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重生小娇妻 作者:鱼又 文案 蔚明真重生了 成了上辈子她惶恐而避之不及的小叔子的新过门妻子 三个月后苏醒的卫珩被架入洞房 却得知新嫁娘是上辈子他心心念念渴盼迎娶的嫂子 作者温馨提醒: 1.别名《讨老婆欢心的一百零一种招式》 2.女主肤白胸大腿长颜值MAX,男主奸诈狡猾疼老婆! 3.打脸虐渣日常宠妻,苏爽文,观者慎入,不喜点叉 内容标签: 甜文 重生 欢喜冤家 主角:蔚明真,卫珩 ================== 第1章   蔚明真跪在地上,背后,凌厉的鞭子使劲抽打下来,她咬着牙,闷哼一声,本就虚弱的身子却经受不住往前倒去。   一张花容此刻满是伤痕累累,惨白里透着濒死的青灰之色。   “说!奸夫是谁!”   “没有奸夫……”   有人泼了一盆冷水上来,兜头浇下,刺骨寒气浸了一身,蔚明真哆嗦着,却忽地笑了一声。      “你这贱妇!还有脸笑!彦儿真是瞎了眼,怎娶了你这贱人!”年迈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正是卫家的老夫人,“卫家真是被你这贱妇给丢尽了脸面!你说出那奸夫,老身还能饶了你性命!若不然……”      “我说过,我没有做,为何认?”      “贱妇!你到现在还不招?”卫彦的声音忽而传来,蔚明真扬起脸,见卫彦怒目而视,满面憎恶失望,心底忽而凉透了,好似身处冰川,连心硬如铁。      嫁入卫家五年,蔚明真自诩恪守本分,却因一封来路不明的示爱信,被逼着认罪。   蔚明真却心中明透卫老夫人为何如此待她,五年来,她肚中仍无所出,而当初她嫁入卫家,便声称有她一人,便不能纳妾。   今日,往日怨气积累,险恶嘴脸统统暴露。   不管卫家老夫人,还是她的夫君卫家大郎。      蔚明真想笑,想放声大笑,然而一笑便浑身作痛,痛得她无法尽情笑出声,只冷笑盯着卫彦,铁骨铮铮几个字,字字似染血。   “我蔚明真,从未做过对不起卫家之事。若有半分谎话,叫我千刀万剐,剥皮抽筋!”说罢,蔚明真忍着的一口心头血终是猛地从喉口溢出,喷洒四溅。   满地血污,触目惊心。      卫老夫人忽而无言,而卫彦被蔚明真那灼灼视线盯着,竟陡然一寒,心上凉意浮现,嘴张了张,似有话说,却见蔚明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恍惚间以为是厉鬼索命,心头一撼,倒退一步。   蔚明真见卫彦那般退避模样,嘴角费力牵起,凉薄冷漠。      卫家……   她才真是瞎了眼,错嫁卫大郎,误了一生。      蔚明真从卫家踉跄而去,卫彦见蔚明真要走,忽上前欲追,却被卫老夫人喝住:“彦儿你糊涂了!这贱妇之言,岂可信?”   卫彦脚步一顿,眼睁睁瞧着蔚明真从大堂,一路拖着血痕,渡至大门,忽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正逢霜雪,厚厚一层,人跌入其中,几乎隐没。      卫老夫人见蔚明真倒地,不过冷冷嗤笑:“这贱妇,还想着找她的奸夫去吗!可笑!今就随这贱妇而去,改日一封信传给姜老太爷,便说她失足死了,本就是一病捞子药罐,经不住去了,可怨不得我们卫家头上!”卫老夫人说罢,便转头而去,似不愿再瞧一眼那门口倒下的蔚明真。   卫彦听过,却想到蔚明真方才发誓时情景,那般口吻凌厉,语气坚定,心头忽然动摇起来。   难道……她真是被冤枉的?      就在卫彦这般想时,忽然瞧有一人行色匆匆赶来,将身上披着的厚重氅衣盖在蔚明真身上,将她小心翼翼的裹住后,旋即抱入怀里。   而这边,倒在雪地里的蔚明真感到一阵暖意裹身,睁了睁眼,模糊见到一张熟悉脸容。      “小叔子……”      正是卫家二郎卫珩。   卫珩眉心带煞,待蔚明真开口,骤然面孔一变,温如暖水,手小心搂住蔚明真的身子,眸子波光柔情,几乎要把人溺毙其中。   “真真……我来了。”      蔚明真却一怔。   卫珩低头,额间抵住她,她浑身冰凉,卫珩却觉得火气上涌,滔天杀意隐藏在眉间,怕吓着她一般不敢表现。   “我带你走。”      “不——”蔚明真忽生出一股力来,狠狠推开卫珩,她跌在氅衣上,眸子睁圆了,几乎要把卫珩刻在眼中:“是你,那封信——是你!”   卫珩眸色复杂,未曾说话,只俯下身要将蔚明真抱起来,“真真,我带你去寻大夫,你身子不好,别动气……”   “滚!”一个冷冰冰的字眼。      卫珩抬眼,正对上蔚明真那恨入骨髓的目光,不由地手指一僵,动作停滞。   蔚明真笑:“卫家……卫家……我蔚明真就算死,也不再入卫家大门!”话刚落,蔚明真气血攻心,眼前猛然一黑,倒头落了下去,似枯叶萎靡,洒落在卫珩的氅衣上。   “真真!真真——”      卫珩撕心裂肺的吼声被蔚明真抛在脑后,蔚明真只觉身子一下变得轻了,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成了一缕幽魂飘荡在半空里。   她吓一跳,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往下看,看到卫珩搂着她的尸身,双瞳赤红,好似疯了一样喊着她的名字,心头微动,却很快被一股怨气和怒意侵蚀。      早该想到的。   只卫珩平素待人和善亲近,虽见了她总偷偷瞧她,蔚明真到底怕会错意,说与卫彦听,又担心卫彦多想,便强自忍下。   谁想一日深夜,偏瞧见卫珩站在她门前,静静看她,吓得蔚明真心肝直颤,之后便离卫珩有多远多远,避讳得很。而卫珩似再也不曾像之前偷看过她,之后,卫珩请命剿匪,蔚明真便放下心来。   哪知道……      不过,蔚明真细细回想,倒想起信中一些话来。   ——等我回来。   原是如此。   却害得她……      蔚明真欲离开卫家这令她厌恶之地,却见卫彦的身形忽地冲出来,手里抄着藤鞭,冲着卫珩狠狠一鞭子抽下来。   蔚明真不由定睛凝视。      “二弟!你就是那奸夫!”卫彦愤怒至极的吼道。   卫珩抬头,面上毫无生色:“大哥,是我的错,错不在真真。这封信,她毫不知情。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害了她。”   “你、你,你真糊涂!你怎么能、怎么能——”卫彦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卫珩视线紧盯卫彦,声音冰凉:“大哥,我此番回来,本就准备求娶真真。我早晓得,老夫人要你休妻……”   卫彦脸一白,被人戳中心思,盛怒之下又狠狠一鞭子抽打在卫珩背上,顿时抽出一条深深血痕,血肉翻起,惨不忍睹,“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畜生!”      卫珩却不反抗,他立了功回来,就是为了待大哥休了再风光迎娶蔚明真。   如今蔚明真没了,卫珩一生所念几乎断了,他想,真真蒙冤受了这一顿鞭打,而他,就用性命还她。      卫珩却不知,漂浮在半空中的蔚明真听到他的话,面容震惊无比。   原来……卫老夫人和卫大郎,早计划要将她休了。   因她五年不曾诞下子嗣吗?   蔚明真只觉满心讽刺,卫彦,卫老夫人如此,卫珩又何尝是个好东西,因一己私欲写信与她,却不曾顾及她心意,害她无辜枉死。      这卫氏一家子,蔚明真都不愿在见到了。   蔚明真想罢,便转身飘去。   却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真真,真真……”   蔚明真心下一凛,正待转头,一股强大吸力将她整个吸入,蔚明真来不及回望身后情景,就觉眼前摸黑,瞬间失去意识。      蔚明真是被一阵霹雳巴拉的鞭炮声给吵醒的。   外头喧闹不休,她醒来,只觉额头隐隐作痛,抹了一把低头一瞧,竟一手的血。   蔚明真被手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她猛地起身来,却禁不住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手碰着了床铺,这才转头打量四周情景。      触目红彤彤的布景,绣着大红花的床褥枕头,墙壁上两枚囍字帖,蔚明真一瞧就明白过来,这是新嫁妇的婚房。   可是……她早嫁给卫大郎,怎会在新房里……   且额头丝丝疼意侵蚀,蔚明真缓慢起身,她攀着床柱,一步步艰难来到梳妆镜前。   菱花镜中,俨然一张陌生嘴脸。      生得倒煞是娇艳,大眼高鼻,樱桃小嘴,肌肤白皙胜雪,只额上一块凝结的血斑,衬着她一张冰雪般容颜越发苍白。   她抬了抬手,见镜中人也如出一辙。   蔚明真心下一震。      菱花镜里,昏黄暖光下,嘴唇轻轻颤抖,看了好一会,蔚明真仿佛明觉过来她此时境地。   镜中人是她,也不是她。   身子是别人,灵魂是她蔚明真。      可惜看额头伤势,新婚夜被袭击,这新娘子……不好过吧?   那这新娘子的夫婿呢?      蔚明真想着,朝四周打量一番,却不见一人。   房里就她一个。      她坐在梳妆台前,幽幽浅叹。   离开了卫家那虎穴,谁想老天还拴着她不叫她离去,看看这镜中娇娘柔弱惨淡模样,蔚明真一时心绪惘然。      砰砰砰——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凌乱敲门声。      蔚明真心一紧,手也不由攥起,她倏地朝门口斜眼看去。   门被人撞开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身影往前踉跄走了两步,似乎不堪重负,噗通倒在地上。      他嘴里低声念道:“真真……真真……”   他声音含糊,趴在地上的脸翻了个面,堂而皇之显露在她眼底。      “卫……珩……”   竟是前世害死她的卫家二郎,她的小叔子卫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我要一头栽入苏爽甜的汪洋大海,谁都别拦着我……让我飞……飞……︿( ̄︶ ̄)︿ 第2章   卫珩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他勉强抬头,就瞧见梳妆台前坐着身穿新娘红服的女子,目光惊愕地睁圆了眼,直直瞪着他。   那额头沾着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卫珩瞬间清明不少。   他撑起上身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随即摇晃着脑袋朝她走去。      蔚明真见卫珩走来,脑海里的记忆瞬时回到她濒死一刻时的情景。   她双唇惨青,嚯地从椅子上站起。   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双眼死死看住卫珩。      卫珩见她目光极度仇视,眼中盛满敌意,更从中察觉出无比痛恨的情绪,不由皱起眉头,表情略显困惑。   “你……为何如此看我?”      卫珩说着,忽然脑子激灵一颤。   他定格在原地,脚步不再往前。      她的眼神……她的眼神……   令卫珩想起一人来。   他心心念念渴盼得手,却始终无法如愿的心尖人。      “真真……”卫珩低低念。   语声痴痴眷恋,更透着股深深沉痛之意。      蔚明真秀眉紧蹙,她没吱声,只是定定看着卫珩。   她恨卫珩,恨卫家每个人,卫珩的一封信不过导火线,真正害了她的,是世俗眼光,迂腐制度。   若她能为卫彦诞下男嗣,恐怕卫老夫人也不会这般厌弃她,若卫彦真心拿她当妻子,信任她,又怎会因一封来路不明的信怀疑她的忠贞?      爹爹曾说,嫁了人,就要以夫为天,事事听从夫君言,听婆婆话,可她听了五年,五年到了头……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一辈子活下来,事事不曾顺心如意,她蔚明真……究竟是为何活成那般模样了?      她想不通。   而死了一遭,不想老天不放过她,兜兜转转重生而来,居然仍入了卫家。   不再是前世的卫大郎,而是卫二郎——卫珩。      心思转动间蔚明真已镇定下来,她凝神看住卫珩,道:“卫珩。”   清楚而脆耳的二个字,从蔚明真口中道出。   卫珩心头轻颤,他往前踏出一步。      “真真……可是你……”卫珩不敢确信。   他声音在抖,连手也在抖,可身体是僵硬的,像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三月前,明真在他怀里香消玉殒,而他受了大哥卫彦一顿鞭子,也生生躺了三月。      今晨醒来,却被押着迎娶新妻。      那时,卫珩模模糊糊感到自己飘在半里,分明瞧见明真身影,可一眨眼便不见踪影,旋即他也失去意识。   大夫曾说,初次探脉,气息全无,不可能是活着了。   谁想第二日气色犹在,不像死人,又拖着他继续诊治,只道卫家二郎这病,真稀奇古怪,没了气息,人却活着。      只是始终醒不过来。      可唯有卫珩明白,他失去意识后,又恢复了意识,不过他成了一缕脱离了肉身的魂魄,在外漂浮了好一阵,看卫家上下急得一团乱,心里一边讽刺,一边思念牵挂着明真。   他想找到明真,他不想明真成一缕孤魂野鬼。      谁知……不知哪儿来的老道上门,说给他办一门婚事,就能招他魂魄归来。   卫老夫人信了,真当和卫彦策划起来,还贴了八字,寻了一旬终于给寻到一孤女。      奇迹的是,他真醒来了。   可卫珩却恨不得自己醒不过来。   他一想到明真的魂魄还在外漂流不定,便心如刀绞。      然而……卫珩又上前一步。   蔚明真沉默着,眼神漠然冷清:“卫珩,是你害了我。”   卫珩听得,胸口一痛,像被一把斧头狠狠劈下,心裂开一道缝,空洞洞风吹寒凉,令他喉口一紧,开嗓时已哽咽难忍:“是……是我冲动,未曾仔细考虑,我认罚,认罪,我什么都认了……可是真真,我找了你……却找不到你……”      “你找我?”蔚明真奇怪。   卫珩见她眼底不解,想起自己还是魂魄时候在外漂泊的日子,顿时觉得鼻头一酸,往前一步把蔚明真给抱入怀里:“是……明真,你那样去了,我也跟着你一道去。可找了你三个月,都没找到你。”      蔚明真听不明白。   而卫珩温热的身躯,和他扑鼻的陌生气息,让蔚明真慌了慌,她伸手推他:“卫珩,你松开我,松开我……”   “不,真真,不松开,我不松开……”卫珩嘴里嘟囔着,像个要糖的孩童,死活抱住她不松手。      “卫珩你——”蔚明真一气一急,引起额上伤口,晕眩感袭来,蔚明真伸手扶住脑袋,人往卫珩怀里软软倒下。   “真真?”卫珩之前就注意到她额上血迹,那时他被灌了酒意识不清,之后又因晓得她身份后震惊狂喜而失察,这会反应过来,忙松开她。      “真真,你额头,怎么会伤了?是哪个该死的贼子……”卫珩不似卫彦从文,他从武,性情利落爽气,直到遇见那时的蔚明真才改性,如今见心头宝受伤,卫珩眼底骤然升起阴测寒光来,一副要把伤她之人碎尸万段的架势。   蔚明真抬起手,攀附在他肩头,才不致倒地,低声道:“你先扶我到床上去。”      卫珩很听话,小心翼翼搀着蔚明真到床上。   她身子晃了晃,卫珩立刻神色紧张的伸手揽住她肩头:“我给你取纱布和膏药来,真真你等我。”   “先别去……”蔚明真伸手要阻止卫珩。   卫珩都起了半身,听到她声音,才转身握住她的肩膀,堂堂大男子此刻却软声软语,极温柔小心的说着话:“真真,我晓得你一定有诸多话想问,可你额头上的伤耽搁久了万一恶化怎办?你等会,我立刻就回来。”      “卫珩……你,你别叫我真真。”蔚明真坐在床上,靠了一会头晕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了,这才郑重说了句。   卫珩一听,眼底飞速划过一丝黯色,旋即又笑起来,道:“好,明真,你等我!”      “卫珩……”刚叫了一声,卫珩已经飞快出了门。   蔚明真表情怔怔盯着关上的门扉,瞧了一会儿忽垂首摇头,唇角牵起一丝浅微角度,她忽然想起自己摔在雪地里被卫珩紧紧搂在怀中的情景。   之后卫彦出现,卫珩同卫彦说的话,似乎还历历在目。   蔚明真心头触动。      可她的死,卫珩无疑也有份儿。   那封信……   蔚明真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忽起手摸向自己伤口。      她一个新嫁妇,如何会受伤躺在屋里,而那弄伤她的人……又是谁呢?   再看屋外,连守门的下人都没,这婚宴……真个凄凉。   蔚明真想了会,就觉得头隐隐疼了起来。      如今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待卫珩回来,还得好好问清楚才是。      蔚明真挨着床等卫珩,没会卫珩跟阵风似的蹿门而入。   蔚明真吓一跳,见卫珩风风火火模样,蹙眉道:“这么急匆匆,不怕被人误会?”   “不碍事,他们管不着我。”卫珩说着走上前,坐到了蔚明真身旁,伸手撩开她被血迹沾湿的发丝。      蔚明真被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受伤的肌肤,嘶的一声,头一偏避开他的手。   卫珩立马站起身来,手足无措,神情慌乱又压着嗓子,低声柔语极心疼地开口问:“真真……可是很疼?你忍忍,敷药时是有些疼的,我尽量轻点……”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唤我真真。”蔚明真口气不佳。   卫珩人一僵,站在蔚明真面前的大男人,此刻却宛若孩童般,局促不安,眼神小心打量她,似感受到她的厌恶,喏喏应了声:“明真。”      蔚明真见他如此,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浮躁来。   前世与卫珩,她多避之不及,而说来卫珩罪责不大,这桩事……卫珩不过一个借题发挥的由头,没有卫珩,早晚也有别的由头被卫老夫人拿捏。   兴许……是因为他是卫家人吧。   且卫珩窥觑她,是明摆着的。      一想到她那时还是他大嫂时,卫珩就心念自己,又想到之前卫珩和卫彦说的休妻一事,和他欲要娶她的打算,蔚明真就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她不想看到卫珩。   除了要谈正事。      她抬眼定定看着卫珩,声音冷淡:“你背过身去,把膏药和纱布给我,我自己能来。”说到这声音一顿,神色颇为复杂,“我待会,有事要问你。”   “真……明真,你问什么,我都会说。可上药还是由我来吧……我有经验。”卫珩拍了下胸脯,自信担保道。   蔚明真看他眉目之间信誓旦旦,她却紧了紧拳头,固执道:“我自己来。”      她不是娇弱贵妇人,说道在卫家五年来,她没少干粗活,起初身边丫鬟还待她尽心尽力,之后随着卫彦总是夜不归宿,卫老夫人又看不惯她不出子嗣,连着周遭人的态度都变得轻慢起来。   偶尔受伤,多是亲自包扎处理。   仔细想想,她果真蠢透了,被摆布这些年毫无知觉,直到被冤枉不忠才觉醒过来。      对上辈子来讲太晚,对这辈子……      蔚明真眼底阴霾浓浓。   一切……   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biu~ 第3章   卫珩见她执意要亲自动手,本想借着包扎伤口的机会与她离得近些。   可见她面庞极其冷漠,余光瞥见他,也是避之不及,视他如瘟疫般躲开。   心尖像是被手给攥紧,攥得难以透气。      卫珩心里深知,上辈子他鲁莽的一封信害得明真受尽冤屈,明真必定恨他至极。   莫说明真会不会原谅他,就连他都没法宽恕自己。      卫珩低着头,一副打骂愿挨的模样。   好似这般模样,就能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   但卫珩心里又存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秘念头,明真失而复得,他再不想明真从他生命里消失。      蔚明真抬头,看了一眼卫珩。   见卫珩低头不语,好似犯错的孩童等待长辈责罚。   心头微动,却不言语。      她沉默的转过身去,正打算起身去梳妆镜前,不料头晕目眩,猛地身形一阵摇晃。   卫珩就站在她面前,见她虚弱不堪一折,情急之下,顿时伸出手搀住蔚明真。      再度被他碰到,蔚明真却没气力推开他。   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卫珩不愧是经常练武的人,臂膀极有力。   蔚明真握住后,才站稳一些,等头晕的感觉去了些许,却感到眼前视线渐渐生出几分模糊来。      她眨了眨眼,而卫珩注意到她这点,忙不迭扶着她重新坐回床上。   “明真,还是让我来帮你包扎吧。”一面轻轻抓住着她有些挣扎的手。      卫珩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哄孩子似的。   明真察觉到这一点,微微咬唇,却不再像方才那样继续抗拒他,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行径。      卫珩一看,顿时喜从心来,可再往她额头伤口一瞧,又觉得血气翻涌。   究竟是哪个不想活的贼子,居然闯进他的婚房里,还弄得明真受了伤,叫他把那人找出来,非狠狠揍一顿不可!   不,揍一顿还不行……必须得……      “你倒是动手啊。”蔚明真声音微弱。   卫珩立马回过神来,满面愧色,先小心翼翼将明真额头凝固的血迹用清水擦拭净,随后用棉花沾了膏药在额头伤口处轻轻涂抹,最后用纱布绕了一圈,一面还问:“明真,可觉得紧?”   蔚明真没吱声,她只是摇了一下头。      如卫珩所言,他确实有经验。   他动作很小心,好似怕会弄疼她,始终轻手轻脚,不免慢了些。   连蔚明真都想催促起他快点弄完了事。      毕竟,卫珩总时不时垂眸看她一眼。   那眼中若隐若现的欢喜与愧疚,交织成一抹明灭不定的光,令蔚明真心头滋味难辨。      总算包扎好了。   感觉好了不少。      蔚明真吐了一口气,随即抬起眼来。   灯光仿佛在蔚明真眼里编织出复杂的暗网来,透出星点意味不明的冷光。   “卫珩,我有话要问你。”      卫珩心一跳,老实的坐在她身旁。   他目光定定看过去,凝视着她一双心底渴望的眸子。      卫珩:“明真,你问,我卫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蔚明真:“你先前说,你找了我三个月?”   卫珩:“是……”      那三个月他魂魄离体,心中极度担忧明真魂魄寂寥,可寻了许久仍遍寻不到。   不时会回到卫家看一眼,曾见到卫老夫人托着他毫无意识的身子哭,也曾见到大哥卫彦站在他床头,袖中寒光闪烁,几度欲要在梦里致他于死地。   卫珩此刻想起来,都觉讽刺。   但那时……卫珩心头只有蔚明真。      蔚明真声音幽幽:“我不明白。”   卫珩便如实将那一段经历娓娓说与蔚明真听。      蔚明真听卫珩说了诸多,最多便是关于卫家的事。   蔚明真似不想听到卫家这两字,始终都拧着秀眉,难以舒缓展颜。      任谁听到那样一段死后过往,都会觉得异常冰冷难忍。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停吧。我问,你答。”   卫珩:“……好。”      卫珩大抵察觉出她不喜卫家人,他也是卫家人,可他恨不得自己没生在卫家,但转念又想……若不是生在卫家,他又怎会遇到明真,从而倾心欢喜?   也许在明真看来,卫家与她,是避之不及的蛇蝎□□。   连同他卫珩,也是当年害她的帮凶。      但他……他是真想娶她,才会去剿匪立功,好回来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   她有没有子嗣,都是他欲明媒正娶的妻子,唯愿一生携手共伴左右的娇妻。      只是没想到……   他一时情动难忍写下的那封信,会造成之后一连串无法挽回的局面。      卫珩不愿再想,想一分明真临死前的模样,就仿佛心如刀绞般,恨不得将那日明真身上受的鞭子全挪转到自己身上。      蔚明真察觉到卫珩表情里忍耐的痛意,心下一声唏嘘。   先前她蒙冤托信回娘家,祈求家里能派人过来,却被一封断绝关系的信无情回绝。      想到从不对父亲说半句重话,终日贤良重德的娘亲,想必一听这消息……定是心都凉透了。   蔚明真一生恪守妇德,守尽本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事事注重德孝二字,到头连一身清白都没保住,被人污蔑惨死。   而在卫家五年……这般凄凉凉死后,竟是她曾惶恐而避之不及的小叔子卫珩……最在意她生死。      蔚明真看向卫珩,对他,心里有恨,但这恨比起卫家其他人,不过微末一端,不足挂齿。   蔚明真盯着卫珩:“我死后,尸身安葬何处?”      卫珩未曾料想她一问竟是这个,不由脸色一变。   片晌沉默,卫珩才道:“明真……你娘家人之后,来取你了。想来,应是安葬好了。”   蔚明真眸中光芒凛凛:“卫珩,你别骗我。”      唯有卫珩清楚,他魂魄游荡,将一切看在眼中。   明真尸身归处,他最挂念。      看到那一幕时……心头悲极又怒极,恨不得冲上去将那群人给撕烂。   可他终是一缕幽魂,难以施手,只能眼睁睁瞪眼瞧着……      蔚明真:“卫珩,你回答我。”   卫珩难以出口,顾及蔚明真额头带伤,想她身子虚,怕她听了会忍不住,半天没答话。   便是挨她几下,要好过让他亲口对明真说出实情。      蔚明真见卫珩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说出来,不免冷笑一声:“卫家人……果然如出一辙。”   卫珩激灵一抖:“明真,我不是——”   蔚明真狠狠说:“你觉得你是为我好,所以你便要瞒着我?卫珩,当初我娘也说,卫大郎是一桩好亲事,为我好便叫我嫁了。”      如今这桩好亲事,葬送了她的命,真是好!      卫珩目光一震,眼中似藏着剧痛:“明真……”   蔚明真见他这般,幽声道:“卫珩,你真不肯说吗?”   卫珩:“我说……不过,明真,你额头带伤……尽量不要动怒。”   蔚明真眼神冷漠:“卫珩,你别忘了,我是冤死的。”      蔚明真的话令卫珩心上说不尽酸楚,他默了一晌,便低声说来:“你死后,蔚家的人不肯收你的尸骨,并将你从宗谱上除名,说蔚家再没你这人。可之后,你娘亲苦苦哀求蔚老太爷,终于还是将你尸身要了回去。因你除了名,便没法葬在蔚家墓地,因此你娘亲就将你……葬在荒郊的山头上。”   说到这,卫珩停了下来。      蔚明真正听得入神,她本以为娘亲同父亲一般,会决心与她这不忠女儿撇清关系。   不曾想……死后,娘仍将她安葬了。      “之后呢?”蔚明真问。   卫珩:“之后……你娘亲说‘希望你下辈子……不再入卫家’。”   蔚明真心头撼动,娘亲……竟是晓得,她是被冤枉的吗?      可那封回绝信……又是怎么回事?   那笔迹,分明是她娘亲所写。      蔚明真眸光微敛,看着卫珩的脸,她厌恨卫珩对她的窥觑之心,可卫珩说的话,蔚明真信。   蔚明真忽而觉得……她的死,并不简单。      仿佛无形里有一双推手,一步步将她推入绝境。   思及此,心头泠泠,好似寒气上涌,将她全身裹住。      沉默良久,蔚明真才继续问:“就到这吗?”   卫珩却极缓慢的摇了一下头:“不止。”   蔚明真:“你说……”      卫珩看了一眼蔚明真,仿佛在斟酌,要怎样才能把这番话说出来。   蔚明真的眼睛,直直的,专注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卫珩。      仿佛有光亮烁烁逼人,卫珩沉了沉声,道:“蔚夫人走后,有人……将你尸骨挖了出来。”   蔚明真瞳孔骤然一缩:“你说,有人……挖了我的尸骨?”      终于还是说到这了。      卫珩:“是。”   蔚明真:“挖出来……做什么?”      蔚明真仿佛对此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竟然会有人,在她死后挖她尸骨。      “配阴婚。”      分明是七月里的夜,蔚明真却感到一阵彻骨寒气冻住全身,冷得她舌头僵麻,吐不出半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什么滴……作者君表示很吃这一套,嘻嘻 第4章   舌头的麻意慢慢褪去,身上的寒气却始终萦绕难以消散。   蔚明真睫毛轻颤,闭了闭眼,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再度开口,已恢复冷静:“配的谁?”   卫珩看她目光清明,不曾一丝动摇,好似任何事都无法撼动她。      分明前一秒惊愕震撼,这一刻竟变得异常镇定。      卫珩微微晃了晃神,想到很久前夜深浓郁时,他站在门口盯着她。   那时身边兄弟一个劲催促他找女人,灌了他许多酒。   脑袋昏沉着,似乎有事去寻卫彦,却跌跌撞撞走到她的院子外。      她那时看到他,眸子尽是慌色,好似被吓着了。      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   同样也是个男人。      被沉醉酒意熏蒙了眼的卫珩,就在想踏出第一步时,看到她眼底骤然浮现的厌憎之色。   倏地脚下一顿,就见她眸光恢复清冷疏离之色,立即转身返回屋内。      她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都能很快的调整过来。   分明恨他至极,却能够拆分出真情假意,愿意信他的话。      他贪恋她几乎入骨。   而她看他,依旧眼神冷漠。      卫珩吸了一丝气,腹腔里有股难忍的疼意。   他宁愿……宁愿她偎入他的怀中,痛哭发泄也好,憎恨打骂也好,也好过这一刻冷静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明真……”      卫珩良久沉默后,却只叫了她一声。   蔚明真目光微动,未曾开口。      卫珩定了定神,同样是这浓郁夜色里,他和她的新婚房里,谈的却是这种令人心底发寒的事。   可转念一想,明真如今能重新回来,且站在他跟前,活生生的已是恩赐,何必奢想这么多?      况且,关于挖了明真尸身的人,卫珩也想找出来。   他不再烦心这些无关打紧的事,继续道:“之后,我随那群人而去,来到西郊口张地主家中。原是刚死了小儿子,怕去了地底下太寂寞,便出了极高的价钱。先前本差点配成了,听那几人口中说是活人。后来出了意外……应该是逃了。”      便放弃了活人,转求死人?   恰巧,她一个通奸失了宗谱姓氏,等同无名无姓之人被埋在郊外上头,尸身还不是想用就用?   谁会在意?      可娘埋葬她的地点,想来应是僻静之处。   谁会知晓……且擅作主张,把她尸身配了阴魂。   总不会有人盯着新坟,专门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吧?      蔚明真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想了会,蔚明真才道:“你可认得那些人?”   卫珩连忙摇头:“我怎会认识那种该死的奸人?”   蔚明真见卫珩误会了她的意思,微微摇头:“不,我是问你,可记得他们面貌,清楚他们来历?”      卫珩松了一口气。   他目前虽然在明真心中印象为负,且前科严重,但卫珩还是想在明真心里争取从良转好的机会,可不像被破坏了他建立好感的机会。      卫珩摇头,如实道:“都是头回见,可我却记得住模样。”      记得住模样?   那就好了。      蔚明真心念道,随即又看着卫珩问:“此事你如何看?”   卫珩:“明真……你是指……”   “被挖坟配阴婚之事。”   卫珩沉默一晌,才说:“我觉得……不会是无意。”      蔚明真唇角牵动一丝轻乎极微的笑,透骨寒凉。   蔚明真:“那就是有心人做的。”      卫珩听了蔚明真的话,也觉得这么做的人是认识明真的,可以说,从明真死后,到蔚夫人求老太爷将她尸身取回,一直到埋葬,兴许全程都在旁盯着。   思及此,寒气油然而生。      卫珩声音痛恨:“能干出这种亏损阳寿之事的人,必定心肠恶毒至极。明真……你可曾与人结怨?”      结怨?蔚明真仔细一想,她五年来不曾和外人红过脸,唯独被卫老夫人说上两句关于子嗣问题,而卫彦待她,虽不如最初时恩爱体贴,后边也还算相敬如宾。   什么人恨她如此之深?   竟连她尸身都不放过,要拿去配阴婚?      蔚明真努力回想,终究还是深深皱眉,摇了摇头:“若非要说恨我之人……我思来想去,也就剩……”语声一顿,蔚明真目光落在卫珩身上。   卫珩见明真眼神在他身上凝固半晌,情绪颇为复杂,顿时回过味来:“明真……我大抵知道你在怀疑谁了。不过,我这三月来不时会回一趟卫家,卫老夫人……或是,卫彦,应是没机会这么做。他们也不清楚蔚夫人将你埋葬何处。”   蔚明真声音凉凉:“卫彦毕竟是你大哥,卫老夫人也是你亲人……”   卫珩脸色难堪,手心微微攥紧几分,他不该说……她心里一定还极其憎恨卫老夫人与卫彦。      蔚明真瞧卫珩沉闷不语,忽生出几丝烦躁来。   她奚落两句,他这边就难受了?   蔚明真不免口气冷淡:“卫珩,我的死,你也有份儿。你休想我会与你同夫妻一般共处。但在外人眼中,我可以装样子出来。至于明早向卫老夫人请茶敬礼的事,你便说我不慎受伤,不便出面。你应当也不想我这模样被卫老夫人瞧见吧?”      卫珩眼见明真眼神凉薄,口气也不甚好,心知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卫家。   卫家坑害她至此,卫珩却毕竟身为卫家人,面对此境地,着实两难。   但冤有头债有主,若明真想报复卫家,他……愿意站在她身边。      “明真,我会帮你的。”      蔚明真冷不丁笑了一下:“你是该帮我的。”   卫珩听出她话里藏话,如今境地,明真是不得不靠他。   怕明真误解他的意思,卫珩又解释了一遍:“明真,我卫珩是心甘情愿的。明真……你即便拿走我这条命,卫珩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蔚明真轻轻摇头:“不,卫珩,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做的……怕比这个,更让你难以接受。”      他的命,她要来何用?   况且,卫珩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算一算,卫老夫人,卫彦,蔚府里截下她信笺,仿冒她娘亲写回绝信令她万念俱灰之人,极可能,也是派人挖出她尸骨的人。   前两者她至少看得见,而后者……隐没在暗处,做这些偷鸡摸狗险恶至极的事,更令人发憷胆寒。      蔚明真想罢,而卫珩思考着蔚明真的话,心绪沉重却眼神坚定:“我会帮你的。”   听他重复而坚决的再次说了一遍,蔚明真不由地打量过去,眼神落在卫珩脸上。      默了一晌。      紧接着,撇开目光,声音很轻:“若让你下手……屠了卫家满门,你也会帮我吗?”   卫珩瞳孔一紧:“明真……”   蔚明真轻淡一笑:“不过,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抄着一把刀子就上前把仇人扎死,这种事她蔚明真不会做。   何况,光是性命,未免太便宜那些曾辱她致死的人。      蔚明真闭了闭眼,脑中里好似划过一道道猩红记忆。   她受的每一记鞭抽,都触目惊心。   她被污蔑的每一句话,都心寒胆战。   直到死后,仍有人利用她的尸身赚取钱财。      一生到头,蔚明真连回忆都不愿再回忆。      蔚明真轻喘一声,目光缓缓睁开,落在卫珩面上:“我不会赶你出去,毕竟被卫家其他人瞧见,会不好看。但我不会与你共枕。”   蔚明真意思很明白,她没办法和害死她的帮凶同床,可卫珩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提供援手的人,蔚明真不会一时意气用事别卫珩赶出千里之外。      仅是能够共处。   也是她尽力的容忍。      卫珩瞧着身边的人。   他挨着她的臂膀,而蔚明真下意识靠着床柱,身子偏侧过去,有意识的躲开卫珩的靠近。      卫珩知道,她不愿触碰他。   之前他一时情绪激动,失控拥住她,面上惊乱无措,好似他会欺负她。   卫珩不会的,他万不敢再伤她,再像上辈子一般鲁莽行事。   卫珩小心赔笑:“明真……我是欢喜你,是想碰你……可我不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做那样畜生不如的事。明真,我会守在边上的。你放心睡……”      他想,明真虽不愿与他同床,可愿意让他在同个屋里头一起呆着,卫珩便已是万分欢喜。   毕竟,晓得她还活着,看着她还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蔚明真见他态度极其低微,堂堂大男人,这般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她从未曾见过,谁在她跟前这般讨好示软。      蔚明真看在眼里,心底略不是滋味。   她恨卫家的人,卫珩同样免不了责,可卫珩对她的心意……又令蔚明真束手无策。      想着额头忽然泛起一丝晕眩之意,她身子晃动了一下。   卫珩一看,紧张得想伸手来搀她,却被蔚明真避开。   蔚明真声音清冷:“你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卫二会坚定的走小棉袄暖身路线,痛并享受着,蛤蛤~ 第5章   卫珩见蔚明真脸色不佳,眼中不忍又心疼,伸到半道上的手,僵了僵,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卫珩从床边起来,站在床畔叮嘱:“你好好歇息养伤。”   蔚明真没搭话,而是自顾自的掀起被子来,随后缓缓躺下。   蔚明真背对着卫珩。   气氛低压沉闷。      卫珩见她不理睬他,也只是咧嘴呵呵笑了声:“明真,我睡了。”   蔚明真忽道:“枕头……拿去。”   她受了伤,气力虚,说话始终都轻轻的,可卫珩还是耳尖的听到了蔚明真说的,不由地一阵欣喜。      她还是心软的,会关心人的。      卫珩喜滋滋地想罢,蔚明真忽地又补了一句:“你若晚上敢碰我一下,我不会客气。”   卫珩顿时脸往下一拉,眼眸垂着,目光黯淡地应了声:“明真……我不是那种人。”   蔚明真没再接卫珩的话。   卫珩往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蔚明真那探去。   蔚明真还没闭眼,察觉到他的动静,侧了侧首,卫珩飞快缩回了脖子,冲半转过脸,紧拧着眉头的蔚明真笑了下:“我这就睡……这就睡……”      卫珩抱着枕头,将备用的被褥和席子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在地上,随后把枕头往上一放,然后走到亮着的那盏烛灯前,吹灭了烛火。   屋内顿时一片黑沉。   唯有缝隙里一丝泄露的月光,照在已经躺下来,盖好被子的卫珩身上。      卫珩睡的方向和蔚明真一样。   卫珩注视着蔚明真的背影,纤瘦细弱,腰不堪一握,看起来柔软无骨,需要被人悉心呵护。   卫珩心想,他会保护好明真,不让明真再受一点伤。      刚这样想罢,蔚明真转了一个身,正好看到凝视她背影的卫珩。   蔚明真眉心里毫不遮掩地显露出对卫珩的不满和厌烦,唇咬了一下,立即翻身对着墙壁。      气氛又一下静了。   陷入一片死寂,且令人尴尬异常的氛围里。      卫珩心头泛起一丝酸意,他想,要明真一时半会对他敞开心怀,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任何事都没有绝对,他既然认定一人,就绝不放弃。   从前是,现在依旧。   但他不会像从前那样,不经允许就擅做主张。   他会让明真慢慢的,从讨厌……变成喜欢。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卫珩便睡下了。   可到了后半夜,卫珩模模糊糊听到一阵响动。   像是人声,携裹着仓惶混乱的低语。      卫珩一下睁开眼,这回却清晰听见了。      “我没做……我没做过……”      是睡在床上的蔚明真发出来的。      “明真……”卫珩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跨步来到床上。   情景之下,顾不得蔚明真之前的交代,伸手将她抱起来。      蔚明真陷入了梦魇里。   嘴里喃喃不休,浑身都在发抖,仿佛怕极了。      “明真,你没做过……是我,我的错……”卫珩搂住明真的肩头,她的体温很凉,浑身仿佛一点热度都没有。   卫珩伸手捧住蔚明真的脸,见她双唇惨青而苍白,抖唇皱眉,面庞惶然。   卫珩心疼极了,下颚抵在明真的额头,将她小心安放在怀中,低声说着:“明真……没人会欺负你,我在这儿。那些欺负你的,我会帮你报仇。明真……明真你听到了吗?”      知道她听不到,卫珩还是一味说着。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吐字清晰。      说着说着,卫珩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仿佛逐渐安静下来。   细密的汗渍在额头渗了些许,卫珩从怀里取出一条丝缎的帕子,将她额头上的汗拭去。      怀中身子渐软下来,她的面容安详许多,唯有轻拧的眉目之间仍乌云浓重,阴霾沉沉。   卫珩晓得,明真放不下。   她需要时间。   也需要……有人在她身边。      卫珩想,他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上辈子晚了一步,不曾实现,这辈子……才刚起步。      一切都还看得见。   都看得见。      卫珩紧紧抱住了蔚明真。      这一刻,卫珩贪恋至极,仿佛全然忘了蔚明真警告过他的话。      翌日清晨。      蔚明真想醒来时,天已亮了。   她眼皮很沉,似乎后半夜,被人狠狠碾压过,浑身骨头都痛。      卫珩比蔚明真起的早许多。   蔚明真刚醒,卫珩就已经候在旁边。      刚才吩咐丫头准备了温水,亲自端了上来。      “明真。”      蔚明真听到声音,意识几分朦胧,她慢慢睁眼,循着声音看去,见是卫珩,便伸手揉了揉额头。   卫珩上前来,正要扶她起来,却被蔚明真拒绝:“你先坐那吧,我自己会来。”      她是病人,不是废人。   卫珩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的来伺候她,衬得她宛若被人抽了手筋脚筋似的连动都不会动了。      蔚明真在床坐了会,觉着脑袋清醒了些,才撑着床沿慢慢起身。   走到桌前坐下,卫珩端来的洗脸盘放在上头,蔚明真将袖子挽起,伸出手浸入水中,抄起些许清水在面上轻轻拍打。   温水略微冷了点,可这样的温度,似乎更令人头脑清醒。      如今刚开春没多久,晨曦微露的清晨空气里透着几许凉意。   不过蔚明真倒不觉得怎么冷,她是和衣睡的,身上还穿着新娘喜服。      旁边睡着卫珩,她多少不那么放心。   就怕他……思及此,蔚明真忽地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片段。   后半夜时,她隐约记得……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      声音轻轻柔柔,却颇为熟悉。   蔚明真狐疑抬首,朝卫珩扫去一眼。      卫珩见蔚明真看来,且眼神还带一丝探究,忽地就想起他趁着她入魇抱着她的事情,顿时一阵心虚。不过卫珩万不想明真讨厌他,纠结许久,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明真……其实……”但卫珩话未完,门口就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近。      “二公子,老夫人说,她会亲自过来看您。”      蔚明真听到外头声音,看向卫珩。   卫珩眉头一拧,他知明真此时绝不会愿意看到老夫人,正打算出门回绝,不想蔚明真忽地朝他伸手。   手轻轻搭在卫珩的腕上,冲他轻微摇头,并轻声说:“我见。”   卫珩眼底生出困惑之色:“你昨晚上不是……”      “我见。”蔚明真又重复一声。      随后不管卫珩眼底一闪而起的讶异,转过身,拿起放置在床头柜上的常服。      卫珩几步上前走到蔚明真身旁:“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蔚明真侧首瞥了卫珩一眼:“我本是不愿见的,但既然卫老夫人亲自过来,难道还能将人给赶出去?”   卫珩有些急了:“明真……我今晨已命人同老夫人说过你身子不适,不便见人。你若不想,我可以……”   蔚明真低笑一声,眼睛注视着卫珩:“卫珩,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卫老夫人若知晓她托人来给卫珩冲喜的人是她蔚明真,是她口口声声笃定与人通奸的贱妇,怕立时就气得晕过去吧。      不过,揭露真相的时机不是现在。   日子很长,她和卫家结下的孽缘……她会亲自理清。      蔚明真同卫珩说罢,便转身对着镜子梳妆,一面说:“我要准备换身衣裳,你出去吧。”   卫珩:“明真,你无须勉强。”   蔚明真冷冷淡淡:“卫珩,请你出去。”      卫珩半张的嘴被她掐断,站在蔚明真身后看着她。   她背影纤瘦,却挺得笔直,像风霜肆虐下的腊梅,坚定不摧。      她是下了决心了。      卫珩心想,默然转身,将门轻轻带上。   在外头站着,风裹着一丝寒气吹在身上。      他穿得不多,出了屋子,就冷起来了,不由裹紧几分。   直到里头人拾掇好,从里屋打开门,卫珩才转过身,眸光一定。      蔚明真稍稍涂了点脂粉,苍白面容看起来精神不少。   细腰纤柔,面庞赛雪,瞳孔宛若珠玉明亮,。   只是眸子一朝卫珩望来,便顿时冷下来。      卫珩从昨日起就受尽了蔚明真的冷眼,到此时,已立刻练出一张赖皮脸来。   卫珩冲蔚明真笑呵呵咧着嘴角:“明真,你真好看。”      蔚明真一听,秀眉轻蹙,脸色顿时显得微妙起来。      她心里晓得卫珩对她存着怎样心思。   终究不自在,便没回他那话,直接返身就回到屋内坐下。   卫珩没讨到好,却一点不气馁,跟着蔚明真进来,却把门留着,省得待会卫老夫人过来被指摘不周到。      蔚明真梳理花了会功夫,算着时辰,从卫老夫人的静轩阁出发到这,一会就能到了。   直到一炷香都会灭了,卫老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蔚明真听到了脚步声,却坐在椅子上没起身。      卫老夫人人站在门外头,重重咳嗽一声。   竟没人出来迎接?不免心下一阵不快,珩儿心里有气就算了,怎么这孙媳妇也没规没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啪啪响,收藏快快来~ 第6章   卫老夫人想着,遍布皱纹的老脸往下一拉,褶子皱得更深了。   卫老夫人身旁的丫鬟蓉蓉,也就是适才来知会过的。   蓉蓉打量一眼老夫人脸色,脑子倒机灵,立时上前边冲锋挑头。   蓉蓉掐一把嗓子,尖声尖细的高喊:“二公子,二夫人,老夫人到了——!”      里头的人从卫老夫人咳嗽时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而蔚明真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看样子就不准备出去迎接卫老夫人。   卫珩看向蔚明真,蔚明真也目光淡淡凝视卫珩。      外头。      蓉蓉喊罢,也不曾见里头人出来。   卫老夫人脸孔沉了下去,而旁侧年岁已高,显然在卫家做事多年的王妈子机警上前了一步。   王妈子道:“老夫人,老奴进去请二公子吧。”      这二公子心头怕还气着老夫人。想是故意的,但那位小媳妇该出来相迎,却也不见身影。   兴许,是二公子拉着人不让出来。      王妈子想,卫老夫人心底也有气,双方都互相僵持。   场面下不去,到底是不好看。      再者她也是瞧着二公子长大的,二公子打小性子就倔,同他父亲一般。   她便充当和事佬,同卫老夫人请了命。      卫老夫人听王妈子话,一想她这大孙子被那贱妇给骗了,连二孙子都被迷得七晕八素,气得她脑子胀痛。   原本卫老夫人也半信半疑那老道之言,见老道信誓旦旦,就姑且一试,谁想,刚把婚事办起来,人就真醒了。      这赶忙二话不说就快速筹备,把人先塞进去。   届时再给卫珩纳几个妾,自然也就将那贱妇忘了。      想到那贱妇坑害了她接连二个孙子,卫老夫人又觉得头生生痛起来。   冲王妈子一挥手,王妈子笑了下,转身进了屋内。      她一眼就瞧见那坐在椅子上,刚入了二公子门的小媳妇。   乖巧温顺的坐在椅子上,见有人进来,一对杏眼轻轻望过来。      蔚明真看到了王妈子。   前世在卫老夫人打下手的,也正是将她那所谓的偷情丑闻给揭发出来的人。      一个个都上门来了。   挺好的。      蔚明真冲王妈子笑了一下。   唇角轻乎极微的一动,眉目温淡,眼底浮沉不定的光,却炽浓似火。      王妈子被她视线一看,心里莫名跳了一跳。      分明模样娇弱,额头还伤着了,这怎么……竟令人有些发憷。   王妈子拧起眉,似不太高兴被人这般瞧着。   蔚明真却很快收回看向王妈子的眼神。      卫珩此刻出声:“王妈子,怎么不见祖母进来?”   王妈子见二公子装糊涂,便拢着袖子说:“二公子,老奴瞧着,二夫人一点轻伤,不至于连请茶问安的小事都做不成吧?”      王妈子往旁侧蔚明真身上瞅了眼,把矛头指向刚进卫家门的蔚明真。   蔚明真见王妈子将话茬提到自己身上,刚准备开口,被卫珩出声截下:“我卫珩的妻子,新婚之夜无缘无故受了伤,我倒还想追究此事来着。如今……想歇一歇都不成了?况且,王妈子既然说请茶问安是小事,不妨请祖母进来,将这件小事摆在这屋里,何必劳师动众再叫人过去挨那份罪?”      “挨罪?珩儿,在你心头里,你祖母竟成了那般虎狼恶毒之人了吗?”      卫老夫人在外头听到里面人的话,把卫珩说的,一字字都听得分明清晰,心头一阵绞痛。   她做的,都是为了卫家着想。   可她这亲孙子,怎么就是不理解她的苦心呢?      待卫老夫人说罢。   卫珩便从椅子上起来。   蔚明真也跟着卫珩一起站起来。   卫珩看向蔚明真,摇头道:“我去和祖母说。”      卫珩说着时,掌心轻轻往她手上搭。   蔚明真下意识一侧臂,令卫珩手落了空。   卫珩仍是朝她笑了下,没说什么,便径自朝前走。      卫珩走出屋外。   卫老夫人见卫珩人出来了,且健康无损,比起今晨发了癫嚷着要寻蔚明真的他不知好上百倍。   至少,能冷静下来了。      卫老夫人松口气,紧接着卫珩的话,却立时令她一阵揪痛。   卫珩说:“祖母,害死一个明真不够?您难道还想害死第二个吗?”      害死……她害死蔚明真?   卫老夫人变了脸色,她不想听到蔚明真这个名字!      卫老夫人重重哼了声:“珩儿,你如今脑子还拎不清!祖母晓得,你是被那贱妇给蒙骗了,才做出那等事来!而今,新媳妇给你娶来了……祖母到时再给你纳几个妾,你合着挑拣些你如意的……至于那蔚明真,你给祖母早早得忘了为好!这就是个害人精!”      卫老夫人字字裹着劲,带着对蔚明真的憎恶与恨意,力道极重。      卫珩听了,面孔顿时沉下来,眼瞳幽暗:“祖母为何就断定,是明真蒙骗我,却不相信明真是清白的?那封信,大哥应当同祖母提了,是我卫珩亲笔所写。上面所书之言,皆是我卫珩肺腑之言,绝无一丝虚假之意!祖母,明真她不是害人精,她是我卫珩心爱之人!明真已逝,请祖母莫再用这等言语侮辱糟践明真的声誉!”      “清白?声誉?珩儿你真好糊涂啊!那贱妇都做出这般秽乱不堪之事,竟勾搭自己的小叔子,你怎还向着她!”卫老夫人痛心疾首。      她就想不明白了。   卫珩为何这般着迷蔚明真?      那女人平素闷葫芦一般,连肚子也孵不出一个蛋来,却偏偏还要求大孙子绝不能纳妾?   这是何道理?      她身为卫家掌事的,岂能容大房香火断绝在蔚明真这贱妇身上?   这才撺掇着大孙子休妻另娶,谁想……这贱妇好本事,竟还勾住了她二孙子的魂!      “祖母……真正糊涂的人是你!明真一向洁身自好,从未曾生出过你说的那种念头来。企图诱导明真的人是我卫珩,对明真心怀不轨的也是卫珩,害死了明真的……除了祖母你,大哥,卫府上下漠视明真冤屈的……还有我卫珩!”卫珩说着说着,语调激动起来。      分明晓得,里头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顾自说着:“是我卫珩……卫珩糊涂……不该写那封信,让明真蒙受不白之冤。是我……”      这般真切痛楚,连眼都红了。      卫老夫人听得震惊,好似被卫珩这番话吓到了。   卫老夫人缓了一会,才慢慢摇头,低喃道:“不……不会,怎会是老身的亲孙错了……不……珩儿,你没错,是她——是那害人精勾了你的魂!祖母得打醒你,打醒你!”声声凌厉,甚至举起拐杖来就要往卫珩身上打去。      卫珩猛地抬头,眼神定定地看住卫老夫人:“祖母,我再重申一遍,明真不是害人精。”   卫老夫人瞪大了眼:“珩儿——”那高举的拐杖悬在半空,沉沉压着卫老夫人的手臂。      王妈子就站在门口,看着这祖孙争执的一幕。   忽地余光似瞥了门里依旧安然稳坐的新媳妇一眼,竟瞧见那新媳妇……在笑?      王妈子以为眼花了。   再定睛一瞧,就见那新媳妇眼睛乌溜溜的,正对着她,冲自己明晃晃一笑。      这回,可真是没眼花了。      外头吵得热火朝天,里头这娇滴滴娘子,却面带微笑。   王妈子方才就觉着她憷人,这回仔细瞧着,忽觉心头一梗。      那打量人的眼神,竟依稀看到些许……大夫人的影子?   那位看似淑良贤德,却勾搭了二公子的大夫人。      怎可能……那位大夫人,不早死在雪地里?   还被蔚家大夫人把尸身给要了回去……      总不会……是还魂吧?      王妈子想着,心底一抖,浑身发麻,陡时避开了蔚明真的眼。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怎可能发生?      王妈子想着,蔚明真忽地从椅子上起了身来。   王妈子打眼瞧去,见那新媳妇人朝着她走来。      眼神依旧直直的,王妈子被盯得倒退一步。   直到蔚明真走到王妈子跟前,轻轻瞥了一眼她。      一想到那绝无可能的事,王妈子却感到肝胆都颤了起来。      蔚明真已挪开目光,不再看王妈子,而是越过她往卫珩的方向走去。   卫珩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和一丝微弱的呼吸。   卫珩转头,看见蔚明真从里头出来,顿时眉心一拧道:“明……你怎么出来了?”见她身形略微摇晃,心疼伸手想来搀她。      谁想,卫珩的手还没扶上去,蔚明真的手却率先伸过来,轻轻搭在卫珩递过来的手臂上。      卫珩目光微变。   蔚明真冲他虚弱一笑:“夫君……莫要因这些小事同祖母置气了。是我的错,我该亲自去拜见祖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白莲花,这辈子黑莲花,蒽,妥妥哒~ 小卫:明真咋样我都喜欢~ 第7章   卫珩听着身边人的话,微微失声:“你怎么……”   蔚明真却仿佛看不到卫珩的表情,她看着卫老夫人,模样柔弱,神态凄苦:“老夫人,媳妇这就给您上茶……”她说着,刚一转身,人就忽地倒了下去。      “明真!”      “明真?”      前一声是卫珩心疼担忧的声音,后一声是卫老夫人惊愕震诧的声音。      蔚明真被卫珩伸手搀住,缓缓起身,行动勉强不便,一只手还扶着额头,形容苍白:“是……我生来就是孤女,被贩子转手几次,从来贱名一个。夫君说……从前的名儿不甚雅观……从今后,就让我叫明真。”      卫老夫人听到她口中被转手几次时,眼底升起一丝鄙薄之意,又听她后头说的话,不觉想起那厌恶憎恨之人,顿时喝道:“不准叫这个!”      卫珩却从蔚明真的改变里,隐约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卫珩低下头来看着身子半依偎在怀里的人,眸子烁光闪动。      默了一晌,顺势伸过一只手,臂弯搂住明真细瘦的肩膀,将她扶起来的同时,转头坚定道:“她就叫这个名字!”      “不可!”卫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在地上几乎要砸出一个坑洞来。   “如今明真嫁与我为妻,我是她夫君,我自能为她做主。她无依无靠,无名无姓,被人强逼着冲喜已是极大不幸。明真这名儿清清白白,我说她能用,她就能用。”   “清清白白?好……好好,珩儿,你就非得同祖母过不去,要和祖母唱反调,是不是?”      卫珩眼神漠然的看着卫老夫人,逐而垂首看着明真,表情一下变得柔软起来:“明真……你可喜欢为夫为你取的名字?”   蔚明真抬头,见卫珩立时明了她的意图,且顺着她铺的台阶走得这般顺畅,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喜欢……”      她当然是喜欢的。   因为,她就是蔚明真啊。      她笑着,透着浅微恍若隔世般的怅惘之情。      卫老夫人瞧着卫珩同这新媳妇抱在一起的一幕,不觉目光盯住卫珩怀里头的人。      如这般身份卑贱的女人,原本是决计进不了卫家门的,若非那老道说,只有这孤女才唤得醒珩儿魂魄,卫老夫人便怎么也不可能将这女人配给珩儿。   而今配也配了,珩儿果真活了。   那这女人……自然就没作用了。      卫老夫人想罢,陡然提声:“你若执意如此,叫就叫罢。这等卑贱身份,也倒相衬。”鼻尖里冷哼一声,她又加重口气缓缓说,“过两日,祖母就给你纳几个身家清白,模样顶好的姑娘。那贱……那个人,你自然也就忘了。”本张口欲叫贱妇,可一看到卫珩沉铁般的脸,一对眼灰蒙蒙透着冷郁暗色,便改了口,称呼那个人。      卫珩一听,却丝毫未曾犹豫,果决道:“我不会另外纳妾。我只有一个妻,就是明真。”   卫老夫人面上肉褶都挤在了一起,显得极为不满:“珩儿,祖母是为你好!你怎就不听呢?”   卫珩眼神坚定:“我卫珩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祖母,你不必好意替孙儿纳妾,孙儿恐是难以消受!”说罢,冲卫老夫人一弯腰垂首,过礼后转身就要进屋。      卫老夫人见卫珩软硬不吃,不由大怒:“珩儿,你莫要逼祖母动用家法祖规!”   卫珩听到,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卫老夫人:“祖母,你此话当真?”   卫老夫人气得喘息不停,鼻口里冷冷哼出声来:“你祖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不能毁于一旦!”      说起卫家男人来,但凡第一个想到,便是卫老太爷英远伯,紧接着英远伯之子卫虎。   英远伯给取一个虎子,便期待将来他虎虎生威,前途无量。   谁晓得……年迈的英远伯病逝去之后,卫虎执意做起守备,说是要同英远伯一般保家卫国,哪里料想得到……在一次亲自领兵剿匪的战役中不幸中箭身亡。      卫家两位当家的接连而去,卫老夫人便扛起掌事大旗,这才铸造她在卫家说一不二的作风。      “祖母……在你眼底,谁你都是不满意的。但在孙儿心里,只满意她一个。孙儿话尽于此,若祖母要拿家法祖规来镇压孙儿,那祖母尽管那样去做。”卫珩说到这,脸孔倏地冷起来,声音透着一点凉意,“大不了……再逼死一次便是!”      卫珩这话,似一把尖刀,活生生扎在卫老夫人心头肉上。   连家法祖规都弃之不顾,就为了一个那般秽乱不堪的□□!   卫老夫人看不透,她当真想剖开她这执迷不悟的二孙子心头一瞧,究竟是被那贱妇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如此着魔!      蔚明真听得卫珩与卫老夫人之间的对话,眸子低垂,眼光敛紧,忽仰起头,将手攀在卫珩臂上,轻轻摇头:“夫君,莫再说了。既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动怒,不是伤了和气吗?”柔弱声线似微微拂过的风,细细软软,入耳倒舒心顺耳。      卫老夫人目光朝蔚明真看去。   蔚明真也看过来,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她却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从容姿态娓娓说:“老夫人说的对,似我这般卑贱身份,何德何能竟能嫁给夫君这般好的人……而今上天眷顾,令我得了明真这名。我定会好好在二郎身边服侍,老夫人可安心……”      这小媳妇前半句还讲得凑合,后半句就不得卫老夫人心意了。   她万是不愿再听到蔚明真这三字,便嵌着后两字,乍一听,也似蔚明真魂归一般,令人无端端烦躁厌恨。      蔚明真打量着卫老夫人脸色,淡淡浅笑:“兴许老夫人不爱听,其实见到二郎头一面,我心里就对二郎万分倾心。既然二郎喜欢我叫明真……我便叫明真。而明真也希望……能成为二郎心头好。这番话……让老夫人见笑了。”   卫老夫人听她这般一解释,顿时眼光变了变。      这小媳妇虽身份低贱,配不上珩儿,口齿倒机灵活泛,面色便稍有好转,但内心却未曾打消替卫珩纳妾的想法。   唯一的长子做了守备,就令卫老夫人极度不满,本以为大孙子能借着蔚家起势,哪想到竟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后头又出了二孙子这档子事,着实晦气!      卫老夫人琢磨着,既然二孙子婚事定了,纳妾先摆在一旁,等时日一长,那贱妇的事自就淡了,届时再办不迟,先给大孙子续弦,才是要紧。      如此思量之后,被卫珩先头气得犯痛的心口似好转不少。   卫老夫人抚着胸口,缓缓等气顺下去,才严肃地看向卫珩,说:“也罢,祖母拦不住你,就随你去!不过新媳妇敬茶的规矩也不能废了,待何时伤好些,也别宝贝着不肯放出来。祖母不会吃了她!”      卫老夫人虽因蔚明真一席话没那么厌了,可打心眼对她这孤女身份还是入不了目。   再者听了卫珩口口声声执意要将这孤女取名明真,就烦得头都疼。      便取了明真这个名,难道还真能成了蔚明真不成?      卫老夫人心中冷声一哼,一个冒牌货,也拿来当宝贝,真是糊涂得没眼瞧!   想着,朝王妈子瞥了一眼:“走。”      似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王妈子见罢,应了声是,走前还朝着卫珩与蔚明真瞧了眼过去。   恰恰和蔚明真对上了眼,蔚明真嘴角微起,一丝轻忽笑意隐现。      王妈子一时心颤,辨不清这小媳妇通身诡异劲从何而来,却打心眼里有些不敢再看。   立时转过头,紧跟着卫老夫人离开小院。      待卫老夫人一行人离去,本是柔弱无骨依偎在卫珩怀里的蔚明真,立刻用手挡在卫珩胸前,轻轻从卫珩怀里脱出。      卫珩的手,只来得及拂过她袖口,不待抓住一角,人就已离他几步开外。   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宛若天际一线,望不到尽头。      蔚明真声音淡淡:“卫老夫人走了。”      言下之意,这里没旁人瞧着,也就不必装恩爱和睦了。      卫珩听得分明,只眼神略略一暗,便打起精神来,走上两步来到蔚明真面前。   卫珩见她似有后退之意,他笑了下说:“明真,我心里知晓,你不愿碰我。我不会随意碰你……你……你不必这般避讳。”      卫珩想让蔚明放松些。   至少在他面前,不用伪装思量,活得这么累。      蔚明真看了看卫珩,心里明白卫珩是好意,可这份好意……蔚明真却受得郁结堵塞。   蔚明真:“进来说。”说罢便径自转身入屋。      卫珩点头,跟着蔚明真进去。   他带上门刚一转身,就听蔚明真声音淡凉道:“卫珩,你真下了决心……这辈子都不纳妾?” 第8章   卫珩听到明真忽然说这个来,顿时心里一紧,生怕她会误会他心志不定,当即举起手来坚决表明态度:“我卫珩发誓,这辈子娶了你,就绝不再纳妾!”   她目光落在卫珩脸上。      卫珩见她眼神淡淡,丝毫未有触动的表情。   且脸色,更是逐渐冷下去。      卫珩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心里着急,想她心思细腻敏感,便又着急补充:“明真……我是真的——”   蔚明真忽张口道:“一辈子太长,我只求现在。”   卫珩:“明真……现在,现在我也会待你好。”   蔚明真轻轻摇头:“卫珩,你该晓得……我要的不是这个。”   平淡安逸的夫妻生活,曾经蔚明真也是这般怀着憧憬与希望,想要长长久久一辈子。      可惜了……   蔚明真眸中光芒微敛,继续注视卫珩:“方才你说,你绝不纳妾。可若是……我想要你纳妾呢?”   卫珩目光震诧,失声:“明真……你说什么……”他仿佛不确定,又再问了一遍,“你想要我纳妾?”   蔚明真声音平静:“是。”      卫珩晓得,蔚明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从她刚才在祖母面前那番模样,卫珩心头隐隐一丝不安攒动。      明真,她有她的盘算。      卫珩冷静下来:“明真,你想要我做什么?”   蔚明真:“你若不纳妾,卫老夫人就会一直看不惯我。你该晓得……我这身份,在老夫人眼中是何等卑贱,与你难以匹配。”   卫珩声音艰难:“在我心中……”不待卫珩说完心里话,蔚明真就声音凉凉地掐断了他,“卫珩,你究竟是想帮我,还是不愿帮我?”      卫珩急急说:“我当然想帮你……可是明真,你说的法子……我办不到。”   蔚明真眼神冷漠:“为何?”      卫珩看着面前的明真,她的眸子像霜雪一般,透着沁骨的寒意。   在她眼里,他是有罪的。而他答应会帮她……她便理所当然利用自己。   都是理应的……他活该受罪。      可纳妾……      他想到明真当初嫁入卫家时提出的要求,绝不能纳妾。   卫珩当时便在场,听到这话时,再看她坚决冷静的表情,心头一震。      便是从那一刻起,卫珩就注意起蔚明真,他这位大嫂来。   明知不该,仍无法自控般一步步沉陷。      她而今为了复仇,连当初她的原则都能够放弃了吗?      卫珩想,他会帮她,就算要他把命交出来,卫珩也绝无二话。可他不想看到明真为了报复卫家,而失去她的本心。      卫珩深吸一口气,考虑周详后,才道:“你男人我……”   话才刚出,蔚明真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住卫珩。      卫珩顿时咳嗽一声,心想他不能这般孟浪自称,得按捺住才行,可别把明真吓坏。      卫珩继续:“我卫珩不是废物,只能用来做你的挡箭牌。明真,我既然承诺会帮你,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但纳妾的事……明真,希望你不要再提。我不会那样做。而且我晓得你想对付的人……卫家在明处,而暗处之人才最可怕。”      是,卫家看得见,而上辈子害她绝望的并非只有卫家,还有连调查都不愿调查,就这样抛弃了她的蔚家。      想起蔚家,蔚明真紧紧皱眉。      关于蔚家……在她被冤死这件事上,有太多蹊跷点。      例如,是谁模仿娘亲给她写的回绝信?      蔚明真总觉得……能模仿娘亲,并截下她信笺的人,必定是蔚家人,且在蔚家地位不轻。   而父亲与娘亲之间……蔚明真生前瞧得出,并不大好,甚至有些冷淡。      也许,是从父亲头次纳妾起,纳的礼部郎中的嫡次女柳眉。   娘亲因此同父亲吵开了,她小时就记着那一幕,又听娘的话,故此铁心要寻一不纳妾的男子。      只可惜,男人多半骨子里就喜好三妻四妾围绕身边。   一个看久了,便腻了,倦了,更厌了。      想到这,蔚明真眉心皱得更紧些。   之后父亲又纳了不少妾室,可这其中,唯柳姨娘生下一女,其余俱无子嗣所出。      柳姨娘人如其名,弱柳扶风般娇媚温柔,很得父亲宠爱。   她嫁入蔚家返亲时,柳姨娘在父亲身边端庄亭亭,姿态更似正房。   若说蔚家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卫珩的声音忽然在明真耳边响起:“明真,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卫珩见她秀眉紧蹙,陷入沉思,情绪也一点点绷紧,仿佛是想到些事的模样。   蔚明真抬头看一眼卫珩,心里思量着,关于蔚家情况,是否该和卫珩说。      卫珩……他是可信的吧?      蔚明真心想,不管怎样,她如今孤女身份,唯有卫珩能助她。况且卫珩名义还是她的夫君,蔚明真想了片刻,开口问:“先前被卫老夫人冤枉,我曾寄过一封信到蔚家,想求助父亲和娘亲。后来……蔚家却回了一封信。一封以娘亲亲笔所写的回绝信,至于信中内容,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      卫珩一听,心立刻提了起来,竟是这样……   明真那时,该多绝望?被最亲的人背叛,这种痛……      可卫珩转念一想,他那时魂魄离体,亲眼瞧见蔚夫人抱住明真尸身时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蔚夫人绝不可能是写那封回绝信的人。可信上是蔚夫人亲笔字迹,而明真并不晓得蔚家那时是何情形,难道是误以为……      卫珩猛地攥紧拳头,心头生出一股浓浓恨意。   这背后主使者,竟如此狠毒,利用蔚夫人来伤害明真!      蔚明真表情淡然,声音里透着一丝凉:“要模仿娘亲笔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娘亲少时学过书画,一手好字不易模仿。且娘亲并不与人结怨……若非要说,谁会这么做……”   卫珩似感觉出她话里的意思,明真是蔚家人,蔚家上下谁会那么做,明真应当猜得出。   “极可能……会是柳姨娘。”      礼部郎中之女,当时便用一幅画俘获了父亲的心。   顶上嫡姐嫁与明远侯为妻,她竟甘愿嫁入蔚家做妾。      蔚明真那时想不通,如今细细想来,明面温柔不争,柔媚动人的柳姨娘,能这么多年栓住开了荤后大肆风流的父亲,恐怕……也不是简单人。      又或许,不是柳姨娘所为,可与蔚府之人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不过,柳姨娘目前嫌疑最大,但柳姨娘人在蔚府,而她身却在卫家,想要调查也无从着手。      而蔚明真觉得,若真当是柳姨娘所为,那么在她去后,接下来就该是……娘亲!   蔚明真眸光一震,似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蔚明真猛地看向卫珩:“娘亲,娘亲在蔚府,如今怎样了?”   卫珩:“蔚夫人她……”沉默一晌才艰难地缓缓说,“在你去后,蔚夫人便绝食三日,差点就……”   蔚明真听到,目色惊骇:“绝食三日!那娘亲……娘亲她——”她情绪激动,唇抖个不停。      