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 ==================== 这个忠犬有点甜 作者:皮蛋仙人    文案   人人都道她疯颠难化,她也乐的做个容疯子这般不羁到老,可惜天不遂人愿,前生为爱所困,惨遭灭门。   重生后,容七决定低调做人,却不曾想,这一次却有好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在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她……   若干年后,她拢了拢自己散落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在那人额前印下一吻。意中人醒了过来,唤了她一句:   “七七。”   容七从来要的也不多,有一人长伴于身边便足够。   这是一个忠犬扮猪吃老虎,算计了两辈子,终得一双人的小故事。   ~﹡~﹡~﹡~﹡~   ☆ 阅读提示☆   *:甜文 ,欢脱向,女主画风清奇,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重生 主角:容七 ┃ 配角:众人 ┃ 其它:暗香浮动夜黄昏 ==================== 第1章 重生又是一条好汉!(大改)   嘉禾三十七年七月初四,新皇登基普天同庆。   三日后,京城突生变故,打破这举国欢庆的氛围。   城西荣国公府邸突遭大火,来势汹汹,又事发夜里,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负责此事的官人上奏朝廷,称国公府上老老少少百余人皆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其中包括只当了三日国母的新后容七,因着一场归宁,死在了自己家中。   新皇听罢发怔许久,群臣惋惜。   后嘉善特令,举国吊唁容后一家,享以最高国礼。   此后一月,街上除黑白不见他色。   又过一年,世人再谈起国公府上一夜消亡之事,总忍不住嗟叹几声世事无常。   此后数年,此事渐渐遭人淡忘,只化作一缕清风,埋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然,故事才刚刚开始。   —————————————————————   昔日已变成一缕孤魂野鬼的容七在为自己攥写墓辞时,其实是想这样写的:   荣国公府里有女容七,生于七夕,死于七夕,卒于嘉禾三十七年七月七,享年一十有九,蕙质兰心,天资聪颍。   自出生日起,便是享誉京/城/的名/媛贵女一枚,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花容月貌艳比天仙。   虽在世时日不长,却宛如昙花即逝刹那间的华美般,在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天妒红颜,但凡是长的好看些的,又略微有些才能的美人儿,总免不了“红颜薄命”这四个字的。   咳咳咳,再说她这枚红颜呢,其实死地是有点惨的。   且听她慢慢到来――   听客们来兴致了,说容七你倒是快说啊!   这边厢――   面色惨白惨白的容七脸皮虽厚,眼下也有点编不下去了。   其一,她并非什么貌美如花才貌双全的贵女,其二,她的死,也委实配不上“红颜薄命”四个大字。   容七生怕若是有人,唉,不对,有鬼问起了,她要怎么腆着脸告诉人家:   我容七前辈子乃是因为瞎了狗眼爱上了个冷若寒冰的大灰狼,本欲用自己一颗火辣辣的心将其攻克,从此郎有情妾有意。   却不料这大灰狼委实无情无义,不仅不领她的情,还极其“仁慈”地灭了她容家满门,一把烈火,将她这短暂一生的拳拳心意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真相要是赤/裸裸地说出来了,总难免要残忍多了。   但容七转念一想,玄凌这个人,本就是残忍的。   她的夫君,大庆朝初初登基的新皇天子,她思思慕慕厚着脸皮终于成功讨到了的高岭之花玄凌,却在新婚第三日,以归宁为由,派了宫内禁军数十人,血洗了荣国公府。   末了,还不死心地送了她容家一场大火,从此过往云烟皆散。   世人只知国公府一家死于一场大火,却不知在此之前,一场血色风暴早已悄然略过。   唉,   容七想,这高傲的新皇也未免太残忍了些,纵使再怎么厌恶她的死缠烂打也好,也无须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嘛。   因而她想,玄凌这么做,恐是有第二个理由的。   思前想后好几天,她故猜测,玄凌许一开始便在利用她罢了。   利用她这荣国公幼女的身份,为自己的宏图大业添一份坚实靠山,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再不济,她爹爹荣国公在朝廷上还是有些地位的。   但细细一想,这理由又有些牵强了,毕竟那人一开始便是根红苗正的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出身高贵,血统纯正。   即使没有她爹鼎力相助,他若想要登基上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绕来绕去回到原点之后,心灰意冷的容七得出了结论:   也许是因为,玄凌闲来无事,想早点上位体味民间疾苦罢。   ……   归根结底,她就是这么“香消玉殒”了的。   留给世人唯一的经验便是:   长地好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正所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牛头马面再现   眼前一阵白烟闪过,她正做着黄粱美梦盼着下辈子可以生地好看些呢,却又感觉到了那里有些不对。   “小姐,小姐!”   她因着这一声疾呼忽地睁开眼 ,四周的一切竟然诡异地熟悉。   包括她那央了爹爹好久好久才得来的红漆檀木双扇橱柜,上头那雕刻地生灵活现的凤凰还是那么以假乱真。   包括她一眼扫到的梳妆台,和窗外头一颗长地茂盛的大榕树。   面前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咋咋呼呼:   “醒了醒了,小姐终于醒啦!”   这声音让容七猛地一震,这这这,分明就是前世跟在她身边许久的小丫鬟绿荷,而绿荷,按理说,早在年前就已经害了瘟疫去世了。   莫非……   容七瞪大眼,七七八八的浆糊在头脑里蹦哒蹦哒。   最后只剩下四个大字冒出来,嗡嗡嗡地,将她脑袋打地发懵。   她的 娘 唉 !   ******   容七再次醒来时,莫名地回到了三年前,彼时正值二八年华。   时值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灼烧着整个大庆王朝,所到之处皆怨声载道抱怨着天公不作美,连着半月的炽热晴天来袭,若是稍穿了双底子薄的汗靴,地面的烧灼恐让人寸步难行。   而这其中,尢以天子脚下的京城最为严重。   国公府内,气温烧人,大多主仆皆躲在屋子里避暑,唤来丫头扇风也好,以冰块取冷也好,想尽一切法子同老天爷做斗争。   院子里,一身着浅绿色素衣罗裙的女子脚步匆匆地疾走着,一路高温沾湿了她额角鬓边细发。   一路左拐右拐,可算到了目的地。   在她面前,伫立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榕树。   相传此树早在荣国公还未搬进这国公府之前遍已经让有心人种上,如今少说也有百来年历史。   那丫鬟此刻望着这大树的目光却有些复杂,只见她先是大声地叫了声:“小姐,二小姐这会儿有事找,她交代了,若是您不忙,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二小姐锦衣华服,定然是有大事。   正想着,   树上某一处忽地传来簇簇几声,紧接着几片嫩绿树叶随风飘落,树上一只腿垂下来,懒懒荡在半空中。   绿荷惊了一惊,待瞧见随后窜出来的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后,抚抚心口心有余悸:“小姐,您该吓死绿荷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二小姐可还等着您呢。”   那垂落的腿动了动,看起来是有要起身的动作。   绿荷放宽心,以为总算完成任务了,这时又传来声惊呼——   “啊――――”   原是那树上人本欲耍耍威风站起身来,却不料脚下打滑,颤颤巍巍地摔了下来。   而后嘛……只听啪哒一声,几片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树上人也以屁股着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小姐!您没事吧?”   “有事……呜呜呜” 坐在地上的容七颇是委屈的答道,眼含盈盈泪光,小嘴难过地瘪着。   “哎哟喂疼疼疼疼疼――” 一边皱着一张脸哀嚎,一边粗鲁地揉着自己惨遭蹂佞的屁股。   绿荷扶起她,顺便将她头上落叶理掉,语含抱怨:   “二小姐早说了要您快些去快些去,这下可好,又给耽搁了一刻钟。”   容七不予置否地一笑。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只一个杞人忧天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她二姐自己都不是个守时的主儿,哪会在意这个呢?   且容七心里是不大愿意去她二姐那儿的,因而这才想着一拖再拖。   “二小姐近日不知怎地,总爱朝外头跑,老爷说过几次也不听。”   “哦?”   “唉,不是绿荷多嘴,二小姐总归也是国公府上二小姐,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岂不有失分寸?”   就算有失分寸,这话也不该由你来说。容七不免开始想,自己前世过地是有多浑浑噩噩,才能让自己身边丫鬟都放肆到如此地步,竟公然在她面前教训起主子来了。   真乃色.欲熏心色.欲熏心。   前辈子她光顾着一个玄凌,如今回过头一看,这人生竟是活地一塌糊涂。   在容七的唏嘘中,总算到了目的地。   “二姐――”   “进来。” 里头传来声懒懒地娇呼。   她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了窗边正对镜贴花黄的人。   此人乃她的二姐,京城有名的大美人。   屋里梳妆台前,有婢女一早入了后院采来的鲜花。   她脸朝花束、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   待她转过身来,才见她方当韶龄,不过十八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容七看着她这光彩炫目模样,心想。   她这二姐什么都好,模样好,品性好,唯独有一点,委实让容七不敢苟同。   二姐名唤容宝金,人如其名,是出了名的爱钱鬼,平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嫁入个官宦世家名门望族,做个终日享福的少奶奶。   再说的透彻些,她这二姐脑子里拢共只装得下两件事,一是钱,但凡是钱,不管她的谁的都喜爱。   二是嫁人,但凡是个高门宅第,不管他面相丑陋也好,品行不端也好,她都应允。   容七想,她二姐这个三观也是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君一路走来的陪伴,本文已经正式完结,   ,新文《撩帝》已经开坑求收藏~,   是一个御膳房“小丑女”和21岁老暴君之间的故事。   求收藏,求一个好榜~   存稿文《小哥哥》求预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T_T希望小天使们动动小手指收藏一个,爱你们么么哒   想要调戏作者请移步新   浪微博: 憨豆仙人球   欢迎各位的光临~ 第2章 傲娇高岭花(捉虫)   前一世的容七是相当不屑于容宝金这诡异思想的。   那时她正被玄凌迷的七昏八素,只以为情意二字,才是世间真谛,自然瞧不上容宝金凡事朝钱看的态度。   犹记得容宝金曾说:   “老三啊老三,咱们这些做女儿家家的同那些个带了把儿的男子比总是要低人一等的。   就好比说,我们虽身为大名鼎鼎荣国公府上千金吧,这头衔虽好,却中看不中用,日后你还能从爹手中接下国公府不成?因而女子,还是要嫁地好,吃喝不愁,颐指气使,岂不快哉?那些情情爱爱地,不过闲时消遣罢了。”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曾经狠狠震惊了容七,也是这句话让容七越发厌恶上了这爱慕虚荣的二姐。   但如今重活一世再来看,竟莫名地理解了容宝金这番话。   这世间一个情字,乃穿肠毒.药,近不得,碰不得。   话说回来——   见她进来了,容宝金回过头来扭着眉略微抱怨了句:   “怎地来滴如此迟?且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好好的衣裳怎地变成这样了?”   容七低头一看,瞧见了身上沾满泥土的浅粉色薄纱丝裙,再往镜子里头一看,乖乖,脸怎么也黑乎乎地,更不说那不输给鸡窝的头发了。   她哈哈哈大笑出声,而后一套衣裳丢过来,容宝金这边忙着为自己抹上绯红的洛儿殷,随口下了令:   “快去换上,等下同我一起出去。”   得令! 容七姑娘抱着衣服屁颠颠走了,容宝金抽空撇她一眼,目光却有些悠远。   “二姐,这又如何?”   一袭翡翠烟雨绮罗裙,将她柔白的肌肤衬地更为娇嫩,腰间别以一淡紫撒花半面束腰,又将她二八少女的玲珑身段展现地淋漓尽致,容七一出来,绿荷便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声:   果然人靠衣装   却遗憾没有倾城之姿,容七的脸,绝对算不上美人。   “过来。” 容宝金起开了一方正精雕宝盒,拉了容七坐下,一手沾了些脂粉便要开始在她脸上作文章了。   “别人家的小丫头到了你这个年纪哪个不把自己打扮地光彩夺目,就盼着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可倒好,整日只像个疯丫头似的,正经事儿不做,其他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一箩筐,今儿个是不是又爬树去了?”   容七被她捏着脸描眉,反驳的话含含糊糊:“树上凉快嘛,您也不是不知道京城这几日的天,在屋里可没险些把我给融了。”   而后感觉到施在她脸上的气力大了一分,容宝金楚楚动人的眼娇若雨后初兰横她一眼:   “就你整日借口多。”   “嘿嘿嘿。”   几番动作,容宝金终于结束了。   “老三啊。”   容宝金将她的脸转向镜子,一眼便瞧见镜子里比方才明显艳丽了不少的自己。   “你本就没有花容月貌之资,那便更该多花心思在打扮上头,若不然,还想在家中倚仗着爹爹做个老丫头?”   末了,容宝金又补充了句:“即使是我,这每日寻常打扮也是必不可少的。”   容七算是明白了,她二姐这么长长一番话拢共想要表达的可全在最后一句上了。   她容宝金这等国色天仙的大美人可都要靠这桌子上种类齐全的胭脂水粉撑着呢,遑论你容七这等姿色平平的呢。   容七坐下来顺着她话一问:“二姐今日打扮地如此好看是要去哪儿?”   容宝金只嫣然一笑,不作声。   就算她不作声,她也是知道的,若她没记错的话,容宝金这是要去雅韵楼――   京城最大的茶楼,城中那些个高官子弟们随波逐流,最爱来比拼比拼诗词歌赋的地方。   而诗词歌赋哪能满足那群终日鱼肉的公子哥呢?这时,便要找些乐子来了。   自古男子爱女色,这乐子自然就是女子了,只是来的女子可并非什么寻常人家所出,一个个,皆是这京城各处达官显贵宅院里头的小姐们。   若要说的精简些,这雅韵楼,便是一群身份显赫的男男女女们不甘寂寞,私下玩乐聚会,结识上流子弟贵女的名利场。   而容宝金的目标,便是那些贵公子中的一个,容七仔细回想,这人应该是当朝镇北大将军皇甫司文的独子,皇甫靖。   京城有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选来选去,唯独看上的便只有一个皇甫靖,身世显赫,生父乃镇国将军威名远扬。   且最重要的是啊,这皇甫将军常年驻扎北疆,一年中归家的日子十个指头便能数出来,皇甫靖为家中独子,生父不在,那他便是家中头把交椅。   这人头脑愚钝心思单纯,定好掌握下,届时我嫁进去了,稍稍对他使些手段,这整个皇甫家还不都任我管了?”   末了,还问容七:“你且说,我这嫁地好是不好?”   ……   容七很镇重其事地点点头,笑地眼睛都不见了,没心没肺:   “好!当然好!”   而后便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来了个丫鬟同容宝金说,这接人的马车已经备好候在门外了,   容宝金脸上露出抹自信,又朝自己连上浅浅扑了层胭脂,将一张本就绝美非凡的脸映地更加动人。   “二姐这胭脂真好看,想必定是要不少银子罢?” 容七找准了机会开始拍马屁。   果见容宝金嫣然一笑:“朝廷上月刚收到的贡品,我特求了莺姨央了爹爹要了几盒回来,自然是极好的,即使淋了雨都不见漾开。”   “咦?那何以我房间里没有?” 容七状似困惑地闻到,一心想着亲自拆了她二姐的台,欲看看她如何应对。   容宝金却很镇定地往她脸上抹了些许,道:   “这东西如此名贵,配老三你的脸实属暴殄天物不是?”   “……” 得嘞,她二姐这挤兑人的毛病可一点没改。   容宝金见她呆住一小会儿,扑哧一笑:“我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问我何以自己没有,怎么说地好像这胭脂有脚能走到你身边似的。”   这话里有话,容七笑嘻嘻地看着她。   “但凡遇上什么想要的,你还指望别人亲自送到手头不成?全靠自己争取罢了,老三你便是活地太随性,得过且过。总爱将一切都倾覆与某件事上,其他再不管不顾。待到日后有了什么求人的地方,且看你怎么办。”   这话倒是不假,容七想,她上辈子就是一心一意把心思都扑在了那一人身上,临终了,才落下了那可悲可叹的结局。   这一世,自然是有了血泪教训。   因着容宝金这一行并非什么光明正大之事,马车皆是从后门绕远了一圈,才归于正道。   马车悄无声息地行着,马车里,容宝金手握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镜细细查看着自己脸上妆容,不时瞥一眼一旁躺着乎乎睡大觉的人。   一路平静,暗流涌动。   马车停,硝烟起。   她毫不客气地一脚踢过去,吵醒乎乎大睡的人。   “咱们到了,快些理理衣裙。”   容七睁开眼。   一路眯着睡眼惺忪的眼随着容宝金下了马车,又拐进了雅韵楼,上了阶梯,路上偶遇一热情小二同容宝金打了照面,容七闻着他身上肉包子的香味,肚子开始咕噜咕噜。   走到一处装饰别致的房间外,她瞧着那不同寻常的门也晓得了,这屋子可不是一般的包间。   定是容宝金口中那群公子哥们常来的那间雅房了。   里头隐约传来男子爽朗的大笑声,其中也夹杂着一两声女子浅笑与撒娇声,容宝金一下来了兴致扯着嘴皮子倒笑不笑:   “还真是……”   她咳咳干咳两声,理了理自己精心配搭的夺目衣裙,不轻不重地推开了门。   “皇甫公子――”   这娇媚地一声皇甫公子让容七眯着的眼又睁开了些,心想她这二姐为了嫁入豪门也是煞费苦心。   她本欲往里看看,这时一人闻声走了过来,高大魁梧身躯压下来,遮住容七一切视线。   “容小姐来了?快请进请进。”   此人便是皇甫靖,之前说他四肢发达这话可不假,皇甫靖身材高大魁梧,身高八尺有余,一双如铁双臂坚实有力,常年随着生父练武早已练就一身结实壮阔肌肉,步履稳健,堵在容七面前,宛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厚墙。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不似虚弱公子的惨白而是健康的麦色,厚实地嘴唇一扯,拉出一抹晴朗的大笑:   “这位姑娘便是容家老三七七姑娘了吧,我还是同你第一次见面,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那你可要多多担待了!”   真是热情好客的一人,全没有一点大将军之子常有的傲气。   容七对他印象不差,坦白而言皇甫靖也确实是一干净纯粹之人,不拘小节,交友广阔,四海之内皆朋友。   但一想到前一世,彼时已经是禁卫军总领的皇甫靖前一日还同她嘻嘻哈哈,后一日已经面不改色地带着数十禁军闯进国公府里杀了个片甲不留后,她现在看着他,没由来就有些厌烦了。   “我这三妹着实就是个疯丫头,没甚规矩,还请你们多担待些了。” 容宝金借势挽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腕处一掐。   这是提醒她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失了她的面子。   容七这边得令了,赶紧眯了眼勾了唇角对着皇甫靖粲然一笑,还不只是对着皇甫靖。   就连这屋子里齐齐看热闹的那些衣着不凡,或器宇轩昂,或气质出众的公子小姐们她都‘好意’地一一照顾到了,力求得个好印象,莫要辱了她国公府千金的芳名。   “小女容七,生于七夕,死于——咳咳,生于七夕,家父便为我取单名一个七字,寓意终得人间有情郎,今日初见诸君真乃大开眼界,只因各位皆乃人中龙凤凤毛麟角之尊,真让容七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也。”   曾有人说过,容七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唯一的闪光点,便是那双狭长尖细的眼,笑起来时如初生月牙忍不住让人心生愉悦。   眼下她这么不遗余力地把眼睛眯成了极致,容宝金定是爱死她了。   只是这群人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呢个个皆是倒笑不笑模样,更有甚者,露出一抹,一抹奚落?   “过了,过了。哪有你这样显而易见拍人马屁的?” 容宝金压顶了声音,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对着皇甫靖尴尬一笑。   ......   得令,容七尴尬一笑,压顶了视线再不做声,心里却捂着嘴险些偷笑出了声。   心想这装疯卖傻大法果然好,活地潇洒自在不说,还平白无故地少了不少麻烦。   直到,她听见人群中传来声不急不缓地:“子云。”   皇甫靖忙转过身去应了声,容宝金见状,亦落落大方地进了屋子,随着皇甫靖的指引落了座,回头一看,容七却呆在门外低着头脚步停滞。   “老——七七?”   容七其实没有傻愣住,她只是全程低着头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的问题。   这一身‘子云’,悦耳动听,气质浑厚,不急不缓,足以显示说这话人的气定神闲,君临天下。   果然是未来要成为这大庆朝君王的人,真乃简单一句话,便可辩乾坤。   容七生无可恋,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这一环,万万没想到,玄凌居然会来参加这群公子哥儿们的聚会。   要知道,玄凌和这群人之间,虽都是身份显贵之人,但这显贵的程度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今日他竟有幸前来,容七在头脑晕圈中还在想——   这屋子里其他人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一下,说一声,谢谢七皇子大驾光临。   所以她现在是该丢兵卸甲地转身逃开呢,还是转开逃开的途中丢兵卸甲呢?   容七很纠结。   再然后她又突然硬了起来,不就一个玄凌有何畏惧?!且看她一路斩妖除魔,再不会为了这妖孽所惑落得个尸骨未寒的结果。   容七很淡定地抬起头,一眼就同一道凛然而摄人的目光交接。   对方眉眼如画,寒寂如千年冻冰的目光似随着茶杯飘出的白烟来到她身边,一下一下打在容七身上,逼得她赶紧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握着杯热茶浅抿惬意的人依旧惬意,这边容七低下头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她的娘唉,为何这高岭之花还是这么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自古陛下多病娇》正在存稿预收中   感兴趣的亲爱的们请预收一下,保证不让你们失望~ 本文完了后就开坑。 第3章 恶搞高岭花(捉虫)   这朵高岭之花美则美矣,却浑身沾满了刺,常人是近不得他的身的,否则只能闹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她容七上辈子偏不信这个邪,硬生生要去采了这朵美人花,最终落下个人人指责,家门被毁的结局。   重来一世,她是再也采不起这朵花了,心中唯一所愿,就是离这七皇子啊,越远越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皇甫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过了那些个空余的板凳,便要将她引到那人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容七笑啊笑,笑地眼睛都被挤地生疼了,这才面色一凛,同皇甫靖咬牙切齿地道了谢。   “嘿嘿嘿,不谢,不谢!” 纯洁如皇甫靖,自然是体会不到容七话中恨意的,非但如此,他竟还笑地十分地.....如何说呢,好似把容七和那人排在一起,她需站起来给他瞌个响头重重感谢般。   容七:……   这场面也是十分尴尬的。   容宝金自从进了屋便再没管过容七一下,一门心思扑到了皇甫靖身上,大有今日边要将其拿下的决心。   她二姐都主动到这个地步了,容七也不好去打扰了。   四周这些公子哥也好,千金小姐也好,管她绿肥红瘦,高矮美丑,她都一个不识,即是不识,那也无须主动上前去招呼。   倒也有那么几个不知道玄凌身份的人,见他面容俊秀非凡,气质卓越超群,总忍不住欲走上前来问候几声。但最后皆被其身上那不怒自威,冷若冰霜的气场所俱,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容七,成功地成为了一块踏板,通常,这话开头都是一句礼貌性地问好,而在那之后---   对方便开始豪不掩饰地表达对高岭之花的兴趣了。   “嘿,容家小姐,你身边这位公子乃何许人也?家中可有妻妾?系为哪位大人府上的?”   容七:……   这样赤/裸/裸地将她做踏板也未免太不厚道。   打定了主意不再和高岭花扯上任何关系的容七采取装傻的态度,若有人问起了,便张大了嘴开始哈哈哈哈哈哈地笑。   这样斡旋了一小会,总算吵走了耳边嗡嗡作响的一干人等。   耳边却又有风语传来:   “啧啧啧,原来这容家三小姐真如传说中那般,是个疯癫子哩。”   容七:……   其实她还是愉悦的,做个疯癫子有何不好?无情无欲,方才能成刚嘛。   话再说回来,她虽尽量地做到莫说莫言,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了,但依然挡不住旁边人强烈的存在感,容七在发蒙之余也在想,这许就是话本子里所谓的气场二字吧。   玄凌此人,严格来说委实是沉默寡言的。   并非无法言语,却是要看这同他说话的人是谁罢了。   譬如上辈子,她如此厚着脸皮往上凑时,玄凌一天能回她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够容七躺在榻上抱着软绵被襟欣喜若狂小半个时辰了。   可这对象要是换成了容清漆,却又大不同了。   那两人若是兴致来了,可以席地而坐,泡一壶热茶谈天天地,四书五经也好,天地星辰也好,只要心中有情,凡事都无所畏惧。   可惜她上辈子这道理明白地太晚,这才一错再错,到死了,方知悔改。   玄凌这人,天生便是端着的,是带着他人无法匹及的傲气的。   首先那举手投足的小细节,端茶杯时双手的细微动作皆与这堂上他人是不一样的,倒并非他有意为之,实乃环境所致。   处于一个前呼后拥的环境中,是找不出几个圆滑至极之人的。   她正妄自陷入沉思,这边容宝金终于想起她了:   “七七,这茶乃是从宫中带出的信阳毛尖,这可是温公子特地叫了楼下小二所泡,素闻七皇——玄公子爱茶,你且来为他满上一杯。”   说罢,竟还诡异地冲她眨了眨眼。   容七响亮的“哎”了声,接过茶壶的手却细细颤抖着,所幸这满室新贵,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心中暗自舒口气,一抬眼,却猝不及防地同一道深邃如井的目光遇上——   那人直直将目光投在她身上竟是豪不避讳的,与其说是善意的目光倒不如说他在暗自地打量着她,好似手握弓箭的猎手凝视着已然到手的猎物般,   “这位公子,来一杯可好?” 举高的茶杯上,是她笑地谄媚的笑脸。   容七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着抖的喉咙,面上却还要演成一副没心没肺模样。   “.....” 回答她的,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而后,她明显瞧见玄凌做了个微微皱眉的动作,而后目光往下,淡淡瞥了一眼那被冷落的茶杯。   这是表示应允,容七对他太了解了。   这人自小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眼高于顶却又冷漠至极,想要什么从来都不屑于说出来,反正总有人之于他说话前将他想要的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   容七蓦然想起容宝金方才在马车里的一番话,顿时生出股讽刺来。   对于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容家幺女,玄凌是看不起的,且还如此赤/裸/裸地摆上了台,当着容七的面。   对于这嫌恶,她上辈子倒是习惯的,若是爱某个人成痴时,面子二字是不复存在的,恨不得不管其他地再靠近些,靠近些。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委实有些寡廉鲜耻。   而今天,瞧着面前人那冷漠模样,容七突然有些气急。   她平时是不大置气的,即使是亲手被玄凌以一场大火终结了小命的那一夜,也是哀默大于心死的。   但眼下她却莫名地生出了雄雄的怒意,这激愤的情绪来到太突然,容七现在唯一所做的只有一件事,但她再怎么装傻也好,愚笨也好,也晓得此事的严重的,若是她真凭一时冲动这么做了,那.....   啪地一声,水滴四溅,湿意横生。   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喧闹嬉笑声不断的房间中突然诡异的沉默。   皇甫靖在一旁瞪大了眼,容宝金一口茶将喝未喝,立马放下茶杯呵了声:   “老三!”   竟连此等入不得他人耳的称谓都叫出来了,足以表达容宝金雄雄怒意。   容七始终都没眨眼,事无巨细地将玄凌在被热茶泼了面之后的一切看在眼里。   他一瞬间的惊诧,来不及躲闪的动作,被烫到后的皱眉,容七都几乎将她那本就不大的双眼睁大到极致,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真是真是——   大快人心 !   “公子!” 一玉面小官赶紧迎上来,面色惶恐地摸出张方巾细细将他脸上茶水拭净,而后投向她的目光带了抹狠厉,朝着身后另外高大两人点点头,那两人立即有了要把容七拖走的动作。   容宝金在一旁看地急了,却又不敢贸贸然开口阻止,其他人更是如此,面对这突然的变故,皆一致选择了沉默。   现如今在场的人不少,但知道玄凌真实身份之人却不过半,容宝金自然是其中一个,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敢开口求情,谨防拂了这七皇子的面子引火上身。   但这妹妹也不得不救,她迫不得已求助皇甫靖,对方先有了动静,以手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是在告诫她,但凡是玄凌的事,最好莫要去管,即使是同他私交甚好的皇甫靖,此刻亦不敢公然拂他逆鳞。   “住手。”   正僵持间,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今日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的人。   替她求情的,竟然是玄凌。   容七一时间也有些看不透了,只好睁大了眼欲捕捉到他一切细微动作,但玄凌却依然冷着脸,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微微皱眉抚弄着尚在滴着水珠的衣襟。   “公子,马车上还有套衣裳,可需要前去换下?” 那玉面小官又问道。   他点点头,又不再说话。   那之后的事情容七也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玄凌起身换衣,而她是何时被容宝金拉着进了马车的,她也记不太清了。   待到她回过神来,马车已经驶离雅韵楼许久。   容七以右手覆在左手之上,好半天,总算止住了那颤抖。   “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宝金肃然开口,显然是置了气的:   “就算是对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方才你那一出也是极其粗鲁野蛮,更何况是对着他?当真一场大病烧坏了脑袋不成?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今日若不是玄凌网开一面放你一马,你且信不信,就单单是他身后那两个暗中护着他的护卫都能让你这条小命血溅当场?更何遑那玉面小太监?”   容七乖巧地听了去,作了副楚楚可怜模样含泪点点头:“二姐,方才我只是手滑了些...”   容宝金并不领帐:“给我把眼泪憋回去!当真以为自个儿这泪眼嘤嘤模样煞为动人不是?这可只是美人才能独属的权利,你凑什么热闹?”   容七果断恢复了谄媚之笑,又笑地天不怕地不怕。   容宝金见她笑了亦没崩住,噗嗤一声也放开心性大笑出声,这一笑让容七云里雾里。   “二姐,你这又是凑什么热闹?”   “你懂什么!” 容宝金掩嘴:“我笑,自是因为开心,笑你竟如此大胆敢对人人都敬而远之不敢招惹的七皇子如此冒犯,笑你让我自那无聊至极的地方解脱出来。你说,我当不当笑?”   容七道:“我方才还暗自自责,怕扰了二姐和那皇甫公子的好事呢。”   “好事?哪有什么好事,那皇甫呆子一天到晚只钻进兵法里,开口便是舞刀弄枪的,我哪里插得进去?我看啊,也就只他身边那温公子,能随时接上他的话了。”   “即是如此,二姐一时半会想要拿下皇甫靖,岂非易事?” 容七好奇问道。   “非也非也,我容宝金出马,岂有颗粒未收的时候?” 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将容宝金面容衬地熠熠生辉:   “我虽插不进他那些刀刀剑剑的话题,但自有法子让他欲罢不能,你也瞧见了的,方才我们临走时,皇甫靖分明是面露不舍。相信假以时日,必能让这呆子变地离不开我。届时....”   ......   她二姐什么都好,就是这过分自信这一点,该改,该改。   “倒是你...” 容宝金面露困惑:“何以忍心将那滚烫热茶悉数倒在心上人身上?前些日子成天听着你在耳边叨叨着玄凌玄凌,大有一日不见便不能活的势态,怎么这几日却寂静了不少?”   她以手扶额,懒懒靠在一旁细毛软垫之上,一双柔美双眸眨啊眨,娇媚之中,又夹杂着些许少女青涩,语气亦八卦了起来:   “还是说,你又换了个心上人,如今瞧着七皇子越发不顺眼了?”   殊不知,她这几句话已然将容七打蒙。   心想容宝金何以会知道......   容七支起身子面色难得肃然起来,撑着手臂细细思考着这前因后果。   半响,她幡然顿悟。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晚熬夜看鬼怪..... 刚刷完一年生 ,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2333333333. 第4章 瞎了狗眼(捉虫)   只因她这一世重生而来,好巧不巧,恰好选在了容清漆生辰一月后,而正是在那场生日宴上,她对大驾光临的玄凌一见倾了心,从此万劫不复。   当时真乃色/欲熏心瞎了狗眼啊...容七靠在门边如是感叹一声。   咦,不对不对。   她迅速陷入惶恐   既然事情真是这样,那她在过去一月间所做过的事也.....   姐妹间特有的心灵感应让容宝金一瞬间察觉到了容七的尴尬,只见她好整以暇地理理弄皱地衣裙,气定神闲地取笑:   “我们容家这情窦初开的老三啊,前段时间可为了心爱的七皇子做了不少‘好事’哩...”   容七嘿嘿嘿傻笑三声,赶紧闭了眼收了嘴勿听勿言。   心里始终盘桓的一件事便是   怪不得方才容宝金会特地叫了她来倒那杯茶,怪不得皇甫靖会朝着她如此怪异地一眨眼还如此‘好心’地将她安置在玄凌身边了!   只因这整个京城,怕都知晓了‘荣国公府里有个容七,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地痴恋当朝七皇子了’这件大事了。   当真极好,极好.... 好到容七险些脸色一黑没当场晕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   重生后势必要远离这朵带刺高岭花的容七姑娘   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让早就领略过自己前世那死缠烂打式求爱的玄凌忘记那些个荒唐事,从此各走阳光道与独木桥,你好我好大家好呢。   这....显然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无力掀开轿帘一看,彼时正值夕阳西下近黄昏之时,太阳的余温沿着漫无止境的天边勾出一条火红火红的线。路上行人渐少,偶有孩童哭闹声与大人斥责声传来。   按理说是闹热的,容七心里,却突地陷入一片空荡。   兜兜转转,马车终究进了国公府大院,一路花草繁盛,莺啼鸟叫,时光正好。   容七几乎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便已经匆匆下来,一路疾行,转眼就不知拐到了何处,待到容宝金下了车,哪里还有人影?   而另一边的容七,一路脚步匆匆步履焦急,路上偶遇了几个小丫鬟打了招呼亦不加理睬,脸色怪异,只径直回了房,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眼冥思。   这是她一贯的舒缓身心之习惯,每每遇上了什么难事时只需这么简单躺上一躺,总能找到个法子,虽并非万全之策,却胜在及时有效。   但眼下,显然这法子失效了,且还失败地彻彻底底。   从不轻言放弃的容七很快便又找着个另一个法子。   忽地一声似鲤鱼打挺,她风风火火地下了床,又利利落落地钻进了床底下四处摸摸找找,很快,她便摸出个长宽约七寸,高约三寸余的铁青色方正漆奁。   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果然还在。   并非什么凤毛麟角的珍稀之物,相反地,盒子里的,全是些日常小物件,其中较显眼的,乃是几封泛黄的纸信,在那之上,躺有一方暗青布巾,一脱落的纽扣,甚至于,还有一缕半指长的青丝。   那信,自然是她托人从玄凌府上偷来的,为的是那上头苍劲有力的笔墨字迹,当然,她都能搞到玄凌亲手书写的信了,那其他些个布巾也好,纽扣也好自然不在话下。   但搞到这一缕头发的过程就要艰辛多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七在下剪刀的时候还是对先皇致了歉的。   零零总总小半盒物件,将她痴恋玄凌这一月的荒唐事展现了个透彻。   所以这一盒子罪证是万万留不得的!   容七打定主意,首先遭殃的便是那几封她宝贝了许久的信,刷拉拉几下,已经化作一堆纸屑,即使这样她还不解恨,立马寻了把锋利剪子来三两下,剩下的东西也已经不成原型。   她灵光一闪,起了身走到那红漆檀木双扇橱柜前,拉开小巧的一扇门,果见角落里安然躺着的雪白画轴。   粗暴地扯了那上头系上的细绳,挂在衣橱上的画幅悄然展开,一点点地,伴着容七平静地心跳和鼻尖溢满的墨香,玄凌那张迷惑众生的脸渐渐跃出。   画中人独自坐在孤石之上,旁边伴以一壶美酒,微风轻拂竹影婆娑,勾了那人如墨青丝悠荡。   容七想,她最痴迷于玄凌的那段时日,是要将这副画摆在床头,每日晨起与晚歇前必煞有介事地拜上两次的。   别人都是拜天拜地拜佛祖,唯独她容七,把玄凌看地同那三物等同重。   可想而知,她上辈子是中毒多深,又痴恋玄凌到何等境界了。   这画的确之于她意义非凡,因而容七手握剪子权衡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下的了狠手,只将细绳随意系上丢在桌上再作打算。   期间绿荷见天色已晚,便为她打来热水洗净手脚,容七这一天的确疲惫,并非身体上,却是心上疲惫,因而在绿荷为她换上寝衣时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皮,待到真正上床,不过片刻,已经沉睡不醒。   梦里是不大太平的,因为玄凌擅自闯进了她梦中。   按理说容七重生也有好几日了,一直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夜夜睡地也安稳,只因今日猝不及防地同玄凌打了个照面后,竟生起了些激烈情绪来,这才让玄凌入了梦,在梦里折磨她。   梦里的容七站在一旁宛若一身着长衫的说书人,像在说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般。   梦里,玄凌在笑,朝她招手,语气柔和,缱绻动人。   在告诫她,明日便是归宁日了,告诫她既身为一国之母,他的皇后,便要注意些分寸,好好表现,万不可再如平常般活泼。   玄凌语气多温柔啊,竟还细细抚着她粗糙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耳边他细语轻柔,容七简直受宠若惊到不能自持,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地,后又赶紧点点头,一下不够,竟要一点再点。   玄凌在她耳边轻笑,叹一声小傻子。温热鼻息在耳边划过途径唇角停下,暧昧厮磨,空气氤氲。   那一晚,绝对是一向对她十分嫌恶的玄凌最温柔以待的时候了。   容七那时候坐在大红凤攆里还曾天真地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玄凌终要好好待她。   殊不知,这不过是玄凌念在她将死份上,最后留给她一点暧昧的肖想罢了。   只因他早就计划好这一切,只等她出了宫,归了府,将她容家一家老小都齐聚一堂,只盼着血洗容府一个不留了。   梦忽地一下变了,眼前是一片雄雄火海,火光闪耀,照亮半边天。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百余具尸体,容七呆站在一旁,就连亲自去确认的勇气也没有。只因她一眼便瞧见了那虚弱躺在那里的自己。   皇甫靖刺入她胸膛的一刀并未命中要害,因而容七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亲眼瞧见身边人一个个倒下的,鲜红而刺鼻的血液不时溅在她身上,将她一身红衣染地更甚,慢慢地,就连容七也变得麻木。   而后在那一片猩红血海后,又是一片橘黄色的火光。   因而严格而言,容七是被活活烧死的。   她心想玄凌这人是真的嫌恶她啊,嫌恶到,明知她怕火怕到极致,还特地选择了这么个方式了结了她。   真是,极好的。   “七七.....七七!” 有人在唤她!这声音歇斯底里,尖利刺耳——仿若要将自己刻骨的怨愤倾注在这一声声的惊呼上。   是她爹!   容七面色变地惨白,开始急匆匆地后退,后退。身后有人步步紧追,她一回头,只看到她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在地上爬行着,指尖颤抖着朝向她,一遍一遍喊着:   “七七,七七!”   容七明白,她爹该是有多恨她了。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玄凌,将整个国公府都做了嫁妆赠了他人,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喊冤抱屈地,死地如此唐突呢。   “七七!” 那喊声越见凄厉,容七身子亦颤抖地越来越厉害。   “七七!七七!” 她骇地缩在角落中,木着一张脸,身子剧烈抖动着。   “七七!!!” 一声惊天怒吼。   容七“啊——”地一声,抱着头痛哭流涕,只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那从来都不曾宠爱过她的爹也好,一向都爱挤兑她的姐姐也好,一个都没有了,因着她的过失,她那错误的执念,是她害死了他们!   她终究变成了孤身一人.....   “七七...” 这时,又有一声传来。   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温和而耐心的呼唤。   她感受到有人来到她床前,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抚上她早已汗湿的额间。同她灼人的热烈肌肤相斥,却又意外和谐。   那手转瞬间离开,这使得睡梦中的容七不经意间皱了眉。   半响,又有什么东西覆上来,只是这一次再不是那冰凉的手,而是唇间突然一阵温凉触感。   有人在温柔地亲吻她,用着小心翼翼地,诚惶诚恐地力量,一点点舔舐着她干涸的唇,欲将那颜色惨淡犹如霜打过的的柔嫩花瓣重新滋润,回复本真。   但那人未免太谨慎了,使出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好似吻在唇间的,乃是世间百年难遇的珍宝,这般小心呵护着...这种慢慢地,浸入她心底的暖意让容七眉头减缓,梦里的火光,也好似变成了暖意。   这人竟能驱走她梦中张牙舞爪的恶鬼! 容七迷迷糊糊地想。   而后,唇上一凉,她失去了那股温柔。   火势忽地加重!那张布满血液的脸在眼前痛苦闪现,那人张牙舞爪,叫她叫她——   “七七!”   容七忽地伸长了手,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般,迫切地将那欲离开的人勾住,用力将之按下。   在接触到那冰凉的唇后更加变本加厉,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施以唇舌,粗暴地撬开那人嘴唇,对方显然怔住一下,这给了容七继续得寸进尺的理由,竟不自觉伸出軟滑红色胆大地探进去,勾住那犹豫不决的湿热一同起舞——   这是她最后的屏障,风雨中最后一方港湾,容七唯一能做的,便是抱地再紧些,再紧些....   这一夜, 注定不得安宁。   容七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晌午。   桌上放有一覆了几层棉布的竹篮,意在保住竹篮里头那碗放置了许久仍冒着热气的白粥。   绿荷显然已经来过了,见她睡地死便没管。   “唔——” 容七痛苦捂住头,低吟出声。   窗外忽地一阵微风吹过,略微缓了缓她渐深的头痛。再然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只因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人。   因着背着光,又加之那人是背对着她站在门前,容七看地并不清楚。   但依照那瘦削的身子骨和那不符合年纪的出挑的身高,她也七七八八地将他认了出来,于是半是无奈半是虚弱地唤了声:   “阿呆。”   站在门边的人闻声转过身子,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冲着她痴痴一笑。   “七七。”   作者有话要说:  恩.......吻上了。 这一章也略微提了下七七死当晚的事情,不虐不虐。 第5章 阿呆是个名副其实的阿呆   容七因着这一声七七无奈瘪了嘴,正想呵斥一声这小傻子,目光却被容阿呆手里东西所定,容七脸色一红:   “阿呆,你何以不经人允许就乱瞧别人东西?”   手握画轴的少年挠挠头,抿着嘴,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将画放在桌上,正好露出玄凌那张脸来。   容阿呆声音软糯目光如镜,偏头看她:“七七,这画中人真好看。”   容七正襟危坐洵洵诱导:“不好看,这画中人是世间最丑陋之人,你以后见着他了,一定要离地远远地。”   傻子模样认真:“好看的。”   “咦,非也非也,不好看。”   “好看的。”   “不好看。”   “好看的。”   所幸这时端着盆热水的绿荷进了屋,缓解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着容七已醒,绿荷一边伺候着她洗漱一边道:   “小姐,莺姨早些时辰已经来过一趟,我同她说您身子不适便早早上了床歇息,莺姨见您睡地死也不打扰,眼下你醒了,您看是不是该去问候一声?”   容七眼睛一亮:“莺姨?她已从晋江回来了?”   绿荷替她宽了中衣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略微偏过头来淡淡扫一眼这屋里另外一人。   对方却不为所动,绿荷心里烦躁地想,自己这又是做啥?难道还指望一个傻子能看懂她这一记眼神不成?   容七嘴里还念念叨叨:“莺姨平日里可最疼我,听闻晋江好吃好玩地数不胜数,这一趟回来定是捎了不少东西,你且快些给我弄好”   绿荷终没忍住,暂停了为容七扣扣子的动作转过身不咸不淡地道:   “小姐正在更衣,您看您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容七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不过换上件外衣,还能如何?阿呆自小跟在我后头惯了,你同她讲这些他怎么懂?”   她坐在床边,闲适地晃着两条细腿,朝他灿然一笑:“阿呆,快过来坐,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小姐您这是什么话,现在那还能和眼前比,您也长成了个大姑娘了,这男女授受不亲之事,您还不懂吗?”   绿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最后一句时又将目光刻在容阿呆身上,好似在好意警告。   容七瞧他一眼——   容阿呆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平和的笑,适逢夏日,他衣裳穿地薄,头上带了顶薄襟小帽,一张小脸缩在帽檐里。   也不说话,只静静站在那里,让人瞧着便只想到这‘可爱’二字,真很不得揉进怀里好好捏捏那张软糯的脸。   这小孩上辈子就爱跟在她后头,话也少地可怜,只有在容七面前才肯开口说几句。   若是有了外人在场便是抵死地沉默,任由这边绿荷明里暗里地讽刺着也不开腔。   不知是真的听不懂呢还是假意听不懂。   容家只三个女儿照耀门堂,可惜荣国公还没抱上个带把儿子,生来便身体孱弱的容夫人已经在生下容七第二天撒手人寰,留下了这一大家子。   可惜容七是很想有个弟弟妹妹来玩的,无奈现实凄凉,不得所愿。   因而对于容阿呆这小孩,容七是当弟弟般打心眼里疼爱的,虽说容阿呆小她只一岁,且还生地修长瘦削————   但容阿呆傻啊!   还不是一般地傻,傻地如此彻底,如此可爱。   难免容七一时忍不住,辣手摧花把这小孩拉到跟前做玩物了。   她笑地像妓院里头的老鸨,捏捏小孩暖乎地脸:   “阿呆听话,姐姐现在有些事不得不做,等姐姐忙完了立马就来找你可好?”   容阿呆乖巧地点点头。   绿荷端着水走到一半听到此,又横插/进来:“一个男子怎么能长时间呆在女子香闺中?”   容七穿好最后的鞋子起了身,淡淡瞧她一眼,安抚性地拍拍荣阿呆薄薄的帽子,便随着绿荷出了门。   两主仆一路无言,行了约莫百来米,绿荷又道:“小姐,恕奴婢多言,莺姨此行从晋江回来,脸色不大好,您见着她了可要好好问候几句。”   容七无意地嗯了一声。   大堂里一阵嘻嘻笑声传来,原来是容宝金也在。   待到见着一声华衣,目光却不知飘忽在何处的兰莺时,容七首先便迎上去执了她双手,娇嗔道:   “莺姨,您在想什么呢?莫不是思念七七思念地忘了形罢?”   兰莺回过神来,虽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未有一丝皱纹的眼佯怒地横她一眼:“你近日怎地又闯了不少祸事?我可都听宝金说了——”   “莺姨,” 一旁容宝金笑道:“老三天性便是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   “是嘛是嘛,您便莫再说我了。七七可想死你了,莺姨想不想我?”   怀里多出个巨婴蹭过去蹭过来,将兰莺残存的那点点火气也蹭没了,只作势捏捏容七耳垂,道:“我出去是办正事,又不是外出游山玩水,哪里有什么多余时间想你?”   容宝金问:“莺姨这一趟回去本是老家那边传来消息,外公病危,可是关于此事?”   兰莺点点头目染萧寂:“年纪大了,身子亦越来越差,只小小一个风寒,险些要了命。”   容七趴在她膝盖上想了半天,这才想起她口中的外公是谁——她那从未见过的娘和莺姨的爹爹。   “得亏现在天儿热,非寒冬时刻,若是天气再一冷,就怕外公就这么去了。” 容宝金感慨道。   “可不是......”   容七却在心里腹诽,来不及了,至多一月后,外公病逝的消息便要传来,届时莺姨可要有的忙了。   容宝金一边暗自打量着她,一边不知想些什么,一杯茶见底,她也起了身,抚平自己略微压皱了的衣裙道:   “老三,和我出去一趟。”   容宝金身着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妆容精致,不肖说,定是暗中和皇甫靖有约,眼下要去赴约了。   容七直接了当地拒绝:“我不要。”   皇甫靖与玄凌私交甚好,难保这七皇子兴致来了又随着他前来,容七打定主意此生再不何他扯上关系,眼下自然越躲多远。   向玄凌复仇?将这高傲的七皇子从神坛拉下?容七也不是没想过。   但她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也就有铺满一地的自知之明,就凭她一人,要想拿玄凌怎么样还是委实有些困难的。   计划个十年八年用尽天时地利人和?容七更是拒绝,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这大好河山都未看尽,世间冷暖还未体验够,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精心布下一个局。   容七心知,上辈子国公府落地如此凄凉天地,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得到玄凌,眼下若要避免如此,对容七而言也就一条路。   远离玄凌这朵高岭花就好。   这条路虽委实有些奇怪,但容七也心里明白的很。   只是纵使她算盘打地再好,也比不上容宝金一句话。   只见她二姐不怒反笑:“快些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上次你对那人如此大不敬,以为此事就这么完了?今日趁此机会好生道个歉,也好给彼此个台阶下。”   容七:.....   看来她这罪,是非请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莺姨是从 晋江 回来的 ,2333可见我对我大晋江爱地深沉,每时每刻都在挂念啊 嘿嘿黑。 第6章 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   这一次的私会地点,竟不是在惯例的雅韵楼,而是在城郊一处马场。   绿草如茵,阳光正好,不远处几只雄伟壮马惬意享用着牧草,另有专人拿着沾了水的布巾替为其去这炎炎夏日的热气,日子过地比人还舒坦。   来的人也委实有趣,她一路忧心忡忡生怕遇见的玄凌没来,倒也免去容七一个心病。   而除去容宝金与容七,对方一行来了三人,皇甫靖自在其中,而其余两人容七就不大“熟悉”了。   皇甫靖自一身英气不可挡,说不出的男子气概,相较于他,他身边另外一位双腿有疾,坐在轮椅上的人便要苍白地多。   容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往那人盖着薄毯的腿瞧了又瞧。   这人名唤温如沁,容七记得清清楚楚,她想她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   温如沁是自小跟在皇甫靖身边的书童,亦是他极为信任之人,然同身强力壮的皇甫靖不同的是,温如沁却常年面容惨白,温和孱弱,就连相貌,也是偏向女儿家些。   “在下温如沁,见过容姑娘。” 声音也并不五大三粗。   容七偷偷打量着他,后接触到温如沁投过来的目光她又转开眼,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容宝金回以一笑,却要落落大方的多。   容七感觉到一道并不十分友善的目光投过来。   原是这在场的另一位千金小姐赵氏,一身骑马装束也难掩其玲珑身段,一张娇俏脸蛋因着室外腾腾热气漾地绯红,杏目圆睁,透着明显的不耐。   同容七目光撞上,她轻哼一声又别过头去。   “这乃是户部尚书赵大人的千金赵华裳赵姑娘,赵姑娘,这二位乃是国公府上二位小姐,容宝金与容七。”   赵华裳懒懒地嗯了声,对着她们二人寥寥一笑,不见多少兴致,反倒是对着马场下人牵过来的几匹精壮瘦马兴趣更浓,作势挽了皇甫靖坚实手臂问道:   “这几匹马瞧着真是威风,相传这马庄里过半的马皆曾上过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今日一看,果名不虚传。”   询问是假,挽手臂是真。   容七好奇地望一眼容宝金,想她二姐瞧了赵华裳挽了皇甫靖手臂怕是心里要吃味了。   却讶然发现容宝金镇定地紧,非不见妒色,还热心地站出来做了番细致讲解:   “赵姑娘果真火眼金睛,这几匹马,正是当年镇北大将军讨伐北鹤时军中要员所骑,虽早已上了年纪,但依旧保持了其当年威风。   皇甫公子今日特来此马场,也是为了一睹令尊当年风采,居安思危罢?”   赵华裳这段数未免太低,对上皇甫靖这种没眼见力的,哪里能行,这事还的看她二姐。   此话一出,不仅皇甫靖瞧着容宝金目光多多了份欣赏,就连容七都忍不住心里为她鼓掌,叹一声二姐真是好口才啊好口才。   唯有赵华裳脸色要臭上几分,满心以为被容宝金抢了风头,又问道:   “征伐北鹤时所用.....那这几匹马岂不是已经年老垂暮?今日皇甫公子带我们来骑马,岂不折煞了这些战马,委实不妥,咱们还是另换几匹马儿罢。”   赵华裳心想,这下总是没错了吧?既接上了话,又足以显示她赵小姐爱护生灵之善心。   容宝金掩嘴,唇角微勾。   皇甫靖哈哈哈大笑出声忙解释道:“赵小姐果真心地善良,都怪我没解释清楚,才惹了这么个误会。”   赵华裳惑然,皇甫靖又道:“这几匹马如今早就被马场主子单拎了出来饲养,专为接待贵宾所用,平日里鲜有被牵出来的时候,因而赵小姐无须担心,我们真正要骑的,是那几匹——”   顺着皇甫靖所指,果见几个下人又牵来几匹不输方才几匹壮马的好马来。   虽不及前面那几匹,但也是这马庄里数一数二的好货。   “这几匹虽比不上我爹当年那几批马,但也是这马场中的上等好货,诸位放心。”   可怜赵华裳风头没出成,反倒出了个大丑,本就是娇生惯养的闺房丫头,脸皮薄地紧,见容宝金一副自在安然看笑话模样心里更是气急,偏偏又拿她没办法,恼羞成怒之下,竟扬了扬手中马鞭,利落地上了匹离她最近的马。   她年幼时已经学过骑射,上马的动作便要英姿煞爽些,算是挽回了些面子,尤其看到面露难色的容宝金时,更得意了。   “皇甫公子,这马也到了,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吧?相传这马场风光极好,我可等不及要去看看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投向皇甫靖的目光也颇有深意,杏目圆睁,肌肤水灵,这么,对着他做出了邀请。   赵华裳脾气虽不佳,但这相貌委实不错,而她也深知自己长了张好脸蛋,若要到了以色惑人的时候,自然是不遗余力。   初初在雅韵楼遇见皇甫靖时,赵华裳对这个终日只会打打杀杀,不解风情的男人是委实兴致缺缺的,   更何遑这皇甫靖挑谁不好,偏要终日和七皇子玄凌呆在一起。   那两人一被提出来相比较,无论相貌也好,气质也好,皆没有什么可比性。   只可惜玄凌性冷,寡言少语,不知冷却了多少欲上前同他搭话的心,这才由了性子热情的皇甫靖在女人堆里得了不少好处。   赵华裳初初频繁地往那雅韵楼跑,一半是为了日后在那里头选个金龟婿,一半,也是为了玄凌而去。   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她虽并非非玄凌不可,但若是有那么点机会,也是不吝于赌一把的。   但却不曾想,半路让容宝金插了进来。   容宝金,容家二小姐,这京城赫赫有名的美人。   一直以来,容宝金三个字,亦是压在赵华裳心头一块巨石。   每每听人提起国公府上出了个了不起的二小姐,总免不得被提出来比较一番。   赵华裳心高气傲,自然忍不得,尤其在发现容宝金的确处处都胜她一筹之后,心中妒火燃地更旺。   阴差阳错间,不知何时起,容宝金也成了雅韵楼那间包房的常客。   她一边呵斥这知书达理的容二小姐怎么也舍得出了房门,同人私会来了。   一边却又颓然发现,容宝金,真是坚硬如铁,百毒不侵的。   既善解人意大家闺秀,也娇俏可爱懂得服软。   一时间,容宝金在雅韵楼,可谓声名鹊起,人气鼎盛。   同样鼎盛的,自然是赵华裳那欲将容宝金狠狠压下的心。   尤其在发现容宝金挑来挑去,竟然选中皇甫靖之后,她在讶然之余,也立即舍弃了本已经到手的另一公子哥儿,试着走近皇甫靖。   她虽不明白容宝金何以瞧上的偏偏是那不解风情的皇甫靖,但也相信容宝金此人,向来做事极有分寸,不是胡来之人,因而她定是有她自己的缘由。   赵华裳不屑于知道容宝金的理由,她唯一所愿,便是毁了容宝金的如意算盘,让她也尝尝,这被人比下去的滋味究竟如何。   但显然,她失算了——   她错在未曾对皇甫靖做过多的了解便贸贸然出手,这才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显得冒失,反观容宝金的运筹帷幄,她故才醒悟过来。   这便是容宝金的聪明之处了。   赵华裳暗中吃了一瘪,气急,但眼下也晓得不宜再胡乱出风头,因而拉了拉手里缰绳,只说了句:   “我便先走在前头为你们探探路了。”   随后,便故作潇洒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姐也是真的心高气傲啊,其实宝金何尝不是,如沁出场啦啦啦啦撒花撒花 *^o^* 第7章 骑马专用姿势   这一边   容宝金挥别了欲前来帮忙的皇甫靖,只说要自己试试,但她自小对此又没什么经验,哪里会骑什么马?几次三番地努力都打了水漂,额上也起了层薄汗。   赵华裳扭头一看,自然是要好生嘲笑一番,叹一声容家二小姐原来是个深居闺中光说不做的主儿。   皇甫靖见了哪里能袖手旁观,上前就揽了容宝金柔软细腰半抱着扶上了马。   “容姑娘,这马性子烈,你可得小心。”   容宝金脸上适时漾上一层红晕。   赵华裳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拉紧了缰绳,马儿高呼一声踢了下前蹄一溜烟跑到了前头,语气不耐:   “咱们若是再不开始,天怕都要黑了!”   皇甫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方才动作有多暧昧的,他这人本就粗枝大叶,哪里有女儿家的万千心思,只当赵华裳是真的惜时日苦短,于是赶紧上了马,朝着容宝金道:   “咱们也该走了!你且抓紧手中缰绳,万不可随意丢开。”   容宝金乖巧地嗯一声。   一边的容七把赵华裳的心思看在眼里,暗自嘲笑一句这赵家小姐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此明明张胆地摆了脸色让人难堪,哪里像她二姐,若是耍了什么小心思,都乃隐于表面。   就比如方才吧,她二姐在家中不说力大如男,但徒手上马的力气还是有的。   怪只怪她二姐套路太深,那赵华裳只得默默跺脚咯。   离别之际,皇甫靖终于记起了同行的人,复而脸色灿烂朝着他们道:   “如沁,你且等我先去过过干瘾,我稍后便来。”   轮椅上的温如沁脸色平和未见一丝怒气:“我不打紧。”   吁——地一声,再无后顾之忧的皇甫靖紧了缰绳,马儿立马肆意狂奔,用力之大,在这牧场上溅起滚滚沙尘。   只一瞬间,已然跑出约十米远,皇甫靖肌肉紧实,神采风扬,只留下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好一个马上儿郎!   真不愧出身自武将世家,容七揉拳磨掌,盯着方才早已选好的一匹骏马跃跃欲试。   这时却看容宝金巧笑嫣然:“七七,温公子脚上不方便,你便陪他在这马场四处走走,瞧瞧这大好风光。”   容七:......   温如沁忙摆摆手:“如沁双腿有疾故不能上马,但七七姑娘却行,不用管我。”   “这是哪里的话,温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家七七平日里便不爱这些闹腾东西,若是平常见了马都要吓地掉泪了,你便莫再勉强,七七,过来——”   容七把耳朵凑过去,容宝金在她耳边警告道:   “玄凌因着路上有事,来地要稍晚些,你便在这候着,若是瞧见人来了就给我好生伺候着,郑重地道个歉。你可明白?”   容七疯狂点头:“明白明白明白!”   容宝金看一眼一旁的温如沁又道:“还有,这温公子你也得好生陪着,皇甫靖日日带着他在身边足见温如沁在他心中地位,你若是这边给我捅了个什么篓子,看我不把你那点破事告诉爹爹,届时罚你一月禁足。”   得嘞,长姐如母,她容家老大不在家,那便是二姐如母,母上大人的话不得不从,容七只好狗腿子似得点点头表示应允。   容宝金满意地一蹬腿,这边马儿已经得令缓步跑起来,微风拂过她一袭艳丽纱裙,如墨青丝浮荡或随风四散或柔顺贴在面颊,柔美地引人遐想。   “七七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不远处有个小亭可稍事歇息。” 温如沁道。   “只是要稍微麻烦你一下,一路推着我前行。”   容七看看头顶湛蓝的天,又瞧瞧温如沁鲜少外出而面泛苍白的模样,道:   “哎,如此好天气,就算没得马骑,在这草地上晒晒太阳拔拔草也是惬意的。”   说罢,她就地坐下,随手拾了一捧泛着水光的嫩草,手下动作三两下,一简雅嫩绿的草环已经编好。   往温如沁头上一戴,尺寸正好。   容七满意拍拍手:“嗯,不错不错,这样也不怕晒着你。”   温如沁怔了一下,摸摸那还沾着晨露的花环会心一笑:“七七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容七坦白从宽:“非也非也,这乃是我唯一会的一件,你若是叫我给你编个更好看些的,我就没法了。”   她说罢,看温如沁如鲠在喉噎了下,又嘿嘿嘿大笑出声,伸长了腿在草地上,一下一下摆动着,俨然一副一个人也能玩地很好的模样。   容七又回过头来瞧瞧温如沁盖了层薄毯的双腿,不好意思地问道:   “温公子,需不需要我抱你下来瞧瞧?你可别看我生地柔弱,力气可不小。”   温如沁一征,终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容七也反应过来,扯了嘴大笑出声,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笑着,倒也缓解了些许早前因着互不相识的淡淡尴尬,氛围轻松不少。   “你且别看少爷他长地如此高大,若要比心性的话,至多算个毛头小子。做事也冲动的紧,所幸心地善良不拘小节。”   容七顿了顿,默不作声地一笑,偏头看他:“少爷?你与他既是朋友,怎地叫的如此生分?”   温如沁却不再说话,望着面前一片片如茵绿草,感叹了句:“果然还是该多出来走走....”   容七蹬蹬腿:“可不是。”   正说着,坐在地上的容七明显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震动声袭来,不远处,一男子策马扬鞭,高声震呼:   “如沁如沁!”   原是不放心他们二人的皇甫靖围着马场肆意地溜了一圈后特转了回来。他瞧见温如沁头上草环大笑出声:   “哈哈,如沁,你这头上那玩意从何而来?我怎么不知你带了如此难看的东西?”   容七还在拔草的手果断一收:......   皇甫靖说完这句话又扬起马鞭跑走。   温如沁轻声欲安慰她:“七七姑娘,这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你可莫要介意。”   容七正想大度地摆手,却又感觉地面又一阵波动袭来,且这一次明显要比皇甫靖上一次要来势汹汹地多。   能跑出这股汹涌力量来,定然是她那深藏功与名的二姐了。   她随意望一眼过去,果见隐隐约约跑出个人影来,但却不是容宝金,而是一脸惊恐的赵华裳:   “快离远些! 快离远些!”   她欲大力收紧手中缰绳,却不料那马宛如被人踢了屁股,焦躁地四处扭动,无法停止,一个大力转身,马背上赵华裳惊疑未定险些被甩下马去。   眼看着马儿朝着容七他们二人方向越跑越近,赵华裳慌乱之中还不忘提醒他们:   “快些走啊!没长眼睛不是?!”   容七:.....   说得好像他们现在跑还来得及似得。   她一溜烟儿立马从草地上爬起来,利索地推着温如沁便跑,一边留意着那马的动态。   虽瞧着瘦弱,但温如沁总归是个男子,容七这边推得气喘吁吁差点没一跟头栽下去,也没能阻止那匹马越来越靠近的身影。   温如沁说:“七七姑娘你快松手别管我,靠右边走。”   容七握着轮椅的手发着颤,咬紧了牙没吱声。   完了完了完了,她这条小命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这回却要被只名不见经传的疯马给夺了。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容七瞧一眼脚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根粗壮木棍,打定了主意。   她猛地将温如沁朝着反方向用力一推,猜测到她心思的温如沁焦急的惊呼一声:“七七姑娘——”   这边容七果断转过身来,将那木棍举高过头顶,目光如炬地瞧着那匹疯马,做了一副要战斗的模样。   马背上的赵华裳面色一变:“你这疯子!还不快跑!”   容七却打定主意,双手紧抓着那树枝悄然集中精力,等着全神贯注的一击。   吁——的一声,疯马狂乱地将头猛地一甩,威武抬起前蹄,只对着脚下容七猛踩下去——   容七等待已久,视死如归。   不远处一人,却在瞧见这一幕时,一双俊眼蓦地收紧,不及反应,已然将手里利剑以迅雷之势刺出——   “吁————” 地一声,疯马的声音突然变了味,发出一声尖利痛苦的□□。   容七抽空睁眼一看,只见一柄利剑正直直插在那马腰腹处,伤口上淌出一大片殷红血液,将它雪白毛发染赤。   “啊——” 赵华裳自马上跌落,抱着头惊叫出声。   疯马更疯,几经癫狂地四处乱窜做着最后的挣扎。   容七这边出了神还未反应过来,忽有人拦住她细腰抱着她一闪――   一股熟悉之味窜入鼻尖,容七思绪有些飘飘然间,已经感受到一方力量来袭,来人抱着她跌落在约三米开外的地上。   连滚三圈,容七再爬起来时有些头晕。   在她面前,那疯马最后不甘地叫了一声后便倒地不起,再也没爬起来。   血顺着绿草流下,沾到容七衣裙上,手上。   而后耳边一声威严中带着斥责的声音传来:   “方才如此危险之际,竟敢放弃逃跑妄想依你一人之力同这疯马作对,简直自不量力。”   容七看着他:......   玄凌双眉微锁,动一动方才用力过猛的手臂。   一袭墨色锦绣麒麟缎袍,袍内露出一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腰系翡翠玉带。   这简单却不失大气的一身,将玄凌身上那股不可近身的高雅之气染地更甚。   那玉面小官跟上来,急忙将他身上草渣用了布巾掸干净,而后狠狠瞪了容七一眼。   “公子,您的手.....”   玄凌看一眼沉默的容七,一双鹰眼不着痕迹在她身上扫过,又将目光扫向四周,淡淡问道:   “大家都没事罢。”   赵华裳呆呆看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话都抖不利索:“没,没事没事。”   温如沁费力爬起半身,叫了声:“七七姑娘....”   又是两声嘶鸣声传来,众人望过去——   原是循声赶来的皇甫靖,他见了倒在地上血染一片的马眼睛一紧,再瞧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温如沁时脸色一变,立即下了马将其扶起,   “如沁,没事吧?!”   温如沁道:“我没事。”   皇甫靖又转向玄凌:“阿玄,这是怎么回事?”   玄凌看他一眼,望一眼容七,语气凉薄:   “不过有人欲逞匹夫之勇,险些酿成灾祸。”   “啊?” 皇甫靖摸摸头不知所云。   容七在这吵吵闹闹中始终未曾开口,玄凌又问:   “没事吧。”   这话是对她说的,容七这下知道了。   她真该跪下去连磕九十九个响头以此表达自己的与有荣焉与无上光荣。   容七目光有些阴恻恻,说:“七皇子,你可知您方才一刀捅死的这匹马市场价约为几两银子?”   “......”   玄凌许是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竟是这句,皱了眉。   容七又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这捅的,还是曾立下赫赫战功的战马,委实该打,该打。”   一点没提玄凌为何杀了这匹马。   她举高手里头那未派的上用场的木棍,忽然嘿嘿嘿傻笑三声,啪地一声——   一棍子挥在面前人高傲如常的头上,发出沉闷一声巨响。   动作利落潇洒,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   “......”   “......”   其余几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容七,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七却想,幸好幸好,幸好她二姐还没赶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高岭花也是惨 …… 第8章 是姐姐不是七七   国公府   方从外地赶回来的荣国公容长泽此刻正面带着讨好的微笑一边搓着手,一边打量着这大堂里另外一背脊挺拔坐姿端正之人。   这人好不巧,正好是朝廷上如今风光无限的七皇子玄凌。   且这身份尊贵的龙子头上,还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容长泽也是造孽,这边才刚从晋中赶回来,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来不及休息片刻,府上又有玄凌大驾光临,且还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而来,而是来找人算账来了。   荣长泽满腹怨言发不出,压低了嗓子下令:   “人呢?还没到?这死丫头有本事惹祸还没本事认了?且要做个缩头乌龟到几时?!”   身边一小丫鬟答道:“回老爷,就到,就到了。”   果真说曹操,曹操到,这丫鬟话语将落,这边厢悠哉悠哉大踏步的容七已经出现了。   先是朝着容长泽吊儿郎当地叫了声:   “爹!” 声音洪亮气势足。   一点要忏悔的意思也没有。   荣长泽瞧一眼被冷落的玄凌脸色一黑,心想这小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呢:“七七!还不快些——”   忽而,这边还一脸理所当然的容七猛然变了脸,朝着玄凌一个大步走上去跪倒在地,又是一个大响头磕下去双手合十,态度诚恳:   “我错了我错了,求七皇子您大人有大量饶我容七一次,您就当我当时是被那疯马给踹了脑袋神志不清这才对您做个如此大不敬之事,容七在此负荆请罪,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荣国公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想闺女你这错认地也太充分,还当不当自己是这国公府上千金了。   玄凌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明显被吓住了,瞧着堂下之人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身旁的小官冷面哼一声,却是朝着容长泽:“容大人,您这幼女闹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拿上一次在雅韵楼之事来说吧——”   “承德。”   那名为承德的玉面小官立马住了嘴,老老实实地退到身后。   玄凌面色如常,不见生气也不见消气,只双目紧锁容七随意问了句:   “你说你要负荆请罪,那这荆呢?”   ......   乖乖,就算您生地如此绝代风华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容七那话本就是引了典故来说,这叫她哪里去找?   没想到高岭花是这等较真之人,幸而容七脑子转地活,赶紧从兜里掏出了个东西凑上去,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荆条没有,就拿这个代替吧,反正都是草,软硬都无碍。”   荣长泽一看她手里头乃是一捧被压地看不出形状来的青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险些没喷出来拉着这疯丫头一起同归于尽。   意识到有了容七在场只会让事情越变越乱的他果断挥挥手:“去去去回你屋里待着去,没我指令不准出来!”   得令!   容七偷笑着站起来拍拍衣裙欲离开。   一声冷静命令又传来:“把东西留下。”   容七一边感概着玄凌真是口味重啊口味重,一边把那捧嫩草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您玩地开心,开心!”   玄凌的目光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承德横她一眼,容七摸摸鼻子赶紧尴尬离开。   留下容长泽搓着手,想着要如何讨这未来一国之君的欢心。   ——————————   另一边,皇甫靖,容宝金,温如沁三人正在容家庭院中闲谈。   原是容宝金下马时不小心将脚崴了,皇甫靖见她忍着痛不出声,又想到她这一崴其中也有他一半原因,哪里还能坐视不管?   便亲自将她送回了府上,因着此刻玄凌正在和荣国公会面,皇甫靖也不愿前去打扰,只默默地将容宝金送回了屋子。   但一想到方才那事,仍然诡异的很啊.....   “我可记得,前些日子她还追在阿玄屁股后头追的紧了,怎么最近不仅消停了不说,还朝着完全相反的态势走了?”   原来这容老三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眼巴巴赖在阿玄身边,眼下不仅不赖了,怎么还动气手来了?   容宝金掩嘴一笑说地正经:“许是老三最近琢磨了下,要玩欲擒故纵了呢?”   皇甫靖惊疑不定:“哎?” 复而挠挠头:“是这样吗?”   若是这样的话,他想,那这容老三这一招还真是兵行险棋呢,他和阿玄处了这么久,可还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对他。   “说不定呢。”   也是,这容家老三向来不走寻常路,旁人谁能猜透她心思。   三人中唯独温如沁始终沉默,目光飘向远处阴晴不定。   皇甫靖追着他目光望过去,皱了眉,挠头挠地更厉害,问道:   “那傻子就是北鹤朝质子吧?”   正值盛夏,院子里花草繁盛。   容宝金听了这话望过去,果见不远处有一人正蹲在花园中。   皇甫靖口中的‘傻子’有着瘦削颀长的背影,背对着他们,在一片繁华中不知做着什么。   容宝金微微皱了眉叫了声:“阿呆!”   傻子回过头来,手握一捧清淡雏菊,远远看着他们,扯了嘴角微微一笑。   自然是不说话的,容阿呆向来也就在老三面前才开得了这一张金口。   “这小孩多大了?”   “再过不久,也该十五了。”   皇甫靖感叹一声:“送到大庆也有十年了吧?”   “......”   “小时候看着傻愣愣的,没想到现在大了还是这样。   要说当年北鹤王在战中后也是留了份心计,预料到这场的战争必败,假意将这傻子推上世子之位,再在惨败后送了这傻世子到京城来。   这不,人刚送走不过半月,北鹤王已经另立他人,北鹤朝赫赫有名的昭阳王沈明钰知道吧?这傻子的亲弟弟,现在可稳稳当当地坐着北鹤世子。   可怜这傻子啊,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废储,恐早就被北鹤王遗弃,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回去哟,哎,这傻子名唤什么来着?沈,沈——”   沈了半天,却再也想不起来他望着那瘦瘦高高的傻子颇有些唏嘘。   这傻质子也是命途多舛,这边自己的国家将他视作讨好大庆的废棋,另一边认为被北鹤摆了一道的当朝皇上也恼羞成怒,把他软禁在了国公府,每月除了固定送来银两与物资,便鲜少过问。   北鹤那边更甚,这么些年竟也对他不管不问,如此一来,倒真成了个烫手山芋。   但是这人好歹也戴了质子这块高帽,虽是个傻子,但也有些地位。   皇帝思前想后,便想了个两全法,将傻子送到国公府去,一切交给容家照看。   而这么一照看,便是十年。   这么些年,恐没少遭人白眼。   毕竟只是北方一战败小国的质子,且人还傻的紧,有何为惧?   所幸,人傻,活地也简单。   若是他一路上受到这些个对待,皇甫靖可不敢保证自己也能像容阿呆这样笑了。   眼看天色也不早,皇甫靖便起了归意,临行前瞧着容宝金红肿起来双脚又是一阵内疚,心想着自己家里有好些药材闲着也没用,索性那天都给拿来,也算起了作用。   马车渐远   容阿呆又转过身去,只专心致志地挑选着花儿,容宝金看着他那小心翼翼模样,又看看那束已经成型的花,笑地有些无奈。   花虽美,也要送人,而收了这花的人,又哪里明白呢?   *********   这边容七一路踏着惬意步子回了房,心情着实不错。   一想到玄凌挨了那一棍子后的错愕表情,她笑出声来,真真大块人心!   而大笑之后,又是一阵没由来的空虚。   她也就只有装疯卖傻报复一下玄凌这点小能耐了。   行至房门外约数米出,一眼便瞧见那乖巧坐在她屋前台阶上的人。   小孩早上来的时候天色还算凉爽,可如今午时已过,正是太阳最为炎热之时。   容阿呆原本戴在头上的薄襟小帽眼下早已被汗水浸湿,一张白皙的过份的小脸上布满热汗,脸颊也晒地通红。   小孩瞧见她了,嘴角弧度渐深:“七七。”   容七心疼都来不及,赶紧三两步走上去。掀了他头上形同虚设的小帽,果见那底下被汗捂地湿湿的青丝。   “阿呆,太阳这么大怎么也不回屋里等着,脸蛋也晒地通红,哎哟哟,姐姐的小心肝哟——”   容七捧起他晒地褪壳的脸凑近了,心疼地吹吹。   容阿呆人虽傻,但这相貌却是实打实的好看,虽只是一十四岁的少年五官并未长开――   但容七慧眼识精,一眼便能瞧着这小子以后若是长大了,定是个祸国倾城的妖精。   可惜可惜,生地如此一副好相貌,脑子却不好使,整日只知道嘿嘿嘿傻笑,还不说话。   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个不嫌弃他的女子,两人相伴一身了。   好比此刻吧,小孩眉头都不皱一下:“绿荷,不能呆在女子闺房。”   “你是想说绿荷今晨说了,男子不能在一个女子屋中久留罢?”   容阿呆点点头,自怀里摸出一直被小心护着的东西递给她,容七接过去闻了下说了声:“真香。”   她将那束淡雅雏菊插在屋内,又捏捏小孩脸蛋:   “嘿,” 容七轻轻拍他一下:   “你这小孩,原来是个默默记得别人话的主儿,看来我以后可再不敢同你说他人的坏话了。”   容阿呆摇摇头:“不是的,七七。”   容七皱眉佯怒,捏他的小脸:“叫姐姐!你可不能叫七七。”   小孩只傻傻地笑:“七七。”   “姐姐!”   “七七。”   “姐姐!”   “七七。”   “.....好好好,我依你,依你便是。”   容七懒地同他争了,这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孩唯独在这件事上倔强的紧,一点也不退缩,每每都逼地容七先罢了手。   阿呆笑意加深,仿佛一小孩得了自己心爱玩具般满足。   容七看着他这单纯模样心想这真乃人间至宝啊   她这一辈子千方百计要做一个傻子,疯子,无欲无求,但她总归是是个赝品,是个冒牌货,只一心隐藏了情绪故作洒脱,实则心里却在淌血。   哪像这真傻子一样,这般简单纯净呢。   这边厢,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的荣长泽早已精疲力尽浑浑噩噩,兰莺迎上去劝道:   “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日上朝。七七的事我自会处理好。”   荣长泽笑地奸诈:“你这做小姨的向来最疼那小兔崽了,交给你我还能放心咯?   你且放心吧,这次绝不家法伺候。但这惩罚嘛一定要有,否则这兔崽子还要上天不成?   今天敢对着那金贵的玄凌动粗,明天指不定都要杀到皇宫里头了,我非挫挫她的锐气不可!”   他随意一瞥,恰好瞧见无意中路过的人,当下便心生一计将其唤了过来:   “宝金,快过来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解释了阿呆的身世啦。 第9章 我好好一个黄花闺女   要说这容长泽,也的确是找着了个制服容七的“好方法。”   这边厢容宝金收了令,也只管狐假虎威地传达了这么个消息。   “禁足半月?” 容七躺床上喃喃。   “二姐你不守信用,我可答应了你将那温如沁照顾的好好的。”   容宝金啧一声嘴:“你还好意思同我说这句话呢?我前半句是怎么同你交待的来着?   你且倒好,非但没能好好道个歉,还又给人家脑袋上添个伤,也亏玄凌大气,都这样了还不追究,若不然你这小命都不知道丢了几回。”   容七嘿嘿嘿:“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她又自床上爬起来以手肘撑着脸,瞥一眼容宝金缠满雪白纱布的右脚:“二姐,你这又是怎么摔的?”   容宝金‘啊’了一声,并未多做解释:“下马时不注意,将脚给崴了下。不打紧,休息几日便好。”   “我可听说了,是皇甫公子亲自给您送回来了,一路还紧张的不得了,生怕您这脚给废了。”   “我这脚有一半是他造成的,他皇甫靖还敢撒手不管了不是?”   “哎哎哎,” 容七装傻:“您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同她在我走后还发生了些趣事不成?”   