道疤痕,伸到她眼前,“我也受伤了。” 洛长然,“……” 三日后,在陆家军的帮助下,幽州城瘟疫基本控制住,大军拔营回京,阿瑶的伤还没好全,陆明成本想找个将领带着她,谁知出发那日陆陌寒弄了辆马车来,于是在数万将士面前,兄弟二人反目。 “出征的大军中岂能出现马车,成何体统!” “我们跟在后面,不影响。” “那也不行!” “不行就单独走,金陵再见!”陆陌寒转身。 陆明成深呼吸了几口气,在他与穿着小兵甲胄的洛长然于队首同乘一骑出现在金陵街道和驾着马车随军而行之间无奈选择了后者。 陆陌寒旁若无人的抱起洛长然放进马车,又扶着阿瑶上去,尽职尽责的当起了车夫。 摇摇晃晃了近半个月才抵达金陵,洛长然浑身跟散了架似得,不敢想象一路骑马回来会是什么样。 陆明成率领大军进城,百姓夹道欢呼,洛长然从车窗缝隙中一眼就看到旁边茶楼里二层窗边的洛长宁。 似乎长高了些,性子也沉静了些,如此热闹的场面,竟然一声不吭看着,与旁边兴奋挥动手臂的齐进成鲜明对比。 “这两人怎么跟换过来了一样,”禁不住轻笑低喃,阿瑶凑过来,“谁呀?” “我五妹,”洛长然指了指,手还没放下就见洛书也出现在窗边。 “好美啊!”阿瑶由衷赞叹。 洛长然认同的点头,“小五是挺好看的,尤其不说话的时候。” 阿瑶羞涩的笑了笑,收回视线坐好。 陆明成进宫复命,陆陌寒驾着马车回到陆府,还没停稳逐月就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扶洛长然,“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陆陌寒拨开她,将洛长然抱下来,她又不死心的想扶着自家姑娘进去,听到冷冷的一句,“扶后面人去,”整个人呆住,像是受了莫大惊吓。 长公主站在东厅前等着他们,小腹微微隆起,看到他们眼眶一红。 “大嫂,”洛长然叫了她一下,声音哽咽。 “回来就好,”长公主拉住她的手上下端详,“瘦了这么多,受苦了。” “有刺史大人关照,也没那么苦。” “一会儿我让胡太医帮你们检查检查,看看可有留下病根,”长公主看向陆陌寒,“我听说此次战役幸亏有三弟撑着,否则不待成哥赶到北周军便攻破了北疆防线。” 洛长然抿了抿唇,打算详述的话未来得及出口,被陆陌寒毫不谦虚的一个“是”抢了先。 长公主神情僵住,愣愣的看着他。 “大嫂,”陆陌寒眉毛一弯,视线移向她腹部,“我要有侄儿了吗?” “还,还不知道是男是女,”长公主下意识回答,眼泪忽然滑了下来,“三弟,你,你……” “卫昔和大哥没告诉你吗?”他眨了眨眼,态度比对陆明成好上太多,“都是阿然的功劳,你多奖励她一些好东西。” 第86章 城 陆家三公子回来的消息以席卷之势迅速传遍金陵,三公子开口说话的事也极快的在府里散开,回自己小院的一路上,洛长然接受了数道敬佩的注目礼,油然生出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院子里窗明几净,与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洛长然疲累不堪,让逐月伺候沐浴时便沉沉睡去,醒来看到的是一片月白里衣,微微仰头,熟悉的面容进入眼帘。 他气息均匀,神情平和,右手搭在她腰上,线条流畅的下颚轻抵着她的头发。 洛长然唇角不自觉扬起,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眉毛,眼睛…… “手感如何?”他忽然出声。 洛长然嘻嘻一笑,“你醒了?” “早就醒了。” “那为何装睡?” “想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占我便宜,果然是。” 洛长然唰收回手,“你以前多单纯,现在心眼越来越多了。” “以前是傻,错失了好多机会,所以现在要补回来。” “补什么……”话音未落,他便翻身压下来,闭着眼睛准确的封住她的唇。 洛长然推他肩膀,他纹丝不动,手不老实的沿着她腰际向上游移。 喘气的空隙,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大哥还在等我们。” “让他等着。” “大嫂……准备了宴席……” 他手上动作停住,在她耳垂吮了下,抬起头意味深长道:“都想吃。” 洛长然满面潮红,娇嗔道:“别闹了,我真的饿了。” 他将她抱起来,“那就先喂饱你,免得没了力气。” 偏厅之内,长公主和陆明成已经入席,从陆明成的表情可以看出,大概是等了有一会儿。 陆陌寒牵着洛长然洋洋洒洒的落座,朝陆明成道:“开席吧。” 陆明成凛着眉瞪他,长公主忍不住笑了,吩咐丫鬟上菜。 因为治疗瘟疫退敌有功,皇上赦免了陆陌寒和洛长然,陆明成也恢复爵位,并且加了大将军衔,走向了人生的巅峰。 洛长然曾经佯称做梦所说的话都一一实现,如今只剩下陆明成之死,看得出长公主眼里的担忧,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个孩子也很有可能失去,洛长然不忍心告诉她,一顿饭吃的忧心忡忡。 席后,陆明成将原冀州刺史孙伯荃的遗物给了洛长然,说已经呈报皇上,如今的徐刺史查明确实是北周奸细,他曾经是阿瑶父亲的都尉,孙刺史被定罪的有力证据便是他暗中提供,他也是因此升了官,此事极为隐秘,除了皇上和刑部尚书没几人知道,如今身份暴露,皇上自然会联想到那个案子,陆明成极力请求重新审理,皇上交给了大理寺,至于阿瑶,准许其暂居陆府,待案子审结再行处置。 虽然可以翻案,但毕竟过去了那么久,孙家早就人员凋零,徐刺史也入了狱,旧案重提本就是君王最忌讳的事,陆明成说服皇上,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洛长然后来才知道,皇上会答应与他们这一年的流放有关。 他们被流放是因为陆陌寒杀了梁横,当时清河王逼得紧,无法证明梁横想暗杀他们在先,梁芸菲口口声声与梁横去听戏,人证不少,他们救小五遇袭之时有不在场证据,现场死士尸体武器等也没有能证明与清河王府有关的。洛长然一直奇怪梁横是如何做到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去了流放地半个月左右后,陆明成查出陪梁芸菲听戏的根本不是梁横,准确的说是中途换了人,一开始他们确实在一起听戏,梁横喝了不少酒,小厮扶出去解手,回来后就佯装醉酒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其他人只看到他不胜酒力跌跌撞撞出去,被小厮背回来,脸埋在臂弯里,头发挡的严严实实,直到散场也没醒,哪里晓得换了个人。 梁横死时身上确实有酒气不假,所以说他在城外温泉山庄指挥暗杀的事毫无可信度,查出这个后,陆明成本以为能很快救回陆陌寒,没料到那伪装成梁横听戏的人早就被灭了口,当日梁横身边随行的小厮也下落不明。 尽管没有有力证据,但这些足以让人怀疑,陆明成不止一次求皇上彻查,可他当时被贬了官,而且因放走罴兽,皇上正在气头上,看他各种不顺眼,加上沈家父子的挑拨,怎么可能听进去他的话。 再后来陆明成暗中翻遍了整个温泉庄子,在遇袭的那间水池底下发现暗器,就是夹住洛长然脚踝的铁夹,密密麻麻布满池底,他从铁匠铺得知最近两个月大量采购那种铁夹的是清河王府的仆人,不过也已经死了。 陆明成以此为由再次求皇上下旨彻查,皇上一听当场发怒,已经查封的地方,他竟然公然漠视多次出入,如此肆意妄为,眼里还有没有君王! 结果自然是没有同意,原因主要是陆明成多次在朝堂上违抗圣意,皇上已经不关心真相究竟如何,自己的威望高于一切,而且清河王府失了世子,陆府失了野性难驯的陆陌寒,清河王因看管罴兽不力受了罚,陆明成贬了官,也算两败俱伤,再追究下去,平衡就会被打破。 所以答应重审孙伯荃的案子,也是借此给陆明成一个面子,恢复君臣关系,因为梁横已死,清河王再无忌惮,回到青州后便开始蠢蠢欲动。 孙伯荃的令牌交到了大理寺,洛长然拿着血书,走到阿瑶门前时,正好木门从里面打开。 “阿然,”她笑了笑,“我正要去找你。” “什么事?” “我听说皇上让大理寺重审父亲的案子了,”她满面笑容,“一定是陆将军帮的忙,想着让你带我去见他,谢谢他的大恩大德。” “不急,”洛长然抿了抿唇,“翻案之后再去也行,大哥刚回来,诸事缠身很是繁忙。” “那好吧,听你的,”她点点头,视线移到她手上,“你拿的什么?” 洛长然手指捏紧,“进去说吧。” 看到血书上面字迹的瞬间,阿瑶便像被定住,木然的听洛长然说完,双唇不住抖动,空洞的眼中滚出两颗泪珠。 “真的死了。” “原来是一个人……” 阿瑶紧紧攥着血书,眼泪越落越急,猛地起身跪了下去。 洛长然去拉她,她固执的不肯起,磕了个头认真道:“替父亲收尸的恩情阿瑶永记于心,这辈子若能活下去,誓必报答,死了下辈子也会报答你。” “你在流放地不是也帮过我,”洛长然笑道:“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以后会活的很好,等孙大人案子结了,我还要请大嫂为你说门好亲事。” 她破涕为笑,抹了两把泪起身,“我现在知道父亲为何不给我托梦了,他可能是将所有力量用来让我遇到你,救我出火海,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更不可能替父亲翻案,重见天日,阿然,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条命是你给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来回报。” “若真要回报我,就打起精神来,忘掉过去的伤痛,”洛长然看了眼血书,“也,不要难过太久。” 她睫毛湿漉漉一片,用力点头。 万物复苏的季节,满目鲜活的生命力,树木草地穿上嫩绿的新衣,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快乐的向人们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洛长然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趁着天气不错,叫上陆陌寒去看阿娘。 到了后发现洛长宁和齐进居然也在,他们一进去洛长宁便冲上来,抱着洛长然只是哭,齐进拉都拉不开。 陆陌寒瞪了片刻,实在看不下去,拎着她后衣领刚挪开,一转身沈氏又抱上了。 齐进戏虐笑道:“三表哥,你敢把方才的动作再做一次吗?” 陆陌寒搓搓手,“不敢。”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沈氏僵硬的松开洛长然,双目大睁,满脸的不敢置信,洛长宁半张的嘴里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齐进倒是看着平静,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静了不到片刻忽然爆发,声泪俱下的喊着“表哥啊,你受了什么刺激啊!”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去抱他。 陆陌寒,“碰我一下试试!” 齐进冷静下来。 洛长宁,“天啊四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姐夫说人话,声音好好听,能不能再说一句?” 陆陌寒靠在柱子上,冷着脸不吭声。 洛长宁三两步凑过来,“姐夫,再说说嘛,说说嘛。” 陆陌寒无语侧身,不搭理她。 她又嬉皮笑脸的朝洛长然道:“四姐,方才是不是我的幻觉,你叫姐夫说说话,我再听听,回去也好跟嫂子……形容一下。” “形容什么?”洛长然瞥她。 “大哥不是一向自诩声音独特,是男人中最好听的嘛,还用这破借口骗到嫂子,我得回去给嫂子入木三分的形容一下,揭穿大哥的谎言,”洛长宁义正言辞道。 洛长然,“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洛长宁眨眨眼,撒娇了半晌见没用,又不死心的围着陆陌寒团团转。 齐进嘲笑,“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可见你是多么的无用。” “你行你来啊!”洛长宁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若做到了呢?” “若做不到呢?” “打赌,做到了你跟我姓,做不到我跟你姓!” “好!”