卫珩见了当即伸手按在蔚明真的肩头,连忙解释:“不……蔚夫人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醒来后,一直嚷着说是蔚大人害了你,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不愿出来。”      父亲……害了她?   蔚明真琢磨着这话,心底一跳,她的手甚至都下意识紧紧握住。      若说这府里……谁的权限最大,非父亲莫属。   先是柳姨娘,又是父亲……   她若不亲自去蔚家调查一番,看来很难确认。      蔚明真思及此,忽地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她的死……竟牵出这么多人来,究竟有多少双手推着她步入这绝望深渊呢?   蔚明真稍稍一想,便觉齿寒心冷。      蔚明真看向卫珩:“我很想见一面娘亲……”   卫珩一下就听明白了,放在肩头的手往下一滑,就势握住了蔚明真的手:“我会叫人偷偷潜入蔚府,帮你查看蔚夫人的近况,绝不叫人发现。”   蔚明真低头落在他手握住的地方,抬起头时又对上卫珩那一对宛若哈巴狗似的炙热献好的眸子,心头陡然生出一丝难辨滋味。      这人……   是无心,还是有意?      蔚明真思量片晌,手掌动了动。   卫珩像是才发觉一般,讪笑一声,当即松开了手。   蔚明真定睛看他,他这模样……似乎真是无意的。      而且娘亲在蔚府状况如何,到时还得靠卫珩打探。   想了半会,蔚明真也就不计较他那无心之举。      这时,腹内传来咕噜一声。   很轻,可蔚明真同卫珩离得近,顿时脸颊浮现一丝薄红。      蔚明真轻咳:“我饿了。”   卫珩眼睛直溜溜盯着明真,瞧了一会,嘴角浮笑:“我立刻命人准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宝宝委屈 明真:想怎样? 小卫:亲一下(嘻嘻) 明真(啪——) 第9章   蔚明真嘴刚张,卫珩便自顾说着就跑了出去。   蔚明真愣了片晌,她本想说……让卫珩带她去小厨房,她亲自下厨,哪里想到卫珩动作这么快。      她低头失笑,觉得卫珩分明不小的年纪,却同愣头青似的横冲直撞。   但刚才同卫老夫人一番口舌争交,卫珩却字字在心,镇重其事。      特别是提及她的死因时,卫珩话语里处处透着的沉痛之意……倒不作假。   卫珩是认真的。      蔚明真手心慢慢抓紧,好似渗出些许难堪又厚重的情绪来。   蔚明真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风外景色,枯叶凋零,伶仃冷情。      蔚明真记得,这院子之前是被搁置下来的,位置偏后,离正堂较远,没什么人住,等同废弃。先前她在卫家时,本打算将这院子修葺一番做客房,谁想,如今却被用作新房。   大概是整理得太过匆忙,除了这间屋里头清扫过还显得干净些,外头草丛都长到半身高了,都没人裁剪过,可见卫老夫人有多着急了。   不过碍于她的身份,便象征性弄到这僻静小院来,意思到了就成。      蔚明真想着,分明这等凄凉,她却心境平和。      她上辈子被卫彦明媒正娶从正门入,而这辈子被遮遮掩掩嫁给卫珩冲喜,这两世起点天差地别,可蔚明真竟然有点庆幸。   若重头再来的对象是卫彦,蔚明真怕她真的会忍不住……      要么提起刀了结卫彦,要不提起刀了结自己。   比起面对卫珩,卫彦那张绝情鄙夷的脸孔,在梦魇里合着卫老夫人一起出现在她眼前时,才真如绞心般又痛又恨。      卫珩从外头回来时,见明真就坐在椅子上,神色淡静。   她像在想着什么。      可明真她……又能想什么呢?      卫珩两步跨作一步立刻迈过门槛,一会人就来到明真跟前。   蔚明真察觉到那风似的身影,收了思绪,抬头向卫珩:“你让下人去做膳食了?”   卫珩应道:“明真说饿了,那我肯定要先顾着你的胃。厨房里正在做了,我特意吩咐过,让他们手脚快些,一会就好了。”      蔚明真:“我之前有话没同你讲完。”   卫珩露出疑惑表情,蔚明真声音淡淡:“我本想说,我自己下厨,可你已头不回的去了。”      分明轻声细语的,甚至语调也柔柔和和,卫珩却心抖了抖。      卫珩忙道:“明真……你还受着伤。”   蔚明真:“无大碍了。”   卫珩猛力摇头:“这才过了一夜,怎么会无碍?明真,我晓得……你是不放心。”   蔚明真听到后半句,眼睛一定,盯住卫珩。   卫珩靠近她几分:“是我的人,不会有事。”      蔚明真微微挑眉,却没吱声。   卫珩见她沉默,面容淡静,分不出息怒,不由思忖道,明真可是恼他了?   可若是恼他,又是为何?      忽地,卫珩想起蔚明真刚才说的其中一句话。   卫珩立下就转过念头来,他忙和明真赔笑:“我晓得了……你是恼我擅作主张。我……我就是心急,我一听你说饿了……况且方才……”卫珩忽然住嘴。      他瞧见蔚明真的脸,正慢慢的,在这无声的气氛里,蹭上一些脂粉般的霞色。   卫珩闭上了嘴,蔚明真却抬眼来,目子好似染了一丝水濛濛的湿气,又夹着一抹转瞬即逝的恼恨,别过头,声音却冷着说:“你卫二郎做事,一向随心。没人拦得住。”      卫珩听她这一句话,字字都像是戳在他心尖肉上。      卫珩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是……他鲁莽,冲动,也对她爱慕,倾心,直至痴迷。   犯下的错他卫珩从不曾否认,就连这一刻明真说的,他也不愿辩解什么。      或许,卫珩是从蔚明真冷淡的脸色里觉出一丝味来了。      他以为是为明真好,但这种一味奉献的好,可是经过别人同意的?      “明真,我不会再……”   “这样的话,不必和我讲。”      卫珩话语被蔚明真截断,她视线没方才那般冷了,眼里透着一股劲:“卫珩,你只需遵守你对我的承诺。”   她直接了然,面目异常冷静。   卫珩注视着她,却觉得他是站在天边眺望她。      卫珩想,若明真能选择,怕死都不想再入卫家。   卫珩也庆幸,明真嫁的人……是他。      卫珩态度坚定:“明真……等我做到,我再与你说这些。”   蔚明真看向卫珩,目光凝定:“好,我等你做到。”      早膳做好端上来了。      那端了盘子上来的人先是左右张顾一番,才进屋里来。   瞧见卫珩笑了一笑,目光却不经意落在卫珩身边,这位新入门……据说是给二公子冲喜的孤女。      蔚明真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朝他看去,眼神略微思索。      “放下吧。”      卫珩声音响了一声。      “是,二公子,老奴退下了。”说着,将托盘上的菜依次在圆桌上摆放好后,人便收了托盘转身离去。      等他走出门口。   卫珩就拿起筷子来,衔了一块糖醋肉放入蔚明真面前的饭碗里。      卫珩冲她笑:“明真,这好吃。”      糖醋肉,娘很爱做。   她也很爱吃。      餐桌上的食物,蔚明真望了一圈,糖蒸酥酪,珍珠翡翠汤圆,玉米莲子羹,七巧点心,都是她爱吃的。   她口味其实不挑,但也有自己一份喜好。   而她的喜好,除了娘亲……她从未曾主动和谁提及过。      这些菜……绝非偶然。      蔚明真转过头,视线对准卫珩:“你调查过我的喜好?”   卫珩一听,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伤心表情来:“明真……你这词儿用的,像是我偷摸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蔚明真秀眉一点点蹙起,不待她逼供,卫珩便举手自个全招认了。      “是我平常注意到的。”      平常注意?   蔚明真不信这鬼话,她看向卫珩的眼神仍布满怀疑。   卫珩便嗫嗫喏喏地张嘴:“家宴时,我会记住你吃过的菜。”      卫家自老太爷,老爷都去了后,卫老夫人便时常说,是妖魔作祟要祸害他们卫家。   而老夫人又不知哪里听来传言,办家宴可招来亡魂一道共享,并赐予福气,每隔三个月便固定一次家宴。   再加上一年之中那些不大不小的节日,老太爷与父亲的祭祀日,这些零零总总和一起,五年算下来也不少次共膳的机会了。      每回见她,对卫珩而言,就宛若小别胜新婚般。   可惜,明真断然不知他那邪思,若晓得卫珩每次回卫家都是以这种心态,怕更要躲远。      不过这会听到卫珩这略显心虚的话,蔚明真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她看了一会卫珩,卫珩也看着她。   互相瞧了会,蔚明真终是先败下阵来。      若比脸皮,这世上,他定无出其右。      蔚明真低头继续吃食,决心这顿饭吃罢不与此人说道一句。   卫珩本以为他说给明真听后会得到极不好的回馈,大抵是头前被她冷眼瞧惯了,忽然不再挨冷眼,竟还有点诧异。      二人独处的第一次共膳,就这般在蔚明真平静表情与卫珩揣着小欢喜的心情下安然渡过。      用过早膳,因卫老夫人说待她伤好再补上敬茶规矩,言下之意,是要放她两日空闲了。   但蔚明真不想真无所事事,蔚明真对卫珩说:“你可带我出府。”   卫珩一听,皱眉:“明真,你额头的伤还未痊愈。我明白你急切想要见你娘亲的心理,可是我之前……”   蔚明真摇头:“我不是要见娘亲,我是要你带我去找一个人。”   卫珩:“找人?”   蔚明真点头:“是。”      卫老夫人也好,卫彦也好,她身在卫家就好办。   可这桩事件里……还有一重要之人。      卫珩见明真神情冷凝,不由沉下了声:“是谁?”   蔚明真声音低低,像忆起些什么:“当初帮我送信之人……也曾是我的陪嫁丫鬟,素映。而那封回绝信,也是素映带回来给我的。”      她那封求助信,是托素映去送,是叫她亲手送到娘亲手里。   素映虽不是从小伴她到大,但自素映十岁起就伺候在她身侧,加上卫家五年,整整十年光阴。   蔚明真是真把素映当可信赖之人看待。      只可惜,如今想来……别人心里却不一定这么想。      卫珩听了,忽然想起来。   他之前遍寻不到明真时绝望孤寂,便时常去明真的坟墓看望她。   一日,他又去了。      那时坟还没被挖,他正飘过去时,忽瞅见一人影,在明真墓前哭哭啼啼。   正当卫珩想凑近瞧,人猛地起身来,转眼就跑没了影。      天太暗,卫珩就没瞧见。   但隐约从背影可分辨得出……是一女子。      如今想来……      卫珩忽道:“你那陪嫁丫鬟……我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宠呀宠~ 第10章   蔚明真一听卫珩说记得素映,不由问道:“她怎么样了?”   卫珩表情微微思索:“你出了事之后,身边丫鬟遣散的遣散,而那丫鬟是你陪嫁带过来的。老夫人她就将那丫鬟赶出了卫府,剩下一些同你不亲近的。”   蔚明真:“被赶出去了……”她低喃着,目光微敛,也是,素映同她之间的关系,卫老夫人怎能容她继续呆在卫府?      蔚明真又问:“她如今人在何处?”   卫珩摇摇头:“这我却是不晓得……我那时心思全系在你身上,只想寻到你魂魄,印象里也就是这些。”      蔚明真面孔里流露出一丝失望,如今只有找到素映,才能搞清楚那封信的来源。   卫珩见她这般表情,考虑片刻,又道:“说起来,我之前夜里去你的墓前,那时坟还没被挖,倒见一个女子身影在你墓前哭,我正当要看,她就走了。兴许,那女子……就是你那陪嫁丫鬟?”      卫珩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想来那丫鬟对明真多年情分应是不假,若不然何苦来哭坟。只是,为何离去时身影……显得那般仓皇急切?      卫珩先前只觉得明真的死,是他一封告白信导致。而今看来,这件事绝非这般简单。      “我可派人去蔚府打探消息,看看你那丫鬟是否回到了蔚府。”卫珩说到这,忽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要明真你辛苦些,尽快画一张人像出来,你那丫鬟外貌,我记得不清。”   论武艺,他一身铁骨硬气,自不在话下。   可论才艺……咳咳。      蔚明真听了卫珩话,又打量一眼他那表情:“你不会作画?”   卫珩见她直白戳破了他那话语之间的颇多遮掩,顿时重重一咳,又飞快冲明真笑了一声,承认道:“我不像卫彦,学得那些四书五经,卫彦走得是仕途之路,我就学不懂那些弯弯绕的玩意儿。明真……你可不会嫌弃我吧?”      蔚明真瞧着卫珩那略显紧张的面孔,慢吞吞说:“聪不聪明,不看书里学得多少,看的对人待事。”   卫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咱们明真说得对,那些个迂腐道理,咱们不管它!”      蔚明真觉得,她说什么,卫珩都觉得对。   至今也就纳妾他坚决反对了。      这人,看着好像鲁莽,实则内心观察入微。   像早膳要做什么,怕也是卫珩特意与那人吩咐下来。   而与她时常见面的卫彦,问起她喜好,怕是一样都回答不上来吧?      她突然想,若她当初嫁的人不是卫彦,而是卫珩,可否会有所改变呢?      蔚明真低下头,心头一番触动。   卫珩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又想起上辈子那些伤心不好的事,小心低着头,柔声唤了唤:“明真?”   蔚明真抬起头时,表情已然恢复,只看着卫珩说:“你很像守备大人。”      听明真说起父亲,卫珩面孔微沉,父亲剿匪时中箭身亡,因此卫珩一直以来,十分痛恨那些流窜在外的土匪强盗。   蔚明真凝视着他,继续说:“守备大人是英勇爽利之人,你身为大人之子,也理应如此。”   卫珩微微失声:“明真……”   蔚明真淡笑了一声:“卫珩,我不怪你。我的死,绝非偶尔,并非是你一封信引起。便没那封信,也会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不是在卫府,也会在蔚家。”      卫珩心口一紧,顿时觉得胸腔口一阵疼痛难忍   卫珩张了张嘴,神情郑重:“明真……你放心,你的仇就是我卫珩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了。”      蔚明真摇摇头:“不,卫老夫人与卫彦,一个是你亲祖母,一个是你大哥,我不强求。有些事,我可以自己来。但蔚家离我太远,我难以伸手,而今只能靠你。”      明真看得那样清楚,卫珩心想,饶是自小祖母偏疼大哥,因大哥上进,走的是仕途,而父亲先前做守备一事就遭到祖母严重反对,加上父亲的死,祖母就更不想他去从武职,希望他能如大哥一般从文职,走京城的官位,也不负英远伯名号。   可卫珩不想,他打小就厌恶那一套文官套路,就想靠硬功夫闯出一条血路,也不愿入官海沉浮。      卫珩觉着,明真大概是喜欢大哥那种斯文儒雅之人。   卫珩想着,不免生出一丝卑怯心理,他渴望明真,心心念念日夜难眠都渴望的人,忽然之间居然成了枕边人。   这份惊喜从天而降,他高兴坏了,可沉静下来后,又生出莫名担忧忐忑,生怕他不像卫彦学富五车,是文雅之士,会不讨明真喜欢。而今听到明真平静的说着这些话,卫珩忽然觉得……他的希望,好像多了不少?      卫珩静静听完明真的话,才说:“你尽管靠着我……我这里让你靠,随便靠。”卫珩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倒是做派爽利。   蔚明真被他惹得嘴角牵起一丝来,瞧着卫珩此刻宛若一条摇着尾巴的犬狼,庞大的身子仿佛在主人脚边磨蹭,她就感到心里有点怪异,又有点好笑,可同时又似涌入一些柔软的水,将那涸地慢慢浸润,不再那般干燥冰凉。      蔚明真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又说:“那藏在暗处谋害了我的人,我会查出来。而如今……你我既为夫妻,我也不想逼着你帮我对付卫家人,到时难免关系难堪,心生芥蒂。可你在这件事上,终也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无法真的接受你的心意。”      卫珩见她话语停顿下来,之前说得隐晦,如今这般剖开来讲明白,至少……明真是晓得他一颗想要对她好的心。   卫珩挠了下后脑勺,冲明真笑:“没事……我晓得你一时放不下,我卫珩就是粗人,脸皮糙。我虽不会那些动听的哄人话,可是你说的,但凡我卫珩能做到就会竭尽全力帮你达成。”      蔚明真眼中光芒烁动,转眼夹着一丝赧色轻语:“卫珩……可夫妻间那些事,我做不来。”   卫珩忽定神看住明真:“明真,我是属意你,也期望过同你如寻常夫妻一般生活……可我明白你的性子。我不求你立刻就心里有我,咱们就慢慢来,你先瞧着我顺眼了,不再老想躲着我,避开我。至于那些你说的事……我不逼你。”      那些事……蔚明真指的,卫珩应该明白。   她有些说不出口,她指着卫珩帮她做事,孤女身份令她寸步难行,唯今只能依靠卫珩。   但卫珩对她的心思……若她真拿自己去换,蔚明真怕有一日,她会先撑不住。   故此,才同卫珩说了这些话,而卫珩的回应……出乎明真意料。      这个男人……      上辈子明里暗里的窥觑她令他避之不及,这辈子成了她夫婿,却恭敬守礼很是本分。   蔚明真那种忸怩难受的感觉好似一下消褪无影,卫珩是不像卫彦那般才学博闻,可这人……有一颗明白看人的心眼。      把话讲彻底讲出来后,心里也就舒坦放松多了。      蔚明真对卫珩说:“那你去取笔墨纸砚来,我将素映的画像画好后就交给你。”   卫珩点头:“不必过于操劳,时日还长……”   蔚明真看出卫珩眼底一丝担心,晓得他是顾虑到额头的伤情,便淡声说:“我会保重身子的。不过,你还得派人查一查,是谁在新婚之夜闯进来,还伤了她。”      她,也正是如今被明真占据了身躯的孤女。      这件事卫珩一直记着,今晨本想同老夫人说此事,并严查当日来访的宾客。   他的婚事本就是用来冲喜,结得匆忙急促,而卫老夫人更是不想张扬,只想着快些了事,自别说开设喜宴,请宾客过来。      但大哥却说,他头次婚宴,到底是要办的,硬是呼朋招友请来一些人,席间还一直灌他酒。   卫珩看得出,卫彦心里对他的恨。   可卫珩何尝对卫彦不恨?      卫珩也硬气,硬是喝下卫彦和他那帮朋友灌上的酒,直到喝得那群人都倒在酒宴上。   最后同卫彦碰杯,卫彦一口就晕乎乎差点倒下。      打着想放倒他的意图,奈何酒量喜人,还偏准备烈酒来。   他这大哥,一向好脸面,而当初明真出事,在老夫人怂恿下,卫彦竟不顾五年夫妻情分同意老夫人对明真动刑。      又想起他躺在床上时,卫彦多次探望,眼神里那恶毒闪烁的光,好几次都差点下手。      这般想罢,卫珩忽眼神闪过一丝光。      卫彦恨他,在他新婚夜还带人来打算嘲笑他,却未曾成功。   许是卫彦仍心有不甘……      这样想来,那日闯入新房的……会不会是卫彦派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卫二:作者君求开车 作者君(啪) 蒽,最底层的卫二,啊哈哈 第11章   明真不知晓那日情形,而卫珩又不想在明真跟前提及关于卫彦的事。   卫彦上辈子伤害明真,若明真晓得……那日夜里,极可能是卫彦派人对她做出那种事……   卫珩着实怕明真心绪不定,被影响而引发额上伤痛,便按捺住,打算真正查清楚后才和明真慢慢透底,不致令她心烦意乱。      卫珩便没和明真说酒宴上的事,而是干脆应下:“你安心画像,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你母亲的事,和你那陪嫁丫鬟,还有新婚夜谁人伤了你……这些,但凡哪一条有了明确消息,我就与你说。”   听卫珩说罢,蔚明真点头:“你待拿来笔墨纸砚,我今日晚上应能画好交与你。”   卫珩:“没事,不着急,也别操劳过了,还得养伤呢。”   蔚明真听卫珩说着,不置可否,没再搭他的话。      卫珩觉着明真可能嫌他话多,可遇着明真,他就有说不完话,吐不完的心声。   毕竟,那可是他积攒了三个月的份额呢。      卫珩出去了,不一会就拿来笔墨纸砚摆在案几上。   口头上要明真别急,但他这头得先落实下去。      卫珩:“那明真你先画着,我出府一趟。”      蔚明真知道,卫珩的人大多不在卫府。   卫珩本在他父亲底下做事,后头守备大人叛剿失败后,卫珩作为卫虎之子的身份,派信给临州千总,联合青州兵力才将那流窜的匪徒围堵清缴。后头仗是赢了,可功劳刚报上去卫珩就出了这事。怕这青州守备后补的名额,也得由外人接替上去。      思及此,蔚明真心头陡然生出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来,她看着卫珩,点了点头。   蔚明真:“早去早回。”      卫珩一听,笑了声:“一定。”便转身离开了小院。   蔚明真从辰时起一直作画到午时,早上吃得的剩点酥糕点心,她便兑着冷茶吃了几块,又聚精会神的画着。      直到过午,卫珩从外头回来。   他匆忙入了府内,正准备去小院里,却不巧撞上一人——卫彦。      在昨日婚宴上,卫珩还尊称一声卫彦为大哥。   而今见到卫彦,卫珩一个字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径自绕过卫彦,打算直接回小院去见明真。      “二弟。”      卫珩想直接离开,卫彦却叫了一声卫珩。   卫珩脚步一顿,卫彦已走上前来。   卫彦来到卫珩跟前,冲卫珩笑了一声:“二弟怎么见了我也不叫一声大哥,便匆匆忙忙要走?”      大哥?      卫珩转过头,心道卫彦不愧是读书人作派,温雅文儒。   卫珩想起他昨日喝了酒,醉醺醺,狼狈拉着他袖子,恶狠狠叫嚣。      一夜之间就变样,厉害。      卫珩冲卫彦半笑不笑:“大哥,我正好有话想问你。”   卫彦微微端正姿态,背脊挺了挺,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卫珩见此,嘴角一丝讽笑:“大哥昨日,可曾来过我的婚房?”      卫彦面上一震,双瞳里划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收敛住了,对卫珩笑了下:“大哥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二弟的新房呢?二弟想多了吧?”   卫珩盯着卫彦:“是吗?”      卫彦被卫珩盯得,本还笑着的脸一点点僵下来,最后连眼神都沉沉的,口吻不善:“二弟究竟何意?”   卫珩没说话,他忽地眼神一动。   卫彦见卫珩看向自己的脖颈处,目光微晃,伸手抬高衣领:“你我二人虽不是同母所出,但也都是父亲的儿子,说来都是兄弟,何必如此过不去?”      听着卫彦那假惺惺的话,想起卫彦几次三番忍不住对他下手,昨日喝醉酒还冲大吼的情景,卫珩着实佩服卫彦此刻的脸皮。   本以为在明真面前的自己脸皮就够厚了,没想到此刻在他面前的卫彦,都厚成围城了。      只不过……   卫珩刚才似乎瞧见卫彦衣领襟口处,连着脖子与锁骨的地放,似乎有一道隐约痕迹。   那痕迹,像是……被人挠了一下。      卫珩想看仔细些,卫彦却遮遮掩掩,好似怕被发觉什么。   卫珩心底琢磨,显然在明真魂魄进入之后,原来身体的主人记忆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全部被清除。      故此,当夜情形,除了袭击她的人以外,没人晓得了。   若真是卫彦所为……      卫珩沉默一晌,忽然出声问:“大哥可受伤了?怎么,哪个姑娘挠的?”   卫彦见卫珩还是发觉了,并问道他脖子上的痕迹出处,还是以那般讽刺口吻,不由一阵心火往上冒。      想到卫珩曾那么长时间爱慕着蔚明真,甚至还想娶那贱妇,卫彦就越发确信祖母所言,那贱妇私底下,怕早和二弟暗通曲款,勾搭在一起。想到贱妇身上留有二弟的痕迹,卫彦就觉得越发受不了,盯着卫珩的眼,也愈加沉冷。      卫珩见卫彦终于逐渐露出本来面目,忽冷笑一声,走上前一步。   卫珩:“听卫府的下人说,昨夜里没人从正前门出来过。那卫珩就好奇……难道大哥脖颈上的伤……是夜晚做梦时候自个留下的?”   卫彦见面前人朝他靠近一步,又用嘲讽口气说出那般话,本还气得想冲卫珩挥拳,可他言辞之间所透露出来的话外音却令卫彦陡然变色。      他昨夜确实未曾出卫府。   而这伤痕……      卫彦轻忽一声笑从口间溢出。   卫珩盯着他,冷声说:“难道真被二弟说中了吗?”   卫彦笑过之后,打量着卫珩,那眼神直勾勾,痛恨毫不遮掩:“二弟以为,你随口二句话就能污蔑我吗?倒是二弟!同你大嫂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真不晓得父亲泉下有知,还会不会再继续夸你为人好!”      卫珩眼眸一瞬冷下来:“到现在,你还信祖母的话,认为明真是不清白的。”   卫珩的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卫彦狠狠说:“一对奸|夫淫|妇!只没想到,给我戴了绿帽子的居然是二弟你!”说到这,卫彦不知想到什么,痛快地笑了起来,他笑了一阵,待笑声歇止,才复而讥嘲道:“可惜二弟好不容易这回立了功回来,眼看就能从候补坐上守备位置……谁想到呢。真是可惜了……”   卫彦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可一点不这么觉得。      他那时挥鞭子挥得痛恨,恨不得一顿鞭子将他这庶弟打死!   当初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偏疼他这庶弟,说什么卫珩将来是有大造化之人,还说他心眼胸怀不宽阔,迟早要吃亏。   哼,幸好家里祖母最明白,懂得谁才是真正能上大道之人。      卫珩见卫彦一副小人得志般的脸孔,只觉心异常平静。      当时剿匪,他就受了不轻的伤。而匆忙赶回来,正是为见明真。   若当时他完好无损,卫彦那读书人的手劲,根本造不成那种程度。      但他从不后悔,这次机会没了,下次总还会有。      可伤了明真的事,却刻不容缓。      卫珩没有被卫彦的话所影响,仍是直直盯住卫彦:“卫彦,你大可以断定我和明真有关系。其实说来,若事实真是如此,我倒还心里欢喜。可惜明真那样的人……是断不容人这般玷污。”   “你——”卫彦大概没料想他会这么说,不由火气上涌,猛地冲卫珩一个击拳。      卫珩身影一动,轻松避开。      卫彦落了个空,身子往前一扑腾,差点摔在地上。   他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形容狼狈,眼底冷光阴测:“呵……可惜,你想再同那贱妇苟合,那贱妇怕也在阴曹地府里同别人快活着,轮不上你、啊——”      一个拳头猛地撞上卫彦的脸!   卫彦根本反应不及,就遭了一记。      那拳头迅猛有力,携裹着一阵烈烈罡风,将卫彦一拳给打倒在地。   卫彦摔在地上,捂着脸,懵了。      头一次……   他自小到大,头一次被人一拳打了脸。   这拳头,还是他厌恨的庶弟所赐。      卫珩声音冷得似冰,又有一股铁血般的严酷:“卫彦,别用你这种污秽的心思脏了明真。你不配!”   卫彦傻眼了,他说错了?   蔚明真那贱妇……背着他与他庶弟苟合,他还说错了不成?      可卫彦此刻看着卫珩那寒泠泠的眸光,张嘴张了半天,却一句话吐不出。   卫珩缓缓蹲下来。   卫彦似有些忌惮,又几分害怕,身躯一缩。      这条小道僻静,没什么人经过。   他走这条,也是为了避人,哪想会遇到卫彦,又听卫彦用那肮脏话侮辱明真。   若卫彦不是他兄长,这一刻,卫珩就会乱拳将他打个半残,好让他明白,饭可以乱说,话不可以乱讲!      卫珩没那么做。   看在亲缘份上,卫珩只是赏了卫彦一拳,叫他长记性。      而这时,卫珩眼神一动。   他倏地伸手,趁他不备,猛地掀开卫彦衣领口,赫然露出五条刮痕。      一看这刮痕,卫珩顿时眼睛一凛。   卫彦当下一阵惊呼:“你——”   卫珩看着卫彦紧忙将衣领口收拢,还再遮掩那痕迹,而他面上惊恐之色却显露无疑。      刹那间,卫珩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昨日新房袭击了明真的人,就是卫彦!      卫珩手臂宛若寒铁打造的锁链一般,攥住了卫彦的领口,任卫彦怎么想掰开都难以动弹。   在力气上,卫彦可远远比不上多年练武的卫二。      “卫彦,你还不承认吗?”   “承认?承认什么!”卫彦见挣脱不开,索性就放了手,不再抗争,而是死皮赖脸的叫起来,“二弟,你也不看看你那新娘子什么身份,配得上我卫彦吗?哼,不过二弟,怎么之前口口声声念着你大嫂,这会小媳妇进了门,又偏向这小媳妇了?难道昨晚上,小娘子将你伺候得极爽?”      卫珩听着卫彦满口污言,眼似冷铁,透着锈迹斑驳的暗沉,口气阴冷冷如冰:“卫彦,你不必与我扯一些有的没的,刚才那拳,我是为明真。而这一拳,是我纯粹想揍你这个人渣!”      话音未落,紧接着卫珩的拳头又狠狠砸上了卫彦的脸。   卫彦生得书卷文雅气,倒颇为俊秀,而今挨了一拳形容顿时难看起来,再另一边又挨一记,越发狼狈不忍目睹。      卫珩下了狠手,丝毫没顾念兄弟之情,这两拳下来,卫彦宛若喝了一大缸子酒,人晕乎乎,脑袋胡乱摇晃着,口齿不清吐着粘稠血迹,嘴里含糊念着:“好二弟……真是好二弟……”   卫珩见他这般模样,一松手,掌心顺势往前一推,令卫珩脑袋着地,又是惨叫一声。      “卫珩,你是要谋害我么!”   “大哥,叫你这般快活死了,岂不便宜?”      卫珩说罢,缓缓起身来。   躺在地上揉着后脑勺一脸狼藉的卫彦,睁着青肿的眼皮,仍一脸恨意,可眼神里又藏着一丝害怕。      卫珩低头,俯瞰卫彦,声音冷漠:“卫彦,你究竟认不认罪?”   卫彦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污血,叫嚣道:“我没做过!为何要认!”卫彦这般说着,眼睛提溜转,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卫珩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      打了两拳心里倒是舒畅多了,但卫彦仍是不认。   从他种种心虚躲藏的反应来看,卫珩已笃定是卫彦干的。      不过这事就算是卫彦干的,卫珩提着卫彦去找老夫人算账,怕老夫人届时被卫彦几句话,就能反转把账赖在明真身上。   卫珩着实不想明真牵扯到这种污糟之事上,想罢,卫珩猛地蹲下来。   卫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手,一副怕卫珩又拳头挥过来。   卫珩却一声冷笑:“大哥放心,我不打你。”      卫彦听出卫珩口语里的嘲笑之意,可他仍不敢放下手,而是微微抬高,用一条眼缝盯着卫珩:“你、你想做什么……”   卫珩目光如鹰,精锐逼人:“若大哥想和祖母提起今日我揍你的事,尽管去提。届时我也正好可以和你算一算这笔总账!我如今伤也养得差不多痊愈,我倒是有兴趣试一试,用倒刺鞭子挥人是怎样滋味。”      那日他若未曾负伤,又未曾撞上明真濒死之境,卫珩也不会陷入那万念俱灰的地步,挨了卫彦那一顿鞭子。   而今,卫彦不管想动谁,都得掂量掂量了!      卫珩说罢,便起身来,不再看地上的人,而是径自直接离去。   卫彦脑子还有点晕,见卫珩走了,用力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直到卫珩身影没了,卫彦才冲着空气大叫:“你窥我妻,我就辱你的妻!”      卫彦这番叫喊声,怕是入不了卫珩的耳朵了。   卫彦却像是觉得爽快了,自顾自笑起来。      癫狂之状,无人瞧见。      卫珩回到小院里来。   他刚下了台阶,抬头就见门敞开着,院落外枯叶洒落一地,瞧着清清冷冷。而明真坐在里头,挺起纤瘦的背脊,人恬静的坐在那里,神情专注的作画。      卫珩脚步停了下,忽看到衣袖上斑驳血迹。   想是刚才揍卫彦时沾染上的。      不想让明真知道,卫珩转身打算先换一身再过来,却不料,里头人发觉了他的身影。      “卫珩。”      明真清晰的声音钻入耳中,卫珩才刚侧身,犹豫了一会,才旋身朝里面人看去。   她已放下手里的羊毫笔,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门口,似乎见卫珩站在台阶口不过来,眼里带点疑惑。      “卫珩?”      卫珩下意识拢了拢袖子,放在身后,便冲明真笑着走过去。   一直走到明真跟前,才道:“我回来了。”      蔚明真点点头,忽地低头看了眼他藏在后头的袖子,又抬头看卫珩。   卫珩心里紧了紧。   蔚明真眼微眯,沉默了一小会。      卫珩似乎怕明真察觉到异常,小心叫了声:“明真?”   蔚明真淡声开口:“你进来吧,画了大半,很快就好了。”      卫珩点头,入内。   蔚明真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卫珩跟上来,紧张将袖子又往后放。   突然,蔚明真声音又传了过来:“卫珩,你袖子藏着做什么?”      心头咯噔一响,还是被发现了。      哎,在明真跟前,卫珩实在藏不住。      卫珩便老实放下袖子。   蔚明真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卫珩的袖口。      一点血迹。      蔚明真皱眉,抬起头看他:“你做什么去了?”   卫珩有点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蔚明真见他凝眉深思,似乎这件事……不好说。      “你不愿说,就不说吧。”蔚明真忽道。      说罢,她便转头,不看卫珩了。      卫珩见此,猛地上前一步:“不,我只是……”   蔚明真又看过来。   卫珩见她眼神清亮,又平静,忽然就觉得自己想那么多,仿佛一点必要都没。      明真会明白的。      卫珩便挠挠头,如实招供:“路上回来时……我抄小道,然后遇上了卫彦。”   蔚明真一听,顿时眉头一拧:“你打他了?”   卫珩猛点头:“我打他了,是因为我怀疑……”说到这卫珩立刻住嘴了。      此事虽已确定,但卫彦不认。   说起来除了狠狠揍他一顿,拿到老夫人跟前估计得不到惩罚,且宣扬出去,吃亏的也是明真。      卫珩想起这事就觉得糟心,停了下才继续说:“他说些不好听的话,我听着不爽,就打了他两拳。”      不好的事……   蔚明真心里想了会,约莫晓得会是些什么难听话,便淡淡牵唇:“打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左勾拳,又勾拳,哼哼哈嘿~ 第12章   卫珩得了蔚明真一句“打得好”,顿时喜形于色,显得格外明显,带一点讨好意味。      “改明儿,我再揍他!”      蔚明真忒一声没忍住,一丝浅笑流溢,将那沉寂的眉眼点燃缕缕烟火色,曼妙动人。   卫珩瞧着,于是乎眼被迷了,心也被绕住了,一时目不转睛细细贪恋盯着看。      盯了一会,就被蔚明真察觉到他眼里漫开的浓浓情意,顿时止住了笑。   蔚明真微微端起脸,模样恢复淡静之色,打眼瞅过去,轻声说:“别做那种胡事儿,要教训,尽管有别的法子。”      卫珩听,便连连点头,心底在想,明真刚才还笑着,却忽然停住了,可是被他那般孟浪姿态给吓到了?   明真什么性子,卫珩心里清楚不过,极不想明真误会他心存歹意,便收起眼神里那种浓郁的情意。      不过想到这时,卫珩不免想起刚才卫彦那些粗鄙的话,再瞧眼前静好温柔的人,越发觉得昨日新房一事,他和卫彦肯定没完。   本来依照卫珩打算,是无意同卫彦多做纠缠。   毕竟,卫珩根本不想明真和卫彦再重新扯上一丝一号的关联。可一旦涉及到明真的清誉,他绝不能任由卫彦在做出那种事后还同没事人一样……      卫珩眼底闪过一丝阴色,很快在对上蔚明真时又恢复常态。   他便说:“明真,你放心,对卫彦……我会把握分寸的。”      蔚明真点头,忽想起什么,便问:“你可调查过……是谁昨夜袭击?”   想过明真会问起这事,卫珩却抱着侥幸心理,如今一时语塞,看着明真没说话。      蔚明真打量着他,半晌才低下头:“是卫彦。对吗?”   卫珩没说,蔚明真却说了。      卫珩瞳孔一紧,手也微微握紧:“明真……”   蔚明真像是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真是有趣。”   卫珩一听,眼底起了一丝困惑:“明真?”   蔚明真缓缓出声:“上辈子是你……这辈子是他。”      卫珩顿时明白了蔚明真此话深意。   他脸色微变:“明真,我绝不会像卫彦那般——”   蔚明真摇摇头:“不……我信你。”   卫珩顿时松了气:“卫彦那般畜生做的事……我卫彦绝不会做。”为了表达他的心意,卫珩着重加了一句。      蔚明真听了,不置可否。      心想,毕竟……她也不是上辈子的蔚明真了。      到底也不会犯傻似的跳进了火坑也不自知……      心念间,蔚明真已说:“卫彦的事可先搁置,先找到素映,弄清楚当初蔚家的状况。我还得亲自去一趟蔚府……或者,让娘亲出来。究竟当初蔚府什么情况……娘亲最清楚。”      卫彦和卫老夫人先摆在一边,当年事件里那些模糊不清的事,她得先弄明白。      蔚明真心里有底,但她心念娘亲在蔚府安危,而今三个月过去,时间紧迫,比起对卫家的复仇,蔚明真更挂念娘亲。   而卫珩听了明真一席话,了解她思情急切,便应道:“我倒是可以带一封信给蔚夫人,让蔚夫人出来,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好进入蔚府探望蔚夫人。只不过蔚夫人身体欠佳……情绪也不稳当,怕不肯轻易出府。”      蔚明真所有的希望而今都只能寄托在卫珩身上,她听卫珩一言,也知此事不好办。   她不能在这干等着,忽地脑中一道光乍现,她不由转身坐下来,一边加水研墨,一边道:“我起一封信条,你可先带给章妈妈。”      章妈妈是娘亲嫁给蔚大人时所携陪得丫鬟,和娘亲近三十多交情,断不会背弃娘亲。      想罢,蔚明真已写好,小心撕下纸张一角,等墨汁干了才叠好交给卫珩,道:“章妈妈会明白,你到时再派人去接娘亲……娘亲应会出来。”   卫珩接过蔚明真给他的信条,还不等开口,蔚明真忽抬头看他一眼:“莫要打开,直接交给章妈妈。”      卫珩眼一黯,半晌才应声:“你便不说,我也不会擅自打开。”   蔚明真低下头:“我不担心你打开……”   卫珩:“我的人……是可信之人,都曾同我一同厮杀过,明白信任的重要。放心吧明真……我知道你是因从前受过那种遭遇……我不会让你再——”   蔚明真冲卫珩摇摇头:“你既明白,便不必再说这些。卫珩,你帮我的……我会记着。”   卫珩眼眸深深:“是我自愿……”      蔚明真心一动。      忽地就无言了,沉默转头不再看卫珩。   卫珩的眼,太炙热,滚烫如水,好似能渗透她的心。      蔚明真忽地想起那一夜来,卫珩出征剿匪前那一夜,在她门口静站凝望她时的模样。      重影交叠,令她似回到那沉沉梦魇中。      被冤枉,被背离,被侮辱……   再不想记起来。      关于感情,蔚明真着实不愿再碰。      她轻轻阖眼,手放在腿上,直起背偏头望着一处空地,也不再看卫珩。      卫珩把这一幕看在眼底,见她情绪抵触,心知肚明她这样的缘由,越发怜惜……难免也生出一丝黯淡落寞来。   汲了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卫珩笑了一声,又恢复寻常模样:“明真,那我这就去托人办事去。”      蔚明真没吱声。   卫珩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见她没回的打算,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出了小院。   直到卫珩离去,蔚明真才慢慢转过头,看着卫珩离开的方向,轻吁一声。      她知道,她这样做……很不好。   她在利用卫珩,利用卫珩对她的情意……   可卫珩对她的心,她无法报答。      这种两难之境,宛若火烤着内心,令蔚明真焦灼难忍。      她不由捂住了心口,呼吸一瞬被股气压住,生出刹那的窒息感来。   蔚明真伸手紧紧扣住案板边缘,她缓缓张口,慢慢的,慢慢呼气……      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缓缓伏案,忍了许久的痛和恨交织在心口,她终于哭了出来。   泪浸湿了檀木案,也浸湿了衣襟口,哭了一会,蔚明真才起身来,掏出帕子将眼泪拭去。      那种凄苦的神色还染在眉间,眼底已起了一丝冷凝的狠意。   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能再心软。      不管是卫家,还是蔚家……      ……      等卫珩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满面喜色,看来是有了新发现。      卫珩刚一进屋,就见蔚明真趴在案板上,静静酣眠。   他一声明真卡在喉口,在瞧见这一幕后,立刻收回肚子里去。      放轻手脚,慢慢走到明真身边。      入了夜就有些凉了。      卫珩张顾一番,便从柜子里拿一条备用的小毛毯,小心翼翼的盖在明真肩头。   眼角一瞄,又瞄到手边上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像,这模样……卫彦?      卫珩眼一沉。   这时蔚明真忽地身体动了动。      卫珩心陡地一跳,低头看去。   蔚明真幽幽转醒。      醒来感觉肩头略沉,头侧过去瞥了眼,才发觉肩上被盖了一条毛毯,又余光看到一双鞋,视线缓缓往上,便见卫珩脸色有点暗,盯着自己瞧,心动了动。      她没说话。   卫珩也没说话。      一时都沉默着。      直到蔚明真将肩头的毛毯取下,抬头时看到案板上自己未画完的画像,又下意识扬起脸庞看了看卫珩,隐约明白了卫珩这般脸色的原因。   蔚明真张了张口:“我画他……”下意识出声,却转念一想她这样子略显急切的解释,仿佛在掩饰什么一般。      同卫珩,何必掩饰?      蔚明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收起早就干了的画,起身想往抽屉里放。   卫珩见她话说了一半又突然不说,本是想同她说一个好消息,让她心安些,可此时此刻……卫珩忽然有点不平。      难道……他就真这般不可信,需要被百般防备?   情窦初开时念上一人,直至情根深种,而今渴望的近在咫尺,卫珩忽显得躁郁起来。      卫珩朝蔚明真走了一步。      蔚明真背对着卫珩,不知在想什么。   当她将画像收入抽屉后,才深吸一口气又把刚才未完的话说了下去。      “等处理了他,这张画像,我就会烧掉。卫彦……卫老夫人,卫家上下曾轻慢诬陷过我的,还有你……”      卫珩已来到明真后背,而蔚明真一席话,令卫珩从恍然中瞬时清醒过来。   蔚明真说完欲要转身来,而卫珩慌忙连退几步,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原先模样,笑望着明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明真……你觉着这样做,痛快就好。不过……能否把我留到最后一刻。”      便亲自奉上这条命,卫珩亦是甘愿。      蔚明真听卫珩这句话,滋味难辨。      蔚明真打量他一会,眼底生出困惑色:“卫珩,你为何对我……”   蔚明真之前就想问,她知道卫珩对她有情,但这情究竟从何生起,而他身为卫家人,帮着她对付卫家人……卫珩心里,是怎么想的?      太多太多的不解,蔚明真想了解卫珩,又有点……说不出口。      卫珩挠了一下头,之前同她讨论方案与计策时还一派精明周虑,而今问起对她的感情,立时就变了样。      卫珩没怎么想,就直接说了:“明真……你是我卫珩见过以来,最好看的。”   蔚明真眉头一拧,最好看?   表情稍显怪异,她嘴唇蠕动几下:“就这个?”      卫珩忙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明真你生得好,性格又好,待人也好……总之,在我眼里,你哪都好。”      哪都好。      蔚明真忽地想起娘亲在耳边说的,真真,你嫁入卫家以后,要好好的,不要像娘亲一般。   她便想着,一定要做好,不叫娘亲失望。      可最终……      蔚明真冲卫珩淡淡笑了声:“看不出,你也会说胡话。”   卫珩几步上前来,走到蔚明真身边,神色紧张:“我说的是真心话……明真,我是老粗人,没那么文雅,也拿不出多好听的话来讨你欢心,不过我卫珩说的都是打心眼离这么觉着的。明真,你在我眼里,就是哪儿都好。”      卫珩说着说着,声音都低了下去。   他人离得近,那些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都钻入了蔚明真的耳中,在脑子里不停晃悠。      蔚明真峨眉轻蹙:“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他不害臊,她还要脸。      这人,就这张嘴……时令她局促窘然。   他就不能稍微……稍微……      蔚明真皱着眉,转过头不去看卫珩那讨赏般的热烈眼神。      卫珩眼尖的捕捉到明真面上可疑的红丝,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明真在害羞?      卫珩心想着,不管是不是,这种可能已足以他心花怒放。      笑着笑着,忽地想起一事,都差点忘记了,他可是来报好消息的!      卫珩忙上前拐到明真面前:“明真,我有个好消息,你那丫鬟素映,在街角处有人看到身影了,不过……听说脸上多了些疤痕,但模样身形大致同你形容得差不多。”   找到了?蔚明真一阵激动,但还是按捺住表情,接着问:“具体位置可晓得?”   卫珩点头:“目前在北巷的制衣坊里做事,因脸上留疤,就让她打些杂活,听人说,除了整日宿在屋里,不怎么现身。今日整好去配药,又不小心掉了纱布,被人瞧见,总东张西望行为奇怪,像是怕被人盯上。想来,就是你那丫鬟没错了。”      东张西望怕被人瞧见……      其实蔚明真之前担心素映背叛了她,或许会收了蔚府里想谋害她的人的钱远走高飞,没料想到……素映仍留在青州。      还是在北巷。      北巷……      蔚明真眼睛一亮,似想起什么来,忙转头看向卫珩:“卫珩,晚上带我去见她。”   卫珩晓得她心里顾念当时实情,如今除了蔚夫人,素映更是关键人物,他便点头说:“好,我带你去。不过,我会陪同你一道。毕竟夜里你独自危险,我会不放心。”      蔚明真本是打算偷偷前去,一听卫珩的话,明白他的顾虑,便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萌黑化忠犬呀呀呀…… 我要稳住,一边探案一边谈情,顺手打脸虐个渣,嗯~ 第13章   入夜后。      卫珩带着蔚明真前去北巷,到了北巷,便看到了那间素映所在的绣春坊。   卫珩陪同她入内,刚进去,就有一名伙计喜笑颜开的迎上前来。      “客官,要什么料子的,这应有尽有,小的也可帮客官选择……”      卫珩直接了当地说:“我找人。你们店里,一个叫素映的。”   那名伙计一愣,想了一会便摇头:“素映……我们这没叫这名的。”      卫珩皱眉:“没有?”转念一想,素映应该用的不是真名,恐怕想到会有人来寻她,便继续问,“那近期可曾新招了一个脸上带疤的女子?”   伙计略略一想,便立刻点头:“倒是有一个,也不爱说话,不过倒是听话肯干。叫……小真。”      小真?   伙计的话让站在卫珩身旁的蔚明真秀眉一拧。      这时,蔚明真上前一步:“她人在哪?”   那伙计转头看向蔚明真,轻微皱眉:“两位客官找她……可所谓何事?”   卫珩本想开口,却在蔚明真一个眼神示意下没再出声。      素映既是明真的丫鬟,就让明真来吧。      蔚明真便说:“她家里有些事,正巧我和她相识,托我过来寻她。”   伙计见蔚明真虽穿着简约素净,额头还带着伤,可通身气质温婉,有着名门大家小姐般的风范,说话间细声软语很是动听。   伙计听了,下意识便信了蔚明真的话,回道:“啊,是这样啊……小真出去没多久,现在人不在店内,她有时会出去,也不晓得是办什么事,总神神秘秘的,得过会才回来吧。”      蔚明真:“那我们在店里等。”   伙计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店内等?      卫珩一瞧伙计那面色,心下微动已笑着冲那伙计说:“正好,我想给娘子买一件新衣裳,便在你们店内挑些衣料,不知道伙计可有推荐的上品?”   那伙计一听,顿时又笑了起来:“啊,客官要上品,那咱们这绣春坊里可有的是呢。”   卫珩笑了笑:“我娘子身子不大好,我同你去看。”旋即转头看向蔚明真,手轻轻放在她肩头,“明真……你在这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蔚明真看着卫珩,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头。   卫珩便跟着伙计去里头。      蔚明真找了处闲置座位坐下,眸光中几分思索。      刚才卫珩那样做……是为了不让她感到难堪吧?   说起来,蔚明真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眼色上,却远不及卫珩。      卫珩那人,心思缜密,人又精明,办事也利落,且那模样……瞧着也健朗英俊,那般人……若想求娶一户身家清白的好女子,加上英远伯的名号,和守备大人对青州的奉献,怕这青州之内,待嫁闺中的女子,没几个不愿嫁的。   可为何……偏偏对她……      蔚明真不理解,她恐怕一时间很难明白卫珩对她的那种执着。      她坐了一会,另外一个看店的伙计忽然走上前:“夫人……”   蔚明真转头。      那伙计冲蔚明真笑了声:“夫人若是要寻小真,怕今日是不成了。”   蔚明真略感诧异:“为何……”   那伙计又笑:“每逢这日子,小真都是不在店内的。”      蔚明真一怔。      眼底起了些许困惑,而看这伙计神色,蔚明真忽道:“你晓得?”   那伙计说:“我觉着奇怪,有一次便跟着去了。”   蔚明真没吱声,但看这伙计说话一截一段,蔚明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冲那伙计一笑:“十两银子,可够了?”      也多亏卫珩刚才的举措,蔚明真便晓得,有时要人开口或帮衬,免不了要些代价。   而钱,总是最容易的。      那伙计立时笑容更盛:“就在郊外山头上。”      郊外山头上……   蔚明真眼眸忽亮。      从座位上起身,蔚明真说:“你叫里面人出来吧。”   那伙计立刻明白,他这小费是成了。      那伙计便进里头将卫珩喊了出来,卫珩出来后还有点奇怪,眼神看向蔚明真。   蔚明真待卫珩走上来后,才看着他说:“应当在之前你发现她的那个地方。”      明真怎会知晓?      卫珩不由打量了一眼旁边那舔着脸笑嘻嘻的伙计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蔚明真同卫珩说:“给他五两。”   那伙计一听顿时道:“不是说好……”   蔚明真看向那伙计:“若人在,回头付剩下一半。若不在,这钱……你还得还回来。”      说罢,蔚明真不看那伙计猪肝色的脸,对卫珩说:“付钱去。”   卫珩见明真这处理速度麻溜的很,再听她刚才的话,不由地笑了一声,便紧跟着蔚明真身旁,低头唤了一声:“那就听娘子的。”      卫珩说着朝那伙计走去,在柜台上放下五两碎银,随即转身回到蔚明真身旁。   蔚明真听卫珩一口一个娘子,虽名义上她的确是……可从卫珩嘴里那般叫出来,心底总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要紧事在身,蔚明真便不与卫珩计较这些。      卫珩租了一辆马,郊外山头有点距离,怕赶过去人就没了,就直接骑马去。   可蔚明真没骑过马,连上马都显得极为艰难,饶是卫珩做过示范,仍是上不去。      卫珩本是要托着她的腰上去,蔚明真却果断拒绝。   卫珩知道明真在顾虑什么,她性子犟,非得要自己来。   卫珩眼瞧这时间流逝,在她堪堪就要上马时,猛地伸手往她腰上一提,就把她给提上去了。      蔚明真:“卫珩你……”   卫珩笑了下,没答,只利落的踩上马鞍,一个翻身就从后头上了马背,随即手从容的穿过蔚明真的腰肢,胸前贴着后背,顿时亲密无间。   蔚明真有点恼了:“卫珩……”一面人往前倾,手放在一条稳定平衡的绳子上。   卫珩往明真耳边凑近一点:“明真,先寻到人,你再罚我,可好?”      卫珩的话顿时点醒蔚明真。      蔚明真轻咬下唇,沉默一晌才道:“走。”   卫珩顿时扬起唇角,驾的一声,就带着蔚明真朝郊外而去。      骑马很快就到。      不过一炷香左右。      等抵达了目的地,卫珩先下马,随后牵着蔚明真不情不愿伸来的手,小心跳了下来。   因是头一回,多少紧张,马鞍离地面有些距离,这地上又全是碎石头,明真下来时差点崴了脚。   幸好,卫珩抱着她的腰,将她轻轻安放,才没发生意外。      又幸好,夜黑沉沉,光线灰暗。      蔚明真感到脸轻微发烫,卫珩……应是瞧不清吧?      想着,蔚明真轻呼一口气,刚才在马上颠簸厉害,胃有点不适,这会人也轻微晕眩,说话略显勉强:“你……带我去。”   卫珩察觉出她的不适应,明真没骑过马,又应赶着,他已下意识克制速度,可显然明真还是不舒服。      卫珩便挽着她的胳膊,一只手在她后背轻抚:“可是很难受……要不歇一会?”   蔚明真人着实难受,可心头一直惦念着难以安心,最终摇了下头,坚决道:“卫珩,带我去。”      见她意决,卫珩便不再劝说,而是搀着她往里面去。      月光洒下冷辉,将万物照得凄清而萧索。      万籁俱寂。      周遭空无一人。   隐隐的,似乎听到有人在哭。      那哭声先是传入了卫珩耳中,再走深了几步,紧接着……便入了蔚明真的耳。      “是她……是素映没错。”      卫珩听到怀里的人压着声,却有着难以克制的激动,不由低头往下看。   蔚明真却朝着发出声音的那头快步而去。      脚踩了一颗石子,在夜里发出清脆响动。      那哭声顿时止住了,只隐约带着一丝泣音,模糊传来:“谁……谁在那……”      卫珩一看,坏事了,被发现了。   但转念一想,早晚也得相见,那干脆就见了得了。      谁想,蔚明真忽而拉住卫珩的手,抬头压着嗓子对卫珩说:“你躲一下……我一个人去。”   卫珩:“明真?”   蔚明真在卫珩手背上轻拍一下:“你等我。”      不等卫珩阻拦,蔚明真抽出手臂,朝前而去。      卫珩在后面看着,见她背影渐行渐远,满脑子却回荡三个字“你等我”。   他一只手覆上另一只手背,被明真触碰过的地方……      卫珩无意识般咧起嘴角,指尖缓缓摩挲而过,好似激起淡淡奇妙感。   卫珩嘴里轻哼:“真真……”      天很暗。   蔚明真朝着里头走。      里面人又出声了。      “究竟是谁?王三……是不是你?”      蔚明真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夜里些微颤抖,她在害怕?   那她可知……她收到那封信时,又有多绝望?      蔚明真想着,终于是瞧见了站在被挖开的坟头前,神情紧张,到处张望的人。      是素映,果真是她。      “素映。”      蔚明真淡凉的嗓音从树后传过去。   素映听到了,腿脚却一软,险些跌地。      这声音……不会错,是大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个个来~ 卫二搁最后,报一辈子~哇咔咔 考试周撒撒福气,都妥妥哒~ 第14章   素映慌了,她目色惊慌,朝四周一番快速张望,却见不到一人。   蔚明真躲在粗壮的树干后头,她身形纤细,足以遮挡住全身。      一双眼,凝住那坟头前的素映。      蔚明真模仿着她平素说话的口气,声音缓慢幽远。      “素映,素映……是你。”      她冷静的道出一声声凄切幽怨的指责:“是你害了我……害的我无辜冤死,素映你好狠心,亏我平素待你不薄,你却下此狠手骗了我……还骗了我娘……”      素映原是不信的,她以为是幻觉。   她日夜梦到大姑娘死时血红一片的凄惨情景,镇日被那可怕梦魇缠住心魂,三个月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会儿,听到那同大姑娘神似的声音,又道出她曾经做的桩桩事件。   素映越发仓惶恐惧。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蔚明真的方向磕头。      “大姑娘,是素映错了……素映大错特错,可是大姑娘,素映是被逼无奈才做出那等事来……素映未曾想过,会导致大姑娘您被卫家……”打死两个字卡在嘴边,素映似乎不敢继续说下去,生怕会冒犯到蔚明真的亡魂。      蔚明真在后头一听,她之前就猜测过,素映不会无缘无故就背叛她,也许有人拿住了她什么把柄胁迫与她。   又或是说……      蔚明真继续说:“你转过身去,我不愿看到你。”      素映一听,顿时吓了魂飞魄散,大姑娘在这,她在看着她?      素映手忙脚乱在地上爬动,忙不迭背过身去,随后弯下腰,头重重磕在地上,仿佛不再敢起身来,生怕会被大姑娘化作的鬼给瞧着脸。   老人曾说,被鬼瞧了脸,会连同生魂一起勾走,素映还想活,她得活着。      素映吓得心肝直颤,而蔚明真躲在树后,唇畔勾起一丝冷凝的笑,做贼心虚之人,果然是不敢看。   也好,省得被她瞧出破绽,反而不好令她安心问话。      “那你就跪着,直到我离去,都不准起身。若不然……”蔚明真压着嗓子,嗓音嘶哑冷漠,还带着一丝阴测测的味道。      素映不停搓着手,拜着倒了一半的墓碑,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是是……大姑娘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只求大姑娘不要勾走奴婢,奴婢家中老母亲病危在床,若奴婢去了,便再没人能照料老母亲……”   素映的话令蔚明真眼神一闪,看来,和她预想中越来越接近了。      之前素映家里情况,蔚明真一清二楚。   她曾接济过素映,让她拿钱给她家中瘫痪的母亲治病,然而她嫁妆被卫家拿去大半,剩下她能用的并不多,她已是竭力而为。可显然,那些钱,是不够素映她娘亲治病的。      这前尘往事,终究是摆脱不了一个“钱”字。      思及此,蔚明真又问:“你便是因此,听了恶人话,偷换信笺,令我以为蔚家绝情……素映,你是如何欺骗我母亲!又是与谁勾结,若不速速说来,我不单勾你魂魄,更要令你母亲即刻毙命!”   她不是鬼,这些话,便可肆意说来,只要吓到素映,让她统统说出口。      素映一听,顿时抖得不停,大声喊道:“不——大姑娘,大姑娘不要伤害奴婢的娘!奴婢说,奴婢都说……是二姑娘给了奴婢钱,让奴婢拿去治娘的病,又说,大姑娘你娘家倒台,蔚夫人被休离也是早晚事,而今又有传闻里说,大姑娘您是生不出孩子来的,还同卫家下人通奸,外头都传疯了……奴婢晓得大姑娘您是清白的,可没人会信奴婢,奴婢若是不从……不单娘亲的病治不得,连奴婢都活不成……奴婢没法子,没法子才听从二姑娘的话……”      蔚明真听着,心尖一阵透凉,原是蔚明珠。   不过,单一个蔚明珠,又怎成大器?      况且那些突如其来疯传的谣言,怎会一下如燎原之火般席卷街头巷尾。   这其中,蔚明真不信无人推波助澜,她本就深陷泥潭,便什么妖魔鬼怪都来踩一脚。      想到这,蔚明真继续:“你究竟,可曾将我的信笺拿给母亲?”   素映被吓得思维混乱,听到问话后,没立刻答,想了一晌,才又慌慌忙忙接着说:“有……有的,那封信,奴婢是交到了蔚夫人手上的。而蔚夫人,也写了回信给您……就是在奴婢要出府送信回来时,二姑娘出现截住奴婢,说了那番话……奴婢便鬼迷心窍……将信给换了。”      果然是被半路截胡。      柳姨娘在这件事之中,还未曾出面。   但蔚明真敢担保,这件事,绝对有柳姨娘的份儿。   就凭蔚明珠一个庶出的主子身份,腹议她,传她流言,人脉物资都不够。      而凭着父亲宠爱的柳姨娘,父亲是礼部郎中,而外祖父英爵公触怒龙颜被降爵为伯,名义上还带着一个伯号,实质上,依照外祖父古稀高龄,俨然是不得崛起。底下子孙辈在朝中为官者,多被轻慢亏待。   在实权上,越发低下。      正是那时起,母亲与父亲之间,争吵越加厉害。      如此想来,心口愈寒,像被冻住的霜雪。   蔚明真看着那跪趴在她凄凉墓碑前的素映,说到底,她不过一枚棋子罢了,真正害她的人……是柳姨娘母女,连同卫家一对祖孙。   至于卫珩……      蔚明真轻咬唇瓣,思虑半晌后,压着嗓子幽幽道:“素映,你以你母亲为由,而我蔚明真何其无辜。你拿我性命来救你垂危的娘,而我母亲却被你们这些小人害得连亲生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不会放过你……你们……每个都不会放过。我会日日夜夜盯着你们……日日夜夜……”      那日日夜夜四个字逐渐飘远,凄厉痛诉,满含悲绝之意,又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戚寒冷意。      素映心跳如擂鼓猛捶,寂静夜里,那令人胆寒的声音似乎终于没了。   可素映却仍趴在地上不曾起来。      蔚明真往回走着,半道上往深处看了一眼,墓碑前素映像是不会动了,和墓碑融为一体,透着绝望深寒之意。      若心里没鬼,又何必如此害怕?   她本不是鬼,却被当做鬼。      呵,这大概就是所谓报应了。      蔚明真心冷又静,从容返身去寻卫珩。      她往后走着,夜深如墨,黑压压有点教人认不清路。   蔚明真踩着石子,轻微细碎的声响都在这安静氛围里显得格外明显又突兀。      她忘记了。      忘了卫珩在哪棵树后。      头隐然作痛,光顾着问事,竟没做记号。   蔚明真正准备小声喊卫珩的名字,忽听到一阵响动。      心猛一紧。      “明真……”      是卫珩声音。      顿时松了松气,也是,这地方……谁还会跟来呢?      想到这,蔚明真眼神又暗下来,娘亲当初也是这般想的吧,想给她寻个僻静处,哪曾想魑魅魍魉如此之多,蔚明珠,柳姨娘……      蔚明真闭了闭眼,朝着卫珩走过去。   卫珩见她神态疲倦,刚才树林里传来的模糊话语,卫珩都是听到了的。      他上前搀住明真的手,明真顺服地挨在了卫珩肩头:“回去吧。”   一股猛烈的晕眩感袭来,她想了太多,身心俱疲,唯有靠着什么,方能站稳。      卫珩带着蔚明真上了马,来时匆忙骑得快,回去时便慢悠悠行路。   这路碎石子多,不好走,颠簸厉害,他牵着马绳子,让蔚明真靠着他的胸口,这样会好受些。      蔚明真很顺从,安静服帖,像变了一个人。   卫珩却心底清明,明真是累了。      向来话唠的卫珩一字未说,沉默着回到卫家。   命人将马匹牵还,他搀着明真从后院的门进去,绕过小径,正要回到小院休息时,从走廊上远目一望,便瞧见小院里围满了人。      有人?   卫珩眼眸一沉,还是一群人。      蔚明真本是低着头,人不大舒服。   之前在马上行了一路,即便靠着卫珩眩晕感已消减不少,仍是反胃作呕。      这会低着头,也没怎么注意前方。   直到卫珩停下了脚步,才发觉异常,便抬起头看向卫珩:“怎么了?”      “院子里有人来了。”      蔚明真听了,便顺着前边看去。   果见一群人围住小院,密密麻麻,一副兴师动众欲要问罪的架势。      蔚明真略微一思忖,便晓得是因何事才会聚集这些人。      蔚明真看卫珩:“你打得爽快了,倒是留下了烂摊子。”语声里夹着一丝嗔怪,半点不见恼火。   卫珩冲她低头咧嘴一笑:“怕什么!”说着,挽着蔚明真的手,低沉爽利,“娘子,我待会再揍他一顿,当面给你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  卫二:上勾拳,下勾拳,哼哼哈嘿~ 跨年啦,又涨一岁啦,嘤嘤~ 新一年要更努腻,握拳! 第15章   卫珩的话令蔚明真忍俊不禁,她抿唇牵起一丝浅笑,随即冲卫珩摇了一下头:“不要冲动,先过去看一看再说。”   卫珩点了下头,似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忽地附身在蔚明真耳边窸窣一阵。      等悄悄话说罢,蔚明真露出恍然神色,定睛看向卫珩,逐而轻点下颔,二人好似一瞬间暗暗定制了计划。   随后,卫珩和蔚明真一起下了台阶,朝着院落内走去。      等二人现身,外头守着的人立刻发觉了他们,转身进屋朝里头人禀明。   不一会,等蔚明真和卫珩来到屋前。   外头人只喊了卫珩一声二公子,直接将蔚明真这二夫人当摆设,且眼神轻蔑鄙夷,好似蔚明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蔚明真丝毫不在意,这种轻慢态度,她前世就领受过,早不放在心上。   她晓得,卫彦的事,纸不包住火。而东窗事发之后,这火,率先烧的不是卫彦,不是卫珩,而是她。      从来都是她。      蔚明真从不曾似这一刻那般头脑清醒过,   目光坚决,深藏一丝冷厉之色。      蔚明真迈开脚,走入里屋。      一进去,就瞧见卫老夫人正坐着,而卫彦站在卫老夫人右手边。      他们俩进来后,卫老夫人打眼瞧来。      目光先是落在卫珩,恨铁不成钢,转而投向蔚明真,便索性翻了翻眼,前头那一点好印象而今全然没了,尽是厌弃。      “你做的好事!”卫老夫人没好气说着,又抬眼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卫彦,心疼不已,“你瞧瞧,你大哥都成什么模样了?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卫珩听了,看向卫彦。   卫彦那脸,果真肿成了猪头,不复往日儒雅气质,实在不忍目睹。      卫珩摇摇头,一脸可惜:“确实见不得人了……”随即又笑得随意,俩手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不过堂堂男儿,脸上挂点彩罢了,过阵子自然就好了,至于这般在意吗?还学个孩子告状,大哥,你这越活越倒退了啊。”   听着卫珩那满不在乎的口气,卫老夫人险些气炸,她攥着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敲,喝道:“胡闹!你怎能如此说你大哥!快向你大哥认错!”      卫珩眉目一挑,笑眯眯地说:“认错?祖母……孙儿实在不知哪里犯了错,需祖母这般带人过来兴师问罪。”说着又恍然大悟般,冲卫彦看去,“噢……原来是这件事啊,祖母不亲自来,孙儿还想和祖母说呢。昨日夜里,闯入新房欲图对我娘子不轨的人,孙儿已经找到了。”      卫彦眼神阴郁地盯着卫珩,嘴边勾起一丝冷笑,虽没吱声,面容却带着胜券在握般的笃定。   卫老夫人脸色一黑,视线这时转向了蔚明真:“说起此事,祖母才要好好和你说道……此事不关你大哥的事,是这……这不守妇道的——”      蔚明真忽地扶住额头,身形晃动间,人好似体力不支般靠在了卫珩肩头上。   卫珩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扶住蔚明真:“明真——”   蔚明真紧紧咬唇,唇色发白,一张白皙如雪的脸容越发透明。      她眼神看向卫彦身上,最终落在了卫彦脸上。   卫彦感到一霎那,有种冰凉凉的滋味蹿遍全身。   卫彦微微变色。      蔚明真泪盈于睫,水濛濛双眸里透着凄凉之色:“卫老夫人难道觉得,这事是明真主动勾引大伯吗?老夫人,明真心头,只有二郎一人。他人与明真而言,不过草芥,望老夫人莫要冤枉明真。”      不过草芥?   卫老夫人听着这话,怎觉得实在不是滋味呢?      之前这小媳妇,确实说过对珩儿一见钟情,可谁知道呢……   先前那贱妇,又何尝不是待人温吞柔善,不似会做出那般事情之人,可不还是勾引了她的二孙子!      卫老夫人冷冷一撇唇:“彦儿何等身份,怎会入新房对你做出那般事来。怕是你这卑贱孤女,想着锅里,念着碗里,以为得了明真这名儿,你就能同那贱妇一般,将老身两个孙子都耍得团团转!”      贱妇,在卫老夫人眼底,她蔚明真仍是一个勾三搭四的贱妇。      蔚明真心底平静,表情却凄苦悲凉,扶着卫珩,几乎痛不欲生快要倒在地上。   卫珩明知她是装的,可仍是被她那逼真神态给刺激得心底震痛。      上辈子的事,卫珩不愿明真再想起来,更不愿明真再重复面对。      卫珩努力吸气,控制住身体内奔腾怒意,因知道明真有打算,卫珩忍着。      强有力的手臂搀着明真仿若瘫软的身躯,将她揽入怀里。      蔚明真声音凄凄切切,似一簇幽火,透着点点凉意:“我记得……我挣扎得厉害,那人将我摔在桌上,我便晕了过来。可是……挣扎时,我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老夫人不妨想想……若我主动勾引大伯,可会在大伯身上留下痕迹?我便再蠢,也不至于将那痕迹昭告天下……”      卫彦脸一白,未曾想,竟然被这小媳妇先发制人。   卫彦当即转头同卫老夫人交代:“这小贱人爪子尖利,缠着我要紧,我这就不小心被划了一道,才将她拉扯开……祖母,如她这般肮脏出身,我怎么会碰她?”      卫老夫人眸光一沉,听着卫彦说的,想起今早上她口口声声说在人贩里转手几次,谁知是否是清白身了……   一想到她那身子不晓得被多少人给碰过,眼底恶意更甚,厌憎难忍:“若不是看在你救了珩儿性命的份上,你这种……这种,怎配得上珩儿?你倒好,心思倒险恶,还想要陷害彦儿,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卫珩听不下去了,怒意勃发。   若此刻有剑,怕当场就要横在卫彦脖子上,看他还敢不敢肆意污蔑明真清白!      蔚明真感到身边人忍耐的怒火,她抬起眼来,手放在卫珩臂膀上,冲卫珩轻摇头。   卫珩低眸凝视,她一双眼清亮明丽,半点不见生气,卫珩心头一动,火也仿佛随着她眼里澄澈水光缓缓降下。      随后,蔚明真转开视线,目光朝前看。   蔚明真换了脸色,她手撑着,慢慢直起身来,眼里仿佛有火光一蹴而过,却撩得人心撼动。      那一瞬,不单卫彦愣了愣,连卫老夫人……都感到一股莫名心悸。      这眼神……      这个眼神……      蔚明真一字一顿,清晰有力:“我是孤女,本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若非有幸嫁给二郎,怕仍会颠簸流离。我几经转手,非是我意愿,老夫人说我不清白,我是不清白。我到底不是那些大家闺秀,我是见惯了脏人的。为谋私利,视人如牲畜般转手买卖。又或因迁怒波及,把火撒在我身上。我什么罪都受过,唯独这身子,为了卖个好价钱,不曾被人动过。我被卖给了二郎,二郎待我好,我便一心服侍二郎,而大伯若真是昨日那人,便痛快认一声错,我也就不计较纠缠此事。若不认,非要把这罪责栽在我头顶上,我便是一死,也绝不认这无妄之灾!”      