容宝金瞪她一眼:   “我懒地同你贫嘴,总之爹说了,这半个月你就给我好好地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许去,吃的喝的都有绿荷伺候着,可别给我找借口。   趁此时间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若是再执迷不悟,届时可就不是半个月的事了。你可明白?”   容七头摇地像拨浪鼓:“明白明白明白!”   容宝金“恩?”一声拉长了语调。   容七赶紧又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她停下发现不对“我这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   容宝金哭笑不得,也懒地同她耍花样,当下搁了茶杯欲离开,只说了句:   “老三,我不管你最近究竟发生何事,万不可忘了‘分寸’二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做不得,理当心如明镜,当真以为自己是容阿呆不成。”   容七虚叹一声气:“我要真是阿呆那可就好了,免得遭这么多罪。”   可惜,容宝金已经毫无留恋地踏出了屋子,再没人回应她。   由此,容七便开始了长达半月的禁足生涯。   在此期间依旧吃吃喝喝无碍,偶尔她觉得无聊,便趴在窗边四处瞧瞧看看,逗逗小孩编编草,日子也过的安宁。   然,这外头的世界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事情的起因在于皇甫将军家的公子皇甫靖。   遥想几天前,皇甫靖在临走时曾允诺为了容宝金的伤脚送药材的事情。   皇甫靖说到做到,果然连着几日都亲自为容宝金送来药材,有时遇见了容长泽便笑地灿烂打声招呼,虽然后者笑地有些意味深长。   有时遇见窗子边凝神注目的容七,后者见了他,便砰地一声合上窗户。   皇甫靖有些困惑,   但送药材的行动还是坚持。   他其实想地很简单,这容宝金的腿因她而崴,当初又是他主动说约在马场,那这事便要负上全责,不过几味药材嘛?他皇甫家还少的了这些?   可惜这其他些不知内情的闲人想得可就没这么大度了。   这样连续送了几天不得了   京城中突然谣言四起   说啊,这镇北大将军皇甫家的独子皇甫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和荣国公府容家老二容宝金幽会许久。   这爆料来的有理有据,说已经连续好几日瞧见皇甫靖出入容家――   且每每都非空手而去,而是带了礼物前来,有心人将此事稍稍一串联得出结论:   这是皇甫靖提前送聘礼来了!   一时间,皇甫家同容家即将珠联璧合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地沸沸扬扬。   只是这两位当事人对着反应却镇定的很。   一个是游刃有余。   一个嘛,压根摸不着头脑。   是夏   气温灼灼,热气腾腾。   房间内,温如沁眉眼如画面容平和,潦潦白烟升起,将他面容衬地朦胧,宛如画中仙。   桌上,一壶热茶正煮的沸腾,茶香四溢。   他执起一紫檀小茶杯,以初道茶水涮了涮,霎时间屋子里茶香浓郁四散,门外急匆匆脚步声渐起,待到他耐心将茶杯倒满,皇甫靖亦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便直挺挺地坐下将那杯茶一饮而尽随后焦急问道:   “如沁,你且说我真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温如沁又将茶杯满上,淡淡一笑:“敢问少爷您今年贵庚?”   “我?不多不少,刚满十九月余。”   温如沁又道:“那您说,夫人可该不该催您?”   “这...这倒也是。”   他娘身子常年虚弱的紧,生完皇甫靖一人后已差点鬼门关走了一遭,皇甫将军爱妻心切不忍其再受苦,因而这偌大皇甫将军府里,拢共就皇甫靖这一个子嗣。   现如今皇甫靖少年初长成,这成家立业之事自然该摆上台面了。   皇甫靖却挠挠头有些不乐意:“你且说,一个大男子整日沉迷酒色□□哪里能成大事?我一心只想杀到北鹤去同爹并肩作战,眼下哪里有这心思?”   “少爷心里,就没有住上某个姑娘?依如沁所看,这容家的二小姐和那赵家小姐可都对您有意。”   “咦?当真有此事?” 皇甫靖讶然,随后又道:   “这话可不像如沁平日里会说的话,怎么,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两位姑娘中的一个,特地求我牵线来了?   你且大胆说!我定把此事给您办妥了。”   温如沁抿一口茶:“如沁身有残疾,若是哪位姑娘跟了我恐一生不快。”   他这若无其事的语气,反而让皇甫靖更为心疼。   如沁的腿若是.....   “好了好了,您还是快说说这两位姑娘的事吧。我看您对容姑娘要格外上心的多,这几日总亲自送东西上门去。”   “容宝金那日因着我下马时伤了腿,我这罪魁祸首总要负起责任来于是便天天送去药草,有何不妥?”   温如沁含笑瞧他一眼,语含无奈:“你可知,你原本的好意早已别人曲解,你又可知,夫人近日为何常旁敲侧击地询问你此事?”   他招手唤了那一脸迷糊的人过来,几句话,已经将近日来四起的谣言完整转述给了皇甫靖。   “这........” 皇甫靖面色复杂。   “何以事情传地如此离谱?我同容姑娘,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温如沁叹声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呢。”   皇甫靖顿时有些纠结了……   犹豫半响他忽地站起身来,只说了句:   “我这就去看看!”   大步流星步履稳健,三两步便出了屋,要去找人理论去了。   温如沁笑意渐散,只默默低了头又为自己满上半杯清茶,方才还带了丝清甜的茶,眼下一尝只有苦味。   ――――   皇甫靖突然造访时,容七正在她大发雷霆的爹爹房中默默承受着她爹每日每日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谆谆教诲。   有人在外头说了句:“老爷,皇甫公子来访。人已经大大方方闯进了正门,你看如何?”   容长泽问她:“皇甫靖?”   容七嗯嗯嗯点头:“没错,就是皇甫靖,和我二姐最近关系密切的那个皇甫靖!”   容长泽面色一下有些复杂了,容七对她爹早已了若指掌,赶紧趁热打铁凑上去怂恿:   “人家都亲自上门拜见你这个岳父大人来了,您老人家还不快去见客?!”   容长泽脸色一拉:“胡言乱语!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二姐的声誉你还要不要啦!”   容七笑地奸诈:“您可想清楚了哟,对方可是手握三十万兵权的皇甫家...若是攀上这么颗高枝,那咱们容家岂不更上一层楼?”   这话对容长泽而言诱惑是巨大的。   只因朝堂上人人皆知。   这荣国公容长泽,生平有三大爱好。   一是巴结皇上   二是笼络人脉   这第三嘛,才是中规中矩尽忠尽职地做好这国公一职。   果然!   容长泽听了这话幡然顿悟,咳咳咳几声以手掩唇横了她一眼,随后颤着嗓子朝门外应了声:   “来人啊,还不去好好接待皇甫公子,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容七父唱女随:“来人啊!还不快点!”   两父女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皆目光不纯嘿嘿嘿长笑三声。   可怜皇甫靖这边还傻愣地等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然落入了那无良两父女的圈套。   他这一次前来,本是因为那虚假谣言特地来道个歉,怕辱了容宝金名声。   殊不知,这国公的反应,可要比他想象的热情多了。   “我听人说近日来城里有些不好的谣言传来,今日我特地前来就是为了——”   “哎!你无须多言,我早有耳闻。”   “那太好了!国公大人实不相瞒,这谣言委实是子虚乌有,不可信,倒是委屈了容二小姐,白白地同我绑在一起。”   他说的诚挚,   容长泽却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怒斥一句:“你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这事还是宝金的错了!还是说,你嫌弃这事儿闹大了眼下想翻脸不认账了?”   皇甫靖“咦”一声,满脸摸不着头脑,赶紧否认:   “非也非也!容姑娘才貌双全善解人意,只有我配不上容姑娘的事,哪里有什么嫌弃的道理?只是,只是....”   适逢一人从屋里走出,瞧见眼前混乱场景巧言问道:   “只是什么?”   容长泽眼睛一亮:“宝金!你可来到正好,我且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容七默默退到身后寻了个偏僻地方看戏。   却看容宝金被人搀着,右脚绑了绷带行动不便,听了这话瞥了皇甫靖一眼脸色一红,道:   “您问的这是什么话,不过寻常友人罢了。”   但那脸上绯红与娇羞的对视,可与她的口吻不符。   屋子里其他三人都心如明镜了。   只皇甫靖明显松了口气   容长泽抓紧机会抓问:“那这脚呢,这脚又是怎么回事?”   容宝金脸上可疑的红更甚,皇甫靖站出来如实禀告:   “这事情还得怪我,当时容姑娘自马上下来,我念在她不会马术份上欲上前帮忙,却一不小心失了手没接稳,容姑娘跌落在地不甚崴了脚。   这事情都怪我,若是当时稳住容姑娘腰身的手不曾抖了一抖——”   “稳住什么的手?!”   皇甫靖停下,疑惑看向他。   容长泽站起来,徐徐叹口气:   “我好好一个花花大闺女,就这么随意让人看了看了,摸也摸了,这还未出阁呢,就让人搂抱了去。”   皇甫靖愣住半响,忽地反应过来急忙摆手:“当时情况紧急,我见容姑娘摇摇欲坠特才——”   他又触电般停下,方后知后觉,迟疑目光望向容宝金:   “容姑娘,我可是冒犯你了?”   容宝金一怔,一张脸滕地变得通红。   皇甫靖那本来不甚明了的心被这么一下突然点通,当场立在那里,渐渐地,他总算明白了这事情因何而起,又演变到了何种境界.....   想着想着,竟然在那麦色紧实刚毅的脸上悄然浮出一抹红晕,容七躲在后面看地眼睛一亮。   皇甫靖突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般,整个人再不见方才那正义凛然无所畏惧模样,反倒多出了抹慌乱,一双斗大双眼也四处飘乎,说话也不利索:   “我我我,我有事,先,先走了!”   说完不等着屋子里其他人反应,皇甫靖拔了一双长腿便跑,跑地匆匆忙忙,跑地如临大敌。   “这.....” 容长泽惊疑未定,望望容宝金:   “他这是什么反应?叫你给吓着了?还是我逼得急了?”   容宝金噗嗤一声笑出来,神情意味不明。   “您且等着看便是。”   她这脚啊,委实崴地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皇甫你真是太可怜了55555   ps:小天使们,明天周四蛋君要上山去老家,山上没网,又没电脑,估计是不能更新了,所有这章字数稍微多点,以后蛋君一定加多字数补回来,抱歉抱歉 。作为补偿,亲爱的们请留言冒泡,蛋君送红包~ 第10章 有情有义的皇甫公子   另一边,皇甫靖一路足下生风,几乎未有任何停顿,进了府里,有丫鬟叫了声“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皇甫靖充耳未闻,一心只朝着府苑角落里那间房跑去,好不容易到了,他一脸焦急再不能忍,忽地一声推开门。   “如沁!”   温如沁几乎一下便抬起头来,朝着他淡然一笑。   “你可确认明白了?”   皇甫靖口干舌燥将茶杯一饮而尽:“如沁,若是别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叫你不小心摸了去,举止亲密不说,还险些害得人家受了伤落下大病,这种情况你该如何解决?”   温如沁和颜悦色:   “你口中的这位姑娘,可是容二小姐。”   “......” 又饮下一杯水,皇甫靖面色极其不自然:“你且告诉我,你若是摊上这种事了该是如何?”   “该如何?” 一声若有似无低喃   “如沁?”   皇甫靖抬眼欲看他,一缕白烟正好悠悠飘荡挡在温如沁面前   他看不清如沁脸上表情如何,只感觉这空气似是顿了有一刻钟之久,而后他听到温如沁道:   “若是我,自然是要将这姑娘娶进门,万不可辱了人家清白。”   白烟散尽,只余他清风笑脸。   皇甫靖挠挠头:“这样啊.....”   他垂头思考,好似正在刻苦锤炼着什么人生大事般严谨认真,或皱眉,或抿唇,或一手托晒低吟一声,或站起来围着这宽敞空当的屋子走来走去。   而温如沁,却连身子都未曾动过分毫。   半响,亦或更久   “如沁!”   温如沁抬眼看他,   皇甫靖兴奋如孩童,手舞足蹈:   “你说的对,我可全都想明白了!”   皇甫靖为人光明磊落,心思简单,自小府上教育的也是那些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君子之道,他想啊,自己这又是搂了人家腰身又是抚了人家嫩手的......   这么一联想不得了,原来是自己把容家好好的大姑娘给糟蹋了!   他心里拽拽,这事要是让他爹知道了那还了得?   思前想后半日,又联想到最近他娘亲老是无意间提到的成亲之事,终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于是三日后,容家已经得到京城第一媒婆上门提亲,附赠书信一封。   写信人为皇甫靖,信中言之凿凿,点名要迎娶容宝金过门,做她皇甫家的少奶奶。   容长泽半喜半忧,忧这门亲事来地太快,太急,委实有些唐突,喜这门亲事来地太好,太妙,堪称天作之合。   容长泽脸上一半笑一半愁地走近女儿房间询问意见,容宝金正守在梳妆台前对镜贴花黄,衣着艳丽,妆容严谨,向来都如此一丝不苟。   坦白而言,他对这个二女儿一向是有些惧怕且敬畏的。   只因容宝金身为家中老二,自小便极会为自己打算,懂得自己要什么亦不倦于去争取,是他们容府中活地最明白之人。   容长泽自认为自己这半生活地浑浑噩噩见不得光,给不了她什么建议。   但他总归是为人父,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不得不管。   “宝金啊,你看如何....”   容宝金却淡淡一笑:“您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叫我如何回答?”   “这....那好,那爹可就敞开了说,现如今皇甫家聘书已到,你且嫁还是,不嫁?”   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笑声袭来,容宝金抬眼看他目染无奈:   “宝金盼着这婚事盼了月余,您说我该不该嫁?”   “那你就是要嫁了!”   容长泽咳咳两声难掩兴奋:“依你依你,爹一向都尊重你的决定。”   “皇甫靖好歹也是皇甫将军独子且还未有何妾侍,女儿能嫁进去自然极好   再而说了,爹爹最近唯恐那天皇上一不开心了,革了您这国公位置,眼下拉了皇甫家为盟,岂不更加保险?”   容长泽听罢,泪眼嘤嘤感恩戴德:“我的乖女儿啊......”   容宝金宛然一笑,合上了那七宝大红漆奁。   这时,屋外却有一声传来:“你若是真拿宝金当乖女儿,那这婚事才该三思。”   两人望过去,容宝金温婉唤了声:“莺姨——”   兰莺一袭紫俏翠纹裙优雅踏进来,头顶繁杂发髻上一白玉簪子盈盈水润,将她面容衬地威严而不失雅致。   她随意坐下,背脊挺直,狠狠瞪了容长泽一眼,后者惯性地缩了缩。   “哪家做爹爹的像你这般,就如此着急要将女儿嫁出去?一个皇甫家就让你得意成这样   那倘若二月后的秀女大选上宝金拔得头筹,你岂不是要高兴地难以入眠,要盼着做皇贵妃的爹了?”   “秀女大选!我怎么就没想到?!” 容长泽懊悔大叫一声。   兰莺一记利眼扔过去,他笑凝在脸上再不敢放肆:“玩笑,玩笑罢了嘿嘿嘿。”   容宝金笑道“好了莺姨。”   兰莺朝她无奈一笑,温柔执起她双手:   “宝金,现如今就你我二人,你有什么难处也好,苦恼也好,只管同莺姨讲便是,这婚姻大事岂非儿戏,还要细细斟酌才是。”   “哎哎,什么叫就你们二人,我不在这?” 边边上有人抗议了。   好嘛,抗议无效。   接收到一计威猛的‘兰式斜眼’后,容长泽陪着笑脸缓缓退至门边   “你们聊你们聊,可别忘了出来用餐哦。”   轻轻合上门,半点不敢怠慢,这门才刚关上呢,又被一突然贴上来的身影给吓了一跳,容长泽惊呼:   “嘿你这疯丫头-——唔唔”   来人掩上他的嘴,恶狠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子里   容宝金忽略掉外头不小的动静自兰莺手头抽出自己的手来。   “莺姨您还不明白我吗?若是宝金不想,谁也没法逼着我做不愿做之事。   眼下这门婚事,宝金私心翘首以盼许久,如今终达成所愿,虽来地比我预想地早,但也皆大欢喜不是?”   兰莺叹一身气:“我并非怀疑你乃受人所逼,前些日子你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你真当我不知道?   你既选中皇甫靖,只有你的考量。容家三个子女中,且看你最为心如明镜。   我最怕的,却是你以为这门婚事乃是你想要的,以为这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交待,到头来后悔。”   容宝金哈哈一笑:“莺姨,这可不像您平日里会说的话。 ”   她执起桌上小杯玩耍。又道:“这世间哪有什么不后悔的事情?但凡做了决定,就得承担着一半的风险,净土或是炼狱,不到头来,谁也说不清。”   “哦?那我问你,你之所以想嫁皇甫靖,可是因为喜欢他,钟情于他?”   容长泽贴在门上的耳朵听了这句抖了抖,连忙又往上凑了凑,恨不得挨地再近些,再近些,生怕露了这话的答案。   容七同样如此,两父女暗地里你争我夺都盼抢着个好位置听个满怀,动作大了,纸糊上的门经不住压――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两颗硕大脑袋破门而去,卡在哪里,动弹不得。   “哎哎哎哎呦喂我的脑袋哟——” 同时响起两声哀嚎。   兰莺起了身,就着桌上软板哒哒在那两个榆木脑袋上一敲。   “真不愧是亲父女,好事坏事都赶到一起来了。”   容长泽嘿嘿嘿大笑,忙问道:“如何?商讨的怎么样了?这婚事还办不办了?”   兰莺敲在他头上,一锤定音:“办!为何不办?”   说罢,理了理衣裙,步履飘然地离开了。   容长泽喜出望外,又心有疑惑,赶紧拔了脑袋追上去:“怎么你就同意了呢?兰莺,嘿你别走啊,有事儿好好说嘛,别打!别打!”   嬉闹声渐远,容宝金笑叹一声闹剧,闹剧,走近这头还卡在房门上的另外一人,道:“怎么,还不打算出来?”   容七充耳未闻,双眼放空笑地猥琐,嘿,嘿嘿,嘿嘿嘿笑了三声。笑地连招客的妓院老鸨都不如。   “老三,你且看看自己这模样,日后若是有人不嫌弃地将你收入囊中,你定要告诉我,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容七忽地回了神,用了很一番大力气才把脑袋从门里拽出来,笑眼盈盈:   “二姐,恭喜你。”   长袖飞舞幽香四起,只闻她二姐不知是高兴啊,还是郁郁地一声轻哼。   至此,这门亲事就这么草率,却又顺理成章的定下来了。   正如容七所言,容宝金打从一开始,目标便很明确,那就是嫁入皇甫家,做个安心享福的少奶奶,既得了无上荣光,又成全了黄金万两,何乐而不为?   虽这皇甫呆子前来提亲的时日比她预想的要早了些,但总归,一切还是依照着她所设想般的前行着。   ――――   证据确凿!这皇甫家和国公府真要联姻!   如此劲爆的一个消息,哪里还需要别人有意口耳相传?   不肖一日,这则新鲜出炉的好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人人都知道,这容家老二啊,即将嫁入声名赫赫皇甫家做那百人之上的少奶奶了。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尚书府上,一场风暴正酝酿。   “砰——” 地一声,上好彩釉玉瓶应声而碎,三五残骸四处飞散,映出赵华裳气急败坏的脸:   “岂有此理!”   “凭什么她容宝金摔坏了脚便能由着皇甫靖百般照料,还照料成了皇甫家准儿媳!那日我辛辛苦苦从马上摔下,怎么不见他来慰问几句?”   离她最近的一丫鬟小声答道:“回小姐,皇甫公子前几日亦是托了家丁来询问过,只是小姐您当时心情不佳给人家轰回去了.....”   赵华裳面色又黑了几分,张手就是一把掌扇在那多嘴的丫鬟脸上。   那丫鬟也是机灵,心上明白这是拂了自家小姐逆鳞了,明明这一巴掌力气并不大,她依旧顺着这力气,扑通一声跌在地上,抚着脸嘤嘤求饶:   “小姐息怒,息怒,您不也说了嘛,区区一个皇甫靖有何大不了的?是您,是您看不上他——”   赵华裳轻哼一声。   诚然,京城多少高官子弟名门望族的公子哥,皇甫靖论家世也好,相貌也好,至多在里头算个中上。   而这,还是托了玄凌的福。   除了个皇甫靖,她还有的是选择,且说她赵华裳好歹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媛贵女,终日上门求亲的不说数百,但也始终是有人问津。   赵华裳气得,不是皇甫靖,却是容宝金。   这处处都压在她头上的容家二小姐。   她想起马场那日容宝金运筹帷幄气定神闲模样,一股恨意再不受控制地冒出,她索性丢了手里细绢,气鼓鼓地回了房,只说了句:   “我今日不吃饭了,不准扰我。”   那丫鬟一边收拾着一地残局,听到这儿了,立马应了声:“哎。”   窗外忽地妖风四起,卷了院子里还泛着青色的落叶进了屋,她埋汰一声这天儿真是变幻地块,一边行至院子里拾起笤帚。   却不曾想,院子里立着个不速之客。   丫鬟定了定,迟疑问道:“你是....”   那人也礼貌回应,面色虽温和有礼,眼神却凉薄无光:   “敢问赵小姐可在家。”   作者有话要说:  蛋君从山上回来啦啦啦啦,终于有电脑了,蛋君最近为了文名纠结不已,改了好几个都不满意 心塞塞。 第11章 阿呆的盛世美颜   容宝金和皇甫靖这门亲事,定在了下月初九。   身着喜庆面容慈祥的媒婆讨了两家新人的生辰八字特地找到京城神算一算,讶然发现容宝金,皇甫靖二人八字相合,竟是百年难遇的好姻缘。   待到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一系列步骤完毕,才定下来这么个好日子。   身为容家半个掌事人,容家子女姨母的兰莺,眼看着婚事已成,只等良辰吉日了。这才在某日,择了将睡之时,特地找了容宝金,商量这上山祈福之事。   说是祈福,实则是上了城郊外一名为报喜山的山头,上头上有一双喜庙,里头住着凤英与观音两座菩萨,但逢城中有子女迎娶或出嫁的,都少不了亲自去了这喜庙参拜一番,讨个好兆头,寓意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万事吉祥。   之于容家,这报喜山还有另一层关联,只因这山上还葬着容长泽发妻,兰莺胞姐,容七生母兰雅之墓,现如今容宝金即将出阁,于情于理,都应当前去拜祭。   说起胞姐,兰莺素来威严的眼里亦盈满柔情,握着容宝金柔荑,道:“若是姐姐未曾去地这么早,眼下能瞧见你寻了个好归宿,该是有多开心?”   容宝金默然,垂下眼睑嗟叹。   许久,才问了句:   “爹爹明日还是不去?”   兰莺松了她的手无奈一笑:“你爹这么多年来仍是不愿踏入报喜山一步,我还想着这次意义非凡,眼看你都要出嫁了,他总该要妥协一次吧?   谁知这人啊,面上虽不着调,却暗戳戳地倔强的紧,竟是油盐不进,罢了罢了,他若不愿,我也不勉强,姐姐逝世这么些年,他却仍不愿直面,要说你爹啊,也是世间难得痴情郎。”   容宝金嫣然一笑来了兴致:“哦?我可听说娘亲当年可有闭月羞花之貌,不知怎地瞧上了当时一贫如洗的爹爹?”   兰莺听罢哈哈一笑:“还能如何?你爹那堪比城墙厚重的脸皮你还不知道?故事啊,很长,很长.....”   夜,也很长,足以让那两人,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再来说容七,在这婚事定下来之前,竟是鬼斧神差地同皇甫靖见过一面。   那日尚在她禁足令失效的前几天,容七得了她爹的警告不得外出,正趴在窗子边无聊望天时,目光一转,便瞧见了围墙外一颗时隐时现的脑袋。   来人先看见她了,兴冲冲又做贼心虚地叫了声:   “嘿!容老三!”   迎接他的,是容器砰的一声合上的窗户,用力之猛,震地窗边静寂的淡菊都抖上了一抖。   皇甫靖吃了一肚子灰面色悻悻然,正想着打道回府。   紧闭的房门却一下子打开,里头走出身披黑色外衣,风风火火的容七。   “嘿,好端端的你穿件黑衣作甚?”   容七故作潇洒地将披风横过去搭在他高大身躯上:“少废话,这边来。”   而她口中的这边,乃是她屋外极为隐蔽的一处小角落,平日里任由容七为非作歹的一方净土。   待到确认四周没人,容七复而转过去质问: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爬墙,你想要如何!”   皇甫靖一脸发蒙,指了指她身上并没有光彩多少的衣裳,容七咳咳两声语气又凶了几分:“你到我家来所为何事?!怎么不光明正大走前门?”   “咦?容老三我可发现了啊,你怎么就唯独对我这么不客气!”   皇甫靖顿悟,立马反抗,回想起与容七这几日的相处...这人,这人好像从来都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容七心里白他一眼,心想您皇甫公子上辈子都快把我容家给杀了个片甲不留了,还要她如何?玄凌她惹不起,但这皇甫呆子还是可以小小报复下的。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够仁慈了,若是换了他人,恐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巴掌呼过去,先解解恨了。   于是,又是“啪”的一声。   皇甫靖捂着脸一脸哑然惊叫:“嘿!你还打人!”   容七望着自己的手很镇定,漫不经心地道了歉:“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入了戏。”   皇甫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离她远了几分:“我可看出来了,先是阿玄,现在又是我,别人都说你是疯癫子,我看啊,是个暴力狂才是。”   容七嘿嘿嘿傻笑三声将他拉回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要是我没猜错,你这么畏畏缩缩地跑过来,是不想叫人看见罢?是不想我二姐呢,还是我爹呢?怎么,反悔这门婚事了?”   皇甫靖前半句听地还有些心虚,听了下半句之后立马奋起反驳:“非也非也,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   “好好好不悔,不悔,那你且光明正大地进门,利利落落地同我二姐见面就是,反正你们如今也只差临门一脚,我爹可成日巴巴望着你去拜访他一声哩。”   “这.....男女总授受不亲,岂能随意见面?”   容七丝毫不留情面地啪啪啪打脸:“皇甫公子您可冒犯了我二姐不是一次两次了啊喂。”   一句话,烧红了皇甫靖泛青的脸,就连辩解亦苍白的很:“那是,那是!哎呀,我哪里晓得事情会进展到如此地步?”   在他心里,玩乐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了,他本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哪里能想到这些层面?若不是有人在他耳边这么一点,恐皇甫靖是难以发现不对的。   既是发现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装傻?   只是,若非要说到婚姻大事,皇甫靖此刻也有些茫然了,并非逃避责任临阵退缩,却是,却是心里总空落落,觉得自己总漏了什么东西。   容七当然明白他漏了什么东西的,若不然她这么极力撮合皇甫靖和容宝金所为哪般?   但眼下,容七还得再装疯卖傻一次,顺着他的疑惑点道:   “你可是觉得,对我二姐用情未深到要将她娶进门的地步?”   皇甫靖挠挠头显然是困惑的:“要说这话也只对了一半,容二姑娘才貌双全善解人意,无论哪方面来讲,都是我发妻的不二人选。   若要我说出她半点不是来,也是如鲠在喉说不出口的,况且男儿志在四方,要上马杀敌才是正道,儿女情长有何用?心系黎明百姓苍生都不够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何足为惧?   我娘亲如此挑剔之人,那日同宝金见了面之后也是不反对的,如此一来,我还有何顾忌?   我自然是不该顾忌什么的,只是这心里啊,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挠啊挠,不得安生。容老三你且说,我该怎么办?”   于公,清楚知道这门婚事未来结果的容七最该说的是:您皇甫少爷就该果断取消了这门婚事,免除了日后一系列灾祸。   但先前也说了,容七虽惹不起玄凌,没有那颠覆一切的通天本事,但她暗地里使些小计谋,小小报复一下这两人也是可以的。   于是容七立马抚上皇甫靖厚实双肩,语重心长地道:   “你说得对,男儿志在四方,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不成家何来立业?   乖,别闹,您这属于婚前焦躁症,无碍,无碍,我没什么好送你的,也就这小玩意一个,容七在此,祝皇甫公子和我二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皇甫靖摊开手心,面前赫然摆着一形状怪异的草环,她望一眼笑地如老奶奶般慈祥的容七,再看看那卖相委实算不上好看的小东西,竟无意识地喃喃道:   “这....”   容七笑地更慈祥了。   皇甫靖临走前,依旧是一脸发蒙的,手里握着那草环,有些飘飘然。   容七收敛了笑意,半边身子无力倒在墙边,手上随意扯着周边无辜受了牵连的嫩草。   她想,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之人啊卑鄙之人。   彼时正值午时,阳光正烈,她那样暴晒了有一小会儿顿时也有些口干舌燥了,刚想站起来回屋子里饮些水,头顶突然被斗大一块黑影所挡,瞬间周身只剩下凉意。   与之而来的是,是一阵清新淡雅的花香。   她头脑有些发晕地抬起头来,一束淡菊送到她眼前,来人背着光,阳光在他周身四溢,勾勒出他瘦削颀长的身影,语气软糯温和:   “送给你,七七。”   容七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晒糊涂了,这样逆着光瞧着容阿呆,竟有些晃神,就连心跳,都不合时宜地漏了一拍。   见容七许久没有回应,容阿呆又弯下身子凑近她,暖暖一笑:“七七。”   光洁白皙的脸颊有些苍白瘦削,反而引得那双水灵的大眼更是灵气十足。   容阿呆一张盛世美颜即使这么凑近了看,也是找不出一丝漏洞的,但容七还是在心里暗自骂了句天妒红颜啊天妒红颜————   何以给了这傻子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收走了他其他的一切东西。   容七的口干舌燥突然加剧,冷不丁地,突然伸出尚且还沾满泥的双手捧了那小脑袋拉下来,在那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   容七:.....!   容阿呆明显呆了一下,拂了拂自己额角问道:“七七?”   好在好在,她在面前的是傻子容阿呆,这要换成其他人可就了不得了。   于是容七很淡定地拂了拂唇,道:“这是表示感谢的意思,姐姐在谢谢你每日送来的花。”   容阿呆‘啊\'了一声,抿着嘴默默地笑了。   容七又覆上他的小脸面色严肃:   “这脏兮兮的小脸是怎么回事?谁给我家阿呆抹上的污泥?!”   容阿呆摇摇头浅笑,目光柔和的要命。   哎哟喂,容七瞬间就被他这可爱模样击中,揉了他俊脸一下两下不够,非要把他一张原本白皙的过份的脸给染上片片红晕了,方才罢休。   幸而怀里小孩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听话而乖巧。   **********   当夜,在书房呆了许久的容宝金回了房,一眼便瞧见窗边多出的一盆花,那花淡雅的紧,香味也细弱,她走过去,拾起上头小纸条一看:   “二姐,对不起。”   这么歪歪斜斜狂放不羁的字,除了老三也没谁了,容宝金随意将那纸条放在一边,拂了拂眉尖,欲止住渐渐上涌的头痛。   至于家中那一向都不走寻常路的老三,她如今也无暇顾及,也不及思考她这一束花和这纸条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点欢乐啊23333,七七你这个凑表脸的这样骗小孩尊的好吗,迟早有一天自食恶果的说。另外,皇甫这毫无疑问是被七七给吭了啊,还被打了一巴掌。   皇甫站出来哭诉:“无良作者你给我滚粗来,本少爷保证打死你。”   今天有点忙,熬夜码字到了现在,半夜两点才掉落更新,万分抱歉。 第12章 报喜山上来报喜   翌日,便是容家一行人上山祈福之时。   府上几个机灵丫鬟受了吩咐,前夜便早早备好了元宝,蜡烛与香,一切准备地妥妥当当。   临行前,兰莺却总不放心,又唤了身边丫鬟来对照了那乘东西的竹篮一一清点,查缺补漏,待到一切万无一失,末了,她这安了心。   因着报喜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总归离家还有好一段距离,一行人故决定,当夜便在寺庙内歇息,只等第二天再作打算。   而容七,则奉命又来到了她爹的房间相劝一番。   彼时正值日出清晨时,要出发的人忙忙碌碌,容长泽却表明了态度只安心在屋子里懒洋洋睡大觉。   遇着容七进来粗鲁将他摇醒了,他哑着嗓子先是呵斥了句:   “真是放肆!竟连最基本的礼数也不懂呢!”   容七眼明手快,忽略掉她爹那早就在官场上修炼的炉火纯青的演技,趁其不备一手伸进被窝里,手中触感熟悉,冰凉冷寂。   在她手里,一紫玉百花簪熠熠生辉,容七打量着它,越看越觉喜爱。   “您说您要是在我进门前早那么一秒藏起来,我可都找不着了。”   容长泽涨红了脸,气呼呼地翻了身赌气道:“你这精明小滑头,也不知道随了谁如此狡猾!”   嘿,可不就是随了您嘛。   容长泽静了一会儿又道:“行了行了,你莺姨叫你来的吧?嘿,这人可真是老顽固,我早同她说了千百遍不去不去,怎滴还不死心?我可再说一次啊,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说罢,又将那簪子抢回来护在被窝里,防小狼崽一样的目光看着容七。   得嘞,她爹态度如此坚决,容七赤果果地铩羽而归了。   兰莺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彼时天色已微亮,一行人稍事准备后,便动身出发了。   而国公府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静静侯着,待到容家一行人出发后,马夫掀开轿帘询问了里面人:“主子,这人已经出发了。”   里头传来一句不耐的回答:“跟上去,万不能叫他们发现了。”   那马夫马上应了句:“哎!”   容家这行所用马车共三辆,最前头的乃是兰莺和容宝金。   中间那辆要特殊些,装的是那些祭祀与捐赠用品,而容七和容阿呆便在这队伍的最末端。   外头有几个丫鬟家丁一路随行,因着天色尚早,一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安静的紧。   容七稍微探出脑袋,只隐隐约约瞧见最前头那不急不缓行着的马车,她心想,莺姨此行特地要与她二姐坐一起,定是有些不便公诸于人前的事情要讲,而这具体内容是何,她亦不得而知。   她失望而归,一抬眼,只瞧见轿子里坐地端正闭目养神的阿呆公子。   容阿呆一身白衣脸蛋素净,即使是在马车里,背脊也挺拔地很,微闭着眼睑一派安然。   衬地对面容七过分懒散。   她凑近了瞧他,只瞧见一双又长又翘的睫毛一动不动,再凑近了些,这傻子的呼吸也是平稳的不像话,不消说,定是在马车里睡着了。   他即使是睡着了,那本就挺直的背脊亦不曾弯过半分,整个人端坐着   任由外头颠簸也好,拐弯也好,皆无动于衷安如泰山。   容七想啊,这小孩也就这时候,能瞧出几分皇家子弟的严谨与仪态来。   她这边看地入神,却不想,那沉寂的眼突地睁开,直直地同容七对上眼。   目光对于容七而言却是陌生的,冷冽而寒寂。   在其中,汹涌翻腾的热浪却不甘寂寞地喧嚣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与温度融合,化成一只苍茫野兽,好似要将她连皮带骨吞噬,一点渣渣也不留。   “咦?”她吓了一跳,啪地一声,赶紧双手合十捧住小孩俊脸。   再睁眼,面前是小孩带了疑惑与委屈的模样,容阿呆慢慢眨了眼,道:“七七?”   果然,方才是她眼花了。   容七松一口气,移开手,只见小孩左右两边脸上都印上了鲜明的手掌印,再对上他疑惑目光后,容七吐了口气,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乖,听话,以后想睡的话就躺着,方才我瞧着你可要魔障了....”   容阿呆又不说话了,默默低着头若有所思。   容七心想人家睡觉睡地好好地,这下叫她无故打了两巴掌,新鲜出炉的巴掌印还挂在脸上滚烫烫,纵使是容阿呆这等傻孩子,怕也是要置气的。   容七那厚比城墙的心突然冒出了些许愧疚。   虽只是小小一点,但也足够她关切地抚上小孩如墨青丝,问一句:“怎么了?难道是同我置气了?”   回答她的,是容阿呆突然倒在她膝盖上的轻微声响。   他仰面看她,突然痴痴一笑,随即合上双眼做了要补觉的打算。   感情方才那短暂的沉默,是小孩在思考怎么睡才能更舒服。   容七啼笑皆非,为自己方才脑子里那些胡乱想法羞愧,这时容阿呆又睁开眼瞧一眼她,好似在浅浅的试探——   容七又笑一声,捏捏他软软脸蛋,将容阿呆脑袋移到了让两人都舒服的角度上,语气鲜有的柔和:   “睡吧,到了我便叫你。”   而这一睡,又是小半个时辰,直到原本一直走在外头的绿荷掀了轿帘进来说了句;“小姐,下车了。”   在瞧见马车里两人亲密姿态后,绿荷脸突地一变,趁着容七揉眼迷迷糊糊间,有意加大了音量又道:   “昨夜下了大雨,这段上山的路变得軟滑难走,莺姨便提议余下的路亲自走上山去,以免路上横生事端,您看,是不是该下车了?”   最后一句话的咬字,在容七听来格外的重。   她以手抵唇:“嘘。”   膝盖上,容阿呆面容安详睡地正甜。   绿荷噤声,瞧着容七小心地将容阿呆脑袋移到一边,复而朝着她小声说了句:   “下车。”   她最后瞧一眼睡地正好的容阿呆,犹犹豫豫半响,还是随了容七步子走到前头去。   兰莺与容宝金早已下了车,正在为了祭拜兰雅之事做准备。   原来他们马车所停之处,恰好离兰雅坟墓不远。   以往他们上报喜山,总是先去了庙里烧香拜佛,再说祭拜之事,但眼下因着山路湿滑泥泞,马车无法通行,兰莺思虑半响,故决定将拜祭之事提前,也算提前让胞姐听了这则好消息。   见容七过来了,她将手里燃香交给她,只说叫她好好顾着。   三人挥别了一众丫鬟家丁,便沿着另外一条路上了山去,行不过刻钟,已经瞧见不远处三尺高黄土。   坟前一墓碑高高立,上书:   爱妻兰雅之墓,永存。   在其下,还有几行因着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的小字。   彼时天色几近大亮,但也有些许黑暗夹在其中,天边拉出一条灰色长线,一阵微风轻拂――   扫了墓边青草荡漾,也扫了那三人心头最柔软的思念。   一阵抵死的沉默,而后最先开口的是兰莺,挽了剩余两人手臂走上前去,深深地朝着兰雅的墓碑鞠了一躬。   明明未开口,但却好像一切都已言尽。   “姐姐,又是多日未曾来看过你了。你也知道的,府上事物繁杂。   我呢,又讲究凡事亲力亲为,总难免要忙碌的多,   若是惹姐姐不高兴了,等夜里您便入了我的梦,好好数落我一番罢。”   兰莺顿了顿,又看了看一旁无言的容宝金,道:   “今日前来,姐姐想必也知道了。宝金她,再过不久便要出嫁,小时候您总说时间还早,还早,不急不急,眼下呢?一晃地,就连宝金,也长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莺莺这次来,一是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二,也是求姐姐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宝金这婚事一切都好,我虽并非她生母,但也自小照看着长大,也算是代替姐姐行了这为人母的责任。   眼下,这未来之事莺莺无能为力,得该姐姐好生照看着了。为人父母,总希望子女衣食无忧,过地顺畅,您说是不是?”   容宝金脸上淡笑不去,眼神流转瞧不出喜怒,兰莺虔诚对着墓碑拜了三拜。   响应她似得,坟前半米高青草突地微微拂动着,好似借了风声,回答了她这一声声衷心诉求。   临走时,容七终还是半路折回去,朝着她早已没有一点印象的生母虔诚地鞠了一躬。   容宝金走在前头唤她:“老三,还不快走。”   容七堪堪应了声,对着面前光秃秃的墓碑道:   “娘亲啊娘亲,我虽对你生疏的很,但依照莺姨平日所言,您也是爱我爱的极深的。   七七上辈子未曾求过您一次,如今重活一世,七七只恳求您保我所做一切皆是对的,未曾意气用事乱了分寸。   保我容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过完这一世,保我,保我能平安度过玄凌这一情劫,早日觅得有情郎,七七不求其他,只真心待我便好。”   容宝金又催了:“你且再不快些,便赶不上上香的好时辰了。”   她匆忙应了声,赶紧提了竹篮迎上去,容宝金不轻不重掐她一下,兰莺挽了她手臂徐徐前行。   身后有风在肆虐,像是得了莫名的心灵感应般,容七忽地回过头去,   四周静悄悄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好似方才那指引容七的一阵风,只是她缺了睡眠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但仔细一看,那株青草却仍在摇摇曳曳,   本是无风,却得了自在。   容七目光随着它摇摆间,突地红了眼眶。   *******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下了山,容家的马车仍停在原地,兰莺一声令下,一群人便开始搬东西下车,意在徒步走上双喜庙。   见容七已然归来,绿荷迎上来问她:   “小姐,容阿呆仍在睡,您看这...”   容七刚拜了生母情绪正低沉,只说随意摆摆手“将他弄醒吧。”   绿荷在旁候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何动作,明白了容七的意思后脸色青白了一阵,这才缓缓走向了马车。   却有些步履维艰的意味。   她轻轻掀开轿帘,果见里头睡地正香的人。   事实上容阿呆的模样,的确是极困的,也不知昨夜究竟做了何事,才能睡地如此毫无防备。   不,她复而又想,容阿呆嗜睡这一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去纠结他昨夜之事也全然毫无意义。   绿荷皱了眉头,不情愿地伸了手欲将他摇醒,离着容阿呆的脸还有约一寸距离,原本熟睡的人却有了动作――   手腕间突然袭来的一阵冰凉让绿荷惊叫出声,容阿呆听了这声急忙松了手,揉揉发困的眼朝着她歉然一笑。   “绿荷....”   她神情极为不自在,干咳了几声道:   “睡醒了罢?睡醒了便下来,咱们该上山了。”   许是方从熟睡中惊醒,容阿呆无疑是有些发懵的,一双眼失了焦距有些茫茫然,听了这话方乖巧点点头。   绿荷见状,只快步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半夜两点掉落更新了呜呜呜 (这一章说实话写的不好 ∏_∏)   话说今天蛋君第一次扫福就扫到了敬业福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我长笑五分钟 ≧﹏≦ 第13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容家一行人到达双喜庙时,约莫在辰时。   到达庙子后,有一身着淡色长袍的老婆婆热情地迎接他们。   此人容七略微有些印象,系为这双喜庙里管事的老者,名字也和双喜庙有些关联,唤为“喜婆。”   不知是因着这庙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呢,还是因着这么个名字而对号入座来到了这庙里。   喜婆有些与众不同,因她与庙子里其他人相比,并未削发为尼普度众生。   按理说与这庙子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知为何,她却成了这偌大间庙子里第一手掌事人。   容七想,这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早已对兰莺十分熟识的喜婆见她们来了,便驾轻就熟地带了他们去了房间。   期间兰莺叫了家丁将搬来的东西悉数交给了庙子里打杂的伙计,只说是惯例的捐赠予庙里的香油。   喜婆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抱怨了半句“破费,破费”   “小姑娘,你也是来求姻缘的?” 她回过神来,瞧见喜婆一脸慈祥同她讲话。   容七也不知怎滴,晕晕乎乎地点了头,而后有什么东西交到她手上。   那是一张红地过分的纸,和一支沾了墨的笔。   这东西名为一线牵,是双喜庙中赫赫有名的特色之物。   来这寺庙里的有情人需将写有心上人写的红纸藏于鸳鸯袋中,再以细绳牵引,挂在桃花树上,来年便能求一段好姻缘。   此为千里姻缘一线牵。   耳边喜娘幽幽道:“写下来吧,你的心上人,保你来年春便得有情人。”   哎哟喂,还有这等好事?   容七在一旁嘿嘿嘿大笑,提了那笔就走,缩在角落里一个人细细研究。   待到喜婆过来询问她是否已经完成,容七笑眯眯地将折叠地四四方方的信纸递过去。   不一会儿,喜婆已经将其挂在院子里一颗长地茂盛的桃花树上。   容七目不转睛地瞧啊瞧,生怕一不小心晃了眼便把自己的‘姻缘’给弄丢了。   毕竟这树上不说有千万鸳鸯袋,但百余个也是有的,容七这辈子可就巴巴指望着她的有缘人呢,可万不能有什么差错才是。   她眼巴巴望着那福袋眼也不眨,这时有一声含了惊喜的问候传来:   “七七姑娘?”   这声音她要说熟悉也不算,不熟悉,也不算。   容七转过头去,赫然发现面前人居然是温如沁。   他坐在轮椅上,目露惊喜。   “嘿,容老三!你们怎么也在?”   容七还没反应过来呢,又听到另一人声音。   抬眼一看,果然瞧见那一身华衣身材壮硕的人,她惊疑也只是一小会儿,随后便释然了。   皇甫靖和温如沁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眼下温如沁都在这儿了,皇甫靖自然是不用说了。   只见威风凛凛的皇甫靖走过来,对着他们二人打趣道:“你怎么也信这玄乎东西?那上头,写的是阿玄的名字吧?”   容七却反问道:“依你所言,那你写的可是我二姐的名字咯?”   皇甫靖果然挠挠头面露尴尬:“我连这笔都没碰过,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信这些?”   容七也不再继续,而是转向了一旁安静的人问道:   “怎么今日如此巧,在这地方都能遇上?”   温如沁回答道:“七七姑娘真爱说笑,你我到了这双喜庙本就为了同一件事,哪里需要什么巧合?”   皇甫靖插/进来:“这分明就是迷信嘛,谁说成亲之前必定要在这庙子里拜拜?   我便说不要不要吧,我娘亲和你却非要坚持,这样可好吧,山上刚下了雨,路不好走不说,还害得你犯了腿疼的毛病,得不偿失了罢?”   温如沁由得他抱怨几句,含着笑不说话。   他们三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聊了有好一会儿,庙子里突然传来几句谈话声。   待到走进了,才瞧见容宝金与兰莺二人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正贴面耳语商量着什么,时不时地和身边喜婆攀谈几句。   皇甫靖一瞧见容宝金来了,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容,容二小姐。”   要说他也是奇怪,先前同容宝金相处起来虽不说谈笑风生,但也不是现在这般僵硬死板的。   但自从上次国公府一别,皇甫靖对着容宝金的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一瞧见她,舌头便要打转,脸色也要红上几分。   容宝金瞧出了皇甫靖的不自然,也并未走近,只站在不远处合了手落落大方地朝着他点头问好。   皇甫靖犹豫着走上去,瞧见她手里香烛问道:   “听说这庙子里两尊菩萨出名的很,但凡是来了这双喜庙的总要进去拜上一拜。容姑娘你可是,可是刚拜完?”   这边刚说完,搭话的却是一旁无奈的兰莺,她佯怒地瞪一眼皇甫靖道:“还叫什么容姑娘?都快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生分。”   皇甫靖困惑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宝金...”   容宝金笑地柔媚,应了声。   兰莺欣慰点点头:“哎,这就对了。”   这一边,容七的表情有些许微妙,忍无可忍地问道:   “皇甫他,平日里在家便是这样的?”   这么扭扭捏捏地,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娇羞的小媳妇呢,哪里像平日里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皇甫靖?   温如沁淡淡一笑:“这是在害羞罢了。别看他平日里不拘小节的很,一旦遇上了这男女之事上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尤其在这门婚事定下来之后,心中受了礼教所缚,早已将容姑娘视为未来妻子,这时候反倒变得拘谨起来。”   谁能想到一向都热情好客交友广阔的皇甫靖,在感情这方面,却是纯洁如白纸呢?   “对了,上次之事,我还未曾正式同七七姑娘致谢呢。” 温如沁突然道。   容七想了一下,故猜测他许是在说上次马场一事,于是赶紧大度地摆摆手表示态度:   “哎,这是什么话,这都是容七分内之事,哪里需要道什么歉?”   温如沁也只默然不说话,他向来穿的素净,坐在轮椅上看着总一副弱不禁风模样。   容七瞧一眼他手中攥着的墨笔,心想这人也是来求姻缘来了,也不知这树上千百个鸳鸯袋里,哪一个才是他的?   容七不由地开始联想了。   到了夜里,兴致勃勃的喜婆特地为他们张罗了一大桌庙中美食。   虽不见油荤,但对于他们这些平日里早已吃遍大鱼大肉之人来说,偶尔一顿的粗茶淡饭,清粥素菜反而越加珍贵。   倒也吃地满足。   这几日天气变幻莫测,到了深夜竟又下起了绵绵小雨,容七推开窗户一瞧,正对着她房间外的,刚好是白日里那颗桃花树。   她本难以入眠,索性就着窗边托着腮,目光飘飘然,只暗自打量着那棵树。   她在想,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温如沁那个鸳鸯袋呢?   若是一个个扒开看,显然是不现实的,且依照温如沁的性子,这东西定藏得深,就算她有心想找,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容七有些气馁,半响她又释然,她心想啊,反正这纸上的答案她早已知晓,眼下求了这鸳鸯袋来也无用。   一抹脚步匆匆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眼帘,定睛一看,不是皇甫靖是谁?   皇甫靖也明显见着她了,走过来,说了句:“容老三,怎么每次我同你对上眼都是在窗户边上?”   他手里端着木盆和一方雪白布巾,容七问他:“这么大半夜了怎么还不歇息?”   皇甫靖叹声气:“如沁的腿每逢雨天总要痛上许久,我便想着给他打些热水缓缓。”   容七看他额上起的热汗,也不再说话了,赶紧催了他快走。   她继续无聊望天,听着屋外细雨滴滴答答的声响,半响,又有一黑影闯入她眼帘――   容七以为这是皇甫靖回来了呢,结果转眼一看,哪里有其他人在?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再无踪迹可寻。   真是怪事怪事,这么深夜了,难道还有谁半夜不歇息出来乘凉来了?   且从黑影冒出的方向来看,那分明是她二姐和莺姨的住所所在,莫不是莺姨半夜起夜?   她心中突地生出股不祥之感。   第二日,果然印证了容七的想法。   兰千鹤的死讯竟毫无征兆地传来了。   最先收到消息的乃是留守在家的容长泽,当下便立即派了人上山来通报,想来容七昨日所看见的那抹黑影就是这通信之人了。   可怜兰莺,听了这消息彻夜未眠,天色微亮,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欲下山赶回晋江。   容七赶到庙子里时,兰莺背对着她,她走过去无声地靠在她背脊上,兰莺回过头来,眼中泛着血丝面色憔悴,声音也嘶哑不少:   “我们这一行,估计又要耽误小半月,你们姐妹二人在家,凡事都要小心,尤其是你,七七,万不可意气用事,你二姐大婚在即,不可再横生事端坏了喜气。你可明白”   容七木讷点点头,心思却在其他事上。   兰莺只当她在默默难过,却不曾想――真正让容七困惑的,乃是外公死讯传来的这一时间。   她掐指一算,遥想上辈子,外公的死讯分明该在几日后才是。   那时恰好是在上了双喜庙拜喜之后,容,皇甫,两家众人皆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这场婚事,因而外公死讯传来时还惹了不少麻烦,她犹记得那时的莺姨因着这事还极为忙碌。   可现在,外公死讯却提前了几日来到。   容七想,这是否在提醒她,纵使重生一世,也并非是完完全全地照着前世重新来过,即使在她知晓一切的情况下,也有可能遇上些始料未及的变故?   她复而想到什么,联想到昨夜那团黑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兰莺这时又道:“话说回来,怎么还不见宝金?这孩子,以往这个点儿也早该起床了。如意,你去二小姐屋子瞧瞧,我有些话要同她讲。”   她身边丫鬟如意应了声。   “哎,等等。” 容七突然拍拍手掌恍然大悟:   “莺姨,方才我来时也顺便去了二姐房间一趟,二姐她啊,昨夜吹了风受了寒,眼下有些头晕。   皇甫公子见了心疼的紧,眼下正在她屋里照看着,您就别去打扰了。”   兰莺眼神暗了暗,有些惆怅地道:“那好,那我也该走了,切记,我和你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万不可冲动做事,你可记清了?”   容七点头点地爽快:“记清了记清了,您路上可要小心。”   兰莺点点头,明显看出元气大伤模样,恹恹儿的,哪里有平常聪明能干的模样,容七心疼,但也没办法,眼下只有早日将她送走。   如意挽着兰莺走了,容长泽则是早已候在山下只等着他们下山。   行至大门口,兰莺却突然停下,望着不远处目光有些惊疑,皇甫靖也发现了她,冲着她笑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兰莺心生疑惑,但此时此刻,还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摆在眼下,她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疑虑上了车。   思及家父生前模样,饶是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心中虚叹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另一边,送走兰莺之后,容七脚步匆匆,一路走到容宝金门前未有停歇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定睛一看,心瞬间凉了半截。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寒风四处流窜。   容七双脚一软跌在地上,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地,   果然!果然! 外公的死讯既然已经传来,那这件事也定跑不掉了!   她二姐果然被人掳走了! 第14章 被绑走的二姐   前一世的容宝金,也是在新婚前,遭了这么一遭的。   容七心知这事情迟早也会再来一次,只是她却万没有想到竟是整整提前了好几日。   若是有这几日的时间,也足够她做许多准备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慌手慌脚地善着后?   这下可好,那些人什么时候动手不好,偏要选在他们在庙中之时。   来的人总共也不过十人,容宝金一不见自然打眼的紧,最焦急的当属贴身照看容宝金的丫鬟了,这好好一个主子,昨夜临睡前还安在的,今儿一早起来这人就不见了,叫她怎么不害怕?   容七安抚了她的情绪,再三叮嘱了此事万不能抖出去,若是有人问起了,只说容宝金身子不适,已经早兰莺一步回府歇息了。   那丫鬟将信将疑,贸然问了句:   “小姐,这法子可行吗?”   一听,便不是个万全之策。   容七不由分说抚抚她头:“傻姑娘,难道我容七的话还不可信吗?”   丫鬟心里腹诽,就是您容七姑奶奶的话才信不得一个字呢。   但眼下她除了听从容七的话也别无他法。   这边容七解决了这小丫鬟的问题,立马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皇甫靖房间,笃笃笃敲了三声门也不见回应,她只果断开了门,屋子里皇甫靖同温如沁正守在桌边,旁边摆有一壶温茶。   容七哭笑不得,她二姐至今生死未卜,这两人倒好,却在这边什么也不管地品茶聊天。   皇甫靖见她进来,疑惑问道:“怎么这么急匆匆?”   容七也不再浪费口舌,倒了杯茶牛饮后,直接切入正题:“我二姐遭人绑走了。”   皇甫靖一开始很淡定:“哦,你二姐被人绑走了。——唉?”   而后,一声惊叫袭来,皇甫靖一拍桌子站起身,明显带了怒气:   “你可确信?”   容七点头:“这事情我还能胡乱说出来做笑话不成?恐是昨夜,我二姐已经被人带走。”   容七见他还有些怀疑,也不再说什么,当下领了人去了容宝金屋子里,那里空荡荡的,自然是最好的证明。   又加上一旁唯唯诺诺的小丫鬟,皇甫靖本来还有的那一点点疑心,眼下也消失殆尽。   而后,便是汹涌而来的怒意,皇甫靖怒吼一声:“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竟然连国公府千金,我皇甫家未来少奶奶都敢掳走?”   皇甫靖此人作为一个武将的彪悍,在此处显然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相反地,温如沁便要冷静的多,听了这消息讶然半响,后稳定了心神问道:   “依七七姑娘所言,容姑娘乃是被人有意绑了去?既是如此,那究竟是为财?还是为仇?”   皇甫靖打断他:“容姑娘好好一个人哪里有什么仇家?定是这庙子里的人见其身份显赫生了妒心,欲借此狠狠讹我们一笔。”   皇甫靖此言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在未知晓答案前,一切都有可能。   温如沁思虑半响,又问道:“被绑走的,可确定只有容姑娘一人?”   皇甫靖惊讶:“如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转向容七,却发现容七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幽幽叹了气:   “非也,随同我二姐被绑的,还有一人,当时他正好在我二姐屋内。”   “那人是谁?” 皇甫靖问道。   容七顿了顿,答:“北鹤质子,容阿呆。”   而容阿呆,定是绑匪生怕事迹败漏无奈之下一同绑走的。   这也是容七从未预料到的事情。   只因上辈子,容宝金被绑之事依造她的记忆,并未牵扯到第二人的……   而这一次,容阿呆却...她不知容宝金被绑时为何会与容阿呆在一起,也不知道那群人绑走了容阿呆之后会做什么....   “....”   此话一出,屋子里另外两人皆沉默不语。   良久,皇甫靖补充了一句:“要财好办,我猜不过多久,绑匪定会送来书信一封,届时需要什么便能明白,容姑娘在他们手中做筹码,自然不用担心她的安危,相反,最危险的是——”   容七面如菜色:“是阿呆。”   那群绑匪清楚知道容宝金身份这一点容七并不担心,因而她才能确保她二姐至少在目前是安然无恙的。   但若是容阿呆,她却没有把握了,容阿呆身份特殊,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是在国公府上,也并非人人都晓得这个在府上一住便是十年的小傻子会是当年那个因着战败被送到大庆的北鹤质子。   现如今,那群绑匪自然是不知道的....   容阿呆人傻,对方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又毫无利用价值,可想而知他目前的处境有多艰难。   若是那群人在中途对他下了狠手,怕也是情理之中,最幸运的,也可能是把容阿呆随意扔在某处不管不顾。   而无论是这两种方法中的哪一种,于容阿呆而言,都非善路,于容七,更是心急如焚的炼狱。   她开始有了些许的慌张,因着这一路走开,抛去那些既定的步骤不说,越来越多的变故不断产生,外公的死,她二姐的意外,现在又是容阿呆...   她原本握在手中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溜走,容七越想越是惊恐,只怕这一世到头来,怕也终不能如她的愿。   而鲁莽如皇甫靖,眼下也晓得了势态的严重。   毕竟那傻子身份特殊,若真有了什么意外,届时遭殃的可不只有他们。   往大了说,这甚至可能成为导致大庆与北鹤两朝在时隔十年后再次兵戎相见的导火索.....   乖乖,若是这样那还得了?   失态紧急,他们一行人也不得不终止了这接下来的祭拜活动,只草草交接了下,便火急火燎下了山。   临行前,喜婆倒满是不舍,一半是为了这未完成的亲事祭拜,二也是叹他们此行匆匆,还未在这庙子里领略完,便要离开。   容七在焦急之余也略微感到了些遗憾,她对于喜婆此人可还充满了一肚子好奇心,可眼下,饶是再多的好奇心,也比不上那另外两条人命金贵。   但容七却始终觉得,有朝一日,她终还会回到此处。   届时,她可得好好研究下此人了。   他们三人分开时,容七还特地告诫了皇甫靖,此事一定要保密,即使是暗中的搜查也好,怎么样也好,万不可摆在台面上以免打草惊蛇。   再而,北鹤质子被人掳走生死未卜一事也万不能传开来,朝廷上有人本就对这人盯得紧,若是因着此事被人抓了把柄,那国公府则难逃其咎。   容七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唤了绿荷去打水,一盆两盆皆不够,竟要来了一个大木桶盛满热水,末了,还撒上些花瓣,扎扎实实地泡了一个好澡。   她太累了。   绿荷看着容七那入了热水满脸惬意模样,不说目瞪口呆,但十足十的惊讶是有的。   她是万万没想到小姐在这么时候竟还有泡澡的雅兴,小姐在得知那两人被绑的时候面上所露的担忧可不假,可为何到了此刻,却这般闲适?   她当然不知道,容七究竟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容七自己也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正如皇甫靖所言,是等,   等那群人送来消息,等她们露出破绽,届时再做打算。   但等这个字也未免太空泛了些,虽然这的确是目前的万全之策。   容七心想啊,反正都是要等,舒服地等也是等,焦急地等也是等。   她本就因着这件事的变故有些焦头烂额,眼下也再也懒地平添多一份忧愁。   因而就是等,她亦选择了舒服地等。   容七说到做到 ,在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之后,她选择了美美地睡上一觉。   绿荷替她合上被角时的脸色可以说是怪异的,犹犹豫豫地想说些什么,碍于容七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又选择了乖乖闭嘴。   “真是怪人..." 只在心底默默地腹诽了句。   这么一睡,又是整整一日。   期间皇甫靖神色难看地来访过一次,他本就性急易冲动,眼下容宝金在他眼皮底下被绑走,无疑,这对于皇甫靖而言是堪堪称得上耻辱二字的,在家中苦苦候了一日都没什么动静后,他坐不住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找了容七,瞧见她那一副方睡醒迷迷糊糊地样子顿时气的不清,指着容七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这叫一个怒火攻心:“容老三你,容老三你——我,我现在可看清你了啊”   可惜说出口的话,也并没什么杀伤力可言。   容七扒了扒头发,突然问道:“此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咦?” 皇甫靖一脸尴尬,表情明显不自然。   容七:.....   “这也没办法嘛,既然要暗暗行动,那我手里可得有人吧?   你又说不让我告诉别人,那我怎麽好意思同我爹说此事我不说,又需要人暗中调查,那边只有派府上那些个家丁去,你也知道的,这些人,哪里比得上军营中那些人可靠?我思前想去,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想到他了嘛....”   真是简单果断地证实了她心中所想,她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竟会相信皇甫靖这张嘴能守住这么个消息,真是失策,失策。   你看,她果然是有些慌了,竟然都忘记了皇甫靖与那人向来私交甚好,就算那人什么都还没说,只消一个眼神扫过来,皇甫靖怕早已飘过去一五一十地相告了。   皇甫靖眼下也猜到容七所想了,他一边是有愧疚的,毕竟爽了约的是他不是?   但另一边,他走上前去语含抱怨:   “没错,我确将此事告诉了阿玄,阿玄这人你还不比我了解?你还愁他能告诉别人不成?但容老三啊,这事你可不能怪我,这事情让他知道了,只百利而无一害。   你想阿玄是谁?就是你我两个加起来,都没他动动手指头强。   他府上可就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随时候命,若是有了他相助,我们还怕什么?”   容七默了会,又问道:“你不会,已经同玄凌说了这借兵一事吧....”   皇甫靖拍拍胸脯:“那是当然! 而且还是以你的名义!”   容七:“....哦?为何还是以我的名义?”   皇甫靖得意道:“不以你的名义,还能以我的不成?   若是叫我娘发现了这事,非得把我活刮一层皮不成?我娘的厉害你可不是不知道,哎不对,你还没见识过我娘亲的可怕罢?那天你可得亲自看看才是....”   容七越听越是头疼,到了后头也懒地理皇甫靖话语中的玩笑与胜券在握的成分了。   满脑子,都被玄凌在听到自己问她借兵时的表情所布。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玄凌在听了这话之后嘴角不屑的笑了。   不,容七又想,他怕是连笑都懒地笑的,笑容对于高岭之花而言也未免太奢侈了,再而,她容七也确实没有得此美人一笑的能力。   玄凌一定是毫不犹豫地答应的,这对于他而言未免太过简单了。   简单到,如同丢给路边一饥寒交迫的小狗一块馒头般,不费他吹灰之力,但也勾不起他半点多余的情绪。   正如众生之神,站在世间之最高端,偶尔心情不错,施与众生一些可悲的怜悯,得千秋万业的赞颂。   越想,越是头疼。   容七该是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力,才没有捡起院子里枝丫对着皇甫靖一阵猛抽。   抽死你丫的,抽死你丫的,让你丫多管闲事。   她在想象,想象着自己骑在马上,而皇甫靖就是她身下那匹马,她用力地抽啊抽,挑着最嫩最新鲜的肉,死命□□着他。   梦与现实的交界处,皇甫靖又是一声惨叫声传来:“嘿容老三你冷静些,冷静些!”   容七恍惚地看着手中硕大的枝条又看看屋子里四处逃窜叫苦不迭的人....   .....   这便是入戏太深的后果。   但眼下容七也懒地管这些了,只见她喘了口粗气坐在椅子上冷静半响,道:   “你可知道绑走我二姐他们的人是谁?”   他摇摇头。   “即使不知,那你贸贸然叫人调查又有何用?   就算他们行动再为谨慎,也难保不露一丝蛛丝马迹,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极有可能我们的行动早就在他们掌控下。   你眼下如此贸贸然出手,怕只是打草惊蛇罢了。届时惹得对方生了气,受苦的你以为是谁?”   这一番话,让皇甫靖一阵羞愧之外,亦同时让她望向容七的目光带了丝惊喜:   “嘿容老三,原来我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竟能前前后后想到这么多?你这小脑袋,偶尔除了发发疯之外还挺有用的嘛。”   容七脸同他贫的精力也没有,又对皇甫靖说了声:   “你现在赶紧回去和玄凌说清楚,至多再等我一天,如果还没有可疑信件传来,届时我们再想办法,眼下还是要乖乖候着,万不可鲁莽行事。”   皇甫靖撇张嘴:“好嘛,依你所言,不过在去阿玄府上前我可得回家一趟,好生换一件衣裳,可怜我出门才换的衣服,被你抽地皱巴巴地。”   容七想了像又做了决定:“慢着,我还是和你一同回去。”   皇甫靖虽有些疑虑,但瞧见容七那不同以往认真模样也选择了闭嘴。   二人上了皇甫家马车,一路相顾无言,容七自顾自地在想着事情,自然懒地打理他。   这落在皇甫靖眼里又不一样了,心想容老三今日可真是反常啊反常,瞧着,瞧着竟然有了些许值得信赖的模样。   马车跑地快,一路上又没多少人,因而不过半刻中,他们已经到了皇甫宅子。   这是一座极具威严气派的宅子,绿树环绕,庄严肃穆。   只在屋外短短看了这么一眼,容七便在心里得出结论。   等到进了屋,她跟在皇甫靖身后一路未有停顿,行了约有数十米,终到了大厅。   容七走地极快,眼前又有皇甫靖高大身躯遮挡,因而对于这大厅里具体有谁,也一点不知。   直到,她听见皇甫靖突然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惊喜地说了句:   “阿玄?你怎么来了?”   而后有人回答:“正好闲来无事,便来拜访拜访伯母。”   当真字正腔圆,玉石之声。   又有一个带了年纪与威严的女声传来,对着皇甫靖责备:“靖儿,你这一身狼狈又是怎么了?”   皇甫靖打哈哈摸头带笑:“嘿嘿,只是孩儿不小心摔了一跤,无碍无碍。”   那声音又问道,带了丝探索:“那这位姑娘又是?”   容七心猛地一跳,在那之后又反常地漏了一拍。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眼前一衣着华贵,气质极佳的妇人欠了欠身,回答地不卑不亢:   “在下容七,乃国公府幼女,今日有些杂事需与皇甫公子商量一番,故特地前来,还请夫人多担待。”   皇甫夫人傅蓉听了这话恍然大悟,眉眼间又笑了几分:   “原来是容家老三,我可常从靖儿口中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活泼机灵的小丫头。”   傅蓉为她满上一杯茶,热情招呼她:“来来来,坐这儿来。”   容七:.....   她想她的步伐定是沉重如千斤鼎的。   她走过去,抬眼一看,只瞧见承德不悦地扫她一眼,容七也不知为何,突地生出股心虚来,于是只好规规矩矩地坐下。   先前那杯已经倒好的热茶被端过来,放在她眼前。   眼前的手,光洁紧绷,骨节分明。   委实不像一年近四十的妇人所有,容七抬眼一看,就这么同玄凌四目相接了。   她恍惚一想,她也有好一段时间未曾同玄凌此人如此面对面接触了。   她因着这几天睡眠时间充足,矫枉过正,脸上起了些浮肿,因而看起来可就没有多赏心悦目。   所以这时候,才能显出些人与人之间可悲的对比呢。   同她比起来,玄凌那张足以迷惑众生的脸蛋可就要光彩夺目的多了。   这么漠然,又高傲地打量着她,真不愧其高岭之花的称谓。   容七脸上虽然有些僵,手下动作可不含糊,手这么悄无声息一带,那杯热茶眼看就要倾倒出来。   这时却有另外一只手横插/进来,准确地发现了容七那点不轨意图,适时地扶正了茶杯。   耳边承德带了不屑于警告的声音传过来:“容姑娘,事不过三,您请自便。”   好!好眼力!好身手!好话!   容七立马笑地没心没肺,端起那杯茶饮地开心:“嗯,好茶!好差!”   她又对上身边人,笑眼眯眯地:“七皇子您请,您请。”   玄凌竟然还真没说什么,随意瞥她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小口:   “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除夕一更,祝大家新年快乐!happy new year!   再说一次   新年快乐呀 *^_^* 第15章 这个奇女子   容七想啊,自己不过是随着皇甫靖归家,暗自证实下自己心中所想罢了。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般,左边是皇甫夫人,右边是玄凌的这么一种尴尬又奇妙的情况?   更何况,玄凌身边还有个一双鹰眼时刻注目着自己,随时准备好了,一等她有什么异常举动立马给她两下子的这么一个承德。   哎,看来这玉面小官经历了前两次那不算愉快的经历后,早就把容七纳入了首席危险分子名单了。   在他心里,这位神神叨叨装疯卖傻的容家幼女之于主子玄凌,的确担得上危险这两个字。   不管是从前的亦步亦趋极致讨好,还是如今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手段与敌意。   这个女子,每每靠近自家主子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可怜容七,本还想暗自耍些小手段整整玄凌呢,但眼下有这么个脸黑比关公的人在,做些什么事都要麻烦些了。   这时候,傅蓉突然说了句:“前些日子你远去北鹤拜访,可有什么发现?”   容七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还说有好几日不曾瞧见玄凌,就连好友皇甫靖的婚姻大事都不曾见他露面呢。   原来人家压根就不在京城,早已远赴北鹤,做男子汉大丈夫口中‘大事’去了。   玄凌淡淡一笑回答道:“ 伯母说笑了。玄凌此行前去北鹤造势并不大,只带了随从不过十人,适逢北鹤王重病在床因而并未打扰,倒是与昭阳王沈明钰短暂相会一番。”   傅蓉听了沈明钰名字顿了下,又道:“这名字倒是听着耳熟。”   “沈明钰文武双全,卓越超群,在北鹤极有声望,且不只在北鹤   在周遭国家中,亦是享有一定声誉,昭阳王的名号如此响当当,伯母有所耳闻,并非奇事。”   经由他这么一说,傅蓉也好似突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好像真是如此,沈明钰...倒真是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   “可不是。” 玄凌抿口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旁宛如听天书的容七。   却不想,正好容七也在看他,这么一瞥,倒为他们今日第二次四目相接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   这边容七也只是随意一瞥,哪想就这么巧赶上了,因而在瞧见玄凌不知是开心啊,还是生气的目光瞧着她时――   容七顿了顿,突然伸了舌头朝着他做了个面目可憎的鬼脸。   承德在一旁脸色一变,气急,敢如此不尊敬主子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没一个还像眼前这刁蛮女子般能活生生喘气的。   他想,主子对这人是否有些过分宽容了。   正如现在,玄凌瞧见容七举动,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在那之后又不再有何举动。   这给了容七一记强心剂,心想这就是玄凌啊。   她算是彻底摸清了对付此人的手段了。   对付玄凌这般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做事就得取一个中庸之道。   不过分招惹惹祸上身,但也别一概无视佯做清高。   玄凌对于她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之所以选择了无视,自然不是因为看得起她容七这个人,她虽面上看着疯疯癫癫的,心里却宛如明镜明白的很   这——不过是玄凌不屑于对付她罢了。   他若真想要给容七教训,哪里需要自己出手,甚至于连承德也用不上。   正如她二姐而且曾经说的,若非玄凌大度,就单单是整日默默跟在他身后神龙摆首不见尾的护卫都能轻轻松松了结了她。   归根究底,只是玄凌不屑于罢了。   容宝金将之归因于玄凌的仁慈与大度,容七却心知肚明,这是玄凌根本不屑于罢了。   或许,容七绝望地想,自己这些个小手段还莫名地,为玄凌增添了些许无伤大雅的玩笑与趣味呢?   他太高傲了,是拉不下脸皮亲自拆穿她的,   他就像一个俯瞰众生的神般,容七就像伏在她脚边的贱民,任凭她怎么挣扎也好,捉弄也好,   到头来,也不过落得个笑料入了他的眼。   容七对此很明白,因而这才越来越有恃无恐,只因他明白,玄凌根本就不会理会她这些。   但也并非是毫无顾忌的,此事的主导权从来都在玄凌身上,若是哪一天他倦了,疲了,那她也要遭殃了。   但在此之前嘛,哼哼哼,容七霍霍磨刀,盯着眼前小绵羊笑地那叫一个心怀不轨。   她这边正想的入神,那边皇甫靖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时刻谨记着容七方才所言,立马拉着容七便要走。   走了半步,皇甫靖“哎?”一声,又停下,恍然大悟望着她:   “我换衣服是为了做什么来着?”   容七挣开他的手:“同你的阿玄讲明白此事缘由,谢罪去。”   皇甫靖敲头,回头望一眼:“那我们还去什么去,阿玄现在不就在我府上?你等着啊,我这就去。”   少年健步如飞,立马就离开了。   容七落了单,闲来无事,望一眼这绿树环绕的大宅子索性四处走走逛逛。   这边,皇甫靖风风火火走到大厅里,同傅蓉找了个理由,借故将玄凌引了出来。   耳边容七一番话还热乎的紧,他亦不再耽搁,伏在玄凌耳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彻底。   “这事情总归是我考虑不周,白白让你费心了,对不住了阿玄。” 一番道歉,既是为了自己的鲁莽,也为了玄凌。   “.....”   皇甫靖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问道:“不过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一趟我家?你这刚远游归来,理应好好在府上歇息几日才是。”   玄凌皱眉只是一瞬间,而后又恢复了平日冷淡模样,道:“只是闲来无事,拜访一下罢了。”   皇甫靖“哦”一声,苦笑:“我娘这脾气,也就你镇得住,你得看看她在你面前多亲切,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的亲儿子哩,哪里有我什么事?”   “皇甫公子当真以为我家主子如此闲适不成?” 承德默了半晌,突地开口道。   “主子此行,那是特地来找您的。自昨日你来府上求了容小姐一事后便再无音讯,主子今日特才亲自来了。”   “承德。”   承德恢复了冷面,规矩地退到一边。   可惜他退地迟了些,于他,该说的已经说了,于皇甫靖,该听的也都听了。   皇甫靖的脸色,足以用震惊来形容:“当真如此?阿玄?哎哟喂,我同你认识这么久,求你的次数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唯独这一次你如此积极?”   他又停下,想起方才玄凌有些异样脸色,试探性地问道:“ 莫不是,你已经把人派出去了吧?”   他的表情似已经说明了一些。   皇甫靖立马露出惨了惨了的表情:“完了,那依容老三所言,这样做岂不是很危险?”   在伤心之余,他又得空想啊,   眼前的人可真是太反常了些,这一次的阿玄对于此事,未免太过上心了些。   玄凌说到这儿又默不作声了,只说了句:“你还是快去陪陪伯母吧。”   说罢长袖一拂,便做了要踏出府的动作,皇甫靖不甘心地追上去问道:   “哎,怎么就走了,你且说说,我要怎么同容老三交待?”   玄凌停下来,慢慢回答:“你当真以为我养的那群人是吃素不成?”   皇甫靖顿悟。   也是,   阿玄府上那群怪物的能力他也曾有幸见识过,若是这么轻易让人找到踪迹,恐也无法在王府里待着。   “只是,容老三所言也确实在理,我们在尚未有何证据之前便贸然行事,是否有些太过冲动了?”   太过冲动?   若是他尚且留有一份理智,便能知道这话对于玄凌而言,真是莫大的讽刺了。   朝廷上人人畏惧但亦同时心服口服的七皇子,正是以心思缜密,冷静自持闻名。   护主心切的承德哪里听得皇甫靖这若有似无挖苦贬低主子的话,当下便要站出来反驳几句。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得逞,未说出口的话早已被主子一记轻飘飘的话阻拦。   玄凌对皇甫靖的见地不予评价,开口,却是以另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子云,你真是我见过的新娘被人掳走后最淡定的人了。”   一句话,刷红了皇甫靖一张脸。   他面色忽地难以捉摸起来,等过了一会儿,满脸的红云又复而消失殆尽,转而一片刷白。   皇甫靖在这脸色一青一白间,思绪也被彻底打断了,脑海中不断回想起玄凌这简单却又一语中的的话, 越想越是心惊,阿玄,阿玄所言的,竟是他一直未曾注意到之事!   初初听到容宝金被绑时,他是有过愤怒的,但这愤怒更像是一种自己颜面尽损的愤怒,毕竟容宝金在他这个未婚夫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甚至于现在,他如此委曲求全,不敢轻举妄动,究其原因,其中也是掺杂了些那北鹤质子的缘故。   若是真要说他纯粹的对于容宝金的担心,也并非没有。   只是,只是这关心被太多其余东西所分散,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玄凌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在皇甫靖这颗榆木脑袋上,迫使他越想越是心悸,末了,皇甫靖趿拉着一张脸有些苦大仇深模样:   “阿玄,你说得对,身为容姑娘将来的丈夫,我真是太混账了。”   说罢,还使劲抡着拳头给自己来了这么几下,好似在惩罚眼前这不争气的自己似得。   “怪不得,怪不得容老三要用树枝抽我了,我真是该打,该打!”   玄凌被他逗笑,但听到后面又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这一举动又引起了正自怨自艾的皇甫靖的关注,他讶然发现:   玄凌在听到容老三这个名字时,总会习惯性的皱皱眉。   他想这容老三是把玄凌祸害成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个一向淡漠的人平白无故皱了这么多眉啊。   仔细一想,这人也是个奇女子啊。   而他心中的奇女子容七姑娘,眼下却很汗颜地迷失在了皇甫靖绕来绕去哪里都是树的大宅子里了。   待到她发现自己又一次见到了刻有她做的标记的树时,也不由得停下来歇息片刻了。   她坐了半响,伸长了鼻子闻闻,忽地坐起来。   空气里似有一股若有似无味道传来,这味道清幽淡雅,却又回味无穷,像是....   对了,是茶味。   作者有话要说:  高岭花一眼道破真相啊 233333 第16章 狗与屎   放眼整个皇甫宅子,能随时随地煮出一壶飘香四溢的茶的,也就那一人了。   眼下有了这茶味,容七便好找路了,她别的不擅长,唯独一双灵敏的狗鼻子战无不胜。   得了这茶味,犹如得了个万古不灭的指路灯,一路弯着腰寻寻觅觅,不一会儿,便寻到了源头。   那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屋子,不见得多华丽,但也并非寻常茅屋可及。   屋外有一小桌,伴以一紫金茶壶,袅袅白烟升起,容七猛吸一口气,叹一声:   “好茶,好茶。”   桌边人闻声转过头来,见了她,点点头:   “七七姑娘见笑了。”   容七走过去嘿嘿一笑问道:“你这是早就料到我要来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温如沁为她拭尽杯中水汽,嘴角始终锲有一抹淡笑:   “如沁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不过是恰好在不远处瞧见你罢了。”   容七瘪瘪嘴坐下来,若有似无瞥他一眼,带了些随意地问:   “温公子住地真是偏僻。你双腿不便,却偏偏住地这么远,岂不很是麻烦吗?”   温如沁听罢,还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才答道:“要说不便的话,也的确是有。”   他复而又道:“只是我这双残腿,不管住哪儿都有不便,住地同他们近了,便是与人不便,住地远了,便是给自己不便,相比之下,后者倒还划算些。”   这便与不便的,一番话险些将容七绕进去。   如此看来,这人还是能说会道的。   容七也懒地再同他争辩这个话题,待到饮尽一杯水后,趁着温如沁为他满杯时,容七又状似无意地感叹声:   “也不知,我二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斜眼一看,温如沁手上动作平稳,并无任何异常,他将茶推至她面前,又道:   “容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七七姑娘莫要担心,凡事要往好处了想。”   容七自觉没意思,捧了杯说了句:“也是。”   之后便相顾无言。   不一会儿,桌上那壶热茶便又煮开,即使是温火慢炖,若是给了足够的时间,也是足以沸腾起来,热情如火。   相较于茶壶内里的沸腾与鼓动,温如沁的动作却总是那么慢吞吞地,不急不缓,同那颤动的茶壶拉出一方鲜明的对比。   容七见他慢条斯理地将火降了些下来,那白烟也立即少了些。   而桌上另有一小碗,里头装的是墨绿色,又带些乌黑的茶叶。   她问道:   “这是什么茶? ”   “普洱,”   他答道,掀开壶盖,将茶叶慢慢洒进去。   沾了热水的茶叶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突地受了光足够的滋润般,慢慢展开包裹着的身躯,一点点绽放开来。   与此同时,一股茶香亦飘出来,沁人心脾。   容七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而做完这一切的温如沁又挺直了背脊,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容七看他,心想这人真有种风雨欲来,我却安然不动的淡然,做什么事都慢吞吞地,情绪也淡淡地。   