洛长宁气势汹汹的拍桌。 齐进转身将沈氏拉到陆陌寒跟前,“表哥,还没改口呢。” 众人,“……” 第87章 城 一小时后可看,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づ ̄3 ̄)づ“啊!”洛长然一声大叫,从榻上坐起来。 屋门被推开,逐月疾步走过来,“姑娘,你醒了。” 洛长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滑下。 “姑娘,你没事吧?”逐月坐到床榻边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长然摇摇头,轻轻压着胸口平稳呼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身子一僵。 猛地将手伸入衣间,衣料洁白胜雪,衣料下的肌肤光滑如脂,心跳突然加快。 怎么会这样? 抬眼四望,屋里装饰一新,窗明几净,桌上的茶壶光泽亮丽,壶身绘着青色牡丹花纹,是闻名天下的嵩绘瓷,窗外桂花开的正好,有几枝伸了进来,带来满室馨香。 “姑娘?”逐月察觉不对劲,小心翼翼的叫她。 洛长然视线落在她身上,面上血色尽退,她眼角的细纹没了,梳的是少女的发髻,着粉色衣衫,上衣下裳,腰间挂着藕色荷包。再看自己,手指莹白如玉,发丝乌黑似墨,中衣柔软宽大,襟口用暗线绣着小小的花纹,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样式。 “发生了何事?” 逐月满脸担忧,“姑娘你忘了吗?方才你……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落水?洛长然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阴翳的脸上,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落水,是在陆府散步时,不经意看到了躲在假山后的陆陌寒,她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踩空…… 那是……十年前! * 用了三天时间,洛长然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她重生回了十年前,上个月刚满十七岁,嫁进陆府已有半年时间。 这几日,她将前世之事仔细梳理了一番,尤其是被杀之事,内心甚是悲凉。 沈初,她那样相信他,视他为毕生所爱,即便不能相守,她也时刻盼着他安好无忧。可他呢?竟然利用她杀陆陌寒,竟然亲手了结了她。 十多年的痴心错付,可笑的是到死才看清一切。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杀陆陌寒,沈初是文官,没有能力调动军中强弩,他的背后定然有人支持。 会是二公子陆斯呈吗?二夫人沈氏是沈初的姐姐,就是她帮沈初传的口信约自己见面,陆斯呈是庶子,陆明成无子,他死后按理是应该由嫡三子陆陌寒执掌陆家军,可他生性凶残,心智缺失,难当此任,所以军权定会落在二公子身上,但陆陌寒毕竟是嫡子,而且战功赫赫,野性难驯,除了陆明成无人能降服,陆斯呈岂能不设防,趁机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否则怎么解释陆陌寒会出现在小河边?他那几日昼夜守在陆明成棺木前,无人能近其身,除了陆斯呈她想不到还有谁能传信给他。 可若真是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在陆府有的是机会下黑手,而且陆明成刚死,还未下葬,他也尚未来得及全面接手陆家军,那个时候动陆陌寒,难免不叫人怀疑,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家族争权的原因,陆明成有没有其他仇家不得而知,树大招风,他自己都死得那般蹊跷,更遑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陆陌寒呢。 她确实是没想到陆陌寒会上钩,跑来救自己,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直到最后一刻,也不忘将她推离陷阱。这条命她自己都不在乎,他却珍而重之,在陆府的十年,她对他只有满心的恨意,不将他当人看,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相濡以沫的夫妻尚且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能做到他那样的这世间有几人?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哪怕只是为了报答他临死的相护之恩,也得好好待他,洛长然心想着。 “姑娘,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逐月站在窗前轻声问她。 洛长然朝外面看了眼,点点头。 逐月愣了片刻,姑娘自落水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她很是担忧,虽然自从她嫁进陆府便一直这样,但以往偶尔还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这几日却是连她也不搭理了。原本也是随便问问,并未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竟会答应。 逐月欣喜的一笑,快步上前帮她梳妆。 小院里空气清新,景色宜人,靠西边有一排桂树,繁盛交错,将日头遮了大半,几缕金辉透过叶隙洒下来,斑驳明亮,池塘边的石台上停着两只鸟儿,一点也不怕生,见她们出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陆明成虽然逼她嫁给陆陌寒,倒是没有强迫她做其他事,知道她厌恶害怕陆陌寒,不肯与他亲近,索性将她扔在了这个小院不闻不问,若非这样,她也不会在陆府苟延残喘十年时间。 院子不大,走一圈也用不了半炷香,前面是三间厢房,后面有一片空地,听说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开辟出来种菜的,眼下已经荒芜,杂草丛生,洛长然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见没什么好看的,便欲离开,转身的瞬间,突然发现草丛中一双犀利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 洛长然惊叫了声,连连后退,逐月不知发生了何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吓了一跳,忙护在洛长然身前,哆哆嗦嗦的喝问,“什么人?出来!” 没有反应。 逐月背着身子推洛长然,“姑娘,你快去叫人来,我,我帮你挡着。” 也没有反应。 回身一看,竟见她已无惊慌之态,神情柔和,轻启双唇,“陆陌寒,是你吗?” 逐月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看到她朝那人走过去时,更是惊上加惊,好在够灵醒,急忙拉住她,“姑娘,你要做什么?” 洛长然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又往前走去,边走边道:“陆陌寒,我知道是你,出来吧,”声音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而那草丛里的人见她过来,身子立刻便绷直了,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凶狠的瞪她,可她却并未像以往那样吓得掉头就跑,甚至连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一再向前。 眼见着后无退路,他伏低身子猛的发力,迅速从她旁边跃了过去。 洛长然只见一团黑影从旁掠过,像条疯狗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逐月脸色发白,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姑娘,那,真的是三公子?” “是他,”洛长然肯定的道,忽然觉得有趣,上一世她每次见他都是凶神恶煞的,大叫着让他滚,别过来,她以为他肯定会伤害自己,就算不动手,也定是不怀好意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好像……也怕自己? “走,跟过去看看,”洛长然兴致勃勃的追了过去,逐月又惊又疑,却是来不及多问,连忙跟上。 可是到了前院,哪里还有陆陌寒的半分影子,洛长然将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累的满身大汗,连他一根毛也未见到。 逐月实在不解,忍不住问她,“姑娘,你不是怕三公子吗?如今怎么……”她想了想,尽量委婉的道:“你不是想,想做什么吧?那可万万使不得。” 姑娘突然接近三公子,她能想到的不是恨极想杀了他,便是寻死想被他杀,落个解脱,前者实力太悬殊不大可能,那便是后者,再结合她这几日的精神状态,逐月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洛长然撇她一眼,“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他。” 逐月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逐月回来时就见他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晒太阳,眼睛半眯,神情很是安逸,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听见声响,眸光瞬间聚集,凌厉的朝她扫过来。 逐月咯噔一下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许是认识了她,他神情缓缓放松,又恢复成懒散的样子,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道。 逐月小心翼翼进门,大气也不敢喘,进到屋里迅速回身将门关上。 洛长然正在描花样,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她神色有异,疑道:“怎么了?” 逐月比她还疑,“姑娘,三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你见他了?”洛长然放下笔,神情微动,“他还没走?” “是啊,门外守着呢,”逐月小声道:“跟个丧门神似的,吓死人呢。” 洛长然从窗户探出头去,果然见他靠坐在廊下,两条长腿摆成很随意的姿势,侧脸线条坚毅分明,阳光撒在他脸上,映的肤色通透明亮,看起来竟比姑娘家的还要纯净自然。眼神难得柔和,远远望着树上的小鸟,手里拿了片烂树叶,指尖不安分的撕扯着叶子边缘。 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单纯美好,像个大孩子,洛长然心忽然变得柔软,轻声唤他,“陆陌寒。”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他便立即看了过来,迎着阳光,眼神清澈明亮,如同两湾碧波清潭。 “不是让你回去歇着吗?” 他眼眸微垂,似乎不太乐意。 洛长然忍不住轻笑,“进来吧。” 逐月去帮洛长然热饭菜,陆陌寒便跪坐在软席上,眼睛转来转去,一副好奇的样子。 莫非是昨日来没顾上看,今日补上?洛长然暗自腹徘,起身坐到他旁边。 陆陌寒往旁边拧了拧。 洛长然蹙眉,我又不吃人,你躲什么躲!不满的往他跟前挪。 陆陌寒也挪。 洛长然再挪。 