站在旁边的卫珩,都忍不住要为他的明真拍手高呼。      蔚明真说罢,卫老夫人的脸已涨成青紫色,她瞪着蔚明真,恶狠狠的,而卫彦一脸迷惘,他怔怔注视着蔚明真,心头竟升起一丝异常。      她……好像一人。   卫彦昨日还不曾那般觉着,这一刻,却感觉清晰。      卫老夫人一晌后冷笑了一声,讥诮道:“小媳妇好生凌厉的嘴,几经辗转没学着点什么,到练出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来了!”   蔚明真盯着卫老夫人:“老夫人,有事说事,何必掰扯这些闲碎口语。老夫人厌恶明真,明真何尝甘愿听老夫人这番不经调查便肆意污蔑的话。今晨忍着未曾说,这番都要逼到跟前来,明真再不说,怕一条命都要被硬生生逼在这。”   卫老夫人气急了,这小媳妇——果然同那贱妇一般,这不,露出狐狸尾巴了!      卫老夫人瞪眼圆睁,口吻生冷:“逼你?老身何须逼你?你自己不守妇道,老身还指摘不了你!老身真头次见到这般厉害的孙媳,真是反了天了!”      蔚明真笑了下,不厉害的,早被逼死了。   厉害的,才能活着。      卫老夫人见她还有脸笑,越发气恨,转眼看向卫珩,高声厉喝:“你这好媳妇,是要逼死你祖母了!要彦儿认错,没门!这件事,你看怎么交代!”      卫珩也跟着一起笑了笑,冲怀里人柔声道:“明真,你说,怎么交代?”   蔚明真便冲卫珩淡淡抿唇,随即面目平静地望着卫老夫人:“祖母,孙媳妇只要大伯当面认个错,那昨日事,就当揭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买的小单车到手,安装一下午,终于ok咯,哇咔咔! 目前都是裸奔日更,蒽,很坚强!小天使们2017第一天快乐,嗨皮~ 第16章   蔚明真说罢,人立在那,神态从容平静,一副不染烟尘的模样。   卫老夫人听了,被气笑了:“你倒想得美!让你大伯给你这新进门的小媳妇认错,这传出去……卫家还有脸么!”      脸?   卫家不早不要脸了。      蔚明真心里想,面目仍淡然如一潭平静湖泊,似掀不起一丝波澜。   蔚明真此刻无波无澜,身姿端正挺直,显得气势摄人:“卫家的脸,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要自己做的。若大伯欺辱二弟新媳妇的事被宣扬出去,老夫人就觉着卫家有脸面了吗?”   老夫人见这小媳妇牙尖嘴利,竟当面同自己驳论起来,气恨难忍:“真真儿是个好孙媳妇!才刚入门,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了!对长辈不尊重,基本的规矩都不会,什么东西!”      蔚明真牵唇,什么东西?   好歹她有理,这老东西没理还拿家法规矩压人,她倒想反问,谁才不是个东西。      不过她断不会同卫老夫人争口舌威风,她有事说事:“老夫人,规矩不规矩先不论,这件事终归还要个交代的。明真是否真勾引了大伯,不妨让大伯亲自说说,昨晚上发生的情况如何?”   卫老夫人一脸愤然,好似觉着蔚明真说的这番话极为可笑,冷诮:“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有脸面让你大伯亲口说,真是贱蹄子一个,卫家是倒了大霉喽!接连遇上这般晦气事!”      卫老夫人掌家多年,一惯刚愎自用,谁人敢反驳,这一时被人顶上喉眼,顿时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起来。      蔚明真却不理会老夫人,直直盯着卫彦:“老夫人,卫家若真倒霉了,那也是因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英远伯建立起的好名声被一点点腐蚀败坏。明真小小女子,不过想安生服侍二郎,这等大罪可万不敢担当。”   卫老夫人脸一涨,青紫交加,一副起身拿拐杖来打她架势:“疯了疯了!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如此同老身说话!王婆子,快,拿藤鞭过来!孙媳妇,老身看,你得受受教训才明白卫家是谁在做主!”      家法处置?   蔚明真手一紧,犹记当初她死活不认,卫老夫人便想要将她屈打成招。      过了一世,这老东西审问人的法子,还是一如既往。   人骨子里的本性,果然很难改变。      卫珩见明真唇色发白,人似在微微颤抖,以为又令她想起那些不堪惨烈往事,不由抓住她的手臂。   而王婆子得了卫老夫人指令,当下转身,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红漆盒。掀开木盒,里头赫然躺着一条藤鞭。      蔚明真一看,心底冷笑,这老东西,早有准备。   卫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早按捺不住,这回接过王婆子递过来的藤鞭,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来:“珩儿,让开!”      直至此刻,卫珩终于出声:“祖母,你是孙儿的长辈,故此孙儿一直尊您敬您。可今日,谁都不准动她!要家法伺候,祖母就打在孙儿身上!孙儿来受这一顿鞭!”   卫老夫人一脸震容,她见卫珩挡在那小媳妇跟前,宛若高墙般硬生生阻挠在前,惊愕之后满是失望:“你、你也是反了!你可是忘了,你是卫家人!”      卫珩眼神凛然:“若祖父同父亲还活着,断然不会认同祖母这般做法。而孙儿正因为是卫家人,才不能让祖母再继续这般糊涂下去!”   卫老夫人接二连三被人把话顶回去不说,而今连自己亲孙都胳膊肘朝外拐,半点不为自家人着想,实在气坏了,一时脑中充血,当下执起长鞭来,凶狠的朝卫珩身上打去!      谁想,怀里的人忽地钻出来,反身推了一把卫珩,替卫珩挡下一鞭!      “明真!”   卫珩一声惊呼,一个大跨步,紧忙将蔚明真抱入怀里。   卫珩颤声说:“明真……你怎么……”      蔚明真仰起头来,朝卫珩虚弱一笑:“不碍事。”      一鞭子罢了。   当初,生生受了多少鞭,都记不清了。      卫老夫人受了刺激,手劲很大,可先前卫珩出事,老夫人为寻良医费了不少功夫,加上年长身骨多少受了几分影响,力道比不得那时理直气壮时的狠劲。      蔚明真嘴边轻掀,转头时,嘴角咬出一丝血痕,赤红双瞳,隐隐藏着一丝生冷寒气。   她盯着卫老夫人,语声轻幽幽的,却又带一分凉:“明真从未做过对不起卫家之事。若有半分谎话,叫我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卫老夫人扬起的手顿时停在半道上,她双目骇然,好似被惊住了。      “你、你……”      蔚明真背后火辣辣的,可心底,却冰凉凉。   她委身倒在卫珩怀里,手抓着卫珩的臂膀,眼睛却直定定看住卫老夫人,冷不丁一笑。      冷幽幽,寒凉逼人。      卫老夫人又被吓了一跳。   忽地手里一松,鞭子落了地,发生一声响动,这才将卫老夫人给惊醒。      不……不会,那贱妇早死透了,这小媳妇面貌模样全然不像,不可能!      蔚明真说罢,忽地脑袋一歪,人晕在卫珩怀里。   卫珩见此,再不管卫老夫人惊骇面孔,和旁边傻了眼的卫彦,大声喝道:“叫大夫来!快叫大夫!”随后不管周围人俱被这一幕所惊到的呆滞表情,将明真往床榻上小心放下,让人趴着,以免压到背上伤口。      “不……不……”卫老夫人嘴里念着,她忽地大声道:“这是个祸害!祸害,不能留下!”   说着卫老夫人转过身来,拄着拐杖快步走过来,待走到床畔前,弯腰欲要抓住蔚明真,将人给拉扯起来,可手还没碰到,半道就被卫珩断然拦截。      卫珩侧首,看着卫老夫人的眼蓦然一沉:“祖母!她已这般模样,您还不够吗!”   卫老夫人一脸焦急,朝床上人看了一眼,眉目陡然染上一丝厌憎,又隐约透着惊恐,抬头看卫珩:“这害人精又回来了!老身绝不能叫这害人精再害了卫家!让她起来,让她滚出去!”      “什么害人精!祖母你在胡说些什么!”卫珩满面不耐烦,将卫老夫人的手甩开,随后握住蔚明真的手,满面焦容,嘴里轻轻念着:“明真……我已经叫大夫来了……你等等,大夫马上就来了……”      卫珩此刻心焦难耐,一团火在胸口疯狂流窜。   他想不到,明真会替他挡这一鞭子!      想起她曾经受过那样惨烈遭遇,而今又受到此等侮辱,他忍不住了,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人被这般欺侮!      卫老夫人见她这二孙子不开窍,她恨道:“这就是那个害人精!她还魂来了!”   卫珩手紧紧裹着明真的手,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眼一震,转头时,已满眼厌色:“要真是明真还魂,孙儿梦里都要笑醒了!怕明真如今尸骨未寒,若听到祖母这番话,说不准真会夜里还魂来寻祖母!”      “不,那贱妇的魂,就在这贱蹄子身上!”卫老夫人状似疯癫,她认准了,这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那害得卫家鸡犬不宁的贱妇!      卫老夫人见卫珩贴身护着,又怕是蔚明真这贱妇阴魂作祟,已完全失去理智,神色发狠,转头看向府里下仆,大喊:“将二公子拉开,王婆子,蓉蓉,把这晦气的害人精给扔出去!”      卫家下仆同王婆子,蓉蓉等人,互相看了眼。   卫老夫人在卫家一向说一不二,这一道吩咐,俱都蠢蠢欲动。      “谁敢!”      卫珩一声暴喝。      他手扶在腰间佩剑上,他从武,长剑从来随身。掌心握住剑柄轻轻一拉,便露出藏在剑鞘里泛着泠泠寒光的锋锐刀身。   一时间,鸦雀无声。      之前还疯癫状的卫老夫人,似被这寒光闪了眼,她后退一步,身边的王婆子急忙上前扶住卫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别气,二公子是一时糊涂……”   卫珩眼波冷淡地瞥了一眼王婆子:“我是一时糊涂,还是三思而行,有胆的,不妨上前来试试!”      王婆子浑身一抖,她这老身板,哪经得起二公子那般武力?   怕一上前,就被劈成两半了。      王婆子缩了缩肩膀,眼避开了去,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卫老夫人仿佛慢慢冷静下来,又许是失望之极,连看都不愿再看卫珩一眼:“好孙子,真是好孙子,为了那样一个害人精,要和你祖母闹!珩儿,你太让祖母失望,也让你祖父失望!”      提了祖父,却没提父亲。显然在祖母心头,父亲也如他这般,是冥顽不灵的硬石头吧?   卫珩冷笑,一家人到现在,彻底撕破了脸皮。      低头看了一眼双睫微颤,陷入昏迷中的明真,卫珩觉得,已没什么好顾及。      卫珩眼神看向卫老夫人,直盯盯道:“祖母,若你实在不愿看到孙儿,也不愿看到明真,那不如就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分完家就好办事咯 第17章   分家?      卫老夫人以为自己耳鸣了,没听错吧?她这二孙子居然说要分家?      这老二新媳妇刚进门,老大又丧妻不久,老二就提出分家要求,这传出去……他们卫家不指定要被外人怎么腹议,更甚,往后若老大有个好歹,分家后的老二,还愿意帮衬一把吗?      卫老夫人被卫珩这突然提出的要求给彻底震惊到了。      卫老夫人声线颤悠悠,人也好似摇摇欲坠,似不可置信:“说什么……分家,不成,这怎么成!”   卫珩挑唇,一丝刺目冷诮:“怎么不成?祖母既这般痛恨明真,又看不惯明真待在卫府,那就分家,分出去,把卫家一分为二,立个高墙。往后互不来往,祖母也可称心如意。”      卫老夫人那本就年迈脸孔越发褶皱横生,佝偻着背脊,好似承受不住这般重创,双唇战栗:“珩儿,你简直糊涂!祖母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祖母一句劝呢!这害人精……是咱们卫家的克星,是天生来克卫家儿郎的!祖母老了,再过一阵就管不动这家了。你大哥被她害得这么惨,你可不能继续这样胡闹下去……珩儿,你听祖母的可好,你莫要再这般执迷不悟了啊!”      执迷不悟?   是啊,他的祖母年事已高,掌卫家多年,不辞辛劳,卫珩都看在眼里。      可祖母错了,他作为孙儿,难道要一味包庇,任她继续害人吗?   若他当时剿匪前留人护着她,也不致到那般地步了。   而今,再无法容忍,也无法继续纵容卫家人对她的伤害。      卫珩心意已决,目光坚冷宛若生铁般,又似含着凛凛寒霜,视线慢腾腾扫过卫彦时,后者一个激灵颤。   卫珩声冷绝然:“祖母说孙儿执迷不悟,祖母又何尝不是?草菅人命的事,祖母做了一次,难道入夜之时不会回想起明真所受冤屈吗?孙儿每每想起明真遭受的苦难,就恨不得替她全都受了!这次,孙儿再不会退让半步。分家一事,势在必行。我会亲自封书请卫家族老前来,而大哥对我娘子做的那些事,我也会调查清楚,绝不叫明真白受这一遭冤枉!”      卫老夫人被卫珩这般铁了心的决定给气得倒抽一口气,他话一落,老人家朝后一仰,似喘不过气来。   王婆子紧忙扶住老夫人颤抖的身躯,一面劝慰:“老夫人您别气着身子了,二公子……”王婆子刚要说二公子是气话,又想到刚才二公子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有那吓人的话,顿时改口,“这事,老夫人也别急,都冷静一下,再商讨不迟。”      商讨?   卫老夫人抬眼朝卫珩看去,心头沉甸甸的,这二孙子的眼神,像是肯好好商讨的架势吗?   这摆明就是下了决心,要逼她把这家给分了!      怎么分?   不能分!      卫老夫人绝不允许卫家因这么一个祸害东西被分了家!      卫老夫人面庞沉沉,冷冷说:“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要封书请卫家族老来!而今卫家大媳妇妇德败坏已让人看尽笑话,你还要分家?还要调查你大哥,你这下一步,难道还要把你大哥告到官府衙门去吗!”   卫珩冷不丁牵唇,淡漠:“祖母神机妙算,孙儿还真有此打算。等搜集了一定证据后,届时,还得劳烦请大哥去一趟官衙。”   卫老夫人眼睛瞪圆了,她这一连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这会心又麻又硬,口气更透着深深痛意:“二孙子,你当真要做得这般决绝!就为了这么个祸害!”      “她不是祸害。”      卫珩一字一顿,分明清楚。   卫珩低头,这时,床榻上的人似乎被这尖锐争吵声给闹醒,薄若蝉翼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幽然转醒。      卫珩惊喜:“明真!”连忙在床头坐下来。   蔚明真一直听得到卫珩和卫老夫人说的话,她那会头一沉,人就晕了,但意识潜在,而今慢慢恢复了神智,抬眼看到卫珩那焦急心切的脸孔,心一丝动容,手软绵绵往上抬,声音细弱:“二郎,先扶我起来。”      卫珩听了,却面庞犹豫:“明真……你躺着歇息就好……”   蔚明真轻晃了晃头,看向卫珩的目光很坚决。   卫珩见她气虚柔弱,仍坚持要起来说,心知她这一鞭子绝不会白受,心里饶是焦急担忧,仍是听她的话,将她小心慢慢搀起来,未免碰到后背的伤口,让她侧身依偎在自己肩头。      “大夫马上就来,再等会就好。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在你身后。”卫珩覆在蔚明真耳畔,一字一字说。   蔚明真听了,朝他下颔轻点,嘴唇动了动,似浮现半点微弱笑意。      随后,慢慢转向卫老夫人,连同身旁站着一直无声看戏的卫彦。      蔚明真轻声说:“刚才二郎和老夫人说的,我都听隐约听到了。”   卫老夫人冷冷笑:“你这害人精!你别想如意!有老身在一天,就不会叫卫家被你这害人精给毁了!”      蔚明真笑了下,表情淡然平静:“卫家会这样,老夫人心里应是最清楚缘由的。”   卫老夫人握着拐杖手柄的掌心一紧,一想到这小娘子极可能是那贱妇还魂回来,就忍不住啐了一口:“贱妇!狐狸精转世投来的祸害东西!咱们卫家有老祖宗福佑,你这害人精快快滚出去!”   说着,震了震手中拄拐。      蔚明真见卫老夫人情绪激动,反倒越加淡静:“老夫人说我是害人精,可我才刚进门头一日,怎么就能害得卫家四分五裂?分明是老夫人积怨已深,老夫人将这仇恨无故栽在明真头上,明真百口莫辩,无处伸冤。幸好得二郎信任,愿意相信明真,明真才能将这冤屈诉说。昨日若非明真抵死不从,怕醒来后,真要被逼得自刎了结。也是老天开眼……”她说着,手轻轻抚过额上的伤。      幸好,卫彦一时仓促,将她摔在桌上。   也幸好,生前那可怜女子情急下留了证据,若不然,真叫卫彦得逞……这一切,又是另一番面貌了。      大碍,真是老天开眼吧。      蔚明真嘴角一丝微笑隐现。      而卫老夫人见她气定神闲,淡然自若的说着那番话,却觉心尖被戳了一刀。      蔚明真……   那贱妇。      不,就是眼前人。      正是她,是她回来了!      卫老夫人好似着了魔,从那贱妇入了卫府第一天起,她就摆出一副卫家掌家人的架势来,她就晓得……卫家要遭了。      是她,辛辛苦苦将两个大孙子带大。   老伯爷离去后,唯一独子不听管教去做了守备,就差点没把她气死。后头果然出了事,大媳妇郁郁而终,二媳妇还去了寺庙伴佛念经不再帮着一道管家,这一个个,没哪个令她省心的!      而今,孙子辈的,除了大孙子可巧听话,二孙子更是泼皮猴似的,同他那死脑筋的父亲一般非要去从军,去剿匪,说什么打胜了能立大功。   哪来的功,连命都没了,还指望功!      那贱妇呢,让她生个娃还偏生下不了蛋,摆出掌家姿态妄图掌控大孙子,幸好被她及时发觉,骨子里果然浪荡货色!      她一生为卫家操碎了心,如今临老,竟要面对被个祸害撺掇着小辈闹分家。      卫老夫人闭了闭眼,她看着那床上半躺在二孙子怀中被护着的人,变幻间似看到当日那女人托着一身血迹倒在卫家门口时的情景。      这贱妇死在了卫家,孤魂野鬼游荡不定,而今瞅着机会复生在这小媳妇身上。   她是来复仇的!   来毁灭卫家!      卫老夫人紧紧捏着拳,丹寇深陷掌肉,二孙子糊涂,她可不糊涂!      想同她作对,想拆毁卫家,做梦!      卫老夫人眼底酝着一丝阴毒神色,她盯着蔚明真,语气凉薄:“老身倒要瞧瞧,你这祸害本事能有多大!”说着,转头看向卫珩,“二孙子,莫怪祖母没提醒你,你便请来卫家族老,要闹分家,能不能分成了,也得看祖母愿不愿意!”      卫老夫人在族中威望重,分量不轻。   卫珩作为小辈,要在长辈那讨得话语权,可不是容易事。      卫老夫人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她不同意,休想分家!      卫珩清楚得很,听了老夫人话后,冷声说:“祖母不必着急,咱们先投状纸,再分家,也是一样。”      许久不曾出声的卫彦,在听卫珩那一句话后,忽地上前一步,语声不稳:“投状纸?”   卫老夫人立时又被气得血压上升:“二孙子,你别乱来!”   卫珩笑了,眼底却一片冷然:“祖母放心,我卫珩做事,一向三思而后行。等状纸拟好了,就交到衙门那,便索性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发工资啦,晚上粗去嗨森一下,噢耶~ 考试的小天使给你们撒一波福气~啾啾啾~ 上班的宝宝们都要钱财滚滚~ 虐渣嘿嘿哈嘿! 第18章   “分个彻底?二孙子,你这要做什么!你简直胡闹!”卫老夫人气极了,又担心卫珩真个把这家丑给带去官衙,急红了眼。   卫珩油盐不进的架势,声音冰凉:“祖母该清楚,孙儿不是在胡闹。”      卫老夫人见她这二孙子就跟被那贱妇下了蛊般,愣是九头牛都来不回来的死犟样子,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真是疯了,一个俩个都疯了!这个家,还能继续过下去么!二孙子,你就是要逼死祖母你才如意,是不是!”   卫珩冷眼:“祖母,孙儿从未想过要逼死谁。倒是祖母和大哥,联手逼死了明真,如今还要再重蹈覆辙。我身为卫家人,只是要阻拦这种冤事再度发生。祖母放心,这家分了,便没人同您争掌家人的身份。你要谁听话谁就听话,可惜,孙儿和我媳妇,怕是听不了了!”   “你!”      卫老夫人气坏了,心尖好似绞在一块,年老身躯难以承重般朝后一倒。而王婆子感到老夫人全身重量悉数压在肩头,她年事已高,未能受住,也随着倒下去。   王婆子连忙大喊:“快!快!扶住老夫人!”      卫珩眼看老夫人倒在地上,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神情不由一僵。   卫老夫人到底是他亲祖母,卫珩虽决心分家,与明真站在同一阵营,而看到曾经尊敬的人而今这般面目全非,一心要致他心上人于死地。      现在还气得犯了病。      卫珩看在眼里,心头微紧,这滋味……何尝令他好受。      想着,房外大夫终于来了。      王婆子忙招那大夫过来:“快!大夫,给老夫人瞧瞧!”   王婆子说着就要来拉大夫。      大夫就来了一个,本是卫珩叫来给明真看伤势,却被王婆子半路拦截。   同个屋檐下,这老婆子就这般作态,卫珩狠下心,先将明真动作轻柔放好,让她趴着以免压到伤口。随后从床畔起身上前一步,目光凌厉的怒视一眼王婆子:“让开!”   王婆子手一顿,立时缩了缩肩,一声不敢吭了。      “许大夫,到这来,先给我媳妇瞧。”   许大夫之前就认识卫珩,这过来就是给卫珩媳妇瞧病来着,王婆子忽地拉他要给老夫人瞧,许大夫一阵蒙眼,不确定地问:“二公子,究竟哪一位先?”      此时,卫老夫人已逐渐缓过气来,她这是一时被气得心肌梗塞,而今听到卫珩说要让她那媳妇先,顿时又气得翻起一阵白眼,恨恨锤着拐杖,大声喊道:“老身的好孙子哟,胳膊肘朝外拐不说,还要同那不守妇道的贱妇串通一气来瓜分卫家!老祖宗,您可亲眼瞧见喽,这祸害要亡咱们卫家啊!”      卫珩本还想上前亲自探一番老夫人身子状况,而今眼看老夫人吆喝着,宛若市井民妇般撒起泼来,当着许大夫面明里暗里的讽刺他与明真,立时眼神一凉,转头看向略微尴尬的许大夫,拉过许大夫,“许大夫,你先给明真瞧。”      许大夫看卫家这一帮人都杵在这,卫老夫人,卫大公子,卫家下仆婆子丫鬟,俱都面色异常,再往床铺上趴着的人看去一眼。      这小娘子额上带伤,背上还一条血痕隐隐渗透衣裳,面色苍白,唇色更惨淡无光,再转头看一眼卫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叫嚷着,全然瞧不出得了病,当下心里头决定了。   不管这卫氏一家子污糟事,将这小娘子先看好才是正事。      许大夫想着,转头看了眼卫珩:“这屋里人太多,有什么事,二公子与老夫人出去说罢。”   许大夫好心为病人着想。   卫老夫人听了,却起身指着许大夫骂道:“这是卫府,让你进来了!王婆子,把人赶出去!看什么病,都不许看,谁都不许!”      王婆子为难地看了眼老夫人,这二公子镇场,那把明晃晃闪光的佩剑逼得人哪里敢靠近一步。   王婆子小声劝慰:“老夫人,您先消消气,何必与孙儿辈置气呢?都说的糊话呢,回头就好了……老夫人,咱先回去……有事,从头商议。莫要气坏身子,可不划算啊……”      王婆子声音悄悄覆在耳边,老夫人听了,气稍微顺了些,可瞧着她那二孙子铁面冷凝,好话坏话都不听的模样,又是一阵堵心。   老夫人挥手,不耐又愤恨:“算罢算罢!就当养了一头白眼狼了!”说着,老夫人眼神阴郁的看了一眼床上趴着的人蔚明真。      蔚明真察觉到有一抹视线朝她看来,她也顺着看去。      目光裹着生冷的寒意。   仿佛在说……这件事,没完。      蔚明真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极轻微的,若不仔细瞧,怕难以察出。      没完么。   正如她意。      蔚明真移开目光,缓缓看向许大夫,回答着许大夫的话。      卫老夫人便带着人都回去了。   卫珩见卫老夫人走了,也不曾松气,目光沉着转向卫彦:“大哥不回避吗?”      卫彦宛若是个串场的,来一遭连话都没怎么说,全让卫老夫人发挥了。   而今卫老夫人一走,屋里就剩伶仃几人。   卫彦和他的两名下仆。      卫彦眼睛盯着床上人,卫珩见此,一个跨步挡在卫彦面前:“大哥也该回去了。”·   卫彦听了,目光瞧着卫珩说:“二弟,此事可否商量一下……”      卫珩冷笑,转头心切地看了眼床上情况。   许大夫也朝这看来:“我要察看小娘子的伤情,二位公子都先避让吧。”      卫珩没搭理卫彦,几步上前来到床畔,手握了握明真的,低声柔语:“明真,我过会就回来。”   蔚明真下颔一点,温淡笑意缀在唇畔。      “你去吧。”   “嗯。”      卫珩转身朝屋外走,见卫彦还站那不动,和跟木棍子似的,瞧着着实烦人,不管他意愿,粗鲁的伸手领着卫彦后领子,将他拖出来。   随后关上门,才把人狠狠往前一推。      “哎哟!二弟,你怎么……”卫彦深深锁眉,嘴里不耐说着,一边整理着领子。   卫珩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诉纸拟好了,二弟定会同大哥只会一声。届时公堂之上,大哥可要想好说辞,若不然……”   卫彦一滴冷汗自额头冒出,不自在地讪笑:“二弟切莫胡说,一家子人,说这话多伤感情。”      伤感情?   卫珩还不晓得,他和卫彦……居然还有一家子的感情?      有些事,他当时躯壳躺在床上,魂魄却看得一清二楚。      卫彦多次都想杀了他这二弟,而卫珩对卫彦,就不是杀了这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蒸了,煮了,烤了,唔,还有啥~ 话说手好痒,好想买买买~ 第19章   卫彦见卫珩不言,一脸黑沉沉表情,却装得无辜:“二弟,这件事,你若状告官府,这传出去可不大好听。二弟,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别做这种傻事……诶!”   卫彦惊叫一声,卫珩将卫彦说话时放上肩膀的手一个反折,令他手背朝下,姿势顿时扭曲起来。   卫彦叫道:“二弟!二弟!你、你松手!”   卫彦使劲挣扎,卫珩力气大,扣住了,阴沉着眼,并未松开。      “你再大声喧哗,我就折断你的手骨。”卫珩出声威胁。   卫彦顿时不吱声了,这庶弟而今无法无天的,卫彦可不敢随意拿他的手做赌注,当即压着嗓子,忍痛:“好好好……二弟,咱们兄弟好好说……不要动粗,哎唷……二弟,你先松开……”   卫珩盯着卫彦,轻蔑地哼了声,便松了手。      卫彦得了自由,立刻揉着被掰折的手腕处,使劲磋弄,这才将骨头里的痛意缓缓驱散,眼底倏地闪过一丝阴色,再抬头,表情又恢复正常。   “二弟,咱们兄弟,难道真要为一女人反目成仇?”      卫珩没说话,只是走上前一步。      卫彦生怕他又动粗,连忙朝后退了好几步,一副戒备模样,低喊了一声:“二弟,你可别过来!”   见识过他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恶性,俊雅脸容已被毁,害得他现在连出门都不敢,要再挨几拳,恢复时期又要添长,真不知要熬多久才能见人。   卫彦真是怕了他这二弟一身蛮力,可他说要告他,若卫珩真告了,且不管那小娘子,他可是要考功名的,怎能留下那种污点?      卫彦细细想了许多,兀的一声讪笑:“二弟,你要分家就分家,大哥可以劝祖母同意你要分家的要求。只不过这件事……就不要传出去了吧?你想想,这事宣扬出去,不管真假,你那小娘子难道能脱得了干系?咱们分了家,也还是兄弟。二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卫珩宛若站在岸边冷漠观望的人,而今听卫彦徐徐说了一通后,终于涉水,张嘴说:“当初……又是谁,要对明真赶尽杀绝?”   卫彦脸色一变,卫珩提起她,卫彦面容显得十分难堪,蔚明真……那贱人。   卫彦本是一张好脸色,还求着卫珩,此刻咬着牙冷笑:“二弟,大哥好说歹说你都不听,你非要提那事。你爱慕你大嫂,擅自写了那封信,害死她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卫珩脸孔一沉,卫彦说的没错,但这是早清楚的事实,从卫彦口里说出来,也并不会令卫珩感到愧疚一分,反倒对卫彦,更是不屑。   “我的命,我自会亲手交给明真来处置。而卫彦你,你逃得掉吗?”      “蔚明真,她早死了!”卫彦提高了声量,他桀桀笑着,盯着卫珩,仿佛一幅极为可笑的姿态,“你里头那个小娘子,你给取个明真,她就真是蔚明真了?哼,二弟,你最好想清楚了,里面那个无依无靠,就光靠着二弟你一个人。那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怕是熬不住二弟你成功,就先被这流言蜚语给击垮了!”      “是吗?”      卫珩冷笑。   他没再进一步,看卫彦的眼神宛若看一只不停扑腾的跳蚤。      卫彦见他那口气意味不明,心下只觉得卫珩是在装腔作势,他真敢告,他就等着那小娘子被风言风语给折磨死。   届时,再将卫珩曾写信给蔚明真的丑事暴露出去,就卫珩的供词,谁会信?   那小娘子孤女身份一个,一个卫家,和一个孤女,孰轻孰重,官老爷心里还会分不清吗?      思及此,卫彦的表情胜券在握,仿佛不怕卫珩去告。   卫彦笑了下,口气不善:“二弟,大哥只想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里头那个小娘子着想。咱们卫家人自家人的家事,就没必要放外头被人当笑话作谈资,卫家还要脸。”      卫彦不愧读书人,考虑周到,料想这事人言可畏,不好办。   卫珩也笑了下,侧过身,目光凉薄地掠过卫珩:“等到那时候,大哥自然晓得。大哥慢慢等着,终归不会隔太久的。”      卫彦说罢,彻底转了身不再看卫彦。   卫彦瞧着卫珩那背影,还故作深沉,这小子,当他会惧怕吗?   卫彦冷哼一声,眼睛朝紧闭的屋门看了眼,这才倏地转身:“走!”喊了一声,带着两名下仆离开小院。      卫彦走了,卫珩可舒爽好些,和浑身卸了重担般。   卫珩看着他那大哥卫珩就想两拳头砸上去,但他得忍着,就怕一个冲动没忍住,真把人打死了,那可就不占理了。      这会,屋里许大夫的声音传了出来。   卫珩转身,许大夫正好从里屋开门。      门敞开来,许大夫迎上前,淡淡道:“二公子,请进来吧。”   卫珩颔首,随后进了门,关上门,一边关切问:“明真伤情如何了?”      许大夫一打量卫珩脸色,一脸稀奇,这小子在他那里看病时一向铁骨硬气,不曾慌过,唯一一次,还是因为他家那位大媳妇病了,来问他治理药方,还问了多遍。      许大夫之前就看出来二公子对那位蔚娘子有心思,可碍着身份,终究守礼,不曾越距,可怎么地……蔚娘子突然就出了事?这二公子又昏了三月,忽地醒来,还娶上了新媳妇。   且这小娘子,分明孤女身份,仪态端庄有礼不说,言辞之间更亲善温和,很是大家小姐的风范,着实瞧不出先前是个被几次转手贩卖的孤女。      许大夫搞不清的地方太多,深究起来,脑仁都泛疼。      许大夫便不想了,看向卫珩,语声宽慰:“幸好也就这一鞭子,刮了一点皮肉,就是口子长了点,加之二夫人额头伤势未愈,底子欠佳,身子骨又虚,这伤上加伤才导致二夫人支撑不住。近些时日需得好好静养,饮食也得注意,清淡为主,少吃辛辣刺激的。哦,处理伤口这一方面,二公子拿手,老夫开了药方,待抓了药,会命小厮送来二公子府上。”   “不,许大夫,我会叫人亲自来拿。”      素映的事令卫珩心有戚戚,而今祖母一心将明真视作祸害,未免有人在药里动手脚,这些取药的事须得他信得过的人去办。      许大夫见卫珩神色沉凝,稍稍一想就觉出味来,心里略惊,当即道:“那好,老夫会亲自在旁监管抓药。二公子请放心。”   卫珩点头:“麻烦许大夫了。”   许大夫摇头:“哪里,老夫治病行医,也是拿钱办事。只要二夫人快些好起来,老夫心里也会踏实些。”      卫珩送许大夫出去后,没一会就返身回到里屋。   卫珩把门关上,随后转身来到床畔轻轻坐下。   蔚明真趴在床上,脸色虚白,唇色惨淡,卫珩看得好不心疼,拿出纱布和膏药,低头轻声说:“明真,我给你敷药……得先撕开衣裳。”      刚才耽搁了时辰,就该第一时间将人赶出去,先给她上药的。   卫珩这会冷静下来,懊恼得不行,还是不够周全。      蔚明真没出声,她气虚,也不大想开口,听到卫珩的话后,眼皮往上瞥了眼,见卫珩浓眉深锁,情绪沉重,不由出声:“这点疼,不算什么。”   比起曾经,确实轻乎极微。   疼倒不算疼,头却是有点晕沉沉的。      卫珩听到她气若游丝般的声响,心宛若刀绞:“不……是我没护好你……”   蔚明真见他手小心翼翼撕着她背上的薄衫,额上甚至渗出一些细密汗渍,他在紧张。      卫珩他……心底幽幽一叹,似感慨什么,竟生出几分难言滋味。      “我忍得住痛,只是头有些晕。”      灵魂和这身子的契合度似乎还在慢慢磨合提升,她方才晕厥时依稀闪过几个错乱模糊的片段。   人仿佛在一处狭窄空间里,被什么封住,十分沉重,且难以呼吸。   后来又忽地涌入一阵新鲜的空气,还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再后来……她待仔细看清那奔逃的影子时,忽感到头剧烈一疼。      之后,就是卫老夫人的声音将她思绪打断。      蔚明真觉着,她目前头晕,身子虚,可能是和这具身体有关系。   这鞭子,则不是关键。      卫珩听了明真话,浓眉微拧,头晕?他似想到什么,低声问:“难道……明真你想起些什么来?”   蔚明真秀眉一蹙,声音有点轻:“也许,我会魂穿到这具身子里来,是有缘由的。”      万事皆有因。   她之前以为是巧合,刚才晕厥时闪过的混乱情景令蔚明真觉得……这一切,极可能是有关联的。      想到这,背脊忽地一阵撕裂般的疼。      蔚明真猛地抬手,紧紧握住卫珩。   卫珩反手裹住她,缠着五指,低声放柔口吻:“不疼……明真,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卫二:媳妇不疼,媳妇乖,吹吹~ 明真:我不疼,我很坚强-_-! 宠媳妇的巨型犬,独立的真真,嗯,就喜欢这种反差萌~ 继续撒福气,考试周都好运(握拳,胜利!) 第20章   卫珩见她陷入思考中,一时痛好过慢慢磨,便一口气将那背上的衣裳给撕了。   见蔚明真嘶的一声,似痛极了,心头慌得不行,低头不停柔声劝慰。      蔚明真缓缓吐出一口气,额上已渗出些许细汗,说话时就和吐息一般轻微:“上药吧。”   疼过前一阵,后边就逐渐麻了。   脊椎骨还有点痒。      她趴着,人很虚弱,精气神像被耗光了,纹丝不动。   卫珩已经用手轻轻推开药膏,清凉舒润。      等上过药后,将纱布贴上,卫珩才收回视线,将一条柔软被褥盖上,一面低头问:“可还疼吗?”   蔚明真摇摇头:“我想睡会。”      她困乏得很,精力像用光了,就想打个盹儿,调整此刻疲惫状态。   卫珩见她一脸困意,似一只温顺蜷缩的猫儿,长发披散,柔顺光滑的贴着裸背,好似瀑布直流,很是惹眼。      方才眼睛盯着伤势,不曾想其他的,如今气氛静下来,视线难免瞄到。   香肩微露,一缕乌发半垂在耳根后,衣衫被撕得褴褛不堪,唯独前边半遮半掩。      卫珩眼神儿不住想往下,又强忍着偏头,言辞间陡然磕绊起来:“那……那我先出去,明真,你、你休息……”   她侧躺着,人显得极其慵懒,听到卫珩略显奇怪的声音,眉头微锁,疲怠地抬起眼望向卫珩:“你怎么……”刚开口,没说几个字,见卫珩脖颈口领处像蒸气熨过般缓缓浮现一丝红痕,蔚明真好似一下懂了过来。   她立时低下头,人复而趴下,压着那破碎衣裳,垂眼时,目光恰恰落在卫珩放在腿上紧握的拳。      忽地很想笑。      这个人,待她处处谨慎规矩,像是怕会冒犯了她一般。   分明诸多心思,却放心头不敢道出。      蔚明真忽地伸手,放在卫珩手背上。      这举动令卫珩错愕。      之前若是演给外人瞧,那这会儿没人在场,就他和明真二人……明真,也就没必要演。   那……那这意思是……      蔚明真抬手拍了一下,眸子惫懒:“你醒了我起来叫你。”   卫珩一听,看她这楚楚柔弱的模样,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还胡想这些那些的,没得玷污了她!      卫珩立刻点头整容道:“那明真,你且好好睡一觉。我去外头办点事,很快回来。”      蔚明真打量一眼窗外沉沉黑夜,又听卫珩这般说,想到他之前三个月来一直昏迷不醒,怕积搁了不少事务,便下颚轻点:“你去办吧。”   卫珩便转身往门外走。   走到半道是,又回头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      卫珩:“明真,我会派人在这里守着你。你好好睡。”   就怕他前脚一出了卫府,就有人想伺机行动,卫珩绝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卫珩说完,这才出门。   蔚明真眼神有些发怔,望着卫珩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才一脸倦容的闭上眼。      漪澜阁。      卫老夫人半躺着坐在首位,王婆子给卫老夫人在肩膀处轻揉按捏,一面劝:“老夫人,您是长辈,何必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呢?您看,还气坏了身子。”      王婆子是卫老夫人的乳娘,算是卫老夫人的亲信心腹,从卫老夫人嫁给英远伯后就一直为她出谋划策。   蔚明真的事被王婆子给禀告了卫老夫人后,光凭着一封信,那自是还治不了蔚明真。可她五年未曾所出,加上街头巷尾疯传的流言,令卫老夫人实在焦心。   王婆子这才想到,压人逼供。      蔚家那头也没管,正是提供了好时机。   那时机准的千载难逢,错过了可不好再拿她问罪了。      这一路来,王婆子陪着卫老夫人披荆斩棘,一条血路多少人骨踩在脚底下,就蔚明真那事,在王婆子眼底,还不算什么。   可而今那小娘子,却叫身经百战的王婆子都发憷。   加上二公子那拼命维护的架势,还真不好处理。      王婆子口上劝着,卫老夫人听了,哼了一声,伸手抚着胸口,气郁难消:“怎么叫老身冷静?王婆,你方才也瞧见了,你看那小贱妇,当着二孙子的面拿话挤兑老身不说,仗着二孙子迷了心眼,将她视作蔚明真……不,那小贱妇就是那天杀的害人精!她就是回来了,来寻仇了!”      王婆子听着卫老夫人话,虽说这鬼神之说不可信,然而二公子不就是老道一言,成婚后还魂复生。   那小娘子,未尝没可能是蔚娘子复生……      想着,王婆子脑子里猛地闪现一双眼,冷如霜,又寒如冰,阴阴测测,透几分鬼气,似能将人魂魄摄去。   光这么一想,王婆子心里就哆嗦了一下,可转眼眸子就沉下来,手一边缓缓按摩,一边低声道:“老夫人……不管那小娘子是否是蔚家那位,看二公子这般铁了心的架势,怕这分家,势在必行。”      卫老夫人听着,哼道:“他有本事就请卫家族老过来!老身倒要看看,族老听谁的!”   王婆子笑:“那自然是听您的了。只不过,二公子说要告大公子的事,老夫人,若二公子真这么做了……那可就坏了。”      卫老夫人脸色一沉:“不成!断然不能叫他这么做!先前那贱妇丢人,丢的是蔚家的脸面,咱们卫家可是受害者。这次,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真告上去,闹大了传出去。那些嘴巴没边,把不牢的低贱村妇惯会将这种事碎嘴乱传,谁知道会在里头怎样添油加醋,伯爷名声岂不彻底坏了。彦儿还要续弦,怎能背负这般恶心人的名头?那小贱妇一个没身份的低贱货色能破罐子破摔,彦儿可不成!”   王婆子点头附议:“确实,再者,大公子这阵子还得备考乡试,上一次就因蔚家出事,弄得大公子心烦意乱,这次可万不能再出错。”      银钱都用来打点了,蔚明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二公子再将大公子上告官衙,哪还有心思备考乡试? 作者有话要说:  哎,掉收藏掉得我心疼,冷得我好想躺平变尸体…… 第21章   卫老夫人听了王婆子话,眼神一沉,确实……      卫老夫人眸子泛冷,她转头看向王婆子:“王婆,你说,这事怎办?难道要老身忍?”   王婆子压着嗓子:“老夫人,不过忍一时罢了。为了大公子的仕途,这会卫家……可不能再出事了。”   卫老夫人忍不住捏了一把拳头:“老身倒是不想与那小贱妇计较,奈何二孙子那般态度,铁了心要闹分家,分不成还威胁着要告衙门,你就说,这事,怎么能忍得住!”   王婆子笑:“老夫人,二公子到底是您的亲孙,您但凡放软姿态,同二公子好言好气的说,二公子会体谅您的。”   卫老夫人喟叹一声:“二孙子啊……和他那死犟死犟的爹,真是像极了!”      提到她大儿子卫虎,卫老夫人心头更是一阵痛。   当初阿虎要去做守备,她怎么拦怎么劝都没法让他更改心意,而今二孙子也要走这条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   卫老夫人气啊,气得心绞痛,索性二个孙子里,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      卫老夫人松松气,摇了一下头。   王婆子手没停下过,一面劝慰:“老夫人,您这不还有个大孙子能指靠么。只要大公子过了乡试,还愁没前途吗?不过,大公子续弦的事,也得紧忙办起来了。您瞧,哪家姑娘后头厉害些,咱也好早做准备。”      当初本以为蔚家还算好的,没料想,蔚明真外祖父英爵公出了事,连带着蔚家都不得势。但降爵也是伯爷,一般人家也比不上。   若非蔚明真不能生育,卫老夫人不致这般忍不了。      王婆子话音刚落,卫老夫人便赞同的点头:“大孙子续弦一事,那是一定要好好办的,人选你帮着瞧瞧。届时帖子礼品都备着,至于这背景怎样,而今没那么打紧了,听话懂事才最重要。莫再来个性子犟,又爱勾搭男人的,不然老身真要被气死了!”   说起那些污糟事,卫老夫人头就疼,她说着,伸手揉了揉额头。   王婆子随着她的话点头附议:“老奴会立马张罗起来的,老夫人不心急,缓缓气,来日方长,您还怕对付不了那么一个没靠山的小贱人?”      “怕的不是她,而是二孙子那兔崽子!闹成这样不肯罢手,你说,该怎么办!”      话题又绕了回来。   王婆子一思虑,立刻道:“老奴不说了吗,老夫人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大公子这边妥当后,再出手惩治……这不成了?”   卫老夫人凝眉:“就二孙子那急性子,说什么做什么,他肯听?老身就怕他不肯妥协。”   王婆子想了一阵,忽犹豫道:“要不然……老夫人试着放下身段,同二公子道声歉?”      “这怎么成!”卫老夫人重重喝了一声,瞬间又感到头一阵剧痛,“这不就承认老身错了?”   王婆子见势,急忙劝:“老夫人息怒,息怒啊……老奴也就说说,若老夫人做不来就罢了。您顾着身子,莫气莫气,一计不成,再换个就是。”      卫老夫人听着,转头看了眼王婆子,抬手抚胸,慢慢顺气,脑子里却越想越觉着窝火难受,诶的一声:“你说,老身这造的什么孽哟,卫家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模样了!自打伯爷去了后,这一代不如一代,老身真是……真是苦啊……”   王婆子眼底一丝怅然:“兴许是老天在考验卫家,老夫人,您现今可是卫家顶梁柱,可切莫不能倒下……”      卫老夫人慢慢睁大眼,人冷静下来,紧紧一握拳,放在椅把上,目光凌厉又锋锐:“这小贱妇……妄想靠二孙子来拆分卫家,想得美!我断不能叫她得逞!”顿了顿,似咬紧了牙根,显露出一丝逼不得已的忍耐情绪,“你说的,未免不可一试。二孙子那性子,吃软不吃硬,回头你准备些礼,明日老身再亲自去一趟。”   王婆子见卫老夫人想通了,顿时宽慰一笑:“这就好了。咱退一步,等大公子事情落定。就没必要忍着那小贱妇,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老夫人您来拿捏?”      是啊。      而今二孙子是靠不住了,为了大孙子的前途,她不能同那小贱妇一般破罐破摔,忍一时……风平浪静。   一时过去,也就轮到她来翻云覆雨了。   就让那小贱妇,再快活一段时日!      想罢,卫老夫人缓缓躺下,背卧着柔软靠枕,微微阖眼。   王婆子见老夫人静寐养神,也不吭声了,继续揉着肩。      一眨眼,时间流窜,至傍晚蔚明真才醒。      醒来时,感觉浑身疲乏,缓缓起身来,背上的软毯就滑落下去。   床头圆凳子上摆放着一套宽松的丝绸睡衣,料子轻薄舒软。   蔚明真抬了抬手,掌心抚过那一条睡衣,随后拿过来往身上套。      换衣服时,背脊上稍微拉到了伤口,丝丝麻意,已不怎么疼。   兴许,是曾受过那般锥心刺骨的痛,这点都不算什么了。      蔚明真:“卫珩……”她尝试着喊了一声。      外面有人敲了一下门。      “二夫人,二公子刚才回来见二夫人还睡着,便让奴婢在这等。等您醒了,和您说一声,二公子正亲自在厨房给您准备晚膳。”      卫珩亲自下厨?   蔚明真表情微动,默了一晌,她才应了声知道了。      随后,掀开被子起身,她来到门口,打开门,见一个黄衫丫鬟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了,立刻道:“二夫人,您怎么出来了?二夫人受了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不打紧,你去打点水,我要洗漱。”   那丫鬟一听,半张着嘴,犹豫一会便点头应道:“是,二夫人。”随即就下去打水去了。      等她端来水盆,就见蔚明真正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把玉制的梳子缓缓梳头,长发乌黑顺滑,人又安静典雅,看着似一副画卷。   丫鬟怔怔瞧了一会,直到蔚明真转过头看来,眼神清亮,猛一阵清醒,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待蔚明真洗漱完,就听到外头脚步传来。   她侧首,就见卫珩自外入内,手里端着托盘,和她眼神一对视,顿时一脸喜色:“明真,你醒了?”      蔚明真嗯了一声。   卫珩将托盘往桌上一放,几步来到蔚明真身旁,而丫鬟很懂事,一见卫珩进来,当即退了出去。   卫珩上下瞧了两眼,见她似施了薄粉,气色看起来好不少,却心知新伤加旧伤,断然没法这么快恢复过来,满脸心疼:“明真,你床上躺着,我给你把菜饭都盛好。” 第22章   卫珩贴心的话让蔚明真心头一动,可转念间,嘴角又撇了一下,抬眼瞅了瞅那忙里忙外的男人。   棱角分明的轮廓,结实高大的身躯,堂堂正正大男人,此刻瞧着……像极了她曾养过的一只小犬儿。      可惜,她养了没多久就跑了。      蔚明真目光瞥向他,轻声道:“我又不是个没手脚的人,一点伤,不碍事。”   卫珩一听,顿时板起脸:“明真,大夫都说了要你好生静养。你要做什么尽管同我说一声,我是你夫君,照顾你是理应的。”      蔚明真看着卫珩,咀嚼他那“夫君”二字,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我坐着吃,躺着不舒服。”   卫珩听她这么说,想她背后有伤,躺着压到也不好,就点头应下:“也好,那你安生坐着,我喂你。”      喂她?   蔚明真轻咬贝唇,低声摇了一下头:“不用……”   “不成,你不好抬手,会拉着伤口。乖乖坐着,我喂你。”卫珩口气难得强硬起来,他说着,伸手舀了小半碗清粥,随即放到蔚明真跟前。      蔚明真看他自顾自利落的做起事来,忍不住嘴角翘起一点。      心里不生气,反而有些柔软情绪缓缓滋生蔓延。   他待她很好,别人对她好,她很难狠下心。      可这人……是卫珩。   是她曾经避之不及的小叔子卫珩。      心头思绪难辨,一抬眼时,已见卫珩捧着碗,小勺子里盛着清淡的薏米粥,递在嘴边。      蔚明真没张嘴,目光深深。   卫珩眼神镇定,面色正常,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在妻子生病时贴身照顾的那种老实人模样。      蔚明真心底一声叹,还能怎么办?   适才她起身穿衣时,确实不便,饶是她逞强勉力为之,苦得不过是她自己。      她张开嘴。      他嘴角乍然绽开一丝笑,随即温声软语的在耳边碎碎念着:“等养好伤了,你想怎么来都成。而今这段时日,就不要操劳自己。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去做……”   “我晓得了。”蔚明真忽道。      说话间,咽下一口粥,手摆在双腿上,眼神安静的朝坐在旁侧的卫珩看去一眼。      “我知道。”她又重复了一声,随即冲卫珩笑了下。   温淡笑意缀在嘴角,那模样,服帖乖巧,惹得卫珩心头一跳。      捧着粥碗的手有些不自控的抖了下,幸好及时稳住,将碗放下,他又用筷子挑了一块酥脆鸡肉往她嘴里放。      蔚明真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饭。   随后,卫珩换丫鬟将残羹收拾好,令她端了出去。      “你吃了吗?”等饭端下去后,蔚明真像是才想起来,后知后觉的问了句。   “在外头吃过才回来的。”      实则卫珩压根没吃,而是一回来,见她还睡着,便想着她待会醒来定会饿着,便亲自下厨房里做菜,做完囫囵吃了一碗,就立刻端着做好的菜过来了。   他倒是很想和明真一起,可明真背后伤着,不好抬手,他得专心顾着她,这才吃过再来。      蔚明真问:“我交给你的信条,可曾送到蔚府?”   卫珩看她眼神有一丝焦急,心知她急迫得想见到蔚夫人,可是……   卫珩摇了一下头,神情沉凝:“蔚府内有人把守,不好送进去。”   蔚明真目光一沉:“有人把守?我娘被监/禁了?”   卫珩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极可能是如此。”   蔚明真:“怎会这样……”      听到他的话,心好似倏地一下就落到了渊底。      果然,她之后就是娘亲了吗?   可是娘亲是正妻,柳姨娘到底是小妾,父亲究竟怎么想的?真要纵容柳姨娘母女对娘亲做出那宠妾灭妻的事不成?      她一根弦紧绷,人也浑身冷起来,像铺了一层霜雪,目光冻人。      “不能让娘亲继续呆在蔚府。”她一字字道出,若继续呆着,性命迟早不保。   卫珩清楚她的话,目光同样冷凝深沉:“蔚夫人而今被关着,有人把守着,我的人很难进去。”   蔚明真沉了沉眸,忽地目光绽开一线光,她嚯地扭头,盯着卫珩眼神发亮:“去找外祖父!”      卫珩:“英爵公?”   虽说明真外祖父已降爵为伯,卫珩仍是称呼他从前名号。      蔚明真点头:“是,外祖父人在兰州,你命人快马加鞭,一日便能抵达。我写信给你,你带过去。”   卫珩却有些不确定:“明真,我听说……你外祖父自打被降爵后就经常外出,行踪缥缈。”      蔚明真嫁入卫家后,对老娘家的事知之甚少,而今一听卫珩说外祖父竟时常外出不归,神色倏地暗了下来。      “那……那该怎么办……”而今老娘家处,除外祖父外,自被降爵后一蹶不振,无威信之人能够前来,那些小辈即便过来,蔚府又不会放在眼底。   外祖父是镇场子的人,外祖父不在,外祖母又是性格柔弱的,撑不起架子,如何同那口舌伶俐,长袖善舞的柳姨娘里救出娘亲?   蔚明真急得不行,手紧紧握拳,真恨不得亲自去蔚府,闯进去将娘亲给带出那魔窟!      卫珩看她神情焦躁不稳,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安慰:“明真你别急,我会让人想办法进去。就这两日,定会有好消息。”   蔚明真听着,却只觉内心冰凉,她而今什么都做不了,可要她眼睁睁看着娘亲日渐消瘦,被柳姨娘逼迫致死,她光想了想那惨烈画面,就几乎感到一双手攥住心脏,生生捏碎。      卫珩见她仍没好转,低着头,眼中含恨,泪光闪烁,心里一痛,言辞间满是怜惜:“明真,你想想,柳姨娘既然这三个月来还只是锁着蔚夫人,说明她还没那胆子敢真的动蔚夫人。明真,还来得及……你相信我。”      手忽地被人握住,宽厚大掌暖烘烘的,一丝温度似乎渗入肌肤,缓缓传递到她的心坎上。   蔚明真抬起头,眼落在卫珩的脸上,听着他的话,一点点镇静下来。      是,柳姨娘还没出手,只是派人守着,晾着娘亲,恐怕是打算温水煮青蛙。   她要么尽快将娘亲接走,要么,就寻到外祖父给娘亲来撑腰。      可外祖父行踪不定,娘亲危在旦夕,如今之计,得快些让娘亲明白,柳姨娘是害她元凶。而外祖父那边,也得寻到人,最好能将娘亲接回娘家,两边都要着手。   思及此,蔚明真眼神一定,看向卫珩道:“我没事……我信你。”    第23章   卫珩见她神态平息下来,稍稍松了口气,他坐在她旁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明真……”   蔚明真顺着他那动作目光划了一眼过去,卫珩的手刚沾上又立刻放了下去。   他握着拳头咳嗽一声,正义凛然地说道:“明真你等会早点休息,晚上我再出去一趟,帮你打探一下蔚府里的消息。你安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成。”      蔚明真朝卫珩点头,随后伸手掩了下口,眼睛微微眯起,随后一脸倦容,望着卫珩道:“外祖父那边,我还是希望你能派个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卫珩见她执意要联系英爵公,不由眼神微动:“明真,你可是心里有打算?”      蔚明真沉默一晌,神情里容光淡淡:“之前,外祖父可因我的事来过青州?”   卫珩听了,回想一番才道:“英爵公我倒不知情,但你外祖母却是亲自来过。”   蔚明真:“外祖母?”      想到她的外祖母,蔚明真心头微妙,外祖母从嫁给外祖父后就一心持家,一向不管外边的事。可她又是个柔弱性子,幸亏外祖父专一,一生不曾纳妾,老夫妻俩相处和谐,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外祖父触怒龙颜一事爆发,兰家才霉运不断。族中子弟在朝中皆遭了殃,越发不得气候。而外祖母每每来探望娘亲,也是一脸愁容苦面,不曾舒眉过。      而今听卫珩提起外祖母,蔚明真心底戚然:“外祖母她来……可说了些什么?”   卫珩眼神里一丝追忆:“你出事后,蔚夫人力争你的尸身,而你外祖母,正是那段日子过来的。本来你祖父还有你父亲都不想……不想要回。后头,蔚夫人还是将你遗体要了回来。再之后,你外祖母在蔚府呆了一段时日,便返回兰州去了。”      蔚明真听卫珩如此说来,忽地脑中光线一闪而过,好似陡然开了灵窍,她定睛看住卫珩:“你说,会不会是外祖母来过之后,柳姨娘才不敢对母亲下手?而今蔚府柳姨娘独大,父亲被迷了心窍,而娘亲孤身一人,柳姨娘若真要动手,何至于要派人将娘亲关着,却迟迟不下手?”   卫珩之前也想过,真要下手,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如明真所言,柳姨娘极可能是在慢慢耗着蔚夫人,要令她心灰意冷,郁郁不得而终。      若真是这般,温水煮青蛙……   那柳氏好恶毒的心思!      卫珩眼底一丝冷光乍现,而蔚明真轻吐气息,将心头那一丝浊气溢出,愈发思绪清晰:“若真这般,那还来得及。柳姨娘怕想不到,我还会回来。”      本按照柳姨娘制定的计划,她饶是表面上动不了蔚夫人,可慢慢磨下去,早晚一日蔚夫人那体弱身躯会承受不住。届时,她也能名正言顺的从妾转正为妻。      然而现在,出一个变数。      那就是明真复生了。      卫珩想到这,忽又道:“若请不到你外祖父,兴许将你外祖母请来也是同理。你外祖母而今好歹还是伯爷夫人,再者英爵公当初在朝中名声极好,门下子弟不少,我觉得,蔚家还是会有所忌讳的。”   蔚明真听了,觉得此法可行,只听卫珩言辞间还呼唤外祖父原来称号,她淡笑一声,有点苦涩意味:“不管外祖父是国公还是伯爷,我都不在意。在出嫁之前,外祖父曾同我说过一句话,人一生,要活得自在,活得不自在,被困在一方狭窄之地,早晚会窒息而亡。我想,外祖父应是从不曾后悔过的。”      触犯龙颜,牵连了兰氏族内子弟,不可谓不任性。可兰氏就出了外祖父一个国公爷。   当初封爵时风光荣耀,而今降爵万人踩踏,一家祖荣光看一人,本就飘摇。   况且,伴君如伴虎,谁能保证祖祖辈辈长盛不衰呢?      思及此,蔚明真想起蔚家在外祖父降爵时的嘴脸,又想父亲当初迎娶母亲时口口声声担保一生只爱母亲一人,绝不纳妾的誓言。谁想一转眼,就娶了礼部郎中的嫡次女为妾,之后更盛宠柳氏,冷落母亲。唯在外时还肯对母亲好言相对,在内,却是相顾无言,冷漠至极。      这些桩桩件件的往事,蔚明真越想,心越寒。   她甚至想,若外祖父未曾被降爵,那么蔚家还会将母亲捧在手上,敬之爱之。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覆水难收。      如今,她要用尽所能去挽救,去破解这艰险局面。   不管前路何等困难,她都会迎面而上。      卫珩见她神情淡静,目光陷入一片沉思里,他没说话。   直到蔚明真想罢,视线转到他脸上时,卫珩才开口道:“明真,我而今就命人连夜前往兰州,将此事告之你外祖母。”      “别急,容我写一封信。”蔚明真说着,拿起毫笔,转头看卫珩,“你帮我研磨,空口传话,想来外祖母不会轻信,更不会来。”      外祖母身子差,说起来,从外祖母,到蔚夫人,再到她,底子都虚。   故此,外祖母轻易不出远门。      卫珩心疼她还要抬手写信,怕她太辛苦,熬坏身子,可她心里担忧得紧,一直心念着,怕不解决更是伤心又伤身,立刻二话不说给她研磨。等写完晾干,卫珩折好收起后,手放在明真肩头,给她揉捏起来。      卫珩这举措令蔚明真吓了一跳,她赫然侧首,身子一瞬僵住。   卫珩感觉到了,弯腰低下头:“明真……你放松些,我就只是给你按摩,我手艺很好。”      这话说的,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按摩手艺好?      蔚明真别扭地在心里想罢,身子却诚实的松软下来。   还别说,卫珩这手劲轻重适宜,缓缓按着,紧绷身躯慢慢放松下去。      按摩了一阵,见蔚明真面容恬静,表情里浮现一丝享受,卫珩自豪的翘了翘唇角,娘子舒心,他这心里头啊,也就跟着一块舒坦多了。      蔚明真转头时,见卫珩那骄傲的表情,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忽地伸手往肩膀上那按得如鱼得水的人手背上一拍,轻声提醒:“你好送信去了。”   卫珩猛地一阵警醒,讪笑两声,又有些不舍的朝明真痴痴看了两眼,这才一步拖三步,揣着那信和宝贝似的去了。 第24章   卫珩出府送信去,蔚明真回到床上趴着。等卫珩送完信回来,见她又睡着了,被褥都没盖好,形同孩子般露着肩膀,一边摇头一边目露心疼,将被褥往上拉,被角都细细捻好后,随后脚步放轻,悄悄退出屋外,将门轻轻关上。      卫珩原先住的不在这,还离些距离。   昨夜里铺了一张床在地上和她一起,是太匆忙,没法子,而今,他将旁边屋子都清理出来,就睡在她隔壁,一不用躺地上,二她这边有事呼喊,他也听得到。      一夜好眠。   蔚明真早早醒了。      受伤后,不知怎的,竟很是嗜睡。   昨儿睡了大半日功夫,人都睡得睁不开眼,惺忪疲惫。      醒来后,天都还没亮。      蔚明真起床来,披了一件薄衫外套,顾自开门走出来。   来到院落外,隔壁的房门也打开来,里面走出一个卫珩。      蔚明真打眼瞧去。   卫珩咧嘴一笑,很灿烂:“早!明真。”   “早……”比之他一早醒来的兴奋劲,和卫珩打招呼时,明真语气淡淡,嘴角抿着,浮现一点笑意。      招呼过后,卫珩几步上前走到明真身旁:“你进屋,我去叫丫鬟打水过来,洗漱过后,我带你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我记得……闲来无趣,你就会看书。”   “你……知道?”   卫珩笑了声:“你喜欢的,我都知道。”      “……”一时无言。   过了会,蔚明真才道:“好吧。”这些时日,她不方便出门,伤口未曾痊愈,得养着顾着,好些后才成,若不然,恐怕卫珩也得拦她。      卫珩待她好,是极好,处处让,处处纵,几乎全部包干,不叫她干半点重活,连饭都是亲自喂,弄得蔚明真心里多少有点忸怩。      可这人,就这般没脸没皮,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看久了,蔚明真也就随他去了。      吃过早膳,卫珩正要带她去书房,找些书,令她休养间打发打发时辰。   这两日还得等消息,一边等一边养伤,等伤好了,行动起来才方便些。      而漪澜阁内,卫老夫人正转头看着王婆子,一面打量镜中人模样:“这般就成了,没必要弄得多隆重。老身好歹是长辈,下了面子过去和小辈赔礼,想着就气!”   王婆子在旁边温声劝道:“老夫人忍忍,忍忍,忍过这一阵,可不就好了?”      忍,忍!   卫老夫人深吸气,望着镜中人,嘴角一勾,镜中人也跟着一勾,看着慈祥大方。      卫老夫人:“走吧。”   说着,鼻口轻哼了声。      王婆子跟着去,和卫老夫人前往蔚明真的小院。   等抵达后,却发现里头一个人都没。      “这人呢?”      卫老夫人一脸没好气的表情看向四周的卫府下仆。      “老夫人,二公子和二夫人……似乎朝老爷的书房那边去了。”一名家丁凑上前,弯腰低头,恭声汇报。      卫老夫人脸色一变:“老爷的书房?”      自大儿子去后,他住的院落和用的书房一直维持着在世时的摆设,定期会让下人清扫整理。   偶尔,卫老夫人也会亲自去看一眼。   她饶是心里恨铁不成钢,可人都去了,睹物思情之际,唯有一声不甘叹息。      只不过……二孙子带那小贱人去老爷书房做什么?      卫老夫人深深凝眉,旁侧的王婆子这时出声道:“老夫人,您看……我们现在去老爷书房找他们?”   卫老夫人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似感到头疼不已。   王婆子看老夫人不语,也噤声拘手立在一旁不言。      气氛沉闷。      卫老夫人脸色更沉闷。      过了一会,卫老夫人忽地转身朝前走:“去,去老爷书房。把礼也带上。”   “是,老夫人。”王婆子应了一声,朝身后人招了招手,几个下人就抬起那沉重礼物,跟上卫老夫人脚步。      蓉蓉本在王婆子身后看着,这会快步上前走到卫老夫人身旁,口语不屑又尖锐地说道:“老夫人,您何必亲自去书房呢,就派个人,让他们亲自过来。”   卫老夫人瞥了一眼献媚的蓉蓉,冷笑一声,嚯地抬手狠狠扇了蓉蓉一巴掌。      “啊——”   “愚蠢!”      “老夫人……”蓉蓉捂着脸,一脸无辜委屈。      她哪说错了?   那般小贱妇,难道要老夫人亲自下脸面去请她吗?      王婆子却哎地一声,上前将蓉蓉手臂一拉。   平素最是好脸色的王婆子,这会仍微笑着,手却掐在蓉蓉那嫩白的手臂上,狠狠一扭转。   蓉蓉顿时一声惊叫:“王婆!”   王婆子冷哼:“你这愚钝的贱蹄子,闭上嘴!自作聪明,真是多嘴!”      蓉蓉不敢吭声了。   王婆子转头,跟上卫老夫人脚步:“老夫人,别和那等小贱婢计较,省得气坏身子。”   卫老夫人侧眸,斜眼掠过一下,雁过而不留痕,冷冷道:“无知蠢货!”随后转头,继续往前。      蓉蓉噤声,老老实实跟在后头,而漂亮娇嫩的脸蛋上,赫然印着掌掴后五条鲜明掌印,将那小脸损坏不少美感。      她低着头,宽大袖口下,手紧握着。   不时抬眼,眼底一丝戾气隐隐酝酿。      卫老夫人一行人朝书房而来,而提前已经抵达书房的二人,此刻正站在一排书架前,细细轻语。      卫珩:“你选几本你中意的,我给你抱回去。”   蔚明真一抿嘴角,笑意轻乎极微:“不用,我心里有数。”先前她还活着时,就一直有本书,搁在床头未曾看完。      而今,她的遗物怕全部都被没收了。   卫老爷的东西,定然也放回去了。      想着,蔚明真眼神寻找着,卫珩道:“你说书名,我给你找,你坐在旁边休息就好。”   大狼犬要殷勤讨好,一双眼宛若亮星,烁烁扑闪。   蔚明真侧眸投去,心底一颤:“……”无声半会,才别过头,轻声说,“《闺女》。”      “《闺女》?”卫珩傻眼,他听着,几分耳熟。   细细想了会,猛地轻拍手掌:“噢!是他写的啊……”      自顾自说道,卫珩又忽地脸一僵,他记得。      那人叫傅榴,还年轻,之前曾做过师爷,能说会道,后头……像得罪了什么人,主动辞了师爷一职。   谁想,这傅榴倒厉害,写起小说本来,起先是一些怪志,之后,便是关于一些男女情爱的,是许多贵族少妇心头之好。      那本《闺女》描写的是一位千姿百态的多面少女撩遍众男仍维持清白之身,在许多勋爵贵胄公子哥的追求下,不愿为妾,几经波折,最终嫁给一老实人为妻的故事。      为什么卫珩会记得如此之详细呢,因为,他兵营里一兄弟的妻子,有一日枕头底下压着一本书被发现。   正是这本过程惊世骇俗,结果平淡安逸的《闺女》。      那会那兄弟还郁闷,因他那媳妇说,他就是她的老实人。   他一听,脸色不单没好转,还更不好了。      这意思,他媳妇是先踏遍草丛才落在他身上的蝴蝶?   他那兄弟直接说了,他媳妇就生气,不准他上床,将他赶出去。      卫珩听了,只觉是个有趣故事,笑笑就没放心上了。   而今想起,卫珩看向蔚明真,眼神有点古怪。      他犹豫片晌,才扭扭捏捏地张嘴:“明真……你、你怎么会看那种书?”   蔚明真挑眉,淡声:“哪种?”   卫珩:“唔……就是那种,那种……”   蔚明真目光漫不经心落在卫珩面孔上:“你觉着,那是不正经的书?”      “不不不——”卫珩连忙摆手,他握拳一咳,定声道:“明真你喜欢就成,管它什么书呢!”   大狼犬认怂的速度贼快,连让蔚明真说他的机会都没。   她被他那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明真在笑……笑得真好看。      卫珩心想,不管过程咋样,最后结果对不就成了?   若要他说,他会主动做那老实人。      做她的归宿。      不管她曾经同大哥之间如何,他都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况且大哥负了她,他又曾伤害过她,如今老天能让她在他身边重生活过来,看她笑,看她好好同自己说话,看她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鲜活的落在他眼里。   真好。      卫珩凝望着她,视线专注深情。      蔚明真笑着笑着,忽地哎哟一声,原是背脊碰到了书架,拉到了伤口。   卫珩连忙喊道:“明真明真,你怎么了——”   蔚明真痛苦凝眉:“后背……撞上了。”   卫珩着急:“咋办?我给你揉揉……”他忙不迭伸手,手还没碰上,就感到肩头两边被人用手紧紧扣住。      卫珩低头,看蔚明真整个人微微发颤。   他心疼,心疼极了,伸手将明真环住,手放在书架上,她整个身躯在他宽厚高大的身躯底下,瞬时就显得娇小异常。      “不疼了。”过了一会,她轻轻喘口气,怀里发出低低声。      卫珩刚放下手,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耳根后传来重重一声咳嗽。   卫老夫人的声音不咸不淡:“二孙子和孙媳妇,真是好闲情,在老爷书房里逗趣儿,玩得可还快活?”      听卫老夫人那口气,鄙夷轻蔑,满口他们德行败坏目无尊法的言下之意。      蔚明真这会背不痛了,从卫珩怀里走出来。   卫珩自然伸手,从她腕间挽入,侧眸落在她面上时目光深情脉脉,在转头看向卫老夫人后,眼神倏地就冷淡下来:“祖母前来,不知所谓何事?”说着似想起什么,猛地一声恍然,嘴角半笑不笑,“可是祖母已想好了,那是先分家?还是先让大哥去衙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傅榴是个妙人,闺女是本玛丽苏,真真和二郎神犬继续喂狗粮~ 第25章   卫珩故意挑衅,卫老夫人一张脸青紫交加。   想好是来和解的,可一见到俩人在书架前卿卿我我那模样,卫老夫人恨不得将早上喝得一蛊清润去火的雪梨红枣人参汤给泼在他俩身上,让他们还敢不敢在老爷书房里肆意胡闹!      可也只在心里想想,真这样做了,也甭和解了。   依二孙子那性子,怕立刻就得拽着大孙子到衙门去。      卫老夫人心里气,气得这脑子里火呀是蹭蹭往外冒。   站在身侧的王婆子察觉到老夫人气色不好,忍着火气,心道还没张嘴说正事,就被二公子给挑起一缕心火,待会还怎么交流沟通?      卫老夫人不说话,王婆子便端着手,几步上前来做这率先开口的和事佬:“二公子,是这样子,老夫人昨儿仔细考虑过后,始终觉着这家事吧,还是别宣扬出去,闹得人尽皆知,大家脸皮子上都不好看。这大早上特特地来寻二位,还带了一些补身子的礼,就是想同二公子好二夫人商议商议。自家人面前好好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嘛!”      王婆子不愧是府里老人了,会说话,说得讨巧,表情和颜善气。   卫珩略皱眉,这老婆子,在祖母跟前多年以来溜须拍马,从未失手,最是得祖母欣赏信任。   就说今日这趟带礼过来,以祖母先前对明真那般厌憎难忍的程度,绝不会做这种亲自送礼来和解的事,这事,多半是这王婆子撺掇祖母来的。      卫珩一想全明白了。   他没吱声,倒是低头看了一眼跟前的人。      蔚明真在卫老夫人进门,再到听王婆子一番后,瞬时心眼明镜般,一照既知。   这会不过是要缓一时和气,后头,还得刁难她。      只是,这时候缓和气氛,得利的会是谁呢?   多半不会是他们吧?      不让卫珩告衙门,直接利益者是卫彦,而关于卫彦,蔚明真还记得三年前的乡试,卫珩乡试落败,而刚好她外祖父得罪圣上,卫彦回家后便怪责迁怒与她,是她外祖父拖累他考功名的机会。   他本可中举人,卫老夫人还帮他在大儒先生那得到了推荐信,谁晓得英爵公被降爵后,族中子弟牵累甚多,连他这般沾亲带故的亲家都受了牵连。      想想她那时傻,一时也不曾了解外祖父为何如此,不单连累母亲受冷落,还令她在卫家不好做人。后头才晓得,圣上早有处置外祖父的意愿。      说白了,外祖父是在先皇在世时得的国公封号,而先皇去后,少帝年幼,不过十岁,饶是登基二年来,也是重臣内阁从旁辅佐。      一朝天子一朝臣,外祖父是先皇的人,前前后后被削爵降侯的不单外祖父一个,要比惨,先头博明侯还被收回大半封地,一如他封号般博明却是薄命,不过多久博明侯患病死去,侯爷府上下更哀鸣一片,族中子弟难以兴起,而今门可罗雀,说起也不过一声凉凉叹息。   而外祖父还是伯爷,封地仍在,只减少俸禄,但店铺地头都在手上,族中子弟虽受冷落,内阁之中,仍有上进好学虚心之人,还有一线希望翻身。      可卫彦不是蔚家人,连她当时都无法体谅外祖父,更何况卫彦呢?   他准备三年之久的乡试,加上她一直不曾怀孕,早就生出纳妾之心,而后头的事……      忆起曾经往昔,蔚明真心头却异常平静。   如今想想,世态炎凉,这人情世故,多归结于一个利字。      谁能带来好处,人心就偏向谁,若一旦没了好处,还会拖累,那就……      呵。   心底笑了一声,蔚明真目光淡淡,看向王婆子说:“明真从嫁入卫家后,就拿自己看作卫家自家人了。