温如沁的这种淡同玄凌不同,后者嘛,里头更多的是‘漠’字,冷漠的漠。   而温如沁,却是更偏向温和。   哎,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她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声。   这时,温如沁动了动身子,道:“来了。”   容七云里雾里,什么来了?谁来了?   “嘿!如沁!容老三?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原来来人是皇甫靖,他自树林中走来,手里握着些不知名的什么东西。   显然对于温如沁身边坐的人居然是容七这一点表示惊讶。   容七也懒地同他解释,只选择了沉默。   相较之下,温如沁便要有耐心的多,只消用一杯热茶,便堵了皇甫靖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皇甫靖喝完杯热茶通体顺畅,瞧了温如沁旁边放茶叶的碗空了,立马举了举手中东西,脸上洋洋得意。   “如沁,你瞧这是什么!”   温如沁自他手里接下来,打开一看,脸上也不经显出惊喜之色来。   “ 这....”   皇甫靖脸上得意更甚:“这是阿玄此次从北鹤带回来的一些当地货品,你可还记得这茶叶?就是这个!上次一饮你便对它赞不绝口。   我见阿玄送过来东西里恰好有,于是便想着给你捎过来,如沁如沁,你要怎么感激我?”   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小孩要奖励的模样嘛。   容七见不得皇甫靖这幅模样,瞥一眼低头捯饬怀中宝的温如沁,便朝着皇甫靖使了使眼色,叫他到一边去。   皇甫靖起先还不明白容七这朝着他挤眉弄眼是几个意思,之后还是容七忍不了了,只拉着皇甫靖便走,用了个“有事要商量”理由,将其拉走。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嘿嘿嘿!你这是作甚,我这才刚到如沁那么不过片刻,你怎么就把我拉出来了”   容器环顾四周,小声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可和玄凌说清楚了?”   皇甫靖眼神飘忽:“什么说不说清楚...”   见容七目光如炬,他躲无可躲,这才坦白相告:“阿玄的人早已派了出去...不过你别担心,阿玄府上那些人绝对真实可靠,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我向你保证,不出三日,容姑娘定能安全回来。”   容七看着他,目光有些难以捉摸。   她对于她二姐能够平安回来这一点是早已知晓的,但眼下,眼下最重要的,哪里是这个问题...   “我只是不愿意求他而已。”   容七顿顿,这才吐出了真相。   皇甫靖一副看妖怪的眼神看她:“不正常,真是不正常,那我问你,你为何不愿意求他?我看前段时日你还挺愿意的啊....”   为什么呢?   容七想,大约是为了心底那点点,只有在玄凌面前才会突然暴增的自尊吧。   她上辈子,便是毫不犹豫地求了玄凌的。   几乎是在知晓容宝金被绑的那一瞬间,上辈子的容七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玄凌。   找玄凌做什么呢?   救容宝金。   在她心里,玄凌甚至是比她二姐的安危还要更让她在意。   她甚至还心思毒辣地想啊,她要感谢那绑了她二姐的人,又给了她一个纠缠心上人的理由。   她求他,真是没脸没皮不害臊地求,扯着他衣袖,自动忽略了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嫌恶,说:   “七皇子啊七皇子,你看你我多有缘啊。你在众多皇子中排行老七,而我也单名一个七字。你说说,这不是天赐的缘分是什么? ”   容七上辈子多讨厌她的名字啊,讨厌到,就连写在纸上都带着恨意,可你看,自从她遇上了玄凌,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正是因为如此,重活一世的容七这辈子,才对于不愿向玄凌示弱这件事情,如此敏感而执着了。   当然,皇甫靖没有读心术,他甚至连基本的察言观色都没有,自然是无法明白容七心里万千心思的。   见他一脸的困惑和明显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模样,容七选择了另外一种一目了然,且简单明了的方式。   她拍上皇甫靖肩膀,语重心长:   “打个比方吧,倘若我是一条狗,玄凌是茅厕里的屎——”   好吧,这个比方真是十分之微妙的。   皇甫靖一脸讶然:“嘿!我可没见过把自己比成一条狗的!”   容七正在动情处,眼下也被皇甫少爷这句话给噎住了,心想您关注的重点也委实奇妙。   这话听来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玄凌被她比作一泡屎?   好嘛,皇甫靖这个脑子也是没谁了,容七决定不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据理力争。   她继续说道:“现在你就只把我看做一条狗,但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呢,又是两条完全不同的狗,恩,可以用性情大变来形容就是了,但玄凌呢,一直没变,还是一泡又臭又硬的屎,以前呢,我狗改不了吃屎总爱在他身边转悠,但如今嘛,我却突然长了些志气,决定再也不理会这坨臭东西了。”   “你等下。” 笑地抱着肚子弯了腰的皇甫靖忍不住了,赶紧打断她,好给自己腾出些时间来好好抒发下他积了一肚子的笑意。   容七无奈看他这样笑了好一会儿,皇甫靖终于又要抬头的趋势了,她再接再厉。   然这时的皇甫靖却又面色一变,欲堵着她的嘴不然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但这显然是无用之功,因着容七已经理了理衣角正义凛然地做了最后的陈述:   “简而言之,我容七这一辈子,是再也懒地同这泡臭屎打交道了。”   皇甫靖面上表情堪称精彩纷呈,身体也僵硬的紧。   容七突然开了窍,顺着他目光所向一回头。   身后玄凌站在那里,闲适地靠在一颗松竹旁,面容冷漠。   衬地一边的承德,凶狠如夜叉。   容起心里却在想,   眼前的高岭之花,加上这四周清静悠远的环境,和她珍藏的那幅画,真是巧合地贴合了。   看来是时候该把那幅画给彻底销毁了。   当真内忧啊内忧。   她心里打定主意,立马拔了腿便走,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徐徐前行,皇甫靖呆在一边,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 哎你——”   没办法,容七这态度太淡定了。   一行人目送着容七纤细身影消失在树林里,片刻后,又眼瞧着容七重回视野。   皇甫靖机灵了一回,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方才我就想说.....”   为了掩饰尴尬,容七假意咳咳咳三声,抬起大步就朝着真正的出口走去,路过那始终站在那里的人时,一双手出乎意料地伸出,抓住了她。   突然袭上的,如寒冰般冷意让容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玄凌触到她的同时,已经剧烈动了手臂挣开。   那人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再也不复那凡事都踩在脚下的,高高在上的冷漠,玄凌的目光在一瞬间明显冒出了一股狠意,就连皱眉,也是比平日里多上几分。   深谙玄凌发起狠来有多可怕的皇甫靖眼见他露出这幅神情,暗叫一声不好,赶紧迎上去,暖场地握住玄凌冰凉双手热情道:   “今日天气微凉你在外头站了这么久想必也冷了,快些进屋吧,我找人给你煮上热茶候着。”   幸而,玄凌的表情在那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容七在一旁看着她们有些茫然,皇甫靖朝着她挤眉弄眼,   这是叫她快些离开的意思了。   得令!   容七笑嘻嘻地跑开,全然忽略了身后承德几近要活剥了她一层皮的炽热眼神。   一路回府倒也平静,国公府眼下算得上主子的也就她一人,剩余地全是奴仆婢女,要说热闹也算,说冷清,也冷清。   容七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   如她方才所言,是找到那幅画将之销毁。   只是但她翻遍那藏画的衣橱却没发现它半点踪迹,容七再接再厉,但结果却没这么好了。   她几乎要将整间屋子都掀起,都没半点收获。   这幅画宛如凭空消失般,从容七的房间里遁走的干干净净。   真是怪事怪事,难道还能自己长了脚飞走了不成?   再次寻觅无果,容七也不再强求,只遗憾自己不能亲手把它毁了。   她趴在床边,望着屋前那颗大榕树,想着想着,思绪又跃然至她二姐身上,   也不知道,他们可还好?   她随意往旁边一撇,望见了床边瓷白小甁,瓶体通透白胜雪,只是在那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容七的脸色几乎是立马就黑了下来,暗了声音唤了声:   “绿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就初四啦,小天使们也要上班的上班学习的学习(限高三^o^)   下一章高能,很长很长的一章哟 。   大家年过的怎么样?   哈哈哈 千篇一律的过年标配饭菜也该吃够了吧?   么么哒,诸君。   哟~ 第17章 恶仆有主,善恶有报   国公府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绿荷今日眼皮跳地厉害,她以前常听人说啊,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想啊,自己这是一双眼,要如何计算?   莫不是她两者兼着,福祸并来了?   她满不在意地扯了嘴角一笑,笑自己这般傻气。   这本是她无聊间调剂自我的方式,也不见得多相信,绿荷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却不想,一语成谶。   午时,她本在院子外头采些新鲜药草,瞧见不远处有一东西闪着光,走进了一看,竟是一尊十足十的金元宝!   也不知道哪个大意的,竟把如此金贵的东西落在了药田里......   她左顾右盼半响,神不住鬼不觉地伸手将其捡起,塞进了怀里。   她又踏着悠然步子离开,神色如常,但若是细看,又能在她眼中瞧见一抹得意之色。   呵,   如此轻易,不费吹灰之力地拾了一笔大钱,她能不激动?   怀中元宝闪着诱人金光,与她眼里的精光交相辉映,汇成一股贪婪。   到了下午,有丫鬟来寻她,说三姑娘有找,速速前去。   临行前,她把那元宝好生藏在枕头底下,使劲亲了好几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对于那打断了她美梦的主子心生抱怨。   也不知道这容家三小姐,今日又想做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呢?   她千想万想,万万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容七给她的一场,狠狠的下马威。   屋子里   绿荷有些焦躁。   说不出来的焦躁。   原因是与她同处一室的另外一人,这间屋子名真言顺的主子的容七。   具体有哪里不一样了她答不上来,但今日的容七看起来,就真是要可俱地多。   但容七目前为止还尚且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叫她来之后也没有像其他遭受了非人对待的奴仆的恶主般叫她下不来台面。   容七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但其周身所散发出的不善,又让绿荷戚戚。   等了好一会儿,容七终于开口了,玉指一扬在,指了指窗台边那个平日里用来插花的玉净白瓶。   “那瓶子里的花呢。”   绿荷听了这话,明显松了口气,语气稀松平常:   “我还以为小姐您——,那花摆在屋子里好几天,又没人换下来,我瞧着已经焉了不少,便把它扔了。”   在她认为,这不过是个轻如鸿毛的问题罢了。   但显然她的主子好像并不这么认为,尤其在她说道扔字时,容七脸上又出现了一瞬间让她恐惧的神色了。   她听到容七少见地,没有一丝笑容与玩笑地问她:   “扔在哪里了?”   “在院子外头的药田里。”   “马上捡回来,重新插上。” 容七又道。   “......”   绿荷僵在原地,神色奇怪。   容七又皱了眉:“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绿荷因为她话里的不耐又吃了不小的一惊,许是真正意识到了容七的愤怒,这一次她聪明地选择了顺从,开始向外移着脚步。   “小姐您非得——” 剩下的话,也被容七突然而来的一记眼神给逼退。   她迫不得已,   心里又气又恨,不知容七今日究竟哪根筋不对,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不说,竟还收到如此羞辱!   恐怕是这主子早就瞧她碍眼,这才找了如此荒唐的理由来教训她罢了。   呵,   她冷笑一声,一边在药田中‘兢兢业业’遵从着主子的话,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容七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的等着,不一会儿,绿荷果然捧着几株已经焉坏的花草进门。   一插到那瓶子里,洁白如玉的瓶身同那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委实对比明显,按理说是丑陋的,但容七的心情却在一瞬间放了晴。   因而,待绿荷转过头来时,又瞧见容七笑嘻嘻的一张脸了,那张脸对着她笑道:“辛苦,辛苦!回去吧!”   她也陪着笑,   却再也止不住心里欲将容七那张带了讽刺的嘴角撕破的恨意。   在她看来,容七这一遭,反反复复,不是在戏弄她又是什么?   她恨容七既是对她不满,何以不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何以用这么个荒诞东西羞辱自己?   绿荷心中愤愤然,踏出房门不过半步,又听到容七紧急叫了停,问了一句:   “对了,昨日我在药田里头玩乐时,不慎丢了块金元宝,你可瞧见了?哎,那可是我容家官银,丢了可不得了,旁人用也用不出去。”   绿荷身子僵硬地紧,咬牙半天,这才慢慢答道:   “绿荷恰好无意间瞧见,正想找小姐您呢,您倒先开了口。”   容七又在身后笑了。   绿荷却突然醒悟,犹如当头棒喝,只剩下一句话在脑海中任意徘徊,久久不散:   竹篮打水一场空!   ********   自昨日从皇甫靖家中归来,容七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等一日,若是对方再无任何表示,那也别怪她不顾情面了。   且若是真如皇甫靖所言,玄凌的人已经在暗中行动,那找到容宝金,指日可待。   按理说她不争馒头争口气,怎么样也要拿出一个重活一世的人的态度来,啪啪啪指出真相所在。   但这一世又与前世不一样,这一世有无辜的容阿呆牵扯在其中,这小小的一环将带来的灾祸在事情为尘埃落定前,皆是无法估计的。   因而容七也真是沉得住气,足足在屋子里又等了一日有余。   结果却委实令她失望,一点动静也没有。   此时离容宝金二人被绑也有三日了,她在下人面前谎话圆地再好,也抵不上她二姐三日未曾归家这个铁铮铮的事实。   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为免事迹败露,容七潇洒地拂拂衣袖,开始行动了。   她首先去的是赵家,要找的人自然是赵华裳。   在门口随意唤来一个小丫鬟,容七给了她一封信叫她交给府上的小姐,那丫鬟自然不屑于此,于是容七又拿出了刚从绿荷哪儿讨回来的金元宝,   一番威逼利诱,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   容七步履匆匆赶到皇甫家大宅时,大约是在午时。   来开门的伙计恰好将她认了出来,因而便顺理成章地进了门去。   那下人问她可是要找皇甫少爷,说巧了不是,少爷不久前刚从府上出发,说有要事同七皇子玄凌商量,因而一大早,便已经早早出去,去了城南王爷府邸。   那下人建议:容姑娘请在偏厅稍事歇息,少爷立马就回等不过半刻。   殊不知,这半刻对于此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的容七而言,是不亚于三秋的。   因而容七虚与委蛇地同那下人攀谈一番,待到那下人离开后,这才赶紧离了席。   托她上次无意间去过那间房,这次,容七便要从容的多,左拐右拐片刻,已经瞧见了温如沁那间普普通通的房屋。   不普通的,是这屋子的主子,和这主子所温好的茶罢了。   温如沁瞧见她了,惊讶了一下,随后问道:   “七七姑娘?今日怎么有空造访?”   容七只觉得一路走来嗓子干涩的紧,于是她走过去,不客气地拾起他刚到好的茶一饮而尽,末了皱皱眉,苦着张脸抱怨道:   “这茶的味道可真怪.....”   温如沁笑道:   “这茶味本腥甜,第一次饮,难免不适应。”   “这便是皇甫靖昨日给你的,那产自北鹤的茶?” 容七又问。   温如沁点点头,   他又问一句:“ 以后七七姑娘若是喝地多了,定爱它爱地紧。对了,你今日所为何事?”   然后她瞧见容七放下了茶杯,脸色开始变地正气且严肃,许是方才饮地太匆忙,容七在正式说话前又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这幅逗趣模样引地温如沁低头浅笑不断,而后容七又在他耳边慢慢说了一句:   “如沁,你把我二姐和阿呆还给我吧。”   同一时刻   只听原本寂静无比的赵家大宅里突然传来一身惊恐尖叫,树梢上几只稍事休息的鸟儿也扑了翅膀飞远了。   尚书千金赵华裳此刻杏目圆睁,揪着那传信的小丫鬟追问:“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那丫鬟诚惶诚恐地答了,用言语尽量地将脑海中有些模糊的容七描绘出来。   赵华裳心中有了答案,虽不确定,但也足够她心悸....   她猛地跌落在地双脚失了力气般,呼哧呼哧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被她因着紧张而冒着冷汗的手攥紧在手心的字条上,只堪堪七个字,而正是这七个字,让赵华裳骇到了极致。   那七字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可能...容七怎么会知道?   她究竟是从何而知,又是怎么知道她与容宝金被绑之事有关联?   又或者,这只是容七耍地一个小聪明?故弄玄虚只是想要逼她自乱阵脚?   因着她从来都与容宝金有过节,容七会在出事的第一瞬间想到她也是理所当然.....   是的,赵华裳想到这儿又松了口气 ,心里断定这定是容七的一场心理战罢了....   她不能露出被看穿一切的狼狈...   这时,那丫鬟又叫了一句:“小姐,这封信背面....”   她脸色一变,粗暴地将那信纸又展开来一看,当看到那唯一的一个字后,   赵华裳方才才建起的自信,此刻也兵败如山倒。   耳边传来那丫鬟带着不确定地说道:   “是,是温字.....”   他嘴角的笑淡淡,他好像做什么都是淡淡地模样,在容七说完这句话后,温如沁嘴角的笑竟是一点没变,他抬起头来,语气温和地问道:   “七七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七早猜到了他的对策,因而回答地顺畅:   “我不知你是何时与赵华裳勾结在了一起,又是怎么盯准了烧香时动手,但眼下三日已过,就算是要财也好,要人也好,怎么样也该放个信出来不是?   或是你绑了我二姐的目的另有其他,为了破坏下月容家与皇甫家的婚事?”   她顿顿,叹声气:   “不管你目的是什么,眼下也该停下了,如沁,及时收手。   玄凌已经介入此事,若是叫他查出了什么东西来那即使皇甫靖有心救你,也回天无力了。   况且,这其中还牵扯到阿呆这个质子...若是他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想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温如沁默默听着,待到容七长长的一番话终于要停了,才问道:   “为何七七姑娘如此笃定,绑走容姑娘的人是我呢。”   “唉,此言差矣。” 容七摆正身姿摆摆手   “绑架我二姐的人并非是你,也并非是赵华裳,而是那夜我瞧见的黑衣人罢,若是我没猜错,那是赵家人?   而你嘛,不过是这其中穿针引线的背后人,将我二姐的行程告知赵华裳以便绑架之事,随后又建议皇甫靖前去庙里,你顺理成章地跟来,也顺理成章地把自己从这事中拔出,如此一来,任谁,怕也想不到背后的人会是你。”   这么长长一段话要组织起来,也是废了她好一番心力的。   温如沁有道:“哦?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想我二姐同皇甫靖成婚,因而你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一为拖延时间,二为试探皇甫的真心。”   温如沁笑意更深:   “为什么呢?”   容七诡异地静了静,心里有片刻的挣扎。   要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爱慕着他啊。   .......   但若是她这么直白地将这个东西说出来了,保不准会被一向和颜悦色的温如沁给泼热茶也说不定。   容七想了想,想了一个委婉些的法子:   “咳咳,因为,我在那一晚偷看了你的鸳鸯袋。”   千里姻缘一线牵   容七几乎确定的,温如沁那张纸上定然写着皇甫靖的名字。   诚然,若是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开诚布公,总要难看的多,因而她借用了鸳鸯袋一事,也借以此物表达了她心中欲说之话。   她想,温如沁这下该是赖不掉了。   果然,   温如沁在听到鸳鸯袋三个字之后神色果然有了片刻的恍惚,这给了容七莫大的欣慰,暗叹一声自己真乃机智异常,完美地将此事圆了过去。   温如沁话有点飘忽:“这样啊....”   容七瞧见他这若有所思模样,心里一惊,忙赶上前去再接再厉:“如沁,你快些告诉我,我二姐究竟——”   容七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完,   因为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喧闹的脚步声,两人见此,皆极有默契的听了下来,只等着来人进屋。   来人是皇甫靖,满头大汗如临大敌,一句话,让容七脸色变地异常微妙。   他说:   “找到了!阿玄的人回来通报,说当时绑走容姑娘的三人皆被抓捕,地点竟就在报喜山后山深处!那几人被押了回来此刻正在外头等候发落。”   温如沁问:“找到容姑娘了?”   皇甫靖大大出了口气,摇摇头,又道:   “我们到的时候只瞧见那三人半裸着身子被绑在树上,容姑娘早已被人带走,想来那三人的窘态也是带走容姑娘那三人所为。   据他们所言,那人武功十分高强,三两下解决了他们三人后便带着容姑娘离开了。”   容七定定神,又问道:“那我二姐至今仍下落不明?”   皇甫靖听了,又摇摇头:   “非也非也,容姑娘早已被人送回国公府,现如今正在闺房中稍事休息。”   他说完这话,好似卸下心中千斤重担般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短短三日所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太惊险,太出乎意料....幸而,一切的一切,终回到了起点。   皇甫靖开心啊,不仅开心还很得意,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地夸赞阿玄手下的能干,竟在短短一天之内,已经有了如此大的突破。   容七突然道:“带我去看看那三人。”   皇甫靖欣然应允,二人走到一半,身后温如沁突然若有似无地说了句:   “七七姑娘,我那纸上什么都未写。”   她回过头去,瞧见温如沁举杯朝她一推,眼中笑意氤氲。   容七不敢示弱,立马转向发懵的皇甫靖问道:   “你喜欢喝什么茶?”   皇甫靖老实回答:“普洱啊,怎么了?”   温如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容七笑地高深莫测。   半路上皇甫靖问她:“什么纸?写了什么?嘿,如沁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容七正经答道:“就是那种符咒啊,你不知道吗?写上谁的名字半夜就有奇怪的东西爬上床之类的...”   皇甫靖:“..... ”   到了大厅,果见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低着头伏在地上,身上有几处很是明显的伤痕,瞧着像是鞭子抽出来的。   容七想,看来顺手救了她二姐那人也是足够心狠手辣。   玄凌也在,站在一边便是威严二字。   容七草草打量了那几人之后,便同皇甫靖提出了要回府看望她二姐的打算,皇甫靖自然是不阻止的,当下派了辆马车将她送回了府。   一推开房门,果见床上安然躺着的人。   容七忽地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她二姐这么柔和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唇色惨淡,三天的折磨将她原本的生机勃勃磨尽,哪见平日里光彩夺目的模样。   她忽地有些心疼,心疼她这爱美如命的二姐此刻沧桑模样,但与此同时也感到庆幸,至少人是平安归来了不是?   哪里像容阿呆,此刻还不仅踪影。   她面色一凛,又坐上那架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还是蛮高能的……吧?   但我又怕情节会不会有点陡了?关于如沁和皇甫之间的猫腻,已经有好些小天使猜出来了,蛋君给你们一万个赞^o^, 毕竟我写的还是很多暗示的啦。   在第十章最后不是有写过有人去找赵华裳了咩,那人就是如沁啦。   但素,我向你们保证,关于他们二人,你们只猜对了一半哟,如沁反正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们不搞基!!!(作者君再提示一次啾~~→_→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我写到那句话:   “因为你爱慕着他啊”时,反正心里是很有感触的,我是一个从小的审美就和别人不一样的奇女子, 反正喜欢的东西从来都很奇怪,会被某一句话,某个小动作,就情感大爆发。   我好喜欢好喜欢这句话,感觉好温柔的。   最后,   绿荷终于被小小警告了一下咯,我七七最近几章突然攻气十足有没有?!!   哈哈哈,晚安诸君。*^_^* 第18章 阿呆营救计划   再次到达皇甫家时,时间正好,那几人还在,皇甫靖在,玄凌也在。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容姑娘可还好?”   容七充耳未闻,只朝着那堂下萎靡的三人走过去,蹲下了身子,问道:   “我问你们,那晚你们一同绑走的另一人呢?”   她的声音低低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容七。   皇甫靖听了这话方醒悟过来,那最重要的北鹤质子的事情还未解决呢!   “阿玄?”   玄凌未说一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皇甫靖顿觉不妙,   容七问完话,其中一人抬起头来,同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许是瞧见容七不过一介小女子不足以为惧,其中一人动了动束缚身子的绳子,眯了眼睛随意答道:   “哦你说那个傻子啊,” 他面色浮起一阵嘲笑,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般,开始侃侃而谈:   “行至半路马儿疲倦难走,他就被这么扔下去咯。   反正那傻子不仅人傻,还是个半哑巴,往死里整了也不见说一句话,这种呆子留着有何用?还不如扔在半路,丢给山中野兽做佳肴罢,哈哈哈哈。”   那人说的尽兴,眼中不时有不屑与玩味流出,好似真有一个任人打骂的呆子在眼前一般,他回想起那呆子缩在角落里沉默安静模样.....   妈的,真不该这么早把他丢了!   看那小子长地细皮嫩肉的,脑子虽不好使,但那些青楼馆里,向来只看重这层皮,哪里管你肚子里有几斤几两?   若是将这呆子卖进青楼,定能狠狠捞上一笔!   他想地入神,竟完全忽略了周遭突然变地的气压。   脑海中无数金光闪闪的元宝在天空中飘啊飘,他伸手一抓,嘿!运气真好,抓到了一个,再抓,又是一个!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银子啊....   突然,一阵锥心疼痛袭来,眼前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也变成了一张面无表情却寒寂非常的脸。   容七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踩在那人身上的脚尖又是一用力,   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厉声尖叫。   “你把他扔在了哪里。”   那人哪里晓得这姑奶奶又想做什么哟,五官因着疼痛可怜兮兮地皱成一团,慌不迭地答道:   “夜,夜里走地急有什么都看不见,我哪里晓得哪里是哪里哦,只,只能确定是在报喜山后山上!”   这话说的,就连皇甫靖都想上前狠狠给他几下了。   在夜里,又被绑着身体扔下马车...偏偏还是在人烟稀少常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这所有既定事实加起来,都同时指向了一个推断。   完了,那傻质子这次恐凶多吉少了!   意识到这一点,大堂中气氛便有些压抑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容七,在狠狠地踢了那人重要部位之后,她无意识地扭了扭脖子,开始朝着大门迈去。   皇甫靖拉住她:“你不会打算亲自寻他罢?”   容七不答。   他一下恼了,有些气急败坏:“就凭你一人?容老三你是傻糊涂了不是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岂不得不偿失?   我看啊,你且在家等消息,阿玄早已派人在整片山头搜寻,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便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样可好?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你就莫再添乱了。”   皇甫靖面上言之凿凿,心里却没底的紧,毕竟那傻子已然消失三日,又是在那种情形下,想来也....   容七动容,听了这话思虑半响,于是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听你的,我先回府照顾我二姐,你且记得,一旦有了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我,不管,不管是好消息还是....”   得了皇甫靖的再三保证后,容七这才放下心来上了马车,   但他显然是斗不过容七的。   皇甫靖以为容七这下总该乖乖听话静候佳音了,但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她在他眼前使的一出障眼法。   此时的容七,已经整理了行装,绕过了宽敞的院子通过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报喜山。   别人如何打算她管不着,但这小孩是一定要救的。   容七再是铁石心肠,也忍受不住这小孩如今被丢弃在深山中,生死未卜的事实。   就算是看在阿呆平日里唯独对她一人亲近这一点上,她也无法如了皇甫靖的愿,只安心候在家里,被动地等待着。   因着容七这一次也算‘秘密出行’,既然如此,那府上马车自然是用不得了,所幸她出门前带了足够银两,当即便在马铺里租了一辆。   她银子给的大度,商家也不吝啬地租给她一匹身强体壮的马儿,这样行了约有两个时辰,便已经到了报喜山下。   容七将那马牵到了一处隐秘处,将马绳绑在了树上,她又在马儿眼前堆了一摞青草。待到一切准备就绪,   容七紧了紧身上行李,撸起来袖子便朝着山上行进了。   她带了些干粮,腰间别了一装满水的竹筒,内心笃定,她这一趟,恐是要费些时日的。   因着夜雨的的关系,路上留下的痕迹被冲淡,变得模糊,但在容七不屑的努力下,她终于发现了那夜绑走容七的绑匪所驾驶的马车留下的痕迹。   知道这条路的人很少,通行马车的几率更低,因而车轮留下的痕迹并不杂乱,虽不清晰,却胜在简洁。   容七跟着那条路走上去,在行至某一处时,车轮出现了第二条轨迹,并不像是因为调转了方向,更像是在此处马车停了下来,突然地急刹在地上留下的擦痕。   她眼睛一亮,就是这里了!   这里定是那群人中途停下,为了将碍事的容阿呆丢下去的事发地。   环顾四周,在瞧见一片茂密而又无边无际的树林时,容七的心又是猛地一寒。   一阵凉风袭来在,冷意挡不住。   这时,一声令人身子骨发寒的嚎叫突然自不远处传来 ,容七抖了抖身子,心想这里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偶有山中野兽宣誓主权般的造访。   她简直无法想象依着阿呆的性子要想平安无事地在这宛如迷宫般,让人心生绝望的地方可以安全存活。   夕阳西下夜晚来临,她就着那片地方,生起了一堆燃地旺盛的柴火。   这火不单可以让她抵挡夜里骤降的气温,亦可以祛除附近可能存在的猛兽。   做好了这一切,容七便倚在一棵树上开始养精蓄锐,   她这一夜睡地并不踏实,一边要想着天亮了该去哪里找人的问题,一边还要留意着火。   待到天边开始泛白,容七睁着一双黑圈明显的眼,也开始出发了。   她往东面行了约有一里路,惊喜地发现了一处小溪,小溪位于一处狭小山谷间,水质清澈可照人,盈盈泛着蓝光。   她朝着水面瞧一眼,立马别开了脸。   那个一身狼狈面容凄惨的人是谁,她一定不认识。   也许是自己的模样委实好笑的很,也许是她一大早突然心情不错,容七一边用水洗着脸,一边不可控地开始笑起来。   常言道,乐极生悲。   她猝不及防地摔倒了,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所幸屁股先着了地,痛当然是痛的,但比如她不幸被打湿的衣裙,那点痛又不算什么了。   容七拎着自己湿淋淋的裙子,望望四周很是头痛。   更可怜的是,她的肚子开始铃铛作响了。而那袋干粮亦被她遗留在了火堆旁。   她瞧瞧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捡了个尖细些的树枝踏进小溪中捕鱼果腹。   彼时虽是盛夏时节太阳毒辣气温灼灼,但溪水还是冰凉,容七下水的瞬间呼呼呼打了几个寒噤,定了定心神握紧树枝要开干了。   一叉子插下去,不见反应,等了一会儿,她周遭的水面突地剧烈翻涌起来,她被这突然的激浪打倒,一屁股跌落在水中。   而后,   一个庞然大物突地从水面上窜起,溅起的水花悉数打在容七脸上,啪啪啪打地她生疼。   她心中第一反应是:完了,她居然插到了一条美人鱼。   容七擦亮双眼一看,又立马改口:   苍天,那是一条美男鱼。   那突然从水面上窜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半裸着身体,肌肉紧实比例匀称,剑眉紧凛。   容七定睛一看,那人肩头有一道不浅的伤口,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戳出来的。   她站起来,决定恶人先告状:   “你是谁?从何而来?没事躲在水里做什么?”   那人也是大度,并不理会她的撒泼,拨开了自己湿淋淋的长发以一长绳随意绑着,露出脸来.....   真是一张既凶悍又老成的脸啊。   容七感叹一声,   而后瞧见他从水里出来,手中握着一条肥美鲜活的大鱼。   她谄媚地跟上去,正思索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和他提出这鱼两人对半分的不要脸要求。   那人走到某一处,开始拾起地上衣服披上,抬手间身上多处肌肉有规律地舒张着,真是赏心悦目。   而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滑落下来,容七原本愉悦地欣赏美色的眼睛一眯,走上前去,拾起掉落在地的玉佩,问道: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那是一块极好的玉,色泽饱满,晶莹剔透,精雕细琢,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翻过来一看,上头有一用梵文刻成的字,   那是主人的名字。   这玉是容阿呆自小佩戴在身的护身符,十年前出发大庆前夕北鹤王亲自为其所戴,世间仅有一块。   这玉在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身上,那算来算去,只堪堪两种可能。   一是容阿呆在逃跑途中不甚弄丢,后被此人捡起。   而另一种.....   容七打量着他,握紧了手里枝条暗自准备。   她在等一个回答,   那男子已经套好衣衫,将束起的长发放下,看一眼她手里握着的玉佩,语气低沉:   “捡来的。”   “从哪里捡来的?”   “从一个死人身上。”   “......”   她定了定心神,扶额问道:   “ 他现在在何处?”   布满粗茧的手指一扬,指了指同她相背的方向。   “这条小溪的下游处。”   容七晃悠着一双几乎站不住的腿,死命朝前跑去。   身后,一双如鹰般利眼紧锁着她仓皇背影,喃喃:   “原来你便是容七。”   顺着那条小溪顺流而下,终点是一汪碧绿清潭。   四周冷寂了无人烟,绿树环绕犹如人间仙境。   她定睛一看,果见溪边躺有一人。   容七的心几乎是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脚步不稳地跑过去,   确认了那人正是她要找的容阿呆。   这样苍白无力,了无意识的小傻子。   容七将他扶起来,死命朝着他心脏处挤压了几下,而后忐忑地将手指探到他鼻间,   虽是微弱,但仍有浅浅气息在流动。   容七再不敢怠慢,又重复了好几下,噗地一声,容阿呆眼皮一跳,突然弹起身子,头惯性一偏,呕出一大口清水出来。   在那之后,他又宛如全身力气都被用尽般,泄气地瘫倒下去,浅浅呼吸着,微微皱着眉。   容七把他浸在水中的秀发捞起,用了力气拍拍他的脸,一遍遍唤到:   “阿呆,阿呆,快醒醒。”   当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自她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这样叫他,只会把他仅剩的一口气拍没了。”   容七转过去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江衡。” 那人也十分干脆的回答了。   “江公子,可否请你帮我一把,把他抬到那边干燥地方去。”   男人的手浑厚有力,抱起同样身为男子的容阿呆竟易如反掌。   容七又燃起了一堆火。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出现 算...男4 哈哈。 第19章 浑身是伤的阿呆公子   正是夜深人静鸟不语时,黑漆漆的夜里,单有一处火光闪耀,使其四周都变得暖和。   容七一边暗自打量着依靠着一棵树上闭目养神的江衡,一边拥进怀里的人。   容七看地并不明显,但这依然被感官敏锐的江衡捕捉到,凌厉双眼睁开,隔着一小段距离同容七对视。   她坦白招供:“因为江公子您实在太帅气,小女一时这才看了又看。”   江衡粗壮手臂环于胸前,声音冷硬:“我并没有问你。”   容七嘿嘿嘿傻笑三声,佯装一点也不尴尬的模样抚上容阿呆额头,那额上炽热的温度让她心惊,   他身上衣衫早已被烘干,但容阿呆昏迷许久始终不醒,现在竟还发起了烧。   “你以为他仅仅是呛了水不成。”   容七回过头去,见江衡斜眼望着容阿呆身子。   她犹豫了下,掀开覆在容阿呆身上薄薄一层衣襟,瞧见里头几乎布满全身,深深浅浅的伤口。   甚至有鲜嫩细肉翻出,四周结了一层血痂。   看起来像是被利物所划,然若是细看,其中又带了些撕咬过的痕迹。   或许是被这山中野兽当做猎物一方厮杀留下的痕迹,又或许是他在行走时不甚被其他利器所伤。   容七吐口气,又把他衣裳合上,不忍再看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燃地正旺的火忽地发出爆裂一声巨响,江衡从浅眠中惊喜,环顾四周,只瞧见被小心安置在地上的容阿呆。   屏息一听,不远处有浅浅声响。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夜半的林中离了火清冷寒寂。   那是一个人的背影,黑暗中无法分辨其身份,但其蹲在草丛中鬼鬼祟祟的模样委实使人怀疑。   江衡来到他身后,对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而后只感觉一双坚硬有力的手猛然钳住她的脖子,随着江衡手越发用力,她喉间气息也越来越少。   容七造孽,赶紧硬撑着发出一声:“咳咳,江,江公子,是我。”   江衡眼睛一眯,将她放开,容七跌落在地剧烈的咳了几声,那股不适感才慢慢消停。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江衡问。   容七扬了扬手中绿油油药草:“专门治阿呆身上伤口的好东西。”   他们又回到原点,容七先是将采来的药草洗净放入口中嚼碎,掀开了容阿呆形同虚设的衣服,取出口中早已绵软的东西敷在伤口上。   上完药后,天色也有些微亮,一天竟就这么过去。   容阿呆第二日有了些许好转,额上温度虽然依旧吓人,较之前一日已经降了许多,就连身上伤,都因着昨夜药草的缘故愈合了些,开始慢慢结疤。   容阿呆身子未愈意识不清,容七虽很想带着他早日归家,但也有心无力,只好再等几日,待到他恢复了意识再作打算。   而这几日,除去一个终日沉睡的小傻子,这偌大片树林里便只剩她与江衡二人,   虽然容七对于江衡为何会留在他们二人身边一点头绪也没有。   白天倒是很好混过去,四处走走,收集柴火,倒了需填饱五脏庙的时候江衡便下水捉鱼,容七在一旁加油打气,倒也相安无事一派和谐。   只是若到了晚上,那就再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江衡模样本就长地凶悍冷血,就着火光一看就更是可怕了,一双漆黑双眼迎着光,落在容七眼里硬生生地变成了闪着绿光的贪婪模样。   夜深人静,女子家的心思本就要细腻几分(作者君强行插入:是的,我们的七七依旧还是一个正直二八年华的女孩纸的。)   在联想到为何非亲非故的江衡会甘愿留下来帮他们这一点....   莫非他一直都在假意逢迎,只等最佳时候化身恶狼向着他们眼下一病一弱的两人赤果果地扑过来啃食?   又或是,江衡通过那块玉佩识破了容阿呆身份,又或是她的身份,在做着长足打算?   无论是哪一种猜想,与容七而言都无凭无据,但若非要她选的话,她宁可选择第二种。   毕竟江衡此人,并不像寻常的贼人,他身上带了种神秘的未知,但同时他的眼神又危险无比。   脑中回想那夜江衡钳住她脖子的压迫感与恐惧,容七仍心有余悸。   此人太可怕了,竟在还未确认她身份之前,已经起了杀意,容七几乎确定若是那时她没有及时求救,现在她恐早已魂归西天了。   在容七这无意义的猜忌中,又是一天迎来。   前夜容阿呆突然好转,竟中途醒来过一次,那时容七正为他合上衣衫,双手自然是放在了他光裸皮肤上。   若是放在以往,这动作容七早已做了千百遍,心中那些个礼义廉耻云云放在人命前头都不值一提,但,   容阿呆这边突然睁开眼,他看一眼胸膛上堂而皇之放着的一只手,视线往上,又与那手的主人对上眼。   面对如此清澈无害如小鹿般,既带了骨子里的温顺,在那温顺中又含了一丝疑问的目光,容七突然有些词穷。   眼下这么个局面,任是谁看了,都是一副她色心又起于深夜中扒了美少年衣物的案发现场嘛。   她不能带坏小孩,于是容七一不做二不休,又在那光洁肌肤上重重摸了一把,道:   “好滑啊。”   小孩只来得及对她淡淡一笑,便又昏睡了过去。   她做贼心虚般,擦擦额角的汗。   看一眼一旁未受影响闭目养神的江衡,心中暗叹一声,真是漫长的一夜啊。   事情在第三日终于有了转机。   彼时正值日出,初阳刚升天色微亮,却是不平静的一个早晨。   停在树梢上的鸟儿许是察觉到危险与不安,在容七睁眼的一瞬间,突然叽叽喳喳闹作一团,慌张地扑扇着翅膀在天上盘桓,而后又四散开,各自飞向不同方向。   这些花鸟虫鱼,家禽野兽天生便敏锐,较之人,总要未雨绸缪些。   同样敏锐的,还有另一人,眼睛一眯身子一闪,已经不动声色地藏匿于一颗粗壮树上,树的枝繁叶茂和他的身手矫捷使得江衡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然。   容七一时没忍住险些站起来拍拍手,声情并茂地赞叹一声:   好!好一个武功高强的江公子!   有谈话声传来,也有火把发出的强光染亮了微亮的天,来人走进了,是一群身着墨黑长袍,前胸有紫金盔甲的护卫。   是王府的人。   那群人身后像是还跟着谁,容七定睛一看,只见那群护卫皆自觉地往两边站,井然有序地分出条大道来,供后来而上的玄凌差遣。   容七坏心思的想啊,管你王府上侍卫有多能干呢,眼下还不是她先找到人了?   “人没事吧。” 玄凌走过来,探了探昏迷的容阿呆的鼻息,气息虽弱,倒也算得上平稳。   看来被人照料的很好。   他看一眼容七,道:“必须马上送回府上医治,既然人都找到了,那便走吧。”   他唤了一个侍卫来将容阿呆伏在背上 ,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模糊呻、吟 ,容七迎上去,掀开衣服一看,伤口果然淬了血。   玄凌走过来,目光落在容阿呆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抱歉。” 那侍卫十分懂礼节,立马致了歉。   转以抱的形势小心翼翼护着他。   容七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她被困在山上也有三日,若不是因为容阿呆早就下了山,眼下有人来援助了,虽然来的人偏偏是玄凌,但容七也不讲究地将就着妥协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一眼江衡藏身的大树,安安静静地,分外和谐,他恐是早就走了吧。   她转过头去,继续赶着路。   即使是王府上的马车,也是上不了这陡峭深山的。因而他们一行人只好沿着来时路慢慢走下山去。   容七故意地走在队伍最末端,但时不时地,当她巧妙地绕到最后,又会出现那么几个人沉默地走到她后面去,容七不信这个邪,寻了机会又跑后面去,结果又是如此。   这样反反复复地,她也倦了。   在她正前方的人倒是一直都很沉默。   但气场这东西也是分人的,玄凌那沉默前行的背影同某个不知名的侍卫想比,又是又不同的。   正所谓气质高洁,凛然不可犯也。   容七犯不起,一路上都同前面人保持了一段十分安全的距离。   安全到,即使玄凌突然犯了羊癫疯整个身子都笔挺笔挺地倒下来了,也砸不到容七一根寒毛。   偶尔拾起些路边黄土,一路走,一路撒到那人背后衣襟上,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很快地,王府的马车已经映入眼帘。   有人自觉上了马,有人尽忠尽职地掀开轿帘供真正的主子进去。   容七呢,左顾右盼半响,拐了个小弯终于发现自己三天前绑在树上的马车。   要说她当初拿高价买马真是机智呢,好马就是好马,三天就吃了一堆草依旧活蹦乱跳精神的很,容七满意啊,拍了拍畜生额上的鬃毛,将它牵出来。   王府的马车共有两辆,一辆为玄凌所用,上头刻了皇家子弟的徽章,另一辆想必是为他们所用。   容七见状,合了手笑眯眯朝着他道:“您看我这马车用惯了又舒服,就不劳烦七皇子了。”   玄凌看她一眼,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容七整理好了马车内的的东西,又叫了方才那个侍卫将容阿呆安置到了车内,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出发了。   原本早就上了马车的人又下来了,玄凌走过来,掀开轿帘看了眼里头温顺躺着的容阿呆,道:   “他不能乘这辆马车。 ”   言外之意,你容七自己发疯欲坐这辆来路不明,且廉价的马车他管不着,但北鹤质子不能陪着她疯,若是路上横生枝节,她容七是但不起这份责任的。   小样儿!   容七心里腹诽,   你容姑奶奶这车可花了真金白银整整五十两!!五十两!!你竟然还嫌弃。   玄凌说完这话,不等他指示,身边侍卫察言观色,欲将人带走、   可怜容阿呆,全身软绵绵地叫人揉过来揉过去,容七看着不忍啊,心疼啊,于是她立马挂上一抹谄媚的笑,先人一步扶起容阿呆搭在肩上:   “就不劳烦您的人了,我来,我来。是那边那辆十分气派的马车吗?我们姐弟两这就去,这就去。”   玄凌嘴角似有浅浅笑意流窜,双目紧缩暗中吃了一憋有苦说不出的她,点了点头。   待到容七耗尽全力才把容阿呆扶进那第三辆马车后,看了看车内里奢华却不失富雅的装潢,暗自腹诽。   怪不得人家连五十两银子一辆的马车也看不上了。 第20章 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   也不知是驾车之人技术高超,还是本就下了山道路还算平坦,一路上并不颠簸,她原来还担心阿呆身上伤会裂开,眼下再不担心。   她眼睛一眯一眯,明显有些撑不住欲往下掉的眼皮了。   这委实不能怪容七,只怪她这三日来都未曾好好睡过一晚,一闭眼,脑子里都是江衡掐着她脖子凶狠模样,一睁眼,那凶狠的面容又在眼前....   她打瞌睡,打地迷迷糊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她思绪飘飘然,缓慢睁眼,一眨一眨地,瞧见一双明亮双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还没回过神来,又定睛一看,原来是已经苏醒过来的小孩儿,她长长舒口气,懒懒伸了腰:   “醒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在容七膝盖上摇摇头,虽嘴唇苍白的不像话,但气色看起来是要好多了。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几天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容七醒了神,赶紧好奇追问。   容阿呆缓慢眨眼,看起来很是费力地张了嘴,还未说话,喉咙里已经有干涩的声音传来,哑哑地。   容七心疼了,又道: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安心睡觉吧。”   小孩点点头,轻咳了几下。   这时,车外有声音传来,听着只离他们不过几米距离:   “人呢?”   “回主子,还在车里,我见容姑娘睡得香甜便没有叫人,您看现在是否需要叫醒?”   “.....” 那声音沉默了一小会。   而后又道:   “还是我来吧。”   容七强忍着早已失了知觉的腿想,你们口中的容姑娘已经醒了啊醒了啊,谁来把小孩扶下去快些疗伤啊。   这时,容阿呆动了动,突然开口说话:   “七七。”   这字正腔圆的,感情方才那干涩的声音是她耳边幻觉不成。   “恩?”   她俯下身子,凑近了小孩嘴巴欲听地更仔细些。   而后,一轻柔的吻落在她额上。   容七抬起来,捏小孩脸:“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容阿呆又咳了下,笑笑,又道:“谢谢你,七七。”   容七:.....   电光火石间,她蓦然想起了某一日在某个小角落里她落在小傻子额上的那个吻了。   谁教他这个的?显然是容七自己。   哎,她幽幽叹气脸色微妙。   果然害人终害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世间因果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自己种下的苦果就算是打碎咯,也要含着泪吞下去,容七笑地慈祥,抚抚小孩俊俏的脸蛋:   “不谢,不谢。”   一抬眼,只对上一双冷冽的眼。   玄凌一手扶着半开的轿帘,冷眼瞧着他们。   也不知道他进来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下来罢,到了。”   她一看,眼前不是国公府上又是哪里?   一瞧见他们远行归家,站在门口的家丁赶上上前来扶着,容七问她:   “二小姐可还好?”   那家丁回答道:“二小姐气色好了许久,但仍长睡不起。”   容七默,想她二姐这一觉定是要睡个够的,这之于她,也是难得无忧无虑好好休息的时候。   因而她特地同下人交待了,这几日若没有什么大事,尽量别去打扰容宝金。   现如今连容阿呆也回来了,虽是一身伤,但幸好无生命之忧,这起绑架案看起来是结束了,但容七也晓得,   这只是开始而已。   此时,国公府外,有一人背手立在原地,眸光闪耀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安静了一路的承德这时候凑上去询问主子:“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玄凌瞥他一眼,又望望眼前威严宽敞的大门。   “你说,若是被寻常野兽撕咬亦或是被他人所伤的伤口该是如何?”   承德讶然瞧他一眼,默了会,这才道:“主子说的是那北鹤质子身上的伤?”   他顿顿,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承德只是远远看了眼,并不太清楚,只约莫记得这傻子送来也有十年,现如今大庆与北鹤虽不如往日兵戎相见,但却明争暗斗的难免,主子上次奉圣上之名前去北鹤,亦是为了两国关系。”   一声轻笑,玄凌状似随意:“我不过只说了伤口二字,你又扯到哪里去了?”   承德羞赧,默然。   玄凌收敛了笑意,又道:“我只是觉得,依照那伤口的纹路,看起来像是这傻子自己找自己不痛快。”   一石激起千层浪,承德惊恐:“您的意思是这乃是他自己——”   “你可知,此次我前去北鹤商谈的为何事?”   “....” 承德惶恐。   “北鹤王近几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膝下五子,老大不学无术,老四现如今身在大庆,老三老二不用说。   单一个最年轻的幼子沈明钰是个人才,恐就在这两年内,沈明钰便会继承王位一统北鹤,这也是我此次为何单与沈明钰见面的原因。   而这位优秀的昭阳王,满心所系的,竟是要求大庆在他登基大日将远在大庆的哥哥送回家。”   承德讶然:“这....”   “沈明钰要质子回去,原因无非两种。一是念在血脉同源手足情深,二,铲除异己以除后患。”   而皇室之间,哪里有什么血脉亲情牵绊?   玄凌顿顿,微眯了眼。   “我只是好奇,单就沈明钰而已,一个被残忍送到他国做质子受尽冷暖的傻子,究竟为何让他害怕。”   亦或,   他们不识庐山真面目罢了。   承德明白他话里意思,当下立马道:“即日起,我便派上几人监督这人。”   “做地小心些。” 他拂袖,信步走上马车。   一行人很快又消失不见,微风吹过,过往言语再不见痕迹。   正如容七所预料的,容宝金这一觉,委实又长睡了足足两个日夜有余。   期间也一切正常,皇甫靖于公于私都来探望过几次,但容宝金香闺他也进不去,因而与其说是看望自己的未婚妻子,倒不如说皇甫靖是来找容七唠嗑来了。   而提及这场绑架案的元凶,他似有满腹疑问:   “嘿,容老三啊,你说这绑了你二姐的到底会是谁?难道真如我当初所说的,是看中了容姑娘财力一时起了贪心?”   容七默然,他又道:“可这条路也走不通啊,若是为财,为何你我在家中苦等了三日也不见送来什么勒索的信件,别说是要银子了,连信儿都一点没有。   且那被抓起来的三人也有些让人生疑,只说是收了钱替人办事,说,要将容姑娘藏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但就是不能放人走。嘿,这可就奇了怪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绑匪不成? ”   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好的绑匪她不知道,但天底下定是没有你这样不解风情又愚蠢的友人了。   容七拍拍他肩,只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   “乖,多回去喝几杯茶吧。”   皇甫靖云里雾里,摸着头很是困惑的走了。   在那之后,她又去了小孩屋子里一趟。   容阿呆乖巧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周身的伤口因着这几日下人悉心照顾也好了许多,似是已无大碍。   她站在这间‘奇怪’的屋子前,心有戚戚。   严格来说,容七平日里鲜少会来到这间屋子。事实上她性子虽野,但却并不聒噪。   虽在暗地中被人议论非非或好或坏,但至少在明面上,容阿呆这个质子头衔依旧是响亮的,因而他所住的这间屋子,算得上府上最好之一。   然每次容七造访,都要感叹一声,这小孩占着这么好一间房,却什么都不放,委实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容阿呆的房间委实太简陋了,简陋到,好似除了那一张床,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小孩刚喝过药,又加上本就嗜睡的性子,眼下卧倒在床睡地天昏地暗,容七闲来无聊便在外头四处走走。   在他屋外,有一大片花海。   半刻,容七捧着一束花回了房,容阿呆也醒了,他坐起身子,一只手臂随意撑着床,另一只手慵懒揉着眼。   “醒啦?” 容七好不容七在这一目了然简陋异常的屋子里找到了个花瓶将花插上。   容阿呆半捧着脸,显然没有从冗长的睡眠中完全清醒过来。   她摆弄着那束花,突然听到身后容阿呆慢慢说了句:   “好看的。”   容七一脸困惑:“什么好看的,花?”   容阿呆摇摇头:“那副画。”   他说的轻,嗓子又哑哑的,听在容七耳朵里就自动归成了‘花’字,满心以为小傻子这是在夸赞她采来的花呢。   她心中一喜,拔了朵鲜红娇嫩的玫瑰走过去,别在他耳朵边上,一边做了行凶作恶的模样,一边轻佻地挑起他尖尖的下巴:   “来啊,小美人,给大爷笑一个。”   容阿呆咧了嘴角迷了眼,该是这世上最配合她的人了。   容七开怀大笑乐地抱着手臂弯了腰。   绿荷突然走来,倚在门边说了句:“小姐,二小姐已经醒过来,说要见您。”   容七赶到她二姐房间时,掀开珠帘一看,乖乖,眼前这个光彩夺目明亮照人的美人,还是昨日面容凄惨嘴唇煞白的容宝金吗。   果然人靠衣装人靠衣装,她二姐底子本就不差,眼下只略施粉黛,换件衣裳,已经又是昔日享誉京城的容二小姐该有的模样了。   见容七进来了,容宝金朝她招手。   她痴痴地笑,对着如花似玉的二姐问道:   “这下您可睡饱了吧?五日,二姐您可在床上整整睡了五日,若不是有贴身丫鬟按时喂您些清粥,只怕容二小姐哟,就此香消玉殒,究其原因——睡死的。”   容宝金佯怒地瞪她一眼:“阿呆可还好?”   容七点头:“虽不是很好,但也不差。”   “那就好。”   容七问她,那夜究竟怎么回事。容阿呆又怎么会被绑走。   谁知,容宝金却无奈一笑,   那夜的事,她委实也记得不清楚。   事发时她早已上床歇息正睡得熟,就连绑匪何时进了屋,又是怎么将她绑走都无甚影响。   容七顿顿,还是决定胆大妄为地吐槽一番:“二姐,你这是被人下了迷药吧。”   “谁知道呢,” 容宝金并不在意:“至于容阿呆何时来到我房间,又是因着何事,我便更不清楚了。醒来时便已经呆在了绑匪的马车里,角落里蜷缩着容阿呆,之后在半路,那群人又将阿呆丢下。”   聊聊两三笔,容宝金便将这惊魂三日带过。   容七不由得想,其实温如沁的本意,也只是为了拖住她二姐,意在拖住这场婚事,既不为财,也不为利,因而并未过份对待容宝金。   也算万幸。   “话说回来,你可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容七老实摇头:“二姐心思多,七七猜不透。”   额上被狠狠弹了一下,她也安分下来。   却看容宝金脸上将笑未笑,若有所思,而后道:   “ 老三,若是我说,对于凶手是谁已经有了答案呢。”   容七笑啊笑:“二姐聪明过人这有何难。”   容宝金瞧出了她眼中不在意,也懒地戳穿她,只轻飘飘说了句:   “你莫不是以为,我能想到的层面,只限于赵华裳罢。”   此话一出,风云巨变。   容七瓜子也不磕了,眼神也放光了,握着她二姐的手,完全顶礼膜拜:   “二姐,你可真神了....你是怎么猜到他——”   容七又停下,心想就算她二姐猜到了赵华裳是其中一人,也猜到了在赵华裳背后还始终有一个穿针引线的推手,可,问题在于,容宝金真能如此敏锐地猜中此人是温如沁?   容宝金也笑笑,不予置否。   “我也只是有些怀疑,只是这猜忌的种子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想拔也拔不掉。”   “那二姐,你又该怎么办?”   容宝金微微一笑,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就凭这个眼神,容七也晓得这一次她二姐是真的动了心欲一探到底了。   她这二姐别的都好,脾气却阴着阴着倔地紧,认准了一条路便要走到底。   至少是在表面上,这起绑架便过去了。   一来容宝金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且托了容七处理得当,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二来,其中还牵扯到了赵华裳,赵华裳虽不足为惧,但她爹户部尚书赵焕却应当留一手,若是公然将此事闹到台面上,以一牵引出十,层层递进地,也不知会到了怎样的深处。   容宝金直觉,此事定没有其表面上这么简单,亦或,就连她目前所猜测的,所惊疑的,都是偌大事实的一处冰山之角。   最聪明的法子,当属以静制动,以退为进,知分寸,明是非。   她心中隐约觉得此事牵扯到许多,因而也不愿去趟这趟浑水。停在这里,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俨然是最好的结局。   一来,可以让此事顺理成章地过去,就算有人还心存疑惑欲探究到底,但终归知道此事的人就少,了解些□□的人更是稀缺,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时间一久,亦化作尘风飘散了。   二来嘛,将此事作为治治嚣张跋扈的赵华裳,也不失为一妙计,毕竟处于暗处见不得光的人是赵华裳,她容宝金是位于明处的受害者,   于公于私,此事若是被人知晓,赵华裳必成众矢之的。   她心中清楚明白,赵华裳赵姑娘充其量不过一只纸上老虎,无勇无谋,若是想要她受一点小苦头,亦是不难的。   但眼下,摆在她面前的,还有另外些事。   其一,乃是她心中怀疑的那人。   其二,她与皇甫靖的婚事也该再做考量。   并非临阵退缩,容宝金心想,   若是她这第一个猜想果真成立,那她想,她与皇甫靖的这门亲事,————   是必将如期举行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这一章又出现大名鼎鼎沈明钰了咩 ^o^,此人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关键的人物!究竟怎么样的关键,就请大家和我一起写下去吧(因为我还没写到那里呢哈哈)   阿呆身上的伤,正如玄凌所言,就是自己弄的。   然后阿呆这一章说的画,和“好看”,是照应第五章的时候,阿呆第一次见到玄凌的画说好看,七七骗他说不好看,阿呆这一次看了玄凌之后所以又说:好看的。   有没有小天使想起来咩?2333   ps:   作者君今天开了个新浪微博啦, 微博名:憨豆仙人球   (因为今天才开所以搜索时综合搜不到,小天使们想加我的要点“搜索用户名”才搜得到哦~)   这个微博就是平常我的集合地啦,欢迎大家来调戏~么么哒。 第21章 温如沁,你可真厉害。   事情又过几日,一切皆风平浪静。   只除了另外一人,这人便是赵华裳。   自从收到了容七那封书信后,她整整两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尤其在知晓容宝金竟然已经被安全送回来,自己找的人也被抓走后, 赵华裳开始慌了。   都说做了恶事的人难免亏心,这样又在家候了半日,她坐不住了。   千想万想,只一心盼着前去找那温如沁理论去!   那时温如沁来找她提出这个大胆计划时,她本不该答应的——,   妄她赵华裳身份尊贵,到头来居然会受了一个双腿有疾的残废蛊惑!   犹记得温如沁当时来找她时的模样......,想来那时的她正处于对容宝金极度愤恨中,肝火正旺经不得人劝,那时她一心只想这容宝金从这世上消失才好,情绪正激昂。   就是这么巧,温如沁出现了。   好像算准一切似的。   循循善诱,步步为营。   现在想来,温如沁定是利用了当时正值生气当头上的她,狠狠地在她这团嫉妒之火上加了一把热油,这才有了后续一切事情。   现在可好?   计划了这么多,却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   且还让容家那个容疯子知道了...思及此,赵华裳脸上阴鹜更阴一分。   她要去找温如沁理论,即使有朝一日要她赵华裳下地狱,她也定要拉着这废人一起!   她说到做到,当下便风风火火启程,坐着马车一路疾行,来到皇甫家大宅子前头。   负责看门的伙计并不识她,自然要拦。   赵华裳将眼前的手用力打开,讥讽:“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我赵华裳也该拦?”   那伙计总归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初初瞧见眼前女子出众的衣着便知晓她非常人了,又听她自报家门名为赵华裳,这名字总觉听着耳熟。   姓赵.....对了。他脑中搜索了一番,也约莫将赵华裳身份猜了出来。   “赵小姐,对不住了。凡没有少爷指令,皆不可入内。”   尚书之女又如何?   就连国公府上容小姐也并非随进随出呢。   这些刁钻跋扈的千金小姐脾气总这么急躁,凡事都不讲规矩。   赵华裳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手微微抖着:“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真是反了!反了!一个下人胆敢如此猖狂?”   “赵姑娘?” 这时,不远处一声惊讶呼喊传来。   伙计松了口气,道:“少爷,您看这-——”   皇甫靖走近,有些疑惑望望眼前对峙着的二人;“怎么了?发生何事,赵姑娘今日又为何到访?”   赵华裳眼见他来了,脸色一变,有些阴阳怪气地抱怨道:“大将军府上就是不一样,真不是想进便能进的,得嘞,下次我定提前同您皇甫家人打好招呼,得一次通行证?”   事到如今,容宝金和皇甫靖婚事已定,赵华裳也懒地再装作一副对他感兴趣的模样了,眼下便有些原形毕露,话语间透着股浓浓的不屑与讽刺。   加之她本就心情不悦,这一句一句的,态度着实恶劣。   皇甫靖显然也愣住了,没想到这赵家姑娘竟是这般刁钻脾气呢....   赵华裳见他不搭腔,又语气不善地问他:“呆子!我问你,你府上温如沁在哪里?”   “如沁?” 皇甫靖讶然:“你找他,所为何事?”   赵华裳不耐:“有事!你且告诉我在哪里便是。”   乖乖,怪不得身边人时常告诫他,女人心海底针呢。谁来告诉他,眼前这又吵又闹活似个骂街泼妇般的女子,真的是娇俏可爱的赵华裳?   这,分明就是年轻了好些岁数的她娘亲才是。   皇甫靖显然一脸蒙,许是自小在他娘严厉与棍棒中成长起来,他对于女子的凶恶委实是没有一点法子的。   竟乖乖地听了赵华裳的话,一路心悸悸地,一步步将她引到了温如沁房间内。   这造访委实有些太匆忙了。   温如沁瞧见他们,一向平和的眼眸中也露出了讶色,但那惊讶也只是一瞬,他目光又如常。   赵华裳毫不客气地坐下,顺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倒笑不笑:   “温公子,别来无恙。”   皇甫靖一听这语气就不对头,问道:“如沁..."   温如沁温柔朝他一笑,:“我与赵姑娘有些私事要解决,你先回避一下可好?”   就连赵华裳突然地笑地妖艳:“是啊,我与温公子可有些话,不想叫外人听见呢?你说呢?”   她望着温如沁,笑颜如花,眼里却盛满无数威胁与警告。   温如沁,想来也不愿在自己还有面前被狼狈地揭穿罢,说啊,这外表淡漠性情温和无欲去求的温公子啊,却是个人面兽心,城府极深的两面派。   试想若是皇甫靖知晓了这事情真相,知晓绑架了自己未婚妻的幕后推手,竟然是自己全心信任的友人......   呵,温如沁啊温如沁,眼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温如沁朝她淡淡一笑。   两人皆心照不宣,内里又暗流涌动。   但这一幕落在一边的第三者——皇甫靖眼里,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满脑子都是,眼下如沁对着赵华裳温柔笑,赵华裳对着如沁娇羞笑。   这两人之间有猫腻!   皇甫靖讶然发现。   “那,那我先走了,如沁,你,你们慢慢再聊。”   他觉得自己不该打搅那二人。   这点眼色皇甫靖还是有的,如沁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温柔以待他的,他这个好兄弟可万不能把他搅和了。   温如沁回过头来歉然一笑:“抱歉。”   虽是抱歉,   但这落在皇甫靖眼里又变成了如沁默认了有他在很碍眼的事实。   哎,当真有了女人忘记朋友。   皇甫靖有些小受伤,但也成人之美。   殊不知,待他走后的这地方,已然变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赵华裳几乎是一瞬间便变了脸,举起手中茶杯对着温如沁,尽数泼在了他脸上。   茶杯滴滴答答,自他发梢,眉角落下,画面仿若静止般,温如沁拿出一方干净手帕在脸上擦干,仰头看她,语气不咸不淡:   “赵姑娘,这茶金贵,万万浪费不得。”   话毕,又是一杯袭来,可怜他刚拭尽,又得重新来一遍。   “怎么?还要保持着你那张虚伪的面具到几时?即使这样也不摘下?”   温如沁轻笑:“您说笑了。”   赵华裳瞥一眼那冒着余温的茶杯,手伸过去握住,出言反讽:   “还是说,那两杯水还不足以揭穿你,需再来——”   举在半路的茶壶被阻下   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并不用力,但赵华裳却动弹不得,她甚至觉得,温如沁的这股力量是不漏声色的,是隐于万千表面的,虽不明显,却莫名叫人心悸。   “你,你还不放手?” 她有些心虚地道   温如沁极其听话,也不再刁难,当下便放了她,随后理理衣衫,又温和如初了。   他道:“如沁早就说过了,此茶金贵的紧。”   赵华裳听罢嗤笑一声:“呵,事到如今,你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是该说你藏得深呢,还是真如旁人所言,仙风道骨,无欲无求?”   “明明极其虚伪,却要故作无辜。”   赵华裳满脸厌恶:“你当真以为,我赵华裳便如此地蠢任由你百般利用,背下黑锅?”   “哦?那赵姑娘又待如何?” 他笑,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有趣之事。   赵华裳一时语噎:“你——”   “我不过一介残人,双腿有疾,寄人篱下,有何为惧?倒是赵姑娘——”   他复而抿口茶,嘴唇余一抹浅笑,发梢未干,一句话将说未说,却不留一点悬念,只因赵华裳早就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而这亦是赵华裳始终未将此事公之于众的原因,不比她,温如沁身份卑微,即使事迹败漏,也不过被赶出府上从此与皇甫靖老死不相往来罢了,但她不一样   她贵为尚书之女,是赵家千金,若是叫人知道她堂堂赵华裳,背地里竟做了如此不堪入目的勾当.....   他一定是早算计好了这一切,温如沁定是早就想好对策,这才在与她对峙时,始终留有一片余地。   她中计了,实实在在地被温如沁给摆了一道。   因着她的鲁莽与妒心,失了理智不说,险些还失了清白的名誉。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面前这个终日佩着副虚假面具,表里不一的男人。   赵华裳气急,却也心知,若是真正的同温如沁硬碰硬,自己是捞不到半点好处。   若是讲求用计,她不是温如沁的对手,但若是其他的,她刁蛮任性赵华裳自然不在话下。   只听砰地一声,赵华裳将温如沁宝贝的紧的茶壶扫落在地,那应声而碎的茶壶跌地清脆,赵华裳还不解气,望望眼里甚至一丝波澜都没有的温如沁,她眼中浮起一阵狠色,伸出手抓住他衣领,同他对视:   “你可真厉害。”   温如沁瞧一眼揪住她脖子的手,面色一暗,有了动作——   在这时,却听一声惊叫: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好好的怎么还打起来了?”   原是走至一半的皇甫靖有些许不放心故沿路溜达回来说瞧瞧,结果这一瞧可把他吓着了。   这这这,一地的碎片,怎么也不像寻常男女谈情说爱的情形啊。   温如沁几乎是一瞬间,便敛了眼中戾色,将手垂下。   可惜,这一切皆落在了仅仅盯着她的赵华裳眼中。   她看看温如沁,又看看一脸惊慌失措的皇甫靖   一股怪异在心中生起,她压下那情绪,转而得意地伏在温如沁耳边,道:   “温如沁啊温如沁,我可找到你的弱点了。”   温如沁瞥她一眼,不予置否。   再然后,赵华裳松开他衣领,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皇甫公子来得正好,我们的话已经说完,华裳可要麻烦皇甫公子将我送回了。”   好嘛,他们说地都对,女人心果然犹如海底针,看不见摸不着。   临行前,皇甫靖看看一边神色如常的温如沁,终究还是带着赵华裳走远了。   半晌,   那始终端正坐着的人方缓缓地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如沁真的真的很牛的,2333   再强调一次 :   不搞基,没有bl 剩下的小天使们自己想咯~ 第22章 (元宵番外)容家三姐妹。   坦白而言,容七一开始是不大喜欢她二姐的,至少是相对于她大姐而言。   又坦白而言,一开始,容七在这府上是除了她大姐,其他都讨厌的。   但用讨厌这个词又委实有些逾矩了,再怎么样,这些人也是她的家人,他们虽未一碗水端平,但也胜在血缘至亲。   但彼时容七还小,在她极度匮乏的词汇中,若非要选一个来描述,她也只能想到讨厌这二字。   讨厌他们什么呢,彼时稚嫩的容七也只能想到一个词。   偏心   你丫的太偏心了!!   容七此人看着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实则心思敏感,那一套装疯卖傻的作风也不过是掩饰其心中惶恐罢了。   因而经过她深思熟虑之后,她故得出结论,她爹是向来都偏心于他大姐的,按理说,最该受宠的她这个老幺,自小却屡次被打脸。   首当其冲的便是名字二字。   咳咳咳,   她大姐名唤容清漆 ,寓意清雅至纯。   她二姐名唤容宝金,寓意……嗯,倒也是完美符合了她二姐的心性,容七在心酸之余,还是不免赞叹一声她爹慧眼识珠,一眼便能看出个名堂来。   好吧,从容清漆到容宝金,也算是小小暗示了她爹波澜壮阔蜿蜒曲折的取名之路。   但容七还是万万没想到,她爹竟鬼使神差地给了她这么一个名字。   面上还说的好听:   小孩生于七夕,正值七月七,不叫容七叫什么?   叫什么?容七心中腹诽,爹爹您若是实在懒的想名字了,唤她容夕也行啊!!   取个谐音,容溪,飘流婉转,自在清澈多好!   就算她爹在说这话时,一脸的理所当然,容七还是明显感受到了他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点异样的情绪。   她故猜测,这许是因为她娘吧。   她娘在生下她三日后,便因着身体虚弱而去世,容七虽不是致使她娘死亡的首要原因,但也染上了好大一层关系。   因而,若是她爹因着这个而对她稍显冷落,容七也是可以释怀的。   大姐名唤容清漆,嗯,是个好名字。   容清漆算是容家三姐妹中同兰雅最为相似的人了。   无论是梨花带泪的倾城之姿,还是那副摇摇坠坠多病孱弱的身子,就单单是这个层面,也奠定了其在容家不可撼动的地位。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容七让姐。   虽然,她让给她大姐的,可远不止一只梨这么简单。   但容七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沮丧,要问她为什呢?   因为她也喜欢她大姐喜欢地紧啊!!!   用句不恰当但却形象的比喻,她大姐就是家中悉心呵护着的一朵娇花,打不得,骂不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得提供日常娱乐消遣,保持其心情愉悦。   长大些了,容七方幡然醒悟。   原来提供这看笑话似的消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啊。   大姐说,好妹妹,我终日在府上将养着,却从不知外面世界是何模样,那外面的花儿,也是会枯萎的吗?   这个好办,   容七从善如流,从她爹柜子里偷摸了几张数额有大有小的银票花了一大早的时间将京城的花鸟市场走了个遍。   愣是前前后后凑够了好几十种花儿,她小心翼翼地搬着那些花儿啊,一盆一盆,码地整整齐齐堆在容清漆房门前。   说,大姐大姐,你快看,外头的花果然要比府上齐全多了哩。   里头毫无回应许久才听到她大姐说:   妹妹,我身子乏的紧,便不看了,多谢妹妹好意。   容七说:我已经搬到你屋子前头啦,你出来看一眼便是。   她二姐只用了一声轻咳回答她。   身后,她爹举着棒棒张牙舞爪要活捉她。   那一次,   她挨了他爹足足十下棍棒,屁股险些开了花。   同时想明白了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   原来大人口中那句“压岁钱代为保管”,是个实打实地骗局啊。   她大姐真花没看成,却在事后来看望了她屁股上那朵悄然盛开的花。   一番关切的问候与夹杂在其中的歉意自然是少不了的。   容七卧趴在床上也很大度地咧嘴笑,表示完全没关系。   临行前,她瞧见容清漆多看了她窗边一白玉瓶一眼,容七迅速心领神会,拱着手将那花瓶送了出去。   两方推辞下,容清漆最后还是接受了。   看着她那病怏怏的大姐脸上露出的一抹欣喜,容七也心满意足了。   虽然那瓶子,也是她央了爹好久好久才得来的。   日子就这这样过着,容七整日笑嘻嘻,倒也活的自在。   容宝金却总爱说她傻,容七不甘心,又气又急,问她:   我哪里傻!   她倒要看看这一向都精明的很的二姐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没想到,她二姐只是补了补脸上的妆容,随意瞥她一眼,道:   哪里都傻。   容宝金总爱说她傻,人傻,心更傻。   多年后,容七方明白,原来她二姐才是真正一语中的的人。   容七得承认,若是拿她和她二姐比起,她当然是傻的。   她二姐说来也是个奇女子,在三姐妹中排行老二,却是活的最是精彩的那个。   容宝金说她傻,姐姐的话堪称圣旨,容七也不反驳。   她也这么傻傻地,活在她大姐二姐的阴影下茁壮成长着。   直到容清漆十八岁生辰那天,那年容七正值二八,看的话本子不少,大约也知晓些男男女女情爱之事。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她一颗少女心也正值虎狼之际。   再然后她遇见了玄凌,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再然后,容七就再也不愿意装傻了。   容宝金还挺高兴,说老三你终于晓得为自己而活了。   但她爹却不这么想了,   打她,骂她,恨铁不成钢。   说她不知廉耻,罔顾姐妹之情,居然连大姐的心上人也要抢走。   玄凌是不是大姐的心上人她不清楚,容七只知道,在那事过后不足三日,容清漆已经下嫁了三皇子玄皖。   她也顺理成章地,不知廉耻地,脸皮贼厚地,这么缠着啊,央着啊,呆在玄凌身边。   容七信佛,相信凡事都有天老爷把着关,但她更相信事在人为,有志者事竟成。   她坚信,假以时日,玄凌终将好好待她。   直到某夜   醉酒的玄凌倒在床,秀色可餐。   她恬不知耻地凑过去,闻着他身上清清爽爽的味道,而后他似在无意识地喃喃。   “七七……七七。”   他在叫她的名字,容七欣喜若狂。   高兴到无法自持,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整整哭了两个时辰。   他终要好好待他。   容七满心希望。   直到她看见玄凌同她大姐在一起的模样,他笑的那么开心,那两人宛如世间最默契之人,谈天说地,藏也藏不住的愉悦。   她方突然醒悟,那夜玄凌所喊的,怕是:   “漆漆。”   她顿时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小番外一个~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么么哒。 第23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皇甫靖也尽够了地主之谊,在赵华裳要求他送她一程后,当真热情地引着赵华裳行至大门前。   期间每每想起临走前那两人诡异的画面,皇甫靖心中疑惑的很,想要细细询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想啊,这怎么样也是如沁自个儿的私事,平日里他们虽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这无话不谈的对象,也仅限于他而已。   如沁更多的是聆听,真到他一吐真心的时候是极少的。   眼下这男女之事,之于如沁,自然是顶尖的私事,他贸贸然掺和一脚恐怕也不太好。只是....他是真的很好奇呀。   思考半响,眼见着赵华裳要上车不见人了,他问道:“赵姑娘和如沁谈的还好?”   无疑问地有些小心翼翼。   赵华裳瞪他一眼,眼中有了笑意,漫不经心地答道:“好,自然好,你若不信大可回去问问温如沁。”   这可怜的大傻子,还被温如沁外表给蒙了心,真是傻的彻底!   皇甫靖听罢讪讪一笑:“这,这就算了算了。即使我问了,如沁也不会告诉我。”   “哦?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赵华裳上了马车,等候许久的马夫见主子已经归来,特拉紧了手上缰绳,将车子调转方向。   皇甫靖在旁边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临走前,轿子里的赵华裳动了动小心思,又掀开轿帘朝着皇甫靖说了句:   “皇甫公子,你便不想知道这真正绑了容宝金的人是谁?”   “赵姑娘你可知道?”皇甫靖讶然。   赵华裳面色不善,发了狠:“我哪里知道?”   皇甫靖:......   赵华裳嘴角似笑非笑,只留下一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说完这句,马车疾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拐角。   “庐山真面目.....”   只留下皇甫靖,困惑的挠挠头颇是不解。   另一边,   容七是万万没想到温如沁竟会主动约她。且还是在街上一处并不隐秘的茶馆,而非他的屋中。   容七随着店小二上了楼,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轮椅上,正细细用着干净手帕擦拭着桌上茶杯的他。   她瞧瞧四周,并无其他人。   心中疑惑有二,一是,温如沁难道是一人来的,既是一人来,那他又是怎么做到?   二,何以他偏偏选了个城中最大,人流量最多的茶馆,也不知避避嫌。   “我与你所说的,一非摸鸡偷狗杀人放火之事,二非男欢女爱私通款曲之事,需避谁的耳目,又要提防谁?”   容七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况,也不再瞎担心什么,一屁股坐下,静静品茶。   坦白而言,她与温如沁之间若是抛开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说,也堪堪担得上友人二字。她也并不讨厌他,甚至在某些方面极其钦佩他,羡慕他。   好比说这茶吧,同样的茶,无异的壶,若是经过了温如沁的手,就是有着化腐为奇的本事。   “啊......真香!” 她感叹一声,实打实的肺腑之言。   温如沁神情淡淡浅抿一口,容七看他,一看再看,他也稳得住,等容七喝完三杯茶了,温如沁这才开了金口,步入正题:   “七七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呢。”   “知道什么?那鸳鸯袋的事情?还是你绑架我二姐的事情?”   可惜温如沁并不上当,四两拨千斤:“一切,都。”   容七噎了下,吃了一蹩,放下茶杯正经说道:   “我早就说过了,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夜偷看了你的鸳鸯袋,偷看了你一笔一划写上的名字,故知晓了。”   “哦....这样啊。” 他笑笑,又不说话了。   容七静静地等,温如沁却突然话锋一转:   “你可知道现在你喝的茶是哪一种?”   容七摇头:“......”   “这茶便是那日你尝过的。”   容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端起杯子凑近了细细闻,果然有少量腥味窜入鼻尖,但较之前上次品尝时刺鼻的腥甜味,这气味又微不足道。   方才她只顾着温如沁因而并未注意到这茶有什么不同,没想到不过几日再饮这茶,居然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说过,容姑娘再饮几次,便会爱上它。”   