陆陌寒还要动,被她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陆陌寒,“……” “过来。” 被她强拽过去,身子绷的笔直。 看他一副受惊的模样,洛长然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罪恶感,声音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手撑在身体两边,微微仰头,眨巴着眼睛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第88章 城 洛长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前世之事提前应验了,这还不到十年,怎么会?清河王已死,沈初抑或陆斯呈如今自保都来不及,谁还有余力去害他! 长公主脸色惨白,扶着石桌起身,“你说什么?” “我们回京途中遇到山体松动,大将军为躲避落下来的巨石,不下心跌落悬崖,至今……生死未卜。” 长公主双唇颤了颤,“生死未卜……” “找,找不到大将军的尸身,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还没说话,长公主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陆陌寒及时扶住她,抱到屋里,流霜去请胡太医。 洛长然帮忙将长公主安置在榻上,伸手去调整玉枕,陆陌寒猛地将枕头抽出来,长公主头磕了下去,幸亏是软塌,没什么大事。 “你做什么?”洛长然不满的瞪陆陌寒,却见他拿着那枕头翻来覆去的闻,眉头紧簇,一脸的若有所思。 胡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洛长然也没功夫多问,提心吊胆的瞅着老头,听他说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流霜去端安胎药,顺便送胡太医出去,陆陌寒本沉默的在旁边盯着,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冲到胡太医跟前,抓住他衣襟强行拽走。 洛长然忙跟出去,胡太医骂骂咧咧,不断挣扎,陆陌寒毫无反应走的飞快,手上还拿着那玉枕,进到陆明成书房,等洛长然进来,迅速关上门,将他扔在地上。 “老三,你疯了吗?想干什么!”胡太医怒问。 陆陌寒脸上像是结了层冰霜,“我大嫂第一个孩子怎么掉的?” 胡太医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玉枕上,神色微变,“你不是知道……” 陆陌寒啪的将玉枕摔在地上,胡太医话音戛然而止。 洛长然看到破碎的枕头里全是黑色粉末,香味扑鼻,惊愕的蹲下去用指尖碰了下,瞬间留香,心神蓦地一动。 陆陌寒捏住胡太医脖子,“这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这东西难道是我给她的吗?”胡太医身子缩了下。 洛长然犹如被当头棒喝,整个人僵住,陆陌寒愣愣的看着他,良久,手上力气消失。 章和六年,交趾进贡上来两个白玉枕,宛如天宫玉兔,晶莹剔透,暗香流动,传言有通灵功效,可令女子永葆青春,陛下大喜,一个赐给了中宫齐皇后,一个作为嫁妆给了自己唯一的同母妹,永乐长公主。 他一开始就没想让陆明成有子嗣,是啊,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手握重兵权势震天,身上还有皇家血脉的人出现在自己身侧,可是皇后娘娘呢?齐国公府地位虽高,但没有兵权,国公爷在朝中也没有结党,对了,南阳郡主,南阳王镇守南郡,兵多将广,与国公府、陆府都有姻亲关系,齐进和陆明成自小亲近,他又是世子,如果齐皇后再生下嫡皇子,齐家和陆家还不得上天! 电光火石间,一切似乎贯通了起来,去宫里赴宴那日,皇后娘娘并非无意表现出自己落枕,她早就发现了,隐晦的给长公主提过醒,也没让太医当场诊断,可是长公主与她不同,她身处后宫,多年无子,自然会调查周围所有东西,可长公主,她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亲哥哥! 还有沈氏当时说是偶然得知长公主怀孕,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皇上故意让人泄露给她,借她之手除掉孩子,找个明面上的借口,也能离间陆家兄弟关系。 长公主身体状况胡太医最清楚,很明显皇上将他打发来陆府不是因为昔才,仔细想想,胡太医与太医院人不合撂挑子不干的说法也令人深思,只怕是长公主刚一怀孕,他便禀报给了皇上。 可洛长然奇怪的是皇后娘娘从未怀过身孕,而长公主不但怀了两次,这次还撑到了九个月,第一次也是利用沈氏令她滑胎,为何会差别这么大? 莫非……洛长然不太敢相信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试探着问胡太医,“是你帮长公主调养的身子吗?” 胡太医抬头看了眼她,闷闷的嗯了声,“那是麝草制成的香料,我翻遍医书研制了另一种熏香,可以抵冲它的功效,当做安神香让长公主每晚睡前点上,但是我不能告诉她实话,说了皇上会杀了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既然想保住她的孩子,那你为何在她第一次怀孕时立马禀报给皇上?” “我可没有那么仁慈,”胡太医白胡子翘了翘,“我一向喜好研究疑难杂症,就是想挑战一下有抵消麝草功效的熏香试试,再说……我不第一时间禀报,等皇上自己发现一样会杀了我!” 洛长然,“如今大嫂已有九个月身孕,你也安然无事,为什么?” 胡太子沉默了下来。 洛长然心里一沉,就听他道:“那是因为……她长期受麝草药力侵蚀,我调的香虽能缓解,但体内两种药物相抗已久,身子受损严重,即便是生下孩子,也体弱多病活不过五年,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 陆陌寒紧握的双拳发出骨骼声响。 洛长然心下凄凉,“连你也治不好吗?” 胡太医摇头。 陆陌寒猛地起身冲了出去,洛长然生怕他惹事,忙追上去拉住他,“你去哪?” “进宫!” “你疯了!”洛长然气得流泪,“大哥还下落不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把事闹大只会给陆府带来更大灾祸,大嫂的孩子很可能连来到人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陌寒眸中火气渐渐熄灭,染上了层晶莹的颜色,又道:“我去找大哥,他不会死的。” 洛长然还未来得及说话,流霜就匆匆跑来,“三夫人,长公主醒了。” 陆陌寒往前的脚步停住,洛长然抹去脸上的泪,“先去看大嫂,别冲动,也别提玉枕之事,她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陆陌寒沉着脸没反应,洛长然拽了他一下,他缓缓点了下头。 长公主满面泪痕,见着他们进去立马问,“找到成哥了吗?” 洛长然咬了咬唇,她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大颗大颗的泪珠又滚出来。 “大嫂,别哭了,孩子要紧,”洛长然喉咙梗塞,轻声安慰,“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还活着,可能被谁救走……” 脑子里蓦地冒出一句,“你救了我一次,我也会救你一次。”那个穿着奇怪会卜卦的男子。 洛长然急忙拉住长公主的手,“大哥还活着,肯定还活着,你相信我。” 长公主泪水止不住,悲戚的望着她,断断续续道:“你说……沈初会娶洛长平,我会有……第二个孩子,成哥会做大将军,都……一一实现了,你还说……成哥会死……” “不会死,”洛长然打断她,“我又做梦了,他被人救了,还活着。” “真的?” “我发誓,”洛长然举起手,“若有虚言,不得……” 长公主慌忙捂住她的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那你就别再哭了,”洛长然摸了摸她的肚子,感觉手心动了动,似乎被踢了下,“你看,小公子知道你难过很是紧张呢,你别让他害怕了。” 长公主抹了两把泪水,点点头,慢慢躺下去。 陆陌寒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长公主察觉脖子下的枕头有异,奇怪的咦了声。 洛长然忙道:“方才寒哥抱你进来,太过着急,不小心将玉枕拨到了地上,摔碎了,这是大哥的。” 长公主呐呐的哦了声,“碎就碎了吧,”侧身朝里,眼泪悄悄无声而落。 让流霜仔细照看着,洛长然和陆陌寒走了出去,迎面见齐进急冲冲跑来,劈头就问,“大表哥真的死了?” 陆陌寒阴冷的一记眼刀抛过去,他往后缩了缩,朝洛长然道:“金陵城都传遍了,我当然不信,听说皇上派人去找了,随行的陆家军撤了回来,你们有没有问问,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洛长然浑身一阵阵冒寒气,可算是明白了。 清河王死了,陈国平衡局势被打破,陆明成一人独大,重权在握,而且在百姓和朝臣中威望极高,无人能与之匹敌,更无人克制,北周军也刚被他剿灭,因为夺嫡之争,乱成了一锅粥,加上近些年被陆明成压制的太狠,缺少良将,兵力大损,十年之内都起不了什么风浪,此时不除掉他更待何时! 难怪命大军押后,让他先一步回京,朝臣都道是为了长公主,为了让他在孩子出生前回来,谁能想到暗中设伏,如今又将寻找的陆家军撤回来,换成自己的人,明着一副体谅将士,加派人手,担心关切的样子,实际上……哼,只怕是没见到尸体不死心,要再添一刀吧。 齐进见他们两人都冷着脸不说话,着急的喊,“别吓我行不行,我胆小!” 凌乱又响亮的脚步声传来,洛长然抬眼看去,发现府里侍卫惊慌失措的冲过来,“三公子,三夫人,刑部的人来了。” “刑部?”洛长然拧眉,“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要找什么证据。” 正说着,黑压压一群人出现在远处,径直朝湖边走去,二话不说跳下去几个人,像是在打捞什么,洛长然他们忙跑上前,齐进历喝,“你们做什么?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由得你们胡来!” 刑部尚书赵大人阴阳怪气的开口,“本官奉命来取证,世子爷就别多管闲事了。” “什么证?什么案子?看清楚,此乃大将军府,谁给你的胆子私闯!” “皇上,本官奉皇上之命,”赵大人冷哼,“世子爷不信可以去问问。” 齐进还要再说,大喊声响起,“找到了!” 洛长然视线移向发声处,赫然看到水里的刑部官兵手里拿着个布偶小人,穿着明黄服饰,戴着冕冠,背后贴着像符纸的东西,身上扎满了细针。 第89章 城 洛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赵大人接过去看了看,厉声下令,“全部带走!” 官兵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陆府的侍卫冲上前挡着,不待下令便一个个拔出了刀,官兵迟疑着没有上前,呈对峙之势。 赵大人脸色铁青,“你们想造反吗?” 陆陌寒面无表情的看他,“说清楚!” 赵大人胸口剧烈起伏,硬邦邦道:“有人弹劾大将军身怀异心,枉顾朝纲,私自放走北周俘虏,结党营私,侵吞军饷,长公主用心歹毒,以巫术诅咒圣上,如今证据确凿,有什么话还是去牢里说吧!” “谁?”陆陌寒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赵大人脸部肌肉抽了抽,“兵部沈尚书。” 洛长然冷笑了声,就这么迫不及待!陆明成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这么着急打垮陆家,沈家倒是会把握时机,原以为他们自保都来不及,却不想皇上给提供了如此好的机会! “本官奉命行事,各位还是走一趟吧,”赵大人吩咐抓人,陆陌寒横身挡住,占据身高优势俯视他,气势迫人,赵大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脸色大变,“你想干什么!” 