然而昨日清晨老夫人这般指责明真,口口声声指责明真勾引大伯,明真蒙受冤屈也就罢了,难道要二郎也背负这等污名,还不准反驳挣理吗?”      王婆子满面慈祥笑容在她一出口后顿时僵了片刻。   卫老夫人听着,在心底冷笑连连,一口一个自称明真,若非不是蔚明真那浪\荡贱妇,怎接受得如此之快?      这贱妇之前还说老天开眼,她倒觉得是老天瞎了眼!   把这克星又重新送到卫家来,真气煞她也!      想着,卫老夫人慢腾腾走上前来,来到王婆子身边,冲王婆子抬手一挥,示意她退到旁侧。   王婆子弓腰颔首,拘手立在一旁。      卫老夫人硬生生挤出一丝善意的微笑:“孙媳妇,昨儿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大孙子那天对你做的事,也是误会。误会只要解开就好,自家人,谈分家上衙门什么的,闹得这般生分不体面,让外人看笑话,咱们自家人能有啥好处呢?孙媳妇,今日这些礼,就当补补身子,孙媳妇你好好养伤,一家人,什么事过不去呢?”      卫老夫人好言善意,一张老脸笑得又僵又不自然。   蔚明真听她说罢,峨眉微蹙,想了些会,淡然出声:“孙媳妇只有一个要求。”   卫老夫人一听有戏,顿时眼底放亮,语声亲切几分:“孙媳妇你说。”   蔚明真冲卫老夫人浅浅笑:“老夫人应该还记得,昨日孙媳妇说的话吧?”   卫老夫人拧眉:“昨日?”      蔚明真见此,想这老东西记得她的,倒不记得她那大孙子做的,心中讽然,假的记得深,真的记不住,这选择性的记忆,真符合这老东西待人的准则。   有荣耀时攀附好言,没依靠时冷落糟践。      蔚明真侧首,那螓首低垂,目光柔楚令人怜爱:“二郎,你说,让大公子下跪磕头认个错,我们便罢了,可否?”   “你——”      不等卫珩言,卫老夫人已气不打一处。   下跪,磕头,再认错?   这贱妇疯了?      她大孙子何等金贵身子,将来可要考功名,中举人,走仕途的官人,而今要大孙子给这来路不明,身份卑贱低微的孤女看下跪磕头,反了这!      卫老夫人气极,那脸腾地一下就涨红,立在俩人跟前,面孔怒意盎然。   卫珩听了,这会便顺着蔚明真的话,帮腔道:“娘子说的在理,昨日既然说过,那今日,只要祖母愿意,让大哥过来磕头认错,那这事……一家人嘛,哪还有过不去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磕头认错后再整治,棒呆~ 第26章   卫老夫人气归气,但这趟过来,早做好充足心理准备,不致这般被嘴上撩拨两句就破功。   她忍!      卫老夫人忍下这口气,绷紧了脸容,笑得愈发僵硬:“你大哥不到二月就要乡试,昨日还是祖母硬拖过来的。这件事,你大哥是有错,可你这会同你大哥闹,岂不是要害你大哥没法好好温习。上一次没过你大哥心中便懊恼不已,这次若再延误好时机,被耽搁了,你这做弟弟的,难道忍心吗?都是卫家人,你大哥出息了,到时也能提携你一把。二孙子,这道理,你总该是懂的吧?”   卫珩听着,脸色冷淡:“大哥要考功名,和他做错了事,我上官衙要求他认错有何干系?”      卫老夫人掐了一把手掌心,冥顽不灵的臭小子!   卫老夫人堪堪将那僵笑给稳住,好声好气继续说:“二孙子,这种名声说出去又不好听。那些人眼里哪里分辨得出真假,这般污名背在身上,你让你大哥如何在官场上做人?”      卫珩冷不丁一声笑,眉目凝霜,讥诮:“祖母,大哥还没中举人呢,怎么就谈到上官场了?孙儿倒认为,大哥上官场前不妨先学一学怎么做人吧?”   卫老夫人又气又急:“二孙子,你何故这般为难你大哥呢!先前一事,你大哥都愿意原谅你,难道你便不能放过你大哥一把?你母亲和长媳是亲姐妹,而你和大孙子又是兄弟关系,这点小事何故就这般过不去呢?”      卫老夫人气啊,更是急啊。   这二小子咋就是说不听呢?      一不守妇道的贱妇,他揣怀里和宝贝似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这便罢了,而今这卑微孤女,想要掀起波浪也难,可偏生这二孙子,胳膊肘向外拐,被迷了心窍,闹得这般难堪,对谁有好处?      卫珩冷眼看着,一晌沉默后才道:“那么当初那一点事,为何祖母却对明真苦苦纠缠不放?更害她命丧黄泉!”      卫珩一句话,将卫老夫人记忆勾起,她眼神不经意掠过卫珩身旁的人,她自认为,这小媳妇就是蔚明真魂魄附身,而今看她,却见她眼波平静,更甚,嘴角轻翘,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不过一站岸边看戏之人。   卫老夫人竭力稳定心神,将这股气再度往下压,一面沉下嗓子,平声道:“珩儿,祖母就问你一句话,你可是真要你大哥亲自和你这新媳妇下跪磕头来道歉才肯罢休?”      卫珩转头,目光看向蔚明真:“只要明真肯原谅,我自不将大哥告上衙门。”   他可以考虑不投诉纸,但分家一事,势必是要做的。      卫珩并未将话给说全,卫老夫人以为这整桩事都能被摆平。   卫老夫人沉眸,她定不想让大孙子受这种折辱,然而,二孙子若无法摆平,分家加告官衙,定闹个没完没了,还谈什么温习,谈怎么考试?      她想了许久,她为难啊,心口一股闷气儿堵着,堵得她沉闷不已,塞得人更是心烦。      蔚明真将卫老夫人的纠葛和犹豫看在眼里,心知卫老夫人她动摇了。   她在考虑。      退出一步,就会步步退。      蔚明真深谙此理儿,她侧眸,和卫珩眼神对视了一眼。   卫珩察觉到她的视线,脚往前又迈进一步,肩膀和肩膀紧贴着,手缓缓放在明真肩头,动作流畅又自然。      蔚明真目光落在卫珩放在肩头上的手,卫珩没松开,她没说,心里也无反感,只是有点异样。   在卫老夫人思虑时,蔚明真也在思考。      这时候闹起来,蔚家那边又要兼顾,着实人力不足。   卫家要解决,而蔚府里,母亲周遭处处危机,比起她身边有卫珩这般相护,章妈妈年纪大了,母亲又体弱多病,饶是柳姨娘不敢在明面上对付母亲。但而今母亲病倒管家的职要落在她身上,私底下克扣怠慢,那般慢慢的折磨消耗。      蔚明真不想等到那时候。      思虑良久,卫老夫人终肯松口:“若执意如此,祖母可以和彦儿商量。但下跪磕头……便不必了吧?彦儿堂堂大男人,自尊心也强,这般折辱你大哥,这又何必呢?认错,就让他亲自向孙媳妇低头认错……”      卫老夫人自认,她说到这一步,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待卫老夫人说罢,蔚明真眼神一定,忽一口答应下来:“好。老夫人便让大伯亲自来登门道歉,孙媳妇便不计较了。”      卫珩在旁一听,嘴半张欲说些什么,可见她眼神平静,仿佛心头已有主意,便住嘴不语。      卫老夫人听后,心底暗道,这小贱妇也就是说着做做样子罢了。   分家?告衙门?仗着二孙子狐假虎威,最后还不是装腔作势。      卫老夫人想着,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她道:“那好,等彦儿回来,老身会同他讲。到了晚上,老身便带他过来。”说着又看向卫珩,意有所指,“兄弟俩个有什么想不通的呢?说开讲明白,那就成了。”   蔚明真微微淡笑:“那就有劳老夫人周折辛苦了。”      她左右周旋,想要压住卫珩,想稳定军心,而蔚明真便利用她这份心,先将母亲那边安妥好。   一旦外祖母那边有消息,能将母亲从蔚家那狼虎之穴接出去。   那接着,自然就是卫家……      各怀心思,又恰好正逢时机,都逞心如意。      卫老夫人得了准话,自不想继续待着在这瞧他这一对小俩口恩爱缠绵,只是她大儿子书房里,让这卑贱外人逍遥快活,做那些有碍观瞻之事,她这心头如鲠在喉,一股气难以吞咽。   转身走了两步,还是回头状似无意般提了一句:“你大哥偶尔来找书温习那是难免,你对书不感兴致,怎么来书房里?”      卫珩如实,口气宠溺:“明真想看。”      卫老夫人想到了,可这一瞬仍神经一跳,又是蔚明真!   卫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竟不知晓,孙媳妇也会认字吗?”   蔚明真眉目恬淡,轻声回:“几经辗转,若不认字,也许而今已受人蒙骗被卖入青楼。不光要认字,最要紧……是识人。”      识人?   这贱妇,是在讽刺她有眼无珠吗?      卫老夫人心头更塞了,一刻不愿停留,更不想和这牙尖嘴利的小贱妇多说半句话。   等大孙子中举后,有的是机会整治她!      想罢,卫老夫人转身离去。   王婆子、蓉蓉等人紧随其后。      卫老夫人一走,卫珩便问:“明真,你真就这般轻易要饶了卫彦?”   只是低头认错,着实太便宜那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要身败名裂~ 第27章   蔚明真转过身来,笑:“他是你大哥,我要饶了他,你怎么还过来劝我?”   卫珩急:“你是我媳妇,你受了委屈,管他是我大哥还是我亲爹,错了就得受罚!”   蔚明真:“好了好了……”她眉目柔美,温声说着,神情愈淡,“我不是要放过卫彦,而是想先解决母亲那边的事。卫珩,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老夫人过来和解,无非是为了卫彦能认真温习,在这次乡试考个举人出来光耀门楣。”      卫珩没说话,他理解明真的心情,他静静听着,蔚明真继续:“你想,离秋闱还有段时日,而母亲那边却等不下去。多一日,我的心便担忧一分。我不能有后顾之忧。”   而今,对她来讲,唯有母亲是她心念记挂之人。   母亲无忧,她才能放手一搏。      卫珩了解到她的苦衷,心底一动,环住她的肩头,意欲将她抱入怀中予以慰藉。   蔚明真伸手,指尖抵在卫珩胸口。   卫珩手一顿,低头:“明真……我、我只是想安慰你。”怕被她误解自己太过轻浮,卫珩当即松开手去,他方才听着明真柔声软语,一时怜爱不已,失态情动,心里才生出一丝拥她入怀的冲动,让她明白,她不用担忧,有他卫珩在,她的家人,还有她,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      “我不习惯这样。”蔚明真轻声说。      卫珩一听,眼神暗了暗,大男儿脸上略显愁苦,大概是在烦恼,要如何讨好贴近他的心上人儿。      蔚明真见此,目光微垂。   卫珩的样子令她心底发软,卫珩真心想帮她,那份真挚而热忱的心,蔚明真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得出来。      她并非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又或是埋怨卫珩当初害她,而不愿接近。   而是,这一世,对于感情……她看得淡,也看透了。      她也许这一生会和卫珩牢牢绑在一起,可至今,蔚明真仍当他是拴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只是合作愉快,而不是亲近贴心可倾诉心事的体己人。      蔚明真想,她在感情上被背叛过,那种浓情蜜意的日子,她时常觉着,不过南柯一梦转瞬即逝。   这两日卫珩待她事事谦让容忍,她感激,动容,更甚心悸,可是……比起卫珩将她视作珍宝,她却对卫珩……没有那样的感情。      也许,还有一丝愧疚吧。      他无意害她,而今他这样帮她,最轻的罪,却是最用心在弥补她的人。      对卫珩,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难以倾吐,直到察觉到他的失态,蔚明真才及时制止。      蔚明真背过身去:“卫珩,你知道……我给不起。”   伤筋挫骨的一场人生,费尽心力,惨烈至此,已无法再体悟波澜壮阔的感情。      卫珩站在她身后,她委婉的抗拒,为难的态度,卫珩知道……明真正在逐渐接受他,接受他作为丈夫的存在,可如他那般爱她,她做不来。   她没有。   给不了,给不起。      可他不在意啊。      卫珩心想,那些算什么,能比得上她实实在在活在他身边吗?   况且,人的心,可以慢慢融化,但重要的是,这个人还在。      “明真,我没事。你别在意这些。我和你实话说了,我是想抱你,还想亲你,梦里边还……”   蔚明真嚯地转身,像是吓住了,这人,说话没个门把么?赶紧用手推了他一把。      卫珩咧嘴一笑,挠着后脑勺,胸口被那软软小手一推,她含羞带嗔,脸庞霞红曼妙,娇滴滴人儿,真戳人心眼,他看着,好似喝了酒,口气都一丝醉醺醺的味道。   “明真,我是说上辈子的事……梦里,我还妄想你是我媳妇,我绝会不会像大哥那般冷落你。我卫珩一糙老爷们,没见过精致的人,可明真……你是我见过最好看,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人。我只恨……我晚一步,若我没在兵营,先遇上你,娶了你。孩子生不了还能养一个,我那兄弟他就生不了,最后不还养了个,现在也特听话。”      蔚明真斜眼看去:“你怎么知道我生不了?”   卫珩:“……”一时语塞,一秒反应过来,“其实,我一直都怀疑,是大哥身体有问题。想起这事,我还真得仔细查查。说起这个,明真……我和你说个事。”   卫珩神情有些犹豫,蔚明真便顺着他的话接道:“我说,我都受得住。”      而今的她,什么受不住?   只要母亲安全得到保障,任何消息她都受得住。      蔚明真神态平静,卫珩放心了。   卫珩:“是这样……卫彦他,招过妓。”   蔚明真心一动,秀眉慢慢拢起:“他……他做过那种事?”   她还真不知,但卫彦纳妾的心思,她是心知肚明的。      卫珩点头:“是我一营里的兄弟无意看到的,和一群人一起,灌得烂醉。我一次还亲眼瞧见,就用冷水泼了他,让他清醒点。我不想你看到……我本以为没几次,谁知,他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去了好几次。”      其实很多次,卫彦说要去读书,都和他那帮所谓读书去酒楼快活。   三年前的乡试落榜,卫珩一直都觉得卫彦是活该。      卫珩义愤填膺,现在想起来都特后悔,当时就该委婉的和明真提出来。   主要是那会明真看他眼神躲避,卫珩着实不好出手,唯有暗地里私下教训卫彦,泼水那次,他泼完就跑,卫彦连人影都没瞧见。      蔚明真听着,嘴角噙着淡淡嘲笑。   此事对如今的她来讲,不过一件可笑往事罢了,根本不足挂齿。      “卫彦,还养了一个小的。”卫珩忽地开口。      在招妓之事过后,他飞快补充了一句。   蔚明真嚯地眼神一震,养外室?      蔚明真手一紧:“确认了?”   卫珩郑重的点头。      这件事,他一直埋在心底,未曾出口。   他当时没有立场去说,而明真对他又那般避讳,根本不会信他。   而今,他总算能说出口了。      “什么时候的事?”蔚明真极为冷静,养外室,这事可不小。   卫珩毫不犹豫:“就是英爵公降爵后约莫不过半月,他就在斜巷里弄了一间房,把人供着。”      也就是说,是三年前。   蔚明真又一想,联及适才他说的话,不由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那外室这三年来,仍无所出?”   卫珩点头:“对,所以我说,他有问题。”      之前,卫老夫人觉得她身子有问题,还逼迫她去看大夫,吃了各种药,她身子才慢慢败坏下来。而那时,蔚明真就想,为何老夫人就那般笃定是她,而不是她那宝贝长孙?   蔚明真想着,长吁一口气,心道老天果然开眼,往昔不曾注意或难以捉摸的痕迹一点点浮现,这辈子,连天都在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亲妈在开眼~ 第28章 关于当年她未曾得知的,被隐秘潜藏在暗处流动的辛秘,如今一点点浮出水面。 霜雪冰冻之际,她命丧黄泉。 春暖花开之时,她重生归来。 好时机啊。 蔚明真想着,理了理思路。 首要是拯救母亲,信如今卫珩已送往兰州的娘家府邸请外祖母来。 素映是引出真相并令她确定真凶之人,柳姨娘利用素映那瘫痪在床的母亲来逼她投诚,素映无法子,蔚明真能理解,但惩罚还得有。 不过想来,隔一阵子就上她被挖的坟头前已求安慰的素映,而今遇到她假扮的鬼魂现身,这一生,都会陷入梦魇里难以自救。 就算是惩罚了。 第二件事,卫珩和她商量过,关于分家,最后肯定要分出去的。 分家是为了更好办事,但之后卫彦要乡试,这分家一事她姑且在母亲之事未完前可以搁置。 可一旦外祖母那边有苗头,这边要分家,她的事,还不足以闹得那么大,倒是今天卫珩和她说的,才是关键。 那个养在外头的外室,她要调查清楚身份。 之后关于生育问题,究竟出在谁的身上,要经过验证,只要确定卫彦身体有问题,无法生育,那到时…… 以此事为由,不单要在卫家掀起一阵大波浪,还要所有人都明确得知这个爆炸消息。 别说考功名,若最终能活下去,也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无法喘息的落水狗。 思及此,蔚明真将这调理整弄清晰后,心头豁然开阔,异常舒畅。 蔚明真沉思中,卫珩也在想,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之前没机会去查,而今这种大好消息,到时可是能成为关键把柄,死死掐住卫彦命脉的把柄,必须要确认。 卫珩想到了许大夫。 卫珩忽看向她,道:“关于卫彦的外室,我之前就派人调查过。若没记错,而今还在那原地。我到时,可带你亲自去看。” 蔚明真不急着去见那外室,比起那外室的存在,卫彦究竟是否具备生育功能……这才是她此刻急于确定的事。 蔚明真:“如今不急,现在,要确认卫彦是否真的有问题。就要带他去看病,还能去我们信任的人地方……这种事,有些大夫为了保家宁平安,兴许会有所隐瞒。” 卫珩见她考虑周详,点点头,冲她一笑:“那倒不用担心,许大夫是信得过的人。” 蔚明真听卫珩这么说,关于许大夫,蔚明真先前见过,但印象不太深,似乎……都过了近二年了。 她不爱看病,吃不得那苦得要命的中药,当时觉着身体靠饮食调养就好,更何况,她身子虚多半是劳累卫家的事,加上后来外祖父出事,心绪不宁,滞塞郁闷,人才一天天精神头坏下去。 想起前事,蔚明真眸子一淡,语声轻幽:“既是你信得过的人,那我们就找他来诊断。” 说着,蔚明真眉心微拧。 卫彦那人,虽是个读书人,可身体并不文弱,只是相对比卫珩来讲才显得没劲,于普通人并无异常。 常年不见得个什么病症,要带卫彦去许大夫那看病……总得先让卫彦得病才行。 卫珩见明真皱着眉,一丝愁色,心道一琢磨已猜出她的忧虑,便道:“明真……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令卫彦得病去许大夫那看病?” 蔚明真见他一猜就猜出来了,便道:“这种病……还得是别的大夫治不好的那种,而许大夫恰巧有良方,让他闻讯而去。你回头,同许大夫商量一下,能否制造出人假患病的样子……” 卫珩想过制造假病的方法,并且不出一会就想好了对策。 “明真……咱们这样做……”卫珩和蔚明真说了一通。 蔚明真侧耳聆听,神情认真专注,待卫珩说罢,才忍俊不禁地掩唇一笑,随后笑意融融的凝望着对面的男人,摇了一下头:“你看着老实,心眼比谁都多。” 听心上人这么形容自己,老实人卫珩立马就委屈的替自己辩驳起来:“我的好明真……我这全是为了你。卫彦那种人渣,就得狠狠整治一番。我那日就打了他一拳,你想……他还打了我几鞭子,害得我差点魂归西天。一拳哪里够本!就用那种假药,伪造出假的病症,他若忍得住不去许大夫那看病,就忍呗……” 卫彦曾经也去过一次许大夫那看病,后头觉着许大夫没伺候好他,不够体贴关怀他这个病人。 心想,他作为是卫家长孙,像许大夫这种,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郎中,使脸色给他瞧,哼,往后卫彦便再不屑去许大夫那。 故此,卫家有人得病了,要招大夫,绝不会招许大夫前来。 卫珩不想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受别人脸色,受伤都是亲自去许大夫的药铺去看。 长此以往下来,卫珩便和许大夫十分熟稔,彼此间也建立了一定的信赖关系。 若卫彦真有问题,许大夫一定会如实相告,绝不隐瞒。 在卫珩心里,卫彦那是恶人有恶报,他丝毫不带心软的。 蔚明真斜眼瞧着他,瞧了一会,唇齿间才溢出一声轻笑,道:“那这事,还能拜托你。” 卫珩笑着,凝望着明真,目光灼灼:“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蔚明真低低嗯了一声,便侧过首去,一段藕色嫩白的脖颈,露出半边来,展现在卫珩眼底,低眸潋滟,显得格外温婉娴静,宛若一株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兰花。 她一向如此。 从前也好,现今也好。 卫珩不想她被仇恨淹没,而今看她心态平缓,神情又极为平静,仿佛一个没事人儿般,心底也放心不少。 事情一桩桩解决后,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报了仇,了了心愿,卫珩就得打算带明真去好好散心游玩。 卫珩当然知道,在这之前,恐怕还得经过漫长的争斗,但没事……有她在身边呢,他个粗老爷们,还怕啥? 这事卫珩信誓旦旦,而对卫珩的能力,蔚明真感到很放心。 不说别的,卫珩在外结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称兄道弟的也不少,都很仗义,大概和卫珩本身的性格很像,而卫彦这般,结交的都是一些贵公子哥,有利可图之人。 人与人之间,从结交的人,就能分辨出一丝端倪来。 一句老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蔚明真从前不曾看清的,如今重活一世,擦亮眼睛,看得清了。 计划设定好,接下去就是施行。 到了正午时分,俩人用过午膳,蔚明真便先歇息下来了。 兴许是身子疲乏,需要睡眠来恢复,睡醒过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卫珩从外头回来,而恰好,卫彦也从私塾先生那里回来,回到卫府后,卫老夫人立刻就找到卫彦,将今日同卫珩蔚明真二人商量过后的打算告知了卫彦。 卫彦一听,那张还肿胀难看的脸孔顿时气得涨红无比:“低头道歉?祖母,你可是疯了,明明是那小贱妇勾引孙儿,凭什么要孙儿过去和她道歉!” 他堂堂一介男子,竟要和一个那般身份卑微的小贱妇道歉? 就算新婚那日,他真将她怎么了,那也是她活该! 二弟动了他的女人,他就动了他的小媳妇,很合理的事情! 卫彦在心底想着,撇过眼去,烦躁的挥了一下手,今日出去一趟,被那些人用奇怪的眼神一直盯着看,还问东问西,卫彦就够心烦的了,回来还要遇上这种事,不由地口气都变得糟糕起来:“祖母,这事儿您替我解决就成了。那么一个没身份的小贱妇,祖母难道还对付不了吗?” 卫老夫人见卫彦脸上布满了不耐烦的颜色,又听到卫彦口里那满满的指责之意,老夫人表情一愣,显得几分错愕,这、这是她的大孙子吗? 卫老夫人沉下脸,她没搭话,而王婆子就站在王老夫人身旁,也听到了大公子那般躁气的口吻,再转头一打量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堆起满脸笑容来,冲卫彦说道:“大公子,这话可不是那么说的。您想,要对付那样一个小贱妇,以老夫人的本事,自是轻而易举的。但是老夫人心里挂念着大公子您的前程,您想想,若这个时候卫家再闹出一点什么风波,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了吗?” 看笑话? 卫彦听着,心里一声冷哼,若非昨日祖母没把事情办好,会让卫珩那般盛气凌人,还敢上衙门告状! 卫彦觉着好消极了,他那媳妇,难道还真是蔚明真转世不成?护得那么紧! 王婆子一瞧卫彦那仍紧紧皱着的眉头就晓得他还没想通她的话,心里也埋怨,这大公子从前在老夫人跟前还会装个模样,而今怎么受了一点挫折就连表面都撑不住了? 想到这,不免想到二公子。 大公子比起来,竟还不如表面性情粗蛮的二公子。 王婆子虽说是奴才,但在卫家伺候老夫人长达三十多年,这情分可不一般。而今卫老夫人见卫彦连王婆子都眼神不屑,心沉了沉,走上一步来,赫然冷声说道:“彦儿,祖母是为你好。你二弟终究还是你二弟,这小媳妇刚嫁入卫家,你和她闹出那种名堂来,传扬出去,她一个没身份,能有什么影响?你这离乡试还剩二个月不到,你得专心温习读书,为这次乡试做好充足准备,可不能再落榜了!” 卫彦神情一震。 卫老夫人一番夹枪带棍的话将卫彦倏地惊醒。 他终于回神来,不再抱怨烦躁,而是沉静下来,朝卫老夫人抬手一作揖,恭声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说话不经脑子,说得太草率,让祖母动怒,着实是孙儿不对,孙儿在这给祖母磕头认错……” 卫彦这般说着,恭恭敬敬,态度一瞬间就完全变了个人样。 卫老夫人一看他双膝欲要跪地,立刻伸出手来扶住卫彦的手臂,轻轻一抬,卫彦就没再继续下跪。 卫老夫人看卫彦这般,心里越发痛恨那小贱人,不知使得什么手段,将二孙子迷成那副德行,若非为了彦儿的前程,为了卫家能够安宁,卫老夫人怎可能和那小贱人轻易妥协? 想罢,卫老夫人一声长叹,将卫彦扶起后,定定看住卫彦道:“你就听祖母的话,暂且和那小贱妇低头认错,先把这次乡试过好。等你考上功名,再处置那贱人不迟。这会子就忍一忍,你总不想……真和你二弟决裂,令卫家四分五裂吧?” 卫彦眼神懊恼地望着卫老夫人,充满愧疚之色:“孙儿不敢!孙儿只是……只是实在是不甘心。分明是那贱妇故意引诱,而今却……”说着说着,仿佛蒙受了多大重大的不白之冤般低下头来,紧紧握住双拳。 卫老夫人的手轻轻拍在卫彦肩头上:“你安心,祖母到时候,会为你做主的。祖母一定不会轻饶了那小贱妇。就那般水性杨花的贱妇,早晚都会露出马脚的。你等着看吧,等她届时浪荡本性显现出来,二孙子就会想明白,她非良人,而是老天派来祸害咱们卫家的害人精!” 卫彦听着,心想,不管是不是害人精,都和他无关,他就是吞不下这一口气。 等那小贱妇被处置了,他还得常常那贱妇的味道,才让她去死。 哼……心头桀桀笑声,阴毒猥亵的心思藏得极深,表面仍一派读书人作风,方正模样,端凝而冷静:“那祖母……如今,是要前去那贱妇院子里同她道歉吗?” 卫老夫人:“去吧去吧,你就装一装。” 卫彦为难:“孙儿这……装不出来啊……”说着装不出,他这会装得□□无缝。 他心头不屑又痛恨,今日耻辱,他早晚要还! 卫老夫人皱着眉,手放在卫彦肩上,目光凝视:“装不出也得装,彦儿,不管如何,咱们是要脸的人,可不能像他们那般没脸没皮的。为了卫家的将来,彦儿,委屈你了。” 卫彦摇摇头,情真意切,一脸孝顺恭敬:“不委屈,为了卫家,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俩祖孙互相看着,而王婆子就在一旁把这一幕瞧在眼里,目光满意,唇角微扬,心想大公子还是聪明的,知道在老夫人跟前若是失去了信任,那就没人给他撑腰了。 王婆子懂得很,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好……只那位小媳妇,眼神不时阴测测落在人身上,叫人发憷,还真令人感到忌惮。 老夫人而今认定她身子里是蔚明真的魂,而王婆子倒觉得,极可能是二公子和这位小媳妇说了些什么。 这小媳妇在人贩子手里几经周转,还能保有完璧之身,可不是个简单人。兴许,是故意装出来,装得像先前的大夫人,来哄骗他们,吓唬他们。 王婆子越想越觉着可能,毕竟,这般怪力乱神之人,王婆子是不大信的。 这边卫彦和卫老夫人已经重新联络好祖孙之情。 卫彦答应下来,卫老夫人就安心了。 二人便漪澜阁出发,前往惜香院。 说到这废弃的惜香院,正是卫珩死去娘亲原先所住的院子。 自打小李氏去后,死过人的院子,经常有点怪事发生,逐渐就没什么人住了,连打扫都没怎么打扫,长年累月下来,便十分脏乱,院落外更是冷清萧条。 而大李氏也一副皈依佛门,不理世事的模样,卫老夫人哪里有时间来管理这惜香院? 除了主房间简单打扫清理过后空置出来,用来给办一个临时的婚房,旁边的,都没人管。 卫老夫人看到这院子,就觉得一身晦气。 她何尝想来,若非为了卫家…… 手紧紧握起,卫老夫人深深吸气,就当保平安。 等时机成熟,那小贱妇……早晚会折在她手上! 想着,卫老夫人和卫彦,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伺候他们的仆役丫鬟,兴师动众前来。 蔚明真和卫珩刚用过晚膳不久,卫珩正命丫鬟把残羹冷炙收拾一下拿出去,就听到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听就晓得来了很多人。 蔚明真耳朵没卫珩那么尖,但离得近了,自然也听到了,便转头看向卫珩,眼神里不言而喻。 卫珩和她对视一笑,神情淡定。 等卫老夫人一行人走到门前后,卫珩才和蔚明真慢吞吞二人走到门口。 卫珩笑了声:“稀客啊……大哥怎么也来了?” 卫老夫人脸色一僵,早晨还说过,会带大孙子过来认错,这件事就当过去了,怎么一转眼,就故意装不知道了? 蔚明真瞥了一眼卫珩,见他故意摆出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直想笑。 这人,端的会装模作样,谁能想……他心思深得很,出坏主意他分秒的事。 蔚明真看向脸色僵硬的卫老夫人,旁边的卫彦仿佛当他不存在,淡淡说了一声:“老夫人进来吧。” 卫老夫人看她那宛若女主人般的作派,就忍不住捏了捏手,但最终,卫老夫人忍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卫彦。 上次带彦儿,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才不过转眼二日,就便成负荆请罪。 卫老夫人心里堵得慌,她又何尝想让她乖巧的的大孙子受这等屈辱,然而,若不这么做,之后更要闹得永无休止。 只能这样了。 再不甘心,也只能先这样。 卫彦看到卫老夫人的眼神,心想,只要祖母向着他一天,之后卫家当家做主的人,就忍会是他。 而卫珩,他到时尽快分家去,他还不稀罕有这么一个名声不堪的庶弟呢!、 卫彦想着,同卫老夫人一道入内。 蔚明真和卫珩坐在一起,待卫彦卫老夫人入座后,对面而坐,互相看着。 卫老夫人看向旁边坐着的卫彦。 卫彦没吭声。 说好要来低头认错的,可话到嘴边,卫彦心头怨气横生,竟怎么都开不了那口。 卫珩许是瞧出来了,这会兀的一笑,勾着唇戏谑一声:“大哥若说不出口,不妨就拿笔墨纸砚当场写下来。” 蔚明真顺着卫珩的话,忽地抬头看向卫彦:“大伯若非真心实意的道歉,那还是改日再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同仇敌忾。 卫彦见此,心里更是倏地冒出一簇火苗来,火苗没一会就燃成熊熊烈火。 他气,可再气,人都在这里了,难道还要回去? 再回去,还不得再过来? 就横一横心,就忍下这一口气…… 卫彦张开嘴:“对不起。”声音像是被人卡着喉口硬生生憋出来的。 卫珩又是一声嗤笑:“大哥,这么小声,咱们谁听得到啊?” “祖母听得到!说都说了,还要如何?你还这样为难你大哥作什么!”卫老夫人见大孙子这般屈辱难堪,被逼着说了对不起,这二孙子还不罢手,不由插嘴为卫彦辩护。 卫珩冷笑:“想当初,明真哭着喊着,怎么也不见有人听得到?一大男人,连道歉都说得和蚊子叫似的,我倒觉着,大哥去考试的时候,考官报到大哥的名字,别也要这般声响。那恐怕,连着说十遍,也不一定能让人听清!” “真是够了……!”卫老夫人可以自己受委屈,但看到她疼爱的大孙子这般被人指着说窝囊,还是他的亲兄弟,这心里头,就像是被人用手胡乱搅着,特别窝火又绞心。 “老夫人,老夫人啊……莫生气,好好说……一家人,有事静下心来好好说,别总弄得和仇家一般,何必呢?”王婆子又在这时及时插嘴,若再不出声,就看二公子那架势,加上卫老夫人这险些又快喘不上气的模样,今儿恐怕还没法谈妥了。 这来一次就够呛,再来一次,王婆子都怀疑老夫人这心病这么重,还受不受得住。 卫老夫人一听王婆子的声音,想到之前的来意,一张脸缓缓平复下来,但表情仍僵硬无比,口气也显得很生硬:“祖母就听你说,你说,究竟要大孙子多大声你才能满意?” 卫珩眼里挑着一丝笑,嘴里轻哼着,态度轻慢:“我满意?不不不……祖母,大哥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真。只有明真满意,愿意原谅大哥,至于我……我随明真的意愿。” ` 明真明真,开口闭口都是蔚明真,卫老夫人打心眼里认为她这二孙子已经彻底疯魔了,连她都快听得要疯了。 卫老夫人看向蔚明真,一瞧见她这张脸,和那小贱妇分明不一样的脸,可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却是一模一样! 卫老夫人忍住心头一口郁结的滞气,耐着性子正声问道:“孙媳妇,而今,大孙子也按照你的要求过来和你道歉了,你看,这件事能不能过去了?” 就方才那蚊子一般的道歉声,卫珩适才说得还真没错,稍稍离远些,连声音都听不清。 蔚明真淡笑,眼底却冷漠:“弟媳方才也说了,大伯若觉着,这算是道歉的话,弟媳会看在二郎面子上,愿意妥协。可二郎显然觉着大伯不够真诚,还是如二郎所说,道歉还不如下跪磕头更明显?说不出,总能做得到吧?” 卫老夫人一听,顿时急了:“之前说好的,就低头认错,说一声对不起就完事了,怎么又要让下跪磕头什么的。二孙子,孙媳妇,你们俩都别闹了。哎……彦儿,你就说一声,说一声就过去了!” 卫老夫人着实不想就此事再继续纠缠下去,她还真有点怕,就二孙子这犟牛犟脑的架势,加上这小贱妇老是在旁边怂恿撺掇,万一真铁了心要大孙子做那种侵屈辱之事,别说大孙子做不来,她这做祖母的,更看不得这等场面! 卫彦听到身旁人的催促声,他又急又气,他何尝受过这等遭罪的事儿? 自打……自打取了那私通庶弟的贱妇以后,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 想着,卫彦攥紧拳头,半晌终于肯出声,把音量提高几分:“弟媳,对不住了!”他咬着牙,一横心冲口而出,把头一低,那目光狠狠瞪着跟前人的绣花鞋。 目光跟着那动起来的裙摆走,就见蔚明真听了卫彦的道歉声后,便转过身,走向卫珩,背对着一行人,只面对朝着卫珩:“二郎,叫他们都出去吧。既然道完歉,这事也就了了,往后事往后再说。我累了。” 卫珩本横眉冷对着这一群人,面对蔚明真时,眼神当即一变,一枚温柔而疼人的好儿郎形象,冲她眼神心疼又怜惜的低声说了一句:“我将他们这群人都赶出去,你上床坐一会,千万别累着自己。” 卫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底恶狠狠呸了一声,恨不得将一口唾沫啐在那装模作样的贱妇身上。 她没那么做,可眼神却昭显出她内心对蔚明真满满不悦和鄙弃之意。 但蔚明真早不在乎了。 一个仇人痛恨的眼光,她前世看得太多。 对不在意的人,又何必留心? “祖母,明真说这事完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若大哥往后里还敢对明真做出任何越矩之事,那就别怪孙儿到时不顾及卫家脸面,和这兄弟之情!” 卫家脸面? 兄弟之情? 这俩样,之前他就顾及过了? 卫老夫人仿佛听到一天大笑话,心想,她这二孙子,八成是脑子让驴给踢坏了,这才睁眼瞎,看中那么个祸害玩意儿。 但是——她人老心不老,这心里头啊透亮清白,一眼就能看穿这贱妇的阴谋诡计。 想要拆分卫家,做春秋大梦去! 有她在卫家镇一天场子……她蔚明真,就别想有机会出头! 卫老夫人鼻息轻哼,很浅,带一丝得意劲,朝卫彦看去一眼:“大孙子,咱们走吧。” 卫彦何尝被逼着做这种耻辱之事,这会子精神些微恍惚,满脑袋杂乱声响,直到听见卫老夫人冷静的声响,这才转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老夫人,点点头,沉默着和卫老夫人自惜香院离去。 卫珩上前一步,大声在身后喊:“祖母!大哥!恕不远走,慢走啊!” 喊过,卫二郎嘭一声关上门。 关的挺响亮的,在这凄清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卫老夫人脚步一顿,跟在身后的一群人自然也不敢超前,俱都拘谨又安静的站在身后,低着头,相互前瞄了一眼,很是老实本分。 王婆子见卫老夫人停住不走了,怕是给二公子最后一击给气得,便伸手抚着老夫人后背,一面道:“老夫人,咱们着什么急啊,就叫他们风光一时呗。咱们有大公子在呢。” 被王婆子称作救星一般的大公子耷拉着脑袋立在一旁,一点精神气都没。 卫老夫人转头,看卫彦那没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拍在他肩头:“泄什么气!” 卫彦哎哟一声,压着嗓子,怕被不远处里屋人听到,小声埋怨了一句:“祖母……” 卫老夫人一瞧,顿时又心疼起来,想起刚才那对峙的场景,感觉这心头啊,又生生痛起来,令她想抓着她那逝世已久的大儿子骂一句,怎么就生出二孙子那种吃里扒外,被低贱的野女人给迷了心窍,还反过来祸害自家人的蠢笨儿子! 想罢,卫老夫人叹口气,看着卫彦那委屈的表情,摇摇头道:“算了,这事,你才是受害者。让你受苦受累,祖母心里也不好受啊……”说着,脸面瞬时板正起来,“因此,这次乡试,彦儿你可不能再落榜了!要不然,再捱三年,祖母这岁数,恐怕等不到看你中举了!” 卫彦急忙道:“怎么会呢?祖母您还老当益壮,身体健朗的很,届时,孙儿给您生一串曾孙,您还等着享福呢。” 卫老夫人听着,心里舒坦多了,心道,还是她这大孙子懂事听话,也会说话讨人欢心,便笑得几乎眯起眼来,面庞慈祥:“你啊,曾孙的事倒是不急……之前祖母和你说的续弦的事,你可考虑过了?” 卫彦一听,正待要说,又想到是他们现在还在惜香院,离里面那俩人还不远,不好说这事,便笑着说:“祖母,咱们回去再说。” 卫老夫人看着,猜出卫彦的暗示,沉着一张老脸朝后头瞥了一眼,旋即转头对卫彦说道:“好,去漪澜阁说。” “是,祖母。”卫彦应了声。 随后,卫彦便连同卫老夫人等一行人返回漪澜阁。 卫老夫人等人一走,那脚步声踩得轰隆隆的,故意发出来给他们听似的。 卫珩听着,不屑冷笑:“还真觉着占了便宜呢。” 蔚明真淡声道:“在卫老夫人看来,这件事这么容易就摆平了,自然舒心。” 一舒心,难免得意忘形。 她不放心上,倒是关于卫珩之前说的,她更感兴趣:“你这计划,打算何时施行?” 在让卫珩身败名裂之前,先让他好好受一番苦头吃。随后,再一步步散播谣言,最后在大家都猜忌纷纭之际,将铁证抛出。 让人扒光了当众指指点点,蔚明真也要让他尝尝被人尽情羞辱,污蔑诋毁的那种滋味。 只是,这本就是卫珩该受的。 因为他犯下的罪,证据确凿。 一句老话说得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曾在别人身上施加的恶,这恶……早晚会反转回到他的身上。 蔚明真目光冷而淡,而卫珩见她这般,心里怀着恨,眼里带着仇,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凉的冷意。 卫珩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令她额头靠着肩头。 卫珩的举措令蔚明真错愕:“卫珩……” 卫珩:“明真,这一切,由我来。” 蔚明真错愕过后,声音淡下去:“为什么?” 卫珩:“我不想你亲自动手。” 蔚明真失笑:“卫珩,我才是当事人。”她话语一顿,又平静地接了一句,“再者,我早就涉局。” 她从前傻,又心软,被一度误解,委屈自己受,连她都鄙夷曾经的自己。 但至少,到死……她都问心无愧。 而这一世老天开眼,她得把握住这机会。 人生没有多少次机会,错过了……是没后悔药吃的。 蔚明真深吸气,伸手将卫珩轻轻推开。 目光盯着他,眼神执拗如一团烈火灼烧。 “卫珩……哪怕有一日,我要亲自手刃仇人,你都不要拦着我。” 第29章 那样生冷,凌厉刀锋一般,透着寒霜冷厉的气息。 也许在卫珩眼里,他的明真自始至终都安静恬淡,除了涉及到她的母亲时情绪会有激烈波动,其余时候,连听到卫彦养了一个小的,第一时间想的是利用此事做文章,果断而冷静。 而他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合作伙伴,为了安抚伙伴的情绪,明真会适当态度变软,可这种变软里……并非发自真心,而是权衡利弊过后的无奈之举。 卫珩不是傻子,他看得很清楚。 他是甘愿的,甘愿被利用,被她驱使,帮她完成她的心愿。 可内心深处,一股情绪,密密麻麻蔓延滋生,他想,他又是不甘的。 因为一旦触及到明真内心所设防的底线,她就会立刻变脸,还会专挑他的痛处,立刻将他划分到仇人这一区域,口气冰冷而又抵触。 卫珩其实不怕帮她做事,他怕的是就算这条命给了她,明真不过是感动,除了感动呢? 卫珩要的不单是这一点微弱得连影子都看不着的合伙人关系。 蔚明真看卫珩从起初的一震里逐渐平静,陷入沉思,他没有说话,他在想。 至于想什么,对蔚明真来说,其实不那么重要。 卫珩的心眼很多,蔚明真感知得到……他待她好,并非不求回报。 可蔚明真同样明了,如果她不愿,卫珩会忍。 忍到何时呢? 蔚明真望向卫珩的眼轻轻挪开,表情平静无波,也许等母亲的事情过后,轮到卫家人的时候,她就会一清二楚了。 良久沉默后,静谧气氛被终于出声的卫珩打破。 “明真,我说过很多次了,明确表明过我卫珩的立场。哪怕真的到了那一天……血债血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卫珩心想,他键到蔚明真的第一面起,大概就彻底栽了。而他心头也隐隐觉得,早晚一日,他会为这个本是他碰不得的人而陷入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的境地。 这一日没到来。 但就算会到来,他卫珩仍无惧。 卫珩痴痴望着她的侧容。 蔚明真无动于衷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尔后,蔚明真说累了,想上床歇息了。实则内心只是想将卫珩离开,让她一个人清净。 蔚明真冰冷的言辞对卫珩来说是一把甜蜜的刀,而卫珩抛下尊严般的痴情,对蔚明真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把刺骨的剑? 卫珩之前说的话,蔚明真深深明白,他是不想她被仇恨蒙蔽心智,变得最后狠辣阴毒,失去自我。但从决定要利用他那一刻开始,蔚明真就已经违背了她的初衷。 他再了解她的悲惨遭遇,可未曾切身经历过,又怎么懂? 要么,就彻底选择站在她身旁,要么…… 蔚明真躺在床上,眼神凉薄。 隔壁的卫珩一夜无眠。 清晨一早就醒过来,睡不着,心里想很多事。 以为是摊开了,却发现,心结更深。 明真的心结,藏在无底深渊,宛若鬼洞,连接着她冤屈悲苦的另一面。 卫珩在想,若想明真和颜善眸的同他相处,那就不要提。 连勾起她悲惨往事的苗头都不要带起来。 卫珩就不信,日子一久,加上他软磨硬泡,把明真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就没一点动心。 卫大狼犬一开始还想着人在身边就好,还没几日,就贪心得想要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 人果然本性就贪,善变的起因,归根于一个贪。 有的贪钱,有的贪权,有的贪色,有的……贪情。 卫珩就是贪情,还得是真情。 难啊。 卫大狼犬想着,并不灰心丧气,相反斗志满满,颇有一股越挫越勇的架势。 他拾掇好从房间内出来,随后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左右走了两趟,才一个扭身走到蔚明真的房门前,轻咳一声,伸出手试探性的在房门上敲了一下:“明真……” “怎么了?”里面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听起来很清醒。 卫珩想,又道:“我吩咐人来给你洗漱,我就不进来了,你好了让人出来和我说一声,我在隔壁。” 也许,是因昨日的对话,狼犬的斗志在这一刻顿时畏缩起来。 里面的人没有答话。 沉默一会,卫珩还在门口耐心等着,门忽地被里头人给打开。 甫一开,露出蔚明真一张白皙胜雪的尖尖脸蛋来,她看住陡然变得略显紧张的卫珩,唇掀起一丝浅微弧度,声音淡淡:“你也会有这样拘束的时候吗?” 卫珩听出她话中一丝调侃,卫珩顿觉脸有点臊,他这不怕昨儿不欢而散,也不敢太过张扬放肆,就怕她心里不舒畅么。 倒是他多想。 看明真神情如常,卫大狼犬立刻就裂开嘴笑了笑,一下又不拿自己当外人看了,径自往前走了一步:“明真啊……你这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让人打水来。”笑嘻嘻说着,卫珩正待转身。 蔚明真忽道:“卫珩,你昨日派出去的人,这会应该到了兰州了吧?还有我之前交代你送给章妈妈的信笺,如今可有音信?” 卫珩听了,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眼蔚明真:“明真,你放心,你的事我记在心上,不会忘。” 蔚明真嗯了一声:“你叫人去打水来吧,我今日,想出府。”说罢,不给卫珩手滑的时间,蔚明真便转身回了屋内。 卫珩见此,心底说不出滋味来。 在原地停了一小会,人就里去了。 随后,便叫来丫鬟,给蔚明真洗漱打扮过后,换了一袭通身白裙子,百褶牡丹花纹,素浅颜色飘飘若仙。 蔚明真是个美人,最初卫彦会一眼就看上蔚明真,并答应不纳妾的誓言,那时多半也为过她的美貌。 但美貌看久了,也就腻味了。 蔚明真性子很淡,通常除了正事,很少说些别的话,入卫家以来,帮卫老夫人做下手,管家管财务,待卫彦恪守夫妻本分,用一句话说来,也就是无趣。 安静的美人远观赏心悦目,近看……时间一久,就容易兴味阑珊。 蔚明真一直知道,她的性子不讨人喜欢,因而看到卫珩惊艳的眼神,和他措辞胡乱的赞扬,那种急切想要表达他欢喜之情的局促样子,她心头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打住他那蹩脚的吹捧,蔚明真轻轻摇头,道:“昨日和他们谈过后,老夫人短期内……确切来说,应当在卫彦读书温习备考乡试期间,怕不会来寻我们的事。” 卫珩点头:“嗯,但老夫人的人,还在监视着惜香院这边的情况,恐怕,是为了将来要对付咱们。” 蔚明真一听,秀眉微蹙:“监视?” 卫珩:“是,明真,你也晓得,我在卫府里有眼线。” 这点蔚明真是知情的。 果然,老东西是不会放过她的。 蔚明真心想,冷笑淡漠。 没事,将近二个月,足够她处理很多事情了。 蔚明真又继续说:“待会,我们去之前那家制衣坊,我想看一眼素映。” 卫珩未曾想,明真会想要去看素映,愣了下,很快又回道:“你若想了解她的近况,我派个人过去瞅一瞅就成,回头和你讲。你背后的伤得养着,许大夫特意交代过。不要为这种事而加重伤势,不值得。” “没事,养伤也不是光在床上躺着,我之前特意问过许大夫,可否走动,许大夫说,适量走动,也有益于身心调养,老憋闷着,也好不了。你带我去见她一眼,我等得焦急,放不下心……”蔚明真极少说这么多,很多时候,当她说很多时,都是说些正事。 例如,商讨复仇的计策。 卫珩听着,没吱声。 蔚明真便又提醒一声:“正好,见过素映,可去找许大夫,这件事……你若不亲自来,我若不亲口说,选大夫那般行医之人,仁心满满,便是再讨厌卫家人,也断然不会做那种用假药害人的事。” 昨日商讨的时候,想的是如何让许大夫骗卫彦,从而配合他们检查卫彦的身体,但若许大夫不同意呢? 卫珩:“……”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情况。 幸好,明真提醒了他。 许大夫和他关系好,这件事,得先让许大夫同意后才能施行。 明真要亲自过去一趟,也是为加深许大夫的信任。 用的一招苦肉计。 卫珩不由感叹,他心眼多,但却不如明真心细。 卫珩赞道;“咱们明真,就是厉害!” 听他见缝插针的夸她,蔚明真脸上起了一丝赧色,随后侧身不看卫珩那哈巴狗似的眼神,轻声道:“待会用过早膳就走吧。” 卫珩应了一声,嘿嘿笑着,一面转身去小厨房里看情况。 等做好后,就端来早膳。 香喷喷的小米粥,软糯的黑糯米蒸糕,一道木瓜笋清汤,笋的口感很鲜嫩,一道早膳用过,吃得人神清气爽。 蔚明真吃的不多,吃了半小米粥,蒸糕撕了一小块,汤倒是喝了一碗,就不再吃了,剩下全是胃口大的卫狼犬给解决了。 吃完,吩咐人收拾后,蔚明真和卫珩从后院出去。 马车在做早膳前卫珩就命人去备好了。 蔚明真看着眼前一辆马车,足以塞下好几人的车厢,左右看了眼,没第二个车厢,里头还没隔层。 头转向卫珩,面色微妙。 “……”蔚明真的目光意味深长。 卫珩问心无愧,拍了一下胸脯,正义凛然的解释道:‘明真,这车厢里很宽敞,还能躺着呢,包管特别舒服。” 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就备了一个大车厢,而不分开。 但,听卫珩这样解释过后,蔚明真不忍辜负他的好心,不管他是否存着一点什么心思,蔚明真都不打算计较。 她上了车,卫珩紧接着也上了车。 蔚明真坐在角落里,人靠着斜角的位置,目光打量过去,看到卫珩很乖巧的坐在前方,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手摆在腿上,姿势端正,一张刚毅俊容此刻对着她笑:“明真,我就说了,这里头很宽敞的……” 的确,这样的距离,她不会感到不自在。 她倚着车厢窗口处的边沿,窗布帘随风轻轻荡漾。而卫珩见她神态温和,眉目沉静,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木槿花。 可卫珩明白,她通身还带着玫瑰般的刺。 但他,会耐心的……一点点,将那些刺给剔除。 用一生的时间,慢慢的来。 卫珩安静看着蔚明真。 因明真身上有伤,卫珩特意叮嘱要慢些,不要颠簸,要平稳缓慢。 过了一会,马车来到大街上。 不一会就抵达了素映工作的地方。 卫珩先下了马车,随后主动上前撩开车帘,令里头弯腰出来的蔚明真头往外一探,人踩着落脚的托盘,就轻松下了马车。 之后,卫珩让车夫在外头等着。 旋即,二人一道入内。 这回上前来的,是先前将素映去向告诉明真那个的伙计。 那伙计人很机灵,眼睛也尖,一眼看到他们,立刻认出来他们是当日给了他十两银子的贵人。 给他的钱的,那都是他伺候的主子。 伙计一张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迎面上来,一开口就道:“二位是来寻阿真的吧?哎哟,真不凑巧,阿真今儿又出去了。不过,是去她老母亲那了,听说啊……她老母亲就要熬不住了。这几日,估计都要在床前守着。” 那伙计连这种事都打听到了? 蔚明真狐疑的盯着眼前精明的小伙计,忽眯起眼,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 蔚明真冲眼前那伙计浅浅一笑:“你这伙计,平白无故想来不会说这些话。要多少?” 那伙计哎哟一声,忙摆手道:“夫人这话说的,可就伤小的自尊了。小的虽是伙计,也的确贪财,但上回夫人您赏的,小的还一毛钱都没动呢。” 卫珩听着二人谈话,忽插嘴道:“你这伙计,油嘴滑舌的。你可是经常做这种事?” 那伙计装糊涂:“哪里有经常,也就偶尔。比二位大方的不是没有,但多数不好说话,可不像您夫人这般温和的。” 蔚明真笑;“那这样,我雇你,也不要求你怎样,就盯着阿真的近况。先给你……五两,老价钱。你做得好就加成。如何?” 那伙计眼珠子提溜一转,像是在考虑这分差事的价值,没想多久,就一口答应下来:“夫人出手阔绰,别说观察一个阿真,阿猫阿狗哪个人,小的都愿意效劳。当然咯,这目标不同……届时,价钱也得商量。” 蔚明真瞧这伙计满眼精光,心想,若叫她选择与伪君子还是真小人打交道,她定会选后者。 起码,真小人能明眼看得出,伪君子却不指定。 能用利益驱使的人,更容易打交道。 蔚明真早有雇人打探消息的想法,毕竟卫珩的人在蔚府蹲守,又去兰州送信,还四处打探,怕人手不够,这伙计人机灵,看人眼色也准,不失为一个小灵通的角色。 卫珩听蔚明真和这小伙计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就晓得她的打算。 等两人交谈完毕,便主动从兜里捞出五两碎银子,交给那伙计,一边问:“给你的。你叫什么。” 伙计一面笑着接过钱,往他那腰间的小包囊里塞进去,一边抬头笑眯眯地说道:“我啊,从小没爹没娘,连个亲戚都没,也就亏店主好心收留让我在这做长期工。我的名,是店主取的,叫小滑头。” 小滑头? 蔚明真和卫珩相视一眼,不觉都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 这店主也挺有意思,尽收一些奇怪的人,也就昨日竭力推销店内物品的那名伙计还算尽职。 卫珩:“那阿真老母亲的房子,还在之前的北巷吗?” 小滑头:“啊,还在呢。不过,也够破乱的,房子到处都洞眼,幸好这时节的天气还暖和,这要到秋季,那一阵阵风打着,她那老母亲又重病卧床,啧啧啧……”小滑头说着,摇摇头,心想,他这说的还轻了,照他心里话说,别说撑到秋季,这个月撑得过去都是奇迹。 他之前得了蔚明真的好处后,就晓得这阿真对这位贵人来说意义非凡,便在她请假时特意跟踪她,趁着阿真不在屋里时,还走进去看过,她那老母亲,人枯黄枯黄的,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眼闭着,仿佛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 这又是夜里,一盏烛灯晾着。 小滑头瞧了一眼,分明不冷的天,都觉得浑身哆嗦发颤,立刻就出来了。 他想,人死了还能一了百了,兴许转世投胎能投个好命,不致这样不死不活的,有啥活头呢? 卫珩听着小滑头的话,而蔚明真也在思索他说的内容,两人想了会,卫珩转头看向蔚明真,无声里,蔚明真仿佛懂他意思,便转头看向小滑头,说:“往后有差事,会派人过来和你知会。” “好咧!”小滑头笑着应道。 随后,卫珩和蔚明真返身回去,前往北巷。 素映老母亲的家在北巷的最深处,很僻静,都没人住,因不透风,常年阴凉,饶是这样春暖花开的天,都透着一股阴风。 因巷子窄小,通道仅供三四人同行,用马车行不通,只好步行。 巷子深,明真负伤,这里头空气阴凉凉的。 卫珩怕她被冻着,就把外衣盖在她身上。 蔚明真感到一丝暖意裹住她,侧首看了一眼卫珩,淡淡笑。 卫珩:“这地方冷,路也不平坦,小心些。” 蔚明真:“我晓得。” 北巷的路,地面早就凹凸不平,许多裂缝,无人管理,仿佛是一个被废弃的垃圾场。 这条通道本来就窄小,偶尔还有人路过。 卫珩会护着她,侧身让人通行。 走了一会,终于抵达目的地。 果然瞧见一处破漏的木屋子,卫珩和蔚明真走上去,前边还有一块空地,前方高楼当着,屋子连点光线都透不进来,阴暗凄凉。 蔚明真往前走,卫珩拦住她:“我先去看一眼。” 蔚明真看他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就等在屋外。 卫珩从那一处破洞外往里探,一眼就瞧见里头有人正挨着床畔,头趴在上面,似乎是睡着了。 卫珩转身回到蔚明真身旁,悄声说:“床边上趴着一人,应该是素映,像是睡了。” 蔚明真便和卫珩返回去,一起凑那洞口里瞧。 果然有人趴在床边,穿着单薄的衣衫,人看起来十分消瘦。而那床上躺着的人,就更夸张了,瘦的根骨毕现,每一块都凸出来,远远一瞧,像个骷髅架子躺在那似的。 看了一眼,蔚明真不忍垂眸。 那般凄惨场景,蔚明真看得揪心。 不由想起母亲来…… 她的母亲,是否此刻也是如这一般呢? 蔚明真不敢继续猜测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眼来。这时,病床上的人艰难睁开眼,手慢慢抬起,抬得很费劲,好一会才放在趴在床边人的肩上,随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声粗嘎的啊啊声。 素映被惊醒了。 她连着几日照顾病重的老母亲,心力交瘁,实在累坏了。 本想稍作休息,没料想,趴一会就睡着了。 听到响动后,素映醒来,看老母亲睁大了眼,啊啊的,像是要说些什么,赶紧伸手抓住老母亲的手,头凑过去:“母亲您说……女儿仔细听着,您慢些说……慢慢说……” 病入膏肓的人,仿佛一瞬间回光返照,嘶声道:“让……让我……死……死……!” 说着,头一仰,猛地身子一阵痉挛。 素映惊骇欲绝:“母亲!母亲!” 看到这一幕,蔚明真眼睛也随之睁大。 她死死盯着,直到一双手遮住她的眼。 耳边,响起轻柔低语:“不要看……明真,不要看。” 慢慢说着,将这惨烈情景从她脑海里一点点排除。 蔚明真轻喘一声,嚯地转身。 心跳很快,连手都在抖。 她背对着卫珩,颤声:“走……我们走。” 第30章 明真一说要走,卫珩就立马握住她的肩膀,这才发觉她身子抖得厉害,人仿佛撑不住随时都会倒下。 卫珩心头一阵慌,紧紧用手臂撑着她,让她依靠在怀中,一面轻声安慰:“明真……你别怕,有我在。我们这就走……” “等一下。”蔚明真猛地伸出手,嚯地一下就抓住了卫珩的手。 卫珩把手递上去,五指顺势滑入她的指缝之间,紧紧交缠。 卫珩:“明真,怎么了?你……不想走了吗?” 蔚明真轻轻吐气,眼微闭,声音宛若一丝飘游的虚气:“容我缓一缓。” 卫珩沉寂一晌,才应道:“好。” 卫珩带蔚明真走到一边上,那破露的草木屋里传来素映尖锐的哭嚎声:“母亲!母亲!” 卫珩:“明真,别听。”说着,用手罩住蔚明真的耳朵。 饶是这般,素映的声音仍模模糊糊的透过来。 仿佛午夜梦回里,她依稀看到她的母亲,也这样破败残缺的躺在病榻上,像一具骷髅架子般了无声息的模样。 蔚明真感到胸口被一股气给生生堵住,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身子缓缓倒下来,她见不得……见不得那样悲惨的一幕。 卫珩见此,放下手,几乎要将她从后背抱入怀里。 他看得心疼,心绞在一起,并不比她好过:“明真,受不住就别听了。我们走吧。” “不……再等一会,就一会。一会就好。”蔚明真说着,转头看向卫珩,那神情执拗,好似顽石一般,认定了死理。 卫珩心紧紧一抽,声音覆在她耳旁,轻柔慢语:“我陪你……我会陪你的明真。我卫珩会一生一世,用一辈子来陪你达成你的心愿。” 他的声音在耳侧深情而温暖,但蔚明真的心,却不曾感到一丝暖流渗入进来。 她觉得冷。 浑身刺骨的冷。 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之前,一直都是在自我安慰,她按部就班的安排着一分一秒,企图用这种稳定的节奏,好让心不要乱,不去多想。可见到刚才素映娘亲卧病在床的一幕,再听到她口口声声说着要死…… 噩梦重回,她几乎在那一瞬间有种窒息而死的错觉。 她闭着眼睛,蹲坐在地上,过了许久…… 许久…… 直到她再度睁眼时,仿佛终于恢复了原样。 卫珩一直陪在她身边,却清晰的感觉到,和她的距离仍那么遥远。 明真的心,他难以触及。 她浑身也很冷,□□的肌肤透着一丝透明的白。 唇在颤抖,分明想起了不好的事。 她却不说。 卫珩笑道,明真在自我缓解。 将沉甸甸的痛苦压抑在胸口,宁愿自己强压下去,也不愿被人知晓,被人看到她失态的一面……她在折磨自己。 而卫珩在她耳边,始终没有停止说话,他期翼她能听进去一点,哪怕一个字都好。 直到她紧闭的眼重新睁开,卫珩看到她眼神冷漠如霜,心陡然一沉。 但嘴巴,还是咧了起来,露出一丝笑,仿佛假装放了心:“明真,你可是好些了?” 蔚明真一转眸,侧首时余光在卫珩身上一掠而过,她低声道;“命人,将她娘亲的尸身处理了吧。” 她说时声音很轻,和不远处屋里素映悲惨的哭泣声仿佛融在一起。 蔚明真眼神幽幽。 也许,她真是煞星。 所到之处,尽是鲜血人命。 但,也许……是报应呢? 蔚明真想着,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微末而令人难以察觉。 心底,仿佛起了一丝异样的快慰。 她慢慢起身,朝着那狭窄的小巷子里款款往外走。 卫珩见她顾自走了,本想要扶着她,手刚伸出,蔚明真好似没看到他的举措,直接擦身而过,手指尖擦过她的肩头,她未曾回头,一直往前,往前…… “明真!”卫珩几步追上前,走到她身边来,“我和你一起。” 他说着,眼神坚毅,定定望住她。 蔚明真那一霎,从恍惚中回过神。 “这巷子里冷,你走着,怎么连外衫快掉了都没注意呢?着凉可不好。”卫珩碎碎念叨着,随即抬手,将那几乎掉了一半的外衫往她肩头上拉,直到重新都弄好,才满意的勾唇,笑道:“明真,我们一起走吧。” 蔚明真:“……好。” 蔚明真和卫珩走北巷里走出来。 那阴暗的巷子里灰冷色的气息逐渐从身上褪去,外头的阳光照射下来,令身体慢慢恢复暖意。 卫珩伸展手臂,吐出一口气,叹道;“这里头真冷,还是外头好。明真,咱们这是要直接回府,你还是再逛逛走走?” “我想买些东西。” 卫珩有些好奇:“买什么?” 蔚明真:“买些小珠子。” 小珠子?卫珩眼神越发困惑。 蔚明真看他搔头的样,颇有几分傻气,噗地没忍住,笑了一声:“我想做链子,我们往后要用人,我不能总靠着你,闲暇时候做一些手工艺品,好拿去售卖,多少能赚点。” 卫珩一听,心道,明真说得也对,但他又打心眼里不想明真累着,犹豫了半晌,见蔚明真言笑晏晏,眸子里光彩莹莹,他忽地心底豁然想通了她这样做的缘由。 她想尽一份自己的力,不想依赖他。 卫珩心底有点酸,又很快觉得,他的明真真厉害,心细待人好,还会挣钱呢,了不起。 卫珩笑;“那好,我带你去买,你想哪去买?” 蔚明真:“有一家店铺价格好,珠子质地也好,性价高,叫珠玉宝店。” 珠玉宝店,名儿可真是鲜艳又直接。 卫珩带着蔚明真坐马车去珠玉宝店,到了店铺后,俩人下车,蔚明真一进店内,就有个活泼劲十足的活计一个弹跳蹦上前来:“哎哟,客官,来来来,里面看,咱们家的珠玉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啊,您用了就不想再用别家的……” “停停停,我们自己会看。”卫珩被这伙计热情的推销劲给弄得无语。 蔚明真却微笑看着那不到十三,身形瘦小却灵活的小伙计:“让你们老板出来吧,我要批货。” “客官,你等会,来来来,这边上座。” 这小孩儿人也太活泼了吧? 卫珩心里咕囔了一句,转眼看身边的人,却平静淡笑,心想,他得镇定,连明真都这么镇定。 转念一想,明真会来这家店铺,估计是老客户,肯定见过这小伙计,怪不得没被吓到。 等老板出来后,蔚明真从座位上起身:“苏老板。” 那老板定眼一看,先瞧她穿得素朴,人却生得白皙精致,转眼一看,这旁边的人……瞧着有点眼熟,苏老板眯起眼,忽地哎哟一声:“这、这不是卫家二公子么?那这位……就是二夫人了。” 卫珩见这珠玉宝店的老板认得他,便问道:“苏老板见过我?” 苏老板笑道:“那自是见过的。英远伯和守备大人可都是英雄啊……前阵子,也是二公子带兵亲自剿匪,将周边的流寇扫清,可也是为我解了一桩难事啊。先前,咱们的珠宝,从外面要运到青州路途漫漫,总得遇上那波人,避无可避,可愁死我了。” 卫珩一听,原来有这等关系,不怪苏老板会认得他。 卫珩笑笑:“这都是分内事,苏老板不用客气。” 苏老板:“怎么,二公子也来卖珠宝?是为您夫人买的吧?” 卫珩:“是夫人要来亲自买,我便陪着一起来看。我也不懂,我家娘子懂。”说着,卫珩看向蔚明真。 蔚明真和他对了一眼,心想,苏老板和卫珩有这层关系,那这折扣,估计还能讲低些。 蔚明真想着,冲老板笑:“我收珠子做手链珠钗等一些饰品。” 卫珩相当于苏老板的间接恩人,如今还是客人,苏老板笑容满满:“那夫人和二公子这边里面请。” 蔚明真和卫珩跟着苏老板入内。 蔚明真亲自挑,挑了一阵,选得七七八八,感觉够她做一阵了,便停手来,和苏老板讲价。 苏老板被蔚明真一砍再砍,又搬出卫珩过来,苏老板肉痛得不行。 蔚明真笑:“苏老板不妨想想,若是全被之前的流寇给劫走了,还不如低价卖给我。况且,这价钱,苏老板还是有盈润的。若觉得心疼,回头我送一手链给苏老板,我想,苏娘子会喜欢的。” 苏老板一听,心里不由思索起来,这二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不是随便看看。 苏老板想着,笑道:“岂不是要让夫人破费?” 蔚明真:“不……下回,苏老板再放低一些价钱,这不就对消了吗?” 苏老板一愣。 等蔚明真转身去叫卫珩来付钱时,苏老板望着她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勾唇一阵失笑,这位二夫人,真够精明。 等卫珩付了账,便从珠玉宝店里离开。 卫珩:“接下去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蔚明真:我想去湖边坐一会。” 卫珩:“湖边会有点冷。” 蔚明真:“没事……”她一顿,又定睛看了眼卫珩,伸手拉了拉肩头的外衫,淡笑,“不冷。” 卫珩心一动,忽地脱口而出:“风若吹来,你觉得冷,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的话,令她错愣一晌。 尔后,蔚明真嘴角轻扬,这人……还真是见缝插针的占便宜。 她笑:“去湖边吧。” 卫珩:“遵命,娘子。” 娘子在卫珩口中缓缓嚼着,钻入她耳中,透入心上。 蔚明真侧首,踩着托脚的底盘,在卫珩手臂有力的搀扶上了车,随后二人来到湖边。 湖边有一个小亭子,专供人停下来休整小憩。 蔚明真靠着柱子,眼神望向前方远处一片平静清澈的湖泊。 她很安静。 卫珩低下头,便能看清她近在咫尺的容颜。 不是原来的模样,却形神之间仿若能够重叠。 看着看着,他慢慢朝她低头…… 蔚明真察觉到一缕热气逐渐贴近,她一对眸子缓缓转过来,正对上卫珩低头的黑瞳。 蔚明真:“怎么?” 卫珩镇定的直起身,端正姿态,瞧她娴静从容,忽地心头生出万般复杂情绪,最终,神情定住:“明真……我在想。” 蔚明真:“想什么?” 卫珩:“想你。” 蔚明真:“……”沉默一会,才别过脸,白嫩脖颈似浮现一丝微红,“卫珩,你别总说胡话。” 卫珩认真道:“没说胡话,就是想……之前人不在想,人在了更想。想怎样才能守住你一辈子……” 她这性子,方才那会,那冷漠的眼神,卫珩至今不曾忘。 卫珩晓得,她看似好说话,善意温和,但他……不曾走进她心底,她始终是抗拒的。 但卫珩也不想逼她。 可说一些情话,总不能叫他憋着吧? 蔚明真一撇眼,看他那无辜可怜的神态,像是趴在脚边的大狼犬。 心一动,便起身道:“回去了。” 卫珩见她要走,便跟着起身:“回去回去,再吹下去就要受凉了。”说着,围绕在她周身,跟得紧紧的。 蔚明真看他这无处不在的样子,有些无奈,最终一抿唇,未曾说什么,和卫珩一起上了马车,慢腾腾返回卫府。 第31章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晨曦里的初露微寒一丝湿气,淡凉的空气,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令人闻着心肺舒怡。 一大早,兰州那边带信人已返回青州。 用过早膳,卫珩的人就过来汇报详情。 卫珩将人带到蔚明真跟前,未免她不放心,让她亲自询问。 “祖……老太太那边,可有人派人的动向?” 送信人是个青年壮小伙,人很憨实,生了一张不会撒谎的脸,小伙回:“我是潜入伯父府邸后,将那信塞到老太太枕头下,还露了一角,老太太应该能发觉。但我等了一日,不见伯爷府里有人出来,便先回来了。” 蔚明真神情黯淡,她之前设想过,外祖母兴许不会信,会以为是有人恶作剧。 而今听送信人这么讲,也心底惴惴,暗想:也许,她可亲自前往兰州…… 卫珩让送信人离开,还给了劳苦费,等人一走,就关上房门, 卫珩:“明真,你先别着急。兴许老太太还在考虑中。” 蔚明真沉默一会,才道:“我想亲自去。” 从青州到兰州,长途跋涉,她的身子怎吃得消? 卫珩摇头,态度坚决:“不成。我再催一催蔚府那边的人,看能不能联系到蔚夫人。若兰州那边赶不及,那咱们就先在蔚府下手。” 兰州是远水,他知道不好搬运过来,而蔚府布置下来的内线,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侦察能力一流,卫珩不信,柳姨娘的人还能24小时不间断的在外面坚守! 只要找到松懈的时候,那就会有机会。 蔚府有柳姨娘的人,守卫森严,但经过这三个月,也该放松一些,说不准偶有偷懒时,就能趁此机会将信送到娘亲手里。 她如今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得冷静。 蔚明真慢慢纳气吐息,将胸口那浮躁之气逐渐排除,她抬头看向卫珩,定神道:“现在……就是等。” 卫珩听到,沉默凝视着她一双安静的明眸,心想,蔚夫人情况糟糕,她心里如何不着急……但明真不得不控制住。 他几乎能清晰感觉到她一颗心有多么煎熬,又必须强行压住。 这种心情……他无法分担。 他能做的是,是尽快将信送到章妈妈手里,让她交给蔚夫人。 帮她把做到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兰州那边情况不确定,而蔚府那边,过午后,终于得来一个好消息。 卫珩的人,终于将信送到了章妈妈手里,并亲眼看到章妈妈将信交给蔚夫人。 但事后如何,门被章妈妈紧紧关上,却不得而知。 蔚府。 章妈妈修剪花盆时,忽地发觉,湿濡濡的土壤里,似乎露出一个泛黄色的纸张角。 章妈妈神情一动,她状似无意的拨弄花枝,随后,皱着眉,一面叹息:“土松了,该换换咯。” 旁侧守在门口的俩下人看了,嗤笑一声。 章妈妈抱着花盆,转身走入屋内。 门被紧闭上后,章妈妈暗暗锁住,旋即返身来到桌面上,将花盆一放。 人背对着敞开的窗户口,而那俩柳姨娘的人,走到窗口往里瞄了一眼,就见章妈妈正背对着他们,用手拨弄花盆里的土壤,两人又互相看了眼,笑得很随意,又透出几分肆意的冷漠和不屑。随后转身,一面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吃酒。 章妈妈侧首打量过去,见他们不在了,这才赶忙用手将土壤拨开,果见一封信藏在里头。 她拿出信,随后快步往前,手一撩帘子,进入兰氏休息的里屋。 兰氏正躺在病床上,听到脚步声,略显急促,不由睁开眼,朝发出的声音地方看去,见是章妈妈,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兰氏轻蹙眉角,声音虚弱:“章妈妈……” “夫人,有信送进来了。”章妈妈上前,压低嗓音,顺势将那沾染着土壤湿润气的信给兰氏一看。 兰氏精神不佳,兴味阑珊地垂了垂眸:“可是那人故意这般做的?” 那人指的是谁,夫人未曾言明。 章妈妈心知肚明,但她摇摇头,用袖子将纸面上的污渍擦去后,随后指了指信笺上两枚字眼,声音颤悠悠:“夫人您看……您看这信上署名,像不像……大姑娘的字?” “你说……真真的字?快……快拿来给我看?”兰氏一听,表情赫然一变,急匆匆伸手来将那信一把夺过,随后一双眼紧紧盯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兰氏才看了一眼,就差点没从床上挺身跳起来,她抬手,颤抖着举高,举到章妈妈跟前,几乎一下就泪流满面:“是真真的字……就是真真的字……真真还活着……” 活着? 章妈妈狐疑皱眉,她见兰氏这般兴奋喜悦,心想,万一这封信是假的……毕竟,柳姨娘之前模仿夫人笔迹一事,章妈妈还记忆犹新。 这回,可又是柳姨娘使出来的新花样? 章妈妈想着,不知当讲不当讲,但看兰氏高兴哭了,难以遏制狂喜之情的亢奋状态,章妈妈湖感到一丝心酸,多久未曾看到夫人展露笑颜的样子了。 这些时日来,夫人一日日萎靡下去,饭不吃,吃了也只是吃一点点,成日捧着大小姐的遗物不放。 先前去大姑娘的坟墓探望时,坟墓居然被挖了,夫人气得当场找柳姨娘理论,并将老爷也拉出来,想当面和柳姨娘对峙,然而,还不等夫人说,光提到大姑娘名字,老爷就怒不可遏的将夫人赶回屋子里来。 想到蔚府里那些人的嘴脸,和老爷对待已逝的大姑娘的态度,章妈妈心寒绝冷,她而今,只想守着夫人。而夫人眼看也快撑不住,这封信……兴许,是转机呢? 不管真假,章妈妈道:“夫人,先拆了这信,看看内容。”说着,又一顿,仿佛在委婉的提醒兰氏,“大姑娘写信会有一个小习惯,一般人难以模仿。” 兰氏听着,经章妈妈一说,也想起了之前柳姨娘将她信笺给偷换了的事,手狠狠一攥,低头时,神情一恍惚,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还有些胆怯。 万一…… 万一不是的话…… 兰氏不敢继续想,连拆都不敢拆。 