容七皱皱眉却摇摇头:“非也非也,这茶虽面上好喝了许多,柔滑可口,但骨子里那股腥味却难以去掉。像是裹了层名为香甜的外衣,若是不仔细品尝,只会赞叹起回味无穷清香四溢,但这终究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本性。”   她顿顿,笑了笑:“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煮茶的手艺再是高超,也掩不住它的本性。   依我看啊,你便不该这茶里加任何东西,坏了它的原汁原味。这茶味道本就腥甜奇怪,讨厌的人虽不少,但真心实意喜欢的也大有人在。何不让其静静沸腾,只等有心人来鉴赏便是。”   世上万事万物,最珍贵的,莫过于本真二字。   这么长长一段颇具哲理的话显然不是平日里闹闹腾腾宛如疯癫子的容七的风格,因而温如沁听了也只是笑了笑。   “七七姑娘所言极是,只是你说往这茶味的改变是因为加了其他东西这一点,如沁便不敢苟同了。”   容七睁大眼睛紧缩着他,敏锐的预感到了啪啪啪打脸的气味。   果然,温如沁随后又道:“茶还是茶,并无任何变化,变化的乃是这煮茶的壶,今天我所用的乃是这茶馆中的紫砂壶,此壶素有调味之功用又因着提前煮上好几个时辰的缘故,因而才减少了其腥味。”   容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看,即使不用你口中所谓的其他东西,只需简单换了茶壶,茶味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是啊.....”   之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温如沁突然问道:   “容姑娘还好吗。”   “我二姐?好!好的不得了,能吃能睡能打,简直不能再好了,也多亏了你,虽绑了我二姐,但却从未刁难。”   “没事就好。” 温如沁淡淡答,又不说话了。   一壶茶在彼此相顾无言间也见了底,温如沁谢绝了店小二加水的打算,两人也心知该说的都说了,也是时候散去,各走各的阳光道与独木桥了。   当然,哪个走阳关道,哪个走独木桥,那便不得而知了。   容七行之一半突然脑子一闪,又回过头去对着温如沁善意提醒:   “对了,我在来时路上好似瞧见了皇甫....一副鬼鬼祟祟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脚步匆匆的很,看起来有鬼,你可要多留意些。”   温如沁顿了下:“劳七七姑娘多费心了。”   若不是先一步瞧见皇甫靖出了门,他又这么会如此毫不避讳地在此处出现呢。   皇甫靖这几日的反常,几次见了他想张却张不开的嘴,鬼鬼祟祟四处在外不知找寻着什么的异样,哪件他不知道?   只是皇甫靖一天不问,他也乐的装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陪他演这场戏。   皇甫靖这几日焦躁而茫然的情绪他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虽然皇甫靖在他面前极力想要隐藏,但这对于他而言,还是太难了。   看来这一天终要来了,皇甫靖正走在通往真相的路上,一天天一刻刻地,这一天终要来临了。   温如沁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伪善的皮还能撑多久,但无论还有多久,在皇甫靖未曾开诚布公来质问他之前,他都不能有所动作。   他的真心,他的真面目,好似隐于平静湖面下的蛟龙,蛟龙在沉睡,但总有苏醒的一天。   而这一天也终于到了。   皇甫靖近日来有些暴躁,虽然他一向脾气都冲,静不下来,但这暴躁与平日里的又不太一样,不,是太不一样。   以前偶有这种焦躁情况,或是为了府上一点小事,或是身边人的一些错失,这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与日俱增的焦灼,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牵扯到了容家,牵扯到了如沁?   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但有人却在暗暗的阻止他,让他不得而知。眼前好似有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纱,他看不见摸不着,更不用说掀开它找到自己想要的的了。   而事情的起因,该是从那一天赵华裳留下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开始。   自从赵华裳留下那句话后,皇甫靖越想越是不对劲,他总感觉这是赵华裳在向他暗示些什么,一些他不知道,但却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东西。   可惜皇甫靖心思本就大条不拘小节,眼下叫他学那聪明人抠字眼似的弄明白这文绉绉的一句话究竟是何意思简直难如登天,但他仅有的那一丝丝敏锐又告诉他,赵华裳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且这整件事恐与如沁有关.....那日那两人搞到那种地步恐也是因为这个...   他开始意识到,或许如沁在这件事中,从来都担了一个位置,或许还并不是一个有可无无的位置。或许他自认为熟悉的如沁,有着无数他并不知道,有待了解的地方。   这使得皇甫靖有了些许惶恐,一方面,他极欲早些知晓真相止了自己内心的躁动,一方面,他又怕在真相之后,有着远超过他承受范围之内的东西。   这样纠结而晕晕乎乎好几日后,皇甫靖终究坐不住了,他要去找赵华裳,问他当日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至于真相后头的不堪....那也先弄清楚真相后再说吧!   雄纠纠气昂昂的皇甫公子出发了,一路平安地地抵达了赵府外头其势不可挡。   没想到,他首先却吃了赵华裳一个闭门羹。   一个娇俏嘴利的丫鬟瞧着他,极为敷衍,说她家小姐今日今日吹了冷风受了凉,身子不舒服,恐不能接待大名鼎鼎皇甫公子了。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的下人,皇甫靖总觉得眼前这丫鬟在说到‘大名鼎鼎’四个字时,尤其刺耳的很。   皇甫靖也懒地再管这些了,说自己真是有要事要请教你家小姐,他愿意在外头等着,等她赵华裳什么时候消了气愿意见他了,他便去见。   那丫鬟就说了:“既然如此,皇甫公子便在大堂内候着吧。您且请进。”   皇甫靖也不客气,踏门而入。   没想到这一次,拦住他的又是屋子外头的管家,随后问了句:   “ 慢着,皇甫公子莫不是以为我赵家是想进便能进的罢?敢问您可有小姐的指令?若是没有,抱歉,任您是天王老子,老奴又不能让你进来。”   那丫鬟掩嘴噗嗤笑了一声。   皇甫靖饶是脑子再不活唰,也看明白了。   感情这赵姑娘是因着那日在他皇甫家门前受了辱,心中气不过,存心隔应他来了。   也罢,也罢,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皇甫靖索性落落大方地退了一步,云淡风轻:   “也罢,那就请你告诉赵姑娘一句,皇甫靖就在外头候着,什么时候赵姑娘愿意见我了,什么时候我便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到飞起,然后终于可以更新了,么么哒诸君。   昨天写了个元宵小番外,本意是想梳理一下容家三姐妹的关系,而且大姐也该露下脸了,结果看到评论我完全方了,2333居然那么多人骂玄凌和大姐。   可能是我自己写的缘故,为毛我觉得一点也不虐捏....(表打我。)   PS:   (正经版本)   小天使们,经与编编商讨,本文决定于2月14日周二入v。   (逗逼版本)   嘤嘤嘤是的,本文就要入v啦,作者君心情激动好开森啦~ 希望各位小天使亲爱的们不要抛弃我去看盗文。〒_〒   写文不易,构思不易,且看且珍惜 ∩_∩   真的真的不贵~小天使们只需要用一点点晋江币就可以了哦~ 不要抛弃我嘤嘤嘤。 ∩_∩   v时万更﹋o﹋   谢谢诸君,么么哒。 第24章 他的挚友温如沁   眼下烈日当空,气温灼灼热气难挡,那丫鬟显然对于皇甫靖给出的选择满意的很,当下便毫不客气的关了门进了屋。   哼,什么了不起的皇甫靖?眼下有求于人了,还不是连她这么个小丫鬟都惹不起?   小姐啊,您可得好好睡上一觉,晾晾这没眼光的将军之子,好好搓搓他的威风!   赵华裳听罢脸上笑意又上几分,轻哼一声,别提有多愉悦。   皇甫靖在外头一等,便是足足三个时辰。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说到了,便要做到,眼前大门没打开,赵华裳没有松口,他便一动不动地,迎着骄阳站在门前,整整站足了三个时辰。   皇甫靖本就练武之人,身子扎实体力强悍,即使在烈日下站了许久也只是满头大汗,并无其他不良反应。   丫鬟自门口瞧见了他,又惊又惧,忙向主子禀告,说那皇甫呆子现在都还等在外头哩,竟是连脚步都未曾挪过一分!   赵华裳听了,懒懒地往嘴里塞了颗冰镇葡萄,语气悠闲:“怕什么?继续。”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皇甫靖依旧坚持阵地未曾动摇,只是那紧抿的唇,渐渐变了色,也不知是晒的久了,还是抿的紧了。   赵华裳一听,哟嘿,果真是习武之人,单就这毅力二字,便非常人所及。   那丫鬟问她:‘小姐,你看着太阳也快下山了...”   赵华裳瞪她一眼,那丫鬟立马缩了下:“奴婢多嘴!”   赵华裳哼了声:“行了行了,把人叫进来吧。”   不知为何,那丫鬟眼里竟浮现了抹喜色出来。赶紧叫了人把皇甫靖请了进来。   这边等了六个时辰终于等到赵华裳开了金口的皇甫靖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幸而赵华裳这时候收了手,若是再来三个时辰,即使身子强壮如他,恐怕也支撑不住了。   他摇摇已经有些发蒙的脑袋,随着丫鬟进了府。   赵华裳见着他了,揉揉额角略表遗憾:“真是对不住了皇甫公子,我竟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叫你等了这么久。”   他能说什么?当然只有自认倒霉。   皇甫靖一肚子疑惑憋了一天,终于有机会吐出来,眼下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了。一开口,便直接向赵华裳求取真相。   他知道,赵华裳定是知晓些什么的。   只见她漫不经心地娇笑一声,道:“想不到华裳随口所说的一句话,竟烦恼了皇甫公子这么久哩。真是华裳的荣幸不是?”   “赵姑娘说笑了,实不相瞒,皇甫近日来前思后想,总猜不透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今日才特地前来,望赵姑娘莫要嫌弃,同我解释一下。”   “哦?解释,解释什么?你是想要我完完全全的地将真相告诉你呢,还是说,你心中早就有了个答案,只是自己不敢相信....故而向我求证呢?”   皇甫靖瞪大眼:“赵姑娘.....”   她怎么会知道?   赵华裳不由得想起那日温如沁眼中戾色在皇甫靖到来的一瞬间完全消失不见,再看眼前皇甫靖,竟有了别样唏嘘。   “让华裳大胆揣测一番,你所猜测的内容,怕是与温如沁有关罢?否则,你也不会如此焦急地来找我求证了,不不不,你哪里是来求证的呢?分明是希望我说出一番同你的推断完全不同的话来罢?你希望自己猜错了,希望没有错怪好人。”   “........” 这下,皇甫靖的脸,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赵华裳却突然脸色一变,哈哈哈地对天长笑几声,眼中厉色加重,忽地对上皇甫靖疑惑的眼,凑近了,同他挨的极近。   可惜可惜了,她是注定不能让皇甫靖如愿了,相反地,她还要以恶制恶,他要粉碎皇甫靖心里那最后那一丝丝的希望,毫不犹豫地拆穿那人虚伪的面目。   温如沁啊温如沁!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她越靠越近,皇甫靖显然有些为难地摇摆着,却又不敢贸然后退,赵华裳见了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想笑,非常想笑,笑他的不安与焦急。   她伏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残酷而一针见血:   “你没有猜错,这所有事情的幕后推手,就是你的好兄弟,温、如、沁。”   皇甫靖身子重重一颤,一个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在地,幸而及时扶住了身旁椅子,故逃过一劫。   那是一种深入了骨髓,甚至蔓延至四周的惊骇与绝望,皇甫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又不只是血液,好似维系着这个人灵与肉的魂魄都被赵华裳给震碎了般。   烈日未曾将他打倒,战场上的万千凶恶敌军未曾将他打倒,但赵华裳伏在他耳边的这句话,却狠狠地将他击溃,且击败地如此彻底,堪称溃不成军。   赵华裳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正想再补上几句,更加狠狠地刺激着大傻子一句呢,皇甫靖身子突然剧烈一震,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拔了腿便跑了出去,一路脚步不稳地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呵,当真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不成。”   赵华裳看着他离去背影,冷嘲一句。   “砰砰砰——”   “砰砰砰——”   夜已深,只闻一阵又一阵,强而有力的敲门声。   宁王府里,管家诚惶诚恐,披了夜衣脚步匆匆走向大门。   也不知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造访?且还如此急躁?   他慌忙将门打开,在瞧见来人时惊讶许久:“皇甫公子?”   “张叔,阿玄可睡下了?”   张叔看他这一身狼狈,答地有些迟疑:“还没,主子今夜有些失眠,正在书房中浅酌。”   “那就好。” 皇甫靖说完这句,只径直从他身边擦过,如一阵风般,转眼就消失不见。   张叔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浓重酒味,不自觉地凛了眉。   哎,这皇甫家的公子爷和他家主子也是多年交情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对皇甫靖不说了解地透彻,但也一知半解,皇甫靖此人天性乐观不拘小节,平日里大多阳光向上的紧,鲜少有以酒消愁的时候,更何况眼下这番,几近烂醉的时候?   皇甫靖推开了门,脚步不稳:“阿玄!”   玄凌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闻着皇甫靖走进来时满身的酒气,有些许诧异,但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释然,只又默默拿出了一个小杯,不作声地为他满上。   皇甫靖停在他面前,坐也不坐,颓然低着头,满是悲凉。   他问道:   “阿玄,你早就调查清楚了吗,如沁的事,怪不得呢,怪不得此事为何到了一半便突然戛然而止,为了不让我伤心,为了保护如沁....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玄凌倒也冷静,很直接地回答:“是。”   他复而又道:“我不告诉你,也并非是为了保护温如沁,而是在明面上找不到一个收押他的理由,毕竟这里头牵扯到了赵焕,我无法轻举妄动。”   皇甫靖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见他余下这几句话?只不停喃喃: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玄凌瞥一眼他,有些提醒的意味:   “你对此事的在意是不是有些过火了?而关于温如沁,同样地,子云,你逾矩了。”   皇甫靖充耳未闻,只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玄凌见状,也不再管,等了许久,皇甫靖又问道:   “阿玄,你这酒烈吗?”   玄凌点点头。   皇甫靖突然道了声谢,端起桌上酒壶拔腿便跑,在玄凌还未反映过来之际,已经跑地没影了。   张叔倚在门前有些担心:“皇甫公子这模样,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玄凌不予置否。   他看看空空如也的酒杯,虚叹声,看来他今夜又要失眠了。   窗前月光投下,洒在这屋子里的某一处,照亮了放置在哪里的,一团早就干枯的杂草。玄凌看了看,放下酒杯抬腿走出房间。   而逃命似的从玄凌手中偷来了一壶酒的皇甫靖呢,此刻正端坐在容家大门前面,仰着头大口大口喝酒。   这事情也该有所了断了,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有两更 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共一万字 ,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T^T表就此弃我而去啦﹋o﹋   福利大放送,明日v后留评的,作者君一律送红包~   明天那一万字写的我肝胆俱裂啊,画风巨变……因为写到真假如沁啦,俺们如沁终于要爆发了 ,小天使们表被吓到。   这里是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的《傻白甜上位记》,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对于订购此文的小天使们首先万分感谢,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作者写文不易,收益更不易,希望大家理解,给作者君一点动力。   每月只需花费三五块,就可以和女汉纸皮蛋君一起写文看文啦~   希望诸君理解,么么哒   万分感谢。 第25章 真假如沁(上)   这里是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的《傻白甜上位记》,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对于订购此文的小天使们首先万分感谢,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作者写文不易,收益更不易,希望大家理解,给作者君一点动力。   每月只需花费三五块, 就可以和女汉纸皮蛋君一起写文看文啦~   希望诸君理解, 么么哒   万分感谢。   而逃命似的从玄凌手中偷来了一壶酒的皇甫靖呢, 此刻正端坐在容家大门前面, 仰着头大口大口喝酒。   他想啊,若不是现如今心情悲凉毫无兴致,他都想学了那些文人墨客般, 吟诗喝酒作对。   他在一天之内,可接连造访了京城三大户, 这要放在平日里, 可够他吹嘘的了。   可眼下, 皇甫靖却恨不得就此喝死过去, 再不管其他,这乱糟糟的现实,痛不欲生的现状, 他此刻宁做一只百无是处的缩头龟,只用美酒消愁,解愁,在这醉生梦死间沉沦。   皇甫靖就坐在容家大宅前头, 不敢敲门,不敢惊扰,因着什么呢?是内疚,还是自责?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心情烦躁,他想起容宝金,想起容老三,想起容家老少,想起他们这下月的婚事....   皇甫靖突然将那酒壶往容家大门前重重撒上一口酒,而后自己饮了一口,大声地,震耳欲聋地朝着大门用力吼叫:   “对不起!”   “对不起!”   四方扰邻什么的,他亦懒地去管了,索性扯开了嗓子由着性子来。   他一遍遍的道歉,一次喊的比一次大声,越是用力,就好像心中钝痛要借由这疾呼而消失殆尽般: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何而道歉,又是为了谁而道歉,此刻也好似在不重要了,皇甫靖愚昧地认为,这样是有用的,这样一遍遍叫喊着,是有用的。   真是罪过罪过,何曾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皇甫靖,竟还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对不起!”   那紧锁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回应了句:“你对不起谁?”   皇甫靖停下,眯着眼像是在分辨来人是谁,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认了好一会儿,这才好不容易将她认了出来:   “宝金....是你!”   开门的人的确是容宝金,她本宽衣正欲歇息,却总觉得门外有什么声音在吵闹,且这声音还有些熟悉,她不放心特来查来,哪里能想到打开门还真是皇甫靖,而且,竟还是酩酊大醉,话都说不清的皇甫靖。   容宝金说不惊讶自然是假的,坦而言之,她与皇甫靖交往至今,还未曾见过他如此失态。原来这傻大个,竟还有这般失意模样。   皇甫靖看着她,竟突然嘿嘿嘿傻笑了出来,容宝金一愣,有些诧异,但见他笑的如此傻气也没能忍住,索性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皇甫靖笑够了,突然又说了句:   “对不起,宝金,对不起。”   容宝金也很镇定,温柔以待:“没关系。”   然后她突然被拥入一个炽热而宽广的怀抱,来人紧紧拥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像是在用力地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   容宝金也由得他,好一会儿后,皇甫靖才终于松开了她,容宝金几近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宝金。”   “恩。”   “你嫁给我吧!”   容宝金笑,当他酒醉了说胡话:“傻,我们下月便要成婚,你忘记了?”   皇甫靖却突然激动起来,大手紧箍着她娇柔双臂:   “不要下月,我们三日后便成婚!”   “......”   皇甫靖不安,摇她:“好不好?”   容宝金停了停,然后答道:“好。”   然后她瞧见皇甫靖重重松了口气,是的,是松了气。   若非要从皇甫靖眼中瞧出些欣喜来,也并非是没有的,但那显然太过于微小了,微小到,可以直接忽略的地步。   容宝金嘴角一弯,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我,我要去和我娘说...” 皇甫靖嘴里嘟嘟囔囔几句,容宝金走近了一听,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见皇甫靖真有了要动身走的念头,容宝金也不阻止,又凑上去,在他耳边叮咛:   “一路小心,记得沿着这路左拐,途经护城河时万不可沿着河边走,要离它远远的。”   皇甫靖摇头晃脑,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只知道随意的点头。   他走远了,容宝金也进屋去,想起今夜这奇妙的经历,倒真是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皇甫靖这样烂醉如泥,竟然也平安归了家,只除了身上不知从哪里受了几处小伤。管家见一夜未归的少爷终于归家了,赶紧迎上去,半喜半怒地责备:   “少爷啊!您这一天的都去哪儿了?夫人可都要急死了。”   他口中的夫人,正是皇甫靖的生母,傅蓉。一个从内到外都散着果断与魄力的女子。   此刻的她因着自己一夜未归的独子,正端坐在大堂之上,瞧着管家将她神志不清的皇甫靖扶进来。   平日里神采奕奕阳光硬挺的人,此刻却颓然耷拉着脑袋一个人不知嘟囔着什么。   “如沁,他这是怎么回事。” 理所应当的,傅蓉将这个问题丢给了另外一个人,家中最受皇甫靖信赖的好友。   温如沁随意瞥一眼他,正欲回答。   却不曾想皇甫靖一听了‘如沁’二字,突然打了鸡血般支起脑袋,摆脱了管家的手臂径直走上前去,激动地跪倒在傅蓉面前,执着她的手。   “娘亲,靖儿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傅蓉皱眉:“快些起来,你且看你,周身一大股酒气,还不去洗洗?有什么事如此重要,非要现在说。”   皇甫靖握紧她的手摇摇,不依不饶:   “靖儿一定要现在求您!娘亲,娘亲,您答应我吧。”   儿子好不容易撒个娇,傅蓉也随他去了,语气放柔和了些问道:   “什么事?你说吧。”   皇甫靖好像清醒了些,并未立刻说出来,却是在这大厅内扫了一眼,在瞧见身边平静的很的人时,他眼神突地坚定起来,对上傅蓉关怀的眼,坚定地道:   “靖儿请求母亲将我与宝金的婚事提前,三日后,我便要把她娶进门。”   此言一出,屋子里竟瞬间安静下来。   良久,傅蓉问她:“发生了何事让你做出这个决定?你若给不了为娘一个好理由,我便不同意。”   皇甫靖听罢,低下头,有些隐忍:   “没有理由!靖儿只是爱她,心悦她,心悦到一刻钟也再忍不了,恨不得立马将她娶进门来。   靖儿这辈子只要她一人,做我皇甫靖的妻子,枕边人,靖儿要和她生个大胖小子,还要生个漂亮闺女,靖儿,靖儿要和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娘亲,这个理由你可还满意?”   ......   这番表白来地猝不及防,傅蓉显然被吓住了,好半天她才干咳两声,掩了嘴:   “行了行了,娘知道了,我依你便是。”   “谢谢娘亲....”   “只不过,你爹今日来信说————靖儿?”   可怜怀中人,在做了那番惊天动地的告白后,竟立马沉沉睡了过去,傅蓉见罢掩嘴一笑,也作了罢。   “管家,带他下去吧。”   “是,夫人。”   漆黑的屋子里,只一盏油灯隐约照亮屋内,皇甫靖被安置在床上,仰面大睡,浑身都是醉人的酒味。   管家嗟叹,好好一个少爷,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他替皇甫靖盖上被子,转过身去,却猝不及防地同一双阴冷至极的眼撞上,他骇得叫了声。   凑近了一看认出来人这才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如沁。怎么还不歇息?担心他?放心,少爷已经无碍了,保准第二天醒过来啊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小狮子哩。”   温如沁听罢柔和一笑:“那就好,管家您先回房歇息吧,我还有些事。”   管家也不多想,应了声走了出去,行至门外,他又折回来感慨了句:   “嘿如沁啊,你说少爷他今日反常不反常,居然喝了酒不说,还提前了同容家小姐的婚事。   还,还做了那般情真意切的告白,到底是年轻人啊,说起这些情话来竟不打颤,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啊,在旁边听着,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哟,哎,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 他答道,听不出喜怒哀乐。   管家听着,内心隐隐举得他这话中总带了另外种味道,但他也具体说不上来,索性也不再说话,兴致冲冲地走了。   顷刻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温如沁眼中意味不明,他将轮椅推至桌边,长袖一摆,那微弱烛光应声而灭。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偶有月光打在床边,照出皇甫靖那张惨白的脸。   他又行至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皇甫靖身上,有浓厚的酒臭味。   温如沁就这么看着他,眼中暗流涌动。一切都很平静,单他一人知晓那平静下的激流。   半响后,他伸出手,开始脱皇甫靖的衣裳。   皇甫靖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首先入鼻的就是自己浑身的酒臭味,衣服却诡异地换了下来,只是那浑身酒气仍掩不住。   他无意识地□□一声,却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发现那人是谁时,皇甫靖抱头悠悠叫了声:   “如沁”   “你醒了”   温如沁说,却使用着与平日全然不同的冷冽的声音。   皇甫靖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然后,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如沁?”   然而这一次,温如沁却没有如往常般给他一个温和的笑,这对皇甫靖来说,着实有点奇怪。   “怎么了如沁?”   他又突然顿悟,看看自己浑身的酒臭味,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于是立马问道:   “莫不是我昨夜喝多了吐到你身上了吧。”   温如沁看他一眼,又不说话。   半响才听到他又问道:   “听说你昨天去找了赵华裳。”   皇甫靖听罢半边身子一顿,昨夜的记忆突然蜂拥而来。   他想起赵华裳,想起阿玄,想起很多很多事情,再然后,他又想起容宝金。   他又看看温如沁,却发现他仍然如往常一般,神色如常,毫无波澜。   但若细细一看,那平静又是假的,只因如沁身上莫名的多出了一些,他平日里从未见过的不属于如沁的东西。   皇甫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明明昨夜已经证实了如沁就是绑架容宝金的罪魁祸首,为何现在他对着这个罪犯,却全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感觉呢?   就算是昨夜他情绪正低落间,他所拥有的也只是悲愤,悲愤欲绝罢了,至于究竟悲愤什么,皇甫靖自己也不明白。   他唯一明白的是,即使他早已知道如沁表示凶手,他也无法狠心点来教训他又或怎样。   如沁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书童,陪他历经许多事情,是他身边挚友。坦白而言,皇甫靖是怎么也不明白为何温如沁会做出这种事,但他也隐约觉得如沁这样做必有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边皇甫靖心里拽拽不安,那边温如沁突然发话了。他问:   “你难道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皇甫靖听罢,神色有些尴尬,回答的也有些犹豫:   “”问,问什么呢?”   只听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声传来。   皇甫靖又明显的怔住了,今天的如沁太反常了,他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问我”   温如沁开口道:“问我为什么会绑架容姑娘,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样啊——”皇甫靖有些犹豫:“那,那为什么呢?”   然后他又瞧见如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他拢了拢自己起了褶皱的衣袖,状似无意地道:   “因为你太笨了。”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言语中的奚落就这样被□□裸地表现了出来。   这让皇甫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愤怒。   并非因为温如沁骂他的话,而是因为温如沁此刻的模样,他的神情,他的语气。   作为一个有错在身的人,他未免太平静了,平静到皇甫靖甚至在怀疑自己昨夜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如沁,你怎么能——”   “闭嘴” 温如沁强硬地打断他。   “你——”   “闭嘴。”   他又道,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冷冽而寒寂。   “你若非要问我为什么,那答案我也早已告诉你,因为你太笨了。”   皇甫靖在一边听着气呼呼看着他,看他究竟要说出个什么名堂。   温如沁又道:   “因为你太笨,笨到自以为是居然敢娶容宝金,笨到明明早已对我心生怀疑,却犹豫着不敢问我,反而去找赵华裳。”   “容,容姑娘怎么啦?我和她是真心相爱——”   “闭嘴”   温如沁又打断他:   “你当真以为容宝金真心待你不成?她不过看上的是你的傻你的笨,你皇甫家独子这个身份罢了。”   “你分明在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明白,容宝金也同样明白,若不信,你大可直接去问她好了。   你以为你很受女人喜爱,前呼后拥,前有容宝金,后有赵华裳,乃至从前的花花草草,无论男女人缘极好的你,心中定是很自豪罢。”   温如沁顿顿,言语中讽刺意味更浓:“所以我才说你笨呢。”   “你当真以为他们是真心喜欢你不成,人家图的不过是你这显赫的身份和笨的要死的性格,   你身边个顶个优秀的大有人在,单一个玄凌就是你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你凭什么认为别人会弃了那颗珍珠而选择你这颗廉价的鱼目呢。   皇甫靖,你真是太笨了。”   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温如沁又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茶杯浅酌了一口。   他脸上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番恶毒的话从未出自他口。   同他身边目瞪口呆的皇甫靖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下皇甫靖是真的生气了,他猛然坐起来,又因为宿醉的头昏而踉跄了一下,而后他俯着头,有些低沉而愤怒的说道:   “我笨,对没错,你说的都对,就是因为我笨,才连身边一直藏着个心狠手辣的人都不知道!还眼巴巴的把他当兄弟当朋友,如沁你你,你可太让我心寒了!”   皇甫靖气急扶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如沁听罢,短暂的顿了两秒,而后,他突然开始笑,从浅浅的笑到后来突然放声大笑出声来。   他从未笑得如此自在过。   皇甫靖在生气之余,又有些发懵了。   “你真是,太笨了。”   温如沁又道。   他低喃,丝丝入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尝试了另外一种排版,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舒服一点?   今日入v,感谢各位花了币订阅的亲爱的们~蛋君福利大派送,留评送红包~么么哒。   感谢诸君支持,非常感谢。 ∩_∩   情人节快乐呀,这来自一个单身狗最真诚的祝福。 〒_〒 第26章 真假如沁(下 )   “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她二姐半跷着二郎腿,显然十分闲适。   容七靠过去有些八卦的问道:   “二姐,你暗中调查温如沁的事情有结果了?”   容宝金撇她一眼:“要说有呢,也有,要是没有呢,也没有。”   容七阵亡, 说:“二姐, 你到底这话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有没有得,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容宝金抿嘴一笑:“老三,你且听我慢慢道来就是了。”   她自然愿洗耳恭听。   “要是温如沁此人不查不知道,一查, 却发现此人周身都是谜团。”   “哦?”容七凑过去:“怎么个谜团法”   “温如沁生于一破旧山村内,父母双亡无亲朋好友, 九岁时, 被途经打猎的皇甫靖带回, 就此便在皇甫家做了书童, 一做便是十年。”   “这样啊……” 容七喃喃顶嘴:“倒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哦?”   容宝金笑叹:“温如沁六岁时便摔断了腿,你且告诉我, 他一个断了腿的人何以能在山上生活这么多年,再而,他的身世如此清白才是最大的谜团呢,你看温如沁此人, 像是那清清白白之人吗?”   容七悻悻:“外表看起来倒是蛮清白的。”   事实上,温如沁那无欲无求,温和无害的模样简直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容宝金白她一眼。   容七又问:   “那正如二姐您所说,温如沁自幼断了腿,又怎么能在深山中独自生活那么久。”   容宝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眼神流转中藏了一抹狡黠。   完了,她想,她二姐这般模样,怕是又在想什么坏心思了。   “你真的,太笨了。”   温如沁摇动着轮椅走近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床边。   皇甫靖见了他这般亲密动作,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不是正在起争执吗?   “你喜欢我吗” 温如沁突然道。   “哎?”   皇甫靖架也不吵啦,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我吗?” 温如沁竟然又问了一遍,这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皇甫靖在那迷迷糊糊间,竟然还分神的想,他熟悉的如沁终于回来了。   再然后,他问了什么?   哦……是哪个。   “喜欢!” 几乎是斩钉截铁未有任何停顿的回答。   温如沁又笑,但那笑,又有些不知名的意味在里头。   “愿意为了我背弃整个皇甫家吗?”   “哎?如沁你在说什么?”   皇甫靖瞪他,越听越是迷糊。   可惜温如沁并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愿意吗?”   皇甫靖狐疑地看着他,看呀看,看呀看,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窜出,他吓得抖了一抖,赶紧凑上去问道:   “如沁,你莫不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再然后,他瞧见温如沁的动作,很短暂的顿了一下。   完了,皇甫靖心想,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是被他给蒙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有些焦灼了。心中小人儿斗争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做了个大亲灭义的决定:   “你走吧,如沁。这里有几千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先在外面避避风头,若是,若是有哪个仇家来寻仇来了,我便帮你扛着!”   温如沁眼神淡淡的看着他,既不应允,也不否定。   半响他才突然道:   “你说的没错,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甫靖神色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明显无所畏惧了:   “你说吧,你说!我承受得住。”   不,你承受不住的。   温如沁看他,慢慢眨了眨眼,然后他朝着他挥挥手。   皇甫靖听话地靠过去   温如沁许是嫌弃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太远,不由分说的又挥挥手,皇甫靖又靠过去。   这样往往复复几下,眼前就只剩如沁清晰苍白的眉眼,   他们靠的极近,近到皇甫靖能真真正正地感受到温如沁近在咫尺的呼吸。   温如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皇甫靖有些狐疑,仍不放弃心中疑问,又追问道:   “你快些告诉我吧,如沁。你究竟又做了什么。”   然后,他他瞧见如沁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甫靖有些瑟缩,   刚想后退一步却又感觉衣领被人抓住——   “若我说,这便是理由呢。” 他听到如沁如是说到。   理由?什么理由?   在他还不及反应间,身子已经被人大力扯了过去,皇甫靖在慌乱之中咦了一声,   而后——   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唇边,软软的,热热的。   是如沁的唇。   哎?哎?哎!   这感觉委实太奇妙了,既害怕又陌生。   皇甫靖心中顿觉不妙,开始猛力挣扎的起来。   按理说他一个七尺高壮硕男子,要挣脱一个温如沁自是不难——   但皇甫靖却讶然发现,他做不到。   不知是他太高估了自己,还是一直都低估了温如沁。   他感受到封住自己脖颈的那双手是多么的有力,那是一种他无法轻易挣脱的力量。   而后,他突然感觉到温如沁轻轻动了动嘴唇,湿润的触感袭来,他突然含住他的唇,开始浅浅的吮吸。   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是有小半刻后,他感觉身上一轻,没了束缚的皇甫靖犹如一个被抽走了元灵的仙人,轻飘飘的往后仰,又重重地跌落在床。   呼哧呼哧地,大口呼吸着。   四周幽香四起,混杂些醉人酒气,偶有窗外幼鸟娇啼入耳,时听微风悠悠卷了黄叶落地。   然这一切,都只衬托了屋子里恍若一根银针落地也能听见的安静。   太安静了。   这样不好,不好。   温如沁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仍在喘着粗气的皇甫靖,见他似要回过神来,道:   “你说这算不算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甫靖呼吸声乍停——   僵着脖子慢慢坐起来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温如沁又笑了,看着他。   “你也看见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你怀着这样肮脏的心思。因为嫉妒容宝金而将她绑走,利用了赵华裳的妒心诱其不义,面上虽温和有礼,实则自私透顶。”   皇甫靖瞪大了眼,瞳孔急剧扩张,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人。   若是方才那个吻,让皇甫靖在惊诧之余还带了些迷糊的话,那温如沁的这番话算是彻彻底底的让他清醒了过来。   皇甫靖虽迟钝,但好歹也是个年方十九的少年郎,对于男女间□□,亦或男人与男人间的□□虽不说了解的透彻,但也知晓一二。   刚才透过那个吻,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结果,只是不敢相信罢了。但现如今如沁却如此□□裸地将它挑明,逼着皇甫靖不得不去思考。   然此刻,皇甫靖哪里还有什么思考的余地。他的头脑宛如一方填满了污泥的池塘,越是挣扎,陷地越深,越深。   终,   皇甫靖理清了自己所有思绪,身与心之间,只剩唯一一个念头四处盘桓,久久不散。   如沁喜欢他,如沁喜欢他。   他的挚友如沁,居然爱慕着他。   不不对,如沁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怎么了,是不是瞧着我越看越陌生,越来越不像温如沁?”   皇甫靖抬眼看他,竟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如沁,如沁不可能会变成这样。”   过了一会,他方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下一刻,皇甫靖又突然鄢了气:   “可你就是如沁啊,如沁的脸,如沁的模样……”   “我不是温如沁?……” 他喃喃,又笑:   “那你来猜猜看我是谁。”   皇甫靖脸色突变,一双鹰眼紧锁着面前人,好似要将这人从里到外从皮到骨都狠狠地看透般。   “你不是如沁!”   他震怒,风云变色,火焰炽热。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   那双坚硬如铁般强壮双臂重重锤在床上,一声脆响,明显能感觉到在他拳头下方,一方小天地已深陷了进去。   床帷亦受到波及,摇摇拽拽晃动着。   “你不是如沁!”   此刻的皇甫靖,犹如一众叛亲离的雄狮,愤怒地喧嚣着,张牙舞爪。   表面上威风凛凛,实则这一切,都只是做了他掩饰内心焦躁与不安的借口。   他在焦躁,但就连皇甫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焦躁。   眼前的人怎么会不是如沁呢,分明就在昨日,前日,甚至过往数年时光中,眼前人都默默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经历人间悲欢离合风霜雨雪。   他的挚友温如沁,那向来都温柔的,淡淡的,好似一方纯洁无瑕美玉的如沁。   分明就是眼前人啊。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颦一笑,一举手,一眨眼,分明就是如沁。   可这又不是如沁,他不知从何说起,这感觉也向来难以描述,皇甫靖性急,脑子也不甚灵活,总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却每每,都戛然而止。   若他是如沁,可无论是性情,脸上每一分表情,抑或其他,都与过往如沁完全不同。   若说他不是如沁,那便更说不过去了,毕竟这张脸摆在这里,任谁也不会怀疑。   皇甫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一些只与他隔了层薄薄砂纸,但却怎么也触不到的事实.....   是什么呢,他到底忽略掉什么东西了呢。   “靖儿。” 这时,门外一声威严呼唤打断了屋内各怀心思的两人。   是他娘,皇甫靖宛如当头棒喝,瞬间清醒过来。忙慌不迭地应了声,他收拾着自己发皱的衣裳,瞧见这屋子里另外一人将轮椅滑至一边,静静侯着。   四目相对,相较于温如沁数年如一日的安然,皇甫靖却要不自在的多,只得借了重重哼一声来表达自己仍在气头上的愤懑与焦躁。   温如沁见状轻笑出声,眼里却鲜有笑意。   适逢傅蓉开门进房,他那眼里,又慢慢腾上温和。   皇甫靖看他这样‘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气不打一处来,又气又急,满脑子都是他被骗了四个大字。   再说傅蓉,此次前来也是有要事要找皇甫靖商量,她本欲昨夜便同他好生商讨一番,偏偏遇上烂醉如泥的皇甫靖,也只好作罢,特选了今早前来。   原是因着昨日,皇甫司文突然送来家书一封,说适逢夏秋交替之际,军中难得一段好生歇息的和平时光,趁着这段时间,皇甫司文便打算做两件事。   一是修整军营,重整帐篷,为军中士兵们改善下生活条件,   二位整顿军纪,以这暂时小憩的时间重整军中风气,好好操练一番。   而皇甫司文信中点名,欲让皇甫靖在此期间远赴军营亲自整顿军纪,操练八方士兵。   一来,可增强军中士气避免休战引起的消极怠惰,二来,也为皇甫靖日后从军路铺条康庄大道,正式在战地前露露面。   皇甫司文信上还说需尽早回复,最迟,也不过三日后便要出发,傅蓉见状,特来寻皇甫靖商量此事。   夫君常年驻守北疆不在府上,皇甫靖又终日沉迷练武不通人情,这偌大一个皇甫大宅,全靠她一人支撑着,而这,也造就了傅蓉雷厉风行极具魄力的性格。   但她再是强大也好,骨子里也终究是个女子,为人妻为人母,在那强悍外表下的女儿柔情也并未泯灭。试问谁愿意自己个含辛茹苦养大的独子去那条件艰苦战事频繁的边疆受苦呢?   但傅蓉心中也明白,此事对于皇甫靖而言,也是在军中树立威信的绝佳机会,两项权衡下,她故把决定权交予了皇甫靖,一切看他自己思量。   皇甫靖因着方才那事心情有些不顺,正暗暗生着闷气,眼下听了这个好消息总算是舒畅了不少,毕竟随着他爹从军打仗,一直都是埋在皇甫靖心中一方小小心愿,眼下他爹终于松了口,有了要好好培养他的念头,皇甫靖自然是开心的。   但他眼神扫到一旁只静静听着的温如沁时,脸上又垮了下来,想着现如今杂事一箩筐,还是先缓一缓,便同傅蓉提议,自己过几日再答复她。   傅蓉只当他心里另有考虑,也不强求,半喜半忧地出了门,临行前她看了看他,温如沁回以一温柔笑脸。   “你不是如沁!”   他游刃有余地转过身,迎接盛怒的皇甫靖。   温如沁坐在那里,突然很想大笑出声来。   皇甫靖显然还在气头上,只一遍遍地低声不知喃喃什么,总归是生气的,他对他太了解了,因而温如沁也看穿了皇甫靖此刻的慌张。   “哦?我不是温如沁,那我又是谁呢?”   他觉得好玩,顺着问下去。   皇甫靖却脸色一变,无疑这句话戳中了他的逆鳞,只见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健壮的胸膛起起伏伏,目光紧锁着他,这给了温如沁一种,或许下一刻皇甫靖便要走过来,再也忍不了似得狠狠给他一拳。   也是,皇甫靖何必再忍呢。   他在这个平静无常的早上,毁掉了皇甫靖的一切。   他毁掉了皇甫靖心中挚友——那个脾气温和待人友善的温如沁,毁掉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独有的兄弟之情,毁掉了皇甫靖在过去数年间一只坚信不疑的东西。   他真是太残忍了。   但却一点也不后悔。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为皇甫靖造了一个团圆美满的梦,而这个梦也同样属于他自己。现如今,他又要亲手把这个梦打碎了。   没办法,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妒心。   当他亲耳听到皇甫靖一遍遍,一遍遍地说着自己对容宝金的情意时,他方明白,原来这种复杂而多变的人类情绪,也是可以要命的。   并非一刀一剑血肉模糊,却是比这还要痛苦上百分的折磨。   他故觉得,   也是时候剥下他这层皮了。   眼前人一如既往,冲动而鲁莽,偶尔顽劣,极富有小孩天性。   皇甫靖此刻是极度生气的,这情绪盈满了他浑身的每一处肉体,他的眼神与呼出的气息。   但这还不够,他内心的邪恶因子在不断的叫嚣着,沸腾着,他想象着皇甫靖在瞧见他摘下这幅名不副实的面具后的震惊,那种足以将他浑身血液都凝固的情绪。   他想象着,竟开始控制不住逐渐上扬的嘴角。   他笑,却笑的诡异,带了些苍凉。   皇甫靖的看他的目光果然变了,但这也不够....   他想要的,还要更多...更多。   他站了起来,踏着沉稳而有力的步子朝着皇甫靖走过去,梦与现实相触碰,他终于瞧见皇甫靖露出那种,惊恐地,瞳孔急剧收缩又放大的,猝不及防但又深入骨髓的惊诧了。   “如沁...你....” 这简单三个字,竟花了皇甫靖全身气力。   如沁在朝他‘走’来,光是这一点,已经让皇甫靖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眼前的如沁在笑,却宛如鬼魅,他的眼神冰凉,无情似阴间阎罗,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   这让皇甫靖明白,原来一个人的眼神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如沁”终走进了他。   同他平视着,用着那让人忍不住打着寒颤的目光,问他:   “你来猜猜看,我是谁?”   他在多年前,也遇上过这么一个人,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皇甫靖突然抖了抖身子,心中一诡异念头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我还是要说,真的不搞基……我觉得我已经提示的很明显了咩诸君 T_T   此如沁非彼如沁。   大约小天使们也知道如沁的秘密了,下一章写如沁身世。   PS:   有小天使说想看主角们,这都怪蠢作者剧情卡在了这里入v,但是剧情也要走下去啦咩~ 主角们当然是最重要的~还请宝宝们耐心等候,么么哒。   同样地~留评送红包~ 第27章 以貌取人的下场   不知不觉, 两个日夜又过。   皇甫家大宅里却不大太平。   没人知道那个清晨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一向伴在少爷身边辅佐文史的温如沁莫名离了府不知去了何方。   府上众说纷纭,皆在猜测温如沁出走原因,可惜猜来猜去,也不见个准信儿。   只晓得自那之后,皇甫靖便有些异常, 只把自家关在屋子里足足一个日夜, 任谁来, 都撬不开那道门。   有人捕风捉影, 说时常都能从少爷府上闻到浓浓的酒,与食物腐烂的味道,有人便反驳了, 少爷三日后便是大喜之日,有什么理由消沉买醉?   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但皇甫靖意志消沉一事却也便是空口无凭, 至于究竟发生何事, 却也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   荣国公府   “人醒了?”   “方才有些要醒来的迹象。” 端着盆热水的丫鬟如是回答道。   容宝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说叫她下去熬些红糖姜汤来,稍后守着点儿送来,那丫鬟得了令走开, 容宝金亦毫不客气地进了屋。   床上人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许久未曾睡过一次好觉。   容宝金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悠闲地坐在一边, 自己动起手来,泡了壶茶,末了,才终于开口:   “温公子赖在我这两天,也该醒醒了吧。”   温如沁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他缓慢眨了眨眼,也不急着坐起来。   “自己家后院种的小茶,大病初愈,来饮一杯否?”   温如沁听罢,也不客气,掀了被子下了床,‘他’瞧见自己明显换了一身的衣裳,眼中闪过丝惊讶,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腿....”见‘他’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容宝金还是聊表客气地提了提。   这几日她虽有些猜想,但也总归只是猜想罢了,理论再为充实,一遇上眼前活生生的事实,要说一点不惊讶坦然地接受了,也是假的。   “如你所见,完好无恙。”   温如沁好似真自暴自弃似得,就连装,也懒地再装了。   ‘他’坐下来,几乎是惯性地闻了闻容宝金煮好的茶,皱了皱眉:   “火候不够,茶叶入水的时间也有偏差。”   容宝金不怒反笑:“我那三日怎么也承蒙您‘恩惠’,现如今您是不是太镇定有余了些?”   温如沁问她:“我这衣服是你换的?”   容宝金答:“也算是吧。”   她复而又道:   “承蒙‘温公子’您在前夜大雨滂沱时,好巧不巧地晕倒在我容家大门前,让我府上下人发现送进来照料,我见你衣裳湿透神志不清,只好亲自替你换下,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怎么,你同皇甫靖发生何事,又怎么会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   她开口,若有似无地瞥她一眼。   诚然,容宝金委实好奇的紧,既是好奇那夜皇甫靖贸然同她求爱之后的后续,也好奇在那之后眼前人与皇甫靖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但温如沁这么副模样,显然是不会告诉她的,容宝金心里略有遗憾,但也懒地一问再问。   在两天前发现晕倒在她容家门前的温如沁时,她心中也隐隐有了些答案,知晓这其中定与皇甫靖那夜的反常脱不了干系,若不然,温如沁也不会如此破罐子破摔似得,主动漏了马脚。   “你是怎么知道猜到我的身份的。”   温如沁并不拐弯抹角,既是好奇,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便是。   从容宝金今日从容的反应来看,她定是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容宝金脸上却腾起一抹揶揄,目光往下,瞥了瞥他身上干爽衣物。   仿佛打趣地说:我都为你换衣裳了,还不清楚?   可惜温如沁并不买账:   “若真是如此,那容姑娘一开始,便不会直接叫了下人把我送到你屋中,更不会在未确定我是男是女前便贸贸然替我更衣了。”   她当时虽意识模糊并不十分清醒,但因着她长期以来极有警觉的身子,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也能多多少少感受到容宝金的动作。   这容二小姐从容不迫接待她的模样,已然足以说明问题了。   容宝金听罢,不予置否,只是瞥了瞥她的腿,话锋一转:   “一个六岁就断了双腿的人要想独自居住在深山中,身边若无人照看,怎么能存活?若换做是你,也难保不起疑心罢?   只是为何当探子查到当地府衙登记户籍处时,却又查无此人,那户籍上,偏偏只登记了一个人的名字——温如沁。   是当时负责此事的官人有了疏漏,还是说一开始,便是有人存心隐瞒。   明明家中有兄妹二人,却偏偏只登载兄长一人的名字,对另外一人只字不提,莫说是户籍了,就是其他有迹可循的东西都极其稀缺,就好像,刻意要抹光那人身份似得。”   她顿顿,适时地停了下来,抿口茶,又道:   “我该唤你什么?如沁?亦或另外一个,那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名字。”   容宝金又想到什么闲适地一笑:“罢了罢了,名字不过个符号,反正你二人乃孪生兄妹,长着同一张脸,再共用同一个名字又有何不可?你不也这么骗了皇甫,骗了众人这么多年?”   “你能把我都查出来,看来如沁之前真是小瞧容姑娘了。” 温如沁也不辩解,淡淡地说了句。   “哎,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都是那些探子得来的消息,你也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纵使你藏得再深,也终究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容宝金也笑,不时看她一眼。   半响,她看看眼前这诡异情形又觉得着实好笑的紧,笑叹声:   “你我二人有朝一日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坐下来,饮茶聊天,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再怎么说来,你我二人也担得上外人口中‘情敌’二字,眼下若是叫他人瞧见了,恐要目瞪口呆了。对了——   我可还依稀记得皇甫可说要在三日内娶我,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怎么还没一点动静?”   温如沁听罢,语气冷硬:‘你死心吧,他不会娶你。”   容宝金听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掩了嘴嗟叹一声:   “你同你兄长的性子,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我可好奇你这些年来委曲求全扮作温如沁,学着他的性子,习惯,甚至是这一双百无一用的残腿,倒也是辛苦,辛苦。”   温如沁不说话,只又喝了口茶。   她不说话,容宝金也懒地自找不痛快,索性也沉默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偏偏又各怀鬼胎,彼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正如容宝金方才所言,至少是在面上,他们二人的身份是颇有些尴尬的,这要是落在外人眼中一瞧,确实有些诡异。   容七端着碗半路截获的姜汤进来时,就遇见了这么个诡异的情况。   她二姐和如沁二人这么挨着坐着,你不言我不语地,中间堆了个茶壶,稀稀疏疏地冒着白烟。   她故猜测,许是她二姐已经正式地和温如沁摊牌了,因而才这么平静呢。   她凑到她二姐耳边,只说她爹和莺姨已经处理好外公后事,已经赶回府上,那二人听闻下人说了皇甫靖提前大婚日之事又惊又喜,故要容宝金前去商讨具体事宜。   容宝金应了声,便做了要起身出发的打算。   这边容七忙把手里还热乎的姜汤送过去,放在一旁冷着脸的温如沁前头,热情的很:   “快趁热喝了吧,别冻坏了身子,快喝,快喝,等下凉了可就没用了。”   温如沁终于抬起头来正视她了,微微皱了眉,当真将那半碗热乎姜汤喝了。   容七笑地宛如一个慈祥老太太,端着空碗高兴地很,一边对着温如沁说着,凳子上凉,快些去床上躺着歇息歇息,一边扶着她二姐出了门。   “邪乎,真是邪乎,这怎么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只是一出门,容七立马嚷嚷了两句。   容宝金答:“什么叫变了人,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之人。”   容七点点头不予置否,方才她那一句话,一是说给她二姐听,二嘛,也是说给自己听。   温如沁是个女儿家这件事,哎不对,温如沁确实是个男子,这话该是,现如今的温如沁——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妄自纠结了半天,容七方恍然大悟,眼前的这个‘如沁’是没有名字的,从头至尾,那兄妹二人间都只有一个名字,那两人或许两个都可称为温如沁,又或者,两个都不是。   话绕回来,温如沁是个女儿家的身份她自然是早就知晓了的,这一世重生,初初在马场又见温如沁时,她便已经忆起,若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地讨好她了。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瞧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前世同这人接触不深,唯一知晓的,便是她与皇甫靖和她二姐之间的牵扯与纠缠。   上辈子的容七向来没心没肺,也懒地去管这些,因而她虽知晓温如沁女扮男装的实情,但至于那张面具下真正的模样,也是不甚清楚的。   今日一遇,倒也可见一斑,这两兄妹的性子,倒真是找不到一处相似的。   倒真难为了她,这些年苦心孤诣地去做一个同自己完全相悖之人。   再来嘛,容七也怀了怀私心感叹一声这皇甫靖是真的很笨啊......竟然连身边人是男是女都不明白?   容七心里笑啊笑,笑啊笑,然后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好嘛,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嘲笑皇甫靖的资格,只因她这双‘慧眼’也从来没有个准头。   一片唏嘘间,可算到了目的地。   久未归家的容长泽与兰莺二人此刻正端坐在那大堂之上,总归是刚经历了场丧事,那两人也带了些沧桑,此刻坐在那里,也算半喜半忧。   见着容宝金来了,兰莺忙拉着人询问这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容长泽也凑过来,却是站在另外个角度:   “礼金呢?聘礼呢?三天之内娶进门去,这些东西可准备的齐全。”   话毕,头上已经挨了一记。他不敢再放肆了,伙着容七二人乖乖缩在角落里听候发落。   她爹问她:   “你二姐可同意了。”   容七气愤填膺:“同意了,立马就同意了!”   容长泽默了。   那两大一小各自操着各自的心,容宝金却总带了股事不关己的态度,听了兰莺的话,也只叹了声气,道:   “这门婚事成不了的,这些东西也无需再准备了。”   兰莺听罢面色一凛,正想多问几句,却见容宝金作势打了个哈欠只说自己倦了欲回房歇息。   她见状,也晓得家中老二这不欲多谈的意思,虽心中百般疑惑,兰莺也只得生生咽了下去,待到那两姐妹离开了,方问道: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说办就办,说退婚就退婚?”   容长泽却一反常态,只洒脱地说了句:   “哎,儿孙自有儿孙命,你还是莫操心了。”   兰莺无奈瞥他一眼,心里有些乱糟糟。   这一边,容宝金回了房却不见温如沁,问了丫鬟,丫鬟只说温如沁叫了她另备间客房供她使用,现如今她恐已经在房中好生歇息了。   容宝金哑然,这这人也是不客气的很。   她想起皇甫靖那三日之约,明日便是截止了,想来定又是一场风波。   至于今夜嘛,她也该早些歇息养精蓄锐应对明日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固定更新时间大约在中午与晚上18点~ 明天(周四)因为上夹子所以更新晚一些。   PS:   如沁是个女孩子 ∩_∩(我提示过好多好多次说没有bl不搞基,已经有小天使猜出来了,但素还是有些小天使一时难以接受,作者君万分抱歉@_@)   但素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从小算是活在哥哥身后的影子人,俗称现在的黑户口 …… 23333 ,这和她的身份有关。   女如沁算是御姐(?)型吧,233333 但她自爆身份也不是只是嫉妒而已,还是那句话,一切为了剧情服务。 ≧﹏≦   有小天使说想看主角,作者君在此道个歉,这几章的确重心偏移了些,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剧情服务 〒_〒 希望诸君谅解~很快就回归七七~ 非常感谢订阅本文的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希望继续支持作者君。 第28章 “阿呆啊”   待到约定的第三日, 皇甫家那边果然有了动静。只不过来的人却不是皇甫靖,而是傅蓉。   兰莺看着眼前锦衣华服气质不凡的人,也晓得此事恐要生变故了。   那人做了介绍,说自己是皇甫靖生母,之后便长话短说,同容家正式提了这退婚之事。兰莺面上虽维持了镇定, 心里却骇极, 想起昨日容宝金那句话, 顿时有些心悸。   于公于私, 这退婚之事,理亏的都是皇甫靖,傅蓉脸色虽有些难看倒也懂得这个道理, 只心平气和地同兰莺谈了两个条件。   一,这婚是一定要退的。   兰莺心底岁虽早已敲响了警钟, 但听到她这样说仍有些气愤, 不免多说几句追问了原因, 为何皇甫靖如此鲁莽, 在做了那样急迫的决定后,不过三日,又反了悔。   她容家千金岂是别人想要就要, 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这边傅蓉一听了皇甫靖名字,脸上还是阴了几分,脑海中想起自己那不孝子如此颓靡而难堪地同她说他要退婚的模样,不免又气上了几分。   对上兰莺追问, 她只有些无奈地说皇甫靖少年心性未成熟,此刻要说这婚姻大事且为时尚早,而且皇甫靖远行前往军营在即,此刻贸然成婚也不妥。   末了,许是知晓她皇甫家对容家的亏欠,又立下了这第二条约定。   为表歉意,他皇甫家愿答应容家一切要求,以作补偿。   “皇甫夫人当真以为我容家缺了你提的那些东西不成?”   兰莺自然气急,气皇甫家何以翻脸比翻书还快,也气傅蓉在说着第二点条件时那游刃有余模样。   “宝金好歹也是我国公府上二小姐,在这京城也是享誉盛名的名媛贵女,何以能让皇甫靖这般随意对待,昔日求婚时费劲心思,现如今又要悔婚,当真以为我容家乃是你脚下蚂蚁,任意处置不是?”   兰莺呵了声,极有气势地摆了摆衣袖,瞪了瞪一旁陪着笑脸只字不语的容长泽:   “你这个做爹的,难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容长泽见她把矛头调转到自个儿身上,惊讶了一下,而后突然走出来,假意咳了几声,客客气气地和傅蓉正式打了招呼,问道:   “当真什么都答应?”   傅蓉点点头:“我傅蓉说话算话,荣国公只随意提就是了。”   果然,容长泽一听了这话双眼冒光,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像是马上就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兰莺见了他这模样,也晓得这人好贪人便宜,指不定要傅蓉拿出个黄金万两来才肯罢休,   趁着容长泽一番话将说未说之际,她急忙道:   “其他东西我容家不缺,只需要皇甫夫人能给出个合理解释罢了。”   她忽略了容长泽焦急模样,只瞧见傅蓉眉头一凛,许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回忆,半响,方有些沉住气地道:   “此事错在犬子,考虑不周,给容姑娘添麻烦了。”   考虑不周?这理由给的也未免太宽泛。   兰莺正想再追问几句,却见这时,大堂内走进来一人,她忙叫了句:   “宝金?”   进来的人的确是容宝金,容光焕发光彩夺目,一袭百褶桃粉罗裙,将她原本的美艳动人衬得更上几分。若仔细一看,就连容宝金脸上妆容,亦是完美无瑕,无半点不妥的。   她这般耀眼模样,哪里像一个糟了未来夫家退婚的可怜的闺中女子?   容宝金踏着沉稳而自信的步子一步步走进来,恰逢初阳东升,自她身后射来,形成阵阵光晕,这一步步地,宛如画中仙误饮尘间水,下了凡来似的。   她先是朝着兰莺和容长泽婉转地打了招呼,容长泽虚虚应了声,就连兰莺,也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容宝金这般刻意打扮模样,恐是为了掩饰内心悲寂,她向来极有自尊,眼下即便是被皇甫靖如此对待,亦不会轻易露出自己软肋出来,而正因为她清楚的明白容宝金的性子,这才更加担心呢。   她忧心忡忡,只随着容宝金步伐紧紧跟随了去,只看她走到傅蓉面前,两人各怀心思的打了招呼,容宝金也不见怒色,仍保持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傅蓉却是对她刮目相看,早前她便与容宝金短暂接触过一次,饶是她如此挑剔之人,在眼前这妙女子身上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容宝金,大抵是具备了一切女子该有的品德了,乖巧,却不愚笨,聪明却不投机取巧,若是谁家有幸能将这么个女子娶进门,也是修了三世的福分。   只可惜,容宝金终究不是她皇甫家的福分,纵使她对她再是满意,也比不过皇甫靖那跪倒在她这个娘亲面前知错,认错的模样。   她从自己的儿子眼中瞧见了十九年来,为数不多的真挚与悔恨,知晓了皇甫靖的态度,她虽气,恨不得对着皇甫靖家法伺候毫不手软,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但在那之后,傅蓉还是选择了妥协,只因她早已看出了皇甫靖此次的认真。   可惜,可惜。   不过,傅蓉倒是很好奇眼下从这妙女子口中,又将说出什么话来,眼前的容宝金,自信,美丽,一丝不苟的妆容,端庄得体的行为举止,一如以往,堪堪对得起容二小姐这个芳名。   她笑:   “宝金方才在外头听了皇甫夫人说了,竟是什么条件都愿意?”   傅蓉显然是不在意的:“但求容姑娘尽管提。”   “这样啊....” 容宝金以手托着下巴,好似真的困惑了,而后又突然目露星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朝着傅蓉,一字一句地道:   “您看这样如何,宝金要的也不多,只求黄金....三万两。”   她顿了顿,明显瞧见傅蓉眼中一瞬间的惊诧,和身后兰莺骤然升起的吸气声。   容宝金却不受干扰,顿了顿,又道:   “对了,宝金曾听皇甫公子说过,皇甫家在西郊近城区有几处马场.....”   傅蓉也算沉得住气:“容姑娘看中了那一处,尽管提便是。”   而后容宝金也真是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处出来,傅蓉一边惊诧这人真是神了不是,竟真是会挑,随意一说,竟恰好选中了她皇甫家几家马场中最好的那个。但她话既已说出口,也没有反悔的道理,虽不知道容宝金竟会狮子大开口至此,但也不得已应了下来。   容宝金满意一笑,朝着她温柔致谢。落在傅蓉眼里,一边惊诧之余,也连连叹声容宝金的聪明与巧妙。   真是一个聪明人,既不吵闹也不追问,事实既定,因而也并不无理取闹,只静下心来,为自己求一个合理而心安的补偿。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容宝金趁热打铁狠狠钻了一个空子的成分,但于公于私,这亦是她应得才对。   傅蓉也不恼,既是错了,那边自当付出代价,当下用了三万两黄金和一处马场和容家平和的达成协议,也是另一层面上的美满团圆。   待到傅蓉走后,兰莺忙凑上去问道:   “你何时去过你说的那些个马场?”   这才见容宝金眼中一丝狡黠闪过,揉了揉自己板正了许久有些酸痛的肩,有些得意地道:   “今日一早我便出发去城郊外头一一看过,选来选中,这才选了个最好的,莺姨不是常说想骑马了?眼下宝金可都为你送来个马场了,别说是一匹了,那马场的所有的马,只要您一声令下,且都要听您的话了。”   兰莺听罢,顿了顿,这才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地随着她笑了起来。   也罢,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凡事啊,还是交由他们自己思量了。   这容家和皇甫家闹得沸沸扬扬的婚姻闹事,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皇甫靖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容家时,正好在傅蓉离开后不久,面对容宝金时,虽有些难堪与尴尬,但却不怯于面对,竟是十分端正而认真地同容宝金倒了个歉。   “皇甫不能迎娶宝金姑娘进门,实属我不够优秀,配不上你,你如此的好,定能寻得有心人,真心实意地疼你,爱你,皇甫...皇甫自认不是这个人。”   容宝金也不咸不淡,但也并不如面上那么淡定便是了,总归皇甫靖也曾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的人,虽不说情真意切到海枯石烂的地步,但也曾用了真心。   事情走到这地步,也非她所愿,但她也知晓事情已无回旋之地,当下只轻轻一笑,道:   “承你吉言。”   在皇甫靖背过她要离开之后,容宝金又问了句:   “你今日便要出发?”   皇甫靖转过身来对着她苦涩一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不时便出发,此次一别,又是几月,还望容姑娘一切都好。”   眼前的皇甫靖不过几日不见,却宛如历经了人世间多少沧桑与悲欢似的,成熟了,稳重了,再不似以往那一头热血单纯至极模样了。   她突然有些嫉妒,嫉妒那使得皇甫靖发生如此巨变的那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笑自己当真用了真心不成?   哎,这可不行,不行,浮生一世,当戒情意二字,此乃万恶之源,她可沉沦不得。   容宝金这样想着,又有些想笑了,她双眼不经意间一瞥,突然瞧见不远处,那一身白衣站在远处的身影。   皇甫靖显然也看见她了。   温如沁站在不远处,倚在一棵树上,向他们投来的目光淡淡,却又含了丝随意,她这么骄傲,也不走近,只看着皇甫靖。   皇甫靖一瞧见她顿时脚步慢了一拍,仿佛方才那稳重模样都不见了似得,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埋着头大步大步地走了。   马车就候在容家外头,他的行李,他欲投身军营一站身姿的热血与抱负皆在,他即将离开京城,去往千里之外的军营。   皇甫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那动乱后,得到片刻的安静了。   他一只脚埋进车内,管家问他:“咱们这就出发了吗少爷?”   皇甫靖却有些迟疑了,明明不愿去想的,但方才‘如沁’的模样却屡屡在她脑中闪现,她那单薄的身子,她骄傲的却苍白的脸庞....   他脸色一变,忽地又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回跑去。   “少爷您——”   皇甫靖只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他还要——他还要——   他的一切动作再瞧见那歇歇倚在门边的温如沁时都戛然而止。   她立在那里,原来一直都在默默地看着他,用沉默送他最后一程。   皇甫靖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吸了口气,复而又转身过去,对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你,你等我些时日,我现在脑子也乱的很,再过不久,我定能将这一切都捋清楚了,届时——”   温如沁却不看他,将头别至一边语气凉薄:   “我凭什么等你。”   只是那泛着苍白的唇,又好似泄露了些她的心思。   皇甫靖却看不见她真正心思,听了这话瘪了瘪嘴,贸贸然不敢有所动作。   对于眼前的‘如沁’,他是不熟悉的,又岂止是不熟悉,简直是怕极了才是,但,但即使是这样,有一番话,他也不得不说。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这样的,这样的如沁。究竟你是何时来到我身边,真正的如沁现在又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但你要给我些时间来接受,容纳这几天的巨变。   你总归是如沁的妹妹,也是我皇甫靖至亲之人。剩下的一切,你等我归来,我等能好好收拾好一切。”   “如沁早就死了,七年前那次。” 她突然道,神情无异。   皇甫靖呼吸在那一瞬间就停了,但在那之后,他却又突然笑了起来,虽然那笑有些慌乱,他只是说:   “其他的我们先不说,你且等我一段时日,待我回来再来说这些。这,这几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在说完这几句话后,皇甫靖几乎是逃命似的奔上马车,不一会儿,那马车已经跑地没了影。   她却立在那里,目光随着那马车,渐渐变得空荡荡,半响,这才无意识地叹了声气。   总归是,结束了啊。   不远处树荫下,却有另外两人不远不近地看着她,颇有些唏嘘。   其中一高大的男子拂了拂额,嗟叹声:   “啧啧啧,温丫头这就暴露了?这也太没意思了罢?我可还等着看皇甫靖奔溃模样呢,再而说了,温丫头这幅惨淡模样我也还没看够呢!”   另一人不管他的抱怨,只是随意说道:“你呆的太久了,恐要叫人瞧见了,快走吧。”   那高大男子“哎”一声,看着他颇有些心寒:   “公子啊公子,小的这么辛苦为你跑前跑后,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悠闲说来探望下你,你也太绝情了罢?”   “江衡。” 他叫他的名字,有些警告的意思。   江衡立马摆摆手投降:“行了行了,我这就走,哎,对了,你身上伤可好的差不多了?”   那人点点头,青丝随风悠荡,目光悠远。   “哎,你也真对自己下得了狠手,那一刀刀的,我看着都心疼。对了,那容家丫头呢?可还好?”   “以后同我见面小心些,有人。”   江衡讶然:“你都自残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起了疑心?怎么,有人在暗中监视你?”   他点点头。   江衡见状也虚叹一声,望了望寂静四周,便起了归意,临走前,他又忽然转过头来,说了句:   “改天我要是再见了那容家姑娘,可要好好再她吓她一吓,她可怕我怕的紧。 ”   语毕,一道凌厉目光袭来,江衡不设防,瞧见他这模样还是出了些冷汗,忙说道:   “哎哟喂我的好公子啊,你可别再这样看我了,江衡胆子小可受不了您这突然的一下。”   那人有些缓慢而危险地道:   “你掐她的脖子了。”   江衡冤枉啊,忙为自己叫屈:   “我不表现的凶一点,要是她起了疑心怎么办?我千方百计为了你,你还怪我,真是,真是——”   好嘛,江衡见他又要有所动作了,忙停下来,乖乖地走开了,临走前,又不怀好意地道:   “有人来了。”   说罢身子一闪,一刹间,已经消失不见。   他垂下眼睑,暗自调整着呼吸,只等着身后人慢慢走上来。   “阿呆?”   而后,他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唤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皇甫和如沁的部分暂时结束~ 最后阿呆和江衡算是一个小彩蛋(?)   反正你们也都知道,我萌阿呆可不只是萌阿呆而已啦~   今天因为上夹子所以更新晚了,请谅解,愿诸君一切都好,么么哒。 第29章 古代版澳门风云   重磅消息!   皇甫靖与容宝金情变, 皇甫家在即将成亲之际竟断然取消了婚事,狠狠甩了容家一个巴掌!   要知道,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二字,人人脸上长着一张嘴,你一言我一语,一传十十传百, 传到最后就变成了:   重磅消息!容二小姐竟然被退婚了!   其中不乏些奇奇怪怪的猜测, 说这容宝金许是因为什么这样那样的原因糟了人家嫌弃, 非逼得忍无可忍的皇甫靖退婚云云。三人成虎, 恶语伤人,一番话说来说去,到最后又变成了:   重磅消息!容二小姐因着‘那些’事儿遭人诟病被无情退婚啦!   而这话中的‘那些事儿’‘这些事儿’究竟为何物嘛....就等各位听众自个儿联想啦。   有人说了, 经了皇甫家理由不充分地贸然退婚,容二小姐这声誉可一降再降, 好好一个大好姑娘, 结果变成了个待字闺中的弃妇。   还有人说了, 退婚第二日便有人瞧见容二小姐带着亲朋举家出动, 大张旗鼓地到了城外一处马场赛马作乐,当真风流快活似神仙。   众人嗟叹,哎哟喂, 容二小姐这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模样,可不就印证了那些‘这样儿’‘那样儿’的事了嘛,还真是不避讳呢!   传啊传传啊传,这八卦早就变了味儿, 听众百姓们的兴致也逐渐减退,待到三五日后,这茶余饭后闲谈又被其他更为劲爆的消息所取代,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这事儿啊,才算真正地过去了。   ——————   这日,容七照着惯例醒来,虽不说日上三竿,也是不早了,她顿悟,捂着胸口真不是滋味,一番痛苦抉择正打算再倒下去睡一下时,门外突然有窸窸窣窣杂碎声音传来。   打开门一看,小孩守在哪里,捧着束新鲜出炉还泛着幽香的小花对着他轻轻一笑,容七也笑,哈哈哈,哈哈哈,说一声小孩真乖,一边将那花插在床边白玉甁里。   “阿呆,你身上的伤可好完了?” 容七问道。   小孩点点头,曲着一双笔直长腿坐在她屋前台阶上,从容七的角度看起来,真乃孤独又寂寥。   小孩因着其特殊的身份,平日里鲜少有外出的机会,一是因着其安危问题,二来,容阿呆看似是被皇帝给好意贡在了国公府上,实则却和软禁并没什么不同。   因着这两点原因,容阿呆被送到大庆堪堪有十年,真正出了这府上的次数却不足十次。   容七故猜测,小孩这样,许是有些无聊了呢,府上也没有几个能同他谈上话的,下人们面上对他尊敬客气,但那也多是敬而远之,自仔细一算,小孩竟就这么在府上一个人孤寂了十年。   容七顿时有些心疼了,凑上去摸了摸小孩头,道:   “阿呆乖,要不要和姐姐去集市玩玩?有很多很多好玩的新奇小玩意,保你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她不敢保证,但总归比这宛如牢笼般的府上要自在多了就是。   打定主意,容七姑娘便拉着小孩出发了,期间有几个丫鬟见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容七不消猜,也晓得这群人要说些什么了,定是什么容阿呆不便出府,须得她爹同意,外头杂乱恐横生事端云云。   理由一大堆,不过是给了便与软禁容阿呆的一个理由罢了,容七笑的狡黠,指着那丫鬟威逼利诱,糖与鞭齐下,这才止了那丫鬟的嘴。   末了,那丫鬟迫于容七的淫威还是屈服了,只是总忍不住叮嘱几句:   “小姐,您在外头可千万不能惹事,莺姨出门前可千叮呤万嘱咐须得看好您,你不听,现在还要带着他前行,这......”   容七只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的,你且放心吧。”   说罢,拉着小孩也走了,那丫鬟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在身后颇有些忧心忡忡地,半响,这才想起去告诉这府上当家人,莫要坏了事才是。   天子脚下,自然极尽繁华。   容七性子野,自小就是个爱往外跑的小野猫,对于这条街自然熟悉的很,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也知晓二三。   容阿呆便要可怜多了,拢共出府的次数就少之又少,更何遑像现在一样,如此暴露于人前?他倒也听话,只默默跟在容七后头。   容七也尽够了地主之谊,拉着小孩把她儿时曾青睐过的那些小玩意儿都临幸了个遍,期间还兴致冲冲地买了些冰糖葫芦,一颗颗红地似要滴血的山楂,包裹在一层甜腻糖衣之下,瞧着晶莹透亮,美味非凡。   可惜容七口水流了一路,容阿呆却没什么反应,她认真回想,好像这一路一来,从街头逛到街尾,兴致冲冲,大喊大叫的人,好像一直都只有她而已,小孩却总兴致缺缺模样。   她看看被自己已经啃的不成葫芦样的冰糖葫芦,顿时有些心虚了,这这这,怎么看,都是自己沉迷于玩乐而弃小孩于不顾的案发现场嘛。   她有些内疚了,于是问道:   “阿呆,你可有什么想玩的?尽管提,别客气!”   荣阿呆看她一眼,目光一转,竟还真的回答了她。   容七顺着他目光所及,瞧见面前偌大块‘四方赌坊’招牌时,面色一凛,义正言辞地摆手:   “这个不行,换一个。”   