陆陌寒声音犹如利剑,“动手试试!” “你,你真要反了不成,可,可想清楚……” “三弟,”长公主声音自身后响起,洛长然回头,见流霜扶着她走过来。 “都退下吧,”她淡淡吩咐侍卫,目光在赵大人手上停顿了片刻,朝陆陌寒道:“成哥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做。” 陆陌寒眼神微动,极不情愿的退开。 “我可否见见皇兄?”长公主问赵大人,他躬身回道:“皇上身子不适,命下官彻查,长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告诉下官。” 长公主自嘲的笑了声,眼眶通红,“知道了,那烦请大人帮忙传话,永乐很感谢圣上昔日成全,望他保重,从今以往,永不再见。” 赵大人抬眼看了她一下,“是。” 她低头,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不要怕,娘亲带你去见爹爹。” “大嫂!”洛长然心如刀割,“大哥他……” “我知道,”长公主含泪而笑,“我不会做傻事,我要守好陆家,等成哥回来,反了……他就永远回不来了。” 洛长然眼泪唰流了下来,陆陌寒拳头捏的咯咯响,眸中雾气弥漫。 长公主看向齐进,欲言又止。 “表嫂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难得严肃的道:“你们也多加小心。” 陆府侍卫放下兵器,长公主率先朝前而去,赵大人示意手下,他们立即领命四散开来,府里一片哭喊声。 齐进目睹陆府所有人被带走,贴上了封条,心急如焚的冲回国公府,打算找父亲商量救他们,进府的时候似有所觉,脚步忽然停住,视线一转,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穿着古怪的年轻男子,深邃的眼神幽幽盯着自己。 阴暗潮湿的狱中,流霜勉强找了些干草铺着扶长公主坐下,洛长然站在她旁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无力的感觉遍布全身。 这场牢狱之灾怎么都免不了的,即便没有乖乖从命,举兵反抗,也是难逃失败的命运,而且结局只会更糟,因为陆家军出征的大军尚未回京,随陆明成前行的部分人马被皇上撤回控制,仅凭府里侍卫难以相抗,最重要的是,陆明成从未有过反心,陆家军上下自始至终忠于君王,长公主心知肚明,她没得选择。 如果陆明成死了,皇上或许还会顾念一点旧情,对长公主和陆府上下从轻发落,若是没死,只怕一个都活不了,而陆陌寒……洛长然心中悲恸,他向来只听陆明成的,没有忠君仁义的思想,拼命死守冀州也是因为那曾是陆明成出生入死从北周手里夺回来的地盘,他随性而为,肆无忌惮,除了陆明成无人可驯服,皇上绝不会留他性命。 想到这些,洛长然身不由己的软坐下去,逐月惊慌的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洛长然绝望的摇头,眼泪扑簌簌而落,喃喃自语“难道都是天意,真的只能到这吗……” “姑娘,你在说什么?”逐月哭着道:“你别吓我。” “阿然,”长公主也担忧的叫她。 洛长然死寂的目光移过去,“大嫂,你怕吗?” 她苦涩一笑,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怕,我的孩子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想听他笑,听他喊我娘亲,想知道他是像我还是像成哥,但比起无法实现这些,我更怕永远也见不到成哥,更怕陆府血流成河。” 洛长然怔怔看着她。 “其实你们都不知道,皇兄一开始为我选的驸马并非成哥,是我求他成全的,这条路是我自己所选,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不会死,”洛长然喃喃念叨,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私放北周俘虏是诬陷,结党营私侵吞军饷也是无中生有,巫术咒君更是刻意陷害,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如此明显的漏洞,她就不信能瞒天过海,怕只怕树倒猢狲散,没人敢提出异议,洛长然暗自想着。 第一次提审是在三日后,只提了陆陌寒和长公主,洛长然在狱中来回踱步,焦灼不安,等他们回来后才算是清楚知道整个案件。 陆明成击退北周军后顺手处理了赈灾之事,当时瘟疫严重,药材紧缺,朝廷送来的物资并不富裕,他便将剩余军饷拿出来了些,回京后第一时间便禀报了皇上,如今却因在户部未有记录,被说成是结党营私侵吞军饷。 确实是抓了些北周百姓被陆明成放了,洛长然亲眼所见,并非北周将士,何谈俘虏,可是现在冀州徐刺史手下那帮人都一口咬定是北周军,沈氏更是不知从哪冒出来,声称幽州刺史被陆明成收买,在流放地多番包庇陆陌寒,不但不让他做苦役自由来去,还由着他滥杀官兵,甚至将还是犯人的他和洛长然接至刺史府居住。 而那从陆府湖底捞上来的诅咒之物,也是沈氏作证,说自己一直是被冤枉的,因为去探望长公主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东西,所以引火上身,长公主威胁她若说出去便杀了她儿子,她才不敢多言乖乖认罪。 洛长然听得一阵阵冷笑,无意中发现,她去水里无意中发现的吗?旁边逐月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那日二公子带着小公子来府里,小公子哭着跑了,我跟在婆子后面追过去,远远看到小公子一直在朝水里扔石子撒气,或许……可能是他在我和婆子未找到前便将那个东西扔下去了。” 长公主满面震惊,“陆斯呈是疯了吗?若真获罪,光凭诅咒皇上这一点,陆家就会被灭门,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他是被利用,”洛长然想到在别院时发现他偷偷摸摸出城,似乎正是清河王进京的时候,“他想执掌陆家军,想让大哥和寒哥死自己好取而代之,可惜靠山先一步倒了,清河王应该是承诺过保他,如果没死的话,以清河王府的势力,将他择出来应该不难。” “你是说他和清河王勾结?” “嗯,”洛长然肯定的点头,他自己决计不敢做这些事,清河王当时远在青州,能指使他的……梁芸菲! 思及在侯府附近碰到梁芸菲和沈初,她对陆陌寒说的话,“不认识了吗?很快你就会想起来……”洛长然不寒而栗。 念头刚过,沈初便出现在牢里,身穿官服,后面跟着两个小厮。 陆府仆人和主子们是分开关押,除了近身丫鬟逐月和流霜,其他都在普通牢房,长公主他们被囚在专门关押犯了事的皇亲贵族处,没有刑部尚书之命无法进入,据洛长然所知,兵部与刑部向来不和,沈初为何还能进来? 到了跟前才晓得,大军已经回京,皇上想收回兵权,下旨让兵部将陆家军分流重编,沈初是来要回兵符的。 那兵符虽然只是个摆设,陆明成调动陆家军从未用过,但却是皇上所赐,权势的象征,兵部在陆府没有找到,所以来找长公主。 沈初对长公主态度还算平和,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然而陆明成的脸比兵符好用,长公主几乎都没见过他拿出来,当然不会知道在哪扔着,沈初倒也没为难,只冷冰冰道陆陌寒也不肯说,这样下去是要吃苦头的。 由于陆陌寒危险性太大,故特意关押在别处,具体在哪洛长然也不知道,听到沈初说这话当下就慌了,惊声质问,“你把寒哥怎么了!” 沈初目光定在她脸上,“他也问我将你怎么了,还说要杀了我。” 洛长然牙齿咬的咯咯响,死死盯着他。 沈初吩咐周围狱卒都先下去,狱卒一脸为难,身后的小厮拿着个大钱袋走过去。 “那……沈大人,您抓紧时间,莫要太久,”狱卒拿了钱眉开眼笑的走了。 “你想做什么!”洛长然戒备的往后退了退,隔着牢门,他脸上闪过厌恶之色,“你这个样子真不好看。” “说那么多何用,浪费唇舌,”旁边的另一个小厮忽然出声,手指挑了挑压下来的巾帽,露出面容走上前。 梁芸菲!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她满脸愤恨,“该结束了,我要让你们整个陆府为我父兄陪葬!” “就算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洛长然道:“你以为自己能躲多久,陆府但凡有一人在,天涯海角必会杀你报仇!” 她甜甜一笑,“哦,忘了告诉你们,陆明成的尸体刚刚找到了。” 第90章 城 沈初和梁芸菲离开后,长公主便一直沉默的坐着,神情死寂,目光空洞,如同被抽了精气。 流霜和逐月只是悄悄抹眼泪,什么都不敢说,洛长然满心绝望,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看着她一动不动坐了两个多时辰,心里实在担心的紧,红着眼眶蹲到她旁边,轻轻叫了声,“大嫂。” 她像是没有听到,眼神毫无焦点。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洛长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还有孩子。” “啊……”长公主忽然痛苦的喊了声,脸色霎时惨白,洛长然心中一紧,发觉不对劲,视线下移,就见她双腿间湿了大片,当下慌了。 流霜闻声看了眼,噗通跪在地上,“要,要生了……” 洛长然忙起身趴在牢门上大喊来人,一个胖胖的狱卒走过来,满脸的不耐烦,“吵什么吵!” “长公主要生了,快去找产婆来!” 狱卒朝里面看了眼,见长公主痛苦的蜷在地上,眼中闪过狐疑,“是不是要生了,别是吃坏肚子了吧,这里面饭菜不好,你们娇生惯养……” “长公主还没被定罪呢,再怎么说她也是皇上亲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洛长然厉声大喝,“还不快去!” 狱卒咯噔一下,“我去禀报大人,”说着一溜烟跑了。 长公主满头大汗,死死咬着牙,流霜和逐月惊慌失措的围着她,四只眼睛齐齐看洛长然,“三夫人(姑娘),怎么办啊?” 洛长然没生过孩子,也没见过生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正不知所措,洛长宁和阿瑶提着篮子来探监,洛长宁发现不对劲,立马扑过来,“四姐,出什么事了?” “大嫂要生了,”洛长然没工夫多说,直接道:“去找产婆。” “好,好,我这就去,”洛长宁忙转身跑了,阿瑶放下手中篮子,在牢门外急声道:“我在流放地见过女犯人生产,不能那样蜷着,你们找处干净的地方,让长公主平躺着。” 洛长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立即和流霜逐月依言而行,扶长公主躺好后问她,“然后呢?” 阿瑶想了想,“腿,腿半屈,下身衣物剪开,不是那样……得有个什么挡着,不能见风……” 洛长然三人手忙脚乱,长公主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神情极是痛楚,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稻草,阿瑶在门外不断道:“用力,用力……” “啊,我看到了,”流霜忽然惊喜的大喊,“是小手。” 阿瑶声音蓦地停了。 与此同时,狱卒带着产婆进来,洛长宁也找来了产婆紧随其后。 牢门打开,她们全涌了进来,两个产婆只看了眼就连连摆手,“胎位不正,生不了,生不了……” 洛长宁拽着不准走,“你们不是接生的吗,孩子出不来我要你们好看!” 产婆抖抖索索的又跪下,长公主满身大汗,衣服全湿透了,头发也沾在脸上,虚弱的求她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洛长然一咬牙,唰的亮出匕首抵住一个产婆脖子,那是陆陌寒送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上,进牢房时为防万一贴身藏着。 手不停的抖,努力发出声音,“孩子有事,你也别想活了。” 产婆吓的惊声尖叫,狱卒围过来,洛长宁往前面一挡,“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洛长然手下移,匕首停在产婆背后,“救人!” 产婆声音停住,战战兢兢的动作起来,长公主难产了近一个时辰,中间晕过去好几次,喊得都没声了,洛长然心悬在了嗓子眼,刀尖始终对着产婆。 