兰氏沉默,好一会才将那信推给章妈妈:“章妈妈……你来……” 章妈妈接过信,看着夫人恐慌不安的脸色,一瞬间想明白是为何,心底哀叹一声,也不由跟着一块揪起一颗心来……可心里很清楚,大姑娘可是夫人和她亲自埋葬的,是死是活,章妈妈最清楚不过。 只是在夫人心里,大姑娘一直未曾离去过…… 难道,真是大姑娘梦里托人? 章妈妈这人,还真有点信鬼神之说。 她一直坚信,如夫人这般善心的好人,断然不会被柳姨娘那般恶人所打倒。 然现实何等残酷,章妈妈都快没信心了,这封信,不光是夫人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的定心丸。 章妈妈终于将信拆开,拿出里面有些湿掉的信纸,上面一些字被少许晕染开来,但认得出字迹。 章妈妈仔细看着,越看眼眸睁得越大,一直到看完整一封信后,章妈妈也显得激动起来:“是大姑娘……肯定是大姑娘没错,大姑娘托梦来的……” 每一句话末尾,都有一个小旋儿,这便是之前大姑娘和夫人之间玩耍的约定。 唯有大姑娘,才会画这般小旋儿,那柳氏母女,断然模仿不出。 信里说,大姑娘托生到一孤女身上,但只在夜晚才能停留在身体里,那时阴气重,鸡鸣之后就会离去。希望蔚夫人看到此信,能出府相聚,可亲眼已证事实。 此孤女,乃卫府二公子新娶的妻子。 二公子是好人,会帮她们。 兰氏将信看了,再听章妈妈在耳边说道,忽地将信按在胸口,颤声哭道:“我的真真……我无辜冤死的女儿……” 章妈妈伸手,揽住兰氏的肩头,声音也哽咽起来:“夫人,小声些,外面那些人听到可不好。” 兰氏听了,抬手捂住嘴巴,手上沾染着一丝土壤涩涩的气息,却令她心情畅然平缓,再不像先前那般郁结痛苦。 “章妈妈,你拿纸墨笔砚过来,我要亲自回信……”说到这,兰氏眼神一定,手撑在床上,紧紧咬牙,“这次,章妈妈你亲自出府,务必要将信送到那位二公子手上。” 章妈妈哎地应了声,随后起身来,去拿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案板上铺开,随后快速研磨。 等研好后,兰氏执起笔来,写下一封,等字迹晾干后,便交给章妈妈。 章妈妈从屋里走出来,那守在屋外的两人见章妈妈眼有点红,和哭过似的,嘴巴一撇,心想这俩老娘们儿天天哭,怎么没早早哭死? 章妈妈不语,转身正待要走,却听其中一人:“去哪儿?” 章妈妈双瞳赤红,眼神极冷,口气也很不善:“怎么,连置办些新首饰也不成吗?” “呵,大夫人还有闲情装扮呢?” “大夫人要置办,同你几个奴才何干?做好看门狗,别的少管!” “你这老婆子,敢这么说话——” 旁边一人忽伸手拦住他,低声道;“估计里头人是要死了,回光返照呢,让她去。” 这人一听,笑了声,心想也是,不然,这章老婆子何故哭成这般德行? 不由嗤笑道:“哼,可别一去不回。” 章妈妈没答应,眼神阴沉地瞥了一眼那柳姨娘的两名狗腿子,转身就走了。 章妈妈一颗心跳动不停,她怀里揣着信,直奔卫府。 卫府。 蔚明真惦念着蔚府那边的情况,手里的珠子几次都没串进线里,便只好先放下来,冷静会再继续。 毕竟干等着消息,不做点事,心里头会更不安。 正待她整理好心情打算重新继续手上的活时,卫珩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卫珩一进来,就将门迅速关上。刚一关上,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蔚明真:“明真,有回信了。” 第32章 回信?一听有回信,蔚明真放下手里的串线,随后接过卫珩递来的信笺,忙不迭拆开看看。 仔仔细细,每一个字都不放过,看过后,平素清冷的人此刻眼底聚满宽慰的欣喜。 母亲认出她的字了。 蔚明真将信抱在怀里,顾自喜悦一阵后,才忽地想到信里说的安排见面时间。 见面的事,刻不容缓。 可要见面,还得详细考虑周到后再约见,不可草率。 蔚明真想着,转头看向卫珩:“母亲说了,可以见面。对了,过来送信的人是谁?” 卫珩:“听我的人说,年纪很大,应该就是你母亲身边的那位章妈妈了。” 蔚明真听罢,心想,若真是章妈妈,应该让她留下来,和她见上一面才好。 她之前信里说了,卫珩是可信任之人,而章妈妈既然能将信交给卫珩,也说明,那封信里的内容母亲和章妈妈应当都看过。 想到这,蔚明真微微凝眸,似乎在想之后的事。 她想了一会,才转头看向卫珩,道:“章妈妈可是已经回去了?” 卫珩点头:“留了信就回去了。” 蔚明真又继续问:“这信,是如何送到你的人手里的?” 卫家那般对待她,而关于卫珩,章妈妈也好,母亲也好的,都不甚了解。起初拟草这份信时,蔚明真想了很多,该如何令母亲她们信任,而现今,经历过素映的事情,蔚明真不敢轻易信任任何人了。 她这般仔细问,是怕这其中任何一条连接的人出了问题,都会满盘皆输。 卫珩知道她的担忧,伸手轻轻放在她肩头:“放心,是可信之人。你之前和我说的,我早做好准备。我有特意吩咐过,若有外人来送信,都要先检查一遍。这样,才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章妈妈是蔚府的人,偶尔跟着蔚夫人来探望过蔚明真,前世里,卫府之中,应有人认得章妈妈的脸孔。 自打她那桩事之后,卫家和蔚家这两家,就没再来往过。 若章妈妈突兀而来,引起卫家人的注意,兴许会让他们的计划出现纰漏。 卫珩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早让人盯梢着以防万一。 蔚明真听后,松口气,对卫珩,她莫名感到很信任。 又也许,是因为她身边……现今就剩下卫珩在帮她。 若连帮她的人都不信,再发生一点摩擦隔阂,那之后就会越发举步维艰。 卫珩连对她的感情都坦荡荡毫不遮掩,又怎会在别的事情上对她有所隐瞒呢? 况且,真瞒了什么,他在她跟前,不是个擅长扯谎之人,一试便知。 对这一点,蔚明真还是很安心的。 蔚明真在心中细细想罢后继续说:“那我们还得回信去,约好相见的地点就等母亲那边能不能出来。”她说着,心头思考起关于柳姨娘的印象。 柳姨娘会让母亲出府吗? 她派了人把守着,就是不想母亲有任何动作。而今在蔚府,柳姨娘独大,家里能镇场子的人又向着柳姨娘……蔚明真感到很苦恼。饶是约好见面地点,想要出来,又得费一番周折。 蔚明真秀眉紧蹙,而卫珩看到她的表情,晓得她的苦恼,便道;“明真,你不用心急。如今章妈妈那边有了回信,等你母亲出来后,让你母亲亲手书信一封给你外祖母,这样,你外祖母会信任一点。我们这边,到底不如你母亲娘家那边好办事。” 卫家和蔚家,如今在她的事件发生后就有了间隙,卫家等同害死她的凶手,想来母亲也不愿和卫家再有任何瓜葛的。 若非而今只得靠卫珩帮她,她也不想两家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蔚明真思及此,目光注视着卫珩,似在筹划接下来的对策。 她想了会,便顺着卫珩的话,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毕竟我嫁入卫家以来,和外祖母相见很少。但若母亲真有意外,外祖母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之前外祖母亲自过来,帮母亲要回她的尸身,而今余威震慑着柳姨娘不敢动母亲,若外祖母看口说要接母亲回娘家,便说柳姨娘,也恐怕会劝父亲。 一旦娘离开蔚府,柳姨娘更能独享,枕边风到时候吹一吹,兴许小三还能转正。 但蔚明真心里很清楚,柳姨娘便是霸占了蔚府,也成不了正妻。 宠妾灭妻的事,不管谁来干,都等同毁了官场名声。 想来蔚远达这心,也没这胆量。 待母亲脱离蔚府后,把身子养好,再找柳姨娘算账不迟。 “那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回信约好相见的地点,我的人还会继续留在蔚府盯梢,时刻关注情况。一旦你母亲能够从蔚府出来,我们第一时间好晓得和你母亲见面。然后,咱们好和章妈妈商量,怎么让你外祖母将你母亲接走。” 蔚明真点头。 随后就写了回信给卫珩,让他的人转交到母亲手里。 而章妈妈到卫府送过信后,便在街上随便挑了一些首饰装装样子,随后兜里揣着便回了蔚府。 回到蔚府后,章妈妈返回院子里去找兰氏,而兰氏正躺在床上心心念念渴望明真的回信。 在兰氏心里,她觉得她之前果然不是做梦,真真还在。 这封信,验证了她的想法。 章妈妈回来时,外面柳姨娘派来盯梢的俩人看到章妈妈,其中一人笑道:“章妈妈回来了?” 章妈妈没搭理这人,而是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正待开口,忽听到一人说:“章妈妈,请等一下。你兜里放了什么?” 那人声音有点严肃,章妈妈听了,却淡定的转头,将揣着的首饰拿出来:“怎么?你是觉得,我去外头通风报信了不成?” 那人眼神略沉,看章妈妈坦荡荡的样子,又想到屋里头那病入膏肓的兰氏,放心下来,放下拦住的手,随意道:“怎么会呢章妈妈?我只是确认一下。章妈妈进去吧。” 章妈妈瞥了一眼,就转身进屋里去了。 进屋后关上门,一步也不回往里走。 待撩开帘子进去后,一眼看到床榻上的人。 兰氏注意到有人过来,转头来,一看是章妈妈,粲然一笑:“怎么样了?信可是亲手送到了?” 章妈妈点头:“夫人放心,老婆子亲自送的。那卫二郎似也厉害,早命了人在外头候着,看来……早等着我们的回信了。” 兰氏一听章妈妈的话,也眉开眼笑地说道:“是啊……看来那位卫二郎,真如大姑娘心里说的,是个可信赖之人。只是……老奴不太明白,大姑娘和那卫二郎……” 兰氏猛地一双眼射向章妈妈,章妈妈饶是和兰氏共处这些年来,仍未曾见过兰氏这般尖锐的眼神。 章妈妈心一跳,当即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大姑娘是怎么死的,是被人污蔑通奸而死,而今,她议论大姑娘生前和她小叔子的事,还说得这般不明不白,这言下之意不是在非议大姑娘名声吗? 章妈妈当即道:“夫人恕罪,是老奴失言,老奴掌自己的嘴!” 说着,章妈妈抬手欲要打自己巴掌,却被兰氏拦住:“不用。” 兰氏盯着章妈妈,声音很轻:“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没第二个知道。不管真真和他什么干系……这都无所谓。” 莫说没关系,真有关系,前世的事,和这辈子何干。 真真被那卫家老太婆害死,而这卫二郎有心弥补,那自是再好不过。 兰氏想着,想起她那可怜的女儿,又不由想起府内的柳姨娘母女。 她得想个对策,她得出去才能见到真真。 思及此,兰氏看向章妈妈,道:“章妈妈,你送了信就回来了?那边,可曾说什么让你带回来没?” 章妈妈听了,细细想了会,道:“没有,收了信立刻就进去了。老奴人不好在卫府那边待太久,夫人您也晓得,卫府里有人认得老奴的。” 兰氏晓得章妈妈的顾虑,他们两家如今的关系,哪家都不想有任何交集。 若非为了真真,兰氏何尝想和卫家人接触? 兰氏想了会才继续说:“想来,真真还会让那卫二郎托人过来送信的。章妈妈,你要时刻注意着。” 章妈妈听到兰氏的话,郑重点头,伸手握住兰氏那形容枯槁般的手,忽地心底一酸,柔声劝慰道:“夫人,既是如此,那您也该好好把身子养起来,恢复过来,之后才好应付那些事。若不然身子吃不消,大姑娘瞧着……不得伤心坏了?” 兰氏一听,目光微动,神色怔了一会,忽道;“章妈妈,你拿镜子过来。” 章妈妈听兰氏的话,将镜子取了过来,而兰氏接过镜子照了一眼,赫然吓了一跳,险些手一滑,就将镜子给摔了。 第33章 兰氏被吓到了,镜中人那模样,似一具骷髅,仿佛随时都会散了架一般。 章妈妈见兰氏神态惊悚,心里却不住发酸。 自大姑娘去后,夫人因思念大姑娘而夜不能寐,整日精神萎靡,连梳妆打扮的劲头都没有,别提照镜子,连吃食都是章妈妈勉强喂进去的。 而今见夫人这般吃惊样子,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变成这副模样…… 章妈妈心想,曾经的夫人,也是温婉静雅,温柔美丽,也曾同老爷有过一段恩爱时光。 不过夫人性子倔,与老爷争执也不易妥协,看那柳姨娘,这些年来伏低做小,伺候得老爷舒心顺畅,倒把夫人衬得宛若不开窍的妒妇一般。 这府里人都觉着柳姨娘好,章妈妈却厌恶那柳姨娘虚伪的嘴脸。 蔚府里的下人们,许多都是柳姨娘的狗腿子,帮着她一块镇压府里的人,表面上贤淑大方,宛若正房夫人一般,私底下,章妈妈可不止一回瞧见她命人责打下人。 老爷宠她是真,纳了柳姨娘为妾后,也曾起过再收几个通房丫鬟的心思,可但凡被老爷宠幸过的府里丫鬟,都未曾升位,好一些还被不知名的由头给指摘遣送出府。 比起这整弄人的手段,夫人往前的肃穆脸色,都算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夫人出身大户人家,不愿同这等心思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一般见识,然而谁晓得,却被那毒蛇一般的女人反咬一口,还间接害死了大姑娘。 想到这些,章妈妈心有戚戚,她曾劝过夫人,莫要纵容那柳姨娘,夫人却说,她一个姨娘成不了事,也信老爷不会宠妾灭妻。 然而直至今日,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得不说,这世道就是利字当头,夫妻亦不例外。 当初蔚远达靠英爵公得了不少好处,而英爵公一倒台,这般没良心的负心汉,果然显出真面目来。 章妈妈越想越觉唏嘘,而此刻,兰氏伸手抚了抚干扁的脸颊肉,几乎两边腮帮都凹陷进去,一双眼大而无神,面色更惨白无比,乍一看,真像极了地府来的厉鬼。 把自个也给吓了一跳后,兰氏逐渐冷静,恢复了神情后,兰氏凄苦又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才转头看向章妈妈,带着一丝虚气轻声道:“章妈妈,帮我梳洗一番。” 章妈妈一听夫人终于要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喜不自禁,面上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说道:“好勒夫人,老奴立马就准备温水过来,夫人你等一会,立马的!” 章妈妈说着,转身就走去打水去。 而兰氏见章妈妈这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淡淡失笑,随即坐在镜子前等着。 不一会,章妈妈就端着脸盆进来了。 进来后,章妈妈伺候兰氏洗漱,待洗漱好后,章妈妈给兰氏梳头。 从前,兰氏的发质很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沿着肩膀而下,宛若瀑布一般好看。 现在,却干燥的宛若一把枯草,摸上去十分粗糙,章妈妈心酸的瞧着,拿着木梳子一遍遍梳,将那干草般的长发梳顺后,看着稍微好了些。 兰氏在镜中打量着自己,神情已不似之前那般惊骇,她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超脱一般的安宁。 因为,她的真真回来了。 兰氏笑着,抿唇淡淡噙着一丝笑。 眼底升起一丝斗志,蔚远达对她而言,不过一个负心郎,兰氏不会再在意,但柳姨娘却是她不得不在意的人。 先对付柳姨娘,再和蔚远达和离。 这是兰氏的打算。 待章妈妈给她装扮好后,兰氏添了不少的精神气。 章妈妈瞧着,心想能慢慢恢复过来,这便极好了。 等一切都拾掇完,章妈妈打量一番,满面笑颜:“那柳姨娘,果然是不及夫人半分颜色,咱们得让那柳姨娘看好,才不负大姑娘梦里嘱托!” 兰氏听了章妈妈话,道:“确实,那柳姨娘害我女儿,还害我。走,出去先将她那门外两条看门狗给打出去。” 兰氏这般说,章妈妈得令。 章妈妈本身是个厉害角色,兰氏却是个性子弱,章妈妈无可奈何 夫人不振作,她做奴婢的,也会士气难蹶。 而今可好了,夫人振作起来,她也能大展拳脚。 章妈妈笑着搀扶着兰氏的手走出去,一打开屋内,外面柳姨娘的俩人朝她们看来。 章妈妈喝道:“让开!” 那俩人被章妈妈这忽然的一喝给吓了一跳,顿时,其中一沉不住气地猛地往前走一步,嚷嚷道:“你这老婆子,忽然发什么疯!” 兰氏平静:“让开。” 那人见兰氏出声了,仍不以为然。 这正房夫人的名号宛若摆设一般,早不被他们放眼里了,再者这阵子以来,蔚府里上下的人,哪个不认柳姨娘才是正房夫人。 虽说,兰氏有着名分,可待兰氏一死,柳姨娘不就名正言顺了? 那小厮讽刺地笑了两声,张扬地喊道:“夫人不是病得都起不来床了吗?怎么要出去了,可别一不小心连路都走不好就摔了。” 啪—— 兰氏忽地抬高手,狠狠往那说着胡赖话的小厮脸上掌掴。 一巴掌的力道,几乎费了她全部气力。 她挥下之后,气促喘气。 章妈妈见此,伸手扶着她的肩,轻声问:“夫人可还好?” 兰氏沉默着点头,眼神却朝着那震惊的小厮看去:“我是蔚府的女主人,你一个奴才东西,这般同我说话,真当我已经死了吗?这里不需要任何人看守。” 那小厮被打蒙了,半晌没吱声,倒是旁边一个看戏的此刻恭声道;“夫人,最近蔚府里有盗贼进入,这是为了夫人的安全。” “盗贼?”兰氏听了,盯着那出声的人,呵呵冷笑两声,“确实是有的,不是……是贼喊抓贼。” 那人脸色一僵,语气难堪:“夫人……柳姨娘是为您好,您说这话……岂不是要寒了柳姨娘的心?” 章妈妈上前一步,冷笑:“寒了柳姨娘的心?你一口一个柳姨娘,这府里的女主人,是夫人,不是柳姨娘!姨娘在夫人跟前终究是个奴婢,还妄想爬上正房夫人的位置作威作福。这阵子,夫人是身子不好,而今恢复过来了,这掌家的权利夫人随时都能要回来!而你们,作为蔚府里的奴才,该听的人是夫人,而不是那所谓的一个柳姨娘!” 章妈妈缓缓呼出一口气,暗道她这一口气给憋了太长时间了。 从今往后,这府里,她章妈妈也该替夫人整顿一番了。 兰氏待章妈妈说完,侧眸看了一眼章妈妈,淡笑一声后便转眸看向眼前脸色难看的两人。 兰氏语气冷淡,口吻里带着说不出的嫌恶:“章妈妈的话,你们也得听到了。若柳姨娘觉着这府里的人,是归她管的。那好,你叫你主子柳姨娘过来,亲自同我谈。” “是奴才错了,冒犯夫人,奴才在这给夫人您赔罪了。”刚才那个会看眼色的及时投诚,而旁边那个还呆着。 兴许,是他没料想这局面忽地就绽开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直到旁边的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才嚯地惊醒过来。 “夫、夫人……奴才错了,真的错了!” 柳姨娘之前吩咐他们看守即可,得对兰氏客气,表面一定要做好,但他联想到之前的各种轻慢,心想,这也是柳姨娘默认的,嘴上说着要客气对待,实则在吃穿用度上都有所克扣减低。 本来他都以为里屋那个想着那死去的大姑娘,眼看就要跟着一起去了…… 谁想到……这人一下子又突然活过来了。 兰氏看那小厮那般震惊脸色,面上一阵青一阵紫,眼珠子还转动着,不知心底怎么腹议,但那又如何呢? 之前病猫一般躺在床上,是因失去真真后兰氏也生无可恋,而今知道真真还在,并嘱托了她要振作起来,不要被坏人所害,兰氏便觉得,她得向真真说的,不能让柳姨娘的奸计得逞。 兰氏缓缓吐气,心想,世事难料,现在,柳姨娘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另一边,卫珩已命人将蔚明真写好的回信送往蔚府。 蔚明真等着好消息,同时,也希望母亲能重新振作起来,不要熬坏身子,便宜了柳姨娘那恶妇。 到了晚间时分,卫珩命人做了晚膳端过来和蔚明真一起用膳。 蔚明真吃得慢,她的胃口一向很小,而卫珩胃口大,吃得快,呼啦啦没一会就扫光了眼前的吃食。 他这些天时常奔波,到处托人打探消息,也十分辛苦。 蔚明真便将自己的一份挪出一半来给卫珩:“这一面没碰过,你可以吃。” 卫珩咧嘴笑了一下:“碰过也没事,我一粗人,不忌讳这些。可是,明真,你吃这么一些就够了吗?” 蔚明真:“够了,我一直在屋子里,没怎么出去,饿不着。” 卫珩颇为不好意思:“我可吓着你了?” 蔚明真有些不明,但见他面上浮现一丝害臊,看了会,忽就想明白了,低头一声失笑。 灯光下,她表情恬静温和,语气也很柔软:“不会,我不会被吓着。” 卫珩看着,眼神都痴了。 心想,他的明真,可真是好看呐。 第34章 蔚明真看卫珩那发痴的眼神,目光微烁,低声说了句:“没吃饱就先吃,别光顾着看别的。 卫珩一听醒过神,嘿嘿一笑:“吃了吃了。”说着就把蔚明真匀过来的半份也吃了。 等吃过饭后,卫府外头,有一小厮装扮的人在徘徊不定,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来。 卫珩派在外头接应的人看到那行踪古怪的小厮,上前来问:“这位小哥,可是要来寻咱们府里的人?” 小厮一听,眼底闪过一丝诧色,心道,他表现得那么明显?那位贵妇人,说要他隐藏得好些,等后门处没人再过来送信,可哪里晓得,一下就被人看到了。 他怪不好意思,点头,压低声音:“是一位妇人托小的过来,说是要送信给你们府里的二公子。” 青年一拍手,嘿地一笑道:“这就对了,你把这信交给我就成。” 他狐疑皱眉:“你真是那位二公子的人?” 青年见他眼神怀疑,哎地一声,又继续说:“你不信我啊?那好办,我叫二公子亲自来。” 他一听一想,也好,他毕竟是替人办事,得办得妥当,别人才敢让他接着做。 做外快得有道德,他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好信誉。 想罢,他应道:“好,你让二公子亲自来,这信我亲手交给他。” 青年听着他话,眼底升起一丝稀奇,没见过这般耿直的! 青年转头,去府里惜香院找卫珩,把这事和卫珩说了。 蔚明真在场,卫珩并不避让。 待那青年说罢后,卫珩笑着道:“那我亲自去拿信,也妥当。” 蔚明真点头,看卫珩去了,心里原本还记挂担忧娘亲的安危,而今见那边有消息过来,想起曾经也同父亲据理力争过的娘亲,不管怎样,她目前能做的,是提醒娘亲柳姨娘很危险,而最终,还得娘亲自己振作起来才行。 她想着,那边卫珩已从外边取了信回来。 卫珩将信交给蔚明真,蔚明真接过拆开来一看内容,面上缓缓展露出一丝笑颜,抬头看向卫珩,眼底盛着舒缓的暖意:“就今晚,你去准备马车,去含香楼的一号房。” 含香楼是一家酒楼,卖酒住房也经营各种风尘交易,业务全面,进来的人多,龙蛇混杂,多是男人。 兰氏选了这一处,戴了帷帽,付了钱点了一号房,在三楼,很清静。 兰氏和章妈妈在里头等着,先派那小厮送信,随后来到含香楼。 那小厮年纪不大,但听说,专门干这种给人送信的活计,从不曾拆信偷看过,做了好些年头了,是个可信的。 寻常给达官贵人家兼职跑腿,人看着耿直,实则很是鬼灵精,章妈妈得知他,还是因之前跟夫人出席各种宴席时,偶然间听得一妇人逗趣似的说起过。 这才打听到,让他来送。 蔚府里如今都是柳姨娘的人,谁都不可信,只得找外头的。 信送回后,那小厮来回报。 收钱时,章妈妈还特意问:“送对了人了吧?”这是明知故问。 那小厮道:“妈妈放心,我是亲手交给了那卫二公子手上的,肯定没错!” 章妈妈诧异:“是二公子亲自收的?” 小厮:“那是,其他人,我也不熟悉,得本人亲自签收,我这才放心。拿人钱财办事,得上心,出了纰漏要坏名声的。” 章妈妈听了,笑了声,还给那小厮多加了点。 小厮拿手里把剩下一半收了,数了数,一看多了一两,立刻退回去:“多了多了。” 章妈妈笑:“算是赏你的小费,下回还找你。” 小厮摇头:“我这生意,不吃小费,本就是轻松伙计,大家伙儿谁也不容易。就当给妈妈自个留着了。”说着,还是执意要退回去。 章妈妈觉着这人可真怪,能白拿的都不拿,都不说是傻子,还是太老实。 说老实,心眼也有,做事也周到细密,不像个老实傻子人,毕竟干这种活的,都得有几分机灵劲才成。 章妈妈心底稀奇着,那小厮已经转身走了,一副要接下家的急忙模样。 章妈妈看得好笑,转身返回一号房里去找兰氏。 兰氏坐在椅子上,安静修养等待之中,见章妈妈和那之前送信的小厮说过话回来后,便问道:“情况如何?” 章妈妈上前来,走到兰氏身旁,伸手给兰氏按摩,一边笑:“那跑腿儿的伙计倒极有意思,说亲手送到二公子手上才放心,让人出来了确认后才来说。” 兰氏:“那不是很好,说明是个用心,且有原则的人。” 这年头,有原则的人不多了。兰氏心想。 章妈妈见兰氏表情惆怅,怕是想到一些事来,章妈妈道:“确实,这种人可不多。这世道,多得是柳姨娘那般恶毒心肠的蛇蝎。” 兰氏没吱声,默认了章妈妈的说法。 两人在屋内等着,另一边蔚明真已和卫珩坐上马车朝含香楼过来。 含香楼在热闹的街市,离蔚府并不远,不过一会,俩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后,蔚明真戴上轻纱遮住半面,卫珩也戴着帷帽,和蔚明真两人一起入内。 径自去了一号房,来到三楼,人烟稀少,这块算贵宾区,很适合商量事情。 卫珩上前,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一听到敲门声,立刻就听到了。 兰氏看向章妈妈,章妈妈神情激动:“来了来了,夫人,您坐好,老奴去开门。” 兰氏点头,内心也异常波动,想到有真真的消息,兰氏就忍不住想落泪,但她忍住了。 章妈妈开门后,就看到卫珩站在门口。 对卫家人,一想到故去的大姑娘,章妈妈提不起好脸色来,可大姑娘信里面说二公子是好人,会帮她们,章妈妈将难看的脸色硬生生给扭回去,笑容显得稍微有点僵硬:“二公子来了?” 卫珩见章妈妈竭力维持着笑容,想要展现友好的一面,卫珩笑了下,道:“来了。明真也来了。” 章妈妈一扭头,就看向身边半纱遮面的蔚明真,神情陡然一震:“大、大姑娘?” 蔚明真之前信里已提及,这具身躯,没到夜晚时,她的魂魄就会入内,而今夜幕降临,这会身子里的人,自然就是她了。 为何会谎称黑夜降临她才会现身,蔚明真在顾忌。 说了这具身体里的人就是她后,娘亲怕会迫不及待,会焦心难安,反而这样有着牵挂和希望,会令人更坚强。 蔚明真用一双露出的眼含着淡笑凝望章妈妈,轻声柔婉地唤了唤:“章妈妈,我在这。娘亲呢,在里头吗?” 章妈妈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撼神情,没错,是大姑娘,那语态……准是大姑娘没错! 章妈妈喜不自禁,并不觉得魂魄附体的事会让人多害怕,相反,章妈妈觉得,这就是老天开眼了啊! 章妈妈狂喜地邀请蔚明真入内,一面喋喋不休地说着:“大姑娘,夫人可想死您了!啊呸呸呸,夫人啊,实在太想您了。还说您一定还活着,果然,果然没错啊。您真还活着,这可太好了,佛祖保佑,老天开眼,双喜临门,真是双喜临门!” 蔚明真瞧章妈妈那难以按捺欣喜的劲头,也跟着一块笑,等和章妈妈入内后,看到坐在帘子内的人,蔚明真脚步一顿。 兰氏早听到响动了,但她还坐在那,手脚发麻。 到了这一刻,每分每秒都盼望着,可这时……竟有些情怯。 “夫人……大姑娘来了。”章妈妈颤抖的声音传来。 兰氏心头打了一个颤,她转头,慢慢扭动脖颈,声音也不住打颤,显出几分不确定的惶然:“是……真真……我的女儿吗?” 兰氏一开口,蔚明真的眼泪一下禁不止,彻底涌泄。 蔚明真抬手捂住嘴巴,章妈妈看到她的表情,也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擦泪,一时间,伤情浓郁,连卫珩一大男人瞧着这一幕,都有种心脏抽痛,很想帮明真擦掉眼泪,将她带去她娘亲身边合聚。 “是我……娘亲,是明真。”蔚明真说着,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兰氏看到人来了,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又撇开脸去,生怕她这副苍白难看的容颜被女儿瞧着,会丢人。 兰氏哽咽难忍:“娘亲,娘亲没法见你……” 蔚明真上前几步,而卫珩和章妈妈都自觉的呆在帘子外头,透过那珠帘往里看,仍能看到两条影子。 蔚明真终于来到兰氏跟前,来到她心念渴盼见到的娘亲跟前。 “娘亲……”蔚明真一声娘亲,几乎堵住喉口,再说不出一个字。 而兰氏的心尖,就像是被人给一下揪住了,痛得她窒息。 因兰氏一眼看去,就看到蔚明真的脸。 不是她女儿的脸,但这身子里的魂魄,是真真的,还有真真的声音,一模一样。 “真真……我的女儿……是娘亲,娘亲害了你……”兰氏痛哭。 蔚明真听着,却使劲摇头:“不……不是娘亲害得我,害我的人是柳姨娘母女,还有污蔑我的卫彦卫老夫人祖孙,娘亲怎会害我呢?” 兰氏摇头:“若非娘亲要你嫁入卫家,还逼那卫大承诺永生不纳妾的誓言,怎会……” 蔚明真哭了一阵,眼睛红肿,但神情格外坚毅:“娘亲没错,是那些恶人的错。娘亲别哭,娘亲瘦了……还病了,二郎都和我说了。娘亲不肯吃饭,绝食和父亲抗议,但这样做……不正是落入柳姨娘的圈套吗?明真……明真不想看到娘亲因我而再出了事,这样……明真便是死,都无法安心。” 兰氏似被惊到,骇然变色,一面摇头一面喊:“不!不!真真,你不是回来了吗?你活着呢……你没死。” 蔚明真不想兰氏伤心,但一些事,不得不隐瞒。 蔚明真道:“娘亲,你放心,夜晚时我都在。白日里的话,兴许往后……有机会也会在的。娘亲只要知道,我还在,还活着,不要为了我再不吃东西,熬坏身子,划不来的。” 兰氏不住点头,真真说什么,兰氏都答应:“好好好,你活着,你活着就好……娘亲都听你的,都听你……” 母女团聚,自是分外欢喜。 哭过一阵后,蔚明真擦了擦泪,也帮兰氏擦泪。 兰氏掏出手帕,径自擦去,道:“娘亲会自己来,你就坐着,好好坐着。你额头上的伤,还有身上的擦痕,这是怎么回事?”饶是这身子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原身,可里头魂魄是真真,受了伤,兰氏也极心疼。 蔚明真想到娘亲会问伤口的事,也叮嘱过卫珩,要和她串供,便无意摸了下额头,柔声道:“是不小心磕到的。” 兰氏不确信:“当真?” 在外头听到兰氏说话声的卫珩,这会竟不管不顾地走了进来:“岳母大人,是我没照顾好真真……是我的错,岳母大人可尽管责罚。” 卫珩忽然的进入,让兰氏和蔚明真都愣了下。 蔚明真朝卫珩看去,见卫珩居然单膝跪地,举起手来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眼神微微闪烁,却没吱声。 兰氏沉下脸来,看到卫家人,就想起明真的冤屈,饶是知晓这人会帮她,仍难以给出什么好脸面来,鼻口里重重哼了声,没说半句话。 卫珩进来了,章妈妈也就紧跟着也走进来,她走到兰氏身旁站好,轻声道:“夫人别生气,方才在外边,老奴仔细瞧过,是个可信的。”章妈妈弯腰在兰氏耳边轻声细语。 兰氏听了,仍眉目不展,卫家人,生生将明真打死,想起这些,兰氏怎吞咽得下这一口气! 兰氏冷眸:“你出去。” 卫珩仍跪在地上,抬起头道:“岳母有怒气尽管责罚小婿,但对明真,小婿一片真心。” 兰氏冷笑:“真心?上辈子明真嫁得人可不是你!而你那大哥那般一个畜生东西,你怎有真心?” 兰氏一时解不开这心结,对卫珩的态度,有多差就多差。 蔚明真明白娘亲为何会这般,毕竟有卫彦那负心汉在前,对于同是卫家人的卫珩,娘亲才会生出偏见。 她晓得,要一下更改母亲对卫珩的印象,就和要她一下接受卫珩的感情一样,很难,需要时间。 蔚明真心底一思量,这些天卫珩跑上跑下,忙里忙外,她都看在眼里,卫珩的心意,蔚明真是相信的。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转眸看向兰氏,柔声为卫珩说清:“娘亲,卫珩他……他没骗我。” 第35章 兰氏见女儿为这卫家人不停说情, 表情扭结, 如解不开的绳索。 蔚明真心知,要一下令母亲想开, 还很难, 便换一种法子再道:“母亲,当务之急,要先让柳姨娘伏法, 若不然……蔚家不得安宁。” 听明真这话, 兰氏明白,如今最要紧的事, 是要把害死明真的人,那个恶毒的柳姨娘,和她那同样居心不轨的女儿,令其一同伏法认罪。但这事, 并不容易。 人证物证而今随着三个月的漫长光阴, 早被那毒妇给掩藏起来。但凭而今明真一席之言,若无确凿证据,那瞎了眼昏了头的蔚远达根本不会相信, 迷晕他的人竟是害死明真的凶手。 呵, 不过,蔚远达那般一个负心汉,他便晓得,展露愧疚之心,又能怎样? 兰氏打算好了,在解决掉柳姨娘母女后就会和蔚远达和离。 关于这想法,兰氏还不曾和明真说。 她思及此,又看到地上单膝跪地的人,目光最后落回蔚明真脸上,缓缓叹口气,道:“如今……就只能这样了……”仿佛迫为形势所逼,卫珩的出现,确实是一枚定心针,但同时,兰氏心头隐约不安,卫珩作为卫家人,最终……能真心帮明真吗? 再一想到卫珩在明真生前曾一直惦记着她…… 明真那时,可还是他大嫂呢。 兰氏一想到这,怎么都不是滋味,总觉得这卫珩也是害死他女儿的帮凶之一。 饶是明真已为他求情,仍无法展现出好脸色来,不过,还是挥了一下手,让卫珩起来了。 “不用跪着了,你跪到天明,我心里面,也不会拿你当初女婿看待。但既然明真说,你是可信的,那姑且就信你一回。然而……等事情办妥后,明真和你,必须要……” 还不等兰氏说完,蔚明真仿佛一下觉察出兰氏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截断:“母亲,我们先办正事,别的事,暂且搁在一旁不议。正事要紧。” 连蔚明真都察觉到阻拦了兰氏欲要开口的话,而如今从地上起身,正面直对兰氏的卫珩,也一瞬明白兰氏的打算。 她是要他和明真和离,在洗清明真的冤屈和恢复蔚家安宁后,兰氏会将明真从他身边带走。 其实,兰氏身为明真的亲生母亲,而今明真身子虽然换了,但灵魂是真的。 明真对兰氏的感情,之前卫珩就一直看在眼里,而今她们好不容易母女相聚,兰氏也是为明真着想,不想她和卫家有任何牵连。 卫珩都懂,一切都懂……可是,他届时能做到吗? 让明真离开他的身边…… 离开。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卫珩就心头钝痛,仿佛被重物猛地敲击胸口,一阵风呼啦刮过,吹过那空洞的洞口,让浑身血液都冰冻住了,难以顺畅通行。 他眼神黯淡,人站在那,一直无声。 蔚明真注意到他的异常,再一想母亲刚才的话,一下明白他为何缄默不语。 一时也无话可说……因为,母亲说的,和她想的,如是。 她也打算,在事情都结束后,同卫珩和离。 无爱无恨,撇得干净。 但目前,为顾及到卫珩的感受,她刚才才会阻拦母亲接下去要说的话。 兰氏不再提这事,听明真言,觉得此刻卫珩站在她们的阵营,确实要多安抚,说些不必要的话,万一让他心里生出不好的念头,反倒不利于往后做事。 兰氏想通,就不说那些忌讳话,而是看着卫珩,口气仍不大友善:“既然都来了,那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卫珩见兰氏是对着自己说的,他早有准备,便道:“丈母娘……” 这一出口的称呼令兰氏面孔一变:“等等,你、你叫我什么?” 蔚明真旁边一听,心下嗤了一声,这人可好,怎么在母亲面前都嘴巴没个边的,说些不正经的称呼,恁得叫母亲生气。 蔚明真上前,在背后扯了一下卫珩的衣袖。 卫珩立刻意识过来,他立刻改口:“蔚夫人……” 兰氏铁青的脸色并不见好转,兴许,是瞧见明真对他做出的那个小举动,不像是关系不亲近的人做得出来的。 看来,这姓卫的二小子,比那大的还要厉害。 之前那大的,看着儒雅清俊,为人君子模样,骨子里却和蔚远达一个模样,都是道貌岸然的负心汉。 而这卫家二小子,可不简单,在明真跟前倒是服帖的很,嘴里却没正经,话语里很狡猾,极力想在她面前表现讨好,这殷勤献得,就和要着一条尾巴的狼犬儿似的。 可一颗心是真是假,哪里晓得? 前有蔚远达,后有卫彦,兰氏对卫珩,却是怎么都难确保。 兰氏盯着卫珩。 卫珩心道,丈母娘这眼神,和刀子似的,定是在想些什么,难道在试探自己? 卫珩不由越发表情严肃正经,显得端端正正,一副正派人模样。 蔚明真在旁边看卫珩那故意摆出来的肃容,莫名觉着好笑。 而这时,卫珩也开口回答了兰氏方才提出的问话:“蔚夫人,是这样的。我和明真已经打算好了。原先,是打算将您先接出卫家,还派人通知了远在兰州的您的母亲。但现在,您也清醒过来。那么,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头分别行动。但我的人,可借用给蔚夫人您用。蔚夫人可放心,我的人都是可信之人,绝不会背叛。而我和明真,会在卫家,时刻用书信传递两边进展情况。” 卫珩说罢,兰氏微微皱眉,卫珩意思她明白了。 如今明真人在卫家,若说卫珩是□□,卫老夫人是卫彦是另一条线的主凶,而柳姨娘母女就是煽风点火,却真正存了害人性命的幕后真凶。 卫珩身为卫家人,现在这身份,不好插手干预蔚家的事。 也就是,除了卫珩的人,她能用,但对付柳姨娘,必须她这个当家主母亲自来。 而且,刚才听卫珩提及兰州的老母亲,兰氏的面孔微动,嘴角似轻轻嚅动几下,最终没说什么,而是心底长叹一声。 三个月前,明真刚去时,兰氏痛不欲生,而她提出要回明真尸身,那该死的负心汉却不同意,说什么明真坏了蔚家名声,绝不能要回。连他那老顽固的父亲也是同样意见,她逼于无奈,书信一封给兰州的老娘家,而被降爵为伯爷的父亲而今行踪不明,唯独老母亲支撑着现今的家。 若非老母亲亲自从来兰州前来,镇压住那负心汉,她连明真的尸身都要不回。 可是,她给明真信件的坟墓,没几日就被挖了。 那日她还记得分明清楚,她嘶声力竭,质问柳姨娘那毒妇,而当时蔚远达不在场,在场的都是柳姨娘的人。 毒妇一字一语,笑着说:“就是我命人挖了,怎么,挖不得吗?” 兰氏一下扑上去,一爪子挠了柳姨娘一脸,给那如花娇媚的容貌上留下深深痕迹。 柳姨娘尖叫一声,一脚踢开兰氏,兰氏却紧紧抓着柳姨娘的脚踝。 从她那惊恐愤怒的眼瞳里,兰氏清晰看到自己的影子,长发披散,宛若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厉鬼,欲要向柳姨娘索命。 那一刻,兰氏真恨不得,她真厉鬼,能索了柳姨娘的命,给被冤死的女儿报仇。 而之后,蔚远达来了。 看到柳姨娘被毁容,他怒不可遏,找她理论,一巴掌几乎就要落下,却被兰氏冷冷嘲讽:“若有朝一日,我娘家重新再起势,你蔚远达可不要像一条狗一样再来求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英爵公门徒众多,名声极好,饶是被贬了,私底下也有传,当今圣上被奸人掌控,而那奸人早晚会被赶下台。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傀儡皇帝一旦被换下,换英明圣君继位,曾受了冤屈的臣子,都会重新回来。 但蔚远达心想,这皇帝才刚继位,要下台,还早着呢。 至于兰氏的娘家,那位英明无比的英爵公,得罪了皇帝,还不得被降爵惩罚。 蔚远达心底一边不屑,一边那巴掌又下不去手。 最终作罢,愤愤的从鼻子里重重一哼,旋即转身离开院子。 之后,再没来过。 兰氏看透了蔚远达那负心汉的本性,也不指望他能如何。 但蔚远达在朝为官,她娘家比起那毒妇贱人的,那也是她拍马赶不上的。 她妄想替代自己,妾转正,令那负心汉灭妻,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思量许久,兰氏道:“好,兰州那边,我会通知。而你同真真在卫家,一切都要以真真的安危为先,切莫不可让真真受伤。可明白?” 这话,不用兰氏说,卫珩一向以蔚明真的安全为先,走前都会在屋外派人严守,不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但兰氏并不放心,她失而复得,便更为珍惜,她的心情卫珩感同身受,郑重点头,道:“蔚夫人放心,便是以我卫珩一条性命相互,我也定会护得明真安全。” 兰氏见他眉目肃然,声音坚若磐石,俨然一派誓死凛然之态,心下微震,待慢慢舒缓平息之后,眉目里总算露出一丝对卫珩的赞赏,她缓缓点头,道:“好,你可要说到做到。” 卫珩举起手来,作揖鞠躬,九十度弯腰,足以证明他的决心。 蔚明真在一旁看着,心下动容。 其实,卫珩身份最尴尬。 他身为卫家人,前世又一时冲动写下那封信,令卫老夫人有机可趁,害死了她,他自责,沉痛,恨不得跟她一道去了。而三个月的魂魄离体,更加见证这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比起三个月灵魂都沉睡的明真,兴许,他是唯一除了母亲以外,真正为她感到痛的人了。 思绪纷杂涌入,蔚明真一时滋味难辨,看着卫珩良久,直到卫珩转头同她对视,蔚明真才牵起唇角,淡淡浅笑。 随后,蔚明真转头看向兰氏:“母亲,那你在蔚家,要好好的。先把身子养好,关于柳姨娘,可慢慢来。切莫熬坏身子……不然,明真会心疼死的。” 兰氏忙呸呸两声,道:“什么死不死的,别提这字,晦气晦气!你也放心,母亲会养好身子,你也一样……先好好养伤,看你这样,为娘的这心头,看着就不好受。” 蔚明真点点头,听娘这么说,她也觉着,身上的伤是多了些。 但这伤,都是有价值。 有伤痕,传闻里再稍微一添油加醋,那卫彦……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淹没他。 因为和母亲见了面,母亲也振作起来,计划更改,对于卫彦,也要把之前商量的事利落的办起来。 蔚明真便道:“母亲,你出来太久,未免引起怀疑。到时,我们书信交往,若母亲甚为想念,可约见地方一叙。” 蔚明真思念兰氏,但柳姨娘那边不得不防。 母亲之前一直呆在院子里避不出门,如今忽地出门,又一副要夺回主母权利的模样,想必,柳姨娘那种人,不会一点不起疑心,这场恶斗,蔚明真这边无法亲自参与,但她会帮母亲出谋划策。 兰氏见她冷静异常,心想,她的女儿……似乎真的不需要她担心了。 这是好事啊……她也得像真真一样,不能萎靡不振,任由那毒妇在蔚家兴风作浪。 想罢,兰氏伸出手来,在蔚明真肩头轻轻拍了下,道:“好……真真,真好,老天开眼让你回来……真好……” 听兰氏语气一变,颇多伤感涌上心头,蔚明真笑着又眼里泪光一闪,头轻轻挨上兰氏的肩头,并不言语。 静静靠了会,兰氏吸了吸鼻子,深呼口气,才直起身,将手放下,看着蔚明真道:“那……那娘亲走了。”眼神依依不舍,一脸眷恋。 蔚明真见此,她何尝不想围绕在母亲膝下,可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压住浓浓情感,她双手放在兰氏肩头,道:“下回还能再见的。等令那柳姨娘认罪,卫家这边,女儿也解决后,娘亲就认我做干女儿……那往后,我也能名正言顺的叫您娘亲了……” 兰氏一听,觉得此法可行,便点头道:“好,好……” 说着,擦去最后渗在眼角的泪花,兰氏起身,和章妈妈走了出去。 兰氏身子还很虚,章妈妈扶着兰氏出去。 蔚明真和卫珩走出去,和兰氏章妈妈告别,待二人离开后,蔚明真站在门口,忽地一转身,伸手捂住了嘴巴。 卫珩见她肩膀耸动,透着一丝隐忍压抑的哭声。 心忽地一紧。 卫珩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怀里的人并不说话,而是身躯微微发颤,竭力忍耐着,想压住声音,可越是忍耐,卫珩越能察觉到她心底深处那沉沉的痛意。 她想要将情绪压住,但是,人的情绪一直压着,早晚会崩塌的。 卫珩低头,覆在耳边,声音很轻,极心疼的口吻:“别忍着,在我这里,没关系……这里没外人,瞧不见的。” 蔚明真听到他说的,仿佛一下子找到合理宣泄的出口,一转头,头埋入了他的胸口。 娘亲刚才走时,蔚明真瞧着她的背影,那样消瘦,宛若没几两肉的骨架子。 一想到娘亲回去后,还要和那毒妇柳姨娘恶斗,谁知会发生什么? 若可以,蔚明真宁愿一切都能有她一力承担。 可是,不能…… 连她,都要靠卫珩才能行动。 对于蔚家那边,她能和卫珩一起商量计策,献给娘亲以供参考,但终归,要直面柳姨娘挑衅的人是娘亲。 就像她和卫家的恩怨,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蔚明真埋在卫珩胸口处哭了一会,等慢慢缓过劲来后,才伸手撑起身子,掏出干净的帕子擦拭面上的眼泪。 待将眼泪擦去,蔚明真抬头看向卫珩。 一双眼略显红肿,但情绪在宣泄过后,显然好多了。 蔚明真:“我们也走吧。” 这会大晚上的,一直在外逗留,也不大好。 卫珩点头:“好。” 她受着伤,刚才情绪一再波动,很影响伤势恢复,身子本来也虚,并不比兰氏好到哪里去。 卫珩顾念到她的身子,便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下楼。 两人戴好帷帽,下了楼,直接大堂走出含香楼。 随后,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到卫家。 抵达卫家后门口,下了车,卫珩扶着蔚明真返回惜香院。 曾经是卫珩之母小李氏住过的地方,虽然之后随着小李氏去世这惜香院因是死过人的地方被暂时搁置,没人清扫,但这些日,卫珩已命人在搭理院落,已整洁不少。 蔚明真返回屋内,卫珩在隔壁,但他先命人过来给蔚明真清理干净后才进来。 卫珩命闲杂人等退到外面,关上门后,见蔚明真着一袭轻薄的丝绸睡衣坐在椅子上,安静望过来,脸莫名一烫,解释道:“今天丈母娘在场,有些话我没好说。现在也没人,刚好能说一些事。” 蔚明真看他眼神避让,很君子的做派,淡淡牵唇,便道:“好,我先上床。” 卫珩低低嗯了一声,便耐心等着蔚明真返身上床。 蔚明真走到床边,脱掉鞋子,随后掀开被子钻入里头,将枕头立起,随后人靠坐在上面。 枕头很软很舒适,不会压到背后的伤口。 蔚明真:“好了,你转过头来吧。” 卫珩听了,便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乌黑长发披散两肩,脸粉白,在灯光下,隐隐透出一丝静谧的柔光色。 人看着弱不禁风,但实则骨子,却极坚韧。 不然在,这身上那些伤,换做寻常人,早会喊痛了。 但至今为止,卫珩给她敷药时,都未曾见她喊出声过。 看着,心里说不出滋味。 他走上前,将椅子也搬过来,搬到床畔边沿坐下。 蔚明真望着他:“说吧。” 卫珩便道:“明日一早,待许大夫的药堂开张,咱们就过去,和许大夫商量假药的事。” 许大夫行医自人,怕不肯轻易答应卫珩制作假药害人的事,饶是那人是个十恶不赦之人,许大夫也不一定会配合卫珩那样做。 除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理有卫珩,情,那自然是靠她这个受害者来倾诉了。 蔚明真明白卫珩的打算,她点头:“我会和你一道去。” 卫珩:“那我们商量一下,到时怎么同许大夫讲。” 蔚明真听了,便道:“不用刻意讨论。倒是许大夫什么样的人,你与我仔细讲讲。” 蔚明真之前曾和许大夫短暂接触过,但仅仅那么一点时间,还不足以了解许大夫此人。 越了解这人,越晓得从哪里着手出发。 卫珩听罢,便道:“你说起来,我倒记得一件事。许大夫曾有妻有女,但是早些年得了抑郁病,整日缠绵病榻,没多久就病逝了。” 有妻有女不是稀奇事,但许大夫的妻子有抑郁病,却是要点。 蔚明真:“怎么会得了抑郁病?” 卫珩回想了一下,继续说:“许大夫很年轻的时候就娶了许夫人,但是,听说许夫人身上曾发生过一件事……” 听卫珩说到这,饶是还没说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蔚明真看到卫珩那隐晦的眼光,似隐绰间明了了些什么。 蔚明真看着卫珩,并不语,似等他继续说下文。 卫珩:“听说,许夫人在和许大夫成婚不久,曾在夜里遇到恶霸……一年后,生下一女,也正是如今许大夫唯一的子女。” 蔚明真眼神闪过一道愕然之色,她不讶异卫珩为何会知道此事,但她被这极可能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实的给惊到了。 她转念一想,许大夫自己就是大夫,会检测不出他女儿的生父是谁吗? 蔚明真忽地看向卫珩,嘴紧紧抿着,似要卫珩给出答案来。 卫珩看着蔚明真:“其实,许夫人的事,很多人都晓得。但关于他女儿,却是我无意发觉。许大夫女儿虽小,却和许大夫并不亲近,若真是生父,眼神之间断然不会那般疏离。但许大夫依旧带着她,对外宣称这是他的亲生女儿……” 听闻这么一桩骇人之事,竟还是在身边所发生。 蔚明真立刻想到那恶霸,便问道:“那恶人后头如何了?” 卫珩眼波微动,声音有些淡:“听说,和人斗殴,被人一不小心打死了。” 卫珩说起时,视线里一丝光隐隐流动。 蔚明真看着,总觉得,他口里一不小心被打死了,兴许,没那么简单。 但,事实如何,重要吗? 只要知道,那恶人死了,受了惩罚,这便足够了。 蔚明真淡淡一笑:“这便好。” 可恶人死了,许夫人却仍是想不开,终究也去了。 留下一女给许大夫,还不是亲生…… 想到这,蔚明真眼神一动,心想,她新婚之夜差点被玷污,如今卫彦那恶人还想要反过来诬陷她,和许夫人所遭受过的事迹何其相似。 而她最终,也被诬陷致死。 若非老天开眼让她重来,她又怎有机会将这一切还回去。 然而,卫彦这贼子死性不改,想玷污来刺激卫珩,幸好被原主拼命反抗,未曾得逞,但是这桩事,卫彦可没法轻易唬弄过去。 这事,她这当事者说起来,许大夫怕会想起他曾经过世的夫人。 兴许……一时愤恨之下,就会同意卫珩的计划。 希望吧。 希望会是这样。 蔚明真心想着,看向卫珩:“那……我们明日见。” 卫珩说完这些时,见蔚明真眼神清亮,明白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 利用受害者感同身受的心理,所谓医德,也并非冷酷无情。 卫珩不认为许大夫是个迂腐死守旧理念的人,不然,那被不小心打死的某个恶人,就不会因吃下放了药物的药黑昏倒,被打一顿后丢在废弃街巷,过了好些天才被发现,已被老鼠啃噬得衣衫褴褛,残破不堪。 许大夫最终没去看,但卫珩无意间谈起时,许大夫松动颤动的脸孔,和那眼底一丝释然的恨意,都令卫珩明白。 有些事情,官衙做不了主,他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做主。 所以,关于卫彦这件事,卫珩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许大夫。 但当初的时候,卫珩只试探着和许大夫说过,许大夫曾十分犹豫,也许,可一想到他的夫人,许大夫便下定了决心。 而这次…… 做过一次,轻车熟路。 卫珩相信,这次亦然。 卫珩和蔚明真商量过后,卫珩离开她的房间,转身回到隔壁房睡下。 早晨醒来,卫珩起得早,洗漱好命人去准备早膳。 随后,站在门口,拿出他随身佩戴的长剑,在宽敞的院落外练剑。 蔚明真比卫珩醒得晚一些,她醒来后,一边洗漱一边听到外头的动静。 洗把脸漱口过后,才披了一件外套走到外头看一眼情况。 一看卫珩正在挥剑,站在门口看着。 卫珩一扭身,看到门口的蔚明真,便停下来。 额上渗出些许细汗,他冲门口的人粲然一笑,随即几个大步子走了过来,一会就来到蔚明真面前:“怎么站在这,大早上天还冷着,穿这些站着会着凉的,先进去……” 蔚明真听了,点下头,随后跟着卫珩返身进入屋内坐下。 刚才在里屋伺候她的丫鬟识趣儿的走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卫珩坐在她身边,看着摆放在一边叠的非常整齐的衣服,便道:“先穿好衣服,以免受凉。” 蔚明真看他那时刻叮嘱的模样,心想,他这就和个老妈子似的,比他派来的丫鬟还会叨叨。 心里这么想,动作却乖乖拿起衣服来,一面对卫珩说道:“那你让丫鬟进来,你出去。” 卫珩一听,诶,反倒给自己落下一个坑。 但考虑到她的身体,便识趣的走出去,换刚才那出去丫鬟的进来给蔚明真先换好衣服。 背脊上的伤口这两日好了不少,卫珩给的药膏很管用,疗效极好,但动作幅度稍微过大,还是会有点拉扯到筋,所以目前,还得下人服侍她穿衣。 待穿好后,清晨的凉气就渗透不进来了。 丫鬟开门走出去,卫珩立刻转身入内。 见蔚明真穿着一身素白长裙,浅绿色的印花在裙摆处,微微飘扬,那种感觉……一刹间,像有什么直直撞入心头。 “真好看。”卫珩嘴说着,上前走到蔚明真面前。 他不止一次这样直接说出口。 这个人,一向没脸么皮,不害臊,连带着蔚明真听到他□□裸的告白时,都不见得会和寻常女子一般脸红气喘。 她很淡定,只瞥了一眼卫珩,道:“你这一身也不错。” 卫珩听着她那随口敷衍的一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怨之色:“明真,你说的可真不走心。” 蔚明真一听,轻咳一声,随即一斜眸,睨了他一眼,道:“那你也别动不动说那些话。” 卫珩无辜地凑近蔚明真,努力澄清:“明真,这可不是随便说的,是发自内心,打心眼里这么觉着……” “我已不是从前那张脸了。”蔚明真忽道。 卫珩话语一顿。 他表情先一怔,立刻眼一沉,连脸孔都正经严肃起来,一字一顿道:“你不管哪种脸,在我眼里,都好看。” 蔚明真很想捂住耳朵,又恨不得踢他一脚,这个人……就不能少在她面前表达那种深切爱意吗? 蔚明真不想理会他,忍住踹他的冲动,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 卫珩见她面上有些发恼,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子有火气。 身上带伤的人最忌讳带火气,这样会养不好,卫珩正待要说。 幸好,这时早膳上来了。 蔚明真松口气。 可等早膳都摆上餐桌上,卫珩又格外积极的给蔚明真盛了一碗粥,摆在她面前,殷切地说道:“明真,这排骨粥熬得很久,我早早命人熬的,可香了,排骨也特别入味,这小碟子,是我昨日亲自腌制,脆生生的,很下饭。” 蔚明真看着卫珩那模样,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没手,也没残废到需要被别人这样照顾,可卫珩,真当她是手不提肩不能抗,什么都做不了似的。 但想到他一片真挚好意,是关心自己伤势,想她快些好起来,一时讽刺的话卡在喉口有些吐不出来。 最终,蔚明真还是安静吃了一碗粥,和一些他腌制的脆萝卜等小菜,吃得差不多七分饱,就放下筷子。 剩下的,自然就是卫珩一个人包干了。 吃完早膳,他们没立刻出发,而是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一会要坐马车,多少颠簸,怕刚吃过就坐会令胃不舒适,过了会才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驶向许大夫的药堂。 等二人抵达后,许大夫处刚好有一病人正在处理,前堂的小厮笑着让他们等一会。 卫珩和蔚明真并不急,什么事都急不得,一急就容易乱,毕竟事情待会还得仔细谈。 等里面的病人出去后,许大夫把开好的药方给那小伙计抓药,随后,让卫珩和蔚明真进到里面来。 许大夫见二人进来后,视线先看向卫珩,随后才看向蔚明真,目光在蔚明真脸上打转几圈,才道:“夫人可是觉得身体哪里还有不适?” 许大夫以为两人过来,是为了蔚明真的病情,才会出声朝蔚明真询问。 蔚明真听后,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歉疚,但这件事,却必须得说。 蔚明真上前一步:“许大夫,其实,我和二郎过来,是有一事想要求许大夫。” 许大夫一听,顿时听出一点苗头来,他一侧眸,狐疑的打量着卫珩和蔚明真,过了一会才道:“除了看病,恕老夫无能为力。” 许大夫是聪明人,听出这件事,怕不是普通事,若不然,卫珩的这位新入门的小娘子不会是这种央求的表情。 “许大夫,这件事,唯有许大夫来做,我们才相信。”卫珩这时出声道,他也上前站在蔚明真身边,顿了一下后眼神忽生出一丝异光,盯住许大夫,“许大夫可还记得一段往事……” 许大夫听到卫珩所谓的往事,似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顿变,暗青又冷淡:“卫二公子和卫夫人还是请回吧。” 蔚明真听许大夫如此抗拒,估计当年的事情,若非他极度愤怒之下,怕不会那样做。 今日这件事,想来不好劝说。 蔚明真想了想,随后忽地出其不意。朝着许大夫跪了下来。 这一招,昨晚上根本没和卫珩提过,所以当蔚明真这么做时,不光是许大夫震惊到了,连卫珩都脸色一变。 “二夫人万万不可——” “明真!” 许大夫焦急喊道,他知道蔚明真身上有伤,身体虚弱,地面冰凉,膝盖入了寒气可不好。 而卫珩看到心爱之人朝别人下跪,饶是知道她这样做的缘由,可宁愿那下跪的人是他,再叫他磕头求许大夫都成,也不愿看到明真这么做。 立刻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却被蔚明真伸手拦住,反倒是另一只手朝着过来的许大夫伸过去,紧紧抓住许大夫的手臂,声音戚戚然:“许大夫,这世道奸险,如我这般女子,在人贩子手中周转多次,若非有利可图,早被玷污了清白。可是,我清清白白之身,新婚当夜,却差点被大伯给污了身子,我极力抵抗才保住清白。可那大伯反过来诬陷我欲勾引,还想要拖累二郎的名声,我着实不忍……我不想就这样被人污蔑清白而不反抗,更不想看到二郎因为而被平白无故的诋毁,我想,明真这种心情……许大夫多少能懂的吧?在这里,我无可信之人,而二郎是真心待我好的。二郎说,许大夫是可信之人,之前许大夫给我治疗伤口时,明真看得出,许大夫是有医德的好人。我们并非要让许大夫做什么大恶之事,只是略施小惩,逼出那恶人的真面目来,让事实曝光,还我的清白……” 越说到后头,那声音越显凄切。 许大夫听着,心头不是滋味,最让他觉得堵得……是他想起了他的夫人。 他夫人临终前说,她这一生在那一夜早被毁了,饶是那恶徒死了,她亦无法打开心结。她已是不洁,连女儿都是孽障,但希望他能留下她一条命,长成人嫁给一老实人,远离这尘嚣之地,她死了才能瞑目。 她说完,就这么去了。 留下她口中的孽障,不是他亲生的,可那样一个小小生命,许大夫如何丢的下?况且,还是他夫人所生。 就这么养着,可一想到是那恶徒的种,许大夫就忍不住多次红了眼,一度想将她扔掉。 但最终,仍是这么留着。 留到现在,好几岁了,会走路了,面对他的疏离态度,也会怯生生叫一声爹,还会捧着药材,新奇的睁大眼,眨巴着,格外讨人喜欢。 很多事,许大夫都不愿去回想了。 直到这一刻,这位娘子声声凄厉,又逼他回想起来。 许大夫沉默着。 蔚明真殷殷双眸望着许大夫,眼神水光流动,像极了当初临终前夫人说着嘱托话语,眼底请求的光。 过了良久。 许大夫别过脸,喟叹一声:“作孽啊……都是作孽。” 他想,这世道,诸多恶人都没收拾,他若能尽绵薄之力,将这些祸害女子的恶人绳之于法,饶是用一点小手段,又何足挂齿? 医德,当初恪守医德,接了那位客人,却害了夫人…… 许大夫眼神一定,道:“好,我答应。要我做什么,便说罢。” 第36章 蔚明真见许大夫答应了,眼底划过一丝喜色,随即胸口一松,看向卫珩。 卫珩对视一笑,上前走到许大夫跟前,把计划与许大夫说明后,许大夫却变了脸色。 许大夫:“竟是要做假药害人?这……” 听到要求后,许大夫又犹豫起来。 卫珩此刻强调:“怎能说是害人?略施小惩而已。况且,要他过来你这就医,并不简单。” 许大夫一听,不说前半句,后半句倒是赞同。 确实,若说这卫家大郎就算真有毛病,约莫说了也不肯过来验明。再者,这种事,便交给别的大夫,也不好说出口。 是隐晦,是辛秘,为了不招致灾祸,许多人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卫珩会来找自己,想来也是明白,他行医自人,绝不欺瞒病人,从不撒谎。 但,他这么一来,他不管是医德还是人品,可都是败了。 许大夫想着,眼神不经意间对上蔚明真的眼,一对黑白分明的瞳仁,清亮逼人,灼灼光辉闪烁期间,令许大夫心头一跳。 这位小娘子额头上的伤,就是那卫家大郎强迫不成的证据。 若他不帮,真叫那恶人反过来诬陷这小娘子清白,他不也间接做了恶人的帮凶吗? 思及此,许大夫心一定,道:“容我查查相关资料,届时,我会叫人把药材给你送来妖妃天下之宠妻无毒。你们,就先回吧。” 卫珩听了,朝前一步,朝许大夫作揖鞠躬,极为慎重:“许大夫,多谢!这份恩情,卫某人会记在心上。有朝一日,一定会报答许大夫。” 许大夫听了,却苦笑一声,摇了一下头:“不必……就当还了当年恩情了。” 卫珩一听,眼神微闪。 蔚明真在旁侧听着,心里知道许大夫说的当年恩情,指得应是卫珩帮他报了辱妻之仇的事。 随后,二人便从许大夫的药堂离开。 本来,蔚明真是打算直接回卫家,之前首饰店里买来的珠子还好多没串,正好在这闲空的时间里做些事。 但到中途,蔚明真忽地叫停:“先等一下,卫珩,我想看一眼卫彦养在外面的那个外室。” 这念头为何会突然冒出来呢? 约莫是终于要对卫彦正式动手,而这外室,自也是线索人物。 晚看不如早点先亲自一探。 卫珩听了,既然她想看,那就带她去看。 卫珩点头:“好,我带你去。” 两人半途折返,前往那外室所住之处。 不一会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蔚明真从车内下来,而卫珩紧跟其后。 蔚明真走到门口,却脚步一停。 卫珩见她停下,便问道:“怎么了?” 蔚明真眸光微顿,半晌才抬头看他一眼,她没说话,又转回头去,径自往前走。 卫珩便跟上了她。 蔚明真走入那店内,里面却空无一人。 这外室,还拿着卫彦的钱开了店铺,是很小型的铺子,卖一些首饰零件。 但前台没人,蔚明真张望一番,试探的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因为蔚明真是突然提出要来,来前卫珩没做过调查,自然不晓得人在不在。 说起来,这条街铺子不多,就几家店面,来往路人也不多,按理说,没几人会开在这种地方。 兴许,也是因为地段问题,就算店里面没人,都没啥人有兴趣进来。 他们的入内,和声音,反倒显得突兀起来。 蔚明真见没人回应,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 卫珩这时道:“有些奇怪,我进去看看。” 蔚明真一听,心头咯噔一响,一点头,跟着卫珩一起入内悍女茶娘。 掀开布帘,进入店后堂,发觉里头也很冷清,一副没人住的样子。 蔚明真越发感到古怪,便转头和卫珩对了一眼:“好像没人住?” 又或是说,人丢下这店铺,已经走了? 蔚明真在心底猜测,而这时,就见远远的,有人的调笑声传了过来。 蔚明真眼一动,卫珩也及时反应过来,立刻拉着蔚明真,到那用来置放废弃物的茅草屋里,两人一道进去。 蔚明真屏息静气,茅草屋有几个洞眼,足以令他们看清外面的情况。 一女子娇柔无力的挨着一个粗壮汉子的胸口,汉子浑身黝黑,肌肉紧绷,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模样说不上多好,但看着格外老实有劲。而女子趴在他胸口上,手在汉子胸前打着圈儿。 汉子脸有些红,可还是很服帖的让她这么做,一只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揉捏着她的臀部。 女子娇声一吟,软绵绵的仿佛化成一滩水,连眼波都流荡着丝丝媚意。 汉子看着,像是有点忍不住了,立刻把人又往旁边的树上按。 这里很清静。 不光卫彦过来没人会发觉,她在这偷情,也没人能瞧见。 本以为没人,这看来,不是没人,而是出去和人*去了。 且看样子,还要把人带回来逍遥。 蔚明真心想,若卫彦晓得,他养在外头的人嫌弃他,和别的汉子偷情偷得愉悦,又会作何他想? 这一幕,蔚明真看在眼底,却表情冷静。 可旁边挨着她的卫珩却不好受了。 在这茅草屋里,空间狭窄,两人贴得很近。 卫珩紧紧挨着,几乎肩膀就触碰在一起。 身上若隐似无的一丝浅香在鼻尖缠绕,卫珩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毕竟,对卫珩来说,她是心念渴盼之人,梦里无数次曾做过大胆的事。但现实里,要碰她一下,都要考虑尺度,生怕被她厌恶。 如此刻一般,绕是小腹里有火在烧,卫珩仍要用强大的自制力来控制他那邪念,生怕再继续看着她,闻着她身上隐约香气,就会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好好揉在怀里使劲亲她。 可卫珩在明真面前,立马就变成怂胆儿了。 别说怂,让干啥就干啥。 卫珩忍! 心里不停念叨外头那对赶紧完事儿,在大白天在外头,也不嫌丢人! 蔚明真不知是否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她忽地一转头,看了看卫珩刀笔吏。 卫珩被她忽然看来的视线给微微心一紧,但面上非常冷静,且异常严肃:“怎么了明真?” 外面吟.哦声不断,而里头,仿佛也升起一丝热气。 因为蔚明真感到耳畔边缘,有一丝温热的气息在流动。 她察觉到了,但她没说。 可卫珩,下意识似乎在靠近他,饶是他此刻正儿八经的问着她,蔚明真却依旧从他那微微闪躲的眼神里探查出一丝痕迹。 毕竟……是那种场面。 蔚明真心想,他一个正当年纪的青年,见到这种场面,会有些反应……也实属正常。 蔚明真微微轻咳,声音压得很低:“没什么,应该……一会就好了吧?” 卫珩听着她的话,表情有点尴尬,过了会才低声道:“我瞧着……马上了。” 在卫珩话音刚落之际,那边男人一阵急促的大喘气,忽地粗吼一声,背对着他们的一对人影紧紧交叠,短暂的停歇过后,女人软躺在男人怀里,一面手指发软的穿着衣裳,一边嘴里哀声抱怨起来:“你可不知道啊,那死鬼,自己一点用没有,还天天来找我。烦得要命……我可真不想继续这么待着了。” 看似老实的男人这一刻脸上划过一丝奸猾之色,他粗壮的手臂搂着女人的娇躯,道:“不是说,过一阵就要考乡试了吗?万一考上了,你这不跟着一起飞黄腾达了?” 女人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手紧紧一攥,跺了跺脚恨声道:“你想想,我何时跟的他。在他那媳妇刚入门没多久,我可就跟着他了。你瞧瞧着五年来,他可曾对我好过?说得倒是好听,会娶我进门,可他那媳妇都说了,不让纳妾。可把我气死了!这下,他媳妇总算死了,那天我和他提及,他却还要缓缓,等他考上了再和老夫人提这茬子事儿。哼!等他考上,万一没考上呢?岂不是还要把我放在这廖无人烟的地方,他自己倒是怕被人发现,可我呢?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我实在不想住在这鬼地方了……” 男人听了,紧紧抱住她,看她眉眼间一丝哀怨之气,显得她楚楚可怜极了,手臂又紧挨着她的胸,似乎又有几分情动,忽地一手抓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怀里,声音邪肆:“好好好,那我就好好哄一哄咱们可怜的枝而……” 被称作枝儿的人忽地伸手拍了下男人,娇嗔一声:“不成了,就这一回够了。我身子吃不住,过两日你再来。” “怎么还过两日呢,你这小贱妇,难道不想要吗?”男人说着些许粗话。 枝儿听了,忍不住捎着几分怨气瞪了一眼男人:“你这人,光想着这事,可曾想万一我中了,要怎办?” 男人笑:“怀了,就刚好给他们卫家呗。这样,你不就正好……” 枝儿一听,却连连摇头:“那不成,你可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枝儿说着,忽察觉自己说漏了嘴,顿时紧紧闭上嘴。 茅草屋里的人,在听了这么久的现场春宫后,终于得到了一丝线索。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得格外仔细。 这时,那男人也捕捉到枝儿漏嘴的话,立刻问道:“那个人怎么了?难道……他真有问题?” 枝儿见男人一针见血的戳破这事儿,顿时哎哟一声,一面跺脚一面伸手捂住男人的嘴巴:“别胡说小女当嫁!没这回事!” 男人见枝儿这般反应,却越发确定,笑容里浮上几分得意,原来那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卫家大郎,不单不行,还有毛病,怪不得这小妖精和他做时会缠得这么厉害,原是这般。 也是,那种男人,也就有个表面而已,比起真刀实枪,还是不如他。 男人笑笑,他也穿上衣服,一边笑一边伸手捏了捏枝儿的脸,低头亲了一口枝儿绯红的脸蛋,道:“你放心,等这次那卫家大朗大考过后,若落榜了,我就来接你。没落榜,我想……你也不愿委身屈从我吧?” 男人一张老实皮相,但这心眼,可真不少。 枝儿一听,顿时脸微白,狠狠啐了一口,道:“我呸!说得我好像没了你们这俩臭男人,就缺了似的。不过,你可说好了,别骗我!”最后,枝儿还是伸手拧了一把男人的胸膛,娇滴滴哼道。 男人大笑一声,便离去了。 枝儿见男人走了,站在原地看了会,才拧着手,转身回到屋子内。 等枝儿进屋以后,蔚明真立刻用手肘推了一下卫珩,道:“咱们现在出去吧。” 卫珩见蔚明真一副急忙样子,眼神微动:“你要跟踪他?” 蔚明真见心思被卫珩戳穿,只好点头:“我觉得这男人,不简单。” 这男人穿得粗布背心,但总觉着,从谈吐到说话方式,都不像是一个粗汉子的感觉。 而且,他和枝儿说的那话,还有他听到枝儿说漏嘴的关于卫彦身体有毛病后的反应,都让蔚明真觉得心头隐约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但此时,先跟人再说,万一人走丢,可就不好。 卫珩听到蔚明真的话后,点点头,他其实也和蔚明真抱着一样的想法。 随后两人从茅草屋里走出来,谁想到,这刚一现身,就碰上从屋里又走出来的枝儿。 枝儿一看到他们俩的身影,蔚明真及时转头,而卫珩下意识的就一个快步,不让枝儿有喊叫的机会。 就怕那男人还没走远,听到枝儿喊叫会返回,那就坏事了。 枝儿被卫珩给捂住嘴,再定睛一看卫珩英俊却颇为熟悉的脸容,顿时眼神一亮,这……这不是那卫家二郎吗? 卫珩注意到枝儿那种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般的眼神,心下暗道一声不妙,眼底里骤然生出一丝狠色,这女人的嘴巴,他可不觉得会严实。 万一下次卫彦来了,这女人透露风声…… 卫珩忽地用另一只手往枝儿脖子上探去,而就在这时,本身转身想要避开脸容,却在见卫珩去阻止枝儿喊叫时,看到卫珩那伸手的举动,连忙跑上前,阻止了卫珩:“别杀她倾尽一生为一人!” 声音有些急,可卫珩一听,举动顿住。 这时,枝儿看向卫珩的眼,随着蔚明真那短促的三个字立刻变为惊恐。 枝儿唔唔的挣扎起来,手脚胡乱挥舞,卫珩嫌她乱动麻烦,又想那男人估摸是走远了,看来,要探查那男人的踪迹,就只能从枝儿这边下手。 想罢,卫珩二话不说,和蔚明真一对眼,两人仿佛一瞬间都达成共识。 蔚明真眼神冷静:“先带她进去。” “嗯!”卫珩一点头,随即压着枝儿返回屋内。 枝儿被带入屋内,门嘭地关上,卫珩拖着枝儿放到床上,随即一副嫌弃的样子松开了她。 枝儿一见他松开了,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你再喊,我们就只好杀人灭口。”蔚明真站在枝儿面前,冷淡地说了句。 面对被卫彦养在外头的这个外室,蔚明真情绪冷漠,当初卫彦信誓旦旦说,绝不纳妾,却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快活。 说到底,是她那时太天真。 蔚明真看着枝儿,枝儿也看着眼前的女人。 对男人,和对女人,枝儿的态度截然不同。 枝儿听到她的话时,被吓怕了,真怕她会让身边男人这么做。 可是,在对上她的眼神后,枝儿又觉得,这女人是在吓唬自己。 这么一副柔柔弱弱,额头还带伤,看起来病弱不已的女人,有胆子杀人吗? 枝儿心里想着,打量着蔚明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你……你是谁啊?” 枝儿住在这里,接受到的信息很少,自然不晓得,在蔚明真去后,卫家二郎就娶了新媳妇进门。 在枝儿的记忆里,这卫家二郎,还是单身呢。 蔚明真:“我是谁不重要,你先把刚才那男人具体身份姓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枝儿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蔚明真也笑了下,她站在枝儿面前,眼神淡漠,连声音都漠然似初雪融化的冰水:“因为,你不说,你就没用,没用还碍事,就只能除掉了。” 她说得字字清晰,就像是珠玉般从口齿间迸溅出来。 枝儿听了,再看她那眼神,顿时心里一抖。 之前还觉得,这看上去病秧子般的女人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付诸行动。 但现在,听了她的话,枝儿却不这么觉着了。 她立刻认怂了。 如实道:“好,我说……你可别杀我,我什么都说邪神。” 蔚明真嘴角微动,淡淡笑:“识趣儿就好。” 枝儿被她那轻描淡写般的口吻给弄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伸手抚着手臂上的寒气,枝儿一面说道:“那男人,是我无意间碰上的。他来我店里买首饰,说是要给他们家夫人置办。就这么一来二往,就对上了。他说他只是府里一个小厮,是被他们大公子给吩咐过来的。就是三个月前刚来的。” “名字。”蔚明真问。 枝儿想了想,才道:“他说他的姓名是大公子给赐的,叫付三。” 蔚明真注意到她嘴里提及的这个大公子,问:“大公子是哪一位?” 