说罢,只听里头忽地传来些嘈杂声,其中不乏一些欢呼与惊叫,不消说,定是骰子揭晓,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小孩听了这声音明显眼前一亮,看她:“好玩。”   好玩个屁! 容七瞪他一眼。   若是哪天容阿呆在赌场里头的纵横四海的画面叫她爹瞧见了,说她容七别的不教,竟教会小孩赌博的恶习。容七不说去了条小命,至少一层皮是要被刮掉的。   “好玩。”   “不好玩!”   “好玩!” 小孩语气里突然多了些失落   “不好玩.....” 容七语气明显现了颓势   “......”   小孩不说话了,只是这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哎哎哎走走走,去去去。”   最终,还是妥协了啊。   可惜进了那赌坊不足半刻钟,容七的肠子已经悔青了。   里头乌烟瘴气,时有些身材或壮硕或精干的男子呵斥一声,惊呼一声,若是兴致来了,还要高声咒骂几句,问候他人,下至兄弟姐妹,上至祖宗八代。   真是罪过,罪过。   容七顿时心生退意,只觉得自己让容阿呆进了这种地方真乃罪过罪过,回头想寻了小孩出去,四处找寻却不见小孩身影,定睛一看,原来容阿呆正乖巧站在一赌桌前,凝神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容七走过去:“阿呆乖啊乖,咱们进也进来了,看也看够了,是不是该出去啦?”   小孩眼神如炬,只看着眼前景象。   桌前中央位置,只见一人手里拿着个骰筒摇啊摇,口中不停叫唤:   “哎,哎,买大买小?买定不离手咯,买定不离手咯!”   “大!我押大!”   “小!小!”   “大大大!错不了!”   哗啦啦的银两洒在桌台前,一桌子男男女女高声吼叫,各自下注,险些没闪瞎了容七的眼。   乖乖,这般众生丑陋相,可不能叫小孩看见了!   她忙上去捂住容阿呆的眼,只感受到小孩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他手心颤动,容七犯了痒,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引起了那摇骰子的人的注意,只见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们二人,这一个疯癫女子,一个瘦弱小孩,落在他眼里,可不成了案板上待宰的肥羊?   “怎么?我看你们两个看的起劲的很?要不要来一把?大,还是小!”   容七凑过去:“你这骰子摇了半天还不见揭开,其中怕是有诈吧?”   那天愣了下,忙呵斥:“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不玩就给我滚,瞎说什么!”   容七听了这话巴不得,赶紧拉了小孩要走。   容阿呆却站立不动,从方才起,他目光便一直盯着那人手中骰筒,忽然说了句:“七七”   容七:.....   容七摸遍全身,也只找到了个碎银子,加起来都不够别人零头。   容阿呆却动作不见迟疑,将那点寒酸银两放在了标有‘小’字的那边,   容七忍不住了:“押大!押大!人家可全都押大!”   容阿呆朝着她安抚性一笑,浅抿唇。   唯有那摇骰子的人脸上微变,不情不愿地开了局:   “小!”   此话一出,又是百般众生相了。   容七眼都看直了,惊呼一声:“赢啦!赢啦!”   方才押了大的那么多人,总共押小的不足五人,容阿呆这第一把,就活生生把那把碎银子变成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有人气不过,挽了袖子高呼:“再来!再来!”   容七偷偷看他,却见容阿呆从头至尾,那那....那一脸自信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黄赌毒,从你我做起.......   ps:   小天使们,由于盗文网的猖獗,本文必须实行防盗了,就从下一章开始,防盗章节会表明防盗,中午12点或者下午6点准时替换,希望小天使们谅解,码字不易 嘤嘤嘤 ∏_∏ 第30章 阿呆的运势(已替换)   容阿呆当然没有自信到溢于言表的地步, 相较于容七猝不及防赢了笔大钱的欣喜若狂,小孩却由始至终也不说话   脸上表情仍然是容阿呆该有的模样,但每每出手时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推了银两便下了注。   容七在旁边瞧着,不知不觉也是一身冷汗,所以说赌博这玩意儿真是上瘾呢, 瞧着眼前白花花银子闪来闪去, 逐渐积累, 但凡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哪里能逃出此等诱惑?   所幸,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容阿呆天赋异禀, 他下注虽快,但却百发百中, 引得容七嘴巴越咧越大。   “开!又是大!”   “二四点, 小!”   “大!大大大!”   容七几乎已经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 眼瞧着那摇骰子的人松开了手, 六六为大,他们又赢了。   “阿呆啊!!!” 容七抱着眼前越堆越高的银子,笑到几乎合不上嘴, 看一眼抿嘴浅笑的小孩,几乎快到顶礼膜拜。   “吼什么吼!” 有人凶神恶煞,明显是嫉妒了。   容七正得意,顽皮吐吐舌头, 抱着怀中金元宝一个个逮着亲,谁能想到不过半刻钟前,她浑身上下可就那一块碎银子呢?   这玩意儿真是要让人上瘾啊上瘾啊,容七一边扶额痛斥自己没有定力,一边又狗腿似得随着容阿呆目光所及之处痛痛快快地押了注。   “买小!这次我们买小!大哥你快报点子!”   此时,原本还对他们不屑一顾掉以轻心的周围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尤其在瞧见那沉默的呆小子几乎把把都赢时,更是淡定不得,纷纷倒戈了。   只见一人果断地掏出手里仅剩银两押上去:   “我也买小!”   一石击起千层浪,只见又有好几人站出来:   “我也是!买小!”   “小!我押小!”   局面发生逆转,那掌控全局的骰子人脸色却越来越差,尤其在看到面前呆小子那宠辱不惊模样,更是气急。   若是这小子这把还赢了,身后那么多追随着,那他这赌坊还怎么开下去?岂不要赔死?   呵,哪里能叫你这得了天老爷眷顾的小子再继续赢下去!   他眼中浮出一丝狡猾,一边不漏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人: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咯!”   袖口处,还藏有另外一幅以备不时之需的骰子,当然,那是一副特别定制地‘特殊’骰子。   那上头最小的点都为四,换句话说,无论他现如今怎么摇,只要换上这幅特制的骰子,那出来的,便永远都是大。   呵,这一把,我且看你还怎么赢。   说时迟那时快,他趁着那些人疏于查探他双手之际,微微动动袖子,计划已然成功一半,马上,马上便要成功——   这时却又感觉空气中有重物划过的声响,一锭小小碎银子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飞了过来正好打在他手上,猝不及防地,他手上骰子被打落在地,滚了好几米远。   一抬眼,却见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骇然,竟是完全忘记了手上动作。   容七等啊等,还不见这人开骰,等不住了催促道:   “你且快开啊!愣着做什么!”   显然,容七姑娘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拒绝黄赌毒的决心,一门心思沉浸在了贪欲的海洋中了。   他如梦方醒,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开了筒。   大!大!大!一定得是大!   无数双眼睛守着那双手眨也不眨,其中看的最热烈的,当属容七了,终于,点子数已经公之于众。于此同时,容七也惊叫出声:   “是是是是小!是小!我们又赢了!”   “赢了赢了!我们终于赢了一次!”   “啧啧啧幸好我可临时换做了小,不然这一把岂不是要倾家荡产咯?”   众人欢欣雀跃,唯独那摇骰子的赌坊伙计,脸色是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来来来,继续!买定离手咯买定离手咯!”   赢了钱的高声震呼继续,失了钱财的则一脸苦笑暗自叫苦不迭。   这时,赌坊内突地一声巨大声响袭来,紧随其后的,是有人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声,许是心里那口恶气还没出够,那人又随手掀翻了让他屡屡受挫的那张赌桌,咒骂声更甚。   众人望过去,瞧见那闹事之人,那是个年纪约莫有二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中等,一身锦衣,眉宇间满是愤怒。   “奶奶的,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你们是不是出了千暗自动了手脚?!”   有一人站了出来,是这赌坊的管事人之一,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   “这位公子瞧您穿的衣服也非寻常人家,怎么有胆子进了我四方赌坊来寻乐,却输不起了呢?我这清清白白地,大家伙们可看的清清楚楚,您可不能自己输光了钱就怪罪我们不是?”   那男子呸了一声,许是气急了:   “什么狗屁输不起!你可知道老子是谁?只怕我把我姑父名字爆出来你们一个个地要抱着裤子打滚!来!又来,老子偏不信了。”   “可以,当然可以!公子您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只不过,您看方才那几局您欠的银子是不是该——”   “混账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兰子越是那等欠钱不还的人?老子叫你把桌子重新摆上,我要玩,我要玩!”   那自称姓兰名子越的男子索性耍了赖,竟是站在一边开始无理取闹,既不还钱,也傲着性子不肯轻易罢休。   “去,找几个来给我拉下去。” 管事人沉着脸吩咐道。   此时,因着这不小的动静和兰子越不嫌事大的表现,在他们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兰子越坐在中间,仰着头不肯妥协。   人群中,容七听了动静靠过来,待听到‘兰子越’三个字时顿时心叫不好,她犹豫着走上前去,果见那坐在中间的人,不是兰子越是谁?   容七无奈,喊道: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刁钻跋扈蛮不讲理的人,正是她兰家大伯的独子兰子越。   只是当在晋江的人,何以现在会出现在京城之地?   兰子越一见到她顿时来精神了:   “嗨?!容疯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疯子这个昵称,真是好久未曾听到了啊,从小也就兰子越爱这么叫她,容七小时候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声誉还要小小挣扎一番,眼下大了,倒也随他了。   “来来来你来的正好!身上带钱了没?快些拿出来!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粗人非要我现在还了这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兰子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眼下瞧见熟人,尤其还是这府上最不受待见的三妹,自然拿她做了挡箭牌。   钱?容七幡然醒悟,忙想起被自己遗落在原地的容阿呆了,兰子越见她往回走以为容七这是不愿意帮他呢,心里一股火气冒上来,他索性也坐起来,跟着容七走过去。   “阿呆。” 容七赶回去,小孩还在原地,面前的银两较之她方才离开时又多了不少。   容七这叫一个高兴啊,赶紧迎上去就要捧着小孩脸好好赞叹一番,却不曾想,居然还有比他还有要高兴的人。   “银子!这么多银子!这些都是你的?嘿,容疯子,我可不晓得你还有这一手嘛!得嘞,你这钱啊可要借给我用用了!”   兰子越径直走过去,竟已经是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了。   容七爱财如命,忙走过去义正言辞:   “表哥,这比钱可不行!”   兰子越变了脸:“不行?为什么不行?你莫不是...不想帮我把?好啊你,还拿不拿我这个表哥当哥哥了?你且等着,看我不把你今日进赌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姑父,看他怎么收拾你!”   容七顿时有点慌了,但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也舍不得就这么白白送人,幸而这时面前那个摇骰子的人解了围,不耐烦地说了句:   “得嘞,爷,我不管你们家事,您也别挡着我做生意不是?”   容七心生一计,对着兰子越道:   “你也瞧见了,这钱不是我的,是阿呆的,你说这样如何,就让他再赌最后一把,若是赢了,那这本钱就归你,赢了的钱归我?”   其实容七想的简单,她想啊,反正依着容阿呆今日可怕的运势,这把十成十是稳赚不赔的,眼下她被兰子越抓住了不得不从,但能透过这么个法子捞些油水回来也是好的啊。   果见兰子越想了想,然后道:“也行!那你们快些。”   容七心想您可真是不客气,如此心安理得呢。   这下,全部的重担可都压在容阿呆身上了,容七很放心,一点也不担心,将小孩推出来,捏捏他肩膀,乖乖把钱交上去,道:   “莫慌,就按着你心里所想的做就是了。”   容阿呆却不看她,只扫了扫一旁趾高气扬的兰子越,而后依旧,如以往般,将所有的推到了‘大’处。   骰子摇啊摇,容七的心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终于那人的手移开了,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如何,总觉得这摇骰子的人目光轻松了不少。   开筒,点数现。   “小!”   “是小!”   耳边有人嗡嗡嗡,炒作一团,容七却生无可恋。   完了完了,她想,真是百密一疏,一招打回了原形。   战无不胜的容阿呆的运势总算叫老天爷收走了,他竟败在了最后一局,且还败地如此彻底,竟将今日赢得所有钱都输光了。   容七欲哭无泪,还得负责照顾下一朝从天庭到了地狱的小孩的感受:   “阿呆莫急,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好嘛,虽然小孩脸上,真是一点惋惜的神情都没有。   兰子越指着容阿呆气急败坏:“你你你,哪里来的下人胆敢,胆敢把我的钱都输光了?容疯子!你且说,现在怎么办!”   容七却想,能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已经替换啦 基本本文替换时间有两个,要么就是中午12点,要么下午6点~ 第31章 已替换(高岭之花)   三人走出赌坊时, 虽算不上灰头土脸,还是有些颓靡的,容七因着自己那好不容易到手的钱。   兰子越却是心有不甘,遗憾自己没有一展赌技似得,一路上气呼呼,不时骂骂渣渣闹作一团, 容阿呆也听话只跟在容七后头。   兰子越不时看他一眼, 突然有些阴阳怪气地抱怨道:   “倒真是奇事一件, 谁能在赌场里瞧见个傻子下注?怕是再多的钱也经不住几局。”   言下之意, 兰子越一心认为,那些属于他的钱之所以没了,便是这傻子在最后一局生生作梗, 坏了他的如意算盘。   容七听罢,方幽幽道:   “反正到头来, 也是我爹买单, 表哥何必如此激动。”   兰子越顿时如鲠在喉:“你....”   诚然, 他们今日能成功出了那赌场的原因, 便是留下了容长泽大名以及容阿呆那块专属玉佩作押,且还承诺了不过半日便会悉数将欠于的钱送去这才得以脱身。   容七一路上也急着赶路,只想早日回府将钱凑齐, 好早点解决此事。那玉佩之于容阿呆的意义她也略知一二,那样一块宝物放再那鱼龙混杂之地,总是让人不放心的紧。   兰子越却还不甘心地要嚷嚷几句,他们一行人走在人流攒动、极致繁华的大街上, 路边叫卖声,小二揽客声不绝于耳。   兰子越流连忘返,朝着那站在门口招客的青楼姑娘一看再看,暗送秋波,容七催他,他不耐烦:   “我这好不容易上京一趟,你怎么如此扫兴!”   最终还是在容七软磨硬泡下,兰子越哼了哼继续前行,只是这一路总不太太平就是了。   这不,才不过半刻钟,兰子越心思又被对面一赌坊吸引,容七心里暗自叫骂,但仍要面上陪着笑去哄他回来,她方走到马路中间,却听一声剧烈的嘶鸣声在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瞧见一个硕大马头就在面前,离她极近,一辆别致精雅的马车不知从这路上的哪一处突然冒出,眼看就要和容七来个亲密接触了。   “吁————” 有人拉了缰绳,虽及时补救,但那受惊的马儿却不怎么听使唤,眼看着是就要朝着容七踩下去,而容七在发呆之余,竟然还觉得这人的声音熟悉的紧。   “吁————” 又是一声马儿叫的惨烈的声音,容七睁开眼,方瞧见刚才还在她头顶的那匹马眼下却调转了方向,像是被人给用力扭转了头般,径直朝着那无人的墙边奔腾而去。   好险,好险,若是在方才临危之际,那马儿没有调转方向,那她可就一命呜呼了。   容七又想啊,怎么她自重生而来,已经接连二次险些在马下丧生,当真八字不合!   她猛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兰子越显然也被方才惊险一幕吓到,眼下倒也乖乖呆在她身边。   而容阿呆,正微微皱着眉,捧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阿呆救了她一命。   容七心疼啊,一边又赞叹小傻子力气还不错,竟还有徒手扭马脖子的力气。   “阿呆,疼不疼?咱们马上回府包扎。”   小孩显然对疼这个字有了片刻迷惑,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布满鲜血的手,他皱眉,却不像是为了疼痛,半响,方听到容阿呆突然道:   “脏。”   容七默,摸摸小孩头;“乖,不脏不脏,咱们等下回去洗手好不好?”   角落里被他们忽略的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容七眼瞧着他走过来,心想怪不得方才听这声音这么熟悉呢,可不就是老熟人一个。   既然他在这里,那那马车里坐的,毫无疑问便是他主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容七心生一计,看了看容阿呆那触目惊心的手,不等承德先开口,已经先发制人,开始狮子大开口了:   “ 五百两。”   他扬扬容阿呆的伤手,万分强调此乃良心价,良心价也。   兰子越也跟着附和,能赚一笔是一笔,他虽不知这马车的主子是谁,但只看这马车,也晓得非寻常人家了。   承德却不上当,只说一只伤手哪里能要到五百两,容七分明便是坐地起价,又在暗自搞事了。   容七又说了:“一只伤手的确花不了五百两,但我刚才被你的马给吓到了啊!托您的福,我这精神现在可都还恍惚着呢,你且说,我这加起来,值不值五百两?”   承德气急,不屑地哼哼一声,只朝着那马车走去,掀开轿帘询问里头人。   容七也状似无意地望过去,承德衔来帘子的一瞬间,一道深幽目光已经朝她射来,容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兰子越扶着她,抱怨一句: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   承德又走回来,从怀中逃出几张银票递过来,兰子越忙接过去打量,一看不得了,这哪里是五百两,分明是足足一千两银子!不仅把欠赌坊的钱给一举还了,还富余不少。   他果然没看错,那车里人,定非富即贵。   他心里痒滋滋,忙凑上去欲一睹轿子里阵容,正好,那帘子也被拉了起来,露出一人来。   兰子越顿时一怔。   容七捧着那一千两银子笑眼眯眯道谢:   “多谢七皇子美意,美意,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出手就是阔绰!”   玄凌看她一眼,道:   “不谢。”   她总觉得玄凌眼神有些奇怪,但她也懒地细想,只因玄凌在说完这一句后已经放下帘子,她像是被顿住般,眼见着玄凌一点点消失在马车以内,这样不近不远的同他对视着,越看越是不对劲啊.....   “呵,就请容姑娘好好医治医治了。”   承德在说完这句,也走了。   马车调转了方向,在他们面前疾驰而过,风吹了帘子四处游荡,她又看见玄凌如此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了。   不对劲啊...... 容七想。   兰子越反应过来,忙问道:“刚才那人是玄——,七皇子?”   容七笑笑不答,只回过神来,用了布巾暂时将容阿呆还滴着热血的伤口浅浅巴扎住,加快了回府的步伐。   兰子越跟过来,又道:   “没错的,就是他!我早些年曾有幸见过这七皇子一面,没想到三年后又看,竟是越发意气风发,贵气难挡了,嘿,方才我见他可多看了你好几眼,你们莫不是认识吧?”   容七找到了个方法迅速止住他的嘴:“把银两还给我。”   “......” 他也真乖乖住了嘴,只是那闪着精明绿光的眼,却是再也隐藏不住。   有花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他们三人这才终于回了府。   兰莺见着兰子越来了,也高兴,容七多嘴问了几句才知晓,原来兰子越此次上京是有要事。兰家世代在晋江以经营盐商为生,在晋江为商几十余年,也算是当地享有盛誉的老字号,而说到兰子越此行也是为了家中商事特来京城走一遭。   兰子越年纪也不小了,于是在近年来便逐渐从兰远手中接下店铺,子承父业。   前段时日兰千鹤逝世,兰莺同容长泽回老家悼念,兰子越投机取巧询问一番,打听到了京城的繁华与潜在市场,他便起了贪心。只说要亲自随同兰莺一起来一趟京城,兰莺虽知晓这个大外甥本性好吃懒做,但碍于兰远的面子,也只好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只是兰子越因着些私事只晚他们一日出发,何以现在才到?一问起来,兰子越只吞吞吐吐不回答。   容宝金突然若有似无说了句:“表哥此次上京,恐是为了家中积盐找着个好销路,大伯定是给了你不少银两流转,您可得保管好了。”   这话提醒了兰莺:“子越,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鱼龙混杂,可不比在晋江还能由得你折腾,一旦上京,你可等学乖些,万不可在外惹事。”   兰子越听罢有些心虚,神色悻悻:“知,知道啦。”   容七在旁边这才幡然醒悟,她这个表哥啊,怕是由南至北,上京途中一路行,一路赌,这才耽搁了时间,还把身上钱财散尽。真是作孽,作孽。   意识到这一点,她就万分悔恨方才乖乖把那一千两银子从零到整都悉数交个他了,兜里有了钱,指不定兰子越又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若是惹了什么不必要麻烦,那便得不偿失了。   “哎” 她叹气一声,意识到兰子越入住府上之后,她的日子恐不好过了,容七一时戚戚,手上也没了分寸,包扎的力量一下猛了,那雪白纱布立马淬了血。   小孩看她一眼,也并未委屈交痛,只是叫了声:   “七七?”   “抱歉抱歉” 她忙把那染红了的纱布褪下,又重新上药,伤口并不浅,她定睛一看又发现其中竟混合了些木屑,容七又气又急,忙又寻了竹签细细将那些东西挑出来,一边暗自自责自己真是失职。   若是方才她并未惊醒,恐怕也注意不到这些木屑,小孩该是有多痛?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说,真是罪过罪过。   “不痛的。”   容七佯怒看他:“怎么会不痛?都深入到肉里头了。”   容阿呆顿顿,动了动手,语气淡淡地:“这不算什么的。”   容七一时语噎,许是瞧出她有些置了气模样,小孩又顿了顿,突然倒下来倚在她身上,将头埋在她肩上,咕哝一声:   “谢谢你,七七。”   他如墨青丝在容七鼻子尖搔啊搔,她意识没忍住,哈切一声响亮打了个喷嚏,连着小孩的头也震了震。   容七恍恍惚惚哈哈大笑,忙道:   “别动啊别动啊,我这可还没有包扎好,要是给你包错了你可不要怪我哦。”   “好。” 容阿呆闭着眼若有似无应了声。   容七心里却在想,等下她须得去找了兰子越将那钱拿出来,把容阿呆那玉佩给赎回来才是。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方才玄凌的眼神,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这人,这人按理说嫌弃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如此眼神?   容七心想,就算玄凌对着她那些个小手段感兴趣,但那些趣味也该寡淡了,照理来说,现如今她与他本各自过着各自人生,也不再有什么交叉处,玄凌也该继续高高在上才是....   但她想起玄凌近日来种种表现,又或是今日那莫名的眼神。又有些困惑了。   是真的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放防盗章的时间大约有两个时间~一个为凌晨,然后12点替换,还有一个是12点放防盗章,然后晚6点替换。   蛋君尽量严格遵守这个时间表~希望诸君谅解,么么哒。 第32章 真假美玉(已替换)   容七带着从兰子越那处讨来的五百两再次赶到四方赌坊时, 虽时近午时气温灼灼,赌场里却依然人声鼎沸好不闹热。   她一路娓娓前行,环顾几周这才发现刚才那人,她迎上去,一手交了银两,也道明了来意, 只求那人快些把那玉佩还回来。   没想到, 那人却看了看她神色悻悻:   “那玉佩已经不在了。”   容七:“.....”   那人又道:“方才你们前脚刚走, 已经有人后脚来把那玉佩赎走, 人家出价足足五千两,况且,我四方赌坊赌徒因着欠了钱而做押的东西, 向来都是没人来认领的。”   容七默默地将从他手里把银票抢回来,又问道:   “那花了五千两赎走的人, 是不是驾着一辆华贵马车?”   果然, 赌坊老板点点头。   容七就这么一猜, 就猜中了, 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了。但也心生疑惑,何以他们这前脚才将玉佩抵押了,玄凌后脚就能将之夺走?   是有人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告知, 还是当真如此巧合?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容七想,自己也必定要走上这么一遭了。   玄凌年方十九,龙生九子, 他系为当朝七皇子也算享尽盛誉,只十五岁时已经得了皇上破格赏赐府邸,赐名宁王府。   坐落于京城最为清幽之处,也算独宠圣恩。   容七对眼前这所宅子还算熟悉,恩....好嘛,是非常熟悉。   毕竟她当年疯狂迷恋玄凌那会儿,就连半夜翻墙头来看他也是做过的,曾有一次,她正翻地起兴,却不慎遭人发现,险些被五花大绑带去官府。   如今想来,真是鬼迷了心窍啊.....   容七看着眼前大门,真是无限唏嘘,哪曾想她这一世,还有如此心平气和踏进这宁王府的时候呢。   且,还是正正经经走的正门,而不是那些邪门歪道狗洞地道,她这么一想,又更是唏嘘了。   她走进去,诡异地,竟然没人来拦她。   她折掉了院子里那株精心呵护的龙舌兰,没人管她。她又‘不小心’地打翻了一盆仙人球,好嘛,还是没人来阻止她。   容七再接再厉,正打算往那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们心狠手辣投毒时,终于有人阻止她了,是不远处的承德,一副早就晓得她会来的表情,说道:   “容姑娘做这边请。”   容七看了看他,又辣手催了朵花,催完了,又看看他,承德却像是懒地理她似得,只轻轻哼了声,就转身你走了。   容七自觉无趣也跟着上去了。   “主子正在会客,你若找他有事,须得等等。”   所幸,还为她端来热茶一杯,糕点若干,态度还算客客气气。   这么一等,又是约莫小半时辰,她茶也饮地差不多了,糕点也解决地差不多了,玄凌同他那客人,也终于出来了,容七没想到,承德口中的那客人,竟然会是玄皖。   所谓玄皖,便是当朝三皇子,再说地透彻些,这是她大姐容清漆的丈夫,她的大姐夫。   三皇子玄皖,当是众多皇子里性情最为温和,寡名淡利的了,可惜生在了皇室,这性子到了有心人嘴里,就变成了性情懦弱,不思进取了。   毕竟身在皇室做了皇子,好像不假意地争争皇位兄弟反目,就愧于身披的这层金衣裳似得。   容七前世倒也挺喜欢这大姐夫的,不说其他,单单是这人对她大姐那古怪脾气的处处包容,已经值得容七跪在他面前顶礼膜拜了。   四面相对,玄皖笑眯眯地,也不见惊讶:   “这不是七七吗?怎么,又追到人家屋里来了?”   对了,她这大姐夫其他都好,唯独个八卦,改也改不掉,眼下瞧着容七来了,自然要好生取笑一番。   容七迎上去还是问候了一番:“姐夫,我大姐近日来可还好?”   玄皖摆摆手笑的爽朗:“还行,还行,只是这身子还是娇弱的很,终日郁郁寡欢的,我见着也心急。七七啊,我猜测你大姐定是想家了,你若是在家没事,可得好好去看看她。”   容七看一眼玄凌,他脸色也并无什么不同。   小样儿,藏得还挺深,听到她大姐终日郁郁寡欢的,心里怕是都疼地冒泡泡了吧?   “你听到没?七七。”   容七回过神来忙摆手:“姐夫,我在家里可忙着呢。”   玄皖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忙着到处玩闹,玩乐罢?”   容七嘿嘿嘿嘿嘿嘿陪笑。   玄皖状似无意摇摇头,三言两语寒暄了几句,外头有人催,说某某大人已经等候多时,玄皖听了这话也不再耽搁,和他们二人作了别便离开了。   临行前,又万分嘱咐容七,没事便来府上聚聚看望她大姐。容七笑啊笑,心里却想,她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在踏进那地方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玄皖这座笑眼佛,玄凌也落了个清净坐在一边,也沉得住气,只等着容七自己开口。   容七迎上去,陪着笑脸:“您看这玉佩....”   “什么玉佩?”   容七默,早就晓得玄凌定要如此答复,所幸她早就有所准备当下便有条不紊地报了出来:   “就是方才您在四方赌坊花了五千两银子赎来的那块,是块约莫半寸长宽的碧玉,取了半莲形状,中间镶有一点白玉,背面有一梵文,系为其主人的名字。”   “......” 玄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轻不重地道:   “你倒记得清楚。”   “不是的。” 容七诚而有信:“那玉佩从你腰间滑了一半出来,我可都瞧见了。”   玄凌默,当真把那玉拿出来放在桌上。   “你把它还给我吧。这玉对它主子来说非常重要。”   玄凌看她一眼:“现在我便是它的主子了。”   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长得好看的人果然都不要脸。   容七软的不行,便来硬的,趁着玄凌泯茶之际猛地扑上去,抢了玉佩就要跑。   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玄凌那双慧眼,她这才扑到一半呢,玄凌已经把玉拿起,送到了怀里,容七还算机灵,心思一动,当下就朝着他扑过去。   玄凌居然真的稳稳将她接住了,而不是如往常般嫌弃的撇开。   不对劲,果然不对劲。   “你便是这样求我的?” 玄凌在她耳边如是说道,容七也不只是魔障了还是怎地,竟然还觉得他心情还不错,说话都带了些轻快意味。   她顿顿,又抬起眼闪着亮晶晶的双眼看他:   “ 我大姐上次回家时对着你送她的羽扇说了一下午的话。”   玄凌动作果然停了停,定定看着他,面色有些复杂。正想说些什么,容七却突然哈哈笑出了声,在她手上,玉佩正闪着幽幽绿光。   他眼神一眯,下一秒,已经在容七无法反应之际抢走了玉佩,将她推倒在地。   玄凌用力不大,但猝不及防地容七还是栽倒在地,揉着屁股叫苦不迭。   “拿走吧,你的玉。” 玄凌站在她面前,从容七的角度望过去,真是高傲如天神,凛然不可欺也。   他随意一挥手,将手里东西扔出,容七面色一变,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来不及补救,眼看着那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容七:......   她看着他。   容七有个好习惯,那便是报复心极重,且看准了便下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看着那无辜地,碎成两半的美玉,脑中有容阿呆忍着痛不说话的模样闪过,她又看看玄凌。   她伺机而动,这次明显瞧准了之后又猛地扑上去,一路舒畅,她终究还是偷到了玄凌腰侧那块玉佩。   他们这些做皇子的也好,亲王也好,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身上总有配带些贵重东西彰显身份,这些玉佩折扇,大多飞寻常之物,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宛如脸面般。   就容阿呆,身上都有这玉作陪,更何遑玄凌了。   因而她也知道,这玉对于高岭之花而言,还是有些重要的。   容七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将其重重摔在地上时这才一点犹豫都没有呢。   “你!” 承德惊叫一声,怒火冲天。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从暗自观察着他动作,再到抢玉再到摔玉,动作流畅的,容七都忍不住站起来为自己鼓掌。   可惜现在气氛压抑,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由不得她这么放肆,她摔完玉了,理智也摔回来了,然后心里就有了一点点小忐忑了。   幸好脸皮够厚,她也扛得住这气压,硬生生和玄凌眼瞪眼相互看着,一点也不退让。   玄凌从一瞬间眯眼的错愕,到后来冷如寒冰的凝视,再到逐渐的归于平静,容七这一路看下来,也有些冒冷汗了。   他动怒了。   容七对他太了解了,她对他每一个眼神都了解的透彻,因而这才有些后怕了起来。   他这人的可怕之处永远都是隐于表面的,即使是动怒了,也并不高声吼叫失了分寸,相反地,在那淡漠的眸子里,却藏着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他要真想解决掉一个人,也是不屑于亲自动手的,他人瞧不见的阴暗处那么多,他有的是法子。因而容七也做好了下一秒就被人用麻布套了头抛尸荒野的准备了。   谁知,等了好半天,却只听到玄凌道:   “你走吧。”   容七也听话,马上捡起地上碎玉,一溜烟儿就跑地没了影,竟是半点犹豫也没有,一瞬间就出了府。   待到她跑了许久,回头确认几次真的没人时,这才放下心来。   玄凌居然这样都没同她置气,真是不对劲啊不对劲.....   宁王府上,一人立在原地,微微皱了眉,承德凑上去如实禀告:   “主子,是寻常青玉,且那上头梵文也是假的。当是一块赝品,因而这才如此轻易地作了押。”   他摆摆手,承德得令退下,他又回身坐回椅子上,若有似无轻叹一声:   “你这么厉害,怎么就看不出这是块假玉。”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对不起,今天因为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更新晚了。 第33章 表少爷与丫鬟(已替换)   容七心有愧疚, 因而在回府途中,又抽空去了趟玉石铺子,花了小三十两重金求了那铺主将玉给拼好,务必要尽可能完好如初。   衣着光鲜的铺主拿着玉左瞧又瞧,反反复复问了几遍当真要花这么多银两修补这块碎玉?容七只当这人是嫌弃她出价少了呢,当即又升为了五十两。   虽说铺主瞧着她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容七终究还是顺利地, 将那玉给修补好了。一路小心护送着回了府, 进了小孩屋子, 将那玉完好如初地还了回去。   容阿呆看了看,也并未说甚,随手就将之放入怀中。   比起这玉 , 他好像更在意为何容七回将玉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容七自然不敢实话实说,打了打哈哈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小孩也没再多问。   这事情至少在面上, 就这么过去了, 容七在家中蹲了两日还没等到玄凌的报复也放下心来, 一边感叹声不对劲不对劲一边归于平静。   兰子越因着手上没多少闲钱,又不敢贸贸然问兰莺要,只怕她起了疑心追查起那笔钱的下落便糟了。   因而对于他这晋江出了名的纨绔公子而言, 这几天确实老实不少。   但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他早已见识过这京城之地的繁华,脑中花花心思一大推,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 他是该去找些钱和女人了。   正想着呢,只见一抹熟悉身影在不远处飘过,少女身姿卓越,看的兰子越心痒痒的紧。   他忙追上去,不远不近地跟着,脸上激动之色尽显,前面小丫鬟妖娆多姿,适逢夏日衣裳也穿的薄,一袭浅绿烟罗裙半透半遮,兰子越感叹声,不过几年不见,这丫头是生地越发惑人了!   小丫鬟顿了顿,停了停,别过脸来许是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只见她巧笑一声,,兰子越以为她要停下来呢,却见她又像个没事儿人似得继续朝前走着,直引着他往那偏僻地去。   兰子越嗤笑声,真是个天生勾人精呢。   他正想跟上去,随着那抹倩影去呢,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虚晃而过,来人叫他:   “表哥?你在这里作甚?莺姨有事寻你过去,你快些去吧。”   原来是容宝金,见了他如是说道。   兰子越一门心思望在前头,容宝金亦追着他目光而去,在瞧见那抹身影时顿了顿:   “绿荷?”   兰子越听了这话方如梦初醒,忙掩饰了自己□□裸眼神,状似惊讶地问了句:   “宝金?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容宝金也懒地揭穿他,只是又将方才那句重复了一边,兰子越一边啊啊地做着掩饰,只说自己知晓了,容宝金见他目光总往绿荷消失的方向望去,也心知肚明他肚子里那点小心思,存心不让他如愿似得,又问:   “表哥近日来府上可还好?有何吃不惯住不惯的?”   这下可好!那丫鬟可都要闪没影了,兰子越又气又急,偏又不敢公然在容宝金面前暴露了自己那点龌龊心思,也只有打着哈哈迎合她:   “还行,还行。”   心里暗叹声,平常他这个二妹还挺会来事的,何以今天揪着她话这么多?莫不是她看出些什么些了?   他欲从容宝金眼中瞧出些什么,却见她神色如常,这样一对比反倒是自己有些奇怪了。   不管如何,因着容宝金,他在此处还是花了些时间,待到容宝金心满意足地走了,兰子越这才赶紧随着绿荷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所幸,那小丫鬟还挺机灵,像是瞧出了容宝金心思似的,竟就躲在拐角处候着,兰子越一看,果然又惊又喜,当下便抱着小美人香了一口。   幽静竹林中,只闻偶尔一两声缱绻轻叫。   末了,一切终归于平静,冰凉青石台上,兰子越好好舒服了一趟,眼下只心满意足地躺在那儿,不时香一口怀中美娇人,别提多惬意。   一双玉手抬上他眉宇间,若有似无轻抚:   “表少爷此次来,又得住多久?”   兰子越听罢,脸上愤懑地答道:   “少说也要一月吧,晋江那新任知府上位,三把新火燃地正旺,平白无故地加了许多规矩,坏了我兰家好几桩大生意。   我此行上京,一是求了我姑父发发威,给那知府一点颜色瞧瞧,二嘛,也要好好地为我兰家招揽些生意,让我爹对我另眼相瞧!”   “哦?” 绿荷轻笑一声,吻了吻他鬓间发,又道:“要待一月呢...可比以前久多了,绿荷能伴着您的时间也多了。奴婢就怕啊,表少爷您厌倦了我,还不等一月呢,就将绿荷踹开了,绿荷清白身子给了您,表少爷可别学那书上陈世美,弃了我才是哩。”   她这话,含了三分委屈,三分抱怨,只说的兰子越心上舒坦地紧,男人可不都爱女子那含羞带钱怯梨花带泪模样?当下抱着她哄了几句,再三保证,自己有朝一日成了事啊,定将她明媒正娶娶回家去,做他兰家衣食无忧地大少奶奶。   眼下嘛,还须得让他解解闷了......   话不过半刻,两人又紧紧拥在了一起。   郎情妾意正寻欢,真是醉人愉悦时,却不知啊,不远处二人早就将此情此景‘一不小心’地瞧了去,其中一人不由得啧啧啧嗟叹一声:   “表少爷和小丫鬟?也不知是哪个轻率了,哪个又认真了哟。你说呢,温丫头?”   江衡转头看他边上明显矮了一截的人,语气调侃:   “你怎么又坐上轮椅当回了温如沁?这断手断脚的,哪里有什么自由?”   温如沁眼睑微抬,轻轻扫他一眼:   “你那嘴再多聒噪一句,我不介意亲自把它缝上。”   江衡很确信,温丫头这话十足十地真,好汉不同女斗,他也识趣地往后大大退了一步,忙抱怨:   “还是如沁脾气好些,你这凶丫头真是半点没沾上他的好脾气。”   “对了,皇甫靖去军中已有好几日了吧?你也顺理成章地又回了皇甫府上,眼下家中只傅蓉一人,你若是瞧准了机会,可要快些出手,若是皇甫靖回来了可不得了。   温丫头,你向来都极有分寸,皇甫靖之于你,亦或是真正的如沁之于他,其中界限你可别混淆模糊了,届时若生了情,那你就等着吧,有的是你苦头吃。”   说罢,已经有一片如到刀尖半锋利的树叶朝他射来,得亏江衡身子灵活躲得快,一手便抓住那暗箭伤人的凶器,一边赔笑:   “想杀我?你还早。”   温如沁调转了轮椅轻哼一声,欲离开。   这时林中那对正温存寻欢的人中,突然一声尖锐叫声传来,江衡笑叹:   “罪过罪过。”   温如沁却望过去,突然道:   “这一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可得多多注意。”   江衡嗤笑一声:“巧了不是?你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且看看他们能弄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他这话里,满满都是对于那对人儿的不屑。   江衡话毕,又是一记凌风在耳边划过,江衡猝不及防脸上被刮了个口子,对着那缓缓离去的身影叫唤:   “嘿不是我说你啊温丫头,敢不敢来些光明正大的手段?!整日尽出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招子,你羞不羞人?”   温如沁头也不回:“我可不是什么信女。”   岂止非信女,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女才是。   江衡满不在意地笑笑,随手拾了根狗尾草衔在嘴里,四处走走瞧瞧。   至于林中那对狗男女嘛,还在孜孜不倦地偷着欢。江衡见他们玩地舒服,残留的那点人性作祟,也懒地去打搅了,日后他在这府上呆的时日可不少,也能尽快习惯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咯。   江衡想,他也差不多该找些事情来做了。   这日,平静无风的容府大门外,响起一阵绵长悠久的敲门声,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个身高体长,胡子拉碴的邋遢男子,那人嘴里叼了跟杂草,目光凶悍,嘴角却有一抹邪笑。   一看,便来者不善。   管家自然不让人进来,那男子也不怒。只说了句:“你去告诉你府上容七,就说江衡来访,特来要求她还恩来了。”   管家受命如实相告。   容七听了‘江衡’二字,身子还是不自在地抖了抖,那夜恐怖记忆袭来,容七显然还心有余悸。   江衡?他怎么会找到容家来?管家说他是来求她还恩。   容七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还恩,还什么恩?!我容姑奶奶险些没被你一只手掐死呢!竟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让她还恩!   容七气啊,气的当场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去寻了江衡算总账。行至半路,她又折回来,没脸没皮的倚在她二姐边上撒娇求饶:   ‘二姐二姐,外头有人找你,你看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容宝金放下碗筷只心照不宣地瞪她一眼,容七这副模样,一看便另有隐情,也不知那门外所为何人,竟能让她容老三怕成这样?   因而容宝金虽知晓这是容七给她下的一个套,她还是不急不躁地往里跳了。只见容宝金当即便起了身,叫了下人收拾了碗筷,便理了理衣裳,会客去了。   门一开,果见外头有一陌生男子,那人倚在门边嘴里不知悠闲地轻哼着什么,嘴里那根杂草一扬一扬地,别过头来看她;   “多日不见了,容姑娘。”   容宝金面色一变,微微皱了眉:   “是你。”   兜兜转转,原是‘故人’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真是抱歉,这两天太忙了所以更新都要拖到凌晨,所以防盗章会在凌晨前放然后凌晨换了,真是抱歉,嘤嘤嘤。居然被锁了...我第一次开船啊,真是打击人。 第34章 兰子越和容阿呆(已替换)   容七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她二姐俨然有了些一家之主的意思, 坐在大堂中间品着茶,气势很足。   而大厅正中间,一人懒懒地倒在椅子上,轻快哼着小歌,嘴里叼着个不知名的小玩意儿,当真惬意的很。   容七觉得自己的眼睛定是出毛病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气质与姿态可以在数日之内颠覆的如此彻底。眼前这个吊儿郎当邋里邋遢的人, 居然会是那一个眼神都让她惧怕不已的江衡?   江衡终于瞧见她了, 模样很稀松平常, 亲切的同她打了招呼:“哟,容三小姐。一别半月,你可别来无恙?”   容七吓地躲在柱子后头抖了一抖。   容宝金见状, 暗自打量了堂下人一番,她又理了理衣裙, 开始说正事:   “江公子想要在我容府求一个什么职位?你当初救我一命, 眼下你且尽管提, 宝金尽量满足。”   原来当初先于玄凌的人将容宝金从绑匪手中救出的大侠, 就是江衡此人。   “恩.....我这人啊,也不挑剔,容姑娘能赏口饭吃, 闲暇时有口温酒饮饮也足够了。”   “哦?” 容宝金看他一眼:“敢问江公子来我容府之前,可曾做过其他人事?”   江衡听了,灵光一闪,身姿矫健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道:“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江衡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在人堆里处了许久,大大小小各类职业都曾巴过些边儿。”   容宝金听罢灿然一笑:“若江公子不介意,可否分享一下你曾做过什么?”   “哎?这有何不可?” 江衡大度地摆摆手,噗的一声将嘴里一直含着的杂草吐在一边,开始兴致盎然地侃侃而谈了:   “小二杂工这些就不说了,我做过青楼妓院那些专门教训吃霸王餐的打手,做过这朝廷上某位位高权重大人府中花农,还顺便去了这位大人死对头府里当了半年厨子,哦对了,我还曾在南疆养过一年半载的蛊虫,啊!——”   容宝金打断他:“听起来,江公子当真多才多艺,若叫你如此一个人才屈居我容府做个家丁,岂不委屈了你?”   “哎?这说的什么话,只要有酒有饭,哪里不能呆?”江衡摆手豁然。   “既是如此,那宝金也不再推脱。江公子于公于私都有恩于我容家,是我容家大恩人,自今日起虽担着家丁的名号,但我绝不限制江公子的自由,还请您自便,若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提便是。”   江衡面露喜色:“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容宝金淡淡一笑,不予置否。   由此,江衡便正式入驻了容家,做了个名不符其实的‘家丁’。他这边目的达成自然心情愉悦,应了容宝金的请求四处走走瞧瞧,也算为了他日后‘工作’铺了层底。   可惜身后总有只小耗子叽叽喳喳,小心翼翼跟着他。   随便一猜,也晓得这只小耗子是谁了,江衡也不慌着拆穿她,心里起了坏心思,只一门心思把她从容府院子里那处小湖旁带,小耗子躲在一处假山后头,江衡身子一偏来到她身后,伸出一双大手猛地拍在她肩上——   “啊——” 小耗子容七惊叫一声,脚上一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溜进了湖水里。   所幸那湖本就不深,容七又恰好跌落在水边上,因而她这么扑腾几下后就站了起来,只是好好一身衣裳是毁了。   容七抹干净脸上淤泥气急败坏:   “你分明就是存心整我!在山上时竟然还故作凶横模样来骗我,现在又找到我府上来,究竟有何居心 !是不是安了什么坏心思!”   江衡站在湖边抱着双臂答道:“是啊。”   容七:.....   瞪他,然后暗自想着法子,因着她那为数不多的第六感总告诉她,江衡来她容府,定绝非面上求份工作这么简单。也不晓得江衡到底所为何事?   江衡低下头来靠近她,突然道:“你可知道方才我被你二姐打断的,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容七捂着身子警惕地看着他,江衡越靠越近,然后伏在她耳边幽幽地道:   “我还想说....我还杀过人埋过尸。”   他是认真的!   容七心悸,忙从湖里爬起来站地离他远远的。   江衡捂着肚子笑啊笑,心想这容七果然怕他怕的紧,看来日后他在这百无聊赖容府上,可就有的玩了。   这边兰子越思前想后,方前去找了兰莺,说了希望容长泽出面,亲自书信一封给晋江新任知府说说这通商放盐之事,言语之中,尽是对那新任知府罗某的愤懑。   “姑姑,您也听见了,那罗微简直欺人太甚!新官上任,地皮还没坐稳呢,就要大刀阔斧在商业上做什么改革。   说是照看盐商的盐官失了职,致使盐市混乱,疏于管理。说什么,要公平竞争,重整秩序,您说!这不是在给我们下马威是什么?”   兰莺默了半响,又道:“据我所知,我们兰家向来都掌握了晋江近半数的盐业,换而言之,每年的采盐量定十分巨大,而朝廷曾令行禁止私户下海采盐数量,若是过了限,便要缴纳层层盐税,且还须得经过官府筛选。   子越,你告诉我,这些环节你可都依法执行,未曾使些小手段?”   兰子越瘪瘪嘴:“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还胳膊肘我往外拐不成?你也知道,原来的何知府同我兰家....眼下罗微接替告老还乡的何大人,我爹曾暗自找过这人,却不想被其严词拒绝,且还大肆严查我兰家货源,摆明了要和我们对着干,你说这不是针对我们是什么?   依我看啊,罗微就是年纪还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明着打压我兰家这条地头蛇,眼下若不给他些颜色看看,哪日岂不是要骑在我兰子越头上了?!”   他说地愤懑,当下便将那满了杯的茶水一饮而尽,末了,又义愤填膺地道:   “姑姑,您好歹也是我兰家还未出嫁的女儿,怎么能忍心瞧见娘家被人这么欺负?我不管,姑父定要好好出手,煞煞那罗微的威风!”   兰莺在旁听着,心里却骇极,想这个外甥是早已被名利蒙了眼,竟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弃之不顾,此事罗微并无他错,怪只怪兰远平日作威作福,居安不思危,这才有了今日祸事。   哪曾想兰远和兰子越,竟至死都不悔改。遇到问题了第一反应竟是上京来找容长泽和她寻求一个更大的靠山来继续作威作福,而不是查缺补漏,以法伏人。   真乃作孽作孽,何时起她兰家竟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眼下兰千鹤已死,兰家便顺理成章地由老大兰远接手,兰远年轻时也并非多么脚踏实地之人,眼下兰子越真是好的不学,当真从她大哥哪儿继承了那些个恶习。   看来兰家短期内又不会太平了.....   “姑姑,您快答复我啊,何以沉默许久?你真忍心兰家商路受阻?”   兰莺心中下定决心万不能助纣为虐,但也不好公然拂了兰子越面子和她兰家子女的身份,因而她将话题一转:   “子越,不是姑姑不愿帮你,我现如今远在容家,又是一女流之辈,又能作甚?这事啊 ,你求我也没用,须得亲自求你姑父,不时等他回来了,你便亲自和她说,你看如何?”   兰子越显然不领情,抱怨道:“姑姑你这...亲自和姑父说?姑父如此贪生怕死又怕麻烦的人怎么会愿意?我可就一直觉得自打我来了府上,姑父就没正眼瞧过我,你叫我去求他,这和直接否决了我有何区别?姑姑啊,就凭你和我   姑父关系,还不足以说服他吗?”   兰莺无奈笑出声来:“我同你姑父什么关系?你当真以为我是你大姑不成,我留在容府,是受了大姐临终前所托照料三个幼女。这与你姑父可没什么关系,你叫我去说服他,岂不为难我?”   兰子越面露难色:“这....那我姑且却试试,若是姑父执意拒绝,那,那我便再寻他路!”   兰莺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她晓得,依照容长泽的性子,此事根本没一点回旋之地,兰莺真正想要的,是借由此事让兰成和兰子越长些教训,万不能再同往常般。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个外甥竟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竟能惹出那种祸事来.....   当然,这是后话了。   兰子越在兰莺这儿吃了闭门羹心情自然低沉,现如今他就只有容长泽这么一个法子了,因而等到容长泽办完事归来,兰子越也立马迎上去追着到了书房商讨此事。   毫无意外地,容长泽的拒绝简直是不留一点情面的。   任是兰子越软磨硬泡也好,威逼利诱也好,容长泽只笑眯眯一张眼,如同一块软绵,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无论他说什么,容长泽总能找到反驳的借口一一否决了。   他姑父这只笑面虎当真名不虚传,兰子越铩羽而归,脸色难看的很。   这下可好!不但此事没有办成,就连他爹交给他的银子也输光了,眼下前有狼后有虎,且叫他怎么办?!   兰子越气急,气时运不济,气容长泽不顾旧情,气东气西气南气北,却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狠狠一脚揣在院里那颗大榕树下,泄愤似的大力捶打着那树干,这样几下下来,心情并未纾解,反而将手也伤了。   他气急,面如菜色。   兰子越突然转头,面色一闪,瞧见不远处那片四方状的花田。   在那里头,蹲着一安静身影。   兰子越眯起眼,是他!若不是他,他的钱怎么会输完?!   他看着那抹瘦削颀长身影,眸中狠色肆意。 第35章 她与容阿呆的‘姐弟情深’   兰子越心里起了坏心思, 只大步大步地朝着容阿呆走去,凑近了一看,原来这傻子在采花!   他们离得这么近,没道理傻子没有察觉到,可容阿呆却置若罔闻,只一心背着他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儿。   兰子越猛地呵斥一声:   “大胆!见了本少爷还不行礼?你主子就是这样教你的?”   兰子越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傻子只是跟在容七屁股后头任人差遣的奴仆, 眼下这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拿他当出气筒。   容阿呆的动过停了停, 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兰子越凑近些, 打量着他手里那束快要成型的花束, 突然道:   “你拿来我看看!”   小孩也不反抗,将花递了过去。   兰子越接过来一闻立马面露嫌弃,这什么怪味!全然没有玫瑰般浓郁花香, 那味淡淡的其中还夹杂了些苦味,兰子越皱眉, 又问:   “这什么花?这么难闻!”   小孩顿了顿;“雏菊。”   兰子越见他答地小声, 脸上也没啥太大表情, 显然就是没有把他这个表少爷放在眼里, 这府上一个傻子奴仆,竟都看不起他!   他心里滕地烧起一把怒火,手上动了些劲, 那把花已经在他手里四分五裂,他坏笑一声,又随手将它抛到远处。   “你,去把它捡回来!一群垃圾丢在路边, 岂不是要人说我容家环境堪忧?”   所幸,这傻子还真是个听话的傻子,这边他刚说完,容阿呆已经慢慢地走了过去,将那早已不成形的花束捡了回来。   不远处有人瞧见这一幕,也走过来。   兰子越得寸进尺,又道:   “谁叫你来采花的?这府上寸土寸地都不是你这种下人碰的的,你现在在这儿可经过他人允许了?主子可都说话了?”   不等回答,兰子越又继续道:“一看便是起了贪心到院子里偷花来了。看我不告诉你主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表少爷。” 那人走了过来,兰子越一看原来是绿荷,只见她走到他们跟前,看了看眼前这画面,又看了眼低头沉默的容阿呆。   “这花是专门为小姐采的,表少爷您就莫管了。”   她看一眼身边人,眼神讳莫如深。   “花?你说容疯子?” 兰子越有些惊诧:“她要花来做什么?还叫个傻仆来,当真胡闹不是?”   “傻仆?”   兰子越瞧她一眼;“这傻子不是容七的小跟班吗,我见他可整日追在她后头。”   绿荷脸色有些微妙, 容阿呆质子的身份要说来的话,兰子越并不知晓,她何不将计就计,狠狠刺探这傻子一番?   尤其在见了容阿呆听了这话却无甚反应之后,她玉手一勾,将兰子越拉到一边不怀好意地道:   “可不就是个眼里只有容七的傻子?这傻子身份卑微哪里可以和表少爷比,您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他吧,和这样的人较劲,不是失了您的身份嘛。”   兰子越一听这奉承话心情也愉悦不少,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便轻蔑地哼了一声,从傻子面走大步走过,还故意似得从那花儿上踩过,留下一片践踏过的痕迹。   绿荷迎上去,趁着四下无人亲热地挽着他手臂撒着娇,兰子越美人在怀步伐也踏着得意,却见绿荷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回过头来看。   她看见容阿呆慢慢地又支起身子,高高瘦瘦的身影有些孱弱,在微风轻拂间好似要被刮走似得,那傻子又转过身去,寻了片花草未受损的地方又开始若有似无地继续了。   她眸光一闪,莫名生了些急躁出来。   兰子越许是瞧出她的心不在焉,伸手在她腰间嫩手不轻不重的一捏,惩罚她:   “怎么了?在我身边还想着别人?”   小丫鬟忙回过神来,眼神勾人望着他:   “表少爷这是什么话,奴家一颗心可早就系在你身上了。”   兰子越脸上邪佞之色更甚,打趣问道:   “那你是系在我这上半身呢...还是......”   绿荷状似娇俏地瞪他一眼,秋波盈盈媚态横生:   “瞧您这话说的...”   他凑近她脖颈间狠狠嗅了下,女儿家独有的媚人幽香窜入鼻尖,宛如世间极致催。情药,兰子越哪里还能把持的住,当下便开始毫无顾忌地毛手毛脚了。   绿荷心理暗叫不好忙阻止:   “别别,等下我还得回小姐屋里做事呢....绿荷不过一介小小丫鬟,在这府上可都要看这主子们眼色行事,哪里能像表少爷这般自由?想做甚就做甚。”   兰子越听罢叹息声:“什么自由?我也有身不由已的地方!不说了不说了!说来真是扫兴,对了,你方才说...容疯子?她找你有什么事?”   “哎,我身为小姐贴身丫鬟,自然得随时候在她身边随意调遣,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比不得,比不得。”   兰子越瞧出她的委屈,忙将她抱在怀里好意安慰:“宝贝儿莫急,等少爷我真正成事咯,定立马娶你回去,再不做这等委屈事儿。”   这世间男子承诺,十句里头恐有九句乃是随口而谈,为了怀中软玉温香,什么意气话说不出来呢?绿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喝一声,只当自己听了个笑话了。   她一路若有所思地,很快便回了房,只是当她推开门后却没瞧见容七身影,绿荷故猜测,她家小姐想来都自由散漫惯了,许是又跑到哪里去逍遥自在了呢。   她走到容七床边,开始整理床铺,动作却有些不耐。   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子,她容七整日疯疯癫癫地,却有大把时间逍遥玩乐,她一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小丫鬟却得每日每日地,为玩乐的主子善后。   呵,当真讽刺的很。   她心上置了气,手上动作也大了起来,好像手里任人揉捏的东西再不是一张寻常棉被,而是容七那张可恨的脸似得。   她愤然,正打算将换下的脏物带出去洗净,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到来,她背上遭人一推,立马软了身子半倒在床铺上。   “表少爷您——” 她娇嗔一句,这从身后猴急凑上来的人不是兰子越是谁?   兰子越呼着热气大笑着,一边纠缠着要亲她,绿荷一边嘤嘤叫着,一边佯做反抗:   “不行,不行,这是在小姐的屋里...”   兰子越声音都哑了:“怕什么!我听下人说了,容宝金带着她去了自己那处马场办事去了,少说也要整半日才能回,宝贝儿乖,让我好好疼疼你。”   话虽如此,但这地儿总归是在容七屋里....于情于理,都有些顾虑在里头,可惜兰子越精,虫上脑抖着身子激动的紧,自然听不进她的劝,一边好言好语哄着,一手便要宽衣解带办正事儿。   “你啊还是给我乖乖听话吧!”   “啊....” 绿荷微微别过头不知痛苦还是愉悦地叫了一声,她瞪一眼那未关牢的门有些担忧:   “门,表少爷那门——啊——”   “我且看看这样你还有什么闲心思说话!”   宁静安逸屋中,只闻男子低吼粗叫和女子哀婉求饶声。   屋外站有一人,听了这动静神色微妙,良久,他才动了动手指头。   只听那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冷风灌进来激得人一阵抖擞,屋子里一男一女因着这变故惊疑未定停下来,绿荷一个女儿家遇到这种事儿脸皮薄的紧,忙呀了一声,将头整个埋在被单中,再没脸见人了。   倒是兰子越胆子稍大,望过去,看看是那个不要命的,竟敢坏了他的好事!   “是你....” 兰子越将声音拉长,听着不像是惊恐。   绿荷起了疑心,透过被单露出的一角望见来人是谁时,也不知是哭是笑了。   竟然是方才才分别不久的傻子! 想必是他采完花了,欲来到容七房中插上。   果然,容阿呆瞧着眼前惊世骇俗场景也不见他色,置若罔闻地捧着那泛着幽香的花儿只径直走向窗边。   兰子越觉得这傻子倒是好玩,竟是动作也停下了,看着那傻子将花插好欲打开门离去。   “等等。” 兰子越突然叫了停,用力朝上顶了一下,绿荷立马高亢地哼了一声。   容阿呆停下来,转过身子平静的看着他们。   兰子越邪笑:“嘿傻子。你可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傻子看着他们。   兰子越又要肆意而为,绿荷咬着唇止不住低吟出声,忙阻止:   “不要,不要...有人!”   兰子越拍了拍她绯红的脸:“怕什么!这傻子....呵,我问你!你可曾这样过?”   不肖说,他这傻模傻样的,哪里像是玩过女人,体会过这绝顶快感之人?怕是个不通人事,经验全无的小雏儿呢。   若是这么个干净小雏儿体会到女人的销。魂处..... 兰子越如此猥亵想到,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对着容阿呆勾勾手:   “别说我兰子越不照顾你,你可知道女人的那处儿有多销魂?来,要不要进来瞧瞧,保证让你流连忘返。”   绿荷惊诧“表少爷!您!”   容阿呆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恍若无人。   半响,他这才有了动作,却是直直地开了门离去,兰子越切了一声略表遗憾,想这傻子胆量还浅,哪里能承受住这种刺激哟。   他不再分神,忙搂紧了身下人共赴云雨。   又过几个时辰   这边容七随着她二姐回了府上,一打开门,只瞧见容阿呆坐在她床边,乖巧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她走过去站在他眼前,瞧见他受了伤的手上,白色纱布早已染上点点泥泞,再看床边静静开放的小花,顿时半是欣喜半无奈地告诫他:   “你又去采花了?现在手上有伤可不能做这些事了你可知道?来,我来瞧瞧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小孩听了这话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手脸色有些许微妙,容七好奇望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了?”   小孩突然偏头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他顿顿,突然拉了拉自己系在腰间的衣带。   容阿呆稍稍动了几下,而后只听刷拉一声,衣裳应声而落,露出一具白皙光裸的上身。   容七站在他前头,瞠目结舌。   小孩光裸着半身,目光纯净地望着她。   容七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赶紧跑过去将虚掩的门给关上,左顾右盼确定了四下无人,她这才终放下心来。   这不能怪容七,要是眼下这么个情形叫她人瞧见了,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处理好一切,容七方雄赳赳走过去,小孩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容七道:   “乖,把衣服穿上,姐姐说的是你手上的伤,不是你身上的。”   她这么一说,方才发现小孩竟然浑身都带了伤,明明该是他国身份显贵的世子,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地步。   容七想到这儿心里又软了软,见容阿呆只呆坐在哪里没有反应,她走过去将他衣裳拉上去,小孩挣扎着动了动,容七啧嘴一声又将滑落的腰带系上,小孩又动。   她停手看不出喜怒地问道:“你若再敢动一下,以后就别来我屋里了。”   也就对着小孩,她能有那片刻做‘长辈’的自觉。   容阿呆听了这话默默,也不说话,只拿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疼。”   “疼?哪里疼” 容七慌了。   小孩指了指自己腰腹间一处伤口:“这儿疼。”   凑近了一看,原是不知他又做了什么大动作,早已好了七八成的伤口撕裂,淬了些血。   容七瞧见了,看看小孩安静模样叹了叹气。   屋里安安静静,她手执着一卷雪白纱布,手上笨拙地替他处理好伤口,一边训导:   “我早和你说过吧,身上有伤你就安心休养躺床上歇息着,这下好了吧?伤口复发了吧?痛在谁身上了?”   “我。” 小孩低低答道。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 小孩这下不回答了,容七佯怒看她,他也只是莫名地对着她灿然一笑。   “等等,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她凑近了看,蓦然发现容阿呆身上若仔细一看,竟是大大小小布满了伤口,就连前些日子染上的新伤,都是覆在原有的旧伤上面。   因着年代久远,即使凑近了看,也只能大约看出些伤口留下的痕迹,却看不出是怎样的伤口。她又看了看,眼前只有暗青色一团团。   容七疑惑:“这是什么伤口也不像是外伤...何以过了这么久痕迹还如此明显?”   容阿呆突然直起身子,开始慢吞吞地穿上衣裳,道:   “七七,饿。”   容七还当真立马转移了视线,替小孩穿好了衣裳后又唤了厨娘煮了些小菜,谁知嘴上喊饿的人到了饭菜前头却又兴致缺缺,容阿呆虽比她年幼,但好歹也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按理说真是朝气蓬勃能吃能喝的时候,可眼前....   他对于这世间一切事物向来都兴致缺缺,容七坦白而言也从未见过小孩对于某个特定事物显出什么多余的热情来,她以为这是小孩天性内敛呢,却不曾想容阿呆在食物面前,都能如此拘谨。   一口一口地,与其是在细细品鉴唇舌间味蕾与美食的碰撞,还不如说他在中规中矩地,好似完成使命般地,僵硬地咀嚼罢了。   容七忍啊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夺过碗筷亲手喂,“啊——”“啊——”地,一口口地,硬是往他肚子里灌了不少东西。   他也不反抗,一概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末了,容七抚着他圆滚滚地肚皮滕地升起股满足之感,临走前特地嘱咐小孩乖乖躺在床上歇息半刻,见他都一一照做了,容七方才满意地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期间因着些其他杂七杂八地事情阻拦,她再回到小孩屋里时要比约定地时间迟了些。   迎接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和还冒着冷气的床铺。   她疑惑,翻遍整个屋子也找不着人,心想莫不是小孩突然玩性大发外出了?容七颇有些欣慰,这时又听见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些许奇怪声响。   她循着那声音源头走去,是在容阿呆屋外一处小角落里,容七远远地瞧见一抹瘦削身影半跪着伏在地上,痛苦地呕吐着。   走近一看,小孩低垂着头露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两手撑在地上。许是瞧见有人来了,容阿呆稍微别过了头,眼角上吊看她一眼。   她还不及反应间小孩又快速偏转了头,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   容七呆站在一边,好半天才回过神。几乎是颤着手将他扶起,马不停蹄地打来热水将他身上污渍都拭净后,容阿呆躺在床上,脸色这才终于红润了些。   早知道便不该喂他吃了如此多,她念在他食欲不振欲好好将养他身子,却不曾想反倒害了小孩吐地这样严重。   她站在自己角度上看着他,好像全身心地想要给他最好的,却不知她眼中的最好,是不是适合对方的呢?容七便想啊,即使是重活一世,她这缩在小世界里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是不见好。   容阿呆许是瞧出些她的沮丧,明明难受地紧还要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笨拙地安慰:   “我没事的,七七。”   这一摸不要紧,接触到小孩冰凉双手后容七又动作起来,用了温水将他手给暖着,细细地在上头包了层纱布手套,这才放心了。   她探探他额头,万幸温度并不吓人,容阿呆闭目养神,看起来好似也真恢复了不少。   容七却突然地,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方才容阿呆木着一张脸,也不反抗,到了嘴的饭菜便吞,却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一向都被动地紧。他一向如此,因而容七才担忧他的紧。   她这一世重生而来,没有围着玄凌转来转去了,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许多。   好嘛,是多了非常多。   理所应当地,人总要找个强而有力的精神寄托,尤其是容七这般内里心细之人。   上辈子她有大把时间来追寻着玄凌,做她身边随叫随到不请自来的那号人,倒也弥补了她心里夜深人静时那些些许的孤寂。   而这辈子她显然不能再这样,各种因素作用下,容阿呆倒成了现如今容七捂在心尖尖上的东西。之于她而言,好像必须得有个心尖尖上东西的。   上辈子她在未遇见玄凌之前,她大姐便是她心尖尖上的东西,之后便是玄凌,现如今玄凌她惹不起了,这担子好像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容阿呆身上。   她好像把阿呆看地太重了,容七突然顿悟,开始反省,要说她上辈子与他,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再为正常不过的关系了。   可这一世,她与容阿呆之间的那层薄薄地,看不见的纱却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被谁给冲破了。   容阿呆身份向来特殊,即使被皇帝给半送半推地关在了国公府,此事也并非人人都清楚明白的。   府上真正知晓容阿呆身份的人也不多,又加上这傻质子向来沉默寡言并不滋事,大多时候也只是在自己那片华丽而坚硬的牢笼中无欲则刚。因而外界对于这府上的北鹤质子,知晓的并不多。   正如当初皇甫靖所言,容阿呆像是被忽略了般。如此身份尴尬地,不吵不闹地整整在大庆过了十数年。   上辈子的容阿呆和整个容府,好像也是隔了层厚厚的纱的。他像是这府上花了大价钱供着的一尊佛般,好吃好喝地养着,却永远隔着不远不近地互相观望,谁也越不过哪一步。   之于容七,在年幼时也只是知晓府上有个‘怪人’且她还不能随意靠近这个‘怪人’这一点罢了。   怪人没什么朋友,终日都躲在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怪人自小就长地高高的,颀长,却并不壮硕,明明是个几岁小屁孩但从远处望过去却像一根会走路的竹签。   府上丫鬟们都心照不宣地伺候着怪人,但怪人身边却没有一个专属的贴身婢女,对了,怪人还老爱跟在她屁股后头不远不近地追随着。   那时候的容七已经是方圆十里开外出了名的小顽童了,反正不管她闹成什么模样,也比不过她大姐因着天凉而打出的喷嚏,容七自暴自弃,也是暗地里做过不少缺德事的。   她爹抓住她,指着彼时还小的容阿呆说,你不能去招惹他,见着了也要离地远远地,你可听清了?   容七点头点头再点头,乖地不能再乖了。心里却想,她终于可以找着个让她爹正眼瞧她的法子了。   于是在容长泽离开后不过半刻,容七就逮住了埋伏在墙角的人,拉开了少年衣襟就上了口。   彼时容七不过七岁,就已经在容阿呆白皙柔嫩的肩窝处,留下了个再也去不掉的疤。   她与阿呆的‘姐弟情深’便这么结下了。   小孩多听话啊,容七叫他往西他就往西,往东就往东,什么时候她寂寞了,总有小孩伏在她窗边守着她,还附送一束新鲜出炉的小花,什么时候她累了,也有小孩在身边能借个小胳膊小腿的靠靠。   总而言之,她在遇见万恶的高岭之花玄凌前,一起都还挺好,遇到他之后嘛,也只能用鬼迷心窍四个字来形容了。   她开始着了魔似得追着他,守着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和时间来爱他,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容阿呆她也顾不上了,虽然每日仍有新鲜的花儿送来,她却再无暇顾一顾这份美。   容阿呆大约是在她大婚前一月送回了大庆,她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之后的事,她也懒地再回忆了。   容七瞧着此刻躺在眼前的小孩,莫名地在想,若是玄凌未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此刻的她又会是什么模样,而她与容家,与这世间那些曾与她有过交集的人是否又有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结局。   她这一世是有这么个机会的,来试试看那在临死之际做出的,绝望的假设。假使她的生活中再无玄凌二字,那她终究又将归于何处。   她这样想啊想,到最后险些将自己给绕晕了过去,最后也只得出了结论,   既然上辈子她因着玄凌而疏忽了容阿呆,眼下重活一世,那便把上辈子欠他的都还了罢。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得了个重来的机会,那便要更加心如明镜地,谨言慎行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很肥厚的一章~ 第36章 容七与江衡   因着上次她怒摔了玄凌腰间美玉之事, 容七知晓依他的性子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因而她这几日在家也算老实,战战兢兢地候着承德找上门来‘寻仇’。   这样等了三日,别说承德这么个大活人的影子了,就连那外头的野猫野狗都没能有一只闯进了荣国府府上。   容七见状,总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关在家中好几日见不得光之后, 她终究再忍不住, 欲出府溜达溜达了。   行至柴房外, 她被眼前一阵吵闹声吸引,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几个下人围成一圈, 叽叽喳喳地不直在商讨着什么,容七这人本就爱八卦的紧, 眼下瞧见这模样,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   有猫腻!   当即凑上去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张婶怎么了?”   名唤张婶有些驼背的老妇人听了这话也不起疑, 老实回答:   “还能怎么?守在这里看热闹呗!”   容七又问:“热闹?哪里有什么热闹?”   她望望四周, 只瞧见地上可疑地堆了些柴火,一群人或站或坐围着这堆柴火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婶又道:“嘿嘿,你就等着吧!等下他就来了, 还说什么空手能劈柴,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容七默了默,又问:“张婶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张婶这才回过头来,只瞧见一颗疑问的小脑袋在眼前窜来窜去, 一见来人竟然是府上顽皮鬼容七,她忙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呀,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容七问她:“你先别管这个了,张婶你方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好奇死了,你快说罢。”   张婶这,这,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到头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又听一家丁大声叫喊了句:“来了来了!他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他又是谁。   容七跟着望过去,终于瞧见了众人口中的他是谁了。   是江衡,而且还是嘴里叼着个不知名的东西吊儿郎当耀武扬威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江衡。   容七一见着他,身子就要条件性地哆嗦几下,虽然在江衡正式地在府上任职之后,每每见了她江衡都是一副笑的开心和善模样。   但许是那夜她被江衡捏着脖子险些掐死的记忆太深刻,容七即使是现在,仍然还对这个隐约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心生恐惧。   眼下江衡越走越近了,容七也越躲越远,她躲在那颗榕树下,只瞧见江衡走近了那堆柴火轻蔑一笑:   “就这些?”   其中一人站出来,哈哈大笑一声看着他:“嘿你还嫌少了?区区一个家丁口气倒是不小。”   容七将他认了出来,这出来说话的人不就是府上专门劈柴的下人嘛,她觉得事有蹊跷,趁着江衡未注意到她之时忙走到张婶身后拉了人过来就要求解释。   原来啊,此事还能从江衡入容府那一天开始说起。   容宝金那句话是当着没错的,多才多艺功夫了得的江衡若只是在容家做一个小小家丁委实是十分屈才的。   但江衡自己愿意,旁人也拿他没办法,江衡做家丁,的确有些显眼,显眼到,他入府不过几日,就已经受到了容家上上下下家丁数十余人的联合抵制了。   要问为什么?因为这江衡真是太高调太全能了啊,但凡府上哪里出了纰漏啦,总能随后瞧见这人矫健的身姿。   府上遭小偷啦?这好说,小偷进屋不到半刻,身手矫健的江公子迎头而上,不等家丁赶到,已经刷拉拉两三下就抓到小贼了。   什么?厨娘有急事出了门晚饭没着落了?这好说,江公子下一秒便出现在厨房里挽起袖子开干,不出一炷香的时日,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这么出锅了。   据那日守在主子饭桌前的丫鬟说了啊,一向嘴刁的很的二小姐啊,都一反常态地夸赞当天的饭菜好吃呢。   什么?药田里那些花花草草因着下人疏于管理已经奄奄一息啦?这好说,只见不远处身姿卓越的江公子手里不知提了些什么东西冲过来,再出来时,那些花花草草又恢复活力长势良好啦。   诸如之类例子简直不胜枚举,托着江公子的异常活跃,‘国公府上出了个天子一号大奴仆’的消息一时间不胫而走,最后你一言我一语传来传去的结果嘛,就是府上其他男性家丁们坐不住了!江衡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正常职务,对他们的信誉产生极大威胁了!   小样儿!你这么了不得还来府上做什么家丁!这不是存心不给他们普通人留活路嘛!   不行!不行!   于是乎,家丁甲乙丙丁凑在一起商量半响,终于派出了甲乙二人捧着封写的歪歪扭扭的信,正式像江衡下战书了。   谁知,多才多艺了不得的江公子见信只是淡淡一笑,指了指旁边一堆柴火:   “想要挑战我?我可是能以手劈柴的人呢。”   这语气之傲娇,一下就引起众怒了。小样儿,你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不成?还空手劈柴哩!简直牛皮往天上吹不花钱是不是!   婶可忍,叔不可忍!   你江衡不是说自己可以空手劈柴嘛,那好,那也不介意献献丑给大家伙表演表演,好让人家对你心悦诚服不是?   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虽然张婶可谓声情并茂,脸上表情也极度精彩纷呈,犹如身临其境,但容七听完这事情经过与来龙去脉后,还是很不厚道地,抬上张婶肩膀感叹一声:   “婶儿,你说你们平日里得是有多无聊才能干出这事儿啊。”   看来她容家,有必要改善一下下人闲暇时间里的休闲娱乐活动了。   容七觉得无聊,可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可就不这么觉得了,只见那负责砍柴叫——叫吴哥的人走出来下了战书之后,就退至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江衡,好像料定他定输定了似的。   江衡脸上表情可谓一点也不慌乱,反倒是游刃有余地紧,他走出来,动了动眼珠子,问道:   “哎,先别慌,若我当真成功了,可有什么奖励?”   吴哥横他一眼:“又不是什么贪糖吃的小孩儿还要还要什么奖励!你先赢了再说吧!话可别说得太满。”   江衡瘪瘪嘴:   “哎,这种事情不压些赌注上去就不好玩了,你看这样如何?我若是输给你了,那我从今往后就服从你的差遣,吴哥叫我往东我就往东,往西就往西,您就当得了个听话的小弟,若是我赢了嘛,那你床板下哪壶陈年老酒可就归我了,你看如何?”   “嘿!你这小子怎么会晓得我床底下有酒?!”   江衡打趣:“哎,这都不重要不重要,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吴哥面色有点犹豫:“这....好!赌就赌,成交!我们可就说好了啊,到时候你若是反悔了我可不认!”   不管怎么看,江衡开出来的条件当真诱人的紧啊....   容七在一旁,险些没把眼珠子翻出来表示自己的无奈了。   这边,有人分别将那堆杂乱柴火平等地分成两份,各在吴哥和江衡面前摆了一份。   比赛其实简单,便是比谁先把眼前这堆柴火劈完咯,劈好咯,那这人就胜利了。只不过一人用的是斧头,一人生劈就是了。   吴哥再怎么说也是府上老伙计了,劈柴也有好几年时间,技艺娴熟经验也足,而江衡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身披金钟罩铁布衫当真刀枪不入不成?   众人心中啊,早已认定了这场比赛的结果了。   容七显然和他们不在一列,因着她可是早已领略过江衡此人彪悍的,她内心笃定,既然江衡敢口出狂言定下对自己如此不利的赌约,那他定是有了十足十稳赢的打算。   意识到这一点,容七心生一计。忙从那树下走出来,见着江衡也不抖了,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个小簸箕,挨个挨个走上去问:   “哎哎哎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三文钱三文钱,买吴哥赢的,就下注了哟,三文钱三文钱。”   当然,几乎都是买了吴哥。容七这时候又讪讪笑了笑,从身子倏地摸出个金元宝压在里头:   “我赌江衡!若是我输了那这金元宝就由你们瓜分,若是我赢了嘛嘿嘿嘿,那就别怪我了哟。”   众人表示完全没问题,因为江衡更不不可能赢的嘛。   张婶挥了挥手里布巾,昭示着比赛的开始。   几乎是一瞬间,吴哥已经驾轻就熟地操起那早已用惯了的大斧头,重重一下劈下去,脚下圆木已经被均匀地分成两半散开,这样接连几下,士气大涨,几个家丁稳操胜券似得在旁加油助威。   容七笑地高深莫测。   这边吴哥得了鼓励又上一层楼,很快便劈完了近一半,他逐渐稳下心来看一眼旁边人,这一看不要紧,只瞧见江衡面上表情轻松可那手下动作却如灌了疾风似得,带着一股常人罕见的力量劈下去,那木头,那木头竟应声而落。   再一看地上,江衡竟然与他不相上下。   吴哥面上震惊,赶紧加快动作,他挥动着手里大斧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待到最后一块木头落地,放放下心来,往旁边一看,好家伙,江衡怎么一点没动,还剩下一半多?   “我赢了!赢了!” 他喜极而泣,差点没围着院子跑上几圈。   