孩子出来的瞬间,洛长然浑身力气尽失,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 阿瑶面如土色,“没声。” 产婆在孩子屁股拍了拍,孩子只睁了下眼睛。 另个产婆突然举着两手鲜血,站起来往外跑,“血,血崩了……” 洛长然心下一沉,看向长公主,只见她下身一片暗红。 抱着孩子的产婆也慌了,将孩子往旁边流霜手里一塞,连滚带爬跟了出去。 “长公主,长公主……”逐月不停地叫她,洛长然双唇动了动,“太,太医,快去传太医,”猛地抓住洛长宁,“阿宁,去找胡太医,陆府的人都关在这牢里,想办法将他带来,快!” “好,”洛长宁就近拽了个狱卒,“胡太医在哪关着?” “在,在西边……” 洛长宁掏了个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赶紧带我过去。” 狱卒不敢反抗,乖乖在前面领路。 长公主昏迷过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流霜抱着孩子哭着跪在她旁边,“长公主,你睁开眼看看小公子,你睁开眼看看……” 洛长然劈手将孩子夺过来,狠劲在他大腿拧了下,自己都觉得疼,孩子终于微弱的哭了声,几乎听不见,长公主猛地睁开眼。 阿瑶趴在她耳边,小声对她道:“大将军没死,振作点。” 长公主神情微变,满眼的不相信。 阿瑶背着狱卒掏出块撕下来的暗红色盔甲,长公主眼泪瞬间滑下来。 胡太医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又昏过去,他慌忙让众人散开,开始救治,一炷香后,洛长然见他眉头松开,暗暗舒了口气。 “命是保住了,不过还能活多久……”胡太医欲言又止,转而去看小公子,什么都不说,只是不停的摇头。 洛长宁冲到他跟前,“你再摇信不信我将你头拧下来!” 胡太医看都不看她,“你拧一百遍我也救不了他。” 洛长宁怒气冲冲的踹了他一脚,“庸医,要你何用!”说着将孩子抢过去,“我就不信救不了他!”一阵风似得卷出了牢房。 皇上还没说怎么处置长公主和孩子,如果从轻发落,或者皇上对孩子另有打算,这孩子若因为被阻拦没及时得到救治而亡,他们都得人头落地,毕竟身上有皇家血脉,加上洛长宁此举太过突然,狱卒还在拦与不拦中纠结,她便没了身影。 逐月惊惶的问洛长然,“五姑娘不会又闯祸吧?” 只要能救孩子,闯祸又如何,洛长然心想,朝胡太医道了声谢去照顾长公主。 阿瑶将带来的吃食给她们留着,忧心忡忡的走了。 半夜的时候,长公主醒了过来,见孩子没在身边,也没多问,侧身闭紧眼睛,睫毛上沾满了水珠。 两日后,刑部第二次审理,只提了陆陌寒和洛长然,问的是在流放地之事。 洛长然多日未见陆陌寒,远远的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总觉得他似乎哪里不对劲,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有气无力,胳膊都抬不起来。 洛长然眼睛一红,恨恨的瞪向刑部尚书,“你敢动用私刑!” 话音刚落,旁边狱卒啪的扇了她一个耳光,“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洛长然眼泪花都被打出来,想去看陆陌寒,被押着跪了下去。 沈氏跪在旁边,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对于她所说之事,洛长然辩解太过苍白,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服苦役,陆陌寒也确实杀了官兵,还有住在刺史府,都是明晃晃的事实,她只能说明自己和陆陌寒是被石丰与沈氏所害,陆陌寒杀官兵乃逼不得已,住在刺史府也是为了救治瘟疫,可说来说去也无法解释清楚王大人被陆明成收买之事,这才是主要问题。 这次审问之后足足过了五日才开始终审,与案情相关的所有人都被提了来,刑部尚书主审,齐国公监察,沈氏父子、齐进、洛长宁和洛禾都在,洛长然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兵部已经将陆家军重整完成,分批调离了京师。 先审的是陆明成的罪名,幽州刺史呈上证据证明陆明成私放的乃普通百姓,原来那日王大人将所有人带走并没有直接放掉,而是做了名册登记,战场上缴获的俘虏也备有名册,陆明成早就留了一手,阿瑶作证沈氏和石丰在流放地多次暗害洛长然与陆陌寒,她的话不能相信,而侵吞军饷,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根本无需辩解。 至于长公主咒害皇上,陆斯呈反口乃沈氏陷害,沈氏还是陆府二夫人时,一心想当陆家女主人,想方设法要害死陆明成夫妇,原本是想放到长公主闺房里,自己及时发现阻止,一怒之下扔进了湖中,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此言一出,沈氏立即消停下来,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个劲的笑。 案子审完后,他们被押回了牢里。 过了两天,刑部宣布结案,沈氏判处死刑,沈家父子便贬官,陆府之人无罪释放,陆明成爵位由陆陌寒继承。 出狱这一日,洛长宁和阿瑶进来接她们,齐进去接陆陌寒,从牢房出来,洛长宁盛气凌人的扫视了一圈唯唯诺诺的狱卒,“谁打了我四姐?” 不待有人回答,上前啪啪全部赏了两个耳光,然后趾高气昂的走回洛长然跟前吐吐舌头,“手好疼。” 第91章 城 陆陌寒的饭菜里被掺了无色无味的迷药,乃宫中所出,所以他才会有气无力,齐进一路背进了屋里,洛长然让胡太医看了看,确定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齐进嬉皮笑脸的表功,“这次救你们我费了老大劲,表嫂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 洛长然一脸困惑,洛长宁得意的跟她解释,原来陆斯呈反口、俘虏名册、救小公子都是他的功劳,洛长宁语速太快,洛长然听得来不及反应,耳朵里钻进小公子时忍不住打断了她,在牢里时她们被告知小公子未救下来,长公主哭了好几日,也因此皇上才让陆陌寒继承了陆明成的爵位,怎么听她的意思,是没死? 洛长宁眉开眼笑,“当然还活着,大将军也活着。” 洛长然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阿瑶言简意赅的总结,一切都是大将军的计策。 陆明成那日确实是掉落了悬崖,不过挂在了树上被人所救,他早就明了皇上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知道若活着回去,此案便不会轻易了结,皇上已经容不下他,所以干脆装死,等皇上夺回兵权的目的达成,陆府众人便可保住性命。长公主入狱后他也提前做了准备,找了个病弱快死的婴儿以防万一,长公主身子本就弱,他担心自己的死讯传到狱中长公主出事,让洛长宁探监时告诉她自己还活着,没料到沈初和梁芸菲抢了先,长公主果然早产,孩子确实体弱,但可以医治,而且早就备好了药,洛长宁抱走后交给了陆明成,偷梁换柱,皇上派人来洛府要孩子时,她爽快的交了出去,宫里太医装模作样诊治了一番,声称夭折。 长公主胎位不正可能会难产,孩子身体会有何异常,这些胡太医都猜到了,早就备好了药物,陆明成也在很早前就知道皇上要断他子嗣,所以胡太医的每张药方他都会过目留底,自然能治好孩子,而胡太医在狱中频频摇头,不肯施救,是因为陆明成偷偷去见过他,石丰杀了他师父,陆家为他报了师仇,他因此答应帮陆明成一次,故皇上宣他去辨认洛长宁交上去的孩子是否为陆明成之子时他没有否认,当时见过孩子的除了两个产婆就是他,刑部尚书派去的产婆还没来得及看孩子就因为长公主血崩跑了,另一个是洛长宁找来的,很容易收买。 当然,皇上相信那孩子就是长公主所生还有一个原因,胡太医在狱中说的救不活狱卒都听到了,他知道是个虚弱的孩子。 陆明成和孩子都没死,洛长然高兴不已,忍不住要将这消息去告诉长公主,齐进拉住了她,说孩子如今太虚弱,要等好些后再说,免得她看了伤心。 洛长然只好暂且压制住自己雀跃的心,好奇问洛长宁,“你怎么能进去探监的,还来的那么巧?” 她脸突然红了,“皇后娘娘给我的令牌,我听说沈初去了狱中,立马就去求娘娘了,就怕你们被他刺激出了什么事,果然!还好我机智。” 洛长然表扬她,“嗯,我们小五最聪明了,可是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给你令牌呢?” 她张口结舌,支支吾吾,阿瑶笑着道:“听说娘娘请皇上为五姑娘和齐世子赐婚呢,侯爷知道了很是高兴。” “你听谁说的?”洛长宁睁大眼睛瞪向她,“是不是二哥?二哥不是一心只有圣贤书吗,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了?” “不是二公子。” “哼,不是他是谁,我那天看到你们一起散步有说有笑的,他还给你挡风呢。” 阿瑶脸也红了,“你别胡说,那是二公子给我看他新买的书。” “我才不信,看个书要那么开心吗?” “……” 洛长然看着她们俩来来回回斗嘴,幽幽叹气,“原来我在狱中受苦的时候你们都过得如此丰富多彩,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阿瑶羞赧的拉住她胳膊,“你别听五姑娘的,我跟二公子就见过几面,顶多算认识。” “齐进这个庄子买的好,”洛长然咂嘴,“太好了,还能二次利用。” “嘿嘿,我眼光一向很好,”齐进自豪的整理了一下衣襟,洛长然盯着他散乱的袖口点头,“确实好,也就我们阿宁那样机智的美人能与你并肩。” “我才不要跟他并肩,拉低我的智慧,”洛长宁不屑的撇嘴。 洛长然扫了眼她,视线上移又扫了眼齐进,“想并也并不了啊。” 齐进乐的前仰后合,洛长宁仰着脖子恶狠狠瞪他,猛地扑过去跳到他身上,齐进顺手托住她。 “这不是能并了吗!” 洛长然笑的都快喘不过来气,“你不是不要跟他并肩吗?” 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挂在齐进身上往上蹭,“看,比他高了。” 洛长然,“……” 皇上下令将陆明成风光大葬,下葬之日与洛长然前世记忆所差无几,来了不少人,陆陌寒挡着棺木不准任何人靠近,跟疯了一样,洛长然前一夜还在发愁今日怎么做出个痛苦万分的表情来,早上被吵醒后跑去灵堂一看,心都快跳出来了,恍然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四下扫了圈没发现沈氏,才大松了口气。 齐进和洛长宁靠在一起,两张不同的脸一样的看戏表情,洛长然无语的靠过去,小声问齐进,“你没告诉寒哥?” 他惊讶的转过头,“我以为你说了。” “我看他这两天很正常,以为知道呢。” “哦,暴风雨前宁静,”齐进做出结论,眼神一动,“不过这样也好,如此真情实感的反应,谁还会怀疑!” “好什么好!他现在得有多痛苦,”洛长然敲了下他的头,见有人朝这边看过来,立马垂下脸。 “表嫂,这个时候应该你上场了。” “什么?” “抱住三表哥,来一番温情又感人的安慰,轻轻抚摸他的脸,让他放肆的在你怀里痛哭,记住,一定要真情流露。” 洛长然暗中掐了下他胳膊,他疼得叫了声,哭天抢地的扑向了棺木,“表哥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啊,以后我被人欺负可怎么办啊……”中间毫无停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凶神恶煞挡在棺木前的陆陌寒愣了下,忘记了阻拦。 国公府的小厮跟着抹泪,“世子爷节哀,世子爷不要太难过了,当心身子,”然后还不往朝旁边的人声明,“我们世子爷这半个月伤心欲绝,每日一睁开眼就怀念大将军,大夫说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就废了。” 洛长然实在看不下去,捅捅洛长宁,“你不觉得这一整套放在长公主身上更合适吗?” 洛长宁看了眼默默垂泪的长公主,“我觉得他演的挺好的。” 