枝儿摇头:“这付三却是没同我讲。” 蔚明真盯着枝儿,看了一会,见枝儿发怯的眼,再看她并不闪避她的眼,沉默了一会,自觉枝儿应当没说假话,便道:“这付三,何时还会再来。” 枝儿想了会,才道:“过几日,应该还会再来。” 听枝儿这般讲,蔚明真转头看向卫珩,卫珩便看着枝儿,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枝儿:“等他下次再来时,你打探一下那位大公子的身份,若能留他到明日,这钱我会翻倍给你。” 枝儿接过银票一看,五十两,这可不少了! 若能翻倍,一百两,就足够她离开这破屋子了。 枝儿眼睛发亮,连声答应:“好,二位放心,我会完成好的。” 枝儿也是个识趣,这时候若不答应他们,等同和他们作对,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先答应着,这二郎看着很阔气,剩下的钱,若她能掏出付三嘴里的话,应是不会骗他。 之前和付三在一块厮混,枝儿明白,付三就嘴里说着,但她心里依旧渴盼有人能带她出去。 卫彦又不给她钱财,光是给她些首饰,首饰还都是些不值钱的,当她不识货似的。 虽说给她开了这家店面,可这街上哪里有人,还不是用来打掩护的。 枝儿在这待着,人都快待得发霉,只想着能离开这,就是手头上没钱,又从付三那套不出,心急如焚,谁想,老天这就给她送钱上门了。 白挣的钱怎么能不挣? 枝儿应下后,捧着钱喜笑颜开的。 卫珩和蔚明真见此,不约而同的一笑。 能用钱打发的人,是最好收买和解决的。 不过,枝儿看着并不老实,生怕出什么万一,临走前卫珩还专门警告了她一句:“最好别想着连夜逃走,我会派人盯着你。” 枝儿一听,别说她没这心思,就算有这心思,听到他这么说,也不敢生出来了。 卫珩和蔚明真从店铺离开。 蔚明真想起刚才卫珩说,会派人盯着枝儿,便灵机一动道:“就让小滑头去做监督枝儿吧奥法重生。” 卫珩听她提及之前他们在制衣坊里遇到的那个机灵小伙计,略微一思索,便道:“好,那我们现在去。” 蔚明真点头。 随后卫珩和蔚明真去找小滑头,给了他打探的钱,让和他说了详细具体的位置后,让他去时刻监督枝儿的情况。不过,小滑头是店里的伙计,一个素映干活不积极也罢,这一个是店主很小收养的,未免让小滑头不好做人,就让他不用一直盯着。 幸好,店里还有个老实推销的,若不然,店主可要哭惨了。 小滑头接受命令后,笑嘻嘻的接过钱,应承下来。 之后蔚明真便和卫珩返回卫府。 回到惜香院后,二人稍作休整,吃了点东西,蔚明真要串珠子,而卫珩就在屋外练剑,身上功夫,可一日不能落下。 而他在床上躺歇的这三个月,荒废不少。因而也得紧忙重新练起来,卫珩还打算返回军营,只是几个兄弟都劝他不用着急回来,先练一段时日。 毕竟最近流寇很少来滋扰,很清静,并不需要他这般冲锋上阵的架势。 实则,卫珩心底明白,是那位替了他守备之职的人,不想他回来。 说起卫珩为何会晓得,也多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听到某些传闻,便迅速来告知他情况,说他的功劳被抢了。 卫珩得知,并没上诉。 比起功劳会记在谁的名头上,他如今,更关心身边曾以为再也回不来的人。 当然,在内心深处,卫珩有一颗做前锋的心,也不想碌碌无为,真就成一个只能开几家铺子挣点钱养家的普通男人。 因为,在他心里面,他想要为了明真,却获得更多的权利,让明真过得更好。 卫珩一面给她打探消息,一边鼓捣着卫家这边,还帮她查枝儿那头出现的新情况,自己这边,确实有点顾不上。 在这闲暇时间里,就在院子外锻炼。 蔚明真听到他在外面的动静,手里慢慢串着,偶尔听到一声粗气喝然,心底会忍不住一颤。 手里不禁一顿,她想,卫珩……终究会有点不甘心吧? 那样拼死拿来的功劳被人无辜抢走,谁又能甘心呢? 蔚明真想着,微微出神了一会。 直到卫珩在外头锻炼完后进来,蔚明真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向卫珩。 卫珩一看到蔚明真,看到她温淡的笑容,就感到方才的疲劳一扫而光,他冲蔚明真扬唇,灿然一笑道:“明真,你可累了?要是做累了就休息一会。” “没事儿,不累。”串串珠子而已,确实不累。 就是眼睛盯着久了,会有一点酸,揉一揉,过一会就会好了执掌射雕。 比起卫珩替她里里外外州收拾的妥妥当当,自己那边,也有着心烦事,蔚明真觉着,她这点疲惫,不算什么了。 蔚明真看着卫珩,眼神略显复杂,她忽地道:“关上门,我有些话想问你。” 卫珩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微微一紧。 听她的话,返身将门关上。 关好门后,卫珩转身进来,走到蔚明真跟前,道:“怎么了?” 蔚明真看着卫珩,放下手里串到一半的珠子,道:“军营那边,你可有机会回去?” 如卫珩这种有功绩的,虽然被人给抢了,那曾经和他一道厮杀过匪徒的那些军人应当心底都清楚。饶是上边给个空降兵下来,也不好对卫珩做过火之事,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搁置着。 蔚明真看得出,卫珩是想要回去的。 但卫珩现在一直帮着她,一副无暇顾及其他事的样子,却令蔚明真看着有些说不出滋味。 卫珩没料想明真会问这件事,脸色微变,沉默的低头,过了一会才抬头笑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早晚会回去的。” 早晚?听他这口气,似乎这事……没那么简单。 蔚明真眉目之间染上一丝愁绪。 对于卫珩,她一开始是恨的,认为他窥觑自己,和卫彦一样,是害死她的帮凶。但现在,慢慢接触下来,而当年事件的真相也逐渐浮现,对于卫珩的感情,蔚明真越来越说不清。 特别是这些时日,他时刻陪在身边,替她忙里忙外,这一切蔚明真都看在眼里。 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一颗心终究是肉做的,会软化。 她……不想牺牲卫珩的前程来铺就她的复仇之路。 蔚明真默然静坐,过了好一会,卫珩才低头,探过身子来看她:“明真,你是在担心我吗?”说话间染着一丝莫名兴奋和欣喜。 蔚明真听出他声音饱含的深意,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明明问的这么严肃的事情,却也能让他给打马虎眼般的玩笑过去。 蔚明真:“你若心里自有打算,那我就不过问了。” 卫珩听到后,眸光静静的望着蔚明真,望了一会,才笑道:“你放心,我能有什么事。” 蔚明真听了,目光微敛,却没再问。 蔚明真休息了一会,便继续串珠子。 卫珩便打开门,透透气。 刚锻炼完浑身都出了汗,这会说了话倒是干了些,但汗在身上会有气味,卫珩便道:“我去洗一下,等会就回来。” 蔚明真点头,目送卫珩离开。 待卫珩走了,蔚明真看了下时辰,差不多过要正午,该做午膳了阳光大秦。 她起身来,让丫鬟带她去小厨房。 丫鬟之前被卫珩吩咐过,不要让她干活,要让她多休息。 蔚明真似乎注意到丫鬟为难的脸色,便道:“你带我去,回头我不会让他责怪你。” 丫鬟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又怕到时候二公子晓得会责骂自己,考虑了良久没出声。 蔚明真见此,继续笑着对那丫鬟说道:“你放心,二郎听我的。” 丫鬟见她说的口气笃定,言辞之间,仿佛二公子是被她给抓牢了的。 想想每回看到二公子和二夫人在场时的情景,二公子的确非常听二夫人说,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且对二夫人关怀备至,不舍得二夫人干一点重话。 丫鬟之前看她拿来珠子串,还心里稀奇了一下,不过,二夫人串了一会,二公子就会劝二夫人多休息,别累着,可见对二夫人有多宝贝心疼了。 丫鬟心里纠结坏了。 但最终,丫鬟还是听了蔚明真的话。 比起二公子的责罚来,二夫人的心意,也是很重要的。 丫鬟平日看着不打眼的样子,却一切看在眼里,见二夫人执意要去厨房,想来,是趁着二公子沐浴时,给二公子做午膳吧? 想着,丫鬟点了下头,道:“二夫人,奴婢会在旁边搭手的。” 蔚明真微微一笑,道:“好。”有些提不动的,确实不好拿,她在旁边,也会方便些。 蔚明真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人看到她,都吓了一跳。 兴许,是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 毕竟,她之前一直在屋子里养着,二公子宝贵得跟稀世珍宝一般。 如今亲自到场,这是要……? 众人有些不明,而蔚明真已说明来意:“今日我亲自下厨。” 其中一庖子听了,顿时皱眉,看着蔚明真道:“这怎么成,二夫人还带着伤,怎能下厨?” 蔚明真淡淡摇头道:“无碍,养了些时日,好些了,会有丫鬟在旁边帮衬的。” 那庖字还是有些犹豫,但见蔚明真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微微叹气:“那……那若哪里不成,二夫人便叫唤一声,我们会立刻进来。” 蔚明真选择让一个丫鬟帮她,就是为了避免,万一一群人,她在其间搭不上手,最终也不是她做出来的,那就违背了她的初心了。 想到这,蔚明真视线扫荡了一圈厨房内的情况。 说起来,她确实有段日子不曾下厨了。 这算是时隔许久的第一次,多少紧张仙命天师。 蔚明真走到摆放在桌面上的新鲜食材前,打量着各种食材,心里想着接下来要做的几道菜。 等想好后,便动起手来,命站在一边的丫鬟先帮忙打水洗菜。 卫珩从浴室里出来后,径自前往惜香院里。 可到了之后,却发现屋里没人。 咦? 明真去哪里了? 卫珩想着,顿时脸色一变,难道说……是老夫人那边派了人来? 卫珩心一紧,立刻沿着走廊快步而去。 谁想,刚好和转弯口的来人差点撞上。 卫珩及时止住了脚步,一看是一直伺候着明真的那丫鬟,便立刻沉下脸来发问道:“夫人呢?” 别看平时卫珩对蔚明真时常嬉皮笑脸的,但遇到正事吩咐人时,那脸孔可称不上和善。 丫鬟早想到二公子会这般,仍是吓了一跳,她立刻低头道:“二夫人,二夫人一会就回来了。” 听丫鬟这么说,卫珩皱了皱眉。 这意思,是这丫鬟知道明真的去处。 卫珩便继续问:“究竟哪里去了,你快说!” 卫珩一副就快要严禁逼供的样子,把丫鬟吓得快要哭了。 丫鬟哆哆嗦嗦的说:“二夫人说,不能说……” 卫珩听了,表情当下一变,明真说的要隐瞒他? 明真她…… 卫珩表情微微暗下,是因为方才他避而不谈的缘故吗? 所以,她才暂时不想见他? 卫珩想着,便没再继续逼问丫鬟,而是挥了一下手道:“你下去吧。” 丫鬟一见二公子这般脸色,脑袋上反而冒起一个问号来,二公子怎么这般表情? 丫鬟想不通,但她还记得来意。 是二夫人让她回来看一眼,看二公子回来没,谁想还正好碰上了。 见过后,丫鬟准备回厨房和二夫人汇报情况。 卫珩则转身,进入了房内,坐在椅子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明真,还是对他…… 哎…… 也怪他,不与她说实话,让她担心。 关于军营的去留,其实卫珩心底也没那么有底,但军营里有人说,之前被清扫的流寇还剩些许在逃亡,还有意联合其他地区的一些流寇集结后再来犯实习神医。 卫珩知道,这是一个老天赐给他的大好机会。 可这件事,和明真的事撞在一起,卫珩很犹豫。 他还在想,该怎么两全其美。 卫珩坐着,静静沉思,陷入自我世界里。 而另一边厨房里的人,终于做好了。 蔚明真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她看着跟前终于做好的菜肴,第一次觉着做膳食,也格外有乐趣。 大概,是因为做来吃的人不一样吧。 从前蔚明真给卫彦做膳食时,就不曾有过这种喜悦过。 别说之后卫彦和她之间感情冷淡,更别提做膳食,连见面都不多。 想到这,蔚明真眼神微动,但她很快就不再想了。 这时候丫鬟也回来了。 丫鬟进来后,蔚明真转头看着她笑:“人在吗?” 丫鬟被她那粲然笑容给晃了晃眼,过了会才呐呐道:“在呢,刚还问起夫人您了。但我没说。” 在了,那就好。 蔚明真笑:“端过去吧。” 丫鬟看着她的笑容,心想,二夫人笑起来,可真是好看极了。 之前二夫人很少笑,笑也只是偶尔抿一下嘴唇,笑得很淡。 在丫鬟心底,二夫人一直就是安安静静,像是万籁俱寂的夜色一般。 站在她身边,有时候都不敢大声喘息,生怕会惊到她。 如今,见二夫人笑得这般灿烂,丫鬟觉着心仿佛融化般,跟着喜悦起来。 “好,奴婢来端。”丫鬟说着凑上前,把食盘端起来,小心翼翼的姿势。 随后,丫鬟跟着蔚明真返回院子里。 走到院子内后,蔚明真让那丫鬟在旁边等一下,自己先进去。 而此时,卫珩还坐在里面,还在想着。 直到听到一丝动静,卫珩才恍然回魂。 抬起眼来,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卫珩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心里都想好了,她这次要问什么,他都一字不漏全部都和她交代了。 谁想,不等卫珩上前,蔚明真便对他笑起来。 笑得卫珩措不及防。 因为那笑,似冬雪初融,一片春景盎然,撩得心口一跳。 第37章 卫珩瞧着,神情松怔,而蔚明真看他在那犯傻,低头又促笑一声,朝卫珩走近。 卫珩见她过来了,手足微显匆促,忙上前围绕在蔚明真身边,看她穿得单薄,便一脸怜惜道:“我刚回来,看你不在,可着急坏了。你去哪儿了?” 她就是短暂的消失一下,就怕卫珩吓坏了,生怕她会出事。 蔚明真心头微动,望着卫珩笑:“我做了午膳。” 卫珩猛地睁大眼:“明真,你……” 蔚明真淡淡抿唇笑着转头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把午膳端进来吧。” 站在门外的丫鬟听到了她的声音,幸好夫人没让她一直端着站很久,就这一会功夫,手都酸了。 丫鬟连忙进来,手里端着食盘,上面放着蔚明真亲自下厨为他做的菜和汤水。 卫珩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上面的菜肴,玉米骨头枸杞粥,一盘炖鸡汤,几道下饭的小碟子,和还有蔬菜煎饼。 鉴于她有伤在身,没法用锅铲炒菜,只好弄了一个煎饼出来,让丫鬟负责的切丝,她来做。 骨头粥是她一直盯着看的,加食材,反复再三,和鸡汤,才是主要花费时间来熬。 她赶了时辰,将火稍微弄大些,滚煮快些,总算在一个时辰内弄出来了。 卫珩看着,一大男人,瞬间眼眶就红了几分,但他转头看向蔚明真时,眼神又立刻漫上温柔的暖色,他咧嘴一笑,上前一步抓住蔚明真的手,捧着那柔夷,情深意切:“可累着了?” 蔚明真见他动作极快,都来不及做反应,就被抓住手。 一时面色微僵,立刻抽出来,转身时,一抹红痕已不经意间从脖颈处蔓延,再渐渐漫开,像彩霞抹在脸腮上,绯红宛若涂了胭脂。 她是羞赧了。 卫珩看出来,明真并不生气,但方才举动真是情不自禁……生怕她误会,卫珩当下缩回手,放在背后,探过身来,嘴巴贴着蔚明真的耳畔,发自内心地诉道:“我真的……很欢喜,明真,这说明……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呢?” 接受他? 卫珩的气息还在耳畔流转,蔚明真神色微怔,她想着卫珩的话,她是否会接受他? 其实,潜意识里……她已经接受他了。 接受他帮助自己,接受他对她付出,她也可以给卫珩回报,但卫珩想要的……怕不仅是这些吧? 蔚明真慢慢转身过来,视线定定看向他。 过了会,才又缓缓侧首,声音轻淡:“卫珩……我只是觉得这些时日你为我做这些事,想来是很辛苦。所以,我想……我应当要付出些什么。” 应当付出些什么…… 卫珩听着她的话,脸色一下变了。 本看着她顶着身上有伤仍为他做了一顿午膳,这份心意,卫珩以为他是看到了。 但现在,她语气寡淡,仿佛要撇清这层干系,卫珩顿时觉着嘴里滋味苦涩,一时沉默下来。 幸好,他是心大的人。 不……应该说,在明真跟前,他若不心大一些,她又背负着那些仇怨之气,卫珩不想把任何负能量传递给她,让她心上再添一层重力。 也不想逼她完全接受自己,因为卫珩清楚,她有心结。而这心结,卫家至少占一半。 他身上流着卫家人的血液,这是无法摘除的。 思及此,卫珩霍然咧嘴,又重新笑起来,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故作喜悦:“明真亲自下厨,我可是有口福了。” 蔚明真听着,却觉着方才想要给他惊喜的那种感觉,此刻随着刚才那僵硬的气氛,也消失无影。 心情有些沉闷,但听卫珩极力想要将这份压抑消除,蔚明真不想在此事上纠结,怕影响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便转过头来,也走到圆桌前坐下。 而今,她抬手吃饭不成问题,不需要卫珩忙前忙后的为她什么都包干了。 背上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而仇恨,仿佛被蔚明真压在心头最深处,并不显露出来。 她安静的用餐,而卫珩则吃得很仔细,很认真,连最后一口骨头粥都不放过。 鸡汤炖了很多,还是剩了些,卫珩就让人放厨房里,等过一会再热下喝掉。 看做的膳食都被吃得差不多,蔚明真看着,心情转好,觉得便不提那些感情之事,与他这般平淡安逸的感觉,也挺好的。 蔚明真在心里想着,嘴角微抿,翘起一点轻乎极微的弧度,似乎像在笑,又似乎没在笑。 卫珩吃过,多少吃得撑了点。 他从椅子上起身,道:“我去练剑。” 蔚明真点头,目送他走出屋外,随后坐在椅子上,继续串珠子。 闲余的时间,不管蔚明真还是卫珩都非常得充分的在利用起来,每一刻都不停,仿佛这样,才能排解等待时的焦灼。 过午一个时辰后,许大夫那边派了个人从后门过来。 一个小厮,麻溜的将信送到,转头就走,不带停留半步。 卫珩的人来到惜香院,将信给他,卫珩拆开信和蔚明真一同看。 信上,许大夫说药已制好,但未免安全确保,要他们亲自过来拿。 蔚明真便看向卫珩:“我们去许大夫那拿药吧。” 卫珩点头,便和蔚明真一道从后门坐上马车出去。 他们前往许大夫的药堂,而卫府里,有人在卫老夫人耳根处偷偷打报告。 “这些时日,他们经常出去,不过人跟到一半,就被冲散了。”蓉蓉站在卫老夫人面前,卑微恭敬。 之前蓉蓉挨了一巴掌,这次可学乖多了。 关于惜香院那边的情况,卫老夫人一直派人盯梢着,但每回他们出府去,派过去的人总会跟丢。 “明明是坐着马车走的,那么显眼,怎么总会跟丢!” 卫老夫人气得不行,拐杖狠狠打击着地面,令蓉蓉的心也跟着嘭一声,像被锤子狠狠敲下。 蓉蓉的脚微微发软,连忙解释道:“人一直紧跟着的,但又不敢离得太近怕被发觉。而且,还有人出来捣乱。” “谁来捣乱?”卫老夫人冷着眼,人是她命蓉蓉去雇的,可雇来的水准却不甚如意,至今未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钱倒是一笔笔丢出去了。 蓉蓉面色为难,她怎好说,她的人一再被打,她早就换了好几个,可看卫老夫人这脸色,若她不说实话,早晚也会逼着她说出来,便只好如实道:“人总是被打……有几个就不想干了,便只能换人来……” 有一些拿了钱也不尽力,根本是敷衍了事。 蓉蓉也急,可急也没法子,谁被打了一顿还会再继续跟着呢? 这不是存心找罪受呢吗? 看病还得花钱呢。 可这些话,这些苦衷,卫老夫人却是不会理应的。 果然,当蓉蓉这般说罢,卫老夫人冷笑一声,将案几上一茶杯狠狠朝着蓉蓉扔过去。 蓉蓉哎呀一声痛呼,幸好及时伸手捂住脑袋,这才避免被砸晕了。 但额头上,还是留下淤青的痕迹。 对奴婢下人,卫老夫人一直打骂随性,连蓉蓉这般身份算是高一点的大丫鬟亦是如此。 除了王婆子是卫老夫人的心腹,平日会听王婆子的话,也从不责罚,心里有气,都是朝着她们来。 之前倒还好,那时卫老夫人在卫家是说什么都没人敢反驳的,而她这大丫鬟办起事来,自然也是舒舒服服。但现在,自从卫二公子娶了那新媳妇后,和卫老夫人闹翻了,还威胁大公子要报官告他,卫老夫人的这脾气,也是一日随着一日增高,这些时日打骂她的次数比起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蓉蓉也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总得想个办法才行,若不然,这段时间,总是被打骂,可怎么受得住? 蓉蓉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一法子,便和卫老夫人立刻献计:“ “卫老夫人,您看,那二夫人不是身子弱吗,那我们就派个人去惜香院伺候那位二夫人,这样也以便打探消息。”蓉蓉自以为这个是绝好的法子,但卫老夫人听了,却眉头一挑,恨不得再扔一个茶杯砸在这蠢货头上。 “要是能这么做,我就先把你这个蠢货派过去!” 蓉蓉见自己又无辜挨骂,心想,她这不也在想法子么,若卫老夫人觉着不好,大可以再换一个,这光生气有啥用?还不在为难自己。 心里这么嘀咕,嘴上这种话可不敢说。 蓉蓉只能埋头,一声不吭,多说多错,干脆不说了。 王婆子见蓉蓉这脑子,一日没见长,居然和卫老夫人提议派人。 那天二公子的态度,是决计不会接受老夫人的人,就算派了人过去,也毫无作用,说不准还会被侮辱一番再丢回来。 王婆子凝眉深思,现在这样子,想要探听消息太难了,那边根本不给机会。 恐怕那些被打的人,也是因为被发现了吧? 想到这,王婆子只好先劝慰卫老夫人:“老夫人,您冷静冷静,也别生气,气也是气坏您自个的身子,划不来。既然派人跟踪没用,那咱们就不费这个气力了。干脆,就假意和好,时不时过去一趟,那些没胆量的奴婢秧子哪里有您这般的威慑力。饶是二公子再不愿,你身为卫家掌家人,出于关爱孙媳妇的身子过来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二公子也没理由做出赶人的举动来……您说是不是?” 之前为了卫彦,王婆子就见建议她这般做过。 那时候,卫老夫人是为了卫彦才逼于无奈和他们妥协。 可这几日,那头的人的动作那么繁复,卫老夫人很不安心,这才一直派人要跟踪监视,想查出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可是会危害到卫家。 然而这些时日以来,不管派去多少人,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卫老夫人这才有点沉不住气,急躁了。 这会听王婆子一言,卫老夫人的心还是扭着,可潜意识觉着,比起那些不干事的废物,她毕竟是卫珩的亲祖母,那贱妇便再怎么在卫珩耳边嚼舌根头,诋毁她在二孙子心目中的印象,那二孙子体内流着的卫家的血液,却怎么都抽不干净。 她就不信了,查不出那贱妇最近在鼓捣些什么。 万一是对卫家有害,她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卫老夫人在谋划着,而另一边,蔚明真和卫珩已经从许大夫那里取药回来。 在许大夫的药堂时,许大夫说,这药剂可自控,分量可适量添加减少,看对方反应使用,切勿多用。 这般叮嘱,许大夫也是良心作祟。 那卫大虽做出这般恶事,但罪不至死,许大夫还是不希望会出现那种用药过度发生意外的事情。 许大夫的话,蔚明真和卫珩点头应承。 其实许大夫无须担心。 一个人死很容易,一棒子往脑袋上一锤,兴许就死了。 可这种死法,蔚明真觉得未免太便宜卫彦。 比起要卫彦死,对蔚明真而言,让卫彦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蔚明真和卫珩刚返回卫府,就撞上卫老夫人带着王婆子等人来到院子里。 之前就和卫老夫人说过,只要卫彦不犯事,她也肯安安静静的,他们就不会对卫彦下手。 当然,这只是口头承诺。 双方心里都有数,对方,肯定不会那样轻易罢手。 因此,当卫老夫人过来后,蔚明真并不惊讶,相反,仿佛早有准备,表现得非常镇定。 卫珩亦然。 卫珩上前走到卫老夫人面前,一副装作恭敬的样子,但嘴上却显得非常轻慢:“怎么祖母又来了?可有什么事?” 一副你别来快滚的样子。 卫老夫人看卫珩这般态度,一恍惚,还以为这是外人,而不是她亲孙。 脸一下气歪了:“你——”可一想到来意,卫老夫人强忍下这口气,盯着卫珩一脸僵硬的笑,“祖母来看看亲孙子,难道还一定得有事才能过来?” 卫珩听着卫老夫人的话,笑了下,不咸不淡地道:“若非有事,孙儿觉着,祖母恐怕是不愿过来的。” 之前卫老夫人对待明真的态度,她怎会想看到明真? 卫老夫人听着,心里不停和自己说,不要动怒,要和颜悦目,和小辈们争一时之气没必要。 自我催眠了一阵,怒气似乎还真下降不少。 但看着卫珩的脸色,始终不似对卫彦那般和善亲近,就算没蔚明真的事情,先前卫老夫人也是偏向卫彦,一向不怎么管卫珩。 这会子突然说想来看看他,卫珩可不觉得卫老夫人有这等闲情逸致。 卫珩想到这,忽地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是之前派了人过来跟踪他们不成,这次便亲自过来一趟,想试探他们? 卫珩想着,视线转向站在身边,却并不言语的蔚明真,道:“我们进里屋去。” 刚从许大夫那里回来,下药的事情还得同她商量。 这会儿卫老夫人突然造访,可不是什么好事。 蔚明真明白卫珩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随后目光看向卫老夫人:“若老夫人想要同二郎说话,便一道进来吧。” 卫老夫人听着她的口气,见她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反倒显得她是做客的人,一股气又蹭一下蹿上来。 这贱妇,倒是和二孙子感情深厚的模样,装给谁看! 心底暗骂,卫老夫人表面还是得做出来,僵笑一声,鼻子里轻哼一声,便在蔚明真说罢,先迈开脚步,越过他们二人进入屋内坐了下来。 坐下来以后,卫老夫人看着随后走进来的二人,眼神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心想,连个茶几都没有摆放,真是寒酸。 卫老夫人眼神嫌弃,而蔚明真一进来,就见已经坐在里头,身边站着王婆子,蓉蓉在边上伺候,很有一种主人的作派。 不过,这卫府,算起来确实是卫老夫人在做主。 蔚明真没说什么,走进去后,卫珩忽伸手放在蔚明真肩头,轻声道:“明真,你身子不便,躺床上吧。” 坐在椅子上的卫老夫人听了,又没忍住哼了一声。 这身子是有多矜贵?真是做作的贱妇! 卫老夫人把蔚明真在心底里伺候了一万遍,可蔚明真却娴静从容,面对卫老夫人那般喧宾夺主的架势,蔚明真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没事儿,我坐着就成。”蔚明真淡笑着说。 卫珩见了,便心疼地道:“哎,你刚才不还说,有些累了吗?” 蔚明真可从没说过她累,更别提当着卫珩的面,但卫珩这么说,想来是故意要刺激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气不顺,她看着,心里就顺畅了。 蔚明真便顺着卫珩的话,伸手拂过耳边一缕鬓发,小声道:“这一会不碍事,等老夫人走了,我再休息吧。” 卫老夫人嘴角隐隐抽搐。 这贱妇说得这般直白,是存心要赶她走么! 哼,她偏不走! 在没有试探出有利的消息前,她就和他们耗在这儿了! 卫老夫人铁了心,而蔚明真和卫珩对视了一眼,似在互通想法,好想个注意让卫老夫人主动离去。 在蔚明真坐下后,卫珩搬了椅子坐到她身边,随后视线看向卫老夫人:“祖母打算在我们这屋里干坐着吗?” 卫老夫人笑,皮笑肉不笑:“近日来,听府里的人说,你总是出府去?怎么,就这么呆不住吗?” 果然,之前跟踪的那些人,都让他的人给打了。 之后那些就不敢继续跟踪女,生怕也遭殃。 所以,卫老夫人这才亲自过来。 卫珩也笑,笑得轻松:“祖母,孙儿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这些,不需要同祖母详细汇报吧?” 卫老夫人早料到直接问,他绝对不会回,可饶是结果早晓得,卫老夫人仍讽刺道:“若是让外人瞧见咱们祖孙俩这一幕,怕以为,你不是祖母的孙子,而是别人家的。” 卫珩眉目倏地冷淡下来,曾经很小的时候,他和祖母关系就不亲近,祖母也说过这种话,说他不像是卫家的孙儿,倒是想别人家过来做客的。 但这种客气和疏远晶仅仅在卫老夫人面前,毕竟卫老夫人心里头,大概就一个听话懂事的卫彦身上,对这般顽皮的自己,本就不怎么多看,甚至经常展现出不满的情绪。 小小的卫珩那时就有所芥蒂,越长越大,卫老夫人也越发偏心。 比起在长辈面前展现出乖巧一面的做法,卫珩更愿意在父亲跟前摸爬打滚,锻炼自己。 因而,当如今在听到卫老夫人这句话,他的心头已经毫无波动。 卫珩声音冷然:“真巧,孙儿也是这么想的。”说到这,声音故意一顿,营造出一种对峙的气氛,他眼神很淡,似是漠视,“可惜……偏偏孙儿是卫家人。” 卫老夫人这一听,可忍不住了,想着过来试探,可几句话对下来,卫老夫人已经被卫珩这般冷漠态度和尖锐话语给刺激得气不断上涌,堵在胸口几乎快要透不过来。 “你……你……” 王婆子晓得,这会该自己出马了。 老夫人容易生气,不过她旁观者清,看得明白这二公子就是故意要气老夫人,把老夫人气回去,就如他意了。 王婆子便道:“二公子,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二公子何必这般针尖似的同老夫人说话?” 卫珩瞥了一眼王婆子,口气不屑:“你这老婆子,我同祖母说话,轮得到你一个老东西来插嘴吗?” 被称作“老东西的”的王婆子也被卫珩一句话给噎得不轻,半晌没回话,倒是卫老夫人见卫珩肆无忌惮的说话模样,面庞蓦地一下沉入深底。 视线不经意一转,落在了坐在他旁边的蔚明真,眼神幽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仿佛是在岸边旁观的人,显得无波无澜,冷静异常。 卫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这贱妇才是始作俑者,而今,她倒一副被护着惬意悠闲,无须操心的样子,看得卫老夫人心火旺盛。 她可不会让这贱妇这样舒服! 卫老夫人想着,便盯着蔚明真忽然出声质问:“孙媳妇,你既然身为珩儿的妻子,若珩儿做出不妥之事,更应该在旁劝阻,而不是这样一幅撒手模样,什么都不管,还有个做妻子的样子吗?” 见卫老夫人朝着自己开炮,蔚明真眼梢微微一挑,冲卫老夫人牵唇浅浅笑道:“老夫人这番话可真是误会孙媳了,孙媳正是因为要为二郎着想,才不想限制二郎去做任何事。二郎要做什么,明真会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二郎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也不会做那奸险小人才会做的恶事,孙媳并不担心。” 卫老夫人被蔚明真给呛了回来,她说的,仿佛对蔚明真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似一点不在意,还面带微笑,看得胸口被一股气堵着,更有种咽不下去的感觉。 缓了一会,卫老夫人才继续冷哼道:“这哪里是一个贤妻良母才会做的事?” 这种不咸不淡的讽刺,对蔚明真来讲,半点不起作用,她笑:“老夫人,明真倒是觉着,做一个贤妻良母,不如做一个真正了解夫君心意的妻子,比盲目顺从的傻子总要好些的。” 卫老夫人被噎住了,一时没接上话。 而这时,蔚明真又继续说道:“不过,想来老夫人心里面,应该就喜欢那样听话顺从的傻子吧?” 这话,够□□了。 话里满满的讽刺不比方才卫珩说的客气。 况且,卫珩还是卫老夫人的亲孙子,而蔚明真,在卫老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孤女,更是被那她最厌恶不已的贱妇给还了魂,来祸害他们卫家的害人精。 这番,着实忍不下去,立刻用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击地面,发出震慑之声,连口气都重了不少,携满怒气:“老身还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般同长辈说话,还有没有规矩分寸!” 就在卫老夫人这般说过后,卫珩忽地插嘴:“祖母,我记得,之前我们互相之间约定过,只要祖母不无缘无故来责骂明真,来我们这找茬,那么……我们也不会对大哥怎么样。祖母如今这般过来,又对明真说这种话,难道……是打算毁约吗?” 卫老夫人的话被卡在嘴里,本还想仗着这长辈身份来继续教训这不守规矩的贱妇,谁想,卫珩此话一出突然提醒了她。 卫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显得铁青不已。 蔚明真看在眼里,嘴角轻抿,越发淡定,转头看向卫珩,还柔声劝道:“二郎,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多事忘性大,记不得也实属正常。咱们身份小辈,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卫老夫人听出她话语里的暗讽之意,面色越发难看。 这贱妇,是讽刺她人老糊涂了吗? 卫老夫人觉着这口气,已经涌上喉口,再不出来,怕真要炸了。 “好,好啊,真是好极了。” 卫老夫人晓得,今日要套出话来,怕是不成了。 在呆下去,她真要命人把这贱妇给抓起来,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她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今日不成,改日再来,这会儿,她必须得把这口气先舒缓了。 卫珩一见卫老夫人起来了,便笑着道:“祖母这是要走了?” 卫老夫人冷声道:“这不,正好如你意了。” 卫珩摆出一副无辜表情:“祖母何必这么说,若祖母想,继续呆着,同孙儿和明真一起聊会家常,也不是不可。” 聊家常? 难道他们方才只是在聊家常不成? 卫老夫人可完全不这么觉着。 她想罢,手紧紧捏着,目光冷凝:“聊家常就不必了,等下次吧。” 下次? 卫珩微皱眉,看来,他的祖母还是不肯罢手。 卫珩没说什么,直接从椅子上起身。 蔚明真也跟着一起起身,与卫珩一起出门相送。 二人走到门口,并不打算远送。 卫珩看着卫老夫人:“祖母好走。” 卫老夫人看着他这般冷淡的样子,想起曾经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那小小一团缩在襁褓之中的模样,那时候……卫老夫人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可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直到现在。 莫名的情绪冒上来,可视线一扫旁边的人,卫老夫人一颗缅怀的心立刻被另一种厌恶痛恨的情绪给挤满。 卫老夫人冲蔚明真冷冷一哼,丝毫不客气的样子。 随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王婆子等人无功而返。 刚回到漪澜阁,卫老夫人就把气撒在了蓉蓉身上。 蓉蓉之前被砸过脑袋,痕迹还留着,又被砸了一下,淤青肿的更厉害了。 蓉蓉揉着额头,小心翼翼的弯腰低头站在一边,低着的眼里,却敛了一丝怨毒的阴色。 她算不准还能忍受多久,若实在不行,那就转而投靠二公子那边,也好过一直受骂被打。 蓉蓉在心里都想好了,但如今,她还下不定决心。 卫老夫人还在发脾气。 而惜香院内,待卫老夫人离去后,蔚明真便立刻同卫珩商量起来。 蔚明真:“卫彦而今人在哪里?” 卫珩:“在外头鬼混呢。” 蔚明真眼神微眯,忽地想起什么,道:“要不,让那枝儿来,想来卫彦绝不会怀疑。” 卫珩之前是打算在卫府内让人偷偷在饮食里下药,但是,这并不保险。 万一卫彦不吃,岂不是浪费了药量? 但若让那枝儿怂恿着软耳朵的卫彦吃,吃上多少都不是问题。 卫珩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不过,卫彦近日一直在花楼里,怕有新的目标,就怕他近期不会去找枝儿。” 蔚明真思量一会,道:“那就让枝儿去找他。” 卫珩想了想,道:“那待会去找枝儿,把这事与她说了。不过,就怕她万一生出别的念头,临时倒戈……” 蔚明真这时忽地笑了下。 卫珩见她发出笑声,眼底起了一丝疑惑。 蔚明真很快便道:“你想想,那枝儿同那男人说的话,她心头恐怕早就对卫彦生出不满,咱们这是给她提供了机会,还给她银钱挣,一举两得的事,她怎会不同意呢?” 比起女人的心思,卫珩还是不及蔚明真更了解。 两人计划好后,卫珩打算立刻就出府着手去办,可蔚明真却摇摇头,道:“若我们这会出去,卫老夫人一定会派人跟着,这次,怕不止派人。不着急。” 确实,卫老夫人这次,肯定会派不少人来跟踪。 这时候去,他这边人手不一定够阻拦,万一暴露,确实不好。 卫珩点头,赞同蔚明真的说法,打算等到晚间再出发。 入夜后,跟踪的难度就会增大不少,也方便他们行事。 于是乎,蔚明真继续串珠子,而卫珩也继续锻炼身体,等天慢慢暗下来,两人用了晚膳,看天暗得差不多,才从卫府后门出发前往枝儿所在的地方。 而蔚明真同卫珩前脚才刚离开,就有消息传到卫老夫人那里。 卫老夫人二话不说,直接让蓉蓉去带人跟上他们。 蓉蓉一看这差事又甩在她头上,望着王婆子和善的笑容,蓉蓉心底怨恨不已,若是这次又办砸了,恐怕还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可是她一个奴婢,又能说什么? 除了听命,别无他选。 除非…… 蓉蓉眼神里划过一道暗光,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点头应下卫老夫人的命令,随后转身离去。 待蓉蓉离开,王婆子站在卫老夫人身边,用手在老夫人肩头上轻轻按着,一面说道:“老夫人不用着急,慢慢来……” “怎么能不急?”卫老夫人在王婆子面前说这话时,语气就轻了许多,饶是说着令人倍感丧气的话,也不像对蓉蓉那般毫无耐心。 卫老夫人一边叹息一边继续说:“也不晓得他们不断外出的目的,万一是要对付大孙子,这可如何是好?对了,大孙子人呢?” 王婆子回道:“大公子出去了。说是要和他的朋友一起研学。” 卫老夫人皱眉:“彦儿怎么成日都出去,晚间还回的这么晚,莫不是在做些别的事儿?” 卫老夫人的口气里无不透露出一丝担忧。 王婆子听了,便柔声宽慰道:“老夫人尽管放心吧,大公子是个严谨的,应当是同人一起学习,不是说,考生与考生之间,也会有信息流通,多和那些贵胄公子相处,也是好事。” 卫老夫人听了,眉心微微拧着,始终不曾舒展眉目,但嘴上还是叹气道:“只希望,这次乡试别再落榜了。” 王婆子笑:“老夫人莫担心,大公子肯定会中的。” …… 蔚明真和卫珩不过多久,就抵达了枝儿所在的街道上。 这入了夜,这条白日都没啥人的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他们下了车,快速进入店内。 到了晚间,枝儿的店内只亮了一盏油灯,就那么零的摆在那,连个小伙计都没有。 卫珩先走进去,蔚明真跟在卫珩身后,翻开布帘走到里面,谁想立刻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本以为会过几日再来,谁想,居然措不及防的又遇上枝儿和那叫付三的男子在行那档子事。 幸好这是在夜晚,卫珩脸上那一抹尴尬之色闪现而过,并没让蔚明真察觉到。 蔚明真则无声的和卫珩对视一言,二人默认等枝儿完事,那男子离去后再说。 卫珩和蔚明真退出来,脚下十分小心,生怕发出声响会惊动里头那一对寻欢的二人。 在外头等着,里面动静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传来一些窸窣声。 直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不过多久,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里面离开。 看那背影,正是那付三。 待那付三离去,确保人不会再回,卫珩才和蔚明真返回屋内。 而这时,枝儿已经整理好衣衫,从里头走出来。 谁想,一走出来就撞上正要进来的二人,当即吓了一大跳,险些尖叫出声。 枝儿顿时低呼:“你们怎么会来?” 第 38 章 枝儿一脸想不到的表情。 她惊呼过后, 见蔚明真同卫珩却是一脸淡定, 顿时想起方才同付三一番**, 不会都让这俩人听见了吧? 想起昨儿,也是如此。 枝儿的脸顿时变了味,眉目轻佻地挑起,嘴里说道:“难道二位, 竟是喜欢旁听?” 蔚明真听到枝儿的话,心知她是故意这样说, 便不予任何反应, 仍眉眼淡淡,道:“我们今日过来,是要你办一件事, 与卫彦有关。” 卫珩倒因枝儿这句话里的一丝讽刺意味而微微皱眉, 听到明真开口后, 才不打算和枝儿计较, 附议道:“这是给你的, 这件事办好了,还会给你加钱。” 加钱。 枝儿眼睛一亮,她如今, 除了钱, 可什么都不想。 同付三搅和在一起, 是为了欲,但始终还肯留在卫彦身边,还是为了他将来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 能给她一笔不菲的钱,好让她离开这破地方。 可是看目前这情势,卫彦那死鬼好久没来她这了,说是要考乡试,付三今儿还与她提及,那死鬼在花楼鬼混呢。 她这些年在卫彦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想怀个崽子能添个一儿半女挣一下地位,哪里晓得,那死鬼根本有问题。 现在,再把心思花他身上,那就是白费。 正好,这俩人出现,枝儿看到了希望。 她可不傻,枝儿笑着道:“和大公子有关?什么事儿?要是是害人的事……那这钱,可得商量商量。” 枝儿没说,害人的事她不干,她本就是一花楼里出来的风尘女子,被卫彦看中,养在这里。若非这破地方廖无人烟,卫彦又来得愈来愈少,她又何必找那付三解馋? 她没什么所谓道德,因而说起这些市侩话来,也是随口就来。 蔚明真听了,遂嘴角一牵,淡笑着道:“好,钱的事情可以商量。”说着,蔚明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纸包好的东西递给枝儿,“你收着这个,去联系卫彦,把这个喂给他吃。” 枝儿收了蔚明真递来的,拿在手里,正要打开,蔚明真却忽地伸手阻止:“你藏好了,别弄丢了。若是你没做过这件事,不单钱要全部收回来,连你……” 蔚明真看似好说话,连威胁人时口气都是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可当她那眼神直直盯着人看时,那种深藏在眸子深处的一丝黑雾里仿佛酝酿着极深的阴冷之气。 枝儿看着,心底打了一个抖儿,连带着浑身激灵一颤,忙道:“夫人放心吧……有钱赚的事,我肯定能办好。只是,那死鬼近些时日许久不曾过来了,我怕是也无法将他招来。” 枝儿一脸为难,她倒是很想接这一单子,这二人出手大方,若能赚得了这笔钱,怕出去指日可待。 但是,想到这夫人刚才那副口气,怕她没办妥,她这条命…… 枝儿犹豫不决。 蔚明真看了,便道:“你直接将信笺寄给卫彦,我们会想办法,让他来你这。这包药,是全分量,你都放入茶水里就好。必须得看着他都喝下去,之后,会有人和你确定。你莫要骗我们,不然的话……你应当晓得。” 她没说下场,但是那眼瞳里一丝测然的光,唬得枝儿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点头应承下来:“夫人尽管放心,我说过,这挣钱的活计,我枝儿断能办好。我便是亲口喂,都要给这死鬼喂进去!” 蔚明真听她这般说,立时联想那一幕,眼神微烁。 枝儿是花楼出身,这番话自是随口说来,一点不害臊的,可蔚明真并不是。 她听着,多少不那么自在,微微蹙眉道:“那倒是不用。” 枝儿见蔚明真那般表情,明了她为何这样儿,端是笑着,风尘娇媚,却恁得肆意无谓。 对枝儿来说,办事如喝水。 不过看这位,怕同这卫二郎之间,鲜少有那般情趣滋味吧? 枝儿笑了笑,并不多嘴置喙这二人间的事。 蔚明真和枝儿说罢后,便打算离开,转头看向卫珩:“我们走吧。” 枝儿见他二人要离开,忽地似想起什么来,道:“等等!” 蔚明真见枝儿忽然出声,脚步一顿,缓缓侧过身来。 枝儿:“夫人同二公子之前不是让枝儿套那付三的话么,今儿个,付三同我事后,倒是略微透了一点底。” 蔚明真听枝儿这般说,眼神微亮:“你说。” 枝儿便道:“他说,他家大公子,是极厉害的人,在皇城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蔚明真听枝儿如此说,却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付三,该不是只是在吹皮吧? 若是真的,身为那样一个厉害大公子的小厮,怎会与卫彦的外室厮混在一起? 心底略显怀疑,但表面上蔚明真表露出来,她出声问道:“那……那位大公子姓什么,名什么,这些你可晓得?” 枝儿摇头:“那付三警惕的很,我之前倒是不觉得,而今夫人你让我问起来,我倒觉着……这付三,可能真另有所谋。但我一凄凉女子,又能让那付三谋些什么呢?”枝儿说着,开始自嘲了起来,摇摇头,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枝儿的话,却越发肯定蔚明真心里,付三兴许是吹皮炫耀的想法。 但,这付三真是有人派来和枝儿这里套话的,那能从枝儿这里套出话来……所对应联系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卫彦。 有人也要对付卫彦? 蔚明真紧紧拧眉,越发觉着事情透出一股扑朔迷离的味道来。 蔚明真想了一会,才同枝儿道:“若那付三再来,你再试探试探,不要露出破绽。” 枝儿翘唇笑了起来,道:“夫人尽管放心,枝儿不会暴露夫人同二公子身份的。” 蔚明真瞧着眼前幽暗烛灯下笑得春风满面的女子,心想,其实如枝儿这般性情的人,若是去做些别的,并非不可。 多少可惜了。 但有了这笔钱,她离开了这,也许就会转行去做些正经生意了吧? 毕竟,这般屈与男人身上辗转承欢,混混沌沌,又怎能将日子过好? 看她眼里口中对男人的评论,那种幽怨之气男人瞧不出,她却是瞧得出的。 她心底轻叹,便转头同卫珩一道离开了铺子。 从枝儿的店铺离开后,蔚明真忽同卫珩提出要去湖边坐一会。 卫珩想到这夜里风凉,湖边更是如此,便皱眉阻拦:“若想,明日白日里再去,夜里冷风吹着对你身子不好,万一着凉岂不是病上加病?” 她只是,忽然很想清醒一下。 这些时日,她感觉心情始终不如意。若没有卫珩偶尔逗趣她,勾她发笑,怕她几乎一整日都会沉默着不发声。 特别,是方才与那枝儿对过话后,看枝儿浪荡却眉眼戚戚的自嘲模样,想到自己上辈子凄凉死去时的情景,连看卫珩时,蔚明真都生出一丝不愿与他面对的抗拒心态。 卫珩隐约瞧出她一丝抵触的态度来,眼里带了一丝不解,她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提出去湖边吹风,又在面对他时,明显不愿看他,一直避开眼神,这是怎么了? 卫珩想不通,又怕说重了话,她会恼,真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一副发慌的样,只敢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在心里斟酌了一会措辞,才柔声问道:“明真,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如果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你与我说。我一直站在你身边……你不用隐瞒我。” “卫珩,我想一个人。”蔚明真忽然一句话,很轻的声音,像是一阵风飘过。 卫珩脸色微变,眼光闪过一丝黯色,他薄唇轻抿,沉默一晌,嘴角忽地咧开露出一丝笑,道:“明真,是不是因为枝儿?” 蔚明真眼眸闪烁,转头直视他:“卫珩,我说了……” 卫珩却忽地伸手,猛一下抓住了蔚明真的手:“明真,我一直忍着,直到今日,你做了这一顿午膳,我以为……你肯相信我了。但现在,我还是想错了……明真,你仍不肯信我,对吧?你仍觉得,我会和卫彦畜生一样,是吗?” 卫珩的情绪莫名激动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她压过来。 蔚明真惊慌地喊了一声:“卫珩!” 卫珩骤然清醒过来,手一松,蔚明真离开抽回了手,转身就想要下马车,卫珩却在身后飞快说了一句:“夜里天黑,谁都料不准会不会有流寇经过。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一下。” 他声音沉沉。 蔚明真听着,也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她失态了。 连卫珩也失态了。 今日为他做午膳时,蔚明真一颗心都是牵挂着他的。 可是,她始终无法彻底放下心结。 最后,蔚明真还是转过身,重新坐了回去。 但视线,一直到马车抵达了卫家,都不曾看向卫珩过。 卫珩却一直看着她。 眼神静静幽幽,就仿佛……时光重回到他前去剿匪前的那一幕,同样是站在门口处,殷切渴盼着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是,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蔚明真都没能转头过来看他。 是啊…… 自己在渴望着什么呢? 稍有不慎,明真就会跑得远远的,他真不甘呐。 仿佛一颗心沉陷黑暗里,慢慢扭曲起来。 第39章 这种情绪很不妙。 卫珩不想被这种负面情绪给吞没, 并影响到和明真之间的关系, 他竭力将自己那混乱不堪的心思给稳定下来。 回到卫府后, 卫珩深知明真此刻心绪不宁,她不愿看到自己,那他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护她。 卫珩抱着这种思想,饶是心有不甘, 可也不愿为了这份不甘而毁坏他好不容易才和明真建立起来的一点感情牵绊。 卫珩强忍着,而蔚明真并不比卫珩好受。 卫珩待她的好, 蔚明真都看在眼里, 感受着,甚至可以说是享受着,然而方才…… 蔚明真躺在床上, 一夜辗转未眠。 清晨醒来, 卫珩没事人一般在自己跟前, 与往常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用筷子将一块素肉放到自己碗里, 一边低声柔软地在耳边说着话:“明真, 你看你那么瘦……要稍微多吃点,把身子养好些,不然, 会有人心疼的……” 会有人心疼? 是他会心疼吗? 蔚明真一下就想到这, 而侧眸时, 余光正好刮过卫珩那柔水温光般的潋滟眼波,顿时心底一跳,别开视线。 吃过早膳, 一个串珠子,一个练剑,过着同之前一样的生活。 时间还长,他们很耐心。 但另一边,卫彦却没什么耐心了。 快要乡试了,可却没有一丝温习的心情。 卫珩……还有他身边那个小媳妇,和明真何其相似,卫珩始终难忘。 梦里经常出现她的身影,她哀怨的表情,或一身鲜血,恐怖吓人,几度令卫彦从梦里惊醒过来。 这一日夜晚,卫彦又再度被那身影给吓醒,大口大口的喘气,想要将这可怕的梦魇给从脑子里剔掉,奈何闭上眼,全部都是她,还有她凄厉可怕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响着。 突然又定格在她的眼里,那□□裸的,透着深渊一般黑暗冷厉的气息,似乎要把自己的灵魂也给吸进去。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卫彦想着,掀开了被子,烦躁的用手抓着头发,坐在床边上凝固许久,最终从床上起身来,打开房门,从卫府后门走了出去。 卫彦径自来到枝儿住处。 枝儿半夜里还好生睡着,没料想卫彦会突然袭来,吓了一跳。 打了一盏油灯,端看一会,见卫彦神色颓靡,仿佛受了巨大挫折一般,面色十分不好,显得整个人无精打采。 枝儿到底老练,见了卫彦,只吓了一跳很快就冷静下来,将温香软玉般的娇躯贴上卫彦的臂膀,眸光打量着卫彦,娇滴滴地出声道:“大郎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居然会来我这儿?”嘴里说着,想起之前那位卫夫人吩咐的话,心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就会,她可不能任其白白溜走了。 枝儿攀着卫彦,见他精神不济,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嘴角一翘笑了声紧贴着卫彦的耳畔娇声说道:“大郎不愿说,那枝儿就不问了。来,大郎,我们来喝酒……不管什么烦心事啊……只要一杯酒,就一扫而空了。” 枝儿从抽屉里拿出酒杯来,并将那藏好的药粉藏在袖子里,转头看一眼卫彦,见卫彦还坐在床上,垂着脑袋,不知想着什么,她眸光微动,转头一面倒了杯酒,一边沉稳的将药粉撒在酒杯里,随后转过身来,脚步款款来到床边坐下,将酒杯递到了卫彦的嘴边。 “大郎,来,咱们喝一杯酒,就把烦恼都忘了……咱们逍遥快活……”枝儿轻轻吹着气,一股热气自枝儿唇中呼到了卫彦的颊面上。 卫彦好似被这口气给吹晕迷了。 他侧首,而枝儿正好将酒杯递上来,放置在卫彦的唇角处。 酒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这些时日烦忧扰心,这杯酒仿佛是绝妙的良药,卫彦不再思考,头一凑过去,就把枝儿手中这杯酒给一饮而尽。 枝儿瞧了这一幕,笑容慢慢展开,如盛绽的烟火。 真顺利。 枝儿心头想着,转身将搁在桌面上的酒壶拿了过来,放到卫彦面前,娇媚地笑道:“大郎……来,继续喝……一醉解千愁……” 卫彦闷声不吭的接过酒壶,痛快喝了一通,喝得醉醺醺的,随后将枝儿压倒在床上。 枝儿本以为卫彦还会同自己来上一发,心头担忧这药会传染到自己身上,正想办法如何拒绝,谁晓得卫彦趴在她身上,鼻口里呼呼吐着气,闭着眼早不省人事了。 枝儿一瞧,顿时松口气,伸手摇了摇卫彦,见他确实是喝醉过去,这才一撇唇,嘴里轻蔑的哼了声,便伸手将趴在身上的人给推开了。 直到清晨,枝儿煮了醒酒汤,待卫彦醒来后,装模作样的端上来给卫彦喝。 卫彦醒来后见自己待在枝儿房内,虚情假意的同枝儿亲昵一阵。 枝儿可不想和卫彦发生关系,嘴上说了一句:“等乡试过了,大郎你可要记得曾经约定过的,要娶我进门。” 卫彦一听,顿时败坏了兴致,眉心一拧,皱出一道厌烦之色。 没了兴趣,卫彦也懒得多留,转身离开了。 枝儿见卫彦这般无情,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心想,还真是个负心薄情郎,幸好她投靠了那位卫夫人,这次事成后,拿了钱,她就从无情之地搬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枝儿这厢下定决心,而在暗处监视着枝儿的小滑头看到卫彦从枝儿房内出来的这一幕,立刻汇报了在卫府内等待消息的两个人。 蔚明真和卫珩从小滑头处得知消息后,按照这药效发病时间,不出二日卫彦就会有所反应。 蔚明真心中隐约火苗跃起,这些时日在卫府内沉寂,就是为等这一刻。 布置这么久,眼见就要起成效,怎能不心潮涌动? 面上带了笑,卫珩注意到她面上变化,晓得她这段时日一直等着,看在眼里,卫珩心下缓缓荡起几丝波纹。 他也希望,这件事早些完了,他就能和她一起离开卫家,去别的生活,让她不要再满怀仇恨。 果不其然,如许大夫所言,二日左右就会起药效,浑身发疹子,红痘,瘙。痒难耐。 卫珩时刻都准备着,银两和人手,哪一方面都不缺。 卫彦不想自己这满身痘印疹子的模样被人瞧着,还特意用帷帽挡住,前往药房治病。 他和许大夫不对头,自然不会去许大夫那,就随便找了一家看了一番,然而卫彦并不晓得,当他进入药房的一瞬,他就会被人故意绊住手脚,而这一段时间内,足以做很多事情。 收买人心,只要价钱到位,就很轻松。 卫彦看了几家,那些大夫都被卫彦用同一种手段给收买了。 卫彦心浮气躁,连日的糟糕情况令他难以控制住脾气,差点就要伸手把店铺给砸了。 “庸医!一群庸医!” 卫彦指着一家药店,在听到那人无可奈何的没法医的话语后,卫彦肆意谩骂一通就转身从药店里走出来。 气愤的走在大街上,却忽地有人拉住他。 “谁啊!没长眼睛啊!” 卫彦吼了一声,引起街头上过往路人的注意,而透过纱布,卫彦看到一个弯腰的老妇人,正打量着自己的露出的手腕。 身上的疹子发的很厉害,手腕上都是红红一片,一块块特别吓人。 卫彦不想被人看到,猛地一下抽回手,喝道:“你这老婆子怎么回事,别挡路!” “这位公子……你得的这病啊,别的药店治不了,唯有许大夫才能医治。”老夫人嘴里说着。 卫彦一听,许大夫? 这不是之前来卫家给那小媳妇治过病的那个吗? 卫彦想着,他记得很久之前,他也去过许大夫那看病,可谁知那许大夫一介大夫,竟敢对他那般不尊重,态度轻慢,卫彦看过一次就再不去他那。 可这老妇人的话引起了卫彦的注意。 “哼,哪有这种道理,许大夫又不是转世神医,怎么就他能治,别人治不了?” 老妇人听卫彦这般说着,满嘴的不屑一顾,老妇人神秘莫测的笑了声,道:“公子不信,就尽管去找别人试。老妇先前曾得过这病症,之后找了几位大夫都不曾医治好,直到去了许大夫那。这病不易得,公子也是运气好,若真得了谁都治不好的,去哪位大夫那都不管用咯。” 老妇人说着,一转身就走了。 卫彦听那老妇人说的,这最后的话听着怎这么不是味道? 什么叫得了谁都治不好的?咒他呢这是? 卫彦正满心不悦,谁想那老妇人说完就走,不容卫彦细问,人就蹿入来往路人里不见人影。 街市白日没夜晚热闹,但人流量也算不少,老妇人没了人影,而卫彦又感到浑身一阵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挠的手臂上一片通红,一粒粒,冒着鸡皮疙瘩,看一眼都觉得难受得要命。 卫彦狠狠跺了一下脚。 罢了,就去那老东西那看上一眼,若那老妇人说的是假话,他就把许大夫的药铺给砸了! 今日一连几度受挫,卫彦满心晦气,甚至想许大夫医不好他,他就能借着这股气发泄一通。 卫彦抱着这种想法,来到许大夫的药铺。 许大夫自那日答应了蔚明真后,一直心里记挂这事。 而昨日,卫珩那小子叫了个小伙计过来和他报信,说这两日卫彦就会过来他药店,许大夫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不想害人,但听那位夫人所言,又觉得卫彦这般负心薄情的卑鄙小人不值得同情。 许大夫心里很是煎熬,直到卫彦来了后,看他那副满面不快的模样,好似一个不如意就会将他店面给砸了的架势,许大夫心底生出一丝厌恶。 这卫大郎,从前好歹晓得遮掩一番,而今真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无耻的浑味,实在叫人不齿。 许大夫那一点同情心随着卫彦那般恶劣态度消散无踪。 许大夫给卫彦开了一味药,并按照卫珩说的敷衍卫彦,一面暗地趁着检查身体的同时检验他的身体。 等卫彦走后,许大夫松了一口气。 卫彦拿着药回去,临走前抛下一句话:“若这药三日内没起效,我就砸了你这老东西的药店!” 许大夫皱着眉,没回卫彦那挑衅泄怒的话语,等人走了,才沉沉叹口气。 这种人,就算是受了罪,也是活该,不值得怜悯。 许大夫验证了卫彦的身体,而等卫彦回府后,蔚明真同卫珩就着手起来,来到许大夫处,将许大夫诊断过后的症状书拿过来,并拟好宣传的纸条,通过小滑头向四处传扬出去。 而不到第二日,卫彦身上就不痒了,疹子红印都消褪不少。 卫彦心想,这许老头还真有点本事,却不知,他这病是被设了套。 卫彦病情转好,不出七日,身上就全部褪了个干净,离乡试时间越来越近,卫彦不容他想,终于晓得要温习课本习题,可到了私塾,同他一道的学子却用十分异常的目光看他,令卫彦浑身不适。 下课休息的时候,卫彦拉住一人,看他想要逃走躲避的样子,卫彦发了狠,拎起那人领子喝道:“躲什么躲?” “我……我……”那人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卫彦见了,压低声音,这里是偏僻角落,没人瞧着,卫彦真面目暴露,哪里还有平素里半点儒雅气派? 而今的卫彦,别说儒雅了,外貌气质早与当初截然不同,从前那点书生卷气,而今荡然无存,浑身都透着暴躁浮气,令人难以接近。 “说……你们课上在议论什么?当我瞎瞧不见是吗?还特意避讳我……信不信我找人揍你!” 那人吓了一跳,被卫彦这番面貌给着实惊到,哆嗦了一阵才低下头道:“没议论什么……你……你难道不知道……最近有传言说,你、你……” 仿佛极为难言启齿,那人说了半天都没说出口。 卫彦见他吞吞吐吐的,不耐烦的拎着他往墙上按:“快说!不然我揍死你!” 他失去耐心,暴龙般凶相毕露。 那人顿时一呼声,全部招认了。 卫彦听了,像是被这消息给震到了,一松手,那人从卫彦手里逃脱,一溜烟就跑了。 卫彦混混沌沌的站在墙角根处,目光似乎不知往哪里放,他脑袋像是被抽空了。 冷风一吹,卫彦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颤。 “该死!”狠狠将拳头砸在墙壁上,卫彦转身直接从私塾里跑了出来,直接回到卫府,找到了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看到卫彦,惊了一跳。 卫老夫人:“彦儿,你这是……” 卫彦:“祖母……最近,可有什么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卫老夫人脸面微变,传言刚起时,卫老夫人惊怒不已,想查出是哪个混账传播的,可发现时,街头巷尾都在窃窃私语,偷偷议论,根本找不出最先开始传播之人。 能有这种能力,又这般了解他们卫家家事的人……卫老夫人把目标锁定在了卫珩和蔚明真身上,而心底里认为是蔚明真这妖妇撺掇着自己的二孙子诬陷彦儿,心中气愤不已,想找她算账,但苦于手上没有证据,即便是过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几番斗争过后,卫老夫人深深明白这一点。 王婆子则建议先忍耐下来,如今要把传言给压下去,不然大公子名声就彻底毁了,哪里还有人敢嫁到卫家过来? 因而,卫老夫人没把这事告诉卫珩,也提心吊胆的,生怕卫珩知道此事后会问她来。 果然,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卫老夫人无法回答,她只能慈爱的抚摸着卫彦的额头,轻声道:“彦儿,你放心,祖母会帮你摆平这件事的。没人能伤害你。” 卫彦一双眼阴阴郁郁,一句话没说,转身从卫老夫人处离去。 卫老夫人见卫彦离去,心情糟糕,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王婆子站在卫老夫人身边,手捏着她的老夫人的肩膀,一边轻柔按摩一边安慰劝道:“老夫人莫要心急,也不要太气,那小娘子可看着呢,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啊。” 王婆子这话一出,卫老夫人立刻重重一锤桌面,锤得手疼,心更疼:“这混账东西,真是疯了,疯了!被那妖妇给迷惑,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还反过来对付自家人,卫家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啊!” 王婆子见卫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模样,也想不通二公子为何要和那小娘子联手对付卫家,难道卫家倒了,二公子就高兴了? 王婆子摇摇头,而今那边优势极大,她们已露出显然的衰败之意。 王婆子想着那小娘子笑着时一丝阴测测的泠泠寒光,心底止不住一阵发颤。 难道……真是上天注定? 这边卫家翻天覆地,另一边,兰州兰伯爷府邸,迟迟不见动作的人终于拿着从蔚家寄过来的信笺,从兰州启程,因着身子骨不佳,路上颇多延迟,抵达时已是三日后。 蔚家这边,自兰氏清醒后,柳氏来兰氏屋内请安,都被兰氏给以身子不便给婉拒。 柳氏看在眼里,心想,这贱人分明是故意找茬,连着三日不曾见到面,柳氏便不再去请安。 蔚远达而今人在外头出差,不在府邸上,柳氏只觉是那兰氏回光返照,不予理会。 而直到从兰州而来的兰母,兰氏亲娘,也是蔚远达的丈母娘过来了,柳氏这才惊觉,这兰氏私底下竟是真的有所动作。 可回过味来,已是晚了。 兰母入蔚府,借探望之名,却是查询试探之意。 来到兰氏房内,俩母女相聚,自明真之死过后,两人许久不见,而今见了面,兰氏一下憋不住,泪涌出来,扑到年迈的母亲怀里,好好痛哭了一场。 等哭过后,兰母用手帕将兰氏面上的泪水擦去。 兰母:“莫哭了,傻孩子,娘不是来了吗?那小贱人身在何处,母亲替你出头!” 兰母自是知晓关于柳氏在蔚府内横心霸道,哄得蔚远达疏远了自家的亲生闺女不说,还害得她好生生孙女蒙受冤屈,对于蔚家,兰母心中诸多怨恨情绪无处发泄,而她这女儿,性子钢铁一般,孙女一事后一副寻死之态,她怎么劝都不管用,这才灰心离去返回兰州,不愿在理这红尘事。 这次回来,再见她这番模样,兰母悔恨未曾帮她,当下就要处置那柳氏贱人,可谁知,兰氏却摇头。 兰母不解:“怎么,你还怕那小贱人?” 兰氏摇头:“不是,母亲……若没确凿证据,平白无故自责她一通,回头她同蔚远达说了,岂不是她又占理?母亲……我怀疑,是柳氏害了明真,当初我曾拟一封信给明真,但明真收到的不是我信,是被替换的。” 兰母:“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得知?” 兰氏犹豫了一会,心想,母亲这般年纪,不晓得会不会信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万一不信…… 兰母见她犹豫不决,仿佛藏着话,不由沉下脸:“茹儿,你莫要瞒我,什么话就说出来,在母亲这里,你还要隐瞒吗?”说到这,兰母眼底起了一丝涟漪,她想到之前曾收过一封极为诡异的信笺,信笺上字迹同她早已逝去的乖孙女明真一模一样。 兰母当时万分不信,将信笺丢了,跪在佛堂前念了一天一夜。 可这怪事却未曾停止,兰母如今见眼前人这般面孔,伸出手,将手放在兰氏肩膀上,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可是……明真与你说的?” 兰氏惊愕,赫然抬头:“母亲……你、你知道?” 兰母长长一叹:“尚且还是一知半解,茹儿,你与我细细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氏见母亲面容虽颇多感叹,但还算冷静,之前犹豫着是怕她会不相信,但想想一开始她何尝就信了呢?只要当母亲亲眼见到明真,她就会信了的。 兰是想着,胸口缓缓舒口气,将来龙去脉都和兰母细细说了。 说了许多,说得口干舌燥,直到全部都说完后,觉得不曾遗漏什么,这才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定神看住眼前的人,有些小心翼翼:“母亲……就是这些了,母亲……你可信?” 兰母看她面色惶惶,生怕自己会不相信她,心底一酸,伸出手轻轻蹭上兰氏的脸颊:“你是为娘的亲女儿,亲女儿的话,为娘怎么会不信呢?茹儿……其实,在你还未曾命人送信到兰州之前,我就收到过一封字迹同明真如出一辙的。但那时我不信……” 兰氏听了,回想一下,便立刻笑了笑:“母亲,那定是明真亲手所写。之前,明真也让那二郎派了人进入蔚府内给我送纸条来……” 兰母眼神微动:“那二郎……这卫家的人,可信吗?” 兰氏听得,像是早料到,便伸手放在兰母手背上,轻柔道:“可信的,明真信的,自然是可信的。” 兰母听罢,笑笑,摇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是……明真那孩子……”感叹声里,仿佛是想起些往昔不堪记忆,兰母表情惆怅忧郁,一时没再说。 倒是兰氏见此,本是哭啼柔弱的人此刻振奋精神,望着兰母道:“母亲,你可愿我帮我……对付那柳氏?” 兰母:“为娘千里迢迢从兰州赶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傻孩子……” 兰氏听了,笑道:“也是……母亲,只是那柳氏很是机警,而今不还不好对付,得找出证据来才能令她负罪。” 证据……兰母听着,思索半晌,才道:“这证据……而今过了这些许时日,饶是有证据,恐怕也被这贱人给销毁了。茹儿,这要从何找起?” 在兰母看来,倒是直接给她捏造个罪证,想她一个妾室,怂恿相公冷落正妻,光是这等行径就极为可怕,是条例中最为忌讳的。 “母亲来了,那柳氏必定会手脚慌乱,她之前胜券在握,而今可容不得她随便胡来。加上蔚远达不在府内,总会有办法找出她的破绽。” 兰母听了,将自己的设想同兰氏说了一遍,兰氏却使劲摇头否决:“不成,母亲,若这般做了,我们与那恶妇又有何区别?况且……”兰氏说到这,声音一顿,面色上浮现一丝寒铁般生冷之意,语气都降了下来,冷淡异常,“其实……为明真平反惩戒了柳氏之后,我就想同那蔚远达和离。母亲……我……我实在不难以再忍受下去……那般狼心狗肺的畜生,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死都满不在乎……这样的人,我无法再同他一起生活在一起。” 兰母听她说完,表情变了变,几番变幻后最终沉淀下来,变为平静祥和,伸手抚摸着兰氏的肩膀,轻声道:“好,便随你意吧。只要你逞心如意,你活得开心快活,为娘这就满足了……当初,是为娘的错,为娘还拦着你嫁给那种人……” 兰氏摇头:“不……即便再重头来过,怕是我还会嫁给他。怕是还会有这种事发生……一切都回不到当初,母亲,我们只能朝前看……” 兰母心头撼动,这番模样的兰茹,她的大女儿,她曾自豪无比的大女儿,嫁给蔚远达后屡屡出事,再后来……兰母不愿再回想曾经那些不堪往事,嘴角带着欣慰感慨的浅笑,两母女相拥一块,终于将曾经那些隔阂借此从容化解。 另一边,在卫彦一事曝光后,关于他的病症,又有了新的一种说法。 花柳病。 他不光是身体有问题,前阵子还得了花柳病,因为不想被人发觉,带了帷帽,但是被一老妇人给认出来。 这自然是卫珩让人故意这么传播的,一层接着一层,层层打击之下,他不信,如卫彦那般自尊心极强的人,会不有所动作。 他就等着卫彦做出点什么来,正好把这把火给烧起来。 烧得越旺越好。 卫珩从街头上回来,下了阶梯,一眼望去,蔚明真正坐在院落内的树底下。 日光正好,佳人静静坐在椅子上,手里正绣着花样。 卫珩放轻脚步走过去,但动静还是被蔚明真注意到了。 蔚明真转头,看到卫珩,先前的尴尬仿佛一扫而空。 也许,是因为这些时日传来的消息都令人感到很愉悦,毕竟,看到曾经伤害她的人受到了惩罚和教训,这自然是件令人感到无比快活的好事。 “明真。” “你回来了。”明真陈述道。 卫珩点头:“我又给大哥添了一把火。” “哦?”蔚明真听了,表情里显出几分微妙笑丝,“怎样的火?” “花柳病。” 花柳病,那不是……蔚明真微微感到诧异,但很快,就低头吃吃笑出了声。 笑声过了一会逐渐歇止,直到停下后,蔚明真抬头,笑意还盛在眼底,兴许是被卫珩这一举措给逗乐了。 “怎么样?” “厉害。”蔚明真笑着说。 卫珩略感羞赧,心上人那样笑盈盈望着自己,还在夸他,感觉真舒爽。 卫珩嘿了一声,道:“明真……我包管过不了多久,大哥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好啊……她也等待很久了。 若能在乡试之前勾出卫珩心底的火花,让他自乱阵脚,彻底失控,那就再好不过了。 蔚明真想着,嘴角翘起一丝来,卫珩注意到她那满意的表情,心想,卫彦唯一的用处,大概现在就是遭受磨难,变得凄惨,遂惹佳人一笑吧。 看着她笑,卫珩心情也异常的好,更加卖力起劲的做事。 这边,遭受到流言风波的攻击,连私塾都不愿再去,整日窝在房内的卫彦,几乎瘦了一大圈,像一个骷髅架子。 卫老夫人看到时,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卫老夫人走到床边,见卫彦裹着被子,蜷缩在那里,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没问题……不是……我不是……我没问题……” 他这一看就是有问题了。 是脑子有问题了。 卫老夫人不忍目睹,叫了两声也不见卫彦有什么反应,别过脸去,看向王婆子道:“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不!不要!”卫彦忽地大叫一声,几乎撕破了喉咙一般大声吼着,“我没问题!我没问题!不要叫大夫,不要叫大夫!”