周围人却反常地不为他呐喊,安静地很。   吴哥心有疑惑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我不是赢了比赛吗,怎么这么安静?”   “这....” 张婶支支吾吾。   “哎,吴哥!” 还是一脸欣喜的容七站了出来,拉着他走到江衡面前,容七道:   “你仔细看看这木头。”   吴哥满不在意地弯腰,:“木头木头怎么了?”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方才还不屑一顾的人立马脸色都变了,拉着随意捡起来的,方才江衡劈的木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当真是你劈的?”   江衡笑地灿烂:“嗯哼。”   吴哥面如菜色,方才他捏着那木头就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比自己的在尺寸上小了许多?定睛一看,才发现,发现那竟然是经过了二次手劈的柴火!   江衡竟然在轻松完成任务后又再在已经一分为二的柴火上又劈了一次,怪不得说这木头小了呢,原来早就经过江衡之手变成了原本的四分之一大小!这人,这人竟然在那样紧张的时间里还有余裕再来一次!   服,他可输的心服口服了。   “哎哎哎各位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这些小钱我就收下了哟。” 容七捧着那盛满碎钱的小簸箕笑开了花。   吴哥低垂着脸走到江衡面前无奈道:“你赢了,那酒你拿去吧。”   江衡响亮应了声,自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问了句:“你说的可是这壶?”   吴哥抬眼一眼顿时受了惊:“你是什么时候....好啊你江衡!未经我允许进了我屋子里偷酒了是不是?”   江衡道:“哎非也非也,这酒现在可是我的了,我这哪里算偷东西呢?”   “还狡辩!你这小滑头,竟然敢耍我!你等着啊,看我不,看我不——”   人也走光了,院子里也清净了。   只余下她与江衡二人。   容七这边数钱正数地忘乎所以,江衡突然靠过来:   “这么多钱,够喝一壶小酒了。”   容七如梦初醒赶紧离这危险分子远远的:“哎,这可是我赢来的钱,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哎容三姑娘这样说就有些无情无义啦,没有我你怎么能赢?一壶酒总要请我喝上一喝嘛。”   容七不买账:“你便抱着你怀里那壶酒自己一个人买醉吧!”   江衡顿了顿,没有再继续。   容七有些戚戚地抬眼一看,正巧撞见他阴沉着一张脸目露凶光地看着自己,她心都漏了一拍以为自己要死了呢,赶紧举手投降:   “一壶,就一壶啊,多的我可就没有了啊。”   江衡点点头又恢复那吊儿郎当模样,突然发了善心道:   “你请我喝美酒,礼尚往来,我便请你看一出好戏可好?”   “好戏?什么好戏?”   江衡下巴扬了扬,容七朝着他给的方向望去,竟瞧见墙角处有一人正鬼鬼祟祟地,欲翻墙出去,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兰子越是谁?   江衡见她呆在哪里有些困惑,走近了她,只浅笑了声:   “走吧,好戏可要开场了。”   ——————   容七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还能有再踏入这雅韵楼一步的时候,而且还是同江衡一起。   当然,她最在意的还是.....   “我便知道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没安好心,什么小酒一壶,这可是在雅韵楼!随便一壶小姐需要多少银两你知不知道!!”   江衡无视了她的抗议,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说了句:   “哎,好戏开始了。”   容七因着这句话也来了兴致,忙追上去一看,果见兰子越偷偷摸摸地进了家店铺,一脸的做贼心虚。   容七看着那牌匾上‘吉祥当铺’四个字,心中倏地升起股不详预感。   她的预感灵验了,因为兰子越果然从怀里摸出个个小包裹交到了柜台手上。   江衡道:“你兰家这表少爷当真骄奢淫逸不走寻常路啊。”   容七眨也不眨地,瞧着那小包裹被打开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些日常珠宝首饰,其中不乏些名贵精品,有些她眼熟的,见莺姨和她二姐戴过,有些则看着陌生,她又看一眼,像是从里头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完了,是那个簪子!我二姐平时可都小心放着珍藏,宝贝的紧,竟然都被他偷来了,我二姐定立马就能发现,若我二姐置了气....”   江衡随后打趣:“你二姐是什么此人猛兽不成你这么怕她。”   容七瞪她一眼,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子越接下来动作。   因着兰子越这一袋子珠宝首饰皆是从兰家各处偷来,虽并非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但也非寻常人家所及,因而从柜台交给他那一带鼓鼓的荷包来看,他定是换了一笔不小数量的钱。   江衡又问:“你猜他拿这钱来做什么?”   恰好,那当铺旁不过几米远就是京城有名的一家赌坊,而兰子越一脸兴奋捧着钱拐进去这一幕,也已经替容七好好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还敢赌。”   江衡瞧她一眼:“哎,这你可就不能怪他了啊,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半会他能改掉这毛病?   况且啊,但凡在赌坊里输了钱的,向来都幻想着这笔钱还能原封不动地赢回来,你这表哥啊,怕是入了这魔咒挣不开了。你且看着吧,不消半个时辰,他准灰头土脸走出来。”   容七狐疑望他一眼,拭目以待。   半个时辰后,果见兰子越耷拉着脑袋被几个赌坊伙计‘请’了出来,他嘴里还不死心地骂骂咧咧着,容七就算离他这么远,也依稀能猜出她那口不择言的表哥嘴里在骂些什么难听的话。   她嘘叹一声:“作孽啊作孽啊。”   江衡突然起了身,这一下可把容七给吓住了,忙捂着自己仅剩的银子正当防卫:   “没有了啊,没有第二壶酒了啊。”   江衡嗤笑一声,只说了句:“等我片刻。” 便径直下了楼,   容七不知他突然这一下又要去哪儿,只好乖乖候着哪里,她无聊往窗外一看,这一看不打紧,赌坊门口站着的人不是江衡是谁?   容七这边惊疑未定,江衡已经进了方才兰子越光顾的那间赌坊了。   这样又是片刻,约莫有个半刻钟,眼尖的容七又瞧见江衡出来了,而后江衡又若无其事地上了楼,在容七疑惑目光中坐下来,大口喝了茶。   容七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鼓囊囊东西有些迟疑:“这该不会是.....”   江衡毫不客气地将至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大袋白花花金灿灿的银两:   “没错,这便是方才你容家表少爷输掉的钱。”   这一看不知道,兰子越竟然又输了这么一大笔钱。   容七问:“这是你赢回来的?你叫我等你片刻就是为了去把他输点钱给赢回来?”   江衡随意地瞥她一眼:“我偷的。”   容七:“......”   还真是光明坦荡毫不做作呢。   不管怎样,这笔钱还是一波多折地,原封不动地回到她手里了,既然钱都到手了,那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将这钱赶紧送到那典当铺柜台手中将兰子越方才抵押的珠宝赎回来才是。   容七一想到她二姐没了那簪子的可怕样子就坐不住了,茶也不喝了,拿着那银子就跑,一路找到那人说明缘由,对方也并未多做刁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合作愉快。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容七怀抱着那一袋子宝贝也终于得以松口气,两人这酒也喝完了,戏也看足了,便一路你一言我一语地回了府。   容七一心想着趁她二姐和莺姨未发现首饰不见时将其放回去,因而一进了门便简单同他道了别。   待她走后,江衡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根簪子瞧了瞧,四下已经瞧不见容七的影子,他将簪子随手放进怀中也走开了。   所幸这个时间点,家中那两位太上佛屋中都是空无一人,容七心虚的紧也没细看,放下了东西便走,待到做完这一切,她方松了口气。   她从容宝金屋子里走出时竟又瞧见了神色匆匆鬼鬼祟祟的兰子越,她忙追上去隔着段不近不远的尾随着,适逢兰子越身子一拐入了拐角处,容七又跟上去,这一次却再没看见兰子越身影,她顿顿,四处瞧瞧,叹声气不甘心地走了。   待到容其走后,那躲在角落里的一对男女这才冒了出来。   “小心些,你最近频频滋事恐早就引起容家人注意。”   兰子越嗤笑一声:“那又如何?这乃是我姑父屋子,我怎么也算半个容家人,我就不行他们还能奈我何,把我绑起来移交官府?”   绿荷顺了顺他的毛:“表少爷身份尊贵他人自然不敢拿您怎么样,但您也得看看四周环境如何您说是不是?你拿谁的东西不好,偏要拿莺姨和二小姐这两个如此精明之人的东西,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我能有什么法子?这钱一天没回本哪里能踏实下来?我爹还等着我带笔大生意回去,我这连本钱都赔进去了还说什么大生意!”   即使到了现在,兰子越还是不知悔改,旁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知,绿荷心想您这钱早就回不来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是?   她心里虽这样想,嘴上说出来又是另一番光景:   “表少爷您赌技超群只不过现如今时运不济一时不瞬罢了,相信假以时日,若有了足够多的资本表少爷定能在那劳什子赌坊中大杀四方一雪前耻。”   “哼,还用你说?” 兰子越骄傲地轻哼一声,随即又道:“只是现在手头紧的很....”   绿荷动了动眼珠子,巧笑嫣然地凑过去道:“您若真的急需要钱...绿荷倒有一个法子不知表少爷愿不愿意....”   “莫急。” 兰子越却摆了摆手眼中精光乍现:“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没用,待我先去看看,若是这个成功了,那我可就一箭双雕。”   绿荷眯着看着他,颇带些愤恨。   她倒要看看,这条走投无路的狗还能有什么法子!   ******   宁王府这一日迎来位腆着脸说要亲自拜访七皇子的来客。   张叔身为王府管家任职多年阅人无数,一眼便瞧出此人眼中阿谀,自然不让他进门,况且主子身份尊贵日理万机,也不是顺便来个人就得接见的。   当下只欲关了门将那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轰走。   那人明显慌了神想要阻止:“哎哎哎管家莫慌莫慌。我当真有要事须与七皇子商讨,此乃一笔大生意,没道理七皇子不感兴趣吧?”   笑话,他家主子现在处理的,哪件不是个顶个的大生意?张叔嗤笑一声,但也自觉有趣忙又问道:   “哦?那是怎么个大生意法?”   对方立马来了兴趣:“是这样的,我名唤兰子越,乃是晋江城中有名盐商兰家掌权人兰远独子,侍奉家父催我上京,一为探望远在京城的姑父姑姑一家,二为家中生意添一笔,以表忠心。   子越素闻七皇子权势惊人与京城盐官孙大人私交甚好,于是.....” 兰子越停下来许是瞧见张叔越来越一言难尽的面色又嘿嘿嘿笑了几声:   “因而子越特来拜访七皇子,盼着七皇子能念在昔日情分上祝我兰家一臂之力,让我兰家的盐正式入驻京城,这利润嘛,咱们五五对分你且看如何?这是一笔大生意罢?”   兰子越说的尽兴,张叔却越听越是好笑,笑此人的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也笑他不自量力竟敢闯到玄凌跟前谈生意来了。   这种人,低陋如世间蚂蚁,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他自然不予理会。   兰子越眼看着他不为所动反而又要合上门了,忙又道:   “哎,哎七皇子啊七皇子,你且不会如此小气吧?就算我兰家的面子你照看不上,这荣国公府上面子总要看看罢?”   张叔顿了顿:“你说谁?”   “荣国公容长泽啊,他便是我姑父,他的大名你们总得听过罢?都说七皇子与国公府来往甚密眼下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张叔默了一会儿:“兰公子且先随着我进府。”   他开了门,让出一条大道来,兰子越看着眼前壮阔雄伟王府,眼中得意之色更甚,越发觉得自己今天啊,果然是来对了。   哪曾想啊,这却是一场不择不扣的鸿门宴。 第37章 财神爷也有失算的时候   容七稀里糊涂地接到了加急信一封, 看完那信只有她一边在心里把兰子越能骂的地方都不遗余力地统统骂了一遍,一边又火急火燎地赶到宁王府。   彼时张叔已然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站在门前,瞧见她来了只是微微欠欠身,为她让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容七站在那宏伟大门前,还是犹豫了下,一边心里暗自叫骂兰子越这人的不省心, 一边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了这威武雄壮宁王府。   一路脚步匆匆, 她还在院子里时, 已经瞧见大堂中间玄凌手里握着一柄卷轴坐在那里, 不怒自威。   容七再定睛一看,果然瞧见正中间的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兰子越。   “表哥!” 她赶紧迎上去。   “容疯子容疯子!你可来了!”兰子越见着她了,也晓得救星来了, 这话一半是喊给容七听,一半也是说给玄凌听。   果然, 玄凌见她来了, 也放下了手中一直看着的卷轴, 开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容七首先是低俯下身子询问:“怎么回事?你何以会在这里、”   兰子越脸色戚戚也不管什么丢不丢人的了, 一股脑说给了容七听。   原来他不久前跟随着那突然变卦许他进府的张叔进了这宁王府之后,便开始做起了青天白日梦。以为玄凌听了容家两个字,会酌情赏给他兰子越一个就此飞黄腾达的机会呢。   却不曾想啊, 这七皇子倒是见到了,可他话还未说到一半,玄凌已经稍显不耐地拂了拂手,兰子越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 已经有几个下人拿了绳子窜出来将他绑了起来。   容七听罢,当真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忍住了欲拂袖而去再不管兰子越这个惹事精的想法。   何曾想兰子越拢共才只见了玄凌二面,竟敢胆大包天至此,贸贸然闯进玄凌的地盘谈什么劳什子的生意,当真以为这宁王府是想进就进想出就能出的?容七自己都不敢如此戏弄玄凌呢,兰子越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话虽如此,兰子越怎么也是兰家独脉,之于容七这个表哥也不得不救,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对上玄凌冷淡目光,道:   “还请问七皇子,我表哥所犯何事竟要被如此五花大绑移交官府?”   兰子越听了移交官府四个字立马急了:“官府?什么官府?我可不去啊!”   玄凌淡淡瞧他一眼,兰子越立马心悸地闭了嘴,他看一眼容七:   “这个你就要亲自问问兰公子,和他口中的生意了。”   容七心里顿觉不妙,忙看向兰子越,后者有些萎靡地低下了头。   原来这兰子越也是傻,脑子里只有利益二字,为了拉拢玄凌加入自己独霸京城盐商业的大计,竟一股脑地将他兰家那些为了得到货源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悉数说了出来,还再三保证,若是玄凌答应了,定能狠狠赚上一笔。   哪曾想这就让玄凌钻了空子,毕竟这样主动招供的犯人可不多了。   容七听罢,看了眼兰子越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忍啊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个巴掌呼过去,打在了他肩膀上。   “不管怎样,此事错在我表哥上头,他这些糟糕事儿若是送到官府受理也无可厚非,但容七还是请您念在兰子越初犯,且只是嘴上说说的份上,大恩大德饶他一命。”   容七弯着腰,咬牙切齿的说到这个份上。   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她冒死抬头一看,只见玄凌又拿起那卷轴开始看了,一点没有要回应她这番话的念头。   容七想,这人那高傲的老毛病看来是又犯了,没办法,主子就是主子,改不掉了。   深谙这人惯用伎俩的容七上前一步,又道:   “这样,您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兄妹二人的地方只尽管提就是了。”   玄凌是个典型的理智派,你若要求他个什么东西,那便要付出些与之同等的东西来交换,且这东西还是玄凌感兴趣的,能看得上的。   容七不晓得他这次又想要什么,能许下的诺言也就只有任人差遣这么个空泛的东西了。   但这显然奏效了,因为玄凌又慢吞吞地放下了那卷轴开始拿正眼瞧他们了。这代表此事终有了回旋的余地,她提出了个玄凌不反感的交换条件。   话虽如此....容七这样面对面看着他,也越来越难以抑制心里那股想要冲上去撕下这人那不紧不慢游刃于余模样了。   好像每每在他面前,就是要低人一等,容七这辈子委实十分厌恶这份好似与生俱来的东西。   “什么条件都可?” 玄凌向来惜字如金。   容七脸都笑的变了形点头表示完全没问题啊完全没问题,就等你七皇子随意差遣了呢。   兰子越终于被松了绑,再不敢造肆,总算规矩了不少。容七眼见着事情总算是解决了也有了想走的念头,当下拉着兰子越便客气地告辞。   “若七皇子什么时候想到要差遣容七了,尽管开口便是。”   玄凌看她一眼又不说话了,她默默地在心里叹气一声。   “如何?表少爷那最后一计可还行?”   “别提了!哪曾想连近了那人身都困难哦,何遑谈什么大生意?没被送去官府收押都算好。”   绿荷心中一喜,忙趁热打铁地道:“既是如此,表少爷何不试试我那个法子?保证万无一失。”   “这....” 兰子越想来耳根子软的紧眼下听了这话有些狐疑:“当真?”   他只是疑惑,眼前一个小小丫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不成?   绿荷许是瞧出他眼中□□裸流出的疑惑,也不多说话只叫兰子越跟在他后头带着他要去什么地方,约莫半刻钟后,兰子越望望眼前屋子有些不解:   “你带我来此处作甚?”   眼前的屋子至少在外表上来看着实十分气派,若在容家众多房屋中当属顶尖的上乘之品。只是这小丫头何以带他来这里?   “当年大庆战败北鹤后曾千里迢迢送了个质子来大庆你可知晓?”   兰子越一听,的确有些耳熟。   “那北鹤质子便住在国公府上,而这间屋子便是其所住。里头有历年来皇帝送来物品,其中不乏许多名贵贡品,你且别看这屋子里东西潦潦,实属件件精品,你若真是缺钱了...那便进去取罢,恐怕随意一件,都足以抵过你偷得那些首饰。”   兰子越听罢,惊叫出声:“你当我疯了不是?连北鹤质子东西都敢偷?当真不要命了不是?”   绿荷却戚戚一笑:“表少爷莫急,绿荷早说了这是个万无一失的好主意,既然我如此说了,自然是有了万全之策。   因着这质子啊,眼下并不在府上,他自小身子孱弱一年多半时日都在府上养病,这间屋子在此处,形同虚设。就算少了件什么东西,也没人知晓。”   她瞧瞧四周,在瞧见来人时眼睛一亮,又道:   “你且看,这人便是平日里打扫这间屋子的奴仆,表少爷您说...这还不容易?”   兰子越循声望去,来人竟是这几日时常受他捉弄的傻子,没想到他姑父真是大度呢,竟派了个不知人事的傻子来照看这间屋子,岂不是存心等着他人起坏心?   既然是这傻子的话,那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兰子越见着容阿呆走近了,果然正如绿荷所言径直入了屋子,他坏心一动,忙追了上去随着他进了屋。   容阿呆看见了他,顿了顿,也不再管些什么,独自一人坐在了屋中圆桌旁。   兰子越见状,更加对绿荷的话深信不疑,当下从怀中摸出些仅剩的麦芽糖放在桌上,哄小孩似得,但那语气中又含了一半的威胁:   “ 姑父今日叫我来从这府上挑一件东西出去清洗,不时便会还回来,你可明白?”   容阿呆当真将麦芽糖收了起来,低垂着头不说话。   兰子越只当他是默认了,心中一喜,忙迫不及待地搜寻着这屋子里值钱东西。   正如小丫鬟所言,这屋子里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兰子越挨个凑近了一看,却见这些个东西当真全是名贵好货。   他一眼望去,唯独中意那扇金丝凤屏,上头镶了不少金丝不说,就连那屏风边架,都是由上好青铜所铸。   但这玩意儿太大且不易搬运,若是叫人瞧见可不得了,兰子越找着窍门,心想他须得找的啊,是个尺寸虽小但却名贵的小物件,一来便于他狸猫换太子给偷出去,二来也不易遭人发现,岂不一举两得?   可惜,他翻遍整个屋子也不见其身影,正欲发火呢,他一眼扫到了傻子就坐的那张桌上有一尺寸较小的茶壶。傻子许是发现了他贪婪目光,竟不自觉地拉了那茶壶往后一躲,兰子越见状大笑一声,走上去便从他手里夺过来。   细细打量一番方发现这果然不是一般茶壶,竟是世间少有锲了白玉的紫砂壶,且那壶的背面竟还纹有一方形状复杂似印章般的图案。   一看,便非寻常物,兰子越当即下定决心,带着那茶壶就出了屋子,同候在屋外的绿荷回合后,两人抱着那茶壶便离开了。   约莫半刻后,屋子里又进来一人,随着他落座之际那虚掩的门也被重重合上。   来人本想倒杯茶喝喝,无奈找不到桌上茶壶,当即叹了声:   “当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竟能蠢到如此地步。”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吟浅笑。   ***   这边兰子越得了那茶壶可宝贝的紧,一路走一路亲,只要有了它,那他何愁手上没钱?呵,这一次且看他不大杀四方,非得把那赌坊吞了的银子给吐出来不可。   他将那茶壶小心放在柜台之上,脸色得意之色难以隐藏:   “掌柜的,你且看看我这宝物能值多少钱?可别拿不出银子来换了。”   掌柜的接过去一看,原本刻板的目光突变,凑近了那茶壶一看再看,期间又抬头看了看兰子越,可惜后者正做着黄金满天飞的青天白日梦,自然瞧不出他的异样,那掌柜越看越是心悸,当即将那茶壶放下,佯做镇定地道:   “公子稍等片刻,此物委实名贵,我铺中现存银两不够,你且待我去钱财取些银两回来再做商议。”   兰子越听罢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你且快些!我还等着急用哩!”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神色匆匆地便走了。   兰子越也不知他这一行须得多久,百无聊赖间便在这家当铺中四处瞧瞧看看,别提有多惬意。   他越来越是得意,想啊,他果然得来了个了不得的宝贝,放眼这铺中其他典当物,可找不出一件足以同他那宝贝媲美。   兰子越看够了,便就着一边藤椅坐下闭目养神十分闲适。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有急促地脚步声传来,不消看,定是去钱庄取钱的掌柜的回来了,兰子越忙睁开眼,眼前一阵黑,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个人挡在他前头,且这人...   “姑,姑父?” 来人竟是容长泽!兰子越瞬间惊喜从椅子上弹跳而起:   “您怎么会....” 他顿顿,瞧见了容长泽身后唯唯诺诺的掌柜,大骂出声: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暗中告密?”   不等兰子越将这口恶气出了,容长泽已经眼明手快地将柜台上茶壶抢过来,大发雷霆:   “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连御品都敢动!那上头皇上亲自刻的章你且没看见?!竟敢倒卖御品,当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兰子越这这这了半天,彻底蒙了。一来他从未瞧见过容长泽如此勃然大怒模样,二来也因着他的话而震颤不已。   御品?这茶壶竟是御品?原来那团他看不懂的图案竟然就是当今圣上的御章!   意识到这一点,兰子越方才那一脸自信与得意不见了,双脚不停打着抖渐渐地滑落在地上,说话也不利索了:   “姑,姑父。你说我该怎么办?幸好幸好您及时阻止了我....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容长泽重重的哼了声,拂袖走出了店铺:   “回府!”   兰子越哪里还敢造次,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走。   国公府   “这一次幸亏那掌柜平日里与我私交甚好特意前来将此事告诉我,这才免了一场祸事,既是如此,我便不再追究。只是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再有一次——”   “我错了我错了姑父!保证再没下次!”   容长泽捏捏眉心:   “今日你说的话给我记清楚咯,还有,此事万不可张扬,这茶壶你从哪路得来的就给我好生地放回去,也暂时不要让你姑姑知晓。”   “好,好。”兰子越连连应道。   待到这场浩劫过,兰子越扶着身子出了那大堂外这才安下心来,当真九死一生,没想到他这么随意一挑就选出来个御赐茶壶,如此皇家用品若真是被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幸好幸好,他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只是这钱....兰子越在庆幸之余未免又有些遗憾。   哎,当真他此生就与这金钱二字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绿荷听了来龙去脉脸色亦忽明忽暗,兰子越这大险刚过难免精神不济,也懒得再去理会她,有些戚戚地扶着墙走了。   绿荷却等在哪里,想起方才容阿呆的举动...她突然狠狠地跺了跺脚,气急。   这边兰子越刚走到围墙外头,却见眼前又是一阵微风拂动,再定睛一看,乖乖,平白无故地这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来。   经过方才他姑父那一吓他是彻底有些焉了,眼前突然变出个大活人来也懒地呵斥了,只是有气无力地道:   “你又是谁?为何我在府上未曾见过你?”   那人答地也爽快:“表少爷您没见过我实属正常,我是最近才来府上做工的伙计,名唤江衡。”   江衡?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兰子越心情郁郁,不耐地摆摆手:”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都没心情搭理,你且让开!”   江衡也不动,嘴角锲着抹邪气的笑:“表少爷就不想听听我为何找你?”   兰子越气不打一处来:“我管你是为什么,快给我——哎等等。”   他终于瞧见江衡手里随意地,一扬一扬极具诱惑性的东西了。那是一叠数量惊人的银票,且每张的面额还不小。   兰子越一下也来了精神:   “你一个下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只见那一张张银票宛如梦中送财童子般,调皮地在他眼前飞啊飞,飞啊飞,他伸手去抓偏偏又够不到。   耳边有人轻笑道:   “我便是财神爷下凡,为你送钱来了。”   兰子越笑地迷迷糊糊,一下一下地伸手去抓,嘿,还真被他抓到了,手里的是钱,银票!这么厚这么厚的一迭,他如愿了,他终于有钱了。   有了钱做什么?自然是以牙还牙大杀四方!   “开!小!”   “开大!”   “小!是小!”   兰子越睁大了眼瞧过去,二三点为小,他又赢了!   周围人无不艳羡地望着他,只见兰子越轻蔑的望望四周,伸手将面前那一堆银子报了个满怀。   兰子越已经有些无动于衷了,因着这已经是他赢得第无数把了,从第一把出乎意料地赢了之后,他今日的运势宛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两个时辰不到,别说是他前些时日输掉的本了,就连这以后逍遥的本钱啊都挣得差不多了。   果真如江衡所言,这是财神爷下凡,为他送钱来了!   当日,兰子越在赌坊可谓势如破竹不可挡。   赢了钱自然心情愉悦,他自大地暗叹赌钱这玩意儿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这天下真还有能难得住他的东西?   兰子越难得发了善心,归途中特地去了家首饰店挑选了个青玉簪子,小丫鬟随意将那发簪往头上一插一边听着他侃侃而谈。   “表少爷哪里来的本钱?” 她不漏声色地问道。   对了,江衡说过,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兰子越虽正膨胀的很,好歹也保持了一份冷静,这江衡可是自己的财神爷得罪不得,因而小丫鬟在问起时,他只是打着哈哈随意胡诌了个理由瞒混过去。   第二天,他又在某个角落偶遇他的财神爷了,江衡还是老模样,吊儿郎当不着边际地道:   “表少爷今天运势极好,财神爷啊可还没走。”   兰子越自然高兴的紧,但对于这玄乎东西也将信将疑,结果又一天下来,当兰子越果真如江衡所言又赢了个盆满钵满,兰子越原本心存疑惑地,可眼下经过这一遭,他这真彻彻底底地将江衡的话奉若圣旨,顶礼膜拜了。   江衡真是他的财神爷,而他们之间也有了独特的联系。   接连几天,他总能在这院子里某个角落遇见江衡,告诉他他今日运势如何,又需怎样怎样做。   无一幸免地都被江衡言重了。   兰子越这几天可谓风光无限,手头钱是越攒越多,钱多了,胆子自然也大了,在赌坊越玩越大,哪些玩法越是刺激他便偏要去参合一脚,几天下来钱不仅没少,反而又赚了好大一笔。   兰子越见状,本就不可一世的性子出落地越发高傲了。见着其他人都仰着头趾高气扬走过去了。   首当其冲地便是容七,亲眼见证了她表哥傲气冲天模样之后,她心中暗叹一声罪过罪过,然后偷偷在他饭菜里下了分量十足的泻药。   翌日,兰子越基本没从茅厕里出来过。   容七偷摸着接近他,用了小铁丝弯成的小勾将茅厕里的手纸弄出来,偷龙转凤给换成了砂纸,她守在那里整整一宿,听着兰子越不时传来的大叫声心中暗叹罪过罪过。   好像正如容七从中作梗把兰子越这几天的运势一下子给破坏掉了似得,兰子越从这天起,就有些转霉运了。   首先要提的是,他把他的财神爷弄丢了,无论兰子越怎么蹲点守着,他都再没有遇见过江衡。   按理说江衡身为这府上小小家丁中的一个,该是很好寻的,但兰子越这里问一下哪里问一下,有人前脚说了个地址来,他后脚赶过去,又听闻江衡‘刚刚’离去的消息。   周而复始好几日,他硬是再没遇见过他一次。   兰子越起先还担心过,若没有江衡在身边指示他他那冲天运势都不见了怎么办?兰子越硬着头皮试了一次,高兴地发现就算身边没有了江衡,他照样赢钱无数。   兰子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即使背后少了财神爷撑腰也全然不在意了。   他依旧无所事事地赖在容府住着,从清晨到日暮每天每天地泡在赌坊中出不来,每到夜里就或低垂着头或兴高采烈的回来。   直到这一日,兰子越满怀信心地看着面前人掀开了骰筒,而后他看见了点数,那人高声震呼:   “是小!”   兰子越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失了所有血色。   对面有人兴奋地呼喊着,将他面前所有的钱都给抱走,兰子越脸色一变开始疯狂地搜着自己身上每个可能藏有银票的地方。   没有,没有! 方才那几张竟然是他身上最后的银两!他的钱都没有了,在兰子越醉生梦死间竟然就这样输完了,败地一塌糊涂。   兰子越脸色越来越铁青,眼睛越瞪越大瞧着眼前那两颗小小的,却为他带来所有悲欢的骰子,攥紧了手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这真是太不对头了,他明明赢了那么多钱!他明明赢了那样厚的一叠银票!   他是从什么开始输钱的?好像是三天前,刚开始只是一点点,无伤大雅的一点点,这点小钱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兰子越便忽略了,之后那输掉的钱却如滚雪球般越拱越大越拱越大,直至.....   兰子越突然有些发慌,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竟全部输完了!   “来来来下一把!下注,下注。”   那摇骰子的人又开始了下一轮,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各自押着自己的银两与希冀。   “嘿,这位公子,怎么样?还赌不赌了?”   兰子越横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几张银票眼神泛红:“赌!你先借我些钱!等我赢回来还给你!”   那人贼笑一声爽快地应允了。   骰子开了 兰子越几乎是一瞬间就放声大笑了出来,果然他的财神爷再次显灵,他又赢了!他即将开始转运,就像若干天前的那一次。   “来来来,下注了,买定离手大还是小咯。” 又是新一轮。   他手里只有寥寥几张银票,正欲倾覆而出,这时,耳边突然有人轻声细语,那声音淡淡,悠远绵长,兰子越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命数已尽升了天,静听天上仙人洵洵教导。   那人在他耳边轻言:   “买吧,买吧,现如今你运势正旺,不趁机翻盘还待何时?”   是他的财神爷!他终究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最近天天日更七千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但素今天开始我已经开学了嘤嘤嘤 第38章 财神爷与傻子    可是...他身上早已失了下注的筹码..纵使属于他的运势又回来了,也,也没了法子...   “你在犹豫什么?难道真甘心前几日心血白费?你忘了,你身上还有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了吗....”   可是,可是那是我容家世代最重要之物,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就认定自己会输?就算你不相信自己,可你连我也不信了吗?我是财神爷啊...我说过的话,哪次没有灵验?来,听话,下注吧。把它拿出来,狠狠地赌一把,重现往日风光。来....”   不行,这样的风险太大了,不行,不行....可是他是财神爷啊,财神爷说他今日运势极佳,若是他这把赢了,那一切都将回到往昔,他那风光无限钱财满怀的模样...   “来,子越,听话,你再不下注,可就晚了....”那声音时而圣洁如佛,时而阴暗如鬼魅,在他耳边吹啊吹....   “嘿!这位公子,你且还来不来若是不来你就走开!别挡着后来人。”有人在催促他了,急切地,凶狠地。   兰子越几乎蒙了,他觉得自己脑中有无数种意识攻城略地,各执高旗相对而立,一方说着,催促着他下注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待何时?另一方却冲冠一怒,暗自讽刺这简直大逆不道,竟连祖宗本也敢动。   兰子越头疼欲裂,痛苦地抉择。   “来啊,还等什么呢,只要这一把赢了,那便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嘿!快点决定!你且要纠结到几时?”   兰子越原本紧皱的眉头倏地展开,突然目光一变,自怀里抽出一叠东西放在赌桌上,掷地有声:   “赌!大!”   被他丢上去的,是兰家百年老宅的地契,他当初临出门之际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他爹将这贵重东西交予他,现在,它却充当了他最重要一睹的赌注。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失去所有钱财的不甘,曾经体会过那站在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极悦,叫他如何能舍下?   他一定能赢的,一定的,正如财神爷所说,他一定可以,他有通天的本事..定能再次助他一臂之力。   兰子越突然充满自信。   他却不曾看到,那摇骰子的人嘴角不漏痕迹的一笑,仿佛精心布置的陷阱,终于如愿套到了他想要的猎物。   装在那狭小圆筒里的骰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时而重,时而轻,仿佛兰子越那跃至嗓边的心跳。摇着骰子的人每动一下,他的心便要漏上一拍,明明不过数秒的短暂时间,他轻舔着早已干涩的上唇,却觉得恍若隔世。   终于,骰子现,一切终归于平静。   兰子越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微扯嘴唇,僵硬地笑了声,轻轻地,但那之后兰子越又突然放声大笑出来,仰天地,极致地,那样癫狂地笑着。   身边有人笑,有人哭,他看着他们,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的身边突然涌出些不知名却凶狠无常地魑魅魍魉,他们在他耳边叫嚣,肆意地嘲笑着。   兰子越眼中充满血丝,突然反应过来,如同一只被人拨了逆鳞的猛兽猛地扑在那张补满多少辛酸眼泪的赌桌上,疯狂地叫喊:   “还给我!把我的地契还给我!”   他胡乱地四处抓着,高声厉叫。   有人呵斥他,将他的手脚固定住,止住他可怕的行径,他感觉有人粗暴地按着他的头将他扑倒在地。   “哪里来的疯子!给我滚!”   “我不滚我不滚,你们出千!把我的东西还来!还来!”   “呸,狗东西,敢做不敢当,你当真以为我四方赌场乃如此随意之地?愿赌不服输是吧?看我不啊啊啊啊——”   那人发出一声惊叫:“狗东西还敢咬我!给我打!”   他躺在地上,仍在极力地叫喊着,痛苦地滚动着,突然间有好几人围了上来,在他不及反应间,有人猛地一脚踢在了他腰腹间,兰子越捂着肚子痛苦呜咽着,但这远不是最后,因着那一脚只是最初...   越来越多的拳头,棍棒落在他身上,甚至还有人肮脏地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身上到处都是疼痛,他的手,脚,肚子,凡肉身合成的地方,都糟了一顿毒打。   兰子越呼吸越来越虚弱,到了最后就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他一定是要死了...这下真是没人能救得了他,就算这次大难不死,那他最终也会也兰家,被他爹给亲手打死....   他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   兰子越在失去意识前,脑中不断的重复着这番话。   兰子越是被耳边一声清脆的声响给突然惊醒的,他那双早已肿胀不堪眼猛地睁开,而后又突然被眼前耀眼强光晃地闭上。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狭小而密闭的屋子里,他又感觉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因为在他耳边有轻微地走动声。   那人好像走到了某一处,随后传来合上窗户的声响,闭上眼的兰子越在其他感官上明显厉害不少,他猛地发现那道强光是通过那扇窗户射进来,而那人现在已经将它关了。   他是谁?他现在又在何处?   他感觉到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了,莫名地这黑暗给了他些安全感,至少比方才那束赤。裸裸的光来的舒坦。   他又睁开了眼,正对着他前方处,有一人坐在那里。   兰子越瞪大了眼,仍是无法分辨对方是谁。昏迷前是记忆蜂蛹而来,兰子越几乎是一瞬间就刷白了脸。   他想起自己如同一条疯狗般伏在桌上张嘴乱吠的模样,想起那一下下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那局鬼迷心窍的赌局……   对了,他的地契!想到这,兰子越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你是谁!难道是赌场的人?快把我的地契还给我!”   他感觉到对方动了动身子,很轻微,也很闲适。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又何遑回答他的问题。   “为何不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且警告你,我管你是谁最好乖乖把我要到东西还回来,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又可知道我姑父又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兰子越在这片沉默中莫名的有些发慌,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总浑身透着股阴冷之感,好似能四处飘散似得,明明是仲夏三伏天,兰子越却觉得自己从内到外,浑身都充斥着冰凉。   那人又动了,这一次的幅度明显大了不少。兰子越紧张地随着他的每个动作而震颤,再然后,屋子里突然有了一道暗黄的光,烛火飘飘摇摇照亮了一处。   原来这一次,那人点亮了烛光。   兰子越寻着那光走过去,他终于能瞧见这屋子里另外一人,朦朦胧胧间,隐约能瞧见那是个男子,一个极瘦的男子,一双长腿懒懒地垂着,能隐约瞧见腰间别了一方形状怪异的美玉。   他突然觉得这人许是他所认识的也不一定,兰子越猛地抬头,一寸寸地,借着稀疏烛光,慢慢地慢慢地,他终于瞧见“他”到底是谁了。   兰子越脸上表情在一瞬间突然变地狰狞,怒不可遏:   “怎么会是你?!”   他的手几乎是马上便抬起来,恨不得马上给眼前这个“熟人”一巴掌,但他未能得逞,一双手以迅雷之势握着他的,在他那一巴掌即将降落在那人脸上前。   后者镇定出奇,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兰子越隐约觉得这傻子今日明显有些不对劲……该如何说呢,仿若脱胎换骨般,明明是一样的脸,但却完全不一样了……   但首先占领他脑海的,仍然是怒火!兰子越简直不敢相信,现在他竟然被一个傻子给摆了一道。   他正欲脱口大骂逞一时之勇,却感觉耳边一痒,有人轻言细语,握住他手臂的人。   “随随便便扇人耳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表少爷您说呢?”   这个声音!   兰子越惊诧,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江衡!兰子越忙道:   “财神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惜他的财神爷这一次好像并不打算买他的帐了,只见江衡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他慢慢地行至那一人身边,站在了他身边,双手环臂,好笑地看着他。   兰子越顿了顿,突然开了窍顿悟:   “是你!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便是你!江衡!你,你们,你们竟敢设计耍我!”   他想起傻子在他看上那件茶壶时做出的反应,他想起江衡这几日的表现……   “哎,这下你可猜对了。”江衡竟还惊喜地拍拍手。   “这玩意儿你倒猜的挺准,怎么到了赌桌前就完全不行了呢,啧啧啧。”   兰子越如梦方醒:   “我的地契!你这个卑鄙无耻小人,原来一开始就看中我兰家地契!竟假意……如此下三滥手段你也使的出来?财神爷?呸!你这种人活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江衡响亮地拍了拍手:   “哎,又中了。”   “你!……还来!把我的东西还来。”   “是这个吗?”有人问道,却不是江衡。   兰子越突然掉转过头去,只瞧见一双在烛光中晦明莫深的眼,渗着沁人的凉气。   兰子越第一反应是不可自抑地抖了抖,而后他又瞧见傻子手里拿着的,果不其然正是他兰家地契。   “地契,我的地契!”   “哎,表少爷就莫爬过来以表衷心了。”   江衡轻轻一脚,将失了心智般欲冲上来抢夺的兰子越踹回原地。   兰子越狠狠地看着他,可江衡眼中隐约可见的杀意又使他退却,他有种莫名之感,他敏锐地到感觉了这人的危险与深不可测,甚至于,他连带性地认为那端坐在哪里的傻子……也是危险的,不,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也许这傻子,比江衡要更加危险…… 第39章 你想要吗?   他一眼望过去, 发现傻子正好也在看着他。   他骇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这绝非是一个傻子能有的眼神!   这般锐利,与其中深含着的的...如同头顶恶冠的毒蛇,静静蛰伏着,等待着他的猎物上钩, 默默地, 却一发致命地, 欲给他最后一击。   兰子越突然有些语塞, 那般突然被恐惧支配了的感觉使他莫名地,说不出话来,究竟是气急, 还是当真惊恐,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你想要吗?”   他抬起头来, 发现傻子伸出纤长手指靠近烛火, 在他手中, 脆弱的地契因着火光灼人的温度摇摇曳曳, 好似下一秒,那火苗即将化身为龙,一口将其吞下, 就连渣渣都不留下。   兰子越发出一声几近哀嚎的呐喊:“不要!不要!给我放下!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傻子!”   那手当真移开了一点点,又问道:“你想要吗?”   这样一番折腾,兰子越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一吼也好像带走了他所有力气般, 他的声音嘶哑:   “想...”   “可我不想。” 与他的急躁想必,那傻子真的太镇定了。不,与其说那是一种镇定,还不如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过分悠闲地,好像真的在同他商量着一件一如平常的小事般。   傻子说完那话,又慢慢地,将那迭地契凑近了烛光,兰子越惊恐万分,眼睁睁看着它们染上火苗,开始肆意燃烧。   “不要!!!!!!!!!!” 兰子越厉声尖叫,几乎是癫狂地,冲过去,但他走了不过半步,已被江衡毫不留情地再次踹翻在地。   因着他的动作,蜡烛又熄灭了,兰子越心跳漏了一拍、   黑暗中,他听到有人说:   “真是可惜呢,只烧掉了三四间房,江衡。”   “哎,都怪我都怪我。” 江衡这样答道。   兰子越已经无暇顾及他们在说些什么了,他周身冰凉,但五脏里却如同着了火般炽热,这样冰火两重天之间,他觉得自己估计要因着心力衰竭而死。   再然后他突然被一股从内外而散出的恐怖给替代,只因他真的相信,若是没有方才那一下,那傻子真的会毫不在意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兰家百年基业给付之一炬。   他真的会的!他真的会的!   “求,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刻,兰子越再也忍耐不住了,黑暗中他谁也看不清,这更加加深了他内心惧意,她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少年心性也好,傲娇自满也好,此刻再不算什么。   他开始跪地求饶,而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兰子越了.....他认了栽,他,竟然向平日里那任他揉弄的傻子妥协,丢盔弃甲地跪地求饶。   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想要吗?” 黑暗中,他又听到傻子这样问他了。   而这一次,兰子越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了。   “想,想!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还给我,我为你做牛做马!做奴仆....”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我我,我再也不欺负容疯子了!我再也,再也不会去   找绿荷,再也不来赌坊...求求你,把我的地契还给我,要是没有这个,我爹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犹记得他爹在临行前对他百般叮咛这地契可万万不能有何差错...当时他还略微不耐地,拍着胸脯向他爹保证...可现如今!   “哎,表少爷当真如此听话?说到做到?” 江衡双手环胸,戏谑地问道。   “当真!当真!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啧啧啧,当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 他又感慨一声。   兰子越只木讷地点头。   他默默地等着,终等到了那一直坐着的人站起了身来,他走近他,极其缓慢地,兰子越身子僵硬不可自持,来人走到他身边。   很高,尤其在兰子越以这样卑微的姿势看着他,越发显得这傻子身材之颀长,但他却十分的瘦,几乎快到病态地瘦。   他低下了身子,兰子越终得以与他平视了。有人在他耳边轻言:   “三日之内,离开京城。”   他好像连点头应允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叠还泛着股焦味的东西落在他怀中,兰子越几乎是一瞬间便跌倒在地,身子软到再无他力支撑。   “晕倒了,怎么办?” 江衡托腮,状似疑惑地问道。   “没道理啊,这样就妥协了?啧啧啧,这才不过烧他几间屋子就吓成这样?真正可怕都还没出来呢,就已经丢盔弃甲摇尾乞怜至此,真乃罪过罪过。”   “行了,送回去吧。”   “哎!” 江衡得令,响亮地应了一声。   兰子越连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因而当他猛地惊醒时,做的一件事便伸进怀中,指间触到那熟悉的东西时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在他怀里的,只有约莫一半的地契,剩下的还在那傻子手里,江衡告诉他,剩下的一半在他出城外五十里处,会有人为他送来。   那定是一场梦吧...一场他恨不得早一分早一秒,迫切地想要醒来的梦。梦里有穷凶极恶杀人于无形的猛兽,还有人不停地玩弄他,肆意地羞辱他,享受着他摆尾乞怜的模样。   那定是一场梦吧,但兰子越自己也明白,那怎么会是一场梦呢,那明明是一场铁铮铮的现实,这一点他再明白不过了。   对了,那傻子最后同他说了什么...   “三日之内,离开京城。”   他仅仅是要他离开京城而已?费尽心思设了如此那一个圈套,一层层地将他由心至身地击倒,竟然只是为了将他赶出京城   但不管如何.... 他想起昨日那一场祸事竟不知不觉地又冒了一身冷汗,想起他仍在那人手中的地契,兰子越心里明白,纵使他再是不愿,他也必须一字不差地听从那人的指示。   这时,门外来了个小丫鬟在他门前说了句:   “表少爷时日不早了,该用餐了。”   兰子越看看窗外,早已日上三竿近午时,他骇然,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铜镜中映出一张惨白而无力的脸,兰子越幽幽叹声气,他出现在大厅时,容家众人已经落座等候了。   兰莺呵斥他:   “昨晚你去了何处?何以浑身酒气地叫人抬回来?”   “莺姨...”   容长泽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坐吧。”   兰莺瞪他一眼,后者那在小辈人前头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点威信都消失殆尽了。   兰子越精神不济,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他走到独属于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有丫鬟为他盛满了一碗饭送来。   这时,大厅里又缓缓走出一人,兰子越第一个抬起头来发现了他,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又听到容长泽惊讶地道:   “哎?质子?今日怎么想着到大厅中用饭?最近的伙食您可还满意?”   兰子越低着头,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抖着,他感觉到有人拉开了他身边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淡淡地一笑:   “饿。”   兰莺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道:“原来如此?既然来了就快些吃,来人啊,还不快多加副碗筷。质子今日竟得闲情雅致,早知如此我便叫下人多煮几个您喜欢吃的。”   质子?什么质子一瞬间涌出的惊讶让兰子越猛然抬起头来,转过头,望着身边人。   傻子朝他微微一笑,亲和有礼。   兰子越哑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脑子里嗡嗡嗡地,就连兰莺对他的呵斥也再听不进了。   原来他才是容府那个被藏起来的人——北鹤质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几分。   “砰——”地一声,兰子越丝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紧闭的房门大力踢开,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轻呵一声进去,一脚揣在屋中小桌上,可怜的桌子应声倒地发出重重声响。   他复而走到梳妆台前,一眼便瞧见那熟悉的簪子...兰子越怒火难遏,只听啪的一声翠响,手中簪子碎成两半。   “表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回过头来,面色阴鹜地朝她走过去,在绿荷还未反应之际伸手扼住她喉咙,用了气力。她在他手下痛苦地呜咽着,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   “表,表少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亦朝着酱紫转变。兰子越又重重掐了她一次,这才猛地放了手。   绿荷双脚一软倒在地,一手扶着犯了青紫的脖子重重地咳了几声。   “你这个贱人!竟敢骗我!”   “表少爷?” 她侧面略带不解。   “还想装蒜!那傻子分明就是北鹤朝质子,什么照看屋子的奴仆,什么百无一用的傻子,分明是弥天大谎!你可知,就因为你,我被他傻子戏弄到了什么地步?”   绿荷顿了顿,脸色微变:“你怎么会....” 她随后又有些急迫地问道:   “你说他捉弄了你?是那种捉弄你们之间究竟——啊——”   兰子越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揪住她的发往上提,口中喃喃: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一开始便存心骗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是吧,你也想要我兰子越身败名裂,你们都是这样恶毒的人呢,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他存心要置我于死地....我不会放过你...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下地狱!”   他完全失了理智,脑中只有绿荷竟然背叛了他,欺骗了他的想法,已然将这所有的错归咎于小丫鬟一人身上。   绿荷啊的一声痛苦叫出来,感觉兰子越就这样拖着她要把她带到何处去,她有些慌了,开始大声疾呼,兰子越又掩住她口鼻,拖着她的身体出了门。   “呜呜呜呜——” 她剧烈地反抗,无奈男子与女子之间力总归悬殊,纵使她已然用尽了全力,任然无法撼动兰子越一分。   “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这个贱人。” 兰子越仍在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  呆哥发威了233333 第40章 与高岭花大战三百回合   他们走过无人的院子, 马上便要出府,绿荷挣扎地更甚,因着她知道,若她想要求救那便只有趁着此时兰子越还未出府尚且有所忌惮的时候,若是他们出了府,兰子越此刻又正怒火冲天, 那她定死定了!   可惜, 他们这一路竟然出其地顺畅, 或许是因着兰子越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路, 或许是因为有人瞧见了却不敢吱声,一路上,从未有人出来制止过他。   兰子越见状更加癫狂了, 尤其绿荷在瞧见空无一人的门口时,更加绝望了。   她被人用绳子粗鲁地绑着, 有人将她用力推倒在地, 她嘴里塞满了泛着臭气的抹布说不出话来, 只一脸惊恐地瞧着眼前人, 不放弃地’呜呜呜‘求救。   “孙妈妈你且看看这贱人在你们飘香楼能卖到那个价钱?”   在兰子越说完这话后,有一衣着艳丽,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但仍风韵犹存、徐娘半老的妈妈走来, 尖细而苍白的手指捏着她下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 脸蛋儿嘛,倒是不错,在我楼里勉强算得上中上,”   她又瞧瞧她的手:   “可这生了老茧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女儿家可不止脑袋上这一张脸, 但凡能让人瞧见的地方都是自己的脸面,这手嘛...怕是接不到什么好客人。”   “呵,这好说。” 兰子越嗤笑一声恶狠狠瞧她一眼:   “正合我意不是?我这丫鬟啊不要钱,就是免费送来你楼里玩玩,据我所知,这飘香楼里护卫少说也有二十来人罢?何不叫他们来玩玩?放松放松?”   “呜呜呜呜——” 床上人果不其然开始挣扎、   绿荷听此骇极,暗叹声这兰子越当真一点情分也不念,竟然,竟然连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都能做出?   孙妈妈掩嘴一笑,又瞧了她一眼:   “这丫头再怎么也说也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我这楼里的可都是些山野莽夫没轻没重的,兰公子当真忍心?”   “哎,这贱人皮厚就是欠收拾,我有什么可惜的?贱蹄子倔强的紧,品行不端,我且看看孙妈妈能否治的了她,让她明白,有些人可不是她惹得起的。哼!”   孙妈妈轻声出声:“女娃娃脾气倔自然不行,既然兰公子坚持,那妈妈也不推脱了,你且待我去细细细细准备一番,而您吗...老规矩?”   兰子越嘿嘿嘿笑了三声:“还是孙妈妈懂我,老规矩!哎慢着,我这房可要挨着这间,我可得好好听听这贱人是如何被修理的。”   “自然,自然,那兰公子就这边请了。”   “哈哈哈”   两人嬉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了屋子。她感觉到屋外站了一人对她严加看管。   绿荷像是接受了现实般,抵抗地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在这千钧一发危难之际,她却心思一转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她想起方才兰子越喃喃的话,强烈好奇究竟昨日兰子越同容阿呆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兰子越又遭了哪般戏弄....   退一步,即使兰子越不肯将真相告知,但依照他说那话的语气与表情,绿荷至少能肯定一点。   容阿呆果然并不只是一个傻子如此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又开始灼热地烧了起来。   “绿荷,绿荷。”   容阿呆啊容阿呆,究竟何时你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绿荷!”   谁,谁在叫她?她猛然惊醒,挣扎着自床上坐起,床边忽地露出个小脑袋来,来人又道:   “替我看着门边,把着风!”   “小,小姐...” 绿荷怔怔地叫了声,所幸她也听懂了容七的话,忙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外头的人影站得笔直,没有要进来的想法。   容七呼哧呼哧,终于将腿费劲地送进来,整个人极其不优雅地跌落在此,幸好未碰倒什么桌椅板凳发出声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床边弯腰低头开始解小丫鬟身上绳子,半响又无奈抬头,额角染上薄汗问道:   “何以这绳子如此难解?”   好嘛,问了她她也不知道。容七认命地继续埋头苦干,好不容易把那绳子给一点点解开了,她一抬头,又不小心撞上床边,钻心地疼。   容七啊了一声,随后又赶紧闭上嘴,透过屋中投影能瞧见外头两人动了动身子,她屏息以待,万幸那两人在那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   她朝着重获自由的绿荷招招手示意她到窗边来,凑进了一看原来在那里连了条长长的绳子,这便是容七何以能一人爬上这三楼高地方的秘诀。   容七指了指那绳子,绿荷瞬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心中虽有好多疑惑未解但也晓得此刻情况特殊,由不得她迟疑半分,当下果敢地抓住绳子的一头,两脚摸索着开始往下。   容七顿了顿,道:   “你倒也真是勇敢,我可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敢碰这绳子的。”   绿荷扯了扯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   两人就靠着这么一根绳子,一言不发地,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来,原来那窗户下头正对的,恰好是飘香楼后门边上,在那附近有一能通人的,俗称狗洞的东西。   两人通过那洞终得以逃出生天,到了热乎的大街上。   绿荷只跟在她后头,平常也是个多嘴丫鬟,此刻却反常的很,只是默默地跟着容七,也不问她究竟要去哪里,又要到何处去。   容七则在前头默默地走着,背着手,悠悠然,走过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竟还从怀里摸出前来买了两串问她要不要。   她眼下哪里是能心平气和吃糖葫芦的心情呢,当下摆摆头说不要,容七听了也不劝,甚至还有些高兴模样,只见她将两串糖葫芦都塞到了嘴里,一张嘴撑地险些没哈喇子流满地。   绿荷跟在她后头,突然又有些看不透她了。   她原来一直都把容七看成府上最为疯癫之人,见着谁都笑眼眯眯的,但到了真要使些坏心思恶作剧的时候又毫不手软。   她甚至于是有些嫉妒这个小姐的,极度她每天活的多简单啊,好像什么事情摆在容七面前都被削去了棱角,只剩下好的那面。   但正是这份看似随意的洒脱,却让绿荷打心眼里对容七带了一股怪异之感。容七是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方式的,凡事笑脸相迎,其中好坏在心底自有定夺,而这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为了躲避现实自欺欺人的方式罢了。   她以前恨容七外表看似刚强实则软弱,但每每她这样认为的时候,容七又总会做出个破天荒的出阁事打破她这一想法。   容七其实与平常人无异,又或者说她比平常人更为普通。   模样并不出众,性格也不见得有多讨喜,怕的东西很多,怕火,也怕其他,每每她窥见容七心中的懦弱与胆怯正要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时。容七偏偏又能不动声色地,打破她这一幻想。   譬如今日,她知晓她是有些惧高的,正如容七自己随口说的,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爬上了三楼、但她却也做到了,无论如何抱怨也好,事后无力也好,容七总能这样一次次地,打破她曾对她有过的固有印象。   而最可怕的是,当她终开始打心眼里敬佩并且喜爱容七时,那人又变成了寻常模样,贪生怕死,却又骁勇而无所畏惧。   真让人恨地牙痒痒,绿荷总认为容七是在装傻的,因而这才一次次地戏弄她,愚弄她,给她一颗糖后,转眼又给她一皮鞭。   她猜不透她,因而这才嫉妒她,恨她。   “小姐,你便不想问问我何以会被表少爷如此对待?”   “你稍等——”   容七回过头来打断她,绿荷疑惑地看她,却见容七凝神聚目,看着远方某一处瞧了半天,她跟着看过去,只见在他们不远处,立有一人。   绿荷觉得这人有些严肃总瞧着在哪里见过似的,她想了半天,故想起某一日,那人随着大名鼎鼎七皇子来过他们府上,是玄凌身边的人。   容七幽幽叹口气,趁着来人还心平气和没有催促她前,赶紧把剩下的糖葫芦满满当当地塞了一嘴,一张脸鼓鼓囊囊的,她被嘴里东西顶地哎哎哎的叫着。   人家都是囫囵吞枣,到了她这儿就变成囫囵吞....糖葫芦了。   好不容易把那群酸酸甜甜小可爱们咽下去了,容七对着绿荷道:   “你先回府好生休息。若我爹问题我来就说我在外头玩耍。”   也不等小丫鬟回应,她便朝着那人走过去了。   “想到怎么差遣我了?” 她问   “上车吧。容姑娘。” 承德这样说道。   完了,最后一丝希冀破灭,容七捂脸呜呜呜。   她想啊,这一场名为玄凌的鸿门宴,她是不得不去了。   ――――――   容七苦中作乐,心想这高岭之花还算有点良心呢,还晓得市集上离宁王府路途遥远,特地派了承德来请她,而不是随随便便叫个人来,她自个儿找去呢。   且做的还是王府里头金光闪闪的马车哩,容七还是满足了。   一路无言,承德本就不喜她,若是容七不开口,他也懒地同她说话。   路过那幽深宽敞的院子时,她远远地瞧见玄凌,又坐在哪里看着某一卷卷轴了。   “主子。” 承德叫了他一声,才见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   容七心里腹诽,这人是又在摆架子了,她便不信自己这么大一个人站在他眼前他看不到,主子就是主子,万般事都得有奴才指引着,当真金贵得紧。   “来了?” 他优雅地收起书中卷轴,执起桌边细绳将至绑近,承德接过去说了句:“奴才这便拿去放好。” 便理所当然地退场了。   容七点点头:“不知七皇子今日叫容七来,所为何事呢?”   她心里却想,反正早晚都要遭这么一趟的不如早死早超生,早日将欠他的人情给还了,以后这交集是越来越好才是。   “跟我来。” 玄凌并不正面回答他,反而起了身,走向了某处。   见她没跟上来,玄凌又偏过头来轻轻看她一眼,容七一个机灵,忙屁颠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好吧,玄凌竟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之所以容七能如此确定,自然是因为....她着实对这地方太熟悉了啊。   时光往前推,容七也懒地再说她那些年做过的那些个荒唐事了。   面前的屋子一如既往,简洁却不简单,处处可见的小心机与华贵,奢华却不张扬,一如玄凌本人。   但现在容七更关心的是,玄凌何以会‘主动’地,让她入了他的房间,要知道,这要是搁在上辈子,这地方绝对是玄凌的禁区,她别说是踏进来了,就是偶尔路过都要叫人‘客气’地请走。   当然,容七上辈子也没有这么老实总能偷溜着摸进来就是了。   因而,她又觉得不对劲了啊.....   真的真的,太不对劲了。   “坐吧。” 玄凌道   容七听话的很,当场就坐下了。   “起来,坐另外一个。” 玄凌又面无表情地道。   容七:“......”   好吧,即使重活一世来看,玄凌身上那些个臭毛病仍然惹人厌的紧啊。   她与玄凌面对面地坐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玄凌话少是天性,容七话少,却是因为她压根找不到什么话要同他讲,亦或她根本就没了死皮赖脸求着他说话的欲望。   要说世间一个情字总叫人失了理智呢,清醒了的容七方才明白上辈子她在玄凌面前,是多么恬不知耻,失了心智。   哎,在她一片唏嘘中,一股难以忽视地香味窜入鼻尖。   容七定睛一看,乖乖,何以这桌上平白无敌地竟多出来这么多道美味佳肴?   且这些菜,无一例外地都是她最爱吃的。   什么红烧肉糖醋里脊小鸡炖蘑菇东坡肘子啦.....   最后一道照烧丸子被摆上桌后,来时仆人将门随手一关,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玄凌将碗筷推到她眼前,道:   “吃吧。”   容七义正言辞:“不好意思这些菜我都不爱吃。”   玄凌又瞪她一眼,容七手一抖忙拾起筷子颤颤巍巍地为自己夹菜。   偏偏百发百不中,夹了半天竟天愣是出不来一块肉。她面上佯装镇定心底却沸腾的很,这时,她碗中突然多出来一块红彤彤肥腻腻的红烧肉。   容七看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了,不对劲不对劲!你丫的太不对劲了!   容七很想就此掀了桌和他摊牌,只求玄凌莫再这样明着暗着对付她,痛痛快快地给个痛快可好。这样一颗糖一颗鞭子的游戏她上辈子甘之如饴,可这一世是再也玩不起了。   但玄凌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容七想,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输过他,因而她也很’镇定‘地将那块红烧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咬着吃得极香,末了,还问:   “再来一块!”   夭寿哦,玄凌当真又给她夹了一块。   她看着他嘴边浮起的笑,顿感挫败地扶了扶额。 第一回 合,容七惨败。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硝烟四起的第二回 合立马开始了。   这一次的战地,由玄凌的房间转移到了玄凌的书房。容七满腔热血在瞧见窗台摆放着的那团杂草时彻底焉了。   这团草,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眼熟呢.....   咳咳咳,容七迅速提起精神,暗叹一声自己定力不佳,何以敌军使得一个障眼法,一团小野草,就能坏了她的斗志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玄凌走到了案台前,拿出一张白纸,将其平铺开来,容七看着这个画面当真熟悉的很,往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因而她几乎是一瞬间便走了上去,挽起袖子就开始磨砚。   玄凌又不漏痕迹地笑了。   这样磨了有好一会儿,容七觉得不对头了,她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魔障了,一个不留神,过去的陋习就冒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玄凌这样如愿以偿下去了。这时玄凌开始提笔写字了,一下一下地,一横一竖间一个‘天’字已然成型,苍劲有力余韵十足。   容七见不惯,瞅准了最好的时机端起那刚磨好的,满满当当地墨水呼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那张白纸上。   一,二,三,洁白纸上,已被黑墨侵蚀。   玄凌开始皱眉了,几乎是一瞬间,他那原本算得上愉悦的眉眼突变,骤然寒气十足。   容七怂了,不敢和他硬碰硬,于是脑子一转灵机一动忙低俯下身子对着那墨水吹啊吹,吹啊吹,她鼓足了腮帮子尽心尽力,末了,满意地拍拍对着玄凌讪讪一笑:   “你看,踏雪黑梅。”   好嘛,玄凌的眉头,抽了抽,总算是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回 合,容七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与战斗力强盛的高岭之花大战了两个回合后,容七彻底焉了,跟在玄凌后头慢吞吞地走着,心想这人今日真是还有完没完了,莫名地叫了她来,莫名地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她乏了,由身至心。只盼着这朵娇花行行好,早日放她回去。   可惜玄凌不懂读心术,可惜他眼中从来都只有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三回 合还是来了,经由他的房间到他的书房,而这一次,又来到了他的鱼池前。   清澈见底的鱼池中,鱼儿游来游去,时而张嘴嗷嗷待哺,时而畅游水草间遨游。   可爱倒是可爱,但精力大损的容七显然兴致缺缺,竟一不留神将手中一大袋鱼食悉数倒进了水池中,她惊醒过来暗叫一声完了完了,可惜为时已晚,因着那一大片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各方鱼儿皆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凑成一团抢食着。   身后有人说:   “你可知我这些鱼每日都有固定的投喂时间,现如今却被你这般搅合,坏了府上规矩。   你又可知,我这鱼乃专程从东海托运而来,每日食不过三顿,顿不过半口鱼食,眼下如此暴饮暴食,且你手中所拿的,也并非它们平日所食。恐活不过今夜。”   容七听到这儿,更加坚定决心了,一不做不二休将那袋子里还剩下的一些都倒入池中。   玄凌走到他身边,容七做完这一切忙迫切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肤,从中找寻着一切可称为‘生气’的表情。   可是她失望了,因着玄凌只是朝着远处挥了挥手,马上有一人走过来委身问道:   “主子有何吩咐?”   玄凌道:“把这些鱼捞起来埋掉,将死之鱼,莫要污了池水。”   “是。”   顷刻间,方才还满是鱼儿的池中,眼下只空荡荡一片。   容七默默双手合十祷告:   鱼儿啊鱼儿,是我对不起你。   未免再屠害更多的生灵,容七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轻咳了一声,而后转过去面向着他。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简单些,粗暴些。   于是她抬起了自己的手,朝着那张俊俏的脸扇去,当然没有成功,玄凌早已预料到,中途握住了她的手臂。   容七心想,你丫这下总逃不掉了吧,老娘还有第二只手呢。   于是清脆地一个大巴掌,落在了玄凌脸上。   哪曾想她一个施暴的,竟然比受害人还要紧张,这边打完了就赶紧关注着玄凌的一举一动,迫切地在心里呐喊:   快骂我啊!快毫不留情地叫人把我拖走然后给我一个足以杀人的眼神啊!这才是顶天立地高岭之花该有的模样啊。   可是玄凌的目光太奇怪了,也太复杂了。   她从未见过这朵高岭之花用过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她上辈子翘首以盼要了好久好久的东西。   玄凌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冰冰凉,一点也不暖和,她被这突然的冷气给一激,但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松手。   “今日是我的生辰。”   容七心中叹息:我知道。   若不趁着你的生辰多折腾你一番,她又怎么对得起她容家上辈子惨死的列祖列宗呢。   而后他又听到玄凌道:   “以前你时常在我用餐时偷溜进我屋中,总不厌其烦地说我吃地清淡不懂这厨房柴米油盐每一味的美妙,我厌你,视你做耳边聒噪烦热的苍蝇,叫人粗暴地将你拖走,你便陪着笑妥协,一边从怀中摸出家中厨娘做的辣酱为我增味,我却每每便随手扔到一边避如蛇蝎。”   “你以为每次我在书房学习时你躲在门后我发现不了,其实我只是懒地戳穿你罢了,我再是厌你也好,恨你的死缠烂打也好,但你终究是清漆的胞妹,容家的幼女,我杀不了你打不得你,只好漠视你。   你总爱为我磨砚,却根本不知我寻常所用的,并非你手中哪一种,正如你以前总爱自作主张地,爱屋及乌地为我鱼池中锦鲤带来各种不同饵料,因着你的鲁莽与冲动,你可知我府上可死了多少鱼。”   他稍稍动了动手,竟主动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生活,在我呼吸间所在之处都留下侵入的痕迹,你可知你那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缠人,为我带来了多少困扰。”   在他款款道来期间,容七的情绪已经历经无数起起伏伏,该是用尽了多大的力气,她才没有站出来大喊一声苍天作孽啊作孽。   只因这些事情听起来熟悉倒是熟悉,但容七可不记得这些事情是在她重生前那一月期间,相反地,这些事若是她没记错,该是发生在一年后的。   玄凌记得这些,那便只有那一种可能了,她又想起玄凌自她重生而来那些种种反常的行为,顿时也找到了个合理的解释了。   容七的第一反应与她这世第一次睁开眼时无异,那便是玄乎,此事当真太玄乎了。   再然后她也想通了,毕竟自己这一世也是这么得来的,对此等灵异稀奇之事也算有了些心理承受力,可知道了这一切的容七,再面对玄凌,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可能的镇定。   而她也做到了,出奇的平静,只是睁大了眼看着他,她偏了偏头,又看,玄凌顿了顿,终道出了最后一句:   “可你现在却不再缠着我了。”   容七的心又是一颤。   “血洗你容家全家的人是我,我亦无话可说。”   容七倏地睁大眼,看着他,鼻间气息越发浓重。   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容七只是个普通人,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这一世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而是前生她那样痴缠爱慕着的夫君她的玄凌。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但容七心中那刺入骨髓的惊骇与悲恸又让她开不了口,纵使明知这样不对,但她仍忍不住地想――   完了,玄凌又站在她面前了,她以为这一世来,她与他总算是平等的,互不相欠的,可现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又被他亲手打破了。   她站在那里,却仿佛在不远处瞧见一身血衣的另一个她,那也是容七,却是将死的容七。   好像兜兜转转两辈子,她还是变成了那个在玄凌面前抬不起头,卑微匍匐的囚徒了。   “若我说,我杀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若我说,我杀你是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整个大庆呢。”   她耳边混沌,她微微偏过头,同那边的‘容七’对视,但‘容七’却不看她,’她的眼中只有那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这个在半个时辰前毁她家门的男人。   但她在那个‘容七’看不见一丝恨意,她躺在血泊中看他,如此膜拜,如此痴狂,如此悲凉。   容七终于想起她死前最后一刻在做什么了,这使得她开始恐慌,恐慌玄凌这一番话彻底地将她这一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一点点洒脱给摧毁。   恐慌她稍不慎便又堕入那无边的名为情爱的深海,她怕她又重蹈覆辙,变成那个在玄凌脚下绝望地俯首称臣的恶心鬼。   容七欲挣脱这种困境,她抬起手来想要给自己一个巴掌清醒清醒,但玄凌却又强硬地握住她,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   “若我说,你爹上辈子计划多年肆意谋反你可信?但事实确是如此,可惜他的宏图大计却早一步被皇甫将军发现。你我成亲前一日,群臣百官跪在我金銮殿整整三个时辰对我说,容后一家居心叵测万万留不得,当一举打尽永绝后患。   七七,我也没办法。”   他这样说,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眼下也俯低了身子,用着同她商量似得口吻:   “回到我身边。”   容七终于有动作了,她抬起了手举了举,然后道:   “稍等。”   玄凌道:“好。”   容七却一溜烟地,瞬间跑地没了影儿。   他看着她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眸色一暗,容七总爱说自己对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熟悉的紧,但他又何尝不是,他本就是心思敏锐之人,眼下瞧着容七,也晓得她心里该是有多慌乱无助。   容七需要时间整理,他也不逼他,由着她给她时间就是了。   从他再次睁开眼时,他便已经等了许久,眼下,也不急着这一刻了。   “主子,兰子越已同容家告别,明日便要启程。”   他答,拂了拂袖走开了:“依计行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这么肥实,蛋君已经耗完所有的存稿和洪荒之力了,今天上课从早八点上到晚九点回来还要坚强的码字 嘤嘤嘤 请叫我蛋坚强。 ∏_∏   小天使们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就赏我个作收嘛 (╯3╰)可以帮助小透明作者君积攒积分,在这大神云集的我大晋江,我等小透明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嘤嘤   啊对了…预收文改名字了,从《上上签》改成了《自古陛下多病娇》 老规矩,小天使宝宝们可以看看~当然能提前预收个俺也不反对啦啊哈哈哈哈。   (没错我就说这么一只湊不要脸的皮蛋仙人)   好累…… 晚安诸君,么么哒。 第41章 (已替换)碧玉簪   容家近日反常事情有二三件。   一乃表少爷兰子越在某一日神色严肃而惶恐地提出了即日便打道回府的打算。   容长泽自然喜闻乐见, 但兰莺却多了层考虑,一眼看出兰子越急急忙忙地模样定有隐情,几番追问,兰子越却只摇着头什么也不说,只铁了心要走,她见状也实在没了法子便同意了。   二乃府上人送外号小疯子的容三姑娘容七近日来竟反常地消停了许多, 终日一言不发, 只晓得躲在屋中谁也不见, 话也不说, 就连特地端来的红烧肉也懒地瞧一眼了。   反常,着实反常。   这日,也到了兰子越出发日, 下人们忙碌着将他那一箱箱行李搬上马车,兰子越站在一边不住地催促着, 好似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般, 可怜的下人们什么都未做, 临走前还要挨这嚣张跋扈的表少爷一顿臭骂。   容宝金问:“还未出过房门一步?”   绿荷神色有异, 但仍是恭恭敬敬地朝她欠了欠身道:“回二小姐,方才送去的饭也不见少了半分,奴婢几次去敲门也不见反应, 奴婢说要推门而入了,这时小姐才会轻轻出声阻止。”   “即是如此那便不管她了,每日三餐照常送过去,老三心里有事, 旁人也帮不得忙,等她哪天自己想通了,便好了。”   “是,二小姐。”   这时,却有一声怪腔怪调声:   “哎,这就不管啦?容姑娘当真铁石心肠不是”   她循声望去,方想起这人是前段时间来府上求职的江衡。   府上杂事众多,在将江衡安排成府上下人后她便再鲜少过问过此人的情况,眼下时隔好几日,这才见了第二面。   “江公子见笑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却发现江衡眯了眯眼看向一旁兰子越。   这边兰子越见了江衡险些没吓得魂飞魄散,尤其又见到江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他投来的目光时更是吓地浑身一抖,那几日的可怕经历涌上心头,他眼下瞧着江衡,哪里还有什么财神爷的模样!   分明是那诡计多端的地狱阎罗,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快,快些!还没装完吗?” 可怜的下人们,因着江衡的到来又要糟了那金贵少爷的呵斥。   好不容易这边兰子越一切准备就绪要启程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同容宝金告别,看也不敢看江衡一眼便爬进马车里,吁——地一声,那马儿已经跑地很远。   直到兰子越的马车行过拐角消失地彻底了,容宝金方理了理衣裳轻咳了一声。   “容姑娘染上风寒了?” 江衡出于礼貌性地问道。   容宝金掩嘴又咳了下:“谁知道呢,许是昨夜醒来吹了些寒风,有些小小咳嗽。”   江衡听罢突地拍了拍手:“巧了不是,江衡平日里爱好繁多,门门都会一些,但也门门都不精细就是了,之于这药理嘛也算小有研究,我这儿正好有些闲暇时做的药丸,这些小病小痛的都能治好,容姑娘可需要?”   容宝金听罢,只掩了嘴浅浅一笑。   笑叹这眼前人说话也真是矛盾的很,方才还说自己门门都涉猎,但却门门都不精细,眼下又道他自己做了药丸,他都这样说了,容宝金还怎么敢乱服用他的药?   但容宝金是谁,早已在这人情世故上百炼成钢,眼下即使心里鄙夷摇了头,面上却面带感激地应允;   “那便劳烦江公子了。”   