洛长然,“……” 齐进为洛长然安排的戏份最终也没有上演,陆明成尸身和小公子尸身合葬,长公主要将小公子与他放入同一个棺木,打开时陆陌寒看了眼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然后就安静了,直到下葬也没再折腾,眼睛却始终红红的。 所有人离开后洛长然将他拉回小院,怀着无与伦比的歉疚向他说明了一切,末了苦着脸道:“都怪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陆陌寒面无表情,“我知道。” 洛长然,“你知道?” “嗯。” 洛长然回想了一下,“你认出那尸体……” “嗯。” “你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别人……” “我闻出来的。” “死人还有气味?” “嗯。” 洛长然嘟囔,“死了不就臭了吗,”猛然想到什么,“那你眼睛为何这般红!” “被气的!” “啊?” “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我发现了!”他气冲冲的往外走。 “你去哪?” “找齐进出气!” 洛长然摇头失笑,为齐进默哀了一把,想着应该有几日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竟然一瘸一拐的跑来向她报告好消息。 “表嫂,表哥抓到梁芸菲了!” “在哪抓到的?” “沈府,抓了个现行,哈哈,沈初这次栽了,也不知道藏严实点。” “寒哥怎么会去沈府?”洛长然奇怪不已。 他拍了拍大腿,“洛长平近来病了,听说很严重,洛世子和夫人前去探望,刚好就碰到表哥在大庭广众之下揍我,洛世子好心救了我一条腿,听闻他们要去沈府,表哥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而且空着手,我看得出洛世子不想带他,他非要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洛长然,“然后呢?” “然后就抓到人了啊,沈初也是大意,竟然让她还住在沈府,表哥那鼻子,随便一闻就闻出来了。” “那现在呢?” “现在在刑部大堂,表哥直接将人拎去了刑部,我先回来给你报个信。” 陆陌寒怎么那么笃定梁芸菲在沈府?除非他早就发现了端倪,洛长然后来一问才知道,他确实深夜去沈府打探过,只是缺一个正大光明将人抓出来的理由罢了。 沈初与清河王勾结,窝藏反贼证据确凿,刑部很快便结了案,沈府满门抄斩,梁芸菲命其自缢。 崔氏为了救女儿每日在侯爷跟前哭,侯爷每日上朝向皇上求情,皇上不胜其烦,将洛长平充入后宫为奴,永世不得离宫。 第92章 城 行刑的菜市场围满了人。 刑台上跪了长长的一排囚犯,哭声不绝于耳,有几个吓得尿了裤裆。 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噗”的一声喷在明晃晃的大刀上,水花四溅,撒了沈初满脸,他抬了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明媚,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记忆中的那张笑脸在光芒中出现,有多久没见过了?久的都记不清了,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初哥哥,昨日让人送给你的信看了吗?” 他双唇扬起,眼角一滴泪落了下来。 刑场不远处的茶楼里,二楼窗户开着,露出一片宽阔的后背,对面坐着个玉冠歪斜的公子。 “表哥,你何时去见表嫂?” “不急,”陆明成放下茶杯,“还要办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要办?表嫂可都问了我好几回了,一直怀疑我骗她,你再磨蹭她就要去墓地给你守灵了。” “不会太久。” “小公子如何了?” 陆明成神色一黯,“好些了。” “哦,”齐进嘻嘻一笑,身子往前凑了凑,“那个救你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 “叫什么?” “不知道。” “你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报答,太狼心狗肺了!” “不用报答,我也救过他。” 齐进,“……”“那他现在在哪?” “在这。”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齐进惊得险些跳起来,侧过头一看,禁不住感叹,“说曹操曹操到……” 男子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朝陆明成道:“准备离开,看到你在此,过来说一声。” 陆明成笑,“我的背影那么好认吗?” “对我来说是,”男子端起茶杯,“就此别过。” 陆明成刚要去端自己的茶,齐进忽然大喊,“表,表搜来了,快躲起来。” 陆明成下意识回头去看,齐进忙道:“还有洛禾的夫人。” 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上了茶楼,陆明成朝男子拱了拱手,带上斗笠从窗户跃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齐进啪关上窗,转身的时候就见洛长然与洛长宁、长公主还有世子夫人一行四人走上来,世子夫人手上还牵着个小娃娃。 洛长然是被洛长宁强拉出来的,长公主是被洛长然拉出来的,到了附近得知是要去看行刑,洛长然转身就走,洛长宁不依,两人正拉扯,世子夫人带着洛蓉从旁边糕点铺子走出来,洛蓉远远看到洛长宁叫着小姑姑就跑了过来。 洛长然上次见她还是两年前,如今都快五岁了,长得越发玉雪可爱,听她甜甜的叫四姑姑心都化开了。 没说几句话,她就喊着口渴,她们便带她来茶楼喝茶,没成想竟然遇到齐进。 他慌里慌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洛长然狐疑的盯着他看了看,视线转向桌边,那个会卜卦的男子,余光里三个茶杯,心里瞬间了然。 偏洛长宁还天真的问他,“咦,还有个人哪去了?” 齐进横了她一眼,殷勤的端起陆明成那茶杯递给长公主,“我是看到你们进来,这不茶都给表嫂沏好了。” “就一杯!”洛长宁很是不满,“我们这么多人呢。” “还,还没来得及你们就上来了呀,”齐进捂住她的嘴,“你话怎么那么多。” 洛长宁挣扎,还在说什么,洛长然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骗……窗……关……哪看……” 世子夫人好笑的开口,“阿宁,别胡闹了,也不怕人家看笑话。” 洛长宁眼睛转了转,目光移到桌边男子脸上,消停下来。 洛长然朝他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反应,感觉袖子忽然被人拽了拽,低头就见一个小女娃仰着脸朝自己道:“蓉儿好渴,给蓉儿倒杯水。” “蓉儿,不得无礼,”世子夫人喝道,走上前拉开她,歉然的看了眼男子。 洛长宁拍开齐进的手,“他谁呀?” 齐进,“不知道。” “不知道坐在一起!” “拼桌的。” 洛长宁环视了圈空荡荡的二楼,张嘴,齐进及时给她又捂住。 一片喧闹中,长公主安静的喝完了手中的茶,眉眼微弯。 洛长宁不停地挣扎,齐进干脆将她半抱着拖了出去,到旁边巷子里才松开手,洛长宁气呼呼的打他,“你干什么!”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被握住,齐进嬉皮笑脸,“其实就想带你出来。” “那,那你不会直接说啊,”洛长宁撅了噘嘴,“差点被你憋死。” 齐进蓦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下,“这样呢?” 洛长宁满脸通红,呐呐道:“什么?” 他又亲了下,“这样就能出气了。” “你……”话未出口,被他再次封住,这回用唇。 齐进和洛长宁出去后,小二来上了茶,洛长然见那男子一直怔怔的盯着蓉儿,奇怪的与世子夫人眼神交流了番,世子夫人或许是觉得他不安全,喝了茶便匆匆要走,洛长然下楼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没反应。 都到了楼下,听见身后脚步声响,他竟然追下来,在五步之外站定,看着蓉儿,“你叫什么?” “我叫洛蓉,”蓉儿歪着脑袋回答,奶声奶气的问他,“叔叔,你叫什么呀?” 世子夫人拽了她一下,她意识到说错了话,低头嘟了嘟嘴。 男子双唇微动,极轻的开口,“悉泽。” 言罢收回目光,错身离开。 * 池塘边,陆陌寒无聊的扔石子玩,见洛长然回来喜滋滋迎上来,“我要去打架了。” “齐进又怎么得罪你了?” “不是打齐进,打我那几个手下败将。” 洛长然满脸鄙夷,“都是手下败将了还追着打,你太残暴了。” 陆陌寒从身后拿出个圣旨,“刚给我的。” 洛长然接过来一看,脸色立变,清河王的几个儿子逃到了北周,皇上以捉拿反贼之名兴兵讨伐,封陆陌寒为征北将军,陆斯呈为左前锋,拨了两万兵马,让明日就出征。 两万兵马对抗整个北周,这是要赶尽杀绝啊,陆家随着陆明成死,已经远离朝堂,毫无权势了,皇上还不放过!洛长然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将圣旨甩到陆陌寒身上,“你还笑!” 圣旨掉在地上,陆陌寒一脚踢开,伸手抱洛长然,洛长然挣扎,他便用了些力,将她紧紧箍住,“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洛长然泣声道:“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不想当寡妇。” 陆陌寒噗嗤笑了,在她额头亲了下,“我还没生儿子呢,死了谁给我送终。” 洛长然抬起脸。 “你怕冷,我也怕冷,我们就找个温暖的地方。” “什么意思?” “乖乖等我。” 陆陌寒出征这日,前来相送的人不少,洛长宁眼泪汪汪,费力的仰头望着马上的陆陌寒,“姐夫,你杀人的时候小心些,别把自己伤了。” 阿瑶,“别忘了阿然在等你。” 齐进拍了下马屁股,“表哥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 马儿仰头长嘶,陆陌寒勒紧缰绳,竟然头一次没有找齐进算账,而且冲他笑了,齐进受宠若惊。 长公主只是微笑注视着他。 还有洛禾、洛书、国公夫人等,似乎都知道此战注定有去无回。 出发的号声吹响,陆陌寒居高临下看着洛长然,“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洛长然,“好像……他们都说完了。” 陆陌寒翻身下马,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下来,齐进眼睛瞬间大了一圈,同时伸手挡住洛长宁眼睛,“少儿不宜。” 洛长宁想看,扒拉了几次没将他手扒拉下来,不满的用胳膊肘捅他,他哎呦了声,借势靠在她身上,“别闹,回去我教你。” 半个月后,征北大军遭遇伏击,左前锋战死沙场,遗物中发现曾经遍找不到的陆家军兵符,又七日后,两军在淮水开战,陈军以不足二万兵马对抗北周五万铁骑,折损敌军过半,陆陌寒取敌军将领首级,之后因孤军深入,被北周所擒,皇上下令退兵。 陆家多年荣耀,如今只剩下两个女人相依为命,百姓无不为之哀叹,茶余饭后免不了谈论一番,深有感触的每每都会抹上两把同情之泪。 就在好事者猜测这两个女人会不会改嫁之时,陆府一把贞烈的大火熊熊而起。 火势太大,半边天都照亮了,金陵城无人不知,陆府转眼间烧为灰烬,灰烬中有两具惨不忍睹的女尸。 传言被北周所擒的陆陌寒听闻此事,也*而亡。 陆府的女人在遭遇多番打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用气节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与名誉,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以上乃民间流传的说法,事实上…… 中秋节那日,长公主给府里所有仆人侍卫放了假,流霜和逐月伺候着用完膳也被遣走,长公主与洛长然对月畅饮,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感慨无限,第三瓶酒见底时,卫昔卫韦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府里,将两个烂醉如泥的人抗走,留下了一片红云。 