一边说一边捧着脑袋,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好好好,不叫大夫不叫大夫……王婆,你先回来。”卫老夫人被卫彦这副疯癫般的状态给吓着了。 她曾引以为豪的大孙子,那样教训乖顺,温和听话的大孙子……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卫老夫人痛苦不已,她伸手捶着胸口,喊道:“造孽啊……老天爷造孽啊,让那么一个妖妇来到我们卫家,祸害了卫家!” 王婆子听在耳中,叹口气,想到那别院里的小娘子,二公子而今彻底被迷惑了,大公子又这般疯疯癫癫的形态,卫家莫不成真要被那小娘子给毁了吗? 思及此,王婆子眼底闪过一道戾气,她忽地转身,走到卫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还是让大公子暂且修养一段时日吧。而今离乡试不还有十来日么,大公子一定会复原的。” 卫老夫人听着王婆子的话,再瞧着自小被自己给宠大的亲孙子而今这般凄惨模样,这一切……一切都怪那祸人的妖女蔚明真! 卫老夫人眼底燃起一簇火,烈焰腾腾,灼烧着五脏六腑,令她眼神淬了毒,生冷阴毒。 王婆子见到她这番表情,心知老夫人定是恨极了那小娘子,恨不得将她给千刀万剐,王婆子心里也恨,但恨意之余……竟有些小小的畏惧和害怕。 那小娘子的手段……太厉害,掌控了二公子,令大公子变作这般德行,不费吹灰之力,卫家就被搅成一团乱,若再不除掉,卫家可就真要完蛋了! 一定要除了她,除了她这祸害! 王婆子心底念着,拉着卫老夫人的手臂,低声建议了一句:“若不然,老夫人,咱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这……”卫老夫人眼里燃着的火焰似被王婆子给点的越发旺盛,她听到后,声音沉沉冷冷,“这妖女而今身在卫家,二孙子那不成器还被她给迷昏了脑袋,这如何才能处置得了她?” 卫老夫人说着,而王婆子听罢,阴测测一笑,道:“二公子总有出去的时候,咱们瞅准机会,一待二公子离开,就立刻动手。” 王婆子的话落入卫老夫人耳中,卫老夫人似忍耐了许久,听到动手两字时,眼底散发出无数的光芒来,那种欣喜若狂的光将平素忧愁魂浑浊的眼给彻底点亮。 “就按你说的办,再忍下去……大孙子就要被毁了,连同这卫家……也要支撑不住被这妖女给一并毁了!”卫老夫人说着,捶打了几下胸口,好似她之前那样的忍耐根本不值得,反而给那妖女提供了机会。 王婆子见她神情里满是懊悔不已,便伸手抚在后背,低声劝慰道:“老夫人不必责怪自己,这全是那妖女的错,和老夫人有何干系?老夫人……等咱们除了那妖女,卫家自然就会恢复太平了。” 卫老夫人这厢和王婆子计划着对付蔚明真的诡计,而这边蔚明真却有些想念远在蔚府的亲生母亲。 卫珩坐在蔚明真身畔吗,注意到她眼底一丝异常,心里旋转几圈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卫珩道:“明真,若是你想念蔚夫人……我便查人送信过去,让蔚夫人同您出来一聚,也好解你思亲之情。” 蔚明真听得,侧眸看了眼卫珩,见他满眼都是关怀的担忧,心念一动,遂嘴角勾起笑了下道:“不用,卫珩,母亲那边也有自己的事情做,若这般无端端让人出来,怕惹起那边人的怀疑,等事情了结……亦或者是母亲需要我的助力时再出手,这样更妥当些。” 她很冷静。 卫珩看在眼里,升起一丝欣慰,但转念间又感到几分伤怀,她明明那般娇花般容颜,却沉静的好似夜里昙花,连笑容都是一瞬即过,好似下一次就再难看到。 看着这样的明真,偶尔的开怀都会令卫珩倍感心情激动,然而大多数时候,都会因她异常的平静而心情低落。 明真……明真心里面,有因为他这阵子的努力而改变一丝吗? 卫珩望着她的侧容,她正不知瞧着什么,安安静静,似一株玉簪花,祥和安宁。 这种气质一度令他格外向往,但靠近后,总觉得身上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蔚明真似察觉到他一直看着自己的视线,慢慢转过头:“卫珩?” 卫珩听到她的声音,收回那复杂情绪,望着蔚明真笑了笑:“怎么了明真?” 怎么了? 这男人还问她怎么了,她还想问他刚才一直盯着她看是怎么了呢。 不过,他时常这样,不是头一回。 蔚明真微微歪着脑袋,心想,卫珩这些时日帮着她忙里忙外,她虽会出谋划策,但行动力上仍远远不及他。 还有人际交往上面,让这传言风起的功劳,也主要是因为他在兵营里认识的那一帮兄弟。 想到这,蔚明真嘴角轻微扬起,她望着卫珩,由衷感谢:“卫珩,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第 40 章 辛苦了。 卫珩听着, 胸口像被灌入一团温水,淌入心尖上, 慢慢打转, 一股飘飘然的滋味充斥了全身, 令他这两日来的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 “真真……”卫珩痴迷的眼神。 蔚明真见了,有些无语, 这男人,怎么随便说一句就激动成这样了? 但, 不是头回,还算镇定, 只一抬手道:“好了, 我先进房里去了。” “真真……”卫珩见她起身要去房内, 一副嫌弃眼神, 不晓得自己哪里错了,直到蔚明真再度转身, “不要叫我真真。” 卫珩这才明白哪里错了。 这被一夸奖,得意忘形, 都忘记这茬子事了。 卫珩立刻化身乖巧大型犬, 不再乱说,而是老老实实叫着她的名字:“明真……” 蔚明真才恢复神貌,但瞧他略带着一丝可怜巴巴的眼神, 又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罪过一般, 莫名觉得有些不适, 别开眼神不再和卫珩那期翼小心目光对着, 嘴里轻念了一句:“晚上……我会做一些膳食,你早些回来。” 蔚明真这般说到,随后一转身就返回了屋内。 卫珩没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进去,这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情不自禁的笑。 卫珩从卫府离开,他离开后,暗处盯梢的人立刻朝卫老夫人这边汇报。 卫老夫人看了眼时辰,这会子太还正亮,这计划昨日刚和王婆婆定好,但何时施行……的确是个问 是等卫珩一走就动手,还是等他走一会,派个人盯着他有无回来迹象,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卫老夫人抱着这种念头,左思右想,坐在椅子上愁得一双眉始终不曾舒展过。 王婆子从屋外返回,入内后瞧见卫老夫人入神思考的模样,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后,并没出声,直到她注意到王婆子,王婆子才问道:“老夫人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卫老夫人眼底压着一丝狠意;“还能想什么,还不就是那妖女的事。” 王婆子摸着下巴想了会,道:“老夫人,刚才我们的人监视到了二公子刚刚出府……老夫人,你觉得……” 卫老夫人扭头看向王婆子,眼神略显迟疑:“现在就动手?” 王婆子见卫老夫人的脸色里带着几分犹豫,心想,老夫人怕另有打算,便道:“老夫人可曾想过动手的时机?” 卫老夫人目光沉冷,默然半晌,眼神漠如寒霜,盯着某处良久,才抬头看向王婆子:“去派人盯梢,要确保万无一失。一旦人回来,要不择手段拦住他……” 卫老夫人这边一直有派人监视卫珩和蔚明真二人,但只是监视,并没有多余举动,而卫珩和蔚明真也清楚,她不可能真的就放纵他们什么都不做。 这对卫珩来说是习惯的了。 卫珩直接找上许大夫,关于卫彦的事,还多亏许大夫助力,若不然,而今不会这么成功。 外头是跟踪监视卫珩的人,本是一人,但卫老夫人又派出人过来和他接应。 两人在外面窃窃交谈半会,明了意思,知道这一次……是要干一票大的了。 卫府。 院落内。 蔚明真人在屋子里,门外丫鬟站着,东张西望,忽地就看到一条人影闪过。 鬼鬼祟祟的模样,令人十分怀疑,丫鬟返身就进入了屋内。 “二夫人。” 蔚明真转头看向丫鬟:“怎么了?” 丫鬟眼神小心:“二夫人,奴婢感觉外面有人在看我们这边。” 蔚明真不以为然,她一直都知道,卫老夫人的人在监视这边。 她牵唇,淡淡道:“不用去管。” 丫鬟听了,仍心绪不宁,不知为何,总觉着……那个监视他们的人…… 丫鬟心中想着,眉心紧锁。 蔚明真见她这般面色,晓得丫鬟是卫珩派过来保护她的人,若有事,这丫鬟脱不了干系,见她忧心忡忡,她道:“我饿了,你去厨房里命人弄些吃的来。” 丫鬟身上的情绪仿佛传染到了她,她便打发丫鬟先暂且出去。 正好,看时辰,临近正午。 她歪头望着,忽地看到门口有几条人影闪摇晃闪烁,动作很快。 蔚明真猛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她冲过去,却不曾想,门居然已被封住。 来人动作很快,急速凶猛,仿佛这一下,势必要置她于死地。 蔚明真心下噗通狂跳,莫非这老东西是被卫彦的事给刺激了,要趁着卫珩外出,不顾一切要她死? 蔚明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未曾想,这老东西怕是被逼到绝路,和卫彦一起……要对她奋力下手,以绝后患。 不成! 蔚明真想着,一转身,就感到一股火焰朝着背后扑来。 门板上,被火把砸地砰砰乱响。 火开始烧了起来。 她看着这火苗一下蹿高,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眼睛也跟着红了。 紧紧咬唇,趁着火烟还没起来,她得快些行动起来。 她四处看了看,但屋子里的置物本就极少,能够拿来用的更是少了。 她不管不顾,先搬起花瓶来,朝着门板上狠狠砸去。 花瓶里有少许水,花瓶没把门给砸破,但花瓶里的水一下湿了满地。 蔚明真拿出手帕,立刻沾了地上的水渍,随后捂住口鼻。 此刻,烟雾开始起来了,若她吸入进去,不停咳嗽,不一会就会晕过去。 火灾之中,最为要命的是这个。 这火势,看外面,似乎还在添加,她得想法子,得想法子……什么法子呢,究竟有什么法子? 门砸不开,这里又无其他通道,而且……就算她逃出去,门口卫老夫人的人一定还等着她,她这一出去,必定会被弄死。 蔚明真深深清楚,她朝四处看了眼,而今被她指派去做膳食的那丫鬟,兴许已被卫老夫人给控制起来,她只能自救。 环顾一圈后,蔚明真却极为绝望的发现,逃不出去…… 根本逃不出去…… 那她,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等着卫珩回来。 但,卫老夫人既然不顾一切要一把火烧死她,那么,她怎么可能容许被人破坏她的计划? 这计划一旦不成,她和卫珩势必会和卫府做出决断,而现在…… 卫珩若要回来,看到这火苗,立刻就会明白她出事了。 可卫老夫人必定不会让卫珩回府来救她,会千方百计拦住他,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她不能死。 不能死! 上一辈子那样仓促的死了,这一辈子……又怎么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 逃出去!逃出去! 门板上被死死封住,她忽地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人在生死濒临之际,求生**会激起人的潜力。 而这一刻,身体里汹汹的怒火和恨意,宛若这不断上升的汹涌火焰,熏烤着她的身体,也一并燃烧着她的心智。 她将那簪子狠狠插在门板上,又整个人冲撞上去,门板裂开了一条缝隙,但门板被钉死。 然而因为钉的仓促急忙,封条没那么死,蔚明真几番尝试后,终于裂开,但要出去,还做不到。 可这缝隙里,汹汹火烟之中,她从那烟雾间隐约看到外面不远处,有一群人站在那里。 仿佛在围观,又似在看好戏一样,嘴角翘着,露出阴毒嘲笑的表情。 卫家这群人……这群人已经疯了。 蔚明真想着,深吸口气,骨头撞得很痛,像是被人给肢解过一遍,全身上下每一处不疼,手臂上的衣服被木板上的刺给划破,有些扎入了胳膊里,血肉里,刺痛传遍四肢百骸,疼得她几乎想要蜷缩起来,躺在地上不想起来。 可是不行! 一旦妥协,就都完了。 卫老夫人站在那里。 她从这里望去,火势很大,但她却面色通畅舒爽,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般,逃难新生。 “王婆子……你瞧,这贱人在里头,还能熬多久?” 王婆子站在旁边,听着她说的话,眯眼笑了笑,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哼……这贱人,早知道,早些这么做……我的大孙子,我的彦儿……而今又怎么落到这般田地?”说到这,卫老夫人眼里升起浓浓烈火,恨意滔天逼人,“这一切,全怪这贱人!都是因为这贱人蛊惑怂恿了二孙子,待她死了,卫家就恢复太平了。二孙子这边,我再给他找个乖顺温和的……” 王婆子附和道:“老夫人说得对,二公子只是一时糊涂,这妖女死了,二公子自然就醒过神来,会听老夫人您的话了。” 卫老夫人微笑道:“这是自然。珩儿只是被迷惑,这源头一去,他又是卫家人,是卫家血脉,又怎会再向着外人呢? 卫老夫人说着,感到心情格外舒畅。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卫家做主的人,还从没人能置她落到这般逼不得已的境地。 她何尝想要人死呢? 谁让这妖女非要祸害卫家,祸害她的孙子,祸害她守了几十年的祖宗产业…… 她别无选择啊。 唯有她死。 这一刻,她死不掉,那么这个卫家……就会被这妖女给彻底毁灭。 卫老夫人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当初雪地里看着蔚明真死去,而今火焰里看着她再度死去。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卫家。 卫老夫人见里面的人似不再撞门,像是没了动静,微笑着转头看向王婆子:“烧了这么久了,应当是活不成了,叫人过去瞧一眼。” 王婆子得令,正想叫人,然而卫老夫人忽地又改口:“不,王婆子,你亲自去看。” 王婆子听了,看了一眼那火势,又转头看向卫老夫人的脸色,心想,老夫人是不安心别人去,才让她去。 虽有些忌惮着火势,但,看一眼里面情况就走,也出不了事。 这般想着,王婆子点头应道:“好的,老夫人,老奴这就去看。” 说着,王婆子转身朝着烧着的屋子走去。 蔚明真挨着门板,火越烧起越旺,而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忍着咳嗽,静静等待着。 如今要保存气力,,冲不出去,但开了门缝,空气就会流动进来,不至于缺氧。 只是这烟雾太厉害,熏得她几近晕厥地步,很想就这么倒下去,什么都不想,但…… 无法放弃。 放弃的念头只是划过,就比这火烟更加灼烧她的内心。 怎么能…… 怎么能她先死? 她要死,也要看着卫家先倒了,看到那害她的柳氏得不到好下场再死…… 满脑都是仇恨,仇恨几乎刷黑了她的双眸,令她眼神狰狞起来。 她紧紧捂住口鼻,偶尔泄出一点空隙用来呼吸,将生命一点点拖延下去。 直到门口忽然有了一丝动静。 有人。 有人过来了。 有人在朝里面看。 听到了咳嗽声。 很重的咳嗽声。 她抬头,手不小心触碰到了门板,很烫,烫的她一下就清醒过来。 不会是卫珩……那么,就是卫老夫人派人过来,是想确认她的生死吗? 还真是心急呢。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呢? 想着,蔚明真忽地想到一个办法,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王婆子朝门缝里看,这火势很大,房檐都被烧着了,门板焦黑色的,王婆子不敢太靠近,破陋的门板内,地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小娘子……人去哪了? 王婆子朝门口靠近一点,又怕会被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格外小心。 正想要往里探,忽地,一个东西朝里面飞了出来,正好砸中了她的脸。 王婆子哀嚎一声。 是蔚明真将地上刚才杂碎的花瓶碎片捡了起来,然后朝着王婆子丢了过去。 蔚明真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干裂的嘴唇翘起来,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可真醒神呢。 想着,已经从地上起身的蔚明真看到捂住脸孔的王婆子。 她从门板上的破口里伸出手,一下揪住了王婆子的后领子。 不管那尖锐的板子边缘割破了手臂,就连血从手臂上把衣衫给渗透都不在意,她狠狠抓着王婆子的后领子,好似抓住了浮木一般。 王婆子后背贴上了门板,门板被烧得火烫火烫,王婆子哀嚎声更甚,几乎要划破天际。 她惨叫着,嚎啕着,而蔚明真毫不手软,一下把簪子插入王婆子的后脖子里。 簪子很尖锐,扎进肉里,滚烫的温度加上这一下扎入血肉的巨大疼痛令王婆子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喊叫声。 场面一下就乱了。 王婆子横冲直撞,门板本就脆弱不堪,只是封条还在,洞口不够大,蔚明真钻不出去,但王婆子想要脱离,撞了几下,门板立刻薄脆不堪,这一助力而蔚明真借势狠狠撞上去。 终于把门板给撞开了。 她一弯腰,从门板下方的洞口里钻出去。 王婆子在她旁边滚来滚去,而另一边,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卫老夫人,被着实吓到。 她没死? 自然是没死,脑袋钻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不管身体被割破,忍着这剧痛,终于逃生成功。 不,不算成功,外面,卫老夫人的人等着。 蔚明真飞快看了眼前方,又低头瞥了眼在地上疼痛翻滚的王婆子,狠狠踩着她的身躯,朝着另一边疾跑。 “快……快!快去追!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大抵在场的人都没能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有这般强大的求生意念,竟能从里面撞破火烧后的门逃出来。 卫老夫人尖叫着,让人去追蔚明真。 蔚明真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游离在外,浑身很痛,她气喘吁吁,总觉得只要停下,她就会摔在地上,永远都起不来了。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但她仿佛看不到,她只是朝着一个方向。 她没有选择走廊,卫府里的人都是站在卫老夫人那边的,她挑了小路,朝着那偏僻的草丛里面跑…… 而卫珩此刻早就从许大夫这边道谢完,送上礼物,路上挑了几件看着有趣的物什,想要回去给明真逗逗乐子,让她开怀。 但,卫珩还没到卫府,就觉得十分不对劲。 他之前一直知道,祖母派人在监视他,跟踪他,在府内的时候就是如此,但只是监视,没有别的动作,也不像今天……不止一人。 还蠢蠢欲动,仿佛随时要拦住他的架势。 卫珩感到胸口莫名的不安,心在跳,整个人都感到一股巨大强烈的情绪灌满了脑海。 他紧紧抓着手里的小东西,忽地脑中一道电光闪现。 明真! 这异常让卫珩想要立刻回府,但身后跟着人跟的很紧,越是跟得紧,卫珩就越觉得明真出了事。 他还没抵达卫府,就看到远远有一阵烟升起。 是卫府那边的方向。 烟雾……火,明真,明真有生命危险! 卫珩不再快走,而是直接飞奔疾驰,而身后的人见此,收了钱,自然要办好事,两人一对眼,也冲上去打算要拦住卫珩,谁想卫珩轻功了得,攀岩走壁极为聪颖得躲开了他们的追踪。 人在极度愤怒紧绷之际,潜力爆发,自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但好歹这二人也是练武之人,明白卫珩是朝着什么方向去,自飞也似的朝着卫府而去。 卫珩一心想要见蔚明真,想要知道她的情况,路上有人经过,也不管他异样眼神,电光般朝着卫府冲过去。 内里心焦如焚,又暴怒无比。 祖母她居然……居然放火,这是卫家的房子,是母亲的房子,也是卫家的院落,她……真的是疯了! 临近卫府。 而卫府内。 蔚明真身后跟着许多人,都是卫老夫人的人。 大老爷们,追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一时半会居然也追不上。 蔚明真不笨,她没有挑那种显而易见的地方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专门挑那种草丛,假山,她飞奔在丛间,加之人又娇小,穿行敏捷,堵着这一口气,压在胸口,就是为了守着生命,希望见到回府来的卫珩。 她抱着这个念头,浑身滚烫,火烟离开了她,但似乎还在灼烧她的身体。 那温度还裹着身躯,她脑袋开始发晕,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体力正在透支,马上就要维持不住。 卫珩……你在哪里…… 你怎么还不来…… 从前时刻在身边的他,她一直满不在乎,时而故意忽视他的献媚,将他那份关心所带来的感动给刻意压制,就是不想与他……与她所痛恨的卫家人发生任何联系。 但不自觉间…… 他的好,已经渗透入她的生活里。 那次湖边回来,她本是调整心态,想冷静思考与他之间的干系,而今天,她已打算好,等卫珩回来,亲自下厨做一顿膳食,两人谈谈心,说些心里话……她知道,这段日子那么辛苦他,而她还那般态度,卫珩心里一定会不平吧? 这男人,总把那种坏情绪藏在心底,不让她察觉,饶是被她冷漠以对,他仍笑呵呵的,总不肯露出难过情绪,就怕会影响到自己。 脑海里……忽然全是他。 ——卫珩。 卫珩…… 你再不来……再不来……她……她就要撑不住…… 想着,脚底下不知被绊到什么,蔚明真往前一跌,整个人难以控制,朝前边重重落下。 她伤痕累累的身躯伏在地面,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了。 她忽然回想起一些事来。 濒死之际,火热的心逐渐缓了缓心跳…… 那时,是在雪地里。 她摔倒在厚厚一层雪里,那么冷,那么冷…… 模糊间看到卫珩骑着马的身影朝着她奔驰而来,她以为她看错了……直到他抱住自己。 那一刻,温暖的触感包裹住了她,但之后他说的话,却让蔚明真痛恨极了。 最初就是一个尴尬的相遇,那天他站在门口,她难堪羞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却感到心口不断跳着。 她和他啊……和卫珩啊,也许真的是上天注定无法双双存活的。 上辈子她死在他面前……这辈子呢? 她仿佛不再去思考仇恨,而是心念着一个人。 只是…… 这辈子临死前……也许都见不到他了吧? “明真!” 一个声音在耳边措不及防的响起。 “明真!明真我在这,我带你去许大夫那……你撑住,明真,明真……不要抛下我……” 恍惚间,感觉渐渐冷下的身子被人给抱住了,她艰难抬头,但力气不足,根本抬不上去,然而有人捧住了她的脸,小心翼翼,格外轻柔的捧着她的脸。 湿润的吻,错乱的印在脸上。 脸上湿濡濡的,不知是泪还是什么。 蔚明真分辨不清。 她最终支撑不住还是晕了过去。 卫珩抱着蔚明真,将她送往许大夫处。 而前脚刚走不久的人,这会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人,许大夫看到来人面孔,吓了一跳:“卫夫人……这……” “许大夫,救明真,救救明真……”堂堂男儿,这一刻慌乱不已,他眼孔通红,像是发了疯的野兽。 许大夫有些被吓到,但为人医者,这种场面不是没见过,救病人要紧。 许大夫不再多想,点头答应,立刻吩咐卫珩帮他一起把人抬进后边的床上。 许大夫看着病床上的人,伸手探了探呼吸,呼吸还在,虽然极其微弱,但只要活着,就还有救。 许大夫看一眼卫珩,见他满头凌乱发丝,瞳孔赤红如雪,紧紧捏着拳,慢慢焦急心切,见他停顿下来看自己,卫珩的声音下意识的带着一股激烈情绪:“许大夫,请您快点救人吧!” “二公子,你的情绪太激动了,你去外面等着,老夫一人就成了。” “这……我可以帮忙!” 让他看不到此刻生命垂危的明真,看不到她的情况,这对卫珩来说宛若火烤,他请求留下来,但许大夫见摇摇头:“不成,你情绪太激动,这会影响到老夫。老夫行医几十年,难道二公子不信老夫吗?” 若让他一人这倒还好,许大夫毕竟是专业的大夫,而卫珩却不是,他虽在战场上做过一些基础的疗伤事项,但若是论细活,却是怎么都比不上许大夫了。 卫珩听罢,心里慌乱得很,他知道许大夫说的是对的,但是情理无法接受离开的要求,他深吸几口气,不想再耽误时间,便道:“我不出声,我就在角落里看着……许大夫……求求你……” “算罢算罢。” 许大夫挥挥手,不再管卫珩。 卫珩得到许大夫的允许,留在屋内,但仍不曾松气,因为看到床榻上的人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卫珩这胸口里藏着的一颗心,就像破碎一般。 他蹲坐在角落里,低头闷声不坑的。 但不过半会,听到外头喧闹声不断。 许大夫动刀子的手顿了下,卫珩这时从地上站起来:“许大夫,我去外面看。” 许大夫点头,随即,卫珩就撩开布帘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朝着这边大摇大摆打算进来,卫珩之前被刚被骗过一次,卫珩靠着布帘,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站在堂内,将佩剑抽出来。 刀锋银光闪烁,他的目光赤血通红,宛若杀疯了眼一般,瞪着这群入侵的人。 “不管是谁派你们来的,如果想要这条命,就都给我滚出去。” 卫珩那副模样,真像是下一秒就会操起手里的刀将人一刀毙命。 他们只是收了钱,奉命过来捣乱的,可不想因此丧失了性命。 而外边,又有几个人闯了进来,这次,却不是卫老夫人的人,而是同卫珩结识的人。 “卫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卫珩看一眼冲上来的人,是他兵营里认识的人,他压下眸中火光,声音略显嘶哑:“我娘子出了事,在里面医治……” 男子吓了一声,往里头看去,眸子深深,上手在卫珩肩头一拍,道:“卫兄弟,这边交给我。你快些进去守着夫人吧。” 卫珩同他夫人之间感情恩厚亲昵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守营。 卫珩听了,眼底闪过一抹感激,重重点头:“交给你了。” 男子:“快去吧。” 卫珩转身进去。 而男子转身,朝那群适才被卫珩凶相给吓一跳的人狠狠瞪着眼道:“里面有病人,你们若要闯进来,耽误了里头的人,别说卫家饶不了你,我们整座守营的兄弟都饶不了你们!” 卫珩之前的事迹这群人还是知道的。 因为他后来出事,这才没当上守备,但好歹目前身份还在,又是个英勇善战,不好欺负的。 卫家二公子的名头在外边,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群人犹豫半会,这钱……怕是收不来。 领头的看了一圈四周的人,百姓群起围之后,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卫府这一把大火已经引起了外边围观人的注意,周边的百姓都晓得卫家出了大事,又见这位卫家二公子守在这里,里面恐怕就是出事之人了。 卫珩出门在外帮过不少人,他之前还参与了清剿匪,在百姓里的名声很好,便有人上前为他说话。 “里面有病人还闯进来闹事,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想要害人性命么!” “对啊,你们有没有人性啊!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百姓们在外面闹。 喊声齐刷刷的,像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而里面,蔚明真仿佛听到了这些声音,闭着的眼动了动。 许大夫已经在她帮她包扎,伤口清理了一遍,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深度长度不一,瞧上去真是可怜…… 许大夫转头,看向进来的卫珩:“二公子……夫人没有生命之忧,但是,之前夫人受过伤,身骨底子本就不佳,而今又受了伤,怕是对未来都会有所影响……等人清醒后,得扎实的养一段时日,不得再随便动弹。” 明真自醒过来后,本来这具身子就虚,之后屡次受伤,而今这次又是重创,许大夫的言下之意卫珩很清楚。 只要没有生命之危,别的卫珩都能接受。 况且,卫珩不想她受苦,若她不愿意…… 卫珩想到这,又心底暗叹一口气,别说将来,就连她而今解决了卫家和蔚家后愿不愿意同他在一起都是问题。 而且这次……祖母做了这种事。 在心里,卫珩还称呼卫老夫人为祖母,但……潜意识里,卫珩已经在这一刻下了决心。 关于卫家,该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了。 若卫老夫人没有对明真做出此事,卫珩或许会考虑再熬一段时间,让卫彦精神更加崩溃,在乡试上一败涂地,但卫老夫人这次……破釜沉舟的反应,将这一幕提前。 卫珩望着床榻上的,人此刻冷静了下来,只一双眼还隐含着野兽般的气息,藏在深处,被神情柔软的光覆盖住,凝望着昏迷中的蔚明真,眼神里带着几分决绝和坚定之色。 “明真……不管是谁,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但,卫珩不愿再离开她半步,等明真醒来…… 就是他出手剪短卫家这条线的时候。 蔚明真感觉空气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她鼻尖轻轻嗅了嗅,眼皮子轻微一颤,就听到耳边有一道轻柔的声音,那样温柔,像是流水一样,从耳膜灌入,淌入心尖上,将她枯燥又黑暗的一块填满,看到了蔚蓝色的天际,和曼妙无比盛绽的百花春景。 随后,便睁开了眼。 一股剧烈的疼痛立刻袭来。 她低哼一声,就听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明真……明真你醒了!” 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但这一次,在危急之刻,卫珩赶到了,救了她。 上辈子冰天雪地里,她死在卫珩怀里,而这一次……她以为也连见都见不到卫珩,谁想……老天还是开眼的。 视线略显模糊,光线很亮,略略让人感到几分难受。 她半睁的眼又闭上来。 卫珩察觉到她有些适应不了光线,现在是白日,又是正午,从前天开始……她已经睡了整整二天。 卫珩就守在床畔,等着她醒过来。 “这样好些了吗?”卫珩抬起手臂,将全部的昼光遮掩住。 蔚明真这才又尝试着睁眼,确实好多了。 她舒口气,感觉腹腔口像是被什么压着,有些沉重,她竭力想要起身,但手指头动得很艰难。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臂被夹着板子正骨。 那时她跑得太快,跌倒的时候手臂骨折了,但当时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她都分不清哪里更疼,倒下后半分力气全无,直到卫珩来了后…… 之后的记忆,就一直在昏睡,直到现在醒来。 不过,那放火的老东西! 蔚明真张了张嘴:“卫珩……老夫人……”声音格外粗嘎,像是喉口被人用利器割过一般,异常难听。 这一出声,连明真自己都吓了一跳。 “明真,这件事我想好怎么去处理了。”卫珩伸手,轻轻按在明真唇上,阻止了她出声。 蔚明真略显失神,想好了? 不过离老东西放火的日子都过去两日了,老东西绝对不会没有动静,而卫珩这边……也不会放任老东西,但老东西终归和卫珩有着不可抹除的血缘关系,他……真的下得了手吗? 就算他说是为了她…… 蔚明真眼神情绪复杂,而卫珩看在眼里,伸手将她柔弱的身子小心翼翼涌入怀中。 仿佛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卫珩低声覆在耳边说道:“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次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会做出决断,不让明真你失望。” 明真眼神微动,低垂下去,敛住的神光里滋味难辨。 “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养身子,所有的事情我一手来承担。”说到这,卫珩的声音忽地夹了一丝说不出的沉重自责,“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蔚明真眸光微晃,她轻微抬头,脸颊刚好贴上他的鬓发。 竟然……有了几丝白发,夹杂期间,仔细看就能发觉。 他是在怪罪自己吗? 这两日……他一定倍感煎熬吧? 她那时候,趴在草地上的时候,也和煎熬,想要见到他,几乎快要绝望,但最后……他来了。 “卫珩……谢谢你最后赶来……” “明真……” “卫珩,我已经没事了。”她说了几句,微微开始喘气。 卫珩感到她气息不稳,连忙道:“明真我知道,你别说了……” 蔚明真轻晃脑袋:“不……卫珩,我……”她艰难抬首,眼光里藏了一抹泪,泪光闪现,格外动人触心像是把卫珩的魂魄一下勾住,令他一霎呼吸窒了窒。 因为…… 蔚明真一低头,唇瓣轻轻磕上他的唇角。 但人仿佛支撑不住,勉力亲了一下,就倒入了他的怀里。 “明真……” 她没说话,只是有些呼吸不畅。 刚才那一下,几乎就快花掉她所有气力。 而卫珩仿佛傻了。 明真……明真亲他了? 还是……还是不小心碰到的? 就算是不小心……卫珩心头的欢喜也似潮水般在胸口充盈起来,唇角情不自禁的扬起,表情里带着一种终于得到了什么一般的满足感。 “明真……”他低念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蔚明真依靠在他怀里,有些气力不足的微微合着眼,但嘴角勾着一丝星点粲笑,蜜糕般迷人。 卫珩,你赶来了。 她也等到了。 这一世,那一刻起,就不再一样了。 第41章 蔚明真需要养伤, 而卫珩则要去处理卫家的事。 卫老夫人为了卫彦放了这一把火, 就没想过什么退路。 当卫珩站到他面前的时候, 卫老夫人异常平静,她只是看着卫珩那锈铁般的寒眸,讽刺的笑了声:“为了个祸害卫家的妖女,你要站到你亲祖母的对立面, 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珩儿,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卫珩听到这, 着实想笑。 他将手放在佩剑上,目光则紧紧盯着坐在高位上的卫老夫人。 她的脸色极为刻薄,眼里还藏着一丝深刻的恨意。 他的亲祖母。 若卫珩不细想, 怕是要忘记了他和眼前这位老妇人之见的关系。 从很就以前, 他的亲祖母就不好看自己, 一直以来偏心卫彦, 这次又为了卫彦来害他的明真, 他会遭报应? 这真是卫珩听过以来最感到好笑的笑话了。 他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若说之前还有所收敛,但这次明真差点遇害, 和卫家之间, 卫珩已经无所顾虑。 “既然这里, 就当我最后叫你一回祖母了。从这里离开后,我卫珩和卫家……和祖母您,就再无一丝瓜葛。” 兴许是没想到, 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卫老夫人一时愣住。 半天回神,卫老夫人眼神沉凝,冷笑着问道:“珩儿,你说傻话,你是卫家的子孙,留着卫家的血脉,岂容你说断就断?况且,断绝关系,也不是你一人就能说了作数,须得请卫家族老亲自过来判决。不然,你永远都是卫家的子孙,这是不容改变的!”说到这,卫老夫人激动的语气缓缓沉下来,她看着卫珩的眼神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珩儿……你真真是糊涂啊……你怎能被那种妖女迷惑至此?连断绝关系这种话都和祖母说出口,你可晓得祖母听到你说的话心有多痛……珩儿你……” “那么祖母可曾想过,做出这种事,让我如何自处?”卫珩声音冷然,像是放置了千年的冰窖,半点情绪不带,“明真与我而言,是我的命,明真若这次真的遭害,我而今就不会站在这里和祖母你这样客气说话。” 卫老夫人听到他这么说,眼神顿时一变,像是听出他这话里掩藏的深意,伸出手来,攥住了胸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似是被他话语里一丝血腥气给真的吓到。 “珩儿……你……你是疯了……疯了……难道,那妖女死了,你还要卫家给她陪葬,让祖母为她陪葬!”不光是卫老夫人吓到了,就连旁边站着的蓉蓉都吓的花容失色。 这二公子……太可怕了。 蓉蓉捂着嘴巴,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觉得,她真是不该站在这里。 但原本一直陪在卫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子,在前两日受了重伤,而且奄奄一息,危在旦夕,那后脖颈被那妖女给刺穿的地方,那天蓉蓉还看了眼,血窟窿里殷红鲜血流个不停,几乎要淌满整片地。 卫老夫人命人把王婆子抬下去,叫了许多大夫,都说王婆子命不久矣。 蓉蓉原先还觉得那妖女没那么厉害,但是,那么大的火焰,熊熊大火啊,她不仅没死,还把王婆子伤成那样…… 蓉蓉当时看得惊叹,又感到一股骇人的力量充斥全身,让她连脚都挪不动。 就同此刻一般,看着站在几米开外的二公子,蓉蓉浑身透凉,只想赶紧逃离此地。 卫珩见卫老夫人那副难以相信的面容,表情里还有几分惧怕和慌张,卫珩笑了。 “祖母,所以你应该庆幸,是明真救了卫家。” 卫老夫人一脸看疯子般的表情看着卫珩。 卫珩收起笑容,看着卫老夫人,声音好似一把泛着冷光的刀,字字似刀锋寒光逼人:“祖母,既然院子烧了,那么正好,我和明真不会再回卫府。哦,不对……”话语刻意一顿,卫珩又自顾笑了声,才继续说,“等明真伤势好些,应该还会再回来一趟。就是不晓得……卫家那时候还有没有人在。” “珩儿……你这是何意?”卫老夫人听着他那口气,极其古怪诡异,听得浑身不舒服。 她本以为这次能把蔚明真那妖女给除掉,这谁知道老天爷偏偏不开眼,还是没能让妖女下地狱。 卫老夫人心里气啊,但再气,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接下来的事。 比如……眼前的卫珩。 卫珩看着卫老夫人,不说半句废话:“分家。” 卫老夫人听到,分家……只是分家?她狐疑的望着卫珩,似不信他只想这么简单,一颗心吊着始终不曾放下,看着他问道:“你只想要分家?” “分家……只是第一步。”卫珩如是道。 果然……卫老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光,她心底冷哼一声,第一步,怎么分完家,就要对付她了? 卫老夫人死死咬紧牙根,咬了一阵才松口道:“呵,珩儿,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能对付卫家吗?” 卫珩见卫老夫人也终于摊开来,不再像刚才那样职责自己,而是正面迎战,卫珩陡然一笑,盯着他这位自信满满的亲祖母,嗤地一声道:“卫家的烂摊子,难道祖母还觉得少吗?祖母真以为……拖累卫家的是明真……?况且,要对付卫家,自然不是凭着我一人蛮力……祖母该晓得,这阵子大哥的事情吧?” 卫老夫人听他提到彦儿,想到彦儿这阵子精神失常的模样,连屋门都不出,乡试一事愁得卫老夫人几乎头发发白,这次下定决心放火,也是为了彦儿。 卫老夫人怒火中烧的从椅子上嚯地站起身来,伸出手,颤抖的指着卫珩:“真是好一个卫家子孙,祖母是头回看到,自家人争斗的如此厉害的!你这是要置你大哥于死地你才开心啊!” “是啊……大哥死了,我不可能继承卫家,祖母既然要守着卫家,觉得明真是祸害,那么正好……就如祖母的意。让祖母独自一人,好好扶持卫家。” 祖父和父亲还在的时候,卫家还是太平的。 但祖父,父亲接连去后,这卫家在祖母的把控之下早就不复从前荣光。 可是,祖母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卫珩心里叹息一声,若祖母懂这道理,卫家就不会沦落到而今这般田地。 不是明真害了卫家,而是祖母对卫家那偏执的过度在意还有对大哥的溺爱造成了这一切。 明真何其无辜,上辈子蒙冤而死,这辈子又遭受这种事…… 对于卫家,他直到现在才对大哥下手,但也未曾想过要直接取其性命,可现在…… 卫珩摇了一下头,他卫珩……自从不再是卫家人。 说罢,原地停留片刻,他转身…… 卫老夫人忽地出口喊了一声:“你站住!” 卫珩停住脚步,但并未回身。 卫老夫人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出口高声冷厉:“你这一走,就打算和卫家彻底断了关系?” “是。”毫无一丝犹豫,卫珩这般坚定又平静的回道。 卫老夫人笑了,吸着气,笑得人直往后仰,蓉蓉注意到,伸手扶住卫老夫人,却被卫老夫人一挥手,袖子甩在脸口,指甲刮过,生生的疼。 蓉蓉啊的一声,立刻捂住脸,而卫老夫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蓉蓉,而是视线紧紧盯着站在门口的卫珩,语气冰冷:“好,你想分家,那祖母就如你的愿!从今后,你卫珩,就再也不是卫家的人!卫家也没有你这般狼心狗肺的子孙!” 卫老夫人说罢,似被卫珩所作所为给气伤了,身体往后一倒,怆然跌在椅子上,几乎泪一下就涌现出来,痛哭起来。 而卫珩听不到,他也不愿再听,不想心软,没有一丝怜悯,更别说留恋。 没有他这般狼心狗肺的子孙吗? 若是要他做卫家的子孙,他宁愿背负这样的名声。 卫珩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离开了卫府。 直到卫珩走了,被无意扇了一巴掌的蓉蓉这才提醒卫老夫人:“老夫人……二公子他……啊!” 蓉蓉惊叫一声。 “不许再提这么没良心的畜生!”卫老夫人恶狠狠的喊道,旋即一挥手,令蓉蓉实打实的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不同刚才那无意的举动,这硬生生受了一巴掌,几乎把蓉蓉打得眼冒金星。 她身子摇晃了几下,脑袋嗡嗡作响,过了会才缓过劲来,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她正朝着自己看:“滚出去!” 蓉蓉低下头:“是……老夫人。”随即,转身从房里走出去。 直到走到屋外,蓉蓉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蓉蓉狠狠握着拳头,她以为这次王婆子受伤,她就能上位,但对待她时,和对待王婆子的态度根本就截然不同。 老夫人对待她们这般下人,随打随骂,根本不给半点尊严,她受够了! 实在是受够了! 这卫家…… 蓉蓉朝四周望了一圈,下人们都不敢吭声,因为老夫人在气头上,说错半句就会被打骂,就如她一般。 表面上,她说起来是老夫人的大丫鬟,但除了王婆子之外,接近老夫人的人统统被肆意打骂过,她这般大丫鬟,就和摆设一般,根本没半点用处。 特别是那位二夫人发生这桩事后…… 这两日王婆子不在院子里,老夫人似乎逮着人就要训示一顿,随手打巴掌就算了,有时候还直接将茶壶仍在人脸上,几个丫鬟被咋得头破血流,被老夫人一句话拉下去,连医治都没医治。 而今在这卫家,处处提心吊胆,没有一刻能安心…… 蓉蓉曾经想要在卫家得到荣华富贵,但大公子根本不看她一眼,二公子心里又装着真爱,她呢? 除了被老夫人随打随骂,她得到了什么? 想到这,蓉蓉抬起头来,伸手抚在才被打过的半边脸上,眼底里藏着一丝浓浓的恨意。 不让她好过,还把她牲畜一般,她又何必再执着留在这破烂不堪的卫家? 加上今日二公子过来说了那样一番话,她若继续留着,岂不是反而祸害了自己? 再一想到这连日来其他丫鬟的下场,蓉蓉眼底升起一丝绝然之色,仿佛下了什么决定。 卫府出大事了。 百姓们都晓得了,街头巷尾都在讨论卫府着火这件事。 而卫彦之前一段时日传播的流言太过火热,各种版本的流言都升起来,有人说,是卫彦不堪羞辱放火自杀,毕竟这些时日来,卫彦都没再去私塾,着火事件之后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也有人说,是卫彦因侵犯二夫人失败羞愤不已,放火杀人灭口。 根据之前宣扬的大公子曾试图侵犯二夫人的流言里得出一个结论,听上去,似乎最是可信。 自然,也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得十分神叨诡异。 但无一不例外的是,会提到大公子是怎样一个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 卫家要彻底完了。 这是百姓群众唯一的心声。 可惜了,卫家二公子和他的二夫人,却要遭受牵连。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说,卫家又闹出事情了。 卫家二公子要分家了,请来了族老商议,还做了判决,同意了二公子的要求。 卫家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大家伙都在盼着卫家再出点什么事。 但突然间,卫家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时间过了几日。 这日阳光正好,太阳高挂,院子里,有人躺在柔软的躺椅上闭着眼休息。 直到一个脚步靠近,无声无息…… “卫珩。” 蔚明真睁开眼,转头看去,就见卫珩站在面前,她笑了声,从躺椅上起身来:“怎么样了?” “人证物证我都搜集全了,等乡试过了,就能实施行动。”卫珩这般说道,他贪恋的凝望着椅子里的人,伸手拂过她柔软的发鬓,“明真……你觉得身子如何了?” 蔚明真柔声笑道:“都过了这么些天了,不碍事了。” 卫珩:“真的不碍事了?” 蔚明真点点头:“真的。” 卫珩探出手,在她腰间软肉上轻轻捏了一把。 蔚明真低吟一声,整个人轻软的趴倒在卫珩肩头上,一抬头,那本是娴静的神态里此刻染上几分羞恼之意,她抬手拍了一下卫珩的肩膀,哼道:“做什么呢。” 卫珩嬉笑一声:“试试看……看我们明真……是不是真不碍事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还把头低下去,就唇齿几乎就快触碰之际,蔚明真忽地别过脸:“别……” 看她半边脸羞红了,卫珩真有些忍不住,想把人给抱入怀里,肆意揉捏她香软的身子,使劲的为所欲为……可是,她身上还有伤。 借卫珩一百个胆子,他仍舍不得伤她半分。 “对了……蔚夫人今日还带话给我说,明日来看你。” 听卫珩说起母亲,这些时日,母亲来了好几趟了,头次来的时候看到她的模样,眼泪掉个不停,不光母亲来了,连祖母都过来了。 看到久违的祖母,蔚明真当时也是伤心得不成样,但兰母担心她有伤在身,情绪过激会对身体恢复不好,便劝着她,一边拿着手帕擦拭她的泪。 三人抱作一团,不再哭后,才絮絮说了好些话。 一开始是家常,后头就是关于两边的事情进展。 卫家这边,那时卫珩已经替她和卫家摆平干系,分家后,母亲和祖母这边,蔚家的柳氏看着母亲也十分牙痒痒,几次想要找茬,都被祖母给挡住。 但口舌之争终究是小事,要惩治柳氏,还需要确凿证据。 这段时日,兰氏时刻都在想,要怎么才能引出柳氏的罪证,想的头痛。 而这边卫家告一段落,卫彦和卫老夫人这次害她,蔚明真本以为醒来后会仇恨更深,然而,她在生死关头想的不是仇恨,而是卫珩,终于明白……仇恨无法填满她的内心,唯有真正的爱才能够补凭她内心的缺口。 当然,卫老夫人放火烧屋才,差点害她死了,这件事自然不会以分家就算干脆了结了。 不过上辈子真正的幕后真凶是柳氏,柳氏这边也要紧。 她而今和卫珩从卫家搬出去,兰氏过来寻她,她帮着出谋划策便十分方便了。 蔚明真想了想,离她原身死去到底有一段时日,有证据估计柳氏也给毁灭了。 但,确实……还有一个人证。 蔚明真想到了……素映。 不过,之前她去看素映的时候,她的娘亲正好去了,她也因此而疯了,蔚明真这才没打算让素映做人证。 疯了的人,说的话是不作数的。 但是,绕是疯了……但柳氏应当还认得出素映的脸。 蔚明真思及此,想到疯了的素映那时疯癫的模样,心里又生出一丝犹豫,利用一个疯子……这么做,应不应该呢? 若是这次事情未曾发生前,蔚明真兴许不会犹豫,但而今…… 兰氏似注意到自家女儿犹豫脸色,看出她心里有主意,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兰氏便出声鼓励了她,蔚明真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姜自己的打算说出口。 素映是当时事件里的关键点,而今,要让柳氏认罪,素映就是最好的证据。她即便是疯了,也能激出柳氏的话。 兰氏和兰母都同意,蔚明真思考良久,也决定那样做。 等事后,再让卫珩去好好安置素映吧。 不过,卫珩说,必须得等她伤势痊愈。 也许是她遭受太多次,都把卫珩给吓得草木皆兵。蔚明真虽无奈,但是应下声来,答应他痊愈后再行动。 这些天过去,蔚明真很认真的在养伤。 而卫珩也极为温柔的守在她身边,比起从前她时而会露出冷淡表情,而今面对卫珩的亲近,蔚明真大多数不会拒绝,只是偶尔他过分了些,会稍微抗拒一下。 但在蔚明真的内心深处,怕是早就同意了卫珩。 人活在这一世,能得一人心,该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从前太过执着仇恨,对待卫珩,因他身份时常迁怒,但蔚明真也清楚,当初之事同他其实关系不大。 因此,蔚明真而今放平了心态,同卫珩相处之间,也多几分乐趣,就当做是算计这么久以后,一点释然放松聊以慰藉吧。 而过了这些天,蔚明真感觉身上外伤好得差不多几,就是体质还虚,但滋补的药没少喝,整日躺床,偶尔才下来走动,若是长途跋涉,怕是身子还是吃不消。 因为想买些什么,或是想见什么人,都是卫珩负责去买,或是联系。 对于卫珩帮着自己忙里忙外的辛苦,蔚明真看在眼里,动容不已,偶尔心情好时,会主动给他做膳食,这似乎是她用来表达心意的一种最自然的方式。 若卫珩主动亲近她,她也不像从前,越来越容易接受。 只是这尺度,卫珩似乎有意在逐步试探,而明真似也察觉到了。 卫珩说过母亲和祖母要过来后,蔚明真应了声,卫珩便坐到她身边:“卫府那边,听说过几日的乡试,卫彦不会去参加……我想也是,我的人看到他夜里时常出去,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老夫人还会追着他,喊他回府里也不回,说什么府里有鬼……我看,是他心里有鬼吧。” 听着卫珩的话,再见他靠着自己,那么近,一转眸,几乎连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微动,明真一张脸娇羞绯红,听他说完,含唇淡笑一声,平静道:“卫府已经完了。”是一种陈述的口吻。 卫珩听了,一点头,语声里带了些许惆怅。 “是啊……” 到底他也是卫家的血脉之一,饶是而今分家,他体内流着的卫氏血液不容擦去。 而今卫家会变成这样,祖父最为卫家当时最有威望的一脉,再到他们这一代,真是彻底败落了。 祖母的刚愎自负,同大哥的伪善虚荣,还有卫家上下那些冷漠之徒,呵……又怎么能不完呢? 卫珩想到这,不再想下去,看着靠着他肩膀的娇人儿,眉目里染上一丝柔软温和。 蔚明真听出他语气里一丝怅然之色,抬头看着卫珩,声音似是被水滋润过后,绵软轻柔:“卫珩,就让他们自取灭亡吧。” 到如今这一步,已经足以。 像卫彦这种自尊心极强之人,而今这般疯癫模样,比死更让他难受,而卫老夫人那般刚强之人,更是不必说,而今卫家变成这般模样,卫彦疯了,卫珩分了家,和卫家闹成这样,定是不会再有任何牵连,膝下子孙等同全无,卫家没有延继香火之人,对卫老夫人这般心气极高,盼望着子孙飞黄腾达的人来讲,恐怕就是最好偶的惩罚了吧。 对卫家的仇恨,就在这里结束吧。 而现在,上辈子真正害了她的凶手柳氏和她的好妹妹蔚明珠,就是她接下来要对付的目标。 关于素映,蔚明真同兰氏同兰母谈过后就把这计划告知了卫珩,让卫珩去寻素映踪迹。 素映而今不知身在何处,疯了以后,她本是让卫珩将素映去安置好,后来她出事了,卫珩直接把人甩给认识的人去管,一个疯子正常人自管不好,说是已经跑了,就不晓得跑哪去了。 素映是关键人物,得找到素映,让素映在柳氏面前现身,才能从柳氏口中逼出当年隐情。 蔚明真想着,转头看向卫珩:“卫珩……你的人可寻到素映的踪迹?” 卫珩听到,摇了一下头:“还没找到……” 找了快六七天,还没找到人,卫珩其实心里隐约怀疑,素映一个弱女子,又是个疯子,若是跑出去上街,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要不惹到路人被打死了,没人接济的情况下饿死了,又或者说被人贩子专卖……等等等等,卫珩想了许多,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至少要让他寻到人,才能确认。 见卫珩愁眉莫展,对此事一副棘手表情,蔚明真不想催他,便伸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语声轻柔:“没事……慢慢来,不着急。母亲那边……有祖母在,柳氏不敢动母亲半分。若实在不行,就让我去测探柳氏。” 卫珩听她这句话,立刻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不由紧紧一拧眉,失口拒绝:“不成!怎么能让你去,你还有伤,身子骨又不好,那柳氏万一把你当妖魔鬼怪,命人伤你……你若再受伤,可让我怎么办?” 蔚明真听他口气急切焦虑,心知他这是被自己几次三番的受伤给吓到,十分忌惮,便微微一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命人在我身后保护我就是。我会养好身子,不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卫珩还是摇头,一副坚决不让她上前线的抗拒模样:“总之不行,危险的事情让我来做,你就好好养病,养好身子,你接连受伤,许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得好好养,一时半会没法同正常人一样,万一以后……”说到这,卫珩声音一顿,脸上划过一丝犹豫,眼底沉凝下来,似乎有些话,不能再继续说下去。 蔚明真似听出些什么来,眼神盯着卫珩。 在这沉默的气氛里,过了好一会,蔚明真才试探般的问道:“许大夫……可确切说了,我身子会有问题?” 卫珩见她听出来了,忙摇头道:“不会……许大夫没说这个,你身子没问题……” 蔚明真:“你担心我会怀不上,还是……怀上了会难产?” 卫珩着实被她这直白的话给吓了一大跳,怀、怀怀不上,怀上了? 这……他这还在触碰阶段,连亲亲抱抱都还不敢奢想,更别说那……那种事情……也就梦里才敢做,还不敢做得过火,真人的话……他、他……哪里敢…… 刚才羞红脸的人,此刻倒是很平静坦然,而男人的脸则通红着,和猴屁股无二。 “明真……我、我不在意的……只要明真你在我身边……” 噗嗤一声。 蔚明真笑出了声,她还头次看到卫珩这种表情……慌乱解释,满面通红,那种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笑了。 卫珩见她开心笑着,嘴唇也跟着裂起,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两声,略感几分不好意思:“明真……我想多了,我以后不说这个……但是,把身子养好,不然往后咱们外出长途散心旅行,你这身子会吃不消……” 蔚明真知道他担心什么,见他撇开这话题,扯到另一方面去,便挨着他的肩膀,盈盈一笑道:“好……我听你的,我会把身子养好的。你不用操心我的身子……大不了,往后行事时,你小心一些就是……”说到最后,声音微微低了些许,含着几丝娇媚之意,听得卫珩心花怒放。 卫珩心头绽开了花,乐得他快要跳起来,忍不住转身将蔚明真给抱在怀里,手脚不敢用力,她身子弱,他又是武夫,生怕会弄疼她,克制着浑身气力,声音激动的发颤:“明、明真……真真,我的好娘子……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值得了……” 等待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就算等不到,只要她在身边,他偶尔碰一下,让他明白她还鲜活存在着,也足以令他欢喜,令他愿意一直等待忍耐下去。 而今,她的话,等于是他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报。 他高兴坏了,乐坏了,堂堂大男儿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觉着满足,得她这番话,一切都值得了。 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人,感受着这温暖的胸膛,她满足的翘着唇角,还有什么……比这一刻还令人觉得心安呢? 那些仇怨,那些恨意,她会让罪有应得的人得到惩罚,但她不会再满怀恨意,戒备着身边在意她的人,这只是在为难和折磨自己的心。 经过这一场大火,蔚明真懂了。 在有限的生命里,和相知相爱,互相理解的人在一起生活,是最幸福的事,这样的好事不该被仇恨所蒙蔽,更不该被仇恨牵绊着,不往前踏出一步,怎能迎接美好的未来? 她做出了决定,就会去做,不让自己感到后悔。 这就是她的决定。 躺在怀里的人温顺绵软,好像一团棉花,抱着这样的身子,很舒服,心里更是舒坦。 他的明真…… 午后的日头很温暖,一如身体相触时所渗透的安宁气息一样,令人感到格外心安。 几日后,就是乡试之际。 卫彦果然没有去考场。 自一场大火之后,卫二公子分了家,卫府里,大公子终日疯疯癫癫,卫府彻底萧条下来,连卫老夫人都无法拯救。 她整日以泪洗面,嘴里骂着蔚明真是个妖女,祸害了卫家,拐走了她的乖孙子,仍旧不曾正视自己的错,在府里动不动就打骂下人,卫府里的下人怨声载道,都在私底下抱怨卫老夫人的残暴行径。 这其中,以蓉蓉更甚。 蓉蓉毕竟是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离卫老夫人最近,卫老夫人一有什么事就拿蓉蓉出气,原本一张还有几分姿色的俏脸蛋而今被几番折腾下来,早就变得憔悴不已。 蓉蓉恨透了这地方,恨不得时刻从卫府离开,然后,王婆子自那一遭后还没醒来,她若逃走,卫老夫人必然勃然大怒,会派人把她抓回来,那到时候她就更惨了。 蓉蓉日思夜想都要逃离这鬼地方,直到这次乡试过后,大公子没去考场,卫老夫人彻底爆发,将她的额头砸破一个洞,血流不停,而卫老夫人却打发她下去,根本不管她死活。 蓉蓉给自己包扎过后,人坐在枯黄的暗灯底下,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久,好久。 忽地,她手指动了动,嘴角一丝阴沉沉的笑,阴冷诡异。 你不仁我不义。 既然不让她活,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被逼到绝路,别说兔子还会咬人,人反抗起来更是凶残。 蓉蓉制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 她每天都往卫老夫人的安神药里放置一些毒粉,她要亲眼看着这老不死的恶妇慢慢死去,才足以弥补她所遭受的羞辱和委屈。 另一边,卫珩的人终于寻到了素映的踪迹。 听人说,在沿北的河畔,曾出现一个疯子,把河畔洗衣服的妇人给吓了一跳。 疯子。 卫府那边一个疯子正被卫老夫人给命人好好守着呢,就算出府,也是在卫府附近,绝无可能到沿北这块偏僻的地方做出这种事。 那么…… 也许那个疯子,就失踪已久的素映。 蔚明真听到卫珩说的这个消息时,已经又过了七八日功夫,她听卫珩的话,这段时日很认真的养身子,也时常在房间内走动,会锻炼下身子,提高她虚弱的体质,这么会功夫下来,她不像从前那样,走一段路就会吃不消。 蔚明真便提出要和卫珩一起行动。 曾经她最初就经常和卫珩一起行动。 卫珩听了,很犹豫,蔚明真便拉着他的袖子,开始撒娇。 她头一次这么做,就直接俘获了卫珩那颗本就对她无法抵抗的心,他最终同意了,只是有个前提条件。 蔚明真听了,眉眼带笑,问:“什么条件?” 卫珩伸手,轻轻刮了她的鼻梁,认真道:“得时刻跟在我身边,不得离开我半步远。” 这男人……真是的…… 不过,蔚明真晓得,他是爱惨了她,她抛却曾经的仇恨,以另一种目光看他后,也逐渐听取他的建议,甘心被他无限宠着,不再和从前一般总是对她横眉冷对。 她笑着道:“好吧,答应你。” 反正,就算她不跟在他身边,他也会主动跟在她身边的。 蔚明真和卫珩前往沿北河畔,旁边有居住地,素映曾现身在这一块过,而且据人说,还不止一次,那么极可能素映人就在这一带。 而且还有几户人家说,夜里总会传出很轻的响动,偶尔是女人的哭声,亦或是细碎说话声,非常令人发憷。 打探过几家住户所言后,蔚明真和卫珩一致确定,素映就在这附近。 只要耐心等待,人就会现身。 蔚明真同卫珩住在一家住户里,给了银两,屋内的环境没她搬出来后的房子好,但还算干净整洁,住人没什么问题。 卫珩和蔚明真在这住了几日,却不见素映踪迹。 两人晚上会在外面查看,白日里也时常会出去,除了打探素映踪迹,其实在这偏远地区,山清水秀,也是养心散步的好地方。 就在两人住了第五日,晚上两人临睡前,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来。 声音轻幽幽的,在夜里听着,像是猫叫一般,但隐隐透着几分凄厉悲惨,仿佛受尽了折磨的人所发出的凄惨叫声。 卫珩和蔚明真注意到,两人立刻从床上起身来。 卫珩道:“我出去看。” 蔚明真拉着卫珩的袖子:“我和你一起。” 卫珩转头看了蔚明真,见她眼神坚定,便没有拒绝,一点头,两人从房内出去,踩着轻步,很是小心。 第42章 声音是从不远处发出的, 也就是说, 他们要找的人, 离附近不远。 深夜的空气带着一丝寒凉气,因明真之前多次受伤,身子骨欠佳,卫珩特意给她批了一件外衫, 就怕她这半夜出来会着凉。 卫珩用手揽着她的肩膀,出去后, 声音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蔚明真看了眼卫珩, 两人对视过后,仿佛心照不宣,继续往四处一边探索一边走。 脚步很轻很轻, 只是这块地方极为偏远, 建设环境没那么好, 地面不是平底, 偶尔有杂草石子, 踩在上面难免会发生声音,而这深夜里,万物沉睡, 一点动静都会变得极其清晰入耳。 而这时, 那阵奇怪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卫珩和蔚明真听到这声音, 立马顺着那声源找过去。 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在一个破茅草屋的角落里,他们找到了窝缩在那, 像含羞草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浑身脏兮兮,头发也乱蓬蓬成一团的人。 看身形,宛若骷髅一般,还没看到脸,不确定是否是素映。 疯子终归是疯子,卫珩未免这疯子会伤到明真,便转头压着声线道:“明真,你站在这,我去。” 蔚明真看出他眼中的顾虑,点点头:“嗯。” 卫珩往前走,放轻脚步,十分谨慎。 一直走到那人面前,那角落里的人却仿佛根本注意不到外人的入侵,而是孤单的蜷缩在一角躲着,外界与他而言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卫珩蹲了下来,和她隔着约莫半米左右的距离,观察她的脸。 但蓬松的头发挡住了脸,令卫珩无法看清楚她的真面容。 卫珩伸出手,欲要将那碍事的头发给拨开,而那人感受到有人触碰自己,猛地一声尖叫,倏地从角落里蹦起来,速度竟是出奇的快,直接绕过了卫珩,而蔚明真本是等在外边,直到一个身影从里面蹿出来。 那人在逃出来的那一霎,和等候在外的蔚明真眼神一对视,好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再度尖叫起来,捧着脑袋,异常惊恐的乱喊。 卫珩从里面急忙跟出来,而蔚明真借着天上悬挂的月光清辉,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 “素映……是你吗?” 疯子听到蔚明真的话,尖叫声一下停止了,像是被她话里的这个名字,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怔愣着,满眼迷茫,像是被浓浓黑沉的云雾给挡住了视线。 忽然,站在原地的人朝着蔚明真走过来。 从后方走出的卫珩看到此行此景,生怕会伤害到明真,当即快步走来,蔚明真却对卫珩轻轻摇头,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过来,她会处理好。 卫珩脚步一顿,停留在原地,看出她眼神里所蕴含的深意,卫珩忍着,但若这人胆敢对明真做出半点危害到她的事,他绝不轻饶! “素映……你怎么变成而今这模样了?” “大……小姐……” 果然是素映。 她的眉眼很熟悉,但而今饱经风霜洗礼,又受过那么严重的精神刺激,疯疯癫癫认不清人,她会这样喊出她曾经的称号,怕是内心深处,一直都认为和当初她的死有着脱不了的关系吧? 蔚明真想着,朝前走了一步,而素映却反而往后一退:“大小姐!”下一秒,立刻跪在了蔚明真身前。 “大小姐带我走吧,带素映走吧……是素映对不住大小姐……害了大小姐……” 蔚明真没有吭声,素映只是当初害她的锁链反应里的一条充当牵线的传信人,但确实,她在这其中献出了不少功劳,若非她那一封信,她又怎么会在死前那般绝望? 但随着卫家的事过去,母亲清醒过来,正在逐步恢复健康,而祖母同母亲之间的间隙也因为她而消除,而今她与卫珩也是相处融洽谐美,比起曾经对素映的痛恨和怨气,在此刻看着眼前跪在地上,悲惨狼狈的素映,好似一切往事都烟消云散。 对蔚明真而言,素映如今是可以提供帮助的助力,若要洗清罪孽,就赎罪便是。 思及此,蔚明真微微弯腰,伸手轻轻安放在素映的肩头上。 “当初所做的事……你可曾后悔?” 素映听着那温淡的口吻,这个人同大小姐生的不一样,可是不论是神态还是言行举止都和大小姐如出一辙,在素映眼里,眼前的蔚明真就是蔚家的大小姐。 素映听着她的话,想到之前听从柳氏命令,为了救娘亲性命而将那封信掉包,想到临死前大小姐该是多么绝望孤独,再想到自己娘亲临死前抓着自己的手那番痛苦的模样,就感到内心煎熬至极,宛若刀绞一般,为曾经的自己悔恨不已。 素映本以为,这一生都会这样糊里糊涂疯下去,她的生命早就无关紧要,可现下,见到大小姐,素映当即恢复了神智,她重重的在蔚明真跟前磕头,连连磕了几下,头上便渗出血来。 “奴婢悔不当初……但是……奴婢的错已经无法挽回……大小姐,求大小姐带奴婢走吧……奴婢下了地狱给您赎罪!” “下地狱?”蔚明真听着,淡淡牵唇一笑,摇头道:“这倒是不必,比起下地狱……你有另一种方式能够赎罪。” “大小姐……”素映抬起头来,浅淡的辉光里,蔚明真的身影仿佛被笼罩上一层柔软的光晕,将素映那被肮脏污浊所掩盖的眼里都带上一点光。 蔚明真望着素映,眼里光芒闪烁,语声缓慢却坚定:“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便不再追究你从前所犯下的错误。素映……你可愿意?” “愿意!” 素映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就回答了愿意。 蔚明真垂眸,眸子里带着满意的神色,望着素映道:“那好……我要你做的事情……”把素映要做的事情交代过后,素映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又开始不停的磕头道谢,感激蔚明真的饶命之恩。 卫珩在后头将全程都看在眼里,也听在耳中,见明真果不其然,将事情顺利圆满的处理好了,微微笑着走上前,来到蔚明真身边:“我的明真可真厉害……”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一句。 蔚明真微微红脸,但在这深夜里,这一丝绯色难以肉眼看清,她迅速转头,轻咳一声:“让人把她暂且安置好,等后天我们就启程回去。” 卫珩眯眼笑着,点头道:“好……都听娘子的。” 看他那口语里一丝不正经的味道,蔚明真扶额感叹,这男人……真是时刻都想着占自个的便宜。 可……谁让她潜意识也允许了他这么做…… 蔚明真同卫珩返回屋内,素映则被卫珩所带来的人安置在后院里。 第二日清晨醒来,蔚明真同卫珩用过早膳,便前往后院去看素映。 之前蔚明真假扮鬼混哄骗素映,从她嘴里套出了关于柳氏的信息,但而今大白天的,素映看到的蔚明真是活人,可素映仍把她当做是旧日她所服侍的大小姐般看待,确信无疑她就是蔚明真,见了她,一口一个大小姐,且态度极为小心翼翼,好似怕会触怒她一般。 蔚明真对谁都是那般浅淡安静的模样,见了素映亦然。 “今日你修整一日,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去。” “大小姐……”素映又喊了一声,那样颤颤的,胆怯里有满是憧憬神往,曾经的蔚明真在素映眼里,温柔大方,一直都是素映心里最为向往之人,若非娘亲病重,她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被柳氏蛊惑做出这等事……想到这,素映又朝后微微后退,只觉自己就是满身晦气的倒霉星,娘亲如今,大小姐也被她所害。 蔚明真一眼便看出素映心中所想,她的担忧和顾虑,蔚明真并不在放在眼里。 她生前素映所做之事,就算是因为她亲生母亲也无法为其脱罪。 人建立在别人身上的罪恶,找任何借口都是虚无,再深切的理由,她做的事在蔚明真眼里,仍是罪孽。 蔚明真没那么好心肠,看了素映一眼,便转开眼去。 不再怨恨,也不会有过多表示,只是平静。 翌日。 到了出发的时候,素映被安排在后面的马车里,蔚明真坐在前边,卫珩骑马领头,这里是偏郊,离城里有些距离。 行了半日路程抵达城中,同行入内后,返回他们暂租的房子,将素映安顿下来。 因为发现素映踪迹,和祖母约好见面的日子也延期了几日,等她回来,才让人通传。 正好,兰母和兰氏都有空闲。 这段时日,柳氏去真兰寺上香,要去好几日,府里虽有柳氏的人监视看守,但自兰母来后,兰氏在府里态度亦越发强势,她原配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当初蔚远达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柳氏就算在兰氏颓靡这段时日内培养了府内亲信势力,然而光是名分上面,就矮了兰氏一头,有着天然的弱势。 而兰氏这些日子,在兰母精心调养之下,身子恢复不少,不再是从前病弱的动不动就会晕倒的体质,出府变得顺利,身子趋于健康,兰氏面上的欢笑多了些许。 但唯独蔚远达时,兰氏仍是老样子。 第43章 期间蔚远达曾回过府, 怕是柳氏命人通报。 但碍着兰母身份, 蔚远达不敢过多左右, 他曾生出过休妻念头,想着他那早已死去多时的女儿,想到她不贞洁的过往,蔚远达和兰氏之间有着深深的隔阂, 兰氏不愿见他,便是见了他仍冷漠抵触, 蔚远达同样。 听着柳氏那哀怨的口气, 蔚远达自然想要帮柳氏出气。 兰母见蔚远达找上门来,便当着蔚远达的面,直言道出他桩桩错事。 但光是四个字, 便压得蔚远达喘不过气来。 “你若要宠妻灭妾, 不光是兰氏饶不了你, 皇上亦绕不过你!” 宠妻灭妾的名声, 若被宣扬出去, 他咋官场上怕是难以做人。 蔚远达本是想等着兰氏奄奄一息,过世后再抬了柳氏身份,谁想, 兰氏竟忽地活过来, 而今见面更是神清气爽, 面容焕发。 蔚远达初初见了,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当初头次见到兰氏的情景。 可是……兰氏对他, 始终都是平淡冷静,不像是妻子,更像是……更像是无关紧要之人。 