反正无论江衡给她个什么东西,都不会入了她的嘴就是了。   江衡听罢哈哈一笑,伸进怀里掏啊掏,寻了半天也没反应,反倒是他动作间,自怀中一闪而现的红光让容宝金定了定神。   “哎,怎么不见了?” 江衡困惑地摸摸头,歉意一笑。   容宝金淡淡一笑:“无碍。”   倒是她身边名唤达礼的小丫鬟要机灵些,忙问了句:   “江公子可否将怀中物拿出来瞧瞧?”   方才江衡动作那么大,他们主仆二人都看地清清楚楚,只是她家小姐不宜亲自问出口罢了,一到了这种时候,自然该她出马,替容宝金揽了这差事了。   江衡‘咦’了一声:“我怀中物?”   他也欣然应允,便开始一件件地往外掏东西。这不掏不知道,眼瞧着江衡如同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件又一件或家长里短寻常之物,或瞧也没见过的新奇小玩意,达礼眼睛越瞪越大,忙叹声:   “江公子您这穿的哪里是衣服,分明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呢。”   江衡听罢懒懒一笑,又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   小丫鬟见了他这一笑红了脸,江衡又叹了声:“哎?这是.....”   怀中这翠玉簪子似有些眼熟,他思忖半晌方才想起它从哪里来的了,原是那日同容七相约雅韵楼捉弄兰子越之时她遗下的簪子。   “这分明就是...”   小丫鬟欲言又止,但江衡是何等聪明之人,从达礼未说完的话和一旁容宝金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再联想到那日容七所说的话,也约莫将这簪子的正主儿给猜了出来。   再看看这眼前二位的表情,分明便是人赃并获的表情。   江衡有些发笑,回想今日这起趣事,用阴差阳错四个字来形容也贴切的紧。   “容姑娘,我说这话也许你听着像天方夜谭,但这簪子的确——”   “无碍,既然江公子喜爱那边拿走吧,宝金平日里也不爱这般样式。”   容宝金打断她,一脸的宽容大度。   如此真诚,若不是他早已从容七口中听说了这簪子对她二姐的重要性,眼下他这风流浪子都险些要被容宝金给感动地涕泪交错了。   这边容宝金又道:   “达礼,咱们也该回去了。江公子,再见。”   两主仆便这样走了。   江衡却在一旁失笑出声,捧着手里这女儿家物品扔也不是,继续若无其事地丢进怀里也不是。   方才容宝金那模样想起来,分明就是聪明大度模样,可江衡这人啊,可真是见不得这种别有深意的眼神。   容宝金若是能像容七般将此事开诚布公地说了,两方解释下,其实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偏偏他遇上的是这府上滴水不漏的容宝金,她这什么也不说,做了一副明明自己是受害人却还要大度地成全他的模样,他便有些受不住了。   一路循着记忆追到容宝金屋中,江衡正欲敲门而入,却不知从何方冒出来的达礼拦住他,道:   “江公子,我家小姐正在沐浴更衣,着实不方便见您。”   江衡耸耸肩:“既是如此,那这簪子你便代我还给你家小姐,若她非要个解释,江衡也不吝于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圈。”   达礼应了下来接过簪子,江衡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客客气气地道了别,便走开了。   他在容府一晃也有半月,日子过地其实也清闲,容府在这方面倒是做地挺好,并不同其他官宦人家般,那些人私下里总有些残暴天性,府上下人权当作畜生使唤,实打实地将那张薄薄地卖身契利用了个彻底。   且说这府上管辖下人之事,一向都交由容宝金,江衡想到她,想这容家二小姐虽有些口是心非的端着,但非要到了做事时,却也干净利落,委实是个人才。   他今日的班已经轮完也算得了个清闲,从床底摸出了那日赢来的美酒便要小酌怡情一番。   江衡此人,身上委实带了股怎么故作正经也掩饰不了的江湖气的,爱好也是如此,就好美酒一杯,未有佳人在侧也无妨。   他酒量极好,半壶酒下肚依旧精神的很,这时却听屋外传来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江衡凝神等着了,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达礼。   小丫鬟手里哆嗦着手脚语带哭腔:   “江公子,你且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江衡挑了挑眉,接过达礼递上的书信一封。看完后又没忍住感叹了声:   这容宝金当真命途多舛,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又被有心人绑了去了。   “信上,信上说了若是想要安全地将小姐带回来便要在日落前带着黄金三千两往城东城隍庙中赎人――   可这些歹徒如此穷凶极恶,若是对小姐心怀不轨...嘤嘤嘤,江公子,府上家丁中就属你最能干,达礼只能信任您了。”   眼前丫鬟哭地梨花带泪好不悲恸,江衡却扶额苦笑。   活生生地主子就这么一门之隔遭人绑走这小丫鬟恐怕也是吓地不轻,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找他来了。   他可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一身正气地江湖大侠,却依然被这走投无路的小丫鬟视作了容宝金的救世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万分抱歉在此要向各位道个歉,由于最近受凉然后暴饮暴食,昨天开始胃疼反反复复简直要把我折磨死,这两天更新可能不规律,因此会放防盗章,会特别标明,如果替换了会写已替换,希望诸君谅解,么么哒。   话说胃痛痛起来真的想要撞墙死了的冲动啊,心塞塞,小天使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哦。 第42章 (已替换)容二姑娘   “江公子?”   罢了罢了, 偶尔积些阴德也算为了日后死后下地狱能往上移那么一层罢。反正他早已救过容宝金一次,眼下也不差这第二次了。   “你先来找我,而不是慌张地将此事昭告天下足以看出你这小丫鬟也机灵的很,那我问你,你可能在日落前凑齐三千两?”   “这倒不是问题,”达礼抹了泪认真道:“小姐房中有许多名贵东西, 且屋中也随时放了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极信任我因着那些银票在何处我也知晓, 我等下便去点点, 若是还不够的话我便暗中去趟当铺, 待到日落前,定能将钱交到您手中!”   江衡失笑;“随你,随你, 那咱们便约在日落时城隍庙见了。”   绑走容宝金的人方走不过半刻,想必逃不了多远, 且在日落前还要赶赴城隍庙的话....江衡心思略微一转也约莫将这群人的行径路线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衡游刃有余, 至多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将那群人给逮住, 至于他又为何叫达礼将那三千两银子一分不少地准备好嘛, 也是存了心捉弄她们主仆二人一番,以报方才那误会之仇。   江衡记仇,拿她三千两银子也不算过分。   忽地一声似风拂过, 达礼四下一看哪里还有江衡的身影,她一边感叹声这人当真如传说中那般来无影去无踪呢,一边又想起方才江衡所言,忙清醒过来匆匆离去。   城郊外一处树林间, 刚下过山雨布满泥泞的山路下一辆马车疾驰驶过,在那原本就不甚平坦的路上又轧出一道鲜明的痕迹。   许是马车行驶太快,在驶过方才那处水潭时,有泥水溅上来,坐在马车里的人受了波及忙骂了声:   “怎么搞的?如此不小心!且看我到了回了家不把你给解雇咯!”   坐在正前头驾车的,乃是一位年近半百双鬓微白的老者,若是细看便可瞧见他身上早已布满些斑斑点点的泥水,他脸上表情却十分不以为意,听了主子的责骂也稀松平常的紧,好像早已习惯了似得,只是微微偏过头说了句:   “是我疏忽了,还望少爷原谅。”   “哼。” 里头传来句轻哼,隐约还能听到些骂的难听的话。   他神色如常,收紧了手中缰绳继续。   又过一会儿,许是不甚咯到了路边一块大石,马车又重重颠了下,停了下来。   里头的骂声从模模糊糊到逐渐的清晰,原是轿子里的人亲自探了头出来,欲好好教训教训这恶仆了。   等他完全地从轿里出来,已经被眼前景象骇到,重重地又跌了回去。   其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道:   “兰公子,我家主子有命,还得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兰子越躲在轿子里早已骇极,忙屁滚尿流地点头应允。   而另一边,江衡亦在树林中快速穿行着,他一声黑衣长发飘飘,速度又极快,叫无辜上山打猎的村民瞧见了,俨然误会成了阴间招魂的鬼魅,登时吓地手里刚到手的野兔也不要了,手脚并用地逃下山,一边叫喊着:   “鬼啊,鬼啊。”   江衡失笑,暗叹声那人的话也没错,他的确同招魂索命的恶鬼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尚且活着罢了,是一只活生生的恶鬼。   那群人若真能入了容家绑走容宝金,那至少得是个身手了得的人,且还不只一个,定是一群人,而他们若想要安然无恙地将容宝金运出城外,那必定会经过这条路,江衡捏指一算,那群人也约莫该经过此处了。   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寻得那群人踪迹,江衡特地选择了穿行树林这条小道,虽是辛苦费力些,但胜在快速隐蔽,量那群人也想不到他会以这么一种方式暗自追着他们罢。   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后,待他穿过这片林,定能与那群人狭路相逢。   江衡自然是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将容宝金安全带回的能力的,至多不过半刻钟他便能顺利地解决掉那群狂徒,不,十分钟亦早已足够了,届时不过申时,他还有的是时间赶回府上喝完他剩下的半壶美酒。   倒也不是他自大,却是一种对局势最客观的估量罢了。退一步讲,纵使他非要骄傲自大了,江衡想,他还是有这么些资本的。   正如江衡所预想的,在他成功穿行过那片树林后又走了约莫百米,果然与对方正面相撞了。   同他所设想的无异,那群人为了便利选择了一辆破旧马车,最外头坐有两人,而容宝金定是被安置在了轿子里头,为防她清醒过来也一定有人在她身侧蹲守。   四,或者五人。比他想的要少了些,那便更轻松了。   “你是何人?还不快让开!”   外头的两人终于发现他而后呵斥了一声,他们却不知道,这竟是他们在清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的印象,也不过眼前一阵黑影闪过,有风刹那间在耳边疾驰,之后便是一阵尖锐地疼痛。   “什么人——啊——” 随后冒出来的人也倒下了。   三分钟   江衡又掐着指头一算,顿时觉得没趣的紧,心想这群绑匪当真不务正业,既然都一门心思做绑匪了,那便潜心钻研,多多提升武艺才是,就这么点三脚猫都不如的功夫,究也能将容宝金掳走。   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无奇不有。   他掀开轿帘,一向懒散的眸子也略微张大了些,瞧着眼前香艳景象顿了顿。   犹记得那时达礼说,她家小姐正在沐浴。   那容宝金是在沐浴途中便被人给掳走了的,他在来时路上这想法也一闪而过,想过届时他找到容宝金时对方衣衫不整的模样,但想象终归是想象,等这活生生的现实摆在眼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容宝金的确衣衫不整,真是太,衣衫不整了。   却见她微闭着眼侧躺在马车中,一袭粉紫缀花轻盈薄衫紧紧贴在其软嫩柔滑的肌肤上,许是因着刚沐浴完,容宝金原本白皙胜雪的肌肤染上层若初春桃花般的嫣红,时不时尚且滴着水的湿发垂在胸前,濡湿一片,若是细看竟还能隐约瞧见里头浅粉色的肚兜.....   就连江衡,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忙脱下外衣覆在容宝金身上,这时马车里传来声呜咽:   “大侠,大侠饶命别杀我....”   凑近了一看,江衡这才恍然大悟,他便说怎么打来打去就四个人呢,原来这最后一个胆小鬼躲在角落里呢。   这瑟瑟缩缩的模样,说出去谁会相信这人竟是绑走了荣国公府上二小姐的狂徒之一,江衡瞧一眼容宝金,啧啧嘴:   “人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叫你看去了,你说怎么办?哎,我看你这双眼睛生地挺亮,你说,留左边那只好呢,还是右边那只好?”   可怜那小厮捂着眼痛哭流涕:“饶命啊大侠,我这眼睛可取不得,你让我做什么,做什么我都愿意!”   江衡听罢灿然一笑:“当真什么都愿意?”   那小厮忙不住地点头。   江衡问他:“即是如此...那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绑架容宝金的?”   那小厮听罢目瞪口呆,神色恍惚,眼神躲避着他有些犹豫:“大侠这是什么话....”   江衡挑眉:“不说是吧?那也行,选吧,左边还是右边。”   “大侠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江衡眯了眼,了然一笑。   他在一路上便想过这么一种可能,何以这群人能安然无恙地闯进过国公府上,何以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将容宝金带走。   容家总归也是官宦之家,守卫极多,而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在极端时间内完成作案,想必是早在府上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内应,里应外合下方能将她带出府上。   且最重要的是,这群人竟还如此大张旗鼓,驾着马车将容宝金运出了城,他便不信容宝金这么个美娇人毫无顾忌地躺在轿中,守城人竟毫无怀疑地将他们放出了城。   只除了一种情况,绑走容宝金一事乃早已经过精心策划,首先便是便于绑走她的,安在荣府上的内因,其次便是买通城门守卫防水通行。   试问这京城里头,和容家有这么些纠葛,且还能同时办到这两样的人还能有谁呢?   江衡之前疑惑这群人绑架容宝金意欲何为,但当他正面同这群半吊子绑匪交锋之后,这才解开了疑惑。   对方哪里是要绑走容宝金贪图那三千两银子,分明是以容宝金安危为由拖住他,特地将会面地点选在路途遥远的城隍庙,亦是为了尽可能的让他远离京城。   对方何以让他离开容家,又是要暗算谁,也算一目了然。   可惜那群人显然还是低估了江衡这人的能力了,这离城隍庙可还有一半的路程呢,他已经将这群狂徒一网打尽。他若是有心赶回去,也并非来不及救下那人。   但江衡却只阴测测暗笑三声,一点没有要回去的念头。   那小孩平日里对他这个本该叫声兄长的人如此冷淡漠然,这次,他可得叫他好好吃吃苦头。   江衡想到这儿,嘴角越咧越大,险些没仰天长笑出来。   况且嘛,他都能轻松想到的事情怕也难不倒他,至多不过吃些小小苦头,抛去这些,江衡料定,这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小孩掌握之中。   再不济,京城还有个温丫头,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女狂魔在,怕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江衡多累啊,这几日忙上忙下的,好不容易偷个闲说浅酌一下口呢,还被这突然滋起的绑架案给毁了。   他多累啊,主子还不在身边,他不趁机偷个腥在外头快活快活,简直太对不起他江衡二字的鼎鼎大名。 第43章 (已替换)复仇   江衡是很想一走了之, 再不管其他的,但眼下这势态却由不得他。   首先嘛,还能先把这国公府上千金小姐给照顾好了,京城他暂时回不了,但这荒郊野外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江衡思及此,忙把那辆空空的马车驾到几公里外的一处小树林里, 容宝金仍在轿中昏迷着, 他念在容宝金湿发都在滴着水, 又将她抱出来, 娴熟地生了火,将她放在火堆旁。   兰子越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住,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透进来。兰子越心中惶恐, 他隐约记得他是在去往晋江的路上, 那时有人突然劫下了他们的马车, 有人对他说请。   兰子越只记得自己晕乎乎的答应了对方之后便再无意识。   莫不是那傻子后悔了?觉得把自己整的还不够, 还要再补上几刀?   兰子越一想到这,心猛地一跳,可这也没道理呀, 那个傻子若真有这个想法,早就行动了呀。哪里还需等到今日呢,   那,那还会是谁呢?难道是江衡?说不定呢, 这人如此危险,恐怕不会就此放过他,欲再狠狠修理他一番,可是江衡大可直接将他绑了去,何必耍这些小手段呢。   兰子越猜来猜去也没见个准信儿,正在他内心惶恐间,这时突然感觉有人走近他,套在脸上的眼罩被人粗鲁地摘了下来,一束光射进来,晃了他眼睛疼。   “兰公子,我家主子想见您一面。”   兰子越这厢还没反应过来呢,又被人给拖走了。   一路走到大厅,他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宅子,越看越是熟悉。   嘿!他内心惊诧,这不是七皇子玄凌的屋子吗?绑走他的人是玄凌?兰子越想到这,腿一软,险些没栽下去,苍天作孽,何以刚走了一个傻子又来一个七皇子要同他作对?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听他爹的话,安安心心的呆在晋江做一个纨绔公子多好?此番上京不仅钱丢了,人也险些没了!   前有狼,后有虎,他这条小命今日怕是保不住了哟。   兰子越一路战战兢兢的被压到大堂前,果然瞧见玄凌手执一卷卷轴,正在看些什么。   而在他旁边竟还坐有一人,那人年纪约莫五十,鬓角因着几近半百的年纪染上了白,但若但看这人的脸部恐会被其浑身散发出的威严气势与刚强之力而征服。   此人便是声名远扬的镇北大将军皇甫司文,本在北疆的他临时因着一些事特回京一趟,眼下皇甫司文神色严肃眼神矍铄,双眼如刀打量着兰子越:   “此人就是七皇所说的兰家长孙?”   玄凌点头。   “七皇子饶命,七皇子饶命!”   还管他什么男儿尊严,时刻保命才是头等大事,兰子越一被人松了绑,立马匍匐上前跪在玄凌脚下,一遍遍的求饶。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以说跪就跪?” 皇甫司文见了他这为了身家性命懦弱模样,出生呵斥。   兰子越干干收了这么一声呵斥心有不甘,但饶是他再没有眼见力儿,也晓得这人可不比玄凌身份低多少,当下也只好硬生生地受了不敢反驳,颇是委屈地瞥了皇甫将军一眼。   玄凌放下卷轴,淡淡的问了句:   “兰公子,这人你可熟悉。”   这人……这人又是什么意思?   兰子越疑惑间,只见大堂内突然走进来几个人,个个一身黑衣腰配缎带,额上配有一布巾,上刻有奇怪花纹。   那群人手里也未闲着,是扛着个麻布袋进来的。   “主子,人已带来。” 其中一个像是这群人头领的人说了句,而后玄凌一点头:   “把人放出来罢。”   “是。”   原来玄凌所说的人就在这麻布袋里!   兰子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拆开了麻布袋,果然里头隐约有个人影在闪动,待到那人完整地现了出来,   兰子越这才惊诧地瞪大了眼!   是他……   “这是北鹤质子?”皇甫司文不自觉凛了眉:“七皇这是做什么,他再不济也是个质子,怎么如此随意对待?”   玄凌嘴角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卷轴。俯身在皇甫司文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神色突变,问道:   “当真如此?”   玄凌不予置否,他又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蹲下。   地上俯有一人,原本穿在身上的干净衣裳此刻变得皱皱巴巴,头发也有些散乱,嘴角破了个小口泛了点点血丝。   但那人的目光却沉静得很,两人相互对视,竟是谁也不让谁。容阿呆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突然道:   “好看的。”   玄凌答:“多谢夸张,质子。”   这时兰子越突然惊呼一声:   “七皇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傻子何以会在这里?他如此厉害,身边又有江衡守着,怎么会落到了玄凌手中?这皇子与质子之间又有何恩怨?玄凌竟会暗中向他出手!   这时有一声尖细的声音回答了他:   “说来,这事还得感谢兰公子配合呢。”   那出来解释的人是承德。   兰子越认出了眼前这个玉面小官是玄凌身边的红人,可对于承德的话他却困惑的很。   “哼” 承德轻蔑地哼了声,又道:   “若不是兰公子自个儿嗜赌坏了事,惹怒了他,我们又怎么会如此快地就抓到了他的这狐狸尾巴?”   狐狸尾巴?什么狐狸尾巴?他口中的她又是谁,兰子越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兰子越那天冒死闯进宁王府一事上说起,玄凌虽当面拒绝了他,却一直暗中派人跟着他,尤其在发现兰子越与容阿呆之间的交集时,便更加紧密地关注那二人。   承德应了主子之命一直在追查容阿呆,但这傻子却一直生活极有规律,鲜少惹事,十分听话,观察了他大半月却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可兰子越的到来却让此事出现了转机,也不知这人是哪里得罪了这深藏不露的北鹤质子,竟叫人设了如此大一个圈套来捉弄他。   皇天不负苦心人,承德终通过此事揪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这时兰子越也终于想明白了,心想您这是一直看着我出丑就等着抓着背后的人呢。   不过,他看看底下服帖的傻子,原先的恐惧在有了玄凌这个大靠山后完全消失不见,朝着眼前落魄不堪的傻子,又露出了以往戏谑模样,甚至其中还更多了份狠意,想这傻子这几日,可没让他少出丑。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眼下他被玄凌给抓住了,可不得好好修理他一番。   兰子越撑着手臂,只在一旁候着等着看好戏。   这一边,那两人还在对视着。   玄凌半蹲在地便于同地上人好好交流似的,他突然伸出手,点了点容阿呆的额头。   “质子,这下我可抓住你了。”   傻子却突然懒懒的一笑,许是扯到了嘴边未愈合的伤疤,这一下使得他嘴角又淬了些血丝出来。   “好像是呢。” 他这样说道,却全然没有一个大祸临头的人该有的惊恐模样,懒懒的,话也不多。要说游刃有余呢,也不像,北鹤质子更像是,仿佛早就知道将有这么一出似的,十分稀疏平常。   “质子来大庆十年,便卧薪尝胆的做了十年的傻子,我只是很好奇,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容阿呆看一眼他,目光纯净,突然笑了笑,这一笑使使玄凌蓦然想起,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孩罢了。笑起来也是带着小孩子的稚性。   但眼前人的笑里却特同样地带着诡异。   “七皇子说笑了。”   玄凌微微动了动身子,不予置否。   那声尖细的声音又传来:   “主子,别和他废话。我府上酷刑众多,便不信逼不出他一句话来。”   “承德”   “……” 一句话又让他噤了言。   “兰公子。” 玄凌突然道。   “哎……” 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但又含着些恐惧,兰子越走到玄凌身边听候发遣。   “不知七皇子有何事?” 见玄凌并不像一副要拿他出气的模样,兰子越又壮着胆子问道。   而后他听到眼前尊贵的七皇子擦了擦手,站起身子道:   “兰公子这次帮了我王府一个大忙,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先前质子因了些小误会让兰公子平白无故受了苦,眼下人就在这里,就全看兰公子所想了。”   果然!玄凌非但不会杀他,反而是帮了他一个大忙!眼下他们人在王府中又不是在容家,江衡也不在,这傻子也被人打成这样扔在地上,况且玄凌都这样说了,像是给了他一张确保平安的护身符。   喝!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傻子那几日欺负地他不知道可有多惨,连下他可要不遗余力地向这小子讨回来! 第44章 (已替换)三个人   “七皇子, 当真什么都可以做?” 经过这些事,兰子越还是有了些稳重,动手前又像玄凌确认了句。   “尽你兴了。” 玄凌这样说道,又坐回了那高高的椅子上,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似的,他抿了抿茶, 又拿起那卷卷轴开始认真看了。   碰地一声, 兰子越毫不客气的一脚踏在容阿呆瘦弱的胸膛上, 还重重地碾了几下。   “你这傻子, 让你捉弄我?我兰子越岂是你能随便下套的!”   只听几声微不可闻的□□传来,兰子越脸上得意之色更甚,想这傻子终究还是忍不住疼, 要求饶来了。   却听到一声微弱,但却显然不是求饶的话:   “你就这点能耐?”   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似的, 傻子突然在地上翻转着身子面朝着他躺着, 嘴角邪气的一勾, 眉眼上挑, 挑衅意味十足。   兰子越本就性急,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当下大喝一声, 呸的一声唾沫吐在那傻子身上,当下挽起袖子拉起他: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且看你要硬撑到几时。”   说罢,扬起手重重地掴了他一下。   兰子越总归是个男子又是在暴怒的情况下用了全力, 这一下力道可不得了,竟将小孩惨白的脸深深印出一道鲜红的五掌印。   小孩偏过头,愣是一言未发,只大口大口的喘气。   “嗯?怎么样?我这一下你可还满意?”   傻子听罢,又慢慢的转过了头了,虽并未言一句,但那上挑的眉眼却已将话说明。   兰子越恨,恨他死到临头竟还如此猖狂,天不怕地不怕,哪里像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气自己一个二十多岁身强力壮的男子,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傻子给耍的团团转,就连施暴,都未能让这傻子屈服。   “我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兰子越已然失了心智,抬手一下一下地,重重地落在他脸上,身上。傻子单薄的身子在他的暴打下如同一扔人揉捏的玩偶,一动不动地,既不反击也不防卫,只是这样受着,偶尔溢出一声□□。却没有求饶的意思。   眼看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皇甫司文毕竟要年长些,思虑的也要多些,即使他已从玄凌口中知晓这质子怀有异心,但此时也不可随意定下横生事端,当下出手阻止,万不可将人给活活打死才是。   玄凌方悠悠放下手里东西,喝了停。   兰子越显得有些刹不住脚,在感受到脖子上一股压迫力量时,方如梦初醒地停了下来。   “是我失态,失态了。” 他清醒过来,看见看见地上一动不动的傻子,也有些慌了。   他莫不是一冲动把人给打死了?这人虽是可恶,又是个傻子,但好歹也是个质子,若是北鹤王突发奇想想要把这颗弃子要回去了,岂不是要连累了他!   男子没想到这方如梦初醒,心中揣着的看着地上的人,见他虽气息微弱,但尚有一息存在,这才放下心来。   “质子这又是何必呢。”   玄凌这次没有再蹲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脚边,冷眼看着他,仿佛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掐死的小蚂蚁。   他连蹲下来和他平视的闲情都没有了。   他又开口了,好言劝导似的:   “无论质子想要做什么,只要你还在大庆一天,那便是无用之功。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我见你是个聪明人,理应明白这些道理。   你若胡作非为,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你若想在北鹤搞些什么事,那沈明钰你也扳不倒。   人生在世,不过图个开心痛快,若妄自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或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白白丢了一切闹个空欢喜,你是个聪明人,这又何必呢?”   地上人却恍若未闻,这时有一阵冷风灌入,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一下一下的,单薄的胸膛起起伏伏。好似下一刻就要从喉间呕出血来。   “你不该这么放过我的。”   小孩这样说道,眼角向上看了看他,竟不自觉地含了丝妖媚之色。   “你这样高贵惯了的人,哪里懂得低到尘埃里的感受,骨子里的高贵使得你充满了虚假的仁慈,又或许是一种从未失手过的自信,你早已习惯了被高高在上的仰望,人生过得太顺,总少了丝野性。”   这时,他突然又重重地咳了一下,一口鲜血刷地喷出,将他整张嘴染红,但容阿呆毫不在意的又是一笑,这是那张伪善的皮早已被拨下,但那笑扔是是淡淡的清澈的:   “是个善良之人啊。”   玄凌同他对视,承德在旁暗叫声不好,眼见了主子这风雨欲来模样不免心悸,若真照此发展下去,恐这北鹤质子今日便要殒命于此。   主子借由兰子越之事将他绑来,无非是看中了这傻子的伪善与小手脚欲警告他一番,防范于未然,并无想过取他姓名,若是因此失彼,误杀了质子,那即使是主子,怕一时也无法独善其身。   不好,主子若是发了怒,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承德戚戚,正欲冒死上前阻止。这时好似天助般,有个下人匆匆跑来,朝着玄凌鞠躬:   “主子,容家小姐来了。”   玄凌听罢,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庄严肃穆的门如同阴与阳的交接处般,左右两边虽只一门之隔,却全然两番风景。   容七低垂着头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小石子,乖巧而安静地候着王府下人去通报一番而后她才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入府。   她这次真是太乖巧了,若非要和她以前那些丰功伟绩想必的话,眼下容七真是太听话了。   许是因着躲在屋中三日三夜未曾出门而带来的不适,亦或是三天前玄凌那番话,容七此刻神色恹恹,无精打采地,全然没有往日那般精神抖擞模样。   门开了,方才还见过下人恭恭敬敬地同她打了招呼,道容小姐请进门来,主子已经恭候多时。   容七点点头,低着头又跟着人进去了,期间险些撞上门柱她也懒地在意了,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也走了她有一段时间,容七心想,或许这是她潜意识中在拒绝罢了。   她终看见玄凌了,还有那卷他常看的卷轴。玄凌神色如常,容七却有些面色悻悻,一看便是经过几次三番艰苦权衡的模样。   她瞧见地上有一方破布看着眼熟,定睛一看上头还有些血丝,不容她细想,玄凌突然开口道:   “你来了。”   容七沉默着不搭腔,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不自觉的交叉相握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这代表她在紧张,这些小动作即使容七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玄凌淡淡瞥她一眼,起了身朝她走去,容七因此而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让玄凌皱了眉,他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让她退无可退,而后将手中卷轴交予她:   “看完这个,你便明白了。”   明白什么?容七有些困惑,但她也接了过来,如他所愿地将玄凌宝贝了许久的卷轴展开,细细地查看。   许久,她方问道:   “这是什么?”   她自然是看不懂的。   “这是你爹在南疆一带暗自做茶商生意的情况,近几年来他收买了几乎那片区所有的茶农为自己采茶,制茶,再以成品高价专卖给南疆以东的南兮国,由此收了巨大回扣。一来既收拢了南兮国商旅,二来也喜获暴利。”   容七木然地看着他:“哦” 了一声,她知道玄凌虽总带了股傲气,但却不屑于骗人,他既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将此事告诉了她,那这事九成九怕是真的。   但她仍麻木的很,心情亦难以言喻,或许是因着她那从小都贪生怕死小心谨慎的爹竟是当年那场谋反案的元凶,亦或因为此刻她与面前这人的尴尬境地。   容七在初初听到这些真相时,当然是有过深入骨髓的震惊的,这推翻了她之前所有设想,原来玄凌杀她,不只是因为她的死缠烂打和容家的毫无用处,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他在血洗荣国府之前也尚且有过一丝犹豫,犹豫她这厚着脸皮贴上来的皇后该不该死,是不是非要死,原来玄凌并非铁丝心肠,他也曾经对她动情。   但那之后,容七的心又滕地变地空荡荡,她好像一瞬间成了个无法思考的婴孩,在那闭关的三日间,只是懒懒地躺在床上,抬眼望着雪白床帏,情绪平稳,无话可说。   倒真怪事怪事,这要是换成以往的容七,在听到此等惊天动地的真相后怎么地也要大闹三天痛快发泄一场。   而此刻,容七觉得自己真是太过于平静了。   要说哀莫大过于心死呢,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玄凌。” 容七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一个问题:   “我容家当时是否已经罪恶滔天到,必须株连九族血洗容府的地步。”   玄凌顿了顿,突然走过来执起她的手:“前世是我对不起你。”   她终究等来了玄凌的一句道歉,这个如此高傲眼高于顶的人,现如今正握着她的手同她致歉,好像她临死前一晚般,那样温柔,耐心。   就连落在额角的吻,也带着暖暖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莫打我,兰子越不会有好下场的﹋o﹋ 第45章 (已替换)爱情幻觉   “前一世我没得选择, 这才忍痛放开你。这一世,我决不允许此事再发生,你愿相信我吗,七七?”   容七被拉入一个温暖地,她曾渴望许久的怀抱中,那人胸膛有着一股独属于他的幽香, 让容七晕晕乎乎地软在他怀中无法动弹, 他轻啄着她光洁的额, 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轻呼:   “这一世, 我定牵着你的手走向那万万人之上,有千万人臣服于你,尊称你为后, 而你,只需臣服于我一人便可。”   玄凌大抵是一直都拿得准她的软肋的, 知道说什么话能将她哄地服服帖帖, 知道做什么事能让她亦步亦趋, 他从一开始便是站在致胜的最高点上, 容七的所有弱点都被他揉捏在手中。   当那一向都在自己前头怎么追也追不上人突然停下来了,且他不只是停下来了,甚至还朝你伸出了手询问你要不要同行时, 大抵是没人能经手的住这种诱惑的。   正如此刻的容七,耳边有玄凌温柔呼唤,一如那日风雨夜他曾带给她的缱绻与温柔。容七有些晕晕乎乎窝在他怀中,感受到玄凌伸手手臂将她环紧, 她能感受到她的喜悦与嘴边柔和的笑。   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道:   “你答应我可好?”   容七也好像回应他似得,渐渐地伸出了手,微闭着眼,她的眼睫不可自抑地震颤着,一如那一夜....   一双瞬间冰凉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玄凌并没有松开她,语气却冷寂许多,就算容七不看他,也晓得他的脸色定是极为难看的。   “你打算杀我?”   玄凌问她,一边收紧了握着她手臂的手,而在容七被捏的些微变形的手上,有她一直都藏在袖口的利簪。   她临行前灵机一动拿这簪子本欲防身,眼下当真还用上派上用场了。   可惜就差一步她就得手了,容七突然将头猛地埋在他怀里用力,大大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挣脱了他的怀中且往外走远了几步,与他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   既然叫这高岭之花发现了,她也懒地再演戏,容七拍着自己早已僵硬的脖子转上几圈,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活力。   她嗟叹声好累,瞧见玄凌面色阴鹜地朝她走来,容七脖子也不扭了,忙将簪子对准他一边出言恐吓:   “哎,给我站那儿,不准过来!”   玄凌哪里能被她震慑住呢,那簪子对他而言恍若没有似得,一路走来,利刃抵了心,他声音冰凉:   “你且扎死我吧。”   “也行。” 容七几乎是立马就答道了,大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稍稍一用力,果然瞧见有血丝从他玄衣中淬出。   “你真是变了,七七。” 他感叹一声。   容七:“哎”地叹一身气:   “方才我问你,我容家上辈子当真罪无可赦到不可饶恕的地步,你却并不正面回答我,想必也是对这问题的答案摇摆不定吧。   既然皇甫将军早已发现我爹预谋不轨,那从那时起我爹已经处于不利的位置,按照你这人的性子,若是当真知晓了此事,私下恐早就做好一切防范。   我爹纵使最后起兵谋反,怕也是在你所掌握中,你明知我爹终不得所愿,却仍不出声阻止,为了什么?怕也是借机想除掉我爹这笑面虎吧。   哎,你不用解释我也懂的,为什么那么多文武百官未能发现我爹的诡计,单单就是常年驻守北疆的皇甫大将军这样一个武官发现了呢?我倒是曾听说过我爹与其向来在朝廷上都不和的很.....   皇甫将军记恨我容府,时刻想要抓住我容府一丝风吹草动也是应该的。而你顺了皇甫将军的意借机铲除我容家也是应该的。   新皇登基朝廷不稳嘛,总得找个忠心有为手握兵符的亲信巩固地位不是?   我只是困惑啊,何以这事情能闹到灭我容家满门的地步,后来啊我也想通了,可不就是我容七一个人的错嘛,这前脚我爹刚说要造反,我后脚就作了皇后,岂不是公然打了你新皇的脸让你下不来台嘛。   所以我这皇后也是做不得的,我爹这么个心患你留不得,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从这世上消失才好呢。毕竟是新皇嘛,总要大义灭亲求些天下太平的。”   “若非要说你狠心呢,你也是存了那么些恻隐之心的,我便说容七苦恋七皇子多年您这都不冷不热的,何以某天突然就要同我成婚呢,原来是想借由这场婚事打消我爹的念头。   可惜千算万算,你终究还是错算了我爹这人的铁石心肠与对我这个幺女的不重视。   哎,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若想成功地要挟到我爹,你怎么样也得娶我大姐才是嘛,再不济,我二姐也是比我好上千百倍。   或许容七冒昧问一句,七皇子当真如梦初醒,失去了方知后悔这才晓得我这厚脸皮精的好,因而又对我生出了些诡异的爱慕之情?”   容七说到这儿嘿嘿嘿笑了三声,凑近了他将那簪子又往里推了几分:   “我现在告诉您吧,您这纯粹只是种幻觉罢了,只因我不再缠着你了,死缠烂打地爱慕着你了,因而暂时的不习惯罢了,您说要是身边养了好几年的狗丢了,就算它只是个不会说话只会谄媚摇尾巴的畜生,主子还是要伤心一阵的不是?   你太高傲了玄凌,无论如何,你最爱的还是自己。”   虽然这话说来难听,但容七仍庆幸自己没有被美色所惑,保持了那么些清醒,方能完整地将她望着床帏想了三天的话说了出来。   “快些去包扎下伤口吧,说不定我这簪子是淬了毒的呢。”   容七转头,极为潇洒地拂袖而去。她行不过半步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她还有件事须得求玄凌呢.....   意识都这一点的容七顿时就尴尬了,想起这还插在人家胸口的簪子,一边感叹她这辈子当真与洒脱二字无缘了,每每不过半刻,立马就被粉碎了。   “啊哈哈哈哈。”   容七走过去,小心地将那簪子往外移了移,血顿时有了喷涌之势,容七怂了,立马停手又给人家推回去,笑眼眯眯恬不知耻地求人:   “你把容阿呆还给我吧。人一个小孩在京城要活下去没得小心思怎么行?总归还是个孩子...”   那碎步乃是上月莺姨特地从吉祥绸缎庄买来为他们一家人做衣裳所用,当时多出了一块,容长泽便提议给容阿呆也做一件,兰莺犹豫再三还是应允了。   因而这衣裳,他们容家老小加个容阿呆都有这么一件,肥瘦不一,但这花纹可骗不了人。   当然,这布也不是什么凤毛麟角稀缺之物,整个京城人口千千万,若非要找着一件同样花色的衣裳也非难事,但容七也不傻,眼下稍微一联想,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且依照那碎布上的血渍来看,小孩这一趟该是被玄凌给折腾的不轻,他身上本就旧伤未愈,等下又添新伤,若不及时处理就不好了。   当然她话说到这,能不能放人还是玄凌自己的事。   玄凌却阴了眼,道:   “你便是为了他要杀我?”   容七想啊,就算这是原因之一,她现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它说出来。若当真如此,玄凌怕是现在就要手刃了容阿呆。   于是,她开始打哈哈:   “哎~这是什么话。我要杀你是因为你该杀,关人家小孩什么事。”   可惜她一激动,话到嘴边也收不回来,似乎把现状弄得更糟了……   这下玄凌的脸色更不好了,但竟也不再说什么,指了指她身后那道门。   容七再不敢耽搁地推门而入,小孩果然躺在里头,面色苍白,浑身狼狈。   而几乎是在她破门而入的一瞬间,窗边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容七也懒得管对方是谁了,他瞧见容阿呆身上有像上过药的痕迹,他想啊,不管他是谁,总归是来救小孩的。   且这能人竟能公然闯到宁王府上,想来也不是一般等闲人,就算他追出去看,怕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容七扶着小孩走出来,到底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容阿呆体型虽瘦,但因着身高的缘故体重也不少,她一个弱女子驼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一路战战兢兢,感受着背后火热目光,来时看起来挺短的一段路,现在看着却格外的长。   “七七,咱们来日方长。”   身后有人这么说道。   容七身子骨一个激灵,心想您这尊贵身份,还是别同我这容疯子浑为一谈了。   身边小孩危在旦夕,也由不得她心底那点酸酸涩涩的小妖怪慢慢的发酵了。   总归是有志者事竟成,她竟也能在不费他人之力的情况下将容阿呆安全的送回了府上。当然,若是忽略掉路上其他人见了鬼似的目光的话,那她这一行是堪称完美的。   一路将小孩送回屋请了大夫来看,在小孩睡着的时候喂了他一碗药,又在他额头上敷上布巾,做完这一切,容七总算能静下心来。   至于剩下的事嘛,只等小孩醒来再说了。   毕竟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同他讲。 第46章 (已替)“温”   另一边, 早在下人通报容七来府上时,兰子越同皇甫司文已经秘密地从后门离开。兰子越眼瞧着这人气质不凡威风凛凛的,本想厚颜凑上去巴结几句,皇甫司文却客气地同他告了别,只说家中有急事。   待兰子越谄媚地送走皇甫大将军后,又拿出了方才从容阿呆怀中摸出的那剩下一半的地契, 怎一个得意了得。   他想啊, 眼下有玄凌在他身后撑腰, 就算那傻子再是能干, 也不足以同玄凌对抗,更何况那没权没势的江衡了。   呵,一个连自己主子都护不好的奴才要来何用?   兰子越一得意起来, 自然放松了警惕。尤其在看到玄凌另为他安排了一辆回晋江的马车之后,他便更加得意了。   心想:这一次他可为玄凌立了大功, 且看玄凌如此权势惊人之人, 他随便一挥手, 就能让京城的盐商为他兰家所用, 届时等他回晋江避避风头,过个几月再来京城,同玄凌将此事这么一说, 岂不一举名利双收,飞黄腾达。   哈哈哈,快哉,快哉!人生至此, 夫复何求。   兰子越不疑有他地坐上马车,他自然无法看到那马夫显然不是寻常的马夫,他也自然想不到,自己这一趟该是多么可怕的旅程。   兰子越因着路上疲惫很快便睡着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这时轿帘突然被人一把拉开,一个略微有些粗哑的声音传来:   “公子,咱们该下车了。”   兰子越听罢,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眼也未曾多想几分便下了车。   待他下车后,才发现这哪里是到了,他们分明是到了个荒郊野地之处。这里草不长鸟不飞的,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兰子越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东西怎么开车的?。迷路了也不知会一声!若耽搁了我回家的时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次!”   那马车夫背对着他,露出平坦的背脊,他双手一动一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喂,你这狗奴才,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当真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还手里还在一磨一磨,兰子越经过这些事儿心里开始渐渐的发怵,越看这马夫,越不像平常人。   “你……你倒底是何人!” 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人依旧没理他,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平静如水,却又目含凶光的脸。   这张脸他绝对没见过,绝不是他兰家马夫所有!   待他转过身来,兰子越也终于看见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把约莫寸长的匕首,刀鞘隐约可见刻着个“温”字,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然,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人眼里的寒光可怕。   兰子越猛地跌落在地,心里的可怕预想成真,几乎是没了命的转身便跑。   但身后人却如同鬼魅一般,步步紧逼,还是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着兰子越一脸惊恐但却怎么也逃不掉的表情。   终于,她不再想玩这个游戏了,而后,兰子越逼到一棵树下。   “是这只手,还是那只脚。” 那人的匕首上下比划着,兰子越突然反应过来,这定是与比他方才痛殴那傻子的事情有关!   这人与江衡一样,定是那傻子的手下!这就来寻仇来了。   兰子越直到这时才悔不当初,眼见那人的匕首往下往下,然后突地一声,在自己膝盖间用力刺了一下。   那人不知是选中了什么穴位,还是正好刺在了他的血管之上,霎那间可毁灭天地的疼痛让兰子越再也无法忍耐。   “啊————!!!” 他发出痛苦的一声哀嚎。   “还有这只手。” ,可是他还没有从痛苦的余韵中缓过来,对方又开始行动了,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右手。   对方的速度快,狠,准,几乎是一击毙命的便调准了他右手关节处的筋脉,手上微微一动力,只听兰子越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袭来。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兰子越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然而他却看见面前人神色如常,却无半点怜悯也好,兴奋也好,只除了目光中偶尔露出来的狠色,这人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仿佛他现在所做的,仅仅是一件日常小事罢了。   他举高了双手,又若无其事地向他挥来。   兰子越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索性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哪里知道,等待他的又是一场多么可怕的噩梦呢。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温如沁看着眼前瘫倒在地的兰子越,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快速而准确地了结了这一桩本不该属于他的差事。   同时,在心底默默的骂了某人一句。   “阿切——” 另一边江衡揉着发痒的鼻子正中打了个喷嚏。   真乃怪事,怪事,莫不是有谁在骂他不成?他无奈一笑,此时天色已黑,眼前的柴火也有熄灭的势态,没办法,他只有起身认命的去捡了些干柴添火。   火苗又重新旺了起来,将他一张黑脸染红。他感受到身后异样,转过头去,果见一双透亮的眸子望着自己。   他也懒得追究容宝金是何时醒来的了,而容宝金在他们对视后,也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江衡浅笑一声:   “容姑娘怕是饿了吧,这火堆底下烤了些红薯我这就拿给你。”   容宝金偏过头,几近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江衡几乎是一瞬间便知晓了她的小心思,也不忙着揭穿,一套动作自然得很。他将那烧的软软塌塌的红薯拎出来,还体贴的剥了皮递到容宝金面前,顺手也给自己剥了一个,他见容宝金默不作声地伸出了自己的藕白双臂,感受到她脸色滕地的一红,握着红薯的手都有些些微的颤抖。   江衡憋笑,想她这副大家闺秀的壳子要扛多久呢?说罢,将好大一口红薯塞到了嘴里。   可怜江衡正嚼到一半呢,一大坨滚烫的红薯突然砸到他脸上,江衡哎呦喂一声,见容宝金终究没忍住,有些颤着嗓子道:   “你这禽兽,把我的衣裳……”   江衡就等着她爆发的这一刻,这边刚动了嘴,想要解释一番。那边容宝金已经调整好了脸色,对着他挥了挥手:   “江公子不必解释,方才是我失态了。”   这下该是江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本怀着恶心思,欲看看这平日里张弛有道的容二小姐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该如何?   哪曾想,容宝金的失控只是一瞬,她这么些年来惯有的自控,使得她即使在遭遇了如此难堪的情况,仍然极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要同他讲理来了。   江衡瘪瘪嘴,顿时觉得无趣了。   虽是如此,未免被人当成了人见人打的采花大盗,他还是礼貌性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同容宝金说了一遍。   末了,容宝金突然面色一凛,问道:   “那达礼……”   江衡面色随意的一答:   “哦,对了,那个小丫鬟,我与她日落前约在城隍庙中,眼下这天可都黑了,她瞧不见,我们,怕是早就回去了罢。”   容宝金却正了正脸色,道:   “不可能,达礼向来极守承诺,他若未在城隍庙中等到我,定不会离开那地半分。她一个小丫头,在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哪里能够安全?我们得马上去找他。”   “现在?”江衡惊叫一声:   “容姑娘,您可得想清楚了,眼下眼下这乌漆抹黑夜深时,我们此处虽离城隍庙也不远,但若在黑夜中赶路,也是一段长长的距离。”   但容宝金脸上的神色足以说明了她的答案,君子有成人之美,江衡虽不是君子,但也不阻拦,当下从那熊熊燃烧的柴火中抽了几块火把出来,道:   “走吧,你若当真下定了决心。”   却看容宝金站起身来,将江衡的黑衣披在肩上扬了扬眉,竟有了一丝英姿飒爽的味道。   “有何不可。”   江衡挑挑眉,也不再说什么,那两人就这样出发了。   江衡虽刚才话说在前头,但这乌漆麻黑的,他自然没有想要同容宝金一起慢慢走着的念头,因而趁其不应,突的将她驼在背上,容宝金受了惊,浅浅地叫了一声。   而后她又道:   “宝金闲暇时曾经听下人说起,说府上来了个身手了得矫捷如燕的人物,今日一见江公子果真功夫了得。”   江衡将她往上抬了抬,稳住了她的身子,不予置否只说了句:   “抓稳了,容姑娘。”   容宝金这时并不逞一时之勇,只听了他的话,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   而后背感觉江衡起了身,一瞬间耳边风声呼啸,容宝金想,他这轻功可不是盖的,究竟这等奇人何以会如此屈身于他容家做一个小小的家丁,这其中怕是有不少渊源。   看来这人她得小心关注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每更~ 第47章 (已替)皇甫靖   不过多久他们已经来到城隍庙, 约莫在数十年前,这庙子还香火鼎盛,来往人流络绎不绝,毕竟整个京城只不过几座,物以稀为贵,来的人也不少。   可近几年来, 京城附近却修了不少这样的庙子, 久而久之, 即使是这座曾风光无限的庙子, 也在近几年有了衰败的趋势。   容宝金瞧着面前这颇有些破败的庙子,不觉唏嘘。浮生一世间,沧海数百年, 不到最后,哪里能猜到他人与物的结局?   他们踏进去, 果然瞧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容宝金走过去, 忙唤了声:   “达礼, 我们来了。”   那样小丫头立马站了起来,眼中噙着泪,颇有些委屈: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小姐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叫达礼怎么活啊”   怎么活?江衡在一旁看着,腹诽一声:   自然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那两人叙完旧了, 达礼忙从身后小心地搬出块布袋来,掀开一看,竟全是些金银珠宝银票,在仔细清点后竟发现足有三千余两。   容宝金在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略微笑了声:   “也罢,也罢,幸好你我主仆二人皆还好的很,这事情全当为我提个醒儿,以后啊,可万万不能再叫人掳了去。”   达礼扑哧一声笑出来:   “快别说了,您可吓死奴婢了。”   女儿家的叙叙旧,这般腻腻歪歪,岂是江衡此等大男子能听懂的,江衡自觉插不上话,忙走到一边瞄准了那祭台上还剩下的美酒。   容宝金许是看出了他念头,走过来阻止:   “这就早已上了些年头,怕是喝不得了。”   江衡却道:   “哎,此言差矣。这世间美酒啊,就比的是一个长字,酿得越久,那味儿才更美呢。眼下这酒虽是露天,往好处想,也是共吸日月精华不是?当饮,当饮。”   这又是什么歪理?容宝金斜睨他一眼,且还,越听越有道理。她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人啊,可有着变黑为白的本事。   话虽如此,她看看破败的四周,因着路途遥远,他们此行人今夜怕是要在此住下了,待到明日天明再赶回府上。   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了。   另一边,皇甫宅中。   因着平日镇守北疆闲少回京的皇甫司文的归来,皇甫家也一扫前段时日阴霾,笙歌美酒,尽情庆祝。   曲终人散,终又归于了平静。   只见皇甫司文与皇甫夫人二人对坐高堂,不时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两句,尽诉夫妻间衷肠,傅蓉在他人面前虽是个烈性女子,但在自己夫君面前却恍若变了个样,眉梢间都染上了情意,见夫君捏了捏眉间已是疲惫,傅蓉忙抚上他的手,柔声道:   “老爷今日刚刚归来,还是早日歇息吧。”   “无碍,” 皇甫司文挥挥手,回握着她神色有几分凝重:   “你可知我今日在玄凌的看见了什么? ”   傅蓉问,但他却只又叹声气:   “夫人啊,夫人,这京城啊,恐要生异变,你说这千古的太平怎么就做不到呢?”   皇甫司文说这句话颇有些感慨,表面上大庆与北鹤早已签了和平协议,一派安然,但那薄薄的的一张纸又能代表什么呢?   尤其近两年来北鹤昭阳王沈明钰声名鹊起,多地征战均获不少战功,能文能武,委实是个不可小瞧的人物,他日沈明钰若是成功继位,自然不甘心眼下北鹤被大庆处处压制的现状,届时怕又是一场恶战。   而玄凌今日给他看的一出,又告诫他就连这送到大庆十余年的傻质子,背后也会搞些小心思。如此内忧外患,叫他怎能不感叹?   妄他皇甫司文身为镇北大将军,战场上无数次的挥刀也不过是为了保卫疆土和平,可眼下他也老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偏偏膝下一子皇甫靖,武力倒是不错,可是脑袋总是生的少了根筋似的,如此单纯,若没有他夫妇二人守着恐早就受了他人利用。   说起皇甫靖,爱子心切的傅蓉忙问其近况,却看皇甫司文拍了拍手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那逆子什么都好,就是无甚心计,他当真以为一个武将只需耍刀弄枪便是?那军营中战士间,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哪个不需要些小心思处理?整日愣头愣脑的,若不是有我在,那小子怕早就被人拖出去暴打一顿。”   傅蓉听罢,扑哧一声笑出来:   “靖儿生性单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样都十多年了,难道一时间还能改掉不成?你呀,也莫对他要求太高,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求你父子二人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数不尽,平生所愿啊,便是你二人好好的。”   皇甫司文深情凝眸:   “夫人,都是我平日陪你太少。”   但感动之余,他仍道出心中隐晦:   “靖儿生性单纯当然不是什么坏事,可他以后迟早要从我手中接下兵符,届时他因着这单纯的天性叫人利用了去可怎么办,且靖儿生性善良,野性不足,还需好好磨练磨练,这也是我这次得以归家一趟的原因。此事成不成,还得看靖自己了。”   傅蓉听罢隐约有些不安忙问道:   “磨练?什么磨练?靖儿现如今可还好?”   皇甫靖抿了抿茶,看她一眼,娓娓道来。   原来皇甫司文此次回来是有意将皇甫靖独自留在军营中,为的便是给他些时间好生磨练磨练。他这一走也同样告诫军中士兵,皇甫司文是皇甫司文,皇甫靖是皇甫靖,战场无父子,皆当一视同仁。   他知道皇甫靖平日里愣头愣脑的行为惹怒了不少人,这才特地抽空离开,让皇甫靖独自在军营中呆着,不是以皇甫将军独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新晋长官皇甫靖的身份,且看他如何驯服那些乖张的士兵。   不止如此,他还特地为皇甫靖安排了一次“特殊”任务,且看看皇甫靖的能耐,他若能安全地从那虎狼之地回来,也算是经过了皇甫司文的第一重考验。   末了,皇甫司文叹口气:   “这小子,可不能叫我失望了呀。”   “老爷!” 却听傅蓉惊叫一声,眼角竟不自觉的含着泪:   “靖儿羽翼到底还未丰满,岂能叫他做如此危险之事,你我之间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当真要如此逼他吗?”   “哎,夫人你——” 皇甫司文未完的话,被大堂中突然进来的一人打断,来人面容温和,气质如玉,端坐在轮椅上,同他俩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夫人老爷,恭贺老爷远行归来,如沁只来问候一声,就不打扰您二位了。”   皇甫司文叫住他: “如沁,你方都听见我所说的了吧我这样做,又何错之有,你同靖儿私交甚好,也晓得他是个什么德性的人,不好好锻炼下恐难成大器呀。”   温如沁抿嘴淡淡一笑:“将军所言极是,但少爷也并非那无用之人,夫人老爷,还请你们相信他。天色不早了,如沁也该回房休息了。”   温如沁行至半路,又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含了歉意的脸:   “您看我这记性,都把正经事儿给忘了,如沁今晚前来,是求夫人,老爷许我半月的假,适逢家中远房姑姑传来噩耗,如沁幼时曾承蒙她照顾,如今也想赶回家去送他一程。”   皇甫司文听罢立马道:   “世事无常,人命在天,你也别妄自伤心了,该去就去吧,只是你那腿,可有不方便之处,若不然我叫几个下人随同你一起?”   温如沁惶恐:   “既是如此,那如沁自然感激不尽。”   说罢,他便离开了。   而至于皇甫司文嘛,还得留下来哄一哄置了气的自家夫人了。   这一天之内倒发生了许多事,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全都有。倒也不曾偏心半分,一碗水端了平。   日升日落,又是新的一天。   一大早,荣宝金三人也安全的回到了府上,应对着兰莺担忧了一夜的慰问,她也只是胡乱诌了句:   说自个儿适逢多年未见的好友相约,他便不打招呼的去了那人屋中住了一宿。还顺带捎上了达礼。   这理由委实经不起细细推敲,但因着容宝金面色镇定有余,丝毫不慌不乱,愣是将这出戏演活了,且兰莺对于容宝金亦极为信任,听此,也不再追问。   江衡在旁边看着,险些都被这理由糊了心,满心以为自己昨夜那一出,都是些幻觉罢了。   也罢,也罢,一旦归了府,这烫手山芋可就不在他手里了,他这人一心向酒,捧在怀里的呀,还得是美酒才行,眼下这事儿可以利索了,他想起他那半壶还未喝完的酒,嘴一馋,一溜烟儿就跑下去了。   容宝金还说向他好好的道声谢呢,回头一看,这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她也只好作罢。 第48章 (已替)容长泽   容宝金还说向他好好的道声谢呢, 回头一看,这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她也只好作罢。   昨日一天与江衡的交情颇是不浅,但一归了府,一切好似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未有半分逾越, 主子还是主子, 奴才还是奴才, 一切照旧罢了。   至于这身黑衣裳,还是寻了哪日还给他罢。   容宝金同达礼二人昨夜在那破庙里屈居一夜,睡得不踏实不说, 还遭了许多蚊虫叮咬,眼下只盼早日回屋好好补上一觉。   行至院外那棵大榕树下, 却见容七鬼鬼祟祟地采着什么东西往里头走从她消失的方向看来, 分明就是朝着府上质子的房间走去。   , 这要赶在平日, 容宝金就跟着上去一探究竟了,但她今日委实乏的很,也懒得去捉弄家中老三了。   但容宝金却想, 看来自己得找个时间同容七好好谈谈,须得告诫她与容阿呆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   容阿呆此刻虽在他们府上做了一只折了翼的老鹰,但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他并非归属于大庆, 终究有一天要飞回自己的巢穴,其中的距离还得拿捏得当。   若是远了,亦或近了,都不好。   就不知,老三能否听得进她的话了。   这边容七踩着刚长出来的草药,一路偷偷摸摸的前行,一边嚼着口里的药,委实十分憋屈。   所幸不一会就进了屋,她忙把嘴里早就嚼得稀烂的东西吐出来,驾轻就熟的掀开床上人衣裳,将那药敷在他胸口上。   这新伤旧伤的,何时才能是个头呀,小孩可真是她见过最命苦的皇子了。   她估摸着,容阿呆睡了一日多就算天性再为嗜睡,怕也是该醒来了。   嗯,定是如此。   容七想到这,忙搬了个小凳子正襟危坐的坐在他床边,托着腮,慢慢地等。   果然不过半刻,小孩的眼睑开始慢慢的颤动容七看着觉得新奇的紧忙凑近了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慢慢的,慢慢的,小孩终睁开了双眼。   要说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呢,不过是简简单单眨个眼,也能眨出万种风情来。容七哼哼的捏捏他的脸。   小孩略微偏转过头来,有些惊诧的看着她:   “七七?”   容七看着那透亮的眸子,不动声色的道:   “身上伤口还好些?”   小孩突然抬起手,掩在脸上,露出光洁的藕白色手臂。   隐约哼了声:“疼。”   容七看穿他那点小伎俩,不重不轻地拍了他一下:   “疼什么疼,我见你挺能忍痛的呀,隔三差五地必要带点伤回来,你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这样啊……” 小孩的手埋在手臂里,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这句话的尾音拉得特别长,听起来别有韵味。   容七摆正小板凳开始教训人:   “你且说看看,何以玄凌会无缘无故地将你绑走,莫不是闯了什么大祸?还是你哪里惹怒他了?,不对啊,你这小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么会....”   容七状似困惑,一边偷偷看他。   容阿呆将手臂拿下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她。   小孩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既不出声反驳,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分,容七看在眼中,心莫名的悸了一下,她叹声气,终究还是没能忍下心来。   摸摸小孩的头:   “哎,我也晓得的,你这傻孩子傻是真傻,但这脑袋瓜也是绝顶聪明,但你这些小聪明可不能使在玄凌身上,强龙也难压地头蛇,何况你还是条小傻蛇?”   容七是打心眼里的疼这小孩的:   “浮生一世,你愿怎么活便怎么活,姐姐这一世过得也不舒坦,好像也不能教给你什么道理,只劝你,凡事量力而行,莫过多追求些虚伪枉然的东西。”   “那什么是真实的东西?什么又是飘渺的东西?” 容阿呆突然道,一双亮晶晶双眸看着他,天真无邪。   容七卡了卡:   “这……全看你如何理解了吧。”   小孩突然笑了笑,那般蛮不在意的,颇有些炎凉地道:   “若我的理解,想要的东西便要想尽方法得到,不管耗尽多少心血也好,历经多少磨难也好,便是死,我也要将其抢回来。”   容七又是一掌劈下去,小孩吃痛的应了一声。   :“小小年纪,岂能有如此想法?若不是你的东西抢来又有何用?”   他这话不知是触动了容阿呆心里的哪根弦,小孩竟然赌气的背过了身去,只留给她一道颀长而瘦骨嶙峋的背影。   容七问:“怎么啦?伤口痛?”   一向听话乖巧的小孩这次却不打算配合她了,竟索性拉起了被铺盖在身上,将自己彻底与她隔离了开来。   这下容七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忙凑上去半哄半劝:   “好好好,姐姐错了,姐姐错了,你想要什么便去争取罢了,说不定,心诚则灵,那东西本就属于你呢?但你若因着这样东西,一路上失去了太多,怕也是不可取的。你可明白?”   这话由容七来说,也委实讽刺的很,她一边谆谆教导告诫小孩莫要踏上一条歪路,一边却又曾在这条歪路上渐行渐远,不得善终。   但话虽如此,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小孩又窝在被子里不出声了,容七见状,也懒得再劝只说了句:   “那你权且好好休息休息,我等下再来。”   待她走过,那始终面对着墙的身影这才转过来,他望着雪白床帏,良久,突然扯了唇似笑非笑。   容长泽近日有些头疼,非要找出这烦闷的根源嘛...毫无疑问是家中一向最不让人省心的幺女容七。   就好比此刻吧,他们一家人正在饭厅用着餐,他这不让人省心的幺女饭吃着吃着,脸上就滑下两行惨淡清泪,模样戚戚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吓的容长泽对着面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都失了兴趣。   没想到这事儿还没完了,再打个比方吧,都说人有三急,他自然也不例外。   这厢吃喝爽快了正要去茅房舒舒服服卸个货呢,好家伙,他这边上到一半,突然听到墙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剐蹭声,像是什么利器在墙上划来划去,划去划来,这好不够,容长泽竖起耳朵一听,竟然还能听到些许女子哀婉泣叹。   ..... 这是何等的可怕事啊!!!容长泽卸货卸到一半停不下来,瑟缩着小身子一动不敢动。   只听刷的一声,墙上的砖突然少了一块,让人从外头给戳了穿,露出一张惨白惨白,憔萃异常的脸。   “爹....”   两父女大眼瞪小眼,当真极好,极好。   容长泽脸色刷白,终于再没有余地地扬天长叫了三声。   此事过后,容长泽终于怒了,受不了这疯丫头一天到晚尽做些疯癫事,他怒了,一把揪起小丫头身上某一处的细皮嫩肉,把人丢到大厅去。   家法伺候!   才打到第二下呢,容七哇地一声突然哭出来,哭到不可遏制,哭到涕泪纵横,哭相之悲惨当真天地动容,西王母娘娘看见了怕都要亲自为她求情。   容长泽嫌弃啊,嫌弃这丫头跑过来抱着他大腿一遍遍地叫爹,嫌弃容七趁机将那满脸的鼻涕蹭到他裤管上。   “爹!”   “爹啊!”   爹爹爹!乱叫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容家来了白事呢!这疯丫头当真越来越不正常了!容长泽气地胡子都险些立起来,没好气地问:   “行了行了!你这疯丫头!这几天都是怎么了?何以如此反常!”   容七放开金大腿了,颓然倒在地上摇摇头,苦情地很,细雨呢喃:   “没想到...爹你...”   这话还没说完呢,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容长泽这下连气都懒地气了,想这丫头每月疯一次的时候怕是又到了,当下叫了个丫鬟来,说把小姐带回房好生休息一番,其他事情日后再议。   容七不依,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住地摇头,容长泽被他看得瘆得慌,当下又叫了几个丫鬟,强行地把疯丫头给押走了。   容七最终还是被足足四五个丫鬟给拖回房间了,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脸上泪渍未干。   五个小丫鬟走了四个,到头来只剩下容七的贴身侍婢绿荷。她打来了热水,将其拧干,慢慢地将容七惨不容睹的脸拭净。   许是突然冒出的热气扰了她,容七只是有些颓靡地转过了身:   “行了,你下去吧。”   绿荷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脊,顿了顿,也不再说什么,当下端着木盆便走了。   待她走后,容七才又翻转过身子来、她望了望雪白的床帏,这才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玄凌是没理由骗她的,那他所说的,那关于她爹的事情也是真的。容七虽再是不敢相信,眼下也必须去接受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告诉诸君一个好消息,蛋君最近参加了晋江活动,决定在周一~周三日更一万!! 哈哈(?`?????)这个活动是有奖励的啦 如果你们投一瓶营养液,我就会收到两瓶﹋o﹋读者也会有优惠滴,所以那三天我要作死日更一万了……么么哒   。   PS: 近两天沉迷于PS不可自拔,自己做封面,还给别人做封面哈哈,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我的专栏看看(顺便收藏一个嘛2333),全是我自己做的哦﹋o﹋哈哈 容我嘚瑟一番。 第49章 (已替)杀人偿命   她无法做到坦诚地和他爹开诚布公, 若她真这样做了,她爹怕是腿都要给她折了再顺便找个正当地理由将她关在屋子里,同容阿呆一样,做了被软禁在这高门大宅的人。   但她却心有不甘,或许是对她爹还尚且留有一份希望,又或者好奇她爹究竟是为了什么竟会做成这种事来, 这委实太诡异了。   容七对于她爹的印象, 从来都是:一个有些油滑的小老头马屁精。   她这性子大多是随了她爹的, 要说容家三姐妹中, 唯有容七与他最为相似,无论是性子也好,容貌也好。   也许这便是她爹自小不太中意她的原因呢, 容七曾想,毕竟他爹最爱的人是她娘, 她非但没能继承她娘一点点的花容月貌, 反而还间接地害死了她。   话再说回来, 她爹这般胆小怕事的性子, 竟也能做出谋反此等大事出来,而这,究竟是她爹在他们门前藏得深, 亦或这背后还有什么不见光的愿意,容七亦无从得知。   正是无从得知,容七才想着,她定要寻得这原因, 弄清事实的始末。   她这重生以来,除了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还当真没干过什么大事呢,好不容易容七立志要雄起一次了,这对象还变成了她亲爹,当真极好,极好。   容七当机立断,真是热火焚身最沸腾时,当下便拿出张白纸来详细写上自己这计划的具体内容,例如何时趁着他爹不注意溜进他房里找证据云云,再例如什么时候从他爹身边亲信着手云云,   这边厢她正写的起劲无法自拔,早就把自己幻想成了这京城第一神探,刷拉拉要揪出事情的真相了。   却不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容七这满腔热血还来不及挥洒,已经这一日凌晨所发生的事情给打破。   原本早在好几日前就归家的表少爷兰子越在这日清晨,被人发现倒在国公府大门前,且——且发现时,兰子越四肢筋脉尽断,呜呜呜地虚弱叫唤着。   开门的下人大惊失色,忙将人扶起来,却发现这表少爷目光呆滞眼神无光,嘴角竟如同小孩般留着津液,面色泛黄不说,竟还浑身轻颤不能自已。   经诊断,兰子越因着惊吓过度临患痴呆,怕短时间内再无法恢复过来,且四肢筋脉尽费,余生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也不知狠下如此毒手的人是谁,竟能心狠手辣至此。   容家上下一片沸腾,最先听此噩耗的乃是兰莺,在见到歪着脖子躺在床上的兰子越时,平日里她虽对这个侄子的品行有诸多不满,但眼下瞧见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流下几滴泪。   容七亦有些不忍,扶着她肩膀轻声安慰。   容长泽脸色亦少见地严肃了起来,当下吩咐下人将此事彻查到底。   一家人中,容宝金因着有些杂事须处理一大早便早早地出了门,因而当她惊闻这消息赶到兰子越床前时,兰子越那般可怜模样映入眼帘,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滑落在地。   幸而身后一双大手及时接住她,紧随其后的江衡亦跟上来,纯粹瞧热闹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容宝金吸口气,最先沉静下来。   人群中有一素衣下人站出来哆哆嗦嗦地将今早事情的始末说了便,末了又道:   “小的,小的发现表少爷时他已经是这样了。 ”   容宝金皱了眉,默。   只是容家人哪里能想到事情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即使容宝金一再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何以早已归家的表少爷,现如今却如此处境凄凉的躺在这里无法动弹。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儿,他们皆一无所知。更何遑下此毒手的人是谁了。   却看这边,兰子越瞧见江衡进来之后,脸色突变。像是瞧见了这世间最为可怕的事物般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颤抖着你从床上起来,嘴里呜呜叫个不停。   “他这是怎么了?”   身旁大夫答道:“回容大人,兰公子许是惊吓过度,暂时性地失了言语功能。”   倒是容宝金起了疑心,何以兰子越突然如此激动起来?她顺着他目光处望去,那地却空空如也,只留下江衡朝她怂怂肩了然一笑。   “江公子若有话,直说无妨。”   “哦?当真如此。”   容宝金宛然一笑,却隐含些许倔强:   “自然。”   江衡将手臂放下来,倒也不客气:   “我若是说,兰子越罪有应得,你且如何?”   容宝金听了此话微微皱眉。   诚然,她这个表哥的品行如何,她也并非完全不知,现如今到了这般下场怕也是得罪了什么人得了人家来寻仇。   都说一命偿一命有债有还,此乃世间常理,无可厚非。   但于公于私,这兰子越始终还是他兰家独子血脉,现如今遭人害了双手双脚,同一个废人有何区别?他虽是可恶,但当真应得如此对待?   而江衡像是看清她心中所想似的,突然道:   “都说有债有还,自然就先天存了一门交易,至于这交易是否平等,就全因人而异了。或许表少爷恰好遇上的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你也知道的,这世上总有些那样的人。”   容宝金沉默半响,先是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亦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那依你所言,这世上就本没有公平二字,我偷你一颗香梨,你便要折我手脚了,长此以往,这世道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那魔头杀人也好,毁人也罢,总是得了一方快活,记得了快活也要付出相应的酬报,牢狱之灾以后,以身偿命也好,总不得独善其终。”   “哦?容家打算将此事彻查到底?一日不找寻找凶手,一日这案子不得尘封?” 江衡戏谑,好像并不把这话当回事似的。   “即使我容家网开一面不予追究,你以为我大伯就不会严查此事了?”   容宝金偏生瞧不得眼前人这时时刻刻都游刃有余的模样。这使得她每每在江衡面前,总隐隐含着一股挫败感。   “行行行” 江衡却又摆摆手,不知名地笑了声   ,拂了袖便要离开。   “那江衡并祝容姑娘早日,找到凶手,替令兄报仇雪恨。”   只不过啊,这事断然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罢了。江衡啧啧啧三声,便离开了。   容宝金见了他如此断然离开的模样,突地心生愤懑,她一张伶牙俐齿本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欲同他争辩个三百回合,哪曾想她这边旗鼓当当士气足,那边江衡却不站不败地走了。   容宝金面上最是八面玲珑,但正如容七所言,她二姐骨子里是含了股倔强的。不过她平日里遇到的对手太少,亦或是太弱,总激不起她二姐露出那本面目,这才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些年呢。   容宝金分神地想,若是他眼下这副模样叫老三看见了,怕也是要指着她鼻子笑上几番的,这使得容宝金突然顿悟,心想自己这是在作甚?何以暗自同江衡较劲?   这般自找不痛快的事儿,可不是她一向会做的。她扯了唇泯然一笑,暗叹自己真是失态,失态。   只是……她瞧了瞧躺在床上无力的兰子越,想:   不管如何,此事万不可姑息养奸,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凶手找到,届时是骡子是马,只管拿出来遛遛,她且要看看兰子越这是犯的什么错才能遭了如此对待。   由此,兰家便在这京城四周广布人脉,一向都谨慎的很的容长泽竟特地去求了负责镇守城门的黄杉黄将军派兵相助,势必要将残害了兰子越的凶手绳之以法。   然,容宝金却万万没想到,江衡竟一语成谶,无论派出去多少人,得来的结果都十分统一,一无所获。   其间惊闻噩耗的兰家掌事人兰远也不远千里从晋江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还未从亲儿子变成如此废人的悲恸中清醒过来,又听说了捉凶一事的毫无进展,震怒,又暗自向兰莺施了不少压。   这时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原是兰子越出事前所坐的那架马车被人找到,地点便是在离晋江还有几十里路的某个荒山野岭,那地方极为偏僻,想来凶手预谋已久。   且有人发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竟发现一套破旧的且染了血的衣裳,经求证,这衣裳乃是车夫所有,但附近却未发现其他可疑的尸体,故有人猜测许是凶手假扮车夫引诱兰子越到了那荒山野岭之地便于行凶。   抽丝拨茧地,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找到了那本掉了包的马夫,原来那人住在城郊处一处小茅屋中,容长泽听此消息忙说把人带回来,几个训练有素的精兵连夜赶去,果然瞧见了个年迈的老车夫。   对方听闻此事,只说那日确实有人以五十两银子讲他收买换了他这身衣裳和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替换晚了抱歉么么哒,因为今天双更哦 晚上还有一更, 然后从明天到大后天,每天日更一万,希望诸君多多支持 么么哒。 第50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老车夫正要细细描述那人长相时, 却只听一声惨叫,待到那群精兵回过神来,只瞧见老车夫脖子上插了几根针,待到那银针被取下,老车夫精神已然混沌,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众人朝窗外望去, 皆目露骸色。   此后一日, 有人问起, 方知那群精兵那夜竟在窗外瞧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鬼影!   那人以面罩蒙面, 只余一双泛红的眼,众人无不惊诧,如此凶狠眼神, 宛如地狱罗刹,不是厉鬼索命, 那是什么?   一传十十传百, 谣言渐起, 说啊, 这兰子越怕是早前做了太多亏心事,害了不少人命,因而此次遭殃, 怕是冤魂还愿,故来索命来了!   三人成虎,尤其在唯一的证人都无用,事情陷入胶着之态后, 这般说辞不胫而走,转眼间便传遍容府上下,那些原本还对兰子越报以同情心的人,眼下都叹声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本就胶着的势态眼下越发寸步难行,多日搜寻未果,黄衫的兵也借故收了回去。找到真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容家上下也发愁啊,愁这自家表少爷被人弄成这样却连凶手姓甚名谁都不知,也愁兰子越究竟是招惹了哪个厉害人物,竟如此神出鬼没,这么多日了,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容家人由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如今的困惑难行,搜寻凶手的行动仍在继续,但他们也明白,这不过是安抚兰远的一个借口罢了,此事虽十分憋屈,怕也只能如此。   兰远听罢自然大闹了一次,但在那之后却又如何?怕也只能默默咽下这苦,想着今后如何安顿好兰子越罢了。   兰远伤心之余又气急,这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手忙脚乱的跑到兰子越房中。   见了说不出话来,又手脚尽废的儿子内心苍凉的很,但他仍打起精神,将手探到兰子越怀中摸了摸,待到他拿出一叠方方正正的东西,瞧见那可都是他兰家宝贵的地契时,这才送了口气。   “所幸所幸,子越啊,你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爹的命已经去了大半条,这地契若是还不在,那你可叫爹别活了呀。”   幸好幸好,幸好他兰家百年基业还在,也算是给了他唯一一点安慰。   床上的兰子越虽不能言喻,但像是明白了他爹的心情似的呜呜呜地几声,也不知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兰远得到地契后,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对着胞妹兰莺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这也使得她有了些许余韵喘喘气。   虽心有不甘,但此事也只得渐渐归于平静。   清溪外,玉石台前,有鱼,有酒,兴趣盎然,得天独厚,岂不快哉,快哉。   却见那青石台上坐着的两人,一人身着白衣锻,双腿盘坐于台上,神色冷清,清雅高洁。   另一人一身玄衣着地,落入溪涧染了清水微荡。   相较于那一身白衣的坐姿端正的人,这玄衣公子便要随性,潇洒的多。   “这么些天,容家怕是也要放弃了,况且那容长泽本就无意在此事上多做文章,眼下这事呀,若不横生意外,怕也只有这样一了了之。”   