洛长然醒来是在马车上,长公主比她先醒,与陆明成正深情相拥,柔情蜜意,中间夹着个小婴儿,她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尽量没有发出声音,然而还是打断了他们,只好摆出无辜的笑脸叫了声,“大哥。” 陆明成也冲她笑了笑,“你醒了。” 长公主抱着孩子给她看,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变化那么大,白白净净,吐着小泡泡,洛长然几乎认不出了,逗了好半天,还自己抱了许久,长公主打趣她,“那么喜欢自己也生一个,生个妹妹,” 洛长然为难道:“可是寒哥想要儿子。” “那就多生几个,”陆明成道:“多生几个陪我儿子玩才热闹。” 洛长然不说话了。 三天后,马车停在一座院子前,洛长然下来看了看,周围阔达,环境清幽,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意境,翠绿的藤蔓长满院子,绿叶环绕,郁郁葱葱,院中有一小小池塘,水质清澈,粼粼波光随风荡漾,里面鱼儿密密麻麻,各个肥大。 陆明成说陆陌寒大概四五日便会到这里,可洛长然等了足足一个月,一开始还为他找各种借口,慢慢担心起他的安危来,得到陆明成肯定的回答后,愤怒的火苗逐日往上冒。 这个地方是悉泽告诉陆明成的,民风淳朴,远离纷争,最重要的是镇子里有位女神医,医术高超,传言阎王爷手里也能将人抢回来,自来到这里,陆明成便想方设法的请她为长公主和小公子治病,他们的病得慢慢调养,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买药材得花费不少银两,如今没有收入,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洛长然左右无事,便绣了几样绣品拿去集市,看看能不能换点钱,结果一到那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包子铺前拿着糖葫芦舔的正欢。 洛长然怒火瞬间攀至顶峰,三两步冲上去,“陆陌寒,你还知道回来!” 他嘴里糖葫芦一口咽下去,委屈的解释,“我被围攻了。” “什么人,有没有伤着,”洛长然火气顿消,紧张的问他。 “伤了,”陆陌寒可怜巴巴的指了下自己嘴角,“疼了一路。” 洛长然忙凑上去查看,冷不丁被他亲了下,反应过来,“你骗我。” “没有,”他挽起袖子给她看,胳膊上好几个被叮咬过的痕迹。 洛长然眨了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忍不住笑出来。 “你被蜜蜂追杀啦,好可怜,上次不是很嚣张么。” “地形不熟悉。” “走吧,回去给你抹点药。” 他磨磨蹭蹭的不动,明显有事的样子。 洛长然面露不悦,“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掏出两张完整的虎皮来,一脸颓废,“怎么办,卖不出去。” 洛长然忍俊不禁,将自己的绣品往他怀里一塞,“我跟你换。” “我要卖,不是换,”他耿直拒绝。 “我买了,”洛长然直接拉住他手。 “走,跟我回家。” 全文完 第93章 城 漆黑的夜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香味,丝丝缕缕轻柔地钻入榻上少女的鼻间,少女翻了个身,唇角高高扬起,双眸亮得好似会发光。 外间传来均匀地呼吸声,逐月已经熟睡,丝毫不知自家姑娘因为一句话兴奋得彻夜难眠。 “阿然,你可愿意?” 温雅少年清泉般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荡,他的眉眼,他说话时的神情,轻而易举将她魂魄勾走,赋予她从未有过的欢喜悸动。 安神香安神静气,却难以安定她跳动得心。 纵使翻来覆去整夜未眠,晨起依旧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逐月帮她梳妆时问她,“姑娘,今日可要出去?” 她含笑点头,她要去给他答复,亲口告诉他自己愿意成为他的妻。 “听说今日大军回城,百姓都到城门口欢迎去了,姑娘若要出城,马车怕是不好通过,”逐月提醒道。 她想了想,“那便走过去吧,左右是要去的。” “嗯,沈公子定然在等着姑娘,只是要累着姑娘了。” “无妨。” 主仆二人刚从侧门出来,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四妹,这是要去哪?” 洛长然回身,“出去透透气,随便转转。” “正好,我也在府里闷得慌,给你做个伴,”洛长平笑嘻嘻上前来。 洛长然面现为难,“三姐,不必了,我就在附近走走。” “怎么,不想让我跟着,难不成有事?”洛长平笑容垮下来,狐疑的盯着她。 “那倒没有……实话说,我想去看看大军进城的盛况,父亲不是一向不喜三姐抛头露面,去人多嘈杂之处吗,所以……” 洛长平脸上重新荡起笑容,热情圈住她的胳膊,“父亲今日不在,我偷偷去,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洛长然,“……” 城门口人群涌动,热闹非凡,洛长然不停的向逐月使眼色,逐月想了个借口,声称要去帮主子买糕点,可是糕点铺在另一条街上,周围全是人,只能从旁边巷子穿过去。 洛长平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狭仄小巷,阴暗杂乱,臭水沟味道扑鼻而来,嫌恶的摇了摇头,没有跟着去。 洛长然和逐月长舒了口气,赶紧走进巷子,打算绕道出城。 身后洛长平却并没有立即离去,盯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内,逆着人潮快速往城外而去。 “可算是甩掉她了,”逐月高兴道,小心翼翼地扶着洛长然往前,忽然旁边一阵响动,二人惊得同时停住脚,往声音处看去,就见破烂的竹筐后,露出一双亮晶晶得眼睛。 “什,什么人!” 逐月护住洛长然喝问,那人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们,她胆战心惊踢开竹筐,那人往后缩了下,垂下头,身上罩着宽大的黑袍,头发乱糟糟得,满脸脏污,看不清面容。 “是个乞丐。” 洛长然推开逐月,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他,“给你。” 他抬眼看了看,眼神冰冷,并没有接。 逐月上前想说什么,他忽然目露凶光,拱起身子,作势扑过来的样子,逐月吓得咯噔一下,忙退回来。 “姑娘,那人好可怕,我们还是快走吧。” 洛长然点点头,又看了眼他,微微一笑,将碎银子放在地上,抬脚离去。 直到她们身影看不见,他才慢慢朝前爬了爬,将地上的碎银子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试探着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咯得牙疼,立马吐出来,嫌弃地扔进水沟中。 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大喊,“快去禀报将军,三公子找到了。” 洛长然和逐月气喘吁吁跑到小河边,早已过了约定时间,放眼望去,哪有半个人影,洛长然黯然叹气,“回去吧。” 逐月气呼呼嘟囔,,“如果不是饶了那么多路,姑娘怎么会迟到,害沈公子白等。” “算了,改日跟他解释清楚,他不会怪我的。” “嗯,沈公子对姑娘上心的紧,肯定不舍得怪你。” 洛长然脸红,“别瞎说。” * 三个月后。 洛长然心如死灰地坐上陆府的花轿,外面喜乐喧闹之声似乎被隔绝在外,什么都听不见,她盯着自己大红的衣袖,眼泪落个不停。 行礼磕头,她如同木头人般,任由喜娘搀扶着做完,送入洞房那一刻,她听见轰然爆发的大笑声,那笑声如同石锤,将她千疮百孔的心捣得稀烂。 在洞房坐的腰酸背痛时,推门声响起,她浑身瞬间绷紧,袖子里的双手布满汗珠,脚步声没有接近,静默了半晌,忽然外面接二连三的惨叫,从盖头低下,她隐约看到有只断掌飞了进来,落在门边不远处,红色的液体从断口处汹涌而出,与这屋里满目红色极为相称。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不住在此处,洛长然松了口气,嫁进陆府后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很少出门,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偶尔能看到他躲在草丛或树后偷看自己,她又怕又厌恶,每每都凶神恶煞的让他滚开,不准他靠近,有一次在湖边小坐,从水中倒影中竟然看到他一步步出现在自己背后,吓得她立即站起来想远离,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整个天地似乎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痛恨的,痛苦的事都如水般从记忆中流走,就这样一直沉下去吧,沉到水底深处,永远不要再醒过来,她晕晕呼呼的想。 似乎有人拉住了自己,那双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手心很粗糙,力道颇大,捏得她胳膊隐隐生疼,她睁不开眼睛,身不由己的往上漂浮,想甩开,却没有半点力气。 再次沐浴在阳光下,她全身湿透,呛的水咳了出来,胸腹间还是闷得难受,逐月轻轻拍她后背,连声问她有没有事,她没有回答,看到面前地上有一滩水,水滴未来得及蒸发完,一路延伸进了假山之中。 三日后,逐月拿来了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她熟记于心,一眼便认出,她将那封信翻来覆去读了十几遍,最终放入箱底,落上了锁。 “姑娘,你真的不去见沈公子?”逐月又一次询问,“他听说你落水,很担心你……” 她望着茫茫夜色,珍藏在心底的绚烂之色慢慢涌入眼中,那般短暂的岁月,那样明亮的笑颜,成就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刻,可她只能深埋于心,她不想让美好的回忆有半分阴云笼罩。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与沈初渐行渐远,走向陌路,可是再一次见到他,仍是忍不住的心潮翻涌,泪湿眼眶。 那是个雷雨天,她听说阿娘病情紧急就回了侯府探望,马车在侧门停下,她提着裙摆下来,隔着漫天雨帘,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少年郎,他撑着伞,目光热切地盯着自己。 她一咬牙,转身进了侯府,她不知道的是,有个黑影跟着自己一起进去,而且进去时,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沈初一眼。 雨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她离开侯府时,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黑影与她前后脚出了侯府,大摇大摆与她远去,墙根处闪过一片青色衣角,沈初靠着墙,满目血红,双拳紧握,纸伞掉在地上,被雨水击打得啪啪作响。 洛长平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沈公子,你何苦折磨自己,阿然虽不得已,却都已接受,你这般揪着不放,反而让她为难。” 他不相信别人的挑拨,可如今亲眼见到,他还能说什么,这女人当真是如此狠心,感情说断就断,连句话都不肯说,转眼形同陌路,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他不能接受。 他想问问清楚,想知道她到底对自己是不是真心,可他连她面都难得一见,送去的书信更是从未有过回音,他只好请姐姐帮忙,偷偷混进陆府。 