直到柳氏出现,柳氏千娇百媚,极为讨人欢心,不似兰氏这般叫人感觉不出真心来。蔚远达逐渐冷落兰氏,而亲近柳氏,逐步扩大柳氏在蔚府内的势力……这一切,都是蔚远达所默认的。 但回忆里……似乎兰氏也有过温软的一面。 好像,还是在很早之前…… 很久……很久之前,那些事,都已记忆模糊,但如今面对她时,她那深刻抵触的眼神,和无声里所透出的浓浓职责,都让蔚远达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宛若任性的孩童一般,幼稚,不成熟,重重痕迹都在显示着他这一方的错误。 但在柳氏面前,蔚远达便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唯在柳氏面前,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而不是兰氏这里孩童般的存在。 若兰氏知道,蔚远达是因此而疏远她,怕兰氏会觉得更加可笑吧。 她一直受到兰母所影响,兰母同英爵公之间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一个贤淑端庄,一个儒雅睿智,但在私底下,兰母时常会在英爵公要做出糊涂事时劝诫他,英爵公正是如此,才有着宽阔心胸,门下如此之多对他敬仰崇拜之人。 但面对外人时,母亲从不反驳父亲,会给足父亲颜面。 兰氏的做法同其母并不差别,但遇到的人……却有着天差地别。 蔚远达没有英爵公那般广袤胸怀,自然感受不到兰氏的用心所在,他只会把兰氏那些话是在训斥自己,他想要的……不过是如柳氏那般温婉柔弱,能够依赖他,昭显他大男子一面的脾性,而非兰氏这般,以培养的心态去和他相处。 兰氏想错了,又或是说……她看错了人,嫁错了人。 这一切,以错误的开头开始,就注定无法善终。 两人许久不曾碰面,从兰氏卧病躺床起,蔚远达便是来探望都被兰氏拒之门外,而今兰氏身体渐好,见了蔚远达,面容冷着,不曾展露出半分笑颜。 在兰母同蔚远达那般说罢后,兰氏嘴角噙着一丝讥嘲之色。 “你心里要向着那柳氏,就尽管去向着。我不拦你,但你记着,我是这蔚家的主母,我生病期间你擅自把掌事权交给柳氏,不询问我的意见,不经过我的同意。蔚远达,自古以来,宠妻灭妾之人有什么好下场,你最初也是从秀才上来的,读过这么多书,里头所记载的东西你总该不会忘了个精光吧?” 蔚远达听到兰氏的话,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她训斥自己的时候。 蔚远达眼底闪过一道阴光,沉沉如雪。 兰氏同样不依不饶,眼神不避不让,没有半分妥协余地。 蔚远达最终哼笑一声:“好,就如你愿。” 兰氏也笑了下,表情凉冰冰似裹着霜寒之气:“慢走不送。” 等同将蔚远达给气走了。 兰氏丝毫不在乎蔚远达心里怎么想,兰母看着这幕,对蔚远达也失望至极,本来先前在茹儿提出要和离之际,兰母还犹豫过一丝,但而今见到蔚远达的态度,更是坚定内心所想,便是茹儿后半辈子没人娶,她做母亲的,也会安顿好茹儿的后半生,绝不让茹儿再嫁给这般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受尽屈辱! 蔚远达从兰氏房中离开,柳氏为探情况来问蔚远达,口里嘴里都喊着兰氏姐姐,卑微委屈。 蔚远达瞧着这般模样的柳氏,搂着柳氏的肩膀,嘴里说道:“放心,我会疼你的……” 柳氏要的,可不止有蔚远达的宠爱,还有这蔚家主母的身份位置,而今蔚明真已死,但她的明珠却还是庶出,一想到这个,柳氏就心里不甘极了。 她本就是庶出,明白庶出的痛,柳氏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她的亲生女儿明珠才当上大小姐,而不是屈居第二。 蔚远达哪里能想到,在他眼里,柳氏就是一株藤蔓,唯他是从,乖巧听话,不曾想过柳氏会生出这种念头,一心认为柳氏是无害的白兔,兰氏是带刺的玫瑰。 安慰了一阵柳氏后,蔚远达便启程返回京都。 柳氏在蔚府内坐立不安,蔚远达走后,她的掌事权被兰氏拿回,柳氏再是不甘,都没法子抵抗这该死的名分所带来的拘束。 柳氏简直要被府里那嚣张的二人给气得半死。 因而,柳氏在前往真兰寺,眼不见心不烦。 对兰氏来说,柳氏离开蔚府与她而言,也是件好事。 这样她要出府,柳氏的人手有限,就更加方便。 而蔚明真带回素映,柳氏正好去了真兰寺,兰氏同兰母一起从蔚府内出来,过来找蔚明真,这时机恰到好处。 兰氏见到素映的那一刻,没忍住,上前就给素映一个巴掌。 素映受了这一巴掌,立刻就跪了下来:“夫人……夫人赎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次不辞,但奴婢一定会帮夫人……帮大小姐清洗冤屈……” 兰氏看到素映,想起往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一巴掌过后,蔚明真上前走到兰氏身边,声音轻柔道:“母亲,你冷静一下,素映的确是做错了事,但她当时娘亲病重,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兰氏听到蔚明真的话,极为不解,转头看向蔚明真急道:“明真,你何必为这出生说清,难道为了她的娘亲,她就能害你了吗?” 蔚明真摇头:“明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素映的错已经造成了,而今正好有赎罪的机会,与其让她以死谢罪,还不如让她为我们做了这件事,若能成功,也算挽回一些损失了。” 素映的事,之前她就和母亲祖母都讨论过,母亲当下是同意了的,此刻也不会真的要杀了素映,只是见到素映,情绪激动了点,才会冲动出手。 蔚明真谅解母亲愤怒的心情,劝慰过后,兰氏冷静下来,叹口气,一边点头道:“真真……你说的,娘亲都明白……娘亲不会再冲动。” 说着,兰氏又看了眼素映,眼底满是鄙夷和厌恶之色。 素映接触到兰氏这种眼神,心里一颤,仿佛不堪承受般低下头。 因为,连素映自己都厌恶自己。 随后,蔚明真便和兰氏兰母商量起计划进行的时间和等等详细适宜。 全部都商策好后,兰氏抓着蔚明真的手,眷恋不舍地道:“柳氏的人还在府里监视,若出来太久,等柳氏回来会引起怀疑。真真,母亲要回去了……” 兰母这时也走过来,将手放在明真肩上:“真儿,听说你这件事过后,要和卫珩去外面生活?不再这里了?” 听到祖母的话,蔚明真想起此事还未曾同祖母交代过,但却是和娘亲提过,肯定是娘亲和祖母说起了。 蔚明真犹豫片刻,便点头道:“是的祖母……明真,明真不想待在这里,想去外面的世界瞧瞧。而这里对娘亲来说也是伤心地,娘亲也同意会与我一道前去……祖母,对不起。” 兰母听了,却是笑了下,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想去哪,就尽管去,没人拦着你,茹儿也一样……茹儿你若和明真商量好就去做吧。为娘的不会在左右你的人生了……” “母亲……”兰氏感动,“母亲……若不然你也同我和真真一起……” 兰母摇了摇头。 “老伯爷留下的这一大家子,我可不能不管啊……” 兰氏听到这,再看着老人家的神态,心底说不出的怅然之情溢满胸口。 确实,母亲在兰州有她的家人,而今父亲行踪不定,根本不管兰氏,唯有母亲才能承担起兰家的责任。 母亲若走了,那兰家人该如何是好? 自父亲出事后,一直都是母亲在支撑着兰家。 第44章 兰氏叹口气, 道:“母亲……辛苦了。” 兰母笑着转手抚摸兰氏的额头, 摇头道:“哪里会辛苦, 别瞧着我岁数大了,但操持兰家的事务还是不在话下的。” 蔚明真在旁边听着,倍感无奈,但她很快表情里扬起一抹笑容, 伸手抱住眼前的两人,娇声软语地说道:“不管是娘亲还是祖母, 你们都是明真心里最在意的人。若之后祖母有空, 也可以来看我们……明真还有娘亲心里面,一定会记着祖母,也时常来兰州看祖母的。祖母不会孤单的!” “真儿……”兰母说着说着, 这一颗心软趴趴的, 而兰氏早已忍不住, 泪水自眼里流出。 卫珩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倍感欣慰, 而跪在地上的素映始终没起身,听着只觉满心羞愧,但心底亦越发确定, 她会照着大小姐说的去做, 将曾经所犯下的罪孽赎清。就算赎不清, 至少能弥补一些,也不致令她这般羞愧得想要自尽。 这时,卫珩走了上来。 一直在旁边安分的当着布景板, 但听到未来的打算,卫珩心痒痒的,他也是其中一员,怎能将他落下? 等她们情绪稳定下来后,卫珩走到蔚明真身边,伸手轻轻牵起明真的手指,“明真……我也会用一生陪伴你左右,不让你再受伤……” 卫珩温柔深情的说着,而旁边的两人看在眼里,都不约而同的微笑表情。 蔚明真听着,笑了下,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再受伤了。” 说起来,她自复生以来,这受伤的次数确实有点多,多半时间都在养伤养病,但这也不是她想要的,谁让卫家那俩人整日里想着找她麻烦,还做出那种事来。 想起卫家,蔚明真眼神恍惚了一下,想起眼前卫珩也是卫家人,不知卫家那边什么情况了,待会等娘亲祖母走了后再问问卫珩吧。 之后,顾虑到柳氏的人还在卫府内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在外兰氏兰母并不多留,留了一会便离开了。 等兰氏兰母走后,蔚明真便让还跪在地上的素映起身。 “你回房休息吧。” 素映看着蔚明真那一双平静温淡的眼神,怯生生回了句:“是……不过,大小姐……我何时才能够帮大小姐?” 素映想要快些回报她,因为而今她在这里吃好住好,心里反而极其不踏实,之前在疯癫在外,被人打骂扔东西,素映心里竟有一种自虐般的痛快,但她还是怕……怕大小姐觉着这样的惩罚还不够。 然后真正见了大小姐,她却没有那样惩罚自己。 没有辱骂,更没有责打,对大小姐来说,她仿佛是一个普通不过的陌生人而已。 对于大小姐的心胸,素映越发感到自己当初的行径有多么无耻下贱,被柳氏那种恶毒之人所迷惑……是她这辈子以来所犯下最大的错误! 素映痛恨这样的自己! 蔚明真听到素映的话,看着素映那双急切渴迫的眼神,稍微在心里猜测了一番,便知晓她这等表现的原因,蔚明真声音平淡,盯着素映道:“时机到的时候,自然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如今,你好好待着,不必着急。” 素映被她那镇定从容的气场所震到,沉默了半晌,才呐呐应了一声:“是……大小姐。”说着,手紧紧抓着,“那……大小姐,奴婢先退下了。” “对了。”蔚明真忽地出声。 素映转身转到一半,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又转过来,期翼的望着蔚明真,仿佛像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别的。 但蔚明真仍平静异常的看着素映道:“你往后不要再叫我大小姐,我不再是大小姐,你也不再是我的奴婢。映,我不想再听你这么称呼我……或这么称呼你自己,你明白了吗?” 她早已不是蔚家那个蔚明真,如今的她,和从前已经死去的人,早就不同了。 素映越是这么叫她,越是令她无限回想起曾经的自己。 曾经那样蠢笨无知的自己。 素映听到,又见她眼神里隐约所透露出来的复杂深意,心头一震,半晌沉默后,素映才应道:“是……大,二夫人……” 她如今嫁给了卫珩,卫珩在卫家排第二,素映这样叫她,倒是很正常。 蔚明真一点头道:“素映,你退下吧。” 素映点头,转身离开了,只是撩起布帘的时候,动作微微迟缓了一下,似乎想要转头看一眼,但最终,还是没能转过头来,放下布帘,回了自己的房间。 素映走后,卫珩察觉到气氛里有一丝异常气息,他看着蔚明真,语声温柔:“明真……等柳氏认罪伏法后,我们就去边关,去远一点的地方,不再理会这纷扰复杂的尘世。我绝对会让你幸福的……明真……” 蔚明真听到身边人说的话,心里一阵温暖,她转头看向卫珩,头轻轻靠在了卫珩的肩膀上,轻声应道:“我相信你。” 然而,不等柳氏从真兰寺回来。 卫家就出了一桩大事。 听说,卫家现今的掌事人卫老夫人突然在晚上暴毙而死,死因是因为中毒。 下毒的人是卫老夫人身边一个叫蓉蓉的丫鬟,她将卫老夫人害死后,连夜携带行李包囊逃出了卫府,而一大清早,卫老夫人的冰凉的尸身才被府里进来伺候她的下人发觉。 而蓉蓉早就逃得不知所踪。 这一爆炸性消息立刻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卫氏族老们也都前来卫府,命报了案,还派人追铺在外逃窜的凶手蓉蓉,而卫珩即便而今已经分家,但他仍是卫家子孙,是卫老夫人的亲孙子,而今卫彦疯癫癫,根本主持不了大局,族老们只好请卫珩回来。 卫珩同蔚明真说起此事时,表情沉沉,眉眼里阴云暗然。 蔚明真便握着卫珩的手,道:“卫珩,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 就像是他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这边一样。 她想过卫老夫人会离世,但没想过,她居然会这么快就……还是被害,被身边她曾经所亲信之人下毒致死。 蔚明真想着,心头不禁一阵唏嘘。 人做过的坏事,果然是会有报应,无形里酿下的罪孽,终究会变成一道枷锁,紧紧困缚住她,将她拖入万丈深渊里。而卫老夫人,便是这一典型。 蔚明真还记得,她是怎么对待蓉蓉的,除了王婆子以外,卫老夫人对待卫府里的其他下人,都是随打随骂,全凭心情,怕是蓉蓉实在忍受不了了,才会冲动酿成大错。 不过,那蓉蓉也算不得什么主持正义之人,也是凭私心做事,同样是错。 而对蔚明真而言,这种结局,怕是最好的了。 蔚明真和卫珩返回卫府,要操持关于卫老夫人的丧事,而另一边柳氏还在真兰寺。 卫珩一边忙碌,一边寸步不离她身边,蔚明真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她大多时候都是跟在卫珩身边,看着卫珩做,对于卫老夫人,她没半点好的感情,因而她死了,蔚明真虽不觉心头多痛快,但也不会感到半分伤心难过。 卫珩明白,整日沉默忙着处理卫老夫人的丧事事宜。 夜里疲惫之际,蔚明真会握着他的手,轻声软语的说着话。 会讲些有趣的小故事,也会在他入睡前,在他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 便是如此,卫珩已非常知足。 而卫彦,却在这时忽然从府内失踪。 自从回到卫府后,卫珩偶尔会去看一眼卫彦,远远看到他发疯大喊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是痛快吗?不…… 卫彦的母亲和她的母亲都是一胞所出,卫彦同自己的血缘关系可算最是亲近。然而,从小到大,他和卫彦的关系还不如他和营里兄弟们的关系。 并不是亲人就一定亲近,就像是他和卫彦,正是最好的例子。 但他和卫彦的血缘关系,也是不容改变。 如今卫彦失踪了,又是这种关键时刻,卫珩自然要把卫彦给找出来。 卫珩本以为卫彦的疯不是真疯,而是精神奔溃,所以逃避现实,因而他恐怕会有计划的逃走,让他找不着。 然而,找到卫彦却很简单。 因为,卫彦就在湖边。 过往路人被卫彦吓到了,便迅速在百姓口里传开来,湖边有一个疯子,坐在那里冲着过往路人大喊他没有问题,卫彦疯了后头发披散着,形容面貌早就不如当初,没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之前有卫老夫人看管着,不曾让卫彦疯掉的消息流传出去,百姓嘴里所知道的,都是卫彦之前设计的流言。 因为没人靠近卫彦,不敢招惹这种疯子,生怕被疯子缠上。 卫珩听到消息,便和蔚明真一起过来。 果不其然,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消瘦的背影坐在湖岸边上,一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嘴里还不停碎碎念叨着什么。 第45章 一眼看到人在那里, 卫珩就和蔚明真一起走了过去。 但走到半路, 卫珩又突然停下脚步来, 转头对蔚明真道:“明真,让我过去和他说吧。” 对于卫彦,而今他已身败名裂,在蔚明真看来, 而今的卫彦同死了无异。 听到卫彦的话,蔚明真也觉得卫家兄弟的事, 就让卫珩来做, 和她已没什么太多关系,便点头应道:“嗯,卫珩, 我在这里等你。” 卫珩微微一笑, 低头额头蹭了蹭明真, 便转头朝着湖边走过去。 蔚明真在背后看着卫珩朝着坐在湖畔边缘的卫彦走去, 眼神定定, 仿佛坚信卫珩能处理好卫彦的事。 卫珩走到了卫彦的身边。 卫彦坐在那,一副傻乎乎,谁都看不到的样子, 胡乱挥着手, 也不看卫珩, 仿佛卫珩不存在一样。 卫珩站在他身边,站了会,见卫彦自顾自的发疯, 却冷不丁的扬唇一笑:“大哥这么装,要装到什么时候?” 卫珩乱晃的身子顿了下,一瞬的停滞,又很快变得糊里糊涂般,嘴角流着涎液,目光发痴的望着前方,就是不看卫珩。 卫珩望着卫彦,看了会,便转过头视线朝着前方,嘴里轻轻说着:“大哥若要就这么寻思跟着祖母去了,那为弟倒是还能佩服一遭大哥。如若大哥想这般活着,为弟也不是不可以放过大哥一条性命……再给大哥寻一所去处了却余生。”说到这,卫珩轻笑了一声,“我保证,谁都找不到你……也看不到你这落魄境地。” 卫彦乱挥的手停了下来,慢慢垂落在两肩,他本是一味盯着前方,这时候脑袋朝着身边的卫珩转了过来,眼神也不痴呆了,目光里捎上一丝浓浓恨意。 卫珩低头,看向卫彦,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大哥怎么不继续装傻了?” 卫彦紧盯着卫珩:“你何时发现的?” “之前……库房里少了一万,是大哥你偷拿的吧?”卫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令卫彦脸色突变。 “你!” 卫珩笑道:“你以为……你疯了,就没人盯着你的行为了吗?还是大哥觉得,只要疯了,做什么都是没关系的?” 卫彦愤恨的瞪着卫珩,只道是魔高一丈道高一尺,他费尽心思想要掩饰躲避,不惜牺牲形象,制造出疯了的假象,就是为了拿到钱从卫府离开。 他受不了了。 实在受不了周边的人那诡异的眼神,那些可怕的流言,令卫彦恨得牙痒痒,却对卫珩所作所为无可奈何,连反击都做不到。 他这才惊觉,他被卫珩给彻彻底底的打败了。 好似一眨眼,所有曾经他拥有的都消失不见。 卫彦难以忍受这种打击,他不想继续留在卫府,不想面对祖母那期盼的眼神,他深深清楚自己是考不上的,卫彦想要逃走,逃离这地方,去很远很远,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然而,那天他从库房里偷走一万银票后,正准备卷款逃走,却被卫珩的人给抓住,将银票给拿回去。 至此之后,库房放银票的柜子就锁了起来,他根本打不开,取不出钱,平常日用都是按照分配来的,他一个疯子,在外面眼里就是被白养着。 卫彦日日夜夜都在等,等着机会,为了让卫珩放松警惕,在祖母去世时,卫彦忍着悲痛,仍旧装疯卖傻想要逃过卫珩的视线。 谁想到…… 卫彦瞪着他,重重一哼:“卫珩,你赢了,我输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难道还要继续逼我吗?”顿了顿,卫彦转过头去,手紧紧抓着,声音里透着一股无边的痛恨和挫败之意,“就非得逼死你的亲兄弟,你才满意吗?” 曾经,卫珩也质问过卫彦,质问过卫老夫人,为何要对明真那么残忍?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她的头上,令她惨死,而今这辈子,祖母为了卫彦,又要放火烧死明真,来掩盖卫彦本身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丧心病狂? 然而,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给出他一个合理的答案,在他们眼里,明真仿佛是一个魔咒,是一个梦魇,是一根肉中刺眼中钉。 但在他卫珩眼里,明真是他的掌心肉,心尖宝,连性命都可以为之付出的人。 明明知道他在意明真,不舍得明真受一点伤,却还是对明真做出那种事。 那么,同样身为卫家的人,他的感受可曾被他们考虑过? 而今,不管是祖母,还是大哥,都反过来问他为何要赶尽杀绝? 呵……不管是他,还是明真,都只不过是要他们承受应有的惩罚而已。 卫彦想不通,而卫珩也懒得同他解释那么多。 事到临头,即便和他说了,卫彦又会真正明白几分他的用意? “卫彦,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你自己上报官府,把你曾经做犯下的错交代清楚,等你从牢内出来后,我可提供给你一所去处,要么……你就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了却性命,也省的之后还要受那么多的苦难。”说到这,卫珩话语一顿,眼神直盯盯的看住卫彦,“你选择吧。” 卫彦听着他那淡然而冷酷的声音,感觉四肢百骸都漫开一股寒气。 选择? 卫彦想笑,他有的选择吗? 除了死,就是活。 一死一活,谁会选择去死? 可是……卫珩另一个活着的选择同样让卫彦感到好笑,嗤地一笑,卫彦语气里带着刻薄的冷意:“还真不愧是我的亲兄弟啊……你让我去官府报案,自首坐牢,和毁了我的一生有什么区别?” 如卫彦这般读书子弟,怕最难忍受的就是这种会玷污清誉的事,一但卫彦那样做,他这后半生也等同彻底毁了,官途是肯定不用想了,就连出门都会被人用鄙夷的眼光一直盯着,瞧不起。 卫珩听着卫彦的话,却道:“你如果不愿意……那么就干脆我来替你做选择如何?” 卫彦听到,嚯地抬头:“卫珩,你想要做什么?” 卫珩漫不经心的笑笑:“大哥看来也是想要活下去的……但放任大哥活得这般痛快,我怎么都难以舒畅,既然大哥不愿意去自首,那么就让我把证据整理好了送到官府,让官府派兵来抓大哥去坐牢,这样一来……大哥就没话可说了吧?” “卫珩你!” 卫珩看到卫彦那张陡然之间暴怒涨红的脸,却笑得越发欢唱愉悦:“大哥……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卫彦的视线恶狠狠的盯着卫珩,忽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卫珩一伸手,然而卫珩可不是卫彦这种没有半点武力的书生。 他一看到卫彦眼神里藏着的毒辣之色,就猜到卫彦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来。 他轻松避开,朝后一退步,便轻轻松松躲开了卫彦的攻击。 然而卫彦却一个身形不稳,朝后仰去,双手在半空里胡乱挥舞,挣扎着想要起身来,可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卫彦噗通一声,就跳进了这湖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溅湿了卫珩的脚边。 蔚明真就在后头看着,早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看到卫彦伸手要推卫珩的架势,更是眼神一凝,吓了一跳,连忙朝卫珩跑了过去。 不过跑过去的途中,就看到卫珩避开卫彦的攻击,反而是卫彦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掉了进去。 蔚明真已经来到了卫珩的身边,喘了几口气后,先是担心的看了眼卫珩。 卫珩:“我不会有事的……” 蔚明真:“嗯……”回着一边转过目光,低头看向湖里挥着手,大声喊着救命的男人,“他怎么办?”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我不会划水……快救我啊……”卫珩惊恐的大声叫喊,然而因为听说过湖边有疯子的消息,都没人靠近,卫珩叫得再大声,也没人来关注这里的情况。 蔚明真曾经恨过卫彦,然而如今对卫家的人,除了卫珩以外,她已经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看着卫彦在水里挣扎,转头看向卫珩:“卫珩……” 卫珩盯着湖里的人,眼神像是一条笔直的光,透着无比阴冷的气息。 蔚明真就站在旁侧,看到卫珩那样可怖的眼神,忽地心里一颤:“卫珩……”她伸手抓住了卫珩的手臂,卫彦如今这样,不管以后如何都得不了什么好,而若是卫珩因此要亲眼看着卫彦在湖里溺死而亡,蔚明真却担心,卫珩脑海里留下这样可怕的一幕。 惩治卫彦的办法千万种,这种是蔚明真最不愿看到的。 “卫珩……把他交给官府吧。”之前证据都做好了,人证物证齐全,而今卫彦别说在外边的名声,就连本家人都不管再管他,这件事只要一上报官府,卫珩后半生必毁无疑。 与其让他这样痛快死了,还不如叫他难堪悲惨的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 死一向简单,但活着,却十分艰难。 第46章 蔚明真担忧的口吻将卫珩的思绪拉回来, 他恍然回过了神。 卫珩转头, 看到蔚明真那温柔心疼的眼神时, 心里一动,再次看了眼湖里的人,不由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低声道:“好……明真, 我听你的。” 卫珩最后还是把卫彦给救了出来,亲自下水, 上来都淋湿了一身衣裳。 而卫彦被救上来之前在水里扑腾了许久, 肚子里喝了不少喝水,喝得脑袋都懵圈了,意识模糊的趴在地上, 仿佛连动都不会动。 卫珩上来后, 就让人将卫彦带走, 随后先回去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物。 蔚明真站在他身后, 帮他穿着外套, 而蔚明真这是头次这么做,让卫珩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卫珩侧了侧首,转眸看向身后那温柔娴静的女子, 满眼深情:“明真……” 蔚明真听到, 抬头看向卫珩, 卫珩已是忍不住,转身抓住了蔚明真的手。 外套掉落在地上。 卫珩的眼神火辣辣的,像是一簇夜里明亮的光, 落入蔚明真的眼里,蔚明真心头微动,心底里生出几分莫名复杂滋味,她先是避开他那炙热的眼神,微微发烫的脸颊上,有种欲拒还迎般的神态。 卫珩瞧得心头砰砰跳:“真真……”叫着她的昵称,慢慢的,男人的脑袋朝心爱的人凑了过去,就在嘴唇快要触碰上那柔软娇嫩的脸颊时,蔚明真却忽地伸手,在他胸口上轻轻推了推,“先别猴急……等卫彦的事完了再说。” 卫彦呼吸急促,喘气声在蔚明真耳边滚烫火辣,但她一句话,就让卫彦的举动立刻停住。 “等卫彦的事情结束了,明真……你愿意……”卫彦的眼神还是一样火光炙热,几乎像胶水般黏在了蔚明真那略显娇羞的脸蛋上。 而蔚明真听到卫彦的话,再看那他喘着气,呼哧呼哧,明明很想要做点什么,但因为她而强自忍耐下来的吃力模样……忽而有种奇异的感受在心底蔓延。 蔚明真抬起手来,柔夷轻轻放在那俊朗的面容上,专注的凝望着他,声音轻柔缓慢:“我愿意。” “明真!”卫彦一个激动,把蔚明真给紧紧抱住。 “明真……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明真,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卫珩说的话,像极了一个十六少女般怀春时错乱懵懂的时期,然而,他明明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这种反差让蔚明真着实哭笑不得,她伸手在背上缓缓拍打,像是哄着孩子般的口吻,低声喃语:“是啊……当然是真的了。你看,我就在你面前……” “明真,我一辈子不会放开你的手,后半生,我卫珩以性命担保,宠你,护你,爱你……永恒不变。” 卫珩的情话信手拈来,而蔚明真听着,心头着实感动,她一直以来都清楚卫珩对自己的感情,她很庆幸……在这一塌糊涂的人生里,能遇到卫珩。 如若没有卫珩站在她身边,怕是连蔚明真自己都无法担保,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会为了报仇而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幸好,卫珩在她身边,帮她将心魔剔除,让她回归这美好阳光的生活里去,而不是被仇恨一味俘获内心,终日不得一丝笑颜。 幸好啊…… 两人在房内互诉衷情,紧紧相拥一阵后,蔚明真弯腰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套过他的手腕,望着镜子里的人,一边微笑一边道:“好了,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吧。” 卫珩点头,望着镜子里站在他身边的人,眼神凝然坚定:“好。”穿好了衣服,转身眼神正视她,“明真,我们走。” 蔚明真和卫珩一起,还有溺水过后,脑子还不大好使的卫彦,带着他一起去官府。 卫彦一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加之卫彦而今的名声,官老爷也有所耳闻,即刻将卫彦关押大牢,判了好几十年。 卫彦被带走的时候,仿佛终于清醒过来,大喊大叫自己是冤枉的。 可惜,外边围观的百姓们全部都嗤之以鼻,而卫珩和蔚明真,已不在意卫彦所说的话。 他想说什么,尽管去牢里说吧。 卫老夫人已死,卫彦已去,卫府的重责就等于是交到了卫彦的身上,然而,卫彦并不想继承这个卫家大宅,而是托付给卫氏的族老们,让他们另行安排。而卫老夫人被害一事,蓉蓉还在外逃窜,他这边人脉广阔,族老就要求他负责调查此事。 卫珩问了蔚明真的意见,想想卫老夫人如今已死,卫彦伏法,若能将蓉蓉逮捕归案,以此来封上那群想要卫珩继承卫家责任的老东西的嘴巴,倒不是不可。 卫珩听了蔚明真的建议,决定答应族老们的要求,会协同帮助将蓉蓉抓回来。 不过蓉蓉逃了好几天了,官兵出去抓都没踪迹,卫珩线下让人去打探,三日后,终于得到一条可靠的消息。 听说蓉蓉身上的钱被抢了,没有钱,就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好去做苦役,可是苦役蓉蓉又吃不消,幸而她还有几分姿色,凭着模样俏丽就去卖。 但蓉蓉不敢在这里卖,而是去了兰州,她身上没有钱财,难以支撑她去太遥远的地区,就近选择,还是去那种地下做暗娼。 可饶是如此,还是被人所察觉。 正好是一个在荆州做生意的人,有货物运到兰州,被人推荐时,看到了花枝招展的蓉蓉。 荆州有蓉蓉的通缉画像,那人觉得相似,便暗自记下,回来后本打算报案,却在一次喝醉酒和人不慎提起,说漏了嘴。 卫珩接到消息后,卫氏族老曾说,蓉蓉不会被交给官府,会被卫氏私下处置。 卫珩便给了那生意人一笔封口费,随后,带人将蓉蓉给抓回来。 蓉蓉哪里会想到,她藏得这般隐秘,都会被人发觉。 蓉蓉一路上大哭大闹,卫珩派去的人因嫌她太吵闹,便用封条将她嘴巴给绑住,不让她出声。 等人运回荆州后,卫珩却没直接把人送给卫氏的人,而是将蓉蓉暂且安排在一处住所。 回到家中,就同蔚明真说起蓉蓉的事。 蔚明真听过后,深思半晌,便道:“你是不是不想将人交给他们?” 卫珩:“杀人偿命,但也该官府来判定,若非我先找到蓉蓉,让他们先找到,怕是会被私下处刑,而万一出了什么事,又会把这滥用私刑的罪名按在我头上。那些老狐狸,可想的精明呢。” 蔚明真听着卫珩说的,觉得很有道理,滥用私刑终究是触犯王法,卫珩若真这么做,以卫氏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怕真有万一,也得是卫珩背锅。 所以卫珩才悄咪咪的将人给藏家里,找她来商量,应该也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了一些建议吧? 对蔚明真来说,蓉蓉毒害了卫老夫人,在她眼里,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谁都得不了好。 与她而言,是一件痛快事,而对卫珩来讲,确实一件为难事。 如今为了卫老夫人和卫彦,这一脉算彻底倒台,但卫氏族中还有人,他们对卫珩来说,是第二个卫老夫人一般的存在,他作为卫氏里的晚辈,长辈的话自然要听,但不一定要做。 这次会妥协,也是想利用蓉蓉,一了百了。 等蔚家那边柳氏得到惩罚后,他们就会离开荆州,除了回去兰州探望一下祖母,怕也不会回荆州这地方了。 要妥善处理蓉蓉的事,不让卫氏的人找到机会来针对卫珩。 蔚明真心里想了又想,才看着卫珩道:“干脆就这么做……”蔚明真伏在卫珩的耳旁,声音轻轻的,像是手指在耳边摩擦而过。 卫珩听罢,顿时笑出了声:“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蔚明真也跟着笑了声:“这样一来,那些老狐狸可就无话可说了。” 卫珩点头:“确实,不过……还得说服蓉蓉去做这件事。” 蔚明真:“你放心,她绝对会听我们的话。” 两人商讨过后,随后卫珩带着蔚明真进入到蓉蓉住着的房间。 蓉蓉被抓住后,就绑住了手脚,连晚上睡觉都是紧紧绑住了手,还派人在外面看守,随时防止蓉蓉逃出去。 而看到门被打开,蓉蓉睁大眼,就看到卫珩和蔚明真走进来的身影,眼眸蓦地一下睁大,像是牛眼睛般,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随后立刻被一片惊惧惶恐给替代。 蓉蓉的嘴巴被上了封条,卫珩走过去,伸手将蓉蓉嘴上的封条撕开。 蓉蓉惊叫道:“二公子!二公子,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实在是忍受不了老夫人的酷刑,这才鬼迷心窍下毒……但奴婢下的是慢性□□,而老夫人是因为不小心撞到桌角而死,实际上同奴婢毫无干系!” 第 47 章 “是吗?可是卫老夫人验尸时发现体内包含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过量□□, 你若是下的慢性□□,又怎么几天就令人出现神志不清的现象?蓉蓉,你杀害卫老夫人的罪证,可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就算你辩解说不是你有意杀害, 但你难道没有这个心思吗?” 卫珩的话令蓉蓉哑口无言, 而卫珩似乎还觉得剂量不够, 又给她当头一棒:“况且, 这毒……总归是你亲手下的吧?” 蓉蓉一时间不出声了,她茫然又恍惚,感到脑袋被人重重一锤,晕头转向, 不知所措 , 连接下来做什么说什么, 她都不得而知。 而卫珩见这份剂量足够了,便转头看向蔚明真,蔚明真接受到了卫珩的目光, 便轻轻颔首,旋即几步走到了蓉蓉的跟前:“蓉蓉……想来,你还记得我吧?” 蔚明真的声音轻缓而柔淡, 像是久违重逢的旧友一般,让蓉蓉愣了愣,片晌将出神的意识拉回来,抬头看向蔚明真。 这位二夫人, 她又怎么会忘记呢?之前跟着卫老夫人见过几次,每次卫老夫人都会被她三言二语就气得讲不出话来,而二公子又对她极其宠爱疼惜,根本不让府里其他下人接触到她。 然而,光这样还不止,蓉蓉每次见到她,和她的眼神触碰到,就会想起曾经死去的大公子夫人,那位蔚家大小姐蔚明真。 之前卫老夫人总嚷嚷着说她死人还魂,蓉蓉还觉得迷信。 她向来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可看着她的眼神,那种幽幽的阴凉淡光,就好似真让蓉蓉感觉到了她身体里有着那蔚明真的气息。 这让蓉蓉害怕极了。 饶是此刻蔚明真笑着,笑得亲切淡雅,却让蓉蓉感觉有一抹发毛的惊悚触感,正在心底一点点滋生开来。 蔚明真打量着蓉蓉,见她迟迟不语,反而一脸惊吓害怕的样子看着自己,不由地牵起唇角,定睛看住蓉蓉:“蓉蓉,卫郎之所以不着急将你处置,是因为卫氏那边的人,也想要你。”蔚明真故意话语一顿,点到为止。 蓉蓉一听,顿时脸色大变:“什、什么……卫氏的人……” 蓉蓉本以为她会被交给官府,然而,一听眼前的人这么说,蓉蓉想到卫氏那些人,她若是落到卫氏人手里,想也不用想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和虐待,怕是到时候连死都没法死得痛快。 光是设想一下那时的画面,蓉蓉就浑身发抖,禁不住的颤抖起来,看向蔚明真,颤巍巍的道:“二夫人……二夫人,求求你……求你不要将奴婢送到卫氏那……” 蔚明真将蓉蓉这番惊吓的表现看在眼里,眼波不动,继续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和卫郎可以帮你,不过……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不管什么事,奴婢都愿意做!”蓉蓉一口答应,还没听蔚明真说是什么,就不顾一切的选择投靠她。 “如果说,让你投案自首呢?让你下半生都在牢内,你愿意吗?”蔚明真盯着蓉蓉那惊惧的眼,慢吞吞地说道。 蓉蓉一愣,顿时傻了眼,她以为……以为是让她做事,却未曾想,她是要自己投案自首……蓉蓉一时表情怔了怔,半晌没有回话。 蔚明真见此,故意慢吞吞又补充一句:“若你不不愿意在牢里渡过一生,那我就只好将你交给……” “好!好!二夫人……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比起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生死不如,蓉蓉宁愿在牢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生与死,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 不管是怎样悲惨的活着,她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蔚明真听到蓉蓉的回答,笑了下,道:“好……”随后,便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卫珩。 两人对视一眼,卫珩颔首,上前走过来,站在蓉蓉面前,看着神态萎靡,还在浑身发颤的人,平静道:“明天早晨,你就上街去喊,我的人会在旁边看着,不会让卫氏的人将你带走。等官兵将你抓捕归案后,我会在牢内打点一番,会让你在牢里过得没那么惨。” “二公子……”蓉蓉听得这番话,有些吃惊,不由抬头看向卫珩。 蓉蓉本以为她毒害卫老夫人,二公子应当极其痛恨才对,但是,二公子居然还要帮自己…… 不过,她的眼神转到卫珩身边人的身上时,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因为这位二夫人吧? 曾经卫老夫人差点放火烧死二夫人,而二夫人福大名单没死成,还被二公子给救了,之后二公子和卫老夫人大闹一场,分家之后,二公子就再也没回过卫府,直到卫老夫人死后…… 蓉蓉目光恍然,望着蔚明真,心想,为何二夫人就能得到二公子这般真诚相待,而她……却要得一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蔚明真似乎注意到了蓉蓉看向自己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嫉色。 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特别是如蔚明真这般遭受过死亡的人,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蔚明真早已观察入微,一眼就发觉蓉蓉眼里那不对劲的表情。 蔚明真垂眸,视线落在蓉蓉脸上,忽道:“蓉蓉,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是你不好好把握,想着耍一些小聪明的话,那么……就没有下次了。” 因为,小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蓉蓉嚯地一下清醒过来,从这嫉恨的情绪里彻底回过魂来。 而卫珩听到蔚明真的话后,怀疑的眼神也朝着蓉蓉投射过去。 蓉蓉立刻惶恐的叠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耍花招……奴婢一定会照着夫人您说的去做……但凡哪里出了错,就让奴婢被卫氏的人给带走,折磨致死……” 蔚明真听到蓉蓉的话,轻轻抿了一下唇角,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珍惜吧。” 说完蔚明真抬头看向卫珩:“我们走吧。” 卫珩点头,跟着蔚明真从房内离开。 留下蓉蓉一个人坐在那里,手和脚都被绑着,浑身酸痛,独自孤独的在房内坐在椅子上,她看了看前方,二公子和二夫人已经走了。 门还开着,蓉蓉眼神痛苦,接下来……就要等着明天了。 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朝着她走过来,蓉蓉吓一跳,然而人上前后没有对蓉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而是将蓉蓉手上脚上的绳子给解开,替她松绑。 随后做好后,就转身从屋子里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房内就留蓉蓉一个人。 没有了束缚,蓉蓉感到分外轻松,揉着酸疼的手腕,蓉蓉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会让人给自己松绑,难道……就不怕自己跑了? 蓉蓉刚想到这,就抬头看了眼前方,门扉上,引出站在外面的人的淡淡影子。 虽然松了绑,但也没打算让她逃走,而是派了人在外面守着。 一旦她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耍什么花招,就会像刚才二夫人说的那样,丧失这最后的机会。 蓉蓉那想要逃走的念头立刻被摁灭了,她缓缓往后躺,人倒在椅子上,几乎瘫痪一般。 就这样吧,好过被送给卫氏的人。 蓉蓉想着,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其他的事。 翌日。 清晨的光洒射进来,而蓉蓉悠悠转醒,就听到门口响了两声后,蓉蓉一下就清醒过来,掀开了被子下了床,走出门口,就看到已经整理好的卫珩和蔚明真。 蔚明真见她还没洗漱,则让她洗漱好后再出来,换了件干净衣裳,随后看着蓉蓉道:“我们会用马车送你去官府的门口,下了马车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蓉蓉看着蔚明真温柔宁静的眼神,明明在说着这种话,可是……她之前那种令人感到发憷的阴气似乎已经完全不见了。 但蓉蓉想到昨天她那敏锐的直觉,一下察觉出她的异动,立刻就警告了她,蓉蓉深深清楚,她没法在这位二夫人面前藏住她的小心思。 想罢,蓉蓉冲蔚明真点点头,道:“二夫人的话,奴婢听明白了。奴婢会照做,不给二公子和二夫人添麻烦。” 说罢,蓉蓉就就走后门口坐上卫珩早就命人准备好的马车,将蓉蓉送往官府门前。 蔚明真就和卫珩在家中等待消息。 卫珩还问她:“你就不怕,她途中会下车逃跑吗?” 蔚明真望着身边的人,笑道:“不怕,毕竟……她又能逃哪里去?与其被卫氏的人抓住,被折磨虐待,我们会更可信吧?” 蔚明真很有自信,蓉蓉绝对会照着她说的去做,因为她把蓉蓉的心思都给捉摸透了。 卫珩听到她信誓旦旦的话语,笑了笑,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肉,笑道:“嗯,那我们就静待好消息到来吧。” 第 48 章 蓉蓉下了马车, 就按着蔚明真的吩咐,在官府衙门面前大喊大叫,而卫氏的人怕是怎么都料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抓的人,却主动在衙门面前讲自己给曝光。 蓉蓉如愿被逮捕了, 而卫氏的人听到消息, 立刻就找上官府, 想要将人给要出来, 可是,蓉蓉是通缉犯,被逮捕后要交由官老爷来做主,况且, 卫氏的人一看就是打算私行处置这名囚犯, 他可是在上升期间, 若是这种丑闻传出去,在官场上还怎么做人,如何混下去? 当即拒绝。 蓉蓉被压入大牢内, 没有被判死刑,而是几近无期,而卫珩在里面打点过, 蓉蓉在牢内的条件虽说极为苛刻,但好歹吃得上一口饭,不用被打,偶尔骂两句, 蓉蓉听来也是不痛不痒,毕竟在卫老夫人跟前挨打挨骂的次数多了,早就习惯了。 就这样,蓉蓉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卫氏那边,卫珩就一句话,不清楚,说来也是蓉蓉自主投案,和他毫无关系,卫氏的人也拿他没辙,可嘴上还是说着让他回来继承卫家产业,要和卫家的子弟一起共存。 卫珩根本不听,只当是王八念经。 卫家的事处理完后,那一边在真兰寺上香的柳氏终于在隔日回来蔚府。 柳氏这一去,可去了将近大半月。 等回到蔚府后,蔚府上下已是将兰氏重新视作女主人,柳氏的辛苦一朝白费,而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却是早已为晚了。 人心一向难测,能被柳氏给用钱财收买的人,自然也能被兰氏收买。 柳氏自以为自己掌控住了整个蔚府,没人敢不听她的命令指挥,即便她离开蔚府,蔚府也不会出大乱子,却不曾想过,人的心很善变,大多数都是一株迎而到的墙头草罢了。 柳氏有些着急了。 蔚府被兰氏如今一手把控住,她名义上还是个妾室,看兰氏的眼神里,越发毒辣阴狠。 她甚至后悔,当初不该这样熬着兰氏,吊着她的性命,若是她当初狠狠心,将兰氏直接给做了,又怎会给这女人翻身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老爷的心在她的身上,兰氏是斗不过自己的。 柳氏抱着这种想法,而兰氏这边,却开始计划着让素映逼出柳氏的真面目。 但是,在这样做之前,还得先准备一番。 兰氏从府内出去,之前柳氏不在府内,自然不会管,但回来后却是开始在意起来。 她命人跟踪兰氏,兰母提醒兰氏,柳氏回来后要小心为上,兰氏想到柳氏会派人跟踪她们的行径,她们便故意在街市上闲逛,遇到认识卫珩的人时,便拖了一句话,随后让那人去和卫珩说。 而卫珩接受到消息后,来了个反追踪,查到那跟踪的人后,将那跟踪之人套上麻袋打上一顿,并从他嘴里得知主使者。 将计就计,让他收买了再去哄骗柳氏。 柳氏又哪里能想到,兰氏居然会有这种手段。 毕竟,她根本就没算到卫珩和蔚明真这重点的两个人。 兰氏从那被收买的人口里得知了柳氏要做的事,兰氏嗤之以鼻,十分不屑柳氏这种偷鸡摸狗般的作法。 想来从很早之前,柳氏就这样偷摸摸的做事了。 另一边,素映这阵子一直住在屋里,每天吃喝睡觉,几乎没她能做的事情。 就这么过了二十来天,门口突然被人敲响。 除了每天吃饭的时候会有人过来敲门,其余时候,都没人过来敲门过,而她现在刚吃完不久,难道是大小姐终于要让她派上用场了吗? 素映想着,兴奋盎然,她这些天闷着,胡思乱想,恨不得早些回报大小姐赎清自己的罪孽。 而今来了人,素映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却没看到大小姐,而是那位卫二公子的人。 “二公子让你过去。” “去哪里?” “你跟我走。” 素映二话没说,素映知道,这位卫二公子在大小姐心目中的分量,便点头跟着来人走。 来到一所偏僻地后,就看到不远处,有两道身影站在清澈的湖水旁边。 素映看到人,而领路的人让素映等在原地,自己先上前通报一声,随后才将素映带到卫珩和蔚明真面前。 看到大小姐熟悉的面孔,素映热泪盈眶,蔚明真看她这般激动的神情,却眉眼平淡,望着素映道:“素映……” “大小姐!”素映几乎要跪在蔚明真身前。 蔚明真:“接下来,该到你出场了。” “大小姐尽管吩咐,素映什么都听大小姐的。” 之前蔚明真曾说过,让素映不要称呼她为大小姐,然而素映而今见了她,又开始这么称呼,蔚明真看她眼神激动,仿佛她说什么,她都会去做,不由地回想起曾经素映在自己身边伺候时的情景。 在蔚府里十分不如意的时候,素映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因而,蔚明真才会那样相信素映。 若非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思及此,心头颇多感慨,她将眼神收回,目光望着前方,嘴里说道:“明天……” 蔚明真将素映要做的事情吩咐过后,便让人素映带走。 素映离开后,卫珩看着身边的人,忽地伸出手来,轻轻捧住她的脸蛋:“明真,你心里对那个丫鬟,是不是还有旧情?” 蔚明真略感诧异:“卫珩……你怎么会这么说?” 卫珩看着蔚明真的眼睛,她方才眼里有一些伤感的情绪,应该是想起曾经素映与她之间的主仆情谊了吧? 想来,素映曾经也是很衷心的,只是家里娘亲病重,受不了诱惑,最终做出这种事…… 卫珩想着,眼神里像是融入了水一般的绵长温软:“明真……我在你身边,如果你不想做,就让我来。” 这些罪恶的行为,让他来做,他愿意一力承担起她所有苦痛,将她身上的重压全部扛在肩头,只要她不再露出那种悲伤的情绪。 他会心疼。 蔚明真听到卫珩说的,一时缄默下来,半晌无言,再抬头时,目光里已融入些许鲜活的光亮:“没事,这件事和我有关,我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卫家这边,你那么辛苦,我也没帮上什么,又怎么还让你事事为我承担?卫珩……你不用这样,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是啊……明真是铁娘子。”卫珩嘴里打趣了一句,瞬时逗乐了明真。 明真笑了两声,伸手拍打在卫珩胸口,哼笑了一声,娇嗔道:“不同你说了,走了,我们回去。” 卫珩同蔚明真返回,隔日,素映早早醒来。 一夜都在想着大小姐吩咐的事,素映没怎么睡好,眼圈黑了一层,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雀跃着,激动着,蠢蠢欲动。 蔚府。 兰氏坐在院落里,外头阳光正好,坐在树底下乘阴,惬意悠闲。 这时,有人上前来禀报兰氏,兰氏听得,眉眼一动,掀起嘴唇道:“让她过来吧。” 随后,人被带了上来,一看到兰氏,人噗通一声立刻跪在了兰氏跟前。 兰氏却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挥了下手道:“起来吧,不用同我行这么大的礼。你只要按着明真说的办好这件事,我也可听明真的饶了你一条命。” 跪着的人连磕了三下,随后便抬起头,从地上起身。 “奴婢绝对不会辜负大小姐还有夫人您的嘱托。”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带入府内的素映。 对于蔚府,素映自是再熟悉不过。 毕竟,她曾经可是蔚府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对蔚府的熟悉程度,自不用说。 兰氏便请人去柳氏房里通传了一声,说她这里刚种了些新鲜花草,极稀罕的品种,想邀请柳氏过来一聚,顺便姐妹之间说些话,一副要化解恩怨的模样。 柳氏听了,本不愿去,似乎已想到兰氏那副嚣张自得的作态,恨不得将兰氏的脸给剪了,然而,柳氏转念一想,兰氏这般特意邀请自己,必定是有什么事,再者她要是不去,岂非显得她惧怕了兰氏,潜意识里觉得低她一等? 想到这,柳氏还是决定前往兰氏的房内。 柳氏带了好些人充场面,一群人来到兰氏的院落里,兰氏就半躺在树荫底下乘凉,而柳氏见到她那背影,手里倏地一握紧,这兰氏,还真是闲情逸致! 早晚,她会亲手将兰氏送上西天,让她享受个够! 柳氏正在心头这般想着,却眼神忽地瞄到一抹熟悉的面孔,柳氏定睛一看,在那阴影笼罩的地方,看到了素映袒露的侧颜。 这……这不是素映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蔚府? 明明派了人过去,怎么可能…… 柳氏震惊的站在原地,站在走廊上,而兰氏早就听到动静,朝着身边的素映招了招手:“扶我起来。” 第 49 章 素映听从兰氏的话, 将兰氏从躺椅上扶起来,转头间眼神不经意的落在柳氏的脸上,却是平静异常。 看柳氏的表情,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柳氏一般。 柳氏似乎注意到这一点,原地呆站的身躯恍惚间回魂过来, 然心中仍是惊魂不定, 朝着兰氏走过去时, 眼神总是会不自觉的飘到乖巧的站在兰氏身边服侍她的素映脸上。 直到柳氏走到兰氏面前后, 柳氏的目光落在兰氏面庞上,随后虚伪的叫了一声:“夫人。” “柳姨娘做吧。”兰氏随意的一挥手,让柳氏坐下。 柳氏却没入座,而是状似无意般将目光投向素映, 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就是素映, 但若真是素映, 兰氏又怎么会把素映带回府内? 还是说……兰氏不清楚素映曾经做过的事? 柳氏在心里猜测着,而这时,兰氏抬头看向柳氏, 出声道:“柳姨娘这是怎么了?”说着,像是才注意到柳氏看向素映的眼神,霍然一笑, 仿佛明了过来,伸手轻轻放在素映的胳膊上,叹息般的说道:“柳姨娘是在想素映为何会在此处吧?” 柳氏一听,顿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她确实在想,而且兰氏口里说的话令柳氏极为不明。 但一方面,柳氏也确定了,兰氏果然是对素映曾经所做之事一概不知情。 柳氏想着,放下心来,然而,兰氏不知情,却不代表素映也不知情。 柳氏看向素映,眼里藏着刀子,而素映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的,对柳氏的注目感到困惑不解,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犯错了惹恼了这位柳姨娘。 柳氏注意到这点,心下也有些困惑,怎么这个素映……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而这时,兰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柳姨娘,素映被我找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记忆,她而今谁都不认得了。真是可惜啊……想她当初对明真那般尽心尽力,却在明真出事后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踪,幸好……被我找回来,我便让她做我的丫鬟,也省的在外流离,看看,都消瘦成什么样了……” 兰氏说着,还真演绎出对素映那番波折的心疼来,素映瞧在眼里,饶是心底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瞒过柳氏的眼睛,仍心头一片激颤动容,决心要揭穿柳氏陷害大小姐的阴谋,让柳氏得到惩罚,也让她得以赎罪。 柳氏听了,眼底一丝狐疑,她看住素映,想从素映眼里察觉出一丝可疑信息,却发觉素映对自己……是真的陌生。 柳氏瞧不出,但心里还是很怀疑,便试探般的问了一句:“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不知……素映你还记得你娘亲的事吗?” 见柳氏提及她死去的娘亲,素映却仍一脸懵懂不知,倒是兰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柳氏:“柳姨娘……这种事,怎好同她去提?我让大夫看过了,素映不光是失去记忆,还头脑受到重创,还间接影响了智力,我瞧着素映可怜,将她带回来,你莫要说这些,欺负个傻子,柳姨娘你也不怕羞红了脸。” 傻子? 柳姨娘惊呆了,素映居然成了个傻子? 心下震惊无比,又不由地看了素映两眼,怪不得……她眼神懵懵懂懂,好似个三岁孩童般迷茫无知的样子,连她来了都不曾吭声,就站在兰氏身边,一副兰氏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 傻了……这倒是省心了。 柳姨娘正这般想着,素映却像是被激起什么,忽地伸手抱住脑袋,嘴里错乱的碎碎念:“娘亲……娘亲……啊,大小姐,信……” 柳姨娘一听素映嘴里念出死去的蔚明真,还有一个信字,直觉心骤然一紧:“她……她这是怎么了?” 兰氏在这时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向柳氏:“柳姨娘,你往后莫要在素映面前提及这些话,素映精神不稳定,偶尔会零碎想起些什么来……便会是这般模样。”说到这,兰氏故作扼腕神态,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出声,“若是素映能说起一些关于明真的事那就好了……当初我的信,真不知道明真收到没……若收到,又怎就这样轻生而去了……” 说着,极为伤感痛苦的表情从来兰氏脸上显现出来,兰氏想起伤心处,却忽地转头看向柳氏,那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令柳氏猛然一惊,但下一秒,兰氏就已经一脸疲倦的冲柳氏挥挥手道:“看来……今日是没法同柳姨娘你一同赏花了。我突然感到身子有些不适,柳姨娘……你下去吧。” 柳姨娘还沉陷在兰氏说的话里。 偶尔会想起些什么来…… 也就是说,这傻子有一天会恢复记忆? 柳姨娘想到这,感觉浑身都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就拽住了心脏,她看向素映,而这时,兰氏已经命人将素映给带下去。 兰氏也返回了屋内去休息。 柳姨娘便告退离开兰氏的院落。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柳氏将闲杂人等全部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连门窗都紧紧闭上了。 她坐在座位上,手紧紧捏着茶杯,眼底满是慌乱之色。 万一,万一那傻子真的想起来,还同兰氏说了……那她岂不是都完了? 本以为她都傻了,才放下心来,然而刚才那番情景……柳氏将茶杯嚯地摔在地上,怒不可遏,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和她作对? 怎么就不让素映那小贱人跟着蔚明真一块死了,还要回府来碍她的眼,威胁她的生活! 柳氏气极了,将茶几统统扫落在地上,发泄了一通后,又重新坐了下来,喘着气,平缓了一阵后,眼底缓缓升起一道冷光,像是夹着刀刃,透出令人心惊的戾气。 谁威胁她,就除掉谁,不过是一个傻子,要她死还不容易? 柳氏想罢,人缓缓往后一躺。 而另一边,待柳姨娘离开后,素映才被带回来,进入到兰氏的房内,素映已是恢复往常模样,低头面向兰氏道:“夫人……奴婢表现得还成吗?” 兰氏看着素映,点了下头:“还算过得去……不过,那柳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你还得再加一把火。” 素映看着兰氏,半晌才一点头道:“奴婢明白,夫人说什么,奴婢都会照做。” 兰氏微微颔首,,随后挥手让素映下去。 第二天,兰氏便带着素映前往柳氏的屋子里。 柳氏没想到,兰氏会主动来她的房间。 兰氏坐下来后,看着柳氏。 柳氏自从昨天见到素映后,晚上一夜没睡,想着要怎样除掉素映,而今日看到兰氏后,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素映,手下握紧,藏在袖子里,连面上对着兰氏时,仍一派温柔贤淑的模样,轻声说着话:“夫人怎来我这了?” 兰氏是姨娘身份,但在她这个正牌夫人这里却并不称呼自己为奴婢。 不过,兰氏也不在意这个,兰氏早就习惯蔚远达对柳氏的偏心爱护,对于柳氏,兰氏如今只将她当做毒害了明真的凶手,只想她露出真面目,被绳之于法,慰藉她的明真。 “没什么,只是来瞧瞧你而已……昨日状态不佳,让你下你走了,柳姨娘没恼吧?” 柳氏听了,忙挥手笑道:“夫人真是见笑了,我怎么会恼夫人呢?” 柳氏和兰氏你来我往的寒暄着,而这时,站在兰氏背后的素映忽地上前一步,伸手指着柳氏,眼紧紧拢在一起,那面容里带着一抹极力回想却始终难以想起的痛苦,嘴里还念着几个字眼:“你……信……是你……” “夫人!”柳氏一个不慎,将手里的茶杯给颠落了,在衣裙上洒下一片茶水的污渍,随后慌慌张张的提起裙子,一脸抱歉的说道:“真是对不住了,夫人,我先换一身衣裳再请夫人进来吧。” “算了,柳姨娘似乎精神不佳,我还是等柳姨娘精神头好一些再过来吧。” 兰氏说要走,柳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尴尬的朝着兰氏讪笑一声道:“真是对不住夫人……” 兰氏却摆摆手道:“没事,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兰氏便转身离去。 等兰氏走后,柳氏差点没把整个屋子里所有的摆设给砸坏。 她等不下去了,这傻子随时都可能恢复记忆,就在刚才,她差点就要把自己给害了! 她必须……必须尽快除掉这傻子! 这边柳氏狠了心,而兰氏回去后,却笑开了花。 兰氏笑着嘴里一边说道:“她要忍不住动手了。”说着,一面眸光倏地一缩,看向素映的眼神格外冷凝,“明日,就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素映缓缓跪下,跪在兰氏面前,声声恭敬:“夫人,素映为了大小姐,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50章 :完结 阳光正好, 蔚明真坐在屋子里头惬意的晒太阳。 卫珩从外面赶过来,兴冲冲的模样。 蔚明真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看到卫珩朝她走过来的身影,牵起唇角微微一笑。 直到人走到了身边, 蔚明真才用手撑起上半身, 坐起来看向卫珩:“有好消息了?” 卫珩点头道:“听说, 柳氏全部都招认了。” 蔚明真未曾想, 这才不过三日功夫,柳氏竟然就撑不住了,被套出话来。 不过,柳氏最没想到的, 应该是她没死, 反而还重生了, 然后找到素映,反过来利用素映将她给摆了一道。 想到这,蔚明真勾唇笑了笑, 随后问道:“详细如何,你同我说一说。” 卫珩便将详细情景同蔚明真描述一番。 卫珩是从兰氏口里得知情况。 兰氏料到柳氏看到素映的反应后,绝对会忍不住要动手。 柳氏要动手, 不是一时冲动,从她恢复正常后,着手开始对蔚府的掌事权动手,随后蔚远达回来, 她和蔚远达的对峙,之后柳氏去真兰寺,她彻底将蔚府内柳氏的势力清空扫荡,而柳氏这一回来,什么都没了,这才会在看到素映后,感到巨大威胁,而被逼到绝路上对素映下手。 可是,柳氏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她所设下的圈套。 兰氏为了让蔚远达看清柳氏的真面目,在兰氏回府后就让蔚远达回府,且还是一封信,说柳氏犯下大错,她要私行处决柳氏,以蔚远达对柳氏的爱护,也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而算一下日子,蔚远达赶回来的时机正好是柳氏要动手的时机。 一切有运气,但更多靠的是精妙的设计和对人心的把控。 她命素映独身一个前往柳氏的屋内,素映知道这是冒险,知道柳氏会趁此机会除掉她,但是素映绝不会轻易就被柳氏给除掉,她很聪明,在外边游荡的生活令她对人的面孔看得十分之透。 她先是装傻,最后不再装了,开始拖延时间,而这时,等到信号后,也就是兰氏刺激蔚远达,说柳氏是害死蔚明真的凶手,并让他有胆量就亲自去验证。 依照蔚远达的心性,他必定不以为然,权当她在说笑,更会去亲自验证,就是为验证兰氏是在作假。 然而,真相却出乎蔚远达的意料之外…… 面对素映口口声声的指责和质问,柳氏发狂大笑,将重重险恶嘴脸全部都曝光在素映面前,蔚远达不可置信,真想动手开门,却被兰氏给阻拦住。 蔚远达看到身边的人,兰氏经过调养,气色早与往日不同,端庄的眉目,大方得体的模样,连做着这种偷窥的行径,都仿佛光明正大一般,丝毫没有半分紧张和慌乱。 她做这些,就是为了给自己看,为了让自己看清楚柳氏的真面孔。 蔚远达似乎想起了曾经一些极为遥远的事。 柳氏咆哮的声音在屋里响着,而素映一声尖叫,冲出了门口。 门嚯地敞开,露出柳氏一张发狂的脸容,柳氏伸出手,指着素映大喊:“别跑,你这贱人,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 “柳氏,你想谁死在这里?” 素映跑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踉跄跌倒在地上,但素映似乎一点不怕痛,直接从地上咕噜两下爬起来,随后看向蔚远达,再度跪下来:“老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请老爷明鉴!” “老爷……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老爷……是你!”柳氏看到站在蔚远达身边的兰氏,猛地伸手指向兰氏,脑袋充血,发狠的大吼,“我杀了你!” 柳氏朝着兰氏扑过来,却被近在咫尺的蔚远达一挥手给扫在了地上。 重重摔倒,哀嚎声过后,柳氏从地上爬行,爬到了蔚远达的裤脚边上,保住了蔚远达的腿:“老爷……一切都不是真的,妾身是冤枉的……妾身,妾身从来没有想要害人……” 蔚远达却在刚才将柳氏的真面容给看了个彻彻底底,此刻哪里还有往日情分,一瞬间天翻地覆,狠狠一脚朝着柳氏的胸口踢去,直接将柳氏给踢飞了。 兰氏看到这一幕,不由转头看向蔚远达,眼底满是漠然。 昔日那般宠爱的女人,而今却能一脚踢飞,可见此人本性有多么的凉薄无情。 兰氏虽痛恨兰氏,但看到蔚远达的行径,仍不齿厌恶至极。 一切都已经被揭穿,柳氏对她来说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了,明真的仇也能够报了,而现在,只需要和这人和离即可。 兰氏想着,便转身当场走了。 蔚远达见兰氏离开的背影,让人将柳氏给关押起来,随后追着兰氏。 而蔚明真听到这,目光微动,眼神里藏着一丝恶心,仿佛对自己亲生父亲这般行为感到很是厌恶。 卫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伸出手来,轻轻将她的脸蛋捧住:“你放心,岳母肯定会达成所愿,和我们一同去草原上一起生活。” 蔚明真听到卫珩说的,点点头道:“嗯,娘亲已经不是从前的娘亲了。” 是啊,同她一般,也不是从前的蔚明真。 蔚远达追上去,手碰上了兰氏的肩头,却被兰氏狠狠扫落。 兰氏转过身来,两人在四周无人的桥上站着,双眸对峙。 蔚远达率先败落,一脸惭愧歉疚,然而看到蔚远达这番面容的兰氏,却只觉得他虚伪至极,而今发现了柳氏的真面容,才转头向她露出这种示好的面容,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还能同他继续生活下去吗? 兰氏感到极为可笑,而蔚远达看着她那冷锐的眼神,像刀子般划过他的身体,令蔚远达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感受。 “茹儿……” “不要叫我茹儿!”兰氏猛地厉喝一声。 蔚远达被震到了,怔怔的望着兰氏。 兰氏盯着蔚远达的脸,曾几何时,她也曾心动过,但这残酷漫长的时光早就将她那可怜的情愫给磨损殆尽,而今面对蔚远达,她除了恨……就是厌恶。 视作瘟疫一般,恨不得远远逃离看去,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蔚远达被她这般看地下沟里腐烂的蛆虫一般眼神看得不敢再上前靠近一步。 这时,兰氏盯着蔚远达,声音里一丝情绪都没:“我会同你和离,若你不愿意,我也会从蔚府搬出去,然后告诉大家,都是因为你爱护柳氏,让柳氏对嫡亲有机可趁,若传到官场上去,你会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下,兰氏连自称都改成我,显然,已经不再把蔚远达当成是自己的丈夫。 在兰氏眼里,蔚远达就是她急于摆脱,永远都不想再见的恶心之物。 蔚远达听到她的话,她的眼神那般决绝,他的心说不出的一阵痛,很想说些什么,说他曾经也是爱过……对她倾慕,可是成婚之后,她总事事在他耳边苦口婆心,这让蔚远达一颗男儿般的自尊心又如何受得住? 但这些话,对现在的兰茹来讲,早就无所谓了。 兰氏说完,见蔚远达一脸悔痛难当的表情,眼神始终冷漠,不再看这人,转身走了。 蔚远达最终同意了和离,签下字,花了手印,兰氏便从蔚府搬离出去。 随后,兰氏和蔚明真还有卫珩一起送明真祖母回兰州,在兰州住了一阵后,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去草原。 兰母舍不得兰氏和明真二人,临别前,抱着二人哭了好久松手。 最终,还是目送他们离去。 来到草原,来到新的环境,又是一番新的境遇和变化。 卫珩果然不愧是在营里混大,到了草原,也很快同草原上的打热了关系,草原上的人很热情,让他们有一处安身之处。 就这样,蔚明真带着自己的娘亲,还有卫珩在草原上开始生活起来。 草原上的生活不像是在城镇里,但是也有专门的集市可供采买,蔚明真和兰氏一起经常出去采买,置办,而卫珩则充当劳动力,将家里弄得越发好。 也会种些蔬菜和花草,起初很繁忙,要做的事格外多,兰氏住在另一间房内,但是茅草屋的隔音效果不好,当着兰氏的面,蔚明真就算和卫珩躺在同一张床上,也不敢做些什么。 卫珩就忍了忍啊,终于忍不住了,找到一处洞穴里,先是铺上草,随后再将特意带过来的毛毯盖上去,然后压着蔚明真,伸手扒她的衣服。 见卫珩行为略微粗暴,晓得他都忍了这么久,看着肉在眼前吃不着,都快憋出毛病来。 蔚明真好笑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躺下,我来。” 卫珩见她笑颜嫣然动人,魂都被勾走了,哪里还会说一个不字,听她的话,翻身躺下。 本以为明真是个内向羞涩的性子,谁料想,骨子里野性的可怕,但一夜折腾下来,初经人事的她仍是身子受不住,卫珩便用毛毯将她包住,随后休息一阵过后,才穿好衣服回去。 兰氏看到了两人从外边回来,再看到明真粉润通红的脸蛋,还有卫珩那一副餍足过后的神情,偷笑一声,便转身走了。 三年后。 蔚明真正蹲在那里浇花,兰氏则招呼着明真过来吃饭。 蔚明真刚转身起来,就看到一个圆溜溜的小球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脚,亲昵的喊着:“娘亲!娘亲!吃饭饭!饭饭!” 蔚明真哭笑不得,弯下腰将腿上的小圆球给扒拉下来,随后一把抱了起来。 这时,屋里一个男人也走了过来。 阳光底下,男人矫健的身姿宛若草原上漂亮的骏马,一直待走到跟前后,才一把将她手里的小圆球抱过来:“好了,球球,不准给你娘亲添麻烦。”一边轻轻拍了下球球的脑袋,一面冲明真笑,“走吧,娘做了一顿丰盛的,你如今怀着胎,该好好休息,有什么我来做就是。” 蔚明真摸了摸肚皮,如今才三个月大,只微微凸起,明明她平常也不怎么动弹,哪里会出事? 可是男人一脸认真,蔚明真看着,心就慢慢软下来,半晌嘴唇抿了名,噙着一丝笑,目光温柔的望着前方的人,灿然道:“走吧。” 蔚明真跟着卫珩进入屋内,屋内欢声笑语。 屋外,浇过水的花开得正好,生机勃勃,宛若人生。 ====================== 作者有话要说:  万幸还是填完了坑,应该算都交代了吧?嘤 古穿轻松爽文,感兴趣可以预收一个,存点稿子再发,么么哒~ 傅筝穿越了,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傅筝的前男友姜堰也穿越了,天天想着怎么宠幸傅筝。 傅筝: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姜堰:对啊,我是你夫君。 傅筝:我觉得,你像我前任。 姜堰:不,我只想做你现任。 我只愿你平安,愿你喜悦,愿你一生安康,足矣。 作者温馨提示: 1.毒舌大美人x摇尾大狼狗 2.一对一苏爽小甜文,夫妻携手共进退 2.日常训夫,打脸怼人,幸福MAX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