从侯府回来,洛长然几乎未出过小院,将自己关在屋里,饭也很少吃,短短几日瘦了一大圈,逐月心疼她,看今日天气不错,缠了许久,总算让她打开了门。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逐月努力寻话题逗她开心,她心情稍微好一些,走的累了,便坐到亭子里歇脚,逐月见她难得露出笑容,高兴的去拿糕点,想让她多在外面坐坐。 她这几日都没睡好,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不觉有了困意,支撑着额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片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静静望着她看了许久,湖面吹过来一阵风,将她额前头发吹到鼻梁,痒痒的,她皱了皱眉,黑影立即伸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拨好,见她撑不住,头往下沉,忙用手扶住。 她睡得很沉,全然没有以往疾言厉色的模样,唇角带着笑,不知做了什么好梦,黑影眼眸涌上柔情,弯下腰慢慢抱起她,让她头靠在自己肩上,往小院而去。 湖对岸树后,沈初愤怒地盯着他们,什么也不想再说,曾经的柔情蜜意此刻全都消散,刻骨恨意在血液极速流淌,他毫不犹豫斩断过往,转身,走向另一个人生。 第94章 城 “你是陆振川的儿子,朕相信你,一定可以打赢这场仗。” 陆明成跪地接旨,“臣,定不辱使命。” 这一年,他十五岁,第一次带兵,第一次上战场,面对的是强于自己数倍的北周雄狮,朝中无人敢应战,他主动请缨,他要回到这片战场,找回失去的亲人。 数个不眠夜之后,他成功了,没人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他一举击溃敌军,少年得志,风光无限的一面。 他替陆家一雪前耻,替父亲报了仇,拿回了兵权,陆家军在他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壮大,成为陈国最强的军队。 他是陈国最耀眼的少年郎,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可他半分不解风情,一门心思只想找回自己亲弟弟。 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迫不及待准备前去确认,却在行至茶山时遇到回金陵的永乐长公主,自打太后去世,永乐长公主便一直在皇陵守灵,如今三年期限已满,却不料回京途中遇到山匪,幸好是碰到了他,被他救下。 山匪被他击退,气势汹汹的召集人马前来报仇,他此行带的人不多,虽然顺利脱身,但受了重伤,不能再骑马,而且要保护长公主,不得不暂时躲进了茶山。 茶山风景秀丽,气候温润,远远望去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少女,神秘旖旎。 山上清风徐徐,长满了各式药草,是一片天然的药草园,药园中坐落着一排竹屋,简洁雅致,神医胡老先生便隐居在此,虽已入春,山上仍有些寒意,老先生穿着灰麻棉衣坐在竹屋外煎药,药炉冒着腾腾热气,他一边用蒲扇扇着,一边凝神细思,花白的胡须沾染了些许药渣都未曾察觉。 “吱呀”一声,身后的木门推开,走出来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眉目温柔,气质端庄,身上穿着宫装,她手中端着药碗,走到老先生前放下,微笑行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永乐日后必定报答。” 老先生摆摆手,“我也是闲着无事,他怎么样了?” “喝了药,歇下了。” “哦,”老先生抚着胡须喃喃念叨,“真没劲,这么容易就治好了。” 永乐,“……” 宽大的竹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看起来温暖又舒适,陆明成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永乐坐在旁边看着他,发现他唇角有一点药渍,掏出帕子,轻柔的帮他拭去,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想起第一次见他,那还是很小的时候,母后寿辰,他跟着南阳郡主进宫,其他孩子都端端正正的向她行礼,只有他腰背挺得笔直,笑着叫她,“永乐妹妹。” 那一声,在她心上停留了十几年。 后来陆将军夫妇先后离世,他成了孤儿,独自支撑整个陆家,每日练功读书,从未再进过宫,近些年来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她哪一次不是提心吊胆,但是他从来都不知。他也不晓得被山匪包围,看着侍卫一个个不敌死去,几近绝望时突然看到他从天而降,她有多欢喜,他们很少见面,但她一眼便认出了他,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多年的人。 她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眼皮发沉,不知不觉趴在榻沿睡着了,等醒过来,自己已经躺在榻上,陆明成不知所踪。 她慌忙起身,推开门出去,他正好准备进来,二人在门口险些撞到一起,他堪堪停住脚步,往后退了退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永乐笑着道:“你没事了?” “嗯。” 永乐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没事就好。” 老先生以喝了药需适量活动活动为借口,塞给他们一个药筐让他们去找草药,当做治病的酬劳,陆明成爽快的应了。 山间鸟语花香,绿叶攒动,一派生机勃勃,长公主长期生活在宫中,很少见到这些鲜活景致,而且身边还有心上人陪伴,只觉得满心甜蜜,看什么都觉得舒坦。 陆明成背着药筐,一边低头寻找药草,一边时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杂草,一心二用,倒是都没耽搁,很快就找了许多,两人坐到一根碗口粗的枯木上歇息,永乐掏出水壶递给他,他刚要去接,永乐意识到他手腕有伤,直接将水壶送到他唇边。 他盯着她,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浅浅饮了几口。 “为何要去守灵?” 他忽然开口。 永乐怔了下,眨了眨眼睛,“母后就我和皇兄两个孩子,皇兄是一国之君,要以国事为重,所以只能我去……” “是吗?”陆明成意味不明的看她,“以往可从未有过公主守灵三年,你倒是孝顺。” 永乐抿了抿唇,说不出自己的真实理由,皇兄有意将她许配给刑部尚书之子,可她心里早已有了人,只能暂时避开。 “你这次出来,是有何要事吗?” “嗯,有件事。” “那……不知你伤好了再去可还来得及。” 他望向山林深处,“或许吧。” “都怪我,”永乐垂下头低语。 他笑着起身,“都很重要,回去吧。” 她猛地抬起头,心里扑通直跳。 他已朝前走去,身形笔挺,她笑意一点点退下去,想着他应是只是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 陆明成伤还没养好,皇上派来接应的人便找到了他们,永乐依依不舍的回了皇宫,皇上听闻胡先生医术高超,下旨宣他入太医院,他不得不奉旨也入了宫。 陆明成继续北行,终于在夷山找到自己弟弟,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派人将他抓回去,亲自教导。 半年后,北周再次举兵侵犯陈国边境,皇上命他出征,他不放心将弟弟交给任何人看管,只好自己带在身边。 到北疆后,他便全心忙于战事,一场大战结束,疲惫的回到营帐正准备歇歇,侍卫来报,说是抓到了一个人,举止鬼鬼祟祟,怀疑是北周奸细。 陆明成让将人带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到这来的? 永乐胆战心惊的看他,“我好不容易到了这,你别赶我回去。” 他无奈,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就这样,她以护卫的身份留在了他的营帐。 陆明成很忙,虽然在一个帐中住着,但她很少见到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去寻他,听说他找回来的弟弟在隔壁帐中,便偷偷的跑去想看看。 谁料这一去差点丢了命,若非陆明成及时赶到,她铁定被生生掐死,被陆明成抱出来时她忍不住委屈的流了泪。 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跟陆陌寒说了几句话,他不会嫌弃自己惹麻烦,要将自己送回去吧。 陆明成将她放到榻上,见她哭个不停,只好道:“三弟性子未定,你暂且不要接近他。” “哦。” “别哭了。” “嗯。” 眼泪还是留个不停,陆明成笑着道:“再哭我就将你送回去。” 她立马住声,泪水在眼眶打转,就是不落下来。 陆明成帮她盖好被子,“睡吧,明日一早来营地后面的山坡。” “做什么?” “欣赏美景。” 永乐哪里还能睡得着,以为要一起看日出,激动了一个晚上,翌日早早便醒来。到了山坡,发现一身盔甲的俊朗男子,手握长剑随风就势,行若游龙,招式繁复多变,身如电闪,脸上的温和气尽退,眉眼清冽,与往常大不一样。 看到她,他收手停了下来,面露笑意,神采飞扬,轻唤了声,“永乐。” 她走过去,见他额头布满汗珠,将帕子递给他,他却不接,将头伸了过来。 她捏着帕子,小心的帮他擦去汗水,小声嘟囔,“不是说要看美景?原来是看你练剑。” “那你觉得美吗?”他眼神戏虐,目不转睛盯着她。 永乐轻咳一声,“我以为,美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那男子该是何种形容?” 永乐默了默,“英俊?潇洒?” 陆明成哦了声,“那我英俊吗?潇洒吗?” 永乐,“……” 他开怀的笑了,忽然握住她的手,“今日有些忙,不能多陪你了,你自己当心。” “知道了。” “可能会回来迟些,晚上不要等我,早点睡。” “嗯。” 陆明成轻笑。 永乐蓦的回过神来,脸上一热,“你想多了,我不会等你。” 他似是没听见,又嘱咐了句,“别乱跑,”然后便走了。 五日后,陆明成拿着圣旨来找永乐,“皇上命你回去。” “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永乐咬着唇道。 陆明成摇头,“不行。” 永乐手指绞了绞,拿出棋盘,“那你陪我下一局,若你赢了,我便依你。” 他二话不说,在她对面坐下。 一局棋末,永乐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战况,“你居然赢了我。” “我从小就很聪明。” 永乐噗嗤笑了出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踏上了回京之路,临行之时,他送她出了军营,将她抱上马车。 她明显不高兴,也不跟他多说,直接吩咐车夫出发。 已经走出了五里地,后面传来马蹄声,她撩开车帘,发现他骑马出现在马车旁边,面上一喜。 “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含泪点头,“皇兄要将我许给刑部尚书之子。” 他眼神微动,大声笑起来,意气风发,“谁敢跟我陆明成抢人。” 三日后,皇上看着北疆快马加鞭比长公主回来还早的求亲文书,脸上神情一言难尽,而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回来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兄,我要嫁给陆明成,求皇兄成全。” ●━━━━━━━━━━━━━━━━━━━━━━━━━━━━━━● 本图书由(胭脂有毒)为你制作 久久小说网(电脑访问www.txt99.com,手机访问m.txt99.com)为您转载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