等不到对方回答,江衡又凑过去颇有些邀功似地说道,:   “哎,温丫头,此事若没有我从中阻拦特意扮的鬼去吓吓那群人,恐怕你这次可不能如此轻易地独善其身。你且要如何报答我?”   他将掉落在地的玄衣抬了抬,拧了拧那尚且还滴着水的衣角,瞥了瞥她。   温如沁性子凉薄,看也不看他一眼:   “本色出演罢了。”   “啧啧啧,你这小丫头真是忘恩负义,你且等着,下次可没能让你这么轻松。”   她颇不在意的瞥他一眼,上挑的眉角显出抹不屑,若有似无的轻哼一声,江衡不以为然,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清酒,然后听到她又问:   “兰子越手里拿的是假地契吧,趁他昏迷时我曾搜过他身,顺带也看了眼那所谓的地契一眼。”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那兰家少爷啊,这次可没捞着好果子吃。不过”   江衡凑过去笑眼眯眯:   “你这次出手也太狠了吧?竟直接废了人双手双脚,兰子越这辈子算是完了。”   那白衣少女面色向来清淡,模样端正秀丽,却常年不苟言笑气质寒寂,许是因着其职业的特殊,温如沁这张脸上,总带着股超脱生死的冷漠,。手上染的血太多,作恶多端,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宿命与习惯,手起刀落,人命也好,鲜血也好,她早已习惯了。   习惯到,温如沁即使那日失手杀了兰子越,怕也并无什么异样。   江衡竟莫名的想起那容宝金所说的话,想来那话也并不无道理。   兰子越此人虽品行不端,骄奢淫逸,但大抵是那些纨绔公子哥们的习惯所致,这京城上上下下,这样类型的人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也不差兰子越这一个。   你要说他可恶呢,倒也是真的可恶,但正如他正容宝金所说,兰子越从一开始,虽就惹人讨厌,错误不断,但是这兰家少爷自入京起,所做之事,恐有九成都在主子的把握之中,也算是受尽了他们的捉弄。   都说善恶终有报,兰子越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更何况他们了。因为这兰子越啊,也是倒霉,偏生遇上的是温丫头,且还是近段时日心情明显欠佳的温丫头。   若那日玄凌未曾将容宝金绑走欲将他赶出京城,那对付兰子越的可能就是江衡了,或许兰子越会得到一个好一些的结局罢?   江衡不禁如此想到,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产生了多么可怕的想法。他竟对兰子越有了些许的恻隐之心,当真可笑至极。   江衡啧啧啧三声,仰卧在那青石台上,枕在自己手上惬意浅眠。   身边有茶杯被放下的声音,江衡眼皮也不抬,直接问:   “你要去找他?”   回答他的,是一声断然拂袖。   这臭脾气,怎么比主子还难伺候?江衡嘴角一弯,摇了摇身子轻哼了几句前几日在街上现学的小曲儿,独得了个逍遥自在。   温如沁也没走多远,只微微隐了隐身子侧身翻进了容家院子,一路人烟稀少,她走的也坦坦荡荡,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敲门的声音三长一短,是独属于她的记号,里头传来回应,她亦推门而入。   床上人还养着伤,僵着身子不得动弹。   温如沁先是朝着床边半跪,恭敬问候:   “公子。”   床上人动了动:“你先等下,帮我把那边的水倒一杯来。”   她顿顿,也听话。见他身上每个伤口处都布满嚼烂的草药,这些药使得他无法动弹,竟真是僵硬地在床上候了许久。   “这草对治疗伤口的确有用,但也要辅以金桔相伴方能发挥作用,但凡事也有个矫枉过正的道理。眼下如此滥用,怕也只是事倍功半。” 温如沁淡淡提醒。   也不只这为他敷上这些药的人居心何在,当真好心办了坏事。   “无碍。” 可惜这受害者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愉悦,脑中想起容七一边为他嚼烂这些药草,一边揉着腮帮喊疼的“表里不一”的模样,他微扯嘴角,隐含笑意。   “那些人已经走了?” 温如沁环顾四周,敏锐地道:   “看来那出苦情戏也着实有用,玄凌捉住了你故意漏出来的尾巴,以为折了你双翼,他如此高傲,见了你的弱处,那股天生的优越感便出来了,眼下派来监视你的人也收回了,大抵是认为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温如沁鲜少地,竟一口气说了如此多话,虽那面上只带了公事公办的漠然。   “公子,眼下那地契怕也已经落入兰远手中,地契虽做的以假乱真,但总归是假的,难保哪一天不会被发现。”   容阿呆默了默,道:   “你这次来,怕不只是为了说这个罢。”   温如沁弯了弯身子:   “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她又道:   “我会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你要去北疆。” 并非带了困惑的疑问,反而是不疑有他的陈述。   温如沁点点头:“还望公子成全。”   “可以” 他说话轻轻地,似若未闻: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   温如沁出了那间屋子,她早已对容府了如指掌,眼下只挑了条最是偏僻的小道前行,却不想忽听一声混了惊与喜的尖叫袭来:   “如沁?!你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她听了这话停了下来,心想,   这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总有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虽然有些晚了∩_∩。接下来三天都是万更,还望诸君支持。 第51章 你抓不到我的   只见容七挽着容宝金站在远处, 挥着手激动地向她打招呼,许是她动静闹得太大,容宝金掐了掐她呵斥了一句什么,然后她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望。   容宝金似乎不太喜欢她。   温如沁想,她虽并无什么异样地朝着她笑, 惯有的容宝金八面玲珑模样, 但许是是女儿间特有的直觉告诉她, 容宝金并不太想见她。   具体原因如何, 她也能约莫看出些。   月前皇甫家与容家那场未能如愿的婚事早已过去,现如今京城也鲜少有人提及容二小姐姐被退婚一事,毕竟京城上上下下如此多人, 每天的八卦也层出不穷,再为劲爆的大事, 保鲜度恐也超不过三天。   但这并不代表这事儿就真的如此过去了, 皇甫靖选择了投身军营作为逃避, 容宝金也依旧是那个聪明高傲的容宝金, 但这不代表她对于此事全然不在意。   温如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容宝金对皇甫靖怀有的男女私情少的可怜,而容宝金之所以对她显出一丝排斥的情绪来, 并非是她扰乱了她与皇甫靖的婚姻,而是她的到来,使得容宝金忆起那段不算愉悦的往事罢了。   容宝金骨子里是带了他人无法企及的自尊与高傲的,这一点与玄凌极为相似, 容宝金面上对此事丝毫不在意,但那也不过是如龟壳般坚硬的躯壳罢了,这是容宝金过往人生中一段并不光彩的记忆,高傲如她,断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间时刻提醒。   但温如沁的到来却又打破了这番微妙的平衡,也怪不得容宝金会不喜她了。   此时那两人面对面遥遥相望着,虽未有一言半语,但彼此的眼神中早已透露了许多许多。但那只是一瞬,温如沁从头至尾脚步未有任何停歇,目光交错间,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容七有些困惑:   “这再怎么样也算私闯国公府不是?何以她如此不忌讳?”   容宝金却望了望方才温如沁来时方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有些出神。   翌日,兰远正式地向容长泽和兰莺提出了带兰子越返回晋江的主意,一来,这凶手迟迟未找到,想来此事也将变成一桩悬案,二来,兰子越这般模样总寄居在容家也不是个办法,儿子虽成了眼下这样,但也总归是他兰家子孙,理应送回兰家修养。   容长泽与兰莺自然不做反驳,但因着兰子越此刻伤势严重情况特殊,若真如同兰远所说此时赶回晋江,路途遥远不说,且一路上多半为崎岖山路,难保兰子越在路上伤情不会加重,兰莺便提议先由兰远独自归家,待兰子越伤势好转病情稳定之后,再由容家亲自派人将其送回。   两方商量之下,兰远也同意了,便做出了三日后独自启程归返的决定。   且这三日,也算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只盼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对于自家独子莫名的成为了个废人的兰远来说,这段时日便要惆怅的很,不过短短几日间,头发已然花白近半,而他唯一的一点点安慰,怕也只有怀中这一叠关乎他兰家近百年产业生死的地契了,眼下害了兰子越的凶手没找着,家中生意也因着他们父子两滞留京城而耽搁了,两方都没捞着好处之下,也只得铩羽而归。   只盼着回到晋江情况总要好上些,晋江虽小,他们却胜在熟悉,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若是到了晋江,他们便是那横行霸道的地头蛇,天子皇权再是威严,天高地远的也管不了这么多。   自从兰子越上京起便诸事不顺,现如今还险些丢了一条小命,这般事端横生的地方,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先到这儿,兰远心惊胆颤眼皮一挑一挑的,准是没什么好事,这让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思忖半响后故决定再向兰莺提一提将归程提前的事情。   他再也坐不得当下便起了身开门去,谁知门一开,兰远却觉得眼前一黑,原来门外正站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以面纱蒙面,露出的双眼细长有神。   “兰老爷,有些事想要同您谈谈,不知方不方便?”   虽是细长有神,但其中那藏不住的寒寂却难掩。   兰远骇然,跌落在地,也不知是在摇头还是点头。   这日,容七竟收到了来自王府的一封信,写信之人是玄凌,信的内容也奇怪,事实上玄凌这一世来,若要容七非得找个词语来形容他的话,那便是奇怪二字。   她捧着这封信,心情怎一个复杂二字,信上说了,她爹谋反之事恐其中还牵扯着另外一人,他爹许还有另外一个同谋云云,末了,玄凌竟然还在信尾加上了“来日面议”四字,容七一边戳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把那信送到烛火上,一把火烧烧地干干净净。   至于那信上的内容,关于那个上辈子与她爹同谋欲谋反的人,容七思忖半响,也不知为何,竟莫名想到了一人。   这人便是容阿呆。   这要放在以前容七是断然不会怀疑到小孩头上的,可如今,在经历了这诸多一系列的事情后,她也有些迷惑了,倘若玄凌那日绑走容阿呆是因着此事,亦或他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若真是如此,那说不定,当年同她爹一起密谋的人,真是容阿呆?   待到容七这么稀里糊涂地瞎猜测一番后,她也已经来到了容阿呆房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有自己该要如何开口的问题。   好不容易找好了一套说辞,她推开门,却讶然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地,哪里有小孩的踪影?也不知是又去院子里采花了呢,还是又去了哪个角落。   容七竟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心情颇是复杂。她忽地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真乃鲁莽至极,何以就这么闯到了小孩屋外求证,况且就算如此,她还能坦然地像小孩询问一番?问什么?问他是否同她爹联合,密谋谋反之事?   容七光是在脑中想象,也晓得这画面该是有多好笑了,小孩平日里小心翼翼而安静乖巧的模样尚且留在脑中,容七却要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出如此问题来。她不该怀疑容阿呆,毕竟谁能相信一个在容府做了十年傻子的小孩,会暗中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容阿呆当真一点异心都没有?亦或小孩当真只是个傻子? 容七对此的答案显然也有些不确定了。   她此番前来,恐也是为了心中疑惑求一个解答罢了。   可如此明目张胆求问的事情,若对上小孩乖巧的脸,容七也着实问不出口。因而她思忖半响后,终还是决定以静制动,即使心存疑惑也应暗中默默观察,不宜将此事摆在面上才是。   她想到这儿,又松了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同时心存疑惑,这小孩又跑到哪里去了?   “你说什么?”   兰远面色惨白,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自己宝贝般揣着的地契,定睛一看,他的脸色突变,忽的将手中东西摊在桌上,方才还宝贝的很的地契,眼下却如同弃履,再不值半分。   假的...果然是假的!   兰远面如菜色,低垂着头轻声喃喃着什么,忽地一堆东西被推到他面前,来人说了句:   “兰老爷对这东西恐怕不陌生吧。”   “地契!我的地契!” 兰远眼中一亮,恨不得立马扑倒他的宝贝上头去,可下一秒,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又伸了出来,将真正的地契收了起来,若有似无地放在桌边一角。   兰远抬眼看他,只见面前这稍显病态的少年也正看着他,四目相望,兰远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许是在哪里瞧见过,可不管眼前这人是说,这人手里握着他兰家命脉这个事实却无法反驳。   兰远总归是兰家当家人,虽骨子里与兰子越是同类,但这么多的阅历也使得他为自己镀上一层名为冷静自持的外衣,实打实地衣冠禽兽一枚,眼下他心知地契在对方手中,且这人还特地派人来欲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谈,那说明此事还尚且留有一处转圜之地。   当然,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他兰家地契是怎么落入眼前这不露声色的少年手中已然毫无意义,想来此事怕也与兰子越脱不了干系,若兰远还尚且留了一份理智的话也该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地契拿回来。   他冷静了下,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公子要我如何做,才肯将地契归还我兰家呢?”   说完这话,兰远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始终一言不发将他带到此处来的白衣人上,这时恰好对方也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方才还告诉自己要冷静的兰远却是极其狼狈地避开了目光,忙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很危险。那眼中不经意间流出的危险气息让兰远心惊,但比这更可怕的是,那掩藏在危险之上的闲适与安然。   好似他成了他们手中画地为牢,怎么逃都是徒劳的猎物。   他在等,等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开口,终于他等到了。   “其实简单。” 他说,眉角微微动了动,轻咳了一声。   这时那白衣少年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神色如常。许是因着那杯热茶的缘故,那少年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兰远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而上下不安,而后又听到他说:   “我不过是想同兰老爷做了交易罢了。”   交易?呵,他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兰远顿了顿,道:   “但说无妨!”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场交易又是精心部署了多久。   又过两日,兰远正式启程归家,身为兰远胞妹的兰莺亲自将其送至城门外几番叮咛,兄妹二人相互寒暄几句,兰远也离开了。而兰子越,因着其还未痊愈的伤口与恍恍惚惚的精神状态,则继续留在了容家养伤,待他伤势好转,再另做打算。   容家寻找凶手一事仍在暗中行动,但却委实面上功夫罢了,彼此心里也清楚明白,此事啊,怕是就此不了了之了。   日子在另一种层面上,也算归于平静。   而容七偷偷追踪她爹行踪的这件事,也提上行程了。   若严格来说,他爹其实是有些神出鬼没的。容长泽虽与容七一样面上总笑嘻嘻的,但实则却是只笑面虎罢了,只不过他这虎,却并非猛兽般虎,而是些旁人看不透的东西罢了。   容七说他爹神出鬼没,指的是容长泽一天到晚不知闷在房间做什么,按理说说他好歹身为一国之国公,权势也好,地位也好,也担了个一品大官的名号。但容长泽这爱好啊,却委实让人捉摸不透。既不花天酒地,也不饮酒作乐,日子过的老实的很,就是不知道整日闷在房中干什么罢了。   因而容七蹲守他爹好几日,却终究没半点收获。   容七转移目标又跑到了容阿呆身边,容阿呆的生活规律其实与容长泽无异,甚至于还要更规整些。跟了好几日,却发现小孩除了自己房中与那片花草田,鲜少会外出到其他地方。   一是他身边时刻有人蹲守着,二来容阿呆的也也并不是那么爱贪玩之人,虽过得有些无聊,但也值得称赞。   容七不敢轻易放下疑心,因而又不分昼夜地跟着那两人几日,这样好几日,异样她没看出什么来,反到看出来了黑黑圆圆的眼圈在脸上。   容七身心俱疲,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这日她如往常般,蹲守在容阿呆门前。这个时辰该是他出来采花的时辰了,容七记得清清楚楚,等了约莫小半刻钟房门果然打开了,小孩那高高瘦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那门虚掩着,并未关的牢实,容阿呆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回头进了房,容七猜测他许是忘记了拿什么东西呢,因而便耐心的在外候着,却不想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了那小孩再出来。   容七生疑,犹豫了片刻,还是冒着风险慢慢匍匐到了他房门前,从外面听来,那里头安安静静的,恍若无人,她壮着胆子,伸出头往里望了望,果然没瞧见什么人,这怪了不是?他明明看见小孩进了房,莫不成他这房里还有其他通道不是,她又把身子往里伸了些,顿觉眼前一黑,只余于一双盈盈笑眼望着她,唤:   “七七。”   他估摸着小孩该是发现她了,现如今这才背着手,眉眼弯弯游刃有余地看着她呢。   容七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裙,为了掩饰尴尬而假意的虚咳了几声,若无其事的道:   “阿呆啊,这么早,你且要去哪里”   事实上,现在日上三竿早也不早了,但依照容七现在的情况,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但幸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小傻子,所以她也不用顾忌什么。却见小孩拿出手中白瓶摇了摇,温和乖巧。   “花。”   容七顿悟,想他方才走到半路便折了回来怕也是忘了这瓶子,容七点点头,哈哈哈大笑几声也不再说话。   她这一笑,那一脸的痘子和黑眼圈便有些渗人,小孩见此为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容七也不疑有他地喝了下去,她却不知这茶本有安心宁神之作用,她这几日本因着自己的“宏图大业”黑白颠倒,昼夜不分,本就乏的紧,眼下喝了这茶,眼皮便禁不住打起架来,平日里相亲相爱和睦处的两兄弟,眼下却非要胶着在一起,大有一番要三天大战三天三夜夜投降非要分出个胜负的势态。   容七晃了晃头:   “对了,你这身子可还要紧?伤口好些了吗?”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委实多余,小孩都下地走了好几日,伤口怕也早好的差不多了。   “嗯……” 容阿呆这样轻轻地答了句,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来到她身边,将茶具茶杯收拾好了,复而半蹲在地上,仰面看着她,笑:   “七七?”   容七应了声,转过头来看他,这时有一指尖微透着冰凉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好似带了什么妖法般,只这么一下,就让容七有些晃悠的脑袋彻底垂了下来,便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容阿呆将她抱起来放到床边,又为她理了理被角,做完这一切,他方定神看着她,容七许是得有些不踏实,略微翻过了身,眼皮一跳一跳的,他顿了顿忽而又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容七总算安静了有一会儿。   临幸前,容阿呆终在她眼角处吻了吻,好像要将那一圈眼圈给消散似的。   复而又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捉不到我的,七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第一更,晚六点还有一次﹋o﹋ 第52章 最毒妇人心   因着兰子越伤势特殊, 有好歹有些身份,因为在他养伤这段时间内,兰莺且他安排了两个贴身丫鬟,随身照看着,那两个丫鬟名字也取地喜庆,一个唤作吉祥, 一个唤作如意, 两人白日里是轮班交替着守在兰子越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夜里, 便打了通铺一人一晚地睡在兰子越房中不敢怠慢半分。   其实这两个丫鬟也是辛苦,若是照看其他主子哪有这么劳心又劳神?   不过兰子越伤的重,这手脚基本算是废了, 嘴上又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饱了饿了也不知道, 若有三急时也表达的不清楚, 这便要吉祥和如意, 一点不能马虎地照看着。   所幸这两个刚进府不久的丫鬟心地不坏, 也极有耐心,将兰子越照顾的好好的,兰莺过几日来看, 果见兰子越面色红润了许多,她自然高兴,并随手打上了吉祥,如意, 两副珍珠耳环,得了奖赏的两个丫鬟便更加卖力,大有要将兰子越当祖宗似供着小意思。   这日当班的乃是吉祥,她刚换下如意不久,刚才小事休息过的她如今正精力充足,估摸着兰子越好几日没擦过身子了,便又打来热水,将这表少爷的身子擦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她虽满头大汗,心里却异常满足的紧。   这时,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吉祥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也是个丫鬟,她觉得这丫鬟生得明艳动人,眼熟的很,细细一想,这才想起面前这人乃三姑娘家的贴身丫鬟绿荷,要说这绿荷,在容家众多丫鬟中也算顶顶有名,吉祥也算对她一知半解。   且说这丫鬟绿荷,生的一张比主子还好看的脸蛋,遇上的又偏偏是容七那样的主子,难免有些心高气傲,总觉得自个儿与其他丫鬟是不同的。平日里若见了其他丫鬟,总不屑于打声招呼,略微仰仰头便这么过去了,吉祥不想今日还能与她这般面对面。   要知道,她们平日可未曾说过一句话。   “绿荷?” 吉祥还是礼貌地问到:“你来,可是有何事?”   回答她的,是绿荷突然一记温和的笑,吉祥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平日里高傲的紧的丫鬟何以今日对她这么客气呢,只听绿荷道:   “吉祥姐姐这是要照看表少爷?”   吉祥大上绿荷三月,按理这句姐姐也不奇怪,但绿荷是何许人也?吉祥见状,又惊又俱。忙道:   “大家身份一般还叫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且说吧,今日到这儿来究竟有何要事?”   却看绿荷往里探了探,望着兰子越有些出了神,神色戚戚,却又目染担忧。她娇唇微抿,无声地看了看吉祥,那一眼里带的东西可不少,吉祥本就聪慧,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丫鬟里头流传的那些谣言二三事,恍然大悟。   要知道,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平日里最重要的事情当属照看主子的吃喝拉撒冷暖,这些东西说来神圣的很,日子一久,便有些寻常无聊了,偏偏他们每月奉钱少得可怜,也学不得主子那般四处玩乐花天酒地,每当闲暇时分,为了消遣时光,便总有那么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聊些小小八卦也好,趣闻乐事也好,也算消磨时光。   而前段时间这八卦的中心,毫无疑问便是眼前的小丫鬟绿荷与兰家那纨绔表少爷兰子越,此话先是由一个小丫鬟嘴里传出的,且说她某日啊,正巧在那西边宅子里头为主子取个东西,你说巧了不是?恰好瞧见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绿荷鬼鬼祟祟地进了那处鲜少会有人进去的小树林,要说那丫鬟也算直觉敏锐,当下便瞧着此事恐有猫腻,这边暂且将主子的事情放在了一边,收了身小心翼翼地进了那小树林,她且要看看,平日里这总爱用下巴来瞧着他们的小丫头藏了什么秘密。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啊,那,丫鬟竟然和一个男子在树林中做那事!那丫鬟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臊地转过头去,绯红着一张脸,又气又羞。   待她冷静下来,心想那与绿荷苟且的男子瞧着背影为何总有些眼熟?这又一看,更是不得了!这,这分明就是方进了府上不久的兰家表少爷兰子越啊。   怪不得,怪不得绿荷在他们门前越发没规矩了呢,原来人家早已钓上金龟婿,眼瞧着都要做兰家的长媳了,哪里还能与往常同日而语?   这便是生的一副好相貌的好处,常能以色惑人,哪里像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丫鬟,终其一生不过无趣,可怜的紧!   那丫鬟含了三分嫉妒,七分气愤,便在某一日将此事夸大了几分说出来,说这绿荷平日里多么自视清高不与她们来往,私底下啊,却和那兰家少爷私通款曲,在那纨绔子身下婉转求欢尽显媚态,你们是没见过你贱人眉梢眼角的狐媚样,那模样,何以一个浪,荡二字能说得完?   经她这么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丫鬟们对绿荷便更加不友善了,但凡遇见她了,背后总要讥讽几句,其实也是含了些嫉妒与不甘的成分在,谁叫他们生的寻常,没有那小丫鬟那般花容月貌呢。   吉祥自然也多多少少听说过绿荷与兰子越那些个风流轶事因而此刻瞧着绿荷这欲言又止模样,也了然了。   可她又觉得,绿荷虽不知检点,但她对兰家少爷怕也是动了痴心的,莫不然,她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了呢?且还不是担忧地朝里望着,心神不宁的呢。   吉祥心地善良,虽知晓这丫鬟并非什么正经女子,但眼下也有些被她的痴情所打动,语气和缓了些:   “你且说吧,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你可是担心表少爷?”   绿荷听到兰子越的名字低垂了头戚戚,再抬头时已然目光含泪不能自持:   “好姐姐,你且让我进去看看吧,我同表少爷鹣鲽情深,可自他出事一来,身边总有人看守者,绿荷,绿荷一介无名丫鬟哪里能近的了他的身?无奈相思成狂,这才想到来找姐姐...还望姐姐成全!”   吉祥讶然:“成全?”   绿荷收了收泪可怜地抽搭了一句:   “绿荷走投无路只好来求姐姐将照看表少爷的重任交予我,待如意走后,绿荷定准时来同你交班,一来可以减少姐解肩上重担,二来也可怜可怜我这相思虫。”   吉祥却板了脸:“此事断然不行,若叫莺姨发现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莺姨平日里如此忙,总要隔上好几日才能来看表少爷一回,且那时间还有些规律可循,我知姐姐向来聪慧,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的好姐姐,此事若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知晓?你且成全我吧....这,这便权当我的谢礼,还望姐姐笑纳。”   吉祥看了看手中这方金元宝心中骇然,心想她一个小小丫鬟何以能得到这方元宝   “你且当我是什么?岂是那贪图钱财之人”   她且利眼望过去,只又瞧见绿荷憋着嘴,泪眼嘤嘤地,尽显可怜相。   “我知晓的,姐姐人品端正,哪里像我呢?这般浪荡不堪....”   吉祥有些许尴尬,也不知该不该看她,她可还第一次瞧见一个女子如此说自己。   “我也知晓,你们心里总看不上我的,绿荷性子生来淡然又不会那些笼络人心的好手段,自然,自然同你们相处不来,但我与表少爷乃真心相爱,绿荷自知自己不过是个国公府上小丫鬟哪里能高攀表少爷?只是,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哪能如此轻易抽身呢?现如今表少爷受了重伤生死未卜,姐姐且叫我怎么能安心?绿荷,绿荷便在此求姐姐!”   她忽地跪倒在吉祥面前,神色紧迫:   “绿荷但求姐姐在表少爷伤病这段时间内让我再照料他一次,待他伤好归家,我与他的情分也该断了。而现在,也怕是我最后与他共处的时光了,姐姐心上定也有人罢?该是最明白妹妹的心情了。”   她说的凄惨,眼角垂泪,身姿微颤,任谁看了都是副痴情女模样,吉祥同样身为女子,哪里能不动容?且绿荷最后这句话也着实触动了她,她说得对,谁心中又没有个清俊身影魂牵梦绕呢?她想起老家的那邻家阿哥,想起他轻捏自己脸庞微凉的手,若不是她家中老母病重她不得不以身为奴卖到容家做婢女,眼下怕早已和阿哥双宿双飞结成连理了罢....   也不知阿哥他,现如今娶妻了没?这么些年,怕是孩子也有了罢,到头来,她与他终究是错过了啊。   吉祥想着想着,自然感伤的紧,看着眼前的痴情女,竟莫名生出了股想要成全的意思,她与阿哥没了结果,可眼下这两人却还有些希望....如此情深意切,先前的种种怕也都为了一个情字,若细想这丫鬟也是真的可怜,自己真心爱慕着的情郎被人伤成这样,可怜自己还不能站出来光明正大的宽慰,定是如她所说的,走投无路了,这才想起她来了。   问世间一个情字,怎一个凄凉了得。   “你先起来吧。” 吉祥虚叹一声,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哪想绿荷却倔强得很,隐忍道:   “若今日不能求得姐姐同意,绿荷便在此跪上一日,两日,三日。”   “哎那你这人——” 吉祥终究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语气已然松动,妥协了不少:   “你先起来,凡事都好商量。”   “那姐姐是同意了?”绿荷听此惊喜地抬头,望着她,高兴的很。   吉祥想了想,也不故弄玄虚,爽快地点点头:   “我答应你,并非因着你,却是可怜你与表少爷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为你争取最后一点时间,这银子你且拿回去,为表少爷买些补品,好好养养身子,你且记得,定要将少爷给照顾好了,等下我会将一些需特别注意的东西告诉你,你可要认真听。”   绿荷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姐姐成全。”   吉祥苦笑一声,复而转过身进了屋,她端起屋中盛热水的木盆出来,绿荷已经起了身正整理自己微皱的衣裙,吉祥叮嘱了一句:   “那我便去厨娘那儿一趟,你便进去看看他吧。”   “知道了,姐姐。”   吉祥满意地点点头,不疑有他地离开了,在她身后,绿荷轻轻拍了拍自己衣襟上的粉尘,嘴角一弯,颇是不屑地朝着吉祥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什么。   待她进了兰子越的房间,又将门给关地严严实实的,这方显露出略微有些狰狞的真面目。   她本以为有了那金元宝对付府上那些肤浅杂舌的丫鬟们该是易如反掌,却不想遇见了个清醒丫鬟,不为钱财所惑反倒被她那故作深情的模样给打动,当真讽刺的紧。   兰子越躺在床上,睁着眼,双目无神,手脚虽藏在被窝中肉眼无法见,但她依然能感觉到它们的无力,真真一副,狼狈不堪的废人模样。   瞧见兰子越嘴角溢出的津液,她自怀中摸出一方棉布巾坐在床边,动作略粗鲁地为他擦拭嘴边,许是兰子越习惯了吉祥如意两个丫鬟的悉心照顾,眼下受了如此粗鲁对待,便有些轻微地挣扎以示不耐,绿荷用手扳住兰子越下巴以防他乱动,而兰子越许是感受到来者不善,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在她手下扭得更凶,嘴角呜呜呜地,低沉哀鸣。   绿荷越发不耐,索性狠狠掐了他颈间嫩肉一下,兰子越的□□变大,那处儿的肉本就娇嫩,眼下遭了这么一下则泛起了一团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红痕,显眼的紧。   绿荷暗叫不妙,想自己总归是冲动了,竟在兰子越身上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岂不求了吉祥如意那两心细的丫鬟怀疑自己?   她这方揉弄了好一会儿,那红痕总算没那么明显,她动作算不得轻柔,更多的是一种泄愤,因而兰子越嘴里仍呜呜呜地叫着,绿荷看着他无可奈何任她摆布,心中诡异地升起股快感。   与兰子越这段艳事从一开始便是兰子越主动为之,她念在这表少爷乃兰莺娘家少爷也算有钱有势,便半推半就地应允了,每每兰子越到容家作客,他们二人免不得厮混一番,这样私通有两年了,她越发对兰子越不屑,深知这人好大喜功不学无术,即使从兰远手中接下家产,怕也早晚叫他败光,兰子越靠不住,她也懒得再同他厮混下去,却不想兰子越首先撕破脸皮,欲找人来狠狠羞辱她一番,幸得容七相救她才免了那场祸事。   现如今兰子越遭人迫害至此,新仇旧恨一起算,绿荷先前还忌惮兰子越疯狗乱咬人,反咬她,如今却再无顾忌,今日前来亦是为了二件事,一是同兰子越好好算算这笔账,而,也是为了问兰子越一些事。   可她没想到,兰子越竟遭人迫害到至今都精神恍惚无法言语的地步,既是如此,那从兰子越口中套出容阿呆也无望,她有些心烦气躁,便把气统统扔给了兰子越,用的乃是泛着亮光的银针,蘸上些辣椒水刺道皮肤中,一来可以让兰子越痛不欲生,二来亦不会留下什么显眼的疤痕。   加之兰子越如今无法言喻,这法子该是最适合用来治他的法子了。   她将那针伸到兰子越眼前“当真说不了话?还是表少爷不过是在装傻罢了?” 针入眉间,钻心的疼。   兰子越恩恩的□□,瞳孔因着那剧烈疼痛而放大,透亮的眸子映出来人阴测测的脸,有冷汗滴下,落在他颈间打湿了一片。   “你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其中是否牵扯到了他...”   她喃喃自语,手上动作未停,且选的还是脖颈,前胸此类肉质娇嫩经不得摧残的地方,活生生将兰子越逼出半身冷汗,他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好似这样那痛苦就能行减少半分,但那显然无用,到了最后,他额上青筋亦爆了出来,整张脸因着连绵不绝的痛苦扭曲,狰狞,到了最后,兰子越突然自喉间深处绝望哼了一声,身子重重一弹,双眼一闭,竟就这么痛晕了过去。   绿荷哪想他如此脆弱不堪,况且杀了兰子越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她想了想,随即将那针从兰子越前胸取下,为他理好衣裳盖上被子,一切如初,不留半分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万更完成,明天后天继续约起来∩_∩ 第53章 阿呆与阿疯的七情六欲   这时, 屋外也适时地响起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听着并不像吉祥,因着那丫鬟若端着一盆水,定不会   走的那么悠闲。   那来人又是谁?且越走越近便要推门而入。绿荷未免过早暴露自己,便顺势躲入兰子越床边羽扇屏风   后,屏息以待。   门果然被推开了, 咿咿呀呀作响。   她隐约能瞧出个人形来, 在瞧见来人是谁后, 她心猛地一悸, 捂住了嘴鼻尽量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声   音来。   是容阿呆,他为何会来到兰子越房中?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兰子越变成这样真的与这傻子有关?   可惜兰子越原本是她用来试探傻子的工具, 眼下这工具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呢,却已经废弃, 她以为这   事情中陷入僵局, 却不想   傻子主动找了上来。   她且要看看这傻子究竟要弄出什么明堂, 可她躲在屏风中, 首先要避免自己被发现,在此前提下还要   留心傻子的一举一动,便要困难的多, 透过屏风往外看总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看不真切,只隐约瞧见容   阿呆靠近了床边。   他坐了下来,背对着她不知做了些什么,而后他又站了起身子, 神色无异,绿荷好   奇他下一步动作,双眼紧随着他,容阿呆走路总慢吞吞的,修长的身子配上有些宽大的袍子,这样不   急不缓的,透过那屏风看着,宛如仙风道骨的圣人,如此慵懒无碍。   可他走到了门边,看起来似乎要离开了。   绿荷万万没想到他会就此离开,心上一慌,不小心触到了摆在地上的夜壶,发出一声不小的声音。她心情复杂,再看傻子,本以为他这下要注意到她了,但傻子却无动于衷,绿荷气急,笃定他分明是听到了的却选择了无视,说明他早就知晓这屋里有第二个人,这才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气他这般戏弄她   。   “你站住!” 绿荷终究未能保持住理智,站了出来呵斥。   容阿呆这方定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她。也不说话,便用了那有些淡漠的目光看着她,因着他身子极高,   便有些微微偏着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绿荷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故才静了下来。   “你为何会来表少爷屋中,表少爷变成这样是否与你有关老实回答。”   她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些。   傻子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煞为好看,不,但当绿荷再一看又发现那根本不是在笑,亦或是一种   不屑也好,纯粹认为她有趣也好,那傻子弯了眼,却更像是微微眯着,这样偏着头,慵慵懒懒的,   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他举起手中尚且染了血丝的银针,“你这般漏洞百出,幸亏是在兰子越面前呢。”   绿荷见了那针脸色顿时不太愉悦,定是方才藏得急故将此物忘在了床上,特叫他发现了去。但傻子这   话,又让她浑身如沐冰火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容阿呆将那针放在了桌边,且细心地在下面垫了层布巾,确保那血迹未曾染上他物,这个细节使得绿   荷心情有些微妙,她见他转身又要离开了,又气又急,诸多疑惑得不到解答,便有些急躁的道:   “你当真以为这幅面孔还能维持多久?”   傻子置若罔闻,任她言辞犀利。   “我分明看见了的!是你!你对容七——,还有那幅画,你以为自己还能维持多久?!只要我把我知   道的说出去——”   “哦?” 傻子终究为她停了下来,微微别过头来,但也并不看她,唇角微弯明眸动人:   “多谢。”   她身子轻微地颤抖着,哆嗦着腿有些支持不住,眼神却凶横而锐利地,直直瞪着他,但若是细看,又   能发现她眼中并不只有恶意,却还还有半分不甘,半分抱怨。   “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撕下你的面皮,总有一天我要你愿意拿正眼瞧我。”   傻子头也不回,慢慢走了出去。   容七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孩那张大床上,再往下看看,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自己,容   七第一瞬间便想起了小时候她养过的那条小狗,那畜生便喜欢用这般模样向她讨吃的。   “七七” ‘小狗’开口了,要向她讨食了。   容七睡了一觉起来心情正好,就是脑子有点迷迷糊糊当真把他当成了小狗,揉了揉掌下细软的青丝,   小孩也当真很喜欢似得,嘴角弯弯地凑过来在他手中蹭蹭,容七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有什么湿滑的东西   在手心一闪而过,她猛地张开眼,恰好瞧见小孩看着他,眨眨眼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神阴暗,竟莫名地带了股邪性,可待容七再看,小孩却又低垂着头与往常无异了。   容七不知怎么去形容那一瞬间的怪异,这般情绪在她过往人生中少之又少,眼下不期而遇,饶是容七   ,也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于是她忽地伸出手,以示惩戒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她定是含了股泄愤的情   绪在,力道也不小,好像借此,才能掩饰她那一瞬间涌出的慌乱。   容阿呆伸手将花儿递给她,容七忙不迭地自床上一跃而起,一边打着哈哈:   “ 啊哈哈啊哈哈,真香!”   小孩儿也不回答,只是默默跟在她后头,但凡容七走到哪里去,他便都要跟着去,者若放在从前,委   实是很稀松平常之事,但容七眼下却有些烦躁。   这烦躁来的稀奇,却瞬间攻占了她的心,她竟开始觉得小孩跟在她后头有些压迫,因着他虽才年方十   五,但个子却拔尖,容七不算多么矮小之人,眼下和她他在一起也对比明显,好比此刻吧,她因着想   取下放在橱柜上的花瓶,但她身子不够修长自然取不到,小孩便从后头紧贴着她,长臂微伸间那物件   已经到手,这许是小孩习惯成自然的无心之举。   可容七却觉得煎熬,因着这样的姿势看来,像是容阿呆从身后拥着她似得,甚至于他一低头俯首间,   温热的气息喷在容七耳边,她几不可闻地轻颤着,越发觉得自己奇怪的很。   容七其实是个故步自封的人,她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极低,也极度抗拒变化,但她明显感受到了有什   么东西正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这让她恐慌,仿若有什么不请自来的东西侵入了她的专属领地般。待   她反应过来,容阿呆已经被他大力推到一边,略显错愕的看着她。   “七七?” 他偏着头清唤一声,容七便发现他在说话时,是总爱偏着头的,许是因为他独树一帜的   身长,亦或这般姿势使他愉悦。   容七对着他这般眼神心疼是照样心疼的,但其中又含了些其他东西在里头,非要说的话,那便是一种   尴尬吧。她在脑中搜寻了好久好久,方才找出了这个与他现状最为贴切的词语来。   她觉得尴尬,而这本身也是件值得尴尬的事情,要知道厚脸皮如容七,若能让她有了此类情绪来,那   事情定是足以引起她在意的。   他人总爱说无欲则刚,这话在容七看来仿若至理名言,尤其之于她这类人。   她在心里画了一个小圈,那里头住着她的七情六欲,在那圈子之外,自然无欲则刚,可若涉及到了这   圈子内的一切事物,容七面上那层刺猬皮便不作数了,她开始恐慌,无法正常地掌握自己的情绪,不   可自控。   显然,小孩已经不知不觉地踏入她的圈子了。这使得容七开始有了这般,类似尴尬的,不可自控的情   绪。   她想起方才小孩从身后紧紧贴着他,她闻到小孩身上清浅淡雅的味道,那味道虽熟悉,但那熟悉之中   又夹了些她这几年未曾注意到的东西,他那修长的身材虽带了些瘦削,但扶着她身子的手臂却是有力   的。   再好比他一偏头露出的脖颈,那上头明显的男性特征不可忽视,甚至会随着小孩不经意间吞咽的动作   而上下滑动,若是细看,小孩那端正秀丽的脸上也开始有了清清浅浅的胡渣,只不过小孩平日里极爱   干净,每日都会自己清理罢了。   这些变化容七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许久,直到今日才开了窍。   她终究意识到,容阿呆早已少年初长成,是个实实在在的,可称为‘男人’的人了。   而他方才对她所做的,好像也不能含含糊糊地用‘小狗贪食’四个字来形容了。容七的第一反应是   沮丧,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抢了去,再然后她又有了释然,在之后又回归了尴尬。   因着她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往常般,去回应他。   “这瓶子真是好看!好看!啊哈哈哈” 不肖说,她脸上的笑定是那般僵硬,那般难看的,就连容七   自己都感觉到了,何遑小孩呢?   他只是傻,却不笨。   容阿呆于是低垂下了头,将光洁丝滑的额头对着他,这般可怜模样,又让容七想起了年幼时养过的那   只狗了,每每它向她央什么东西不得,便是这幅表情,容七的心几乎是一瞬间便软了下来,但她眼下   清楚明白,站在她身边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也有少年成长期间那些或羞耻或   平常的七情六欲,阿呆不是她的宠物,她不能如往常般走上前去,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阿呆啊。” 容七只是站在远处,开始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唤他。   小孩抬起眼来,目光往上,又开始偏着头看她了。那般直勾勾地,委屈地看着她,容七心里却觉得一   阵发毛。   “七七。” 容阿呆突然道。   容七佯装平静地应了声,却看他脚步缓慢地,开始向自己走来,因着他背着光站在门外,正好挡在容   七正前方,给了她一种容阿呆几乎将阳光强全都遮住,只剩无垠黑暗的错觉。   她看不清容阿呆脸上表情,只感受他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容七开始不自觉地后退,她能感受到容   阿呆对于她这个动作的不悦,因着他短暂地顿了顿,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他突然加快了步伐   向她走来,容七退无可退,直到身子撞上床边柱子,她被那处棱角硌地生疼,却不敢哼哼,咬着牙忍   着。   小孩已经来到她身边,忽地伸出了手。   容七突然道:   “这花瓶虽美,终究是你的东西,我便不拿走了,况且我屋中本就有一个,虽美不过这个,但也胜在   用了多年的熟悉,我,我还是回去寻了那画甁插上。”   最终,容七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逃避,几乎算的上狼狈而逃,这般匆忙地,任谁都看得出她不自在地   逃开了。   只留房中人顿了顿,将手收回来无奈一笑,他又复而坐下来,捉来一只茶杯,并未为自己满上一杯茶   ,而是将那小玩意儿在手中把玩,瞧了瞧被舍弃的花瓶,低垂着眼不知想着什么。   这边容七一股脑地跑了许久,故才停了下来,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颇为困惑。只觉得方才那一切宛   如一场梦似得,如此不真切,他们二人都性情大变,同往常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的,但却宛如雾中看人总不真切,她缺少的,是一记直截了当   的答案,而在这之前,容七也迷茫了。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有人在她身上轻轻一掐,容七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二姐。   她佯做欢喜,上前便挽了容宝金胳膊,笑嘻嘻地道:   “自然是在想我沉鱼落雁的二姐了,你这么美,七七脑子里可装不下其他人。”   容宝金又掐她一下,也不戳穿她。   方才老三从容阿呆屋内匆匆忙忙出来时,容宝金恰好也在附近看了一二,复而想起自己前几日的忧患   ,于是便顺水推舟的随了容七走,估摸着今日把那事儿给办了。   她始终觉得容七与质子太过于亲密了,这若放在容家其他任何人身上,怕是天方夜谭。   容阿呆的身份太特殊了,当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容家向来对他客气,但也止步于此。无论是容长   泽也好,亦或容家其他人,都与他保持着些许不远不近的距离。   容七却是异类,自小便爱往质子屋中跑,打过,骂过,容七却丝毫不退缩,硬是要和她爹对着干,容   宝金看在眼中,倒也晓得这是老三欲引起她爹关注走的众多极端路中的一条,便也由得她作怪。   久而久之,老三与质子还真是结了段情缘,后来她爹觉得容七自小便行为诡异,干过的匪夷所思的事   情不少,况且她一个疯丫头,对质子也够不成什麽危险,便也由着她了。   可现如今,容宝金却觉得她不该在对此坐视不管了。   容七乖巧地随着她二姐到了某一处庭院中,附近便是容宝金的香闺,容七故猜测她二姐这是打算好好   教育她一番后便回房休息了啊。   果然,她二姐果然是来教育她来了,只不过这谈话对象却便成了容阿呆。   她二姐告诫她,质子终究是质子,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得保持,眼下之意,容宝金在告诉她,她与容阿   呆在某些方面逾矩了。   思及此,容七面色一沉,懒懒地将下巴搁在泛着凉气的青石台上,有些抱怨:   “二姐料事如神,七七心服口服。”   只不过,她却委实好奇,为何容宝金到了今日,才同她说了这番话,依照她二姐的性子,若真是担心   她,那从一开始便会将她拉来好好数落一番,若相反,那便更好猜了,因而她二姐定是不管不顾,任   她沉沦。   偏偏是在眼下这个微妙的节骨眼儿上,容七不得不怀疑她二姐的‘良苦用心’。   却见容宝金杏梅微挑横了她一眼,自然是美艳绝伦的。而后她二姐又了然一笑,给了她一个含含糊糊   的答案:   “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不说还好呢,越说容七越是迷糊,本欲再厚着脸皮多问几句,她二姐却又只说自己到了午觉的点儿   ,身子乏要去睡了。   容七只得作罢,心中烦闷不得解,便有些郁郁寡欢了。   这样又过了几日,吉祥同绿荷的交易仍在继续,绿荷想来也是情真意切,每每都守着点儿来,如意一   走,等不过半刻她便准时来了,有时还要更早些,经这几日相处下来,吉祥对绿荷的看法也改变了   许多,至少这人在自己面前始终客客气气地,极有礼貌,当说起兰子越时,那一脸情真意切也让人动   容。   吉祥与如意交换轮替的时间约为半个时辰一次,以免两个丫鬟疲劳过度,但因着吉祥与绿荷的交易,   吉祥每日便会多出半个时辰的闲暇时间。   吉祥心善,纵使白白得了半个时辰的休假,也并非用于私事,而是用于府上其他主子的要求,她其   实想的也简单,既然绿荷代替她照顾了兰子越,那她的主子也该由她来照顾才是,这样做才对得二小   姐每月付给她们的工钱。   因而吉祥想了想,便向着容七的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倒颇是忐忑,他与这三小姐接触并不深,也依稀   晓得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但又有另外的传言称做三小姐的丫鬟才好呢,终日要求也不多,三小姐也   不是那骄奢淫逸之人,唯一的缺点便是这三小姐整日整日的找不着人,又要摊上个心细的丫鬟,怕是   要急疯了。   吉祥自认还算心细,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这样走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也到了容七的屋子外。   令人意外,那门并未合拢,且还留了好大一个空隙,足以让一人进去。吉祥轻咳了声,敲了敲门,里   头没人回应,她复而又叫了声:   “三小姐?”   这时,总算有懒懒的声音传来。就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只吉祥一心以为这是容七生了病,忙推门而   入,却见里头人好好的倒在床上,容七脱了鞋,将长长的腿垂直往上,蹬在床角处,那里正好空出了   一个小缺口,足以让容七舒服地将双脚放上去,这般姿势难免有些难看,算是给吉祥提了个醒,原来   其他丫鬟所说的就是事实,这三姑娘果然不好照看。   但吉祥也不是个轻易放弃之人,先是微微欠了身,对着容七道:   “小姐,奴婢名唤吉祥,隶属于景贤苑,今日前来,亦是为了照顾您,您今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   提。”   容七却没急着回答她,空气中有一阵难堪的沉默,吉祥忍不住地想:   这怕是三姑娘给她下马威罢。   她忽而听到容七嘴中喃喃着什么,她语速又快,声音又小,吉祥站得离她如此近,也听不清容七到底   说了些什么,这时,容七身子猛地一激灵,忽的一声自床上一跃而起,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裙也未   整理干净,凑近了她,目光澄澈,有些狐疑:   “景贤院?你是照看我爹爹的?”   正确来说,容七只答对了一半,吉祥原本是照顾容长泽的,但因着重伤的兰子越,又被调到了兰子越   的身边。   素闻这个三姑娘向来好奇心旺盛若不刨根问到底恐不会罢休,吉祥不想多费唇舌同她说这些毫无意义   的事情,便有些避重就轻地道:   “三小姐记性真好。”   容七听罢,啧了啧嘴,又问:   “你是来伺候我的?”   “还望三小姐莫要嫌弃。”   容七总算发现不对: “何以你一个景贤苑的丫鬟会来伺候我,绿荷呢?”   容七性子野,也虽大多时候是用不着绿荷什么的,但她毕竟也是她的贴身丫鬟,现如今换了个其他人   ,容七怎么样也该有些表示。   “绿荷正在景贤苑——”吉祥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绿荷曾对她交代的事儿,便噤了声,特地转了   个弯儿,放说:   “绿荷这些日子染上风寒,身体不适,唯恐将三小姐也感染上,因而特求了我这个好姐妹来代上几天   ,莫要耽搁了三小姐的起居,你看,如今天色尚早,小姐有没有什么吩咐?   奴婢方才经过这屋子外头实地看到外面有好大一片花田煞是好看,若小姐不介意,吉祥可为你采了那   些花儿来。”   容七听到花儿这两个字,颜色悻悻,霜打的茄子般倒在桌上,将下巴搁在桌面,有些懒懒地道:   “也罢,也罢,你去采来吧,想来今天也不会有花送来了。”   吉祥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恪守了做丫鬟的本份,只说了句叫容七在屋中好好等待片刻,她这就去把   花采来。   留下容七一个人伏在桌上,了无生趣。   吉祥速度极快,不一会便为容七采来一束花儿来,红的绿的,黄的皆有,霎为好看。   吉祥瞧着容七心情郁郁,因而特才为她采了这么一束鲜艳多彩的花儿来,谁知容七心情好似更加颓靡   了。   “这般艳丽,又是给谁看呢?” 容七突然伤感的感叹了一句。   虽与容七相处不过半日,吉祥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新主子的心情了。索性便不再主动做些什么,   一切却全看容七的安排。   但在那之后,容七却乖得出奇,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她这个丫鬟似的,喝了一点点茶,又不知从哪儿拿   了一本书来看的起劲,全拿吉祥在旁边做了个摆设。   眼下,容七正半倒在床上,仰面望着一本书,看得起劲,吉祥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这样看书伤眼睛   ,恐对身子不好,这边厢容七突然变成了只惊弓之鸟,身子一转,啪的一声从床上跌落下来,吉祥猜   测她定是跌疼了,因着她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容七是脑袋先着的地。但容七却慌忙的很,也疼也来   不及喊,揉了揉脑袋便爬到了床板下头,一边嘴里喃喃:   “来了来了,来了。”   吉祥定神一听,果见屋外有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她不由得想,外面的究竟是哪位主子,竟能让三姑娘   怕成这样?   随即门被推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四目相对,对方沉静如水的眸子映入眼帘,吉祥心猛   地一跳,待她反应过来这才惶恐地半蹲着身子,请安:   “奴婢见过质子。”   先前也说过,因着容阿呆身份特殊,即便是在容府,也有许多人对他不甚了解,譬如那些照顾偏房,   后勤的丫鬟们,更是听都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但吉祥不一样,她照顾的是容长泽,虽然同那些丫鬟不   可等闲而语,知晓的事也多些,知道府上有这么号人物,且还有幸见过他一次,只从远处看了一眼,   并不真切。   可吉祥之所以现在能如此准确的将容阿呆给认了出来,是因着她晓得,容七与质子关系亲密胜似姐弟   ,非比寻常,现如今任意一想,容阿呆的身份便不难猜了。   且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质子手中握着一束纯白的雏菊。她又想起方想起容七刚才瞧见她那束花儿的   神情,以及容七现如今躲在床底下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估摸半响,也算得出了结论。   看来容七与质子之间怕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彼此见面尴尬,三姑娘这才躲在了床底下呢。   虽不知这矛盾是大是小,又因何而起,主子此刻的心情她也了解,在那片刻的停顿中,吉祥也想好了   说辞:   “质子可是来找三小姐的?”   吉祥自然地走过来,挡在床前头,陪着笑,道:   “小姐刚才被二小姐给叫了出去,也不知为了何事,听闻要耽搁些时间,你看您这花儿…吉祥惶恐,   愿代小姐像您说声谢。”   容阿呆果然将那花放在了桌上,并未说些什么。   床底下的容七一边松了口气,一边赞叹声这新来的小丫鬟还算机灵,竟然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且对   着容阿呆也落落大方,既不卑微,也不捧高脚。   床外头突然没了动静,容七冒死将头稍微伸出些,这一瞧不得了,只瞧见一双眸子与她正相望,那眼   睛他太熟悉了,容七险些没吓得大叫出来,再也不作妖了,乖乖地退回去不敢再放肆。   莫不是小孩发现她了?   容七也尽量摒着自己的呼吸,这样等了好一会儿,吉祥方弯下身子对她道:   “他已经走了。”   容七心想,这丫鬟真不是一般的聪慧啊。   可惜经了她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出,想要树立什么主子该有的,高大威猛形象是不能够了。   这般到了夜里,吉祥也悉心照顾了她洗漱宽衣,事无巨且耐心的很,容七是越发喜欢这个丫鬟了,于   是有多嘴问了句:   “绿荷的伤寒是哪时染上的?”   吉祥的手顿了顿,抬起眸子来看她,有些担忧:   “许就是这两日的事情。我且叫她好好休养着,她却总不放心您,这才特地托了我前来。旁人都说你   们主仆二人关系亲密情同手足,吉祥原本还不信呢,毕竟主子和奴才,大抵总隔了层鸿沟的,今日一   瞧,这才心悦诚服呢。”   容七低头一笑:   “我这主子不像个主子样,平日里可没少给她添麻烦,这丫头一直都勤劳勇敢,能力也不错,可惜偏   偏跟了我,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我这二姐啊,在这事儿上办的可不厚道。 ”   吉祥心中讶然,原来绿荷与容七的关系当着还不错?自己那番客套话说来也就算了,哪想容七将这茬   给接了过去,这也逼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哪能呢,绿荷平日里也常在我等奴仆面前称赞您,说您是个实打实地好主子。”   “哦?她平日里说我什么?”   “还能说什么?自然说您随性自在,独树一帜。”   这话不假,亦是吉祥自己心中对容七的描述。   “这样啊...” 容七又笑了一声,随后又不说什么。   夜已深,无论主子还是奴才,也该睡下了。吉祥为她打点好一切,本欲在地板上通铺照顾着她,容七   却大度摆摆手让她回房。   吉祥心念着如意与绿荷那边,也不再推辞,客客气气地同容七道了别,信步来到兰子越所在的景贤苑   。   如意见她来了,握着她手有些许抱怨:   “我始终觉得那丫头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人,倘若怀有异心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如何?明日再瞧着她了,   我可再不念什么情分,只管和她明说,叫她别来了。”   吉祥如意这两个小丫鬟虽是极好的友人,但性子却大不同,相较于如意略微有些冲动的性子,吉祥却   要冷静沉稳些,她虽觉得如意的话并不无道理,但也不能就此妄下断言,想了想,她才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咱们也不能公然同她撕了脸皮,你且等我明日去试探试探,且看看她是真的在   装可怜呢,还是其他?”   如意道:“也行!”   第二日,当绿荷再约定的时间到达景贤苑时,吉祥估摸着自己也该开口了,于是便和她多说了几句,   并未立即离开,说着说着,她那冗长的铺垫才刚完成,面前人已经一脸委屈瞧着她:   “姐姐莫不是在怀疑我居心不良?以为我对表少爷怀疑其他居心?既是如此,那我以后便不来了,免   得惹了姐姐伤心。若我真对表少爷有什么坏心思,那我还能等到今日?表少爷这一天天地好转起来,   你却反倒来怪罪我。”   她这梨花带泪委屈模样,吉祥瞧着也总归不忍心,况且绿荷所言不假,兰子越的病情的确在这几日突   飞猛进,他的手脚虽再无治愈的希望,但兰子越的言语功能却在慢慢好转,眼神也日渐清明,昨日还   完整地说了个‘水’字,这般进步神速,委实不假。   吉祥知道自己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她,只好移了话题道:   “我并非怀疑你对表少爷有什么坏心,却是担心三小姐,这伤寒的借口终究抵不了多久,我能替你一   时,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绿荷脸色微变:“我知道的,多谢姐姐提醒,这事儿...我还得自己把握好。表少爷病情好转,恐不   时便会被送回家,我的时日也不多了....”   “时日?” 吉祥微叹。   绿荷这方回了神来,朝她粲然一笑:“自然是我与他相处的时日。怕也没有几日了,权情姐姐再多担   待些,为了留最后个念想。”   话说到这儿,吉祥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只盼这最后几日啊,可不能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吉祥走后,绿荷也擦干了眼角遗漏的泪滴进了屋子,兰子越方才喝了药已经睡觉,面色相较于前几日   好了许多。   而在他房间中的某个角落中,藏有一方长款约寸半的漆奁,打开一看,里头竟全是大大小小粗细,长   短不一的银针,绿荷面无表情地拾起其中一根较长的银针,兰子越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醒了过来,   瞧见床边坐着的人时瞳孔一张,随即靠近肩窝处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兰子越现在已经能说些含含糊糊   的话,也能喊痛了,绿荷神色微妙瞪他一脸,警告他:   “不准动,若没有我日日为你施针,你以为你能恢复的如此快?”   兰子越果然瑟缩了下,有些可怜地看着她,这时又一根短些的针刺到了他眉间,此处最为疼痛,可兰   子越这次总算聪明了一次,并未挣扎呜咽只是默默忍着,因为他晓得若是他这样做了,等待他的将是   又一番难忍的痛苦。   他的眼中早已没了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兰家少爷曾有的嚣张,大抵是经过了大难之人,少了些张狂,   多了些恐惧,又是以这么一副身子,兰子越也晓得了,自己早已成了旁人砧板上待宰的一条肥鱼,哪   里由得他再说什么呢?   可绿荷又为何要救他?   许是他将心中疑惑全然寄托在了眸中,绿荷瞪他一眼后,有些自言自语地道:   “我为了救你这张嘴花了多大的精力这才让你有了重新开口说话的机会...也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她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这丫鬟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可惜绿荷说到这儿又住了口,为他施完了最后一根针,眼神恢复了凌厉:   “你最好在明日便给我醒来。”   兰子越瑟缩地躲了下,感受到绿荷粗鲁地将他被子盖上,又将那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处。   “吉祥?” 容宝金挑眉看看面前的容七,有些疑惑:   “这不是府上丫鬟嘛,怎么,你何时对她有了兴趣?”   容七再接再厉:“什么兴趣不兴趣的,不过觉得这丫鬟有趣的很,想多了解她一番罢了。”   “这丫鬟我也依稀有些印象,做起事来认真负责,算是府上丫鬟中我较为信任的,因而这才特叫她与   如意去照顾兰子越,这两个丫头心细,做起活来也卖力,照顾他,再合适不过了。” 容宝金思忖   半响,也说出了容七想要听的。   容七顿时神色便有些微妙了,嘴唇微张,了然模样。   这时只听门外有浅浅的,极有礼貌的敲门声传来,容宝金看她一眼,容七也应了一声。   进来的人果然是吉祥,但她却没想容宝金也在此处,当即暗叫不好,想这事情怕要暴露了,容七昨日   果然已经对她心存怀疑,怪不得拉着她问了如此多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不完美,甚至太不完美,其实就是个外表疯癫实则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 第54章 告白(上)   而至于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吉祥也不知道自己答对了多少,又有哪句话哪个字惹了容七怀疑,她只知道,容七怕是已经知晓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反而镇定了不少。倒也落落大方地同容宝金打了招呼,待到了容七时, 容七却挥挥手:   “现如今绿荷在景贤苑?”   吉祥点点头:“还望三小姐, 二小姐谅解, 绿荷与表少爷情真意切, 相思难挡故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来。”   容宝金轻轻一笑瞥她一眼:   “你这小丫鬟倒是机灵,绝口不提自己,反将绿荷与兰子越的事情拿出来说, 既为绿荷找了个理由,也为自己树了面助人为乐的善棋, 你且叫我罚你好呢, 还是不罚?”   吉祥当即跪下, 也不为自己开脱:   “吉祥枉顾二小姐安排擅离职守自然该罚, 还请二小姐该如何便是如何,万不能因着奴婢坏了府上规矩。”   容宝金也利落地舞了舞袖子,尽显主子风范:   “那好, 我问你,此事可牵扯到了如意?”   “回二小姐,此事全是吉祥自己一人的主意,与如意无关, 还请二小姐绕过她。”   “可是她却知情不报,反助你一臂之力。”   吉祥闭闭眼,无奈道:   “二小姐所言极是,我与如意二人实乃坏了府上规矩,还请二小姐以示惩戒。”   容宝金满意地点点头:   “自己去柴房待着吧,断食三日,以示小惩,时间一到自然会有人带你出来,至于如意,便罚将整个景贤苑清扫干净。”   吉祥这方松了口气:“多谢二小姐。”   “至于绿荷....” 容宝金看了看容七:“我便懒地管了,老三,你自己的人,全看你自己去解决了。”   容七苦大仇深地皱着一张脸:   “多谢二姐成全。”   情真意切,情真意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情真意切?若绿荷真能对她那险些将她卖到青楼的表哥情真意切,容七觉得自己真要对这小丫鬟刮目相看了。   容七觉得,自己真是有必要和这丫鬟算算总账了,可怜她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了呢,还要分心去处理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一路萎靡地走到景贤苑,来到兰子越房前,守在那里的如意朝她欠欠身,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三,三小姐。”   容七摆摆手:“莫慌莫慌,我可全都知道了,你且径直离开受罚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   如意脸色变地酱紫,咬了咬牙:“奴婢,奴婢遵命。”   她便知道,那丫头迟早要为她与吉祥带来一场祸事!   这厢容七进了屋,先是热情地冲兰子越打了打招呼,兰子越见着她了反应也算热烈,许真是患难见真情呢,兰子越看着她的眼神中,竟还有些高兴,高兴她来探望他似得。   容七觉得自己不能辜负这位表哥对自己的信任,于是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这么不漏痕迹的掐了下。   兰子越不满地哼了声,容七做贼心虚,忙咳咳咳三声为自己满了一杯清茶,那茶许是放地久了,一点也不热乎,容七嫌弃地很,只抿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这般等了有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些许有人要来的动静,她觉得自己该摆出些主子该有的姿态来,因而赶紧理了理自己方才弄皱的衣袖,还特地对着铜镜练了个不怒自威的表情,这样百般准备下,总算以一个‘威风凛凛’的模样同一脸讶然的绿荷面对面了。   绿荷显然对于她此刻在兰子越房中一事是惊讶的,但她也不能确定容七当真发现了什么,因而她稳了稳心神,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条不紊,这般同容七行了礼。   容七却见不得她这故作玄虚的模样,只是问她:   “说吧,这几日对着我表哥做了些什么。”   不等绿荷回答,她又道:   “哎,就凭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就算做了什么,怕也是偷偷地做的,你给他下药了?不对啊,他的气色明明在一天天地好转起来,你莫不是想杀了他吧?哎,他虽险些害你沦落青楼,你恨他也是应该,但他都变成这般模样了,你也行行好,莫干净杀绝了吧。”   容七甚至还有些戏谑地道:   “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绿荷默默地听着,咬牙切齿地答:   “多谢小姐提醒。”   容七大度摆手:“不谢,不谢,你且说,是你自己同我二姐请辞离开呢,还是我辣手摧花亲自请你走?”   容七其实心中也带了些烦闷,只想快刀斩乱麻,懒地再同他斡旋什么。   但绿荷的反应却有些耐人询问,她瞬间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容七:   “你要赶我走?”   容七:....   感情她还觉得我这惩罚重了些呢,先不说绿荷这丫头平日里没少安异心,对着她这个主子表里不一,就单单这几日她对兰子越做的事情也足以让容七顺理成章地将她赶走了。   她的这个贴身侍婢约莫是个什么样的的人,容七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只不过她性子要较为随性些,关注着的,也是那些值得她关注的,因而对这心口不一,极有野心的丫鬟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尚且未曾搞出些什么大事情来,容七也乐得和气生财,不予计较。   可这不代表一味地,毫无底线的容忍,且这丫鬟竟还和兰子越偷偷勾搭上了,勾搭上了也就算了,竟还前前后后惹出不少事啊,兰子越性子冲动且耳根子软,要说绿荷未曾在他耳边吹过什么枕边风容七是不信的。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容七念旧,只说将她赶出府上,她自认为自己够仁慈的了,毕竟这丫鬟若再任由她在府上为非作歹,她这个做主子的也未免太不厚道。   当然,这些皆是容七一串长长的心里话罢了,若在往日,她也不吝于将这番话好好地说给绿荷听听,说你平日里那些不得光的事情其实她也知道,说这府上再容不得你,再怎么样,也要让她走的心服口服,不得怨言不是?   但先前也说了,容七这些日子委实有些颓靡的,她的生活尚且一团糟,眼下对着她,却是有话说不出,懒地很,这么挥了挥手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容七心想,她这话其实听着也明了,但凡有些自知之明的人呢,怕也晓得这其中的因果缘由。   再有些脸皮的,或是脸皮较薄的,怕是问了不会问一句,最多丢一个怨恨,不甘的眼神来做足最后的抵抗罢了,哪像眼前这人,竟还做了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好像自己蒙受了万古冤屈,这般恶狠狠地向她讨说法来了。   却看这侍奉了她好几年的丫鬟杏目圆睁,这般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模样倒是好看的。   那些下人说的都没错,她与她,容七这般寻常模样看起来到更像个奴才些,恐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呢,绿荷方才渐渐心理扭曲起来。   容七想,倘若当初绿荷侍奉的是她二姐,再不济是她大姐呢,空早就被炼成了个二十四孝京城第一忠仆,哪里有她容七什么事儿呢。   可事实如此,也只能依葫芦画瓢地,顺其自然地这样走下去了。   因而当断则断,容七也明白这一点。   可绿荷显然对此事有些误解。   完全地,将她对容七那点扭曲的心思暴露了出来,这般面色狰狞地对她说:   “你竟然要赶我走,容七!”   这般直呼她的大名,容七的心情大抵是不太愉悦的,但也有些好笑,因而便抬起头来与她平视,也不回嘴,突然有些好奇绿荷这些年究竟对她有多深的怨念呢。   “你若不是生地好些得了个国公府三小姐的身份,若没有这个,你当真以为什么自己是谁?自古生死有命,上有老天掌管万事万物,为何却偏偏选中了你,你这一无是处的丑八怪....”   容七听到丑八怪这三个字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且还是捧腹大笑那种,对上对面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她方正襟危坐,轻咳了几声:   “你说你好歹也是我容府上侍婢,何以能冒出如此粗俗的话来,岂不可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绿荷气急:   “你可知我最厌恶的便是你这虚伪至极的模样,终日这般笑嘻嘻的,好似万事万物都入不得你的眼,如此自视清高,不过是假豁达,真虚伪。   我恨你总叫人捉摸不透,这般难以看透,更恨你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面上不得他人疼爱,却总能得了最好的去,二小姐这样明着暗着护着你,莺姨也疼你,就连你那对你如此刻薄的爹,亦在暗暗的保护你,而你,容七,你便是那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故步自封,画地为牢,你凭什么呢?你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可这就是现实啊。” 容七不知是欣慰呢,还是好笑地说了声,柔声轻叹:   “不管你再是抱怨也好,见不得也好,这些早已发生,既成事实,那再去纠结又有何用,人之所以不痛快,便是因着老爱去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偏偏求而不得,故才万分困惑,转而些肮脏的心思。”   绿荷听罢却气笑了:   “小姐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呢,求而不得的又究竟是谁。”   这下她听出来了,这是在讽刺她与玄凌呢,什么求而不得啊,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容七干过的那些个荒唐事绿荷也是知晓的。   容七尴尬,咳咳几声:   “我同你讲了你也不明白,念在你陪在我身边好几年,忠心不忠心的咱们姑且不论,就单单你这几年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将这番话告诫于你。   你模样生的好,脑袋也聪明的紧,一技之长也有,若是安份些,也能找着个老实人嫁了,安顿一生。   切记,未来两年间莫要去东郊附近,也莫要在家中养过多家禽,若周遭有人因着风寒不治身亡你且离她远些。莫要靠近。”   绿荷前生,便因瘟疫而死,容七估摸着自己这样也不算泄露天机,还望老天爷莫要责罚,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其实容七也不确定这一世绿荷是否因此而死,毕竟她这一路走来变数太多,已经到了容七无法承受的地步。   上一世她与绿荷之间虽算不到多亲密,但却未曾如现在一般撕破脸皮,小丫鬟也是因着卖身契时限将至,正大光明地离开了府上,哪里像现在这样,逼得容七做了回恶人呢?   绿荷自然听不懂容七这番话,自以为她又在自说自话戏弄她了,不免更气:   “那且又如何?这番说辞,也不过你自我逃避,自我安慰的一套虚伪而懦弱的借口罢了,你只是不敢,不愿踏出哪一步,宁愿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好似真的什么都入不了眼,借以告诫他人你容七的无欲则刚。   可惜,你终究还是个懦弱的人,这般懦弱,这般无用,什么也做不了的,偏还得安慰自己,知足是福。”   “容七,我同你不一样。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纵使我绿荷今日出了容府,也断然不会过你口中那般了无生趣的日子。”   容七听罢,心想这一世许真是充满了变数。就连绿荷,也便成了这般野心勃勃模样,或许是她上世分了太多心在玄灵身上未曾注意到她身边这个暗自蹲守着的小丫鬟?   但不管如何,容七终究还是给了她最后一份仁慈:   “也罢,你终究得了自己的人生,你愿如何去做那便去吧。我也只有在你尚在容府上能管管你,你出了府,不再是我容家人了,我亦无能无力了。你走吧,我虽不知你对兰子越做了什么,总归他这条小命还在,你也终究能走得无忧无虑。”   绿荷听罢,望了望床边兰子越,眼睛闪了闪,讳莫如深,道:   “小姐说的是,我的确该走,只不过在在这之前....”   她突然挺直腰板朝着兰子越走去,容七以为她又想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兰子越做些什么正说阻止,却看绿荷弯下了身子,在床底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个方方正正的漆奁放在了桌上:   “我便让你看看,我对你容家这表少爷做了些什么。”   说罢打开了那神秘的盒子,容七因着她那句话还说好好期待一下,本以为会出来些多么出尘绝艳与众不同的东西呢,那只却只是一排排长短不一的银针罢了。   哎不对,她怎么总觉得那针上带了些血迹。   “我这几日,便是用了这些东西对付兰子越。”   容七震惊:“拿针扎?你且太聪明些了吧?”   绿荷看她的眼神怪异,又道:   “这东西既让兰子越痛苦万分,但也同样救了他一命。若没有我每日施针,他也无法恢复的如此快。”   容七脸色微变:“你对他——”   绿荷又对她横眉以对,有些讥讽地道:   “你若是以为我爱慕他我也无话可说。”   容七明显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我便说嘛。”   绿荷看着她,这样直勾勾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容七的角度望去,难免想象,绿荷这是对她怨念太深,正在仔细思忖着如何一刀一刀地将她片了煮了熬汤呢。   眼前人面色突变:   “若我说,我千方百计治好兰子越这张喉咙,是为了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些事情呢?”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轻地,若有似无,全然没有方才那气急败坏模样,整张脸也变得妖冶,好似想到了什么,可以彻底击垮容七这幅虚伪面孔的的法子。   容七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哦?那是什么呢?”   绿荷又扑哧一声笑出来,临时改变了主意似得,又道:   “不过一些小事罢了,实乃我与兰子越的一些私事,说出来也只是浪费了小姐您的时间。”   容七佯作遗憾:“噫...这可真是憾事,憾事。”   绿荷却又坐下来,神色愉悦的紧,这般靠近了她,好似她们是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姐妹般。   全然没有方才的凶横样。   “你可知,你屋中那副玄凌的画像去了哪儿?又是何时消失不见了?”   容七略微顿了顿,方想起还有这么一出呢,倒也配合,皱了眉一脸困惑:   “这倒也是...我便说怎么好些日子没见过了,也不知去了哪儿,你可知道我还以为是叫那个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小老鼠给偷到窝里膜拜了呢。”   绿荷也随着她笑,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相试探着,容七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好预感,但也只得随着绿荷这话说下去,只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却看绿荷又道;   “是你身边那傻子做的,亲手将那画给烧了,不留一点痕迹。”   容七脸上的笑僵了下,看她。当然,她的手也抖了抖,只是恰好藏在了桌底下,被她很好地隐藏起来乐。   “你且说,你还怎么找得到它呢?”   她享受着容七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纵使她藏得再好,她也能瞧出来,容七此刻的忐忑与惊恐。   “你可知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我一个平日里照看你的小丫鬟,又怎会在那日一方常态地随着傻质子走,眼瞧着他将那画从你房中带走,又那样面无表情地将其烧毁。容七你可好奇?”   容七笑了笑,大度摆手:“这话听来有些奇怪,还是不说了罢。”   “可你明明这么好奇。”   她总算知道小丫鬟眼下该多么得意了,容七该恭喜她,总算抓到了这让她慌慌张张的点儿了。   “那你说吧。” 既是躲不过,不如坦然地受了,安之若素也好。   容七却止不住自己砰砰砰乱跳个不停的心,只因她晓得,却莫名地晓得,绿荷接下来所说的该是些她迫切需要的,但又十分不欲听见的东西。   可人大多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对着世间万物,天地星辰总充满了求知欲与探索欲,也正如颜色鲜艳的蘑菇总能第一眼抓住他人的眼球般,纵使晓得这东西有毒,尝不得,摸不得,却还是要堵着心眼坐那开天辟地足可全身而退的第一人。   自古多少人因着这无畏的好奇心失了性命失了一切,反之,也有与其不相上下数量的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以身试险,身先士卒地欲尝一尝这略带了苦味的七情六欲。   多少人为了这堪称自杀式的无畏丢了身家性命,如今容七却也要卷起袖子这般热火朝天地走向自焚的道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一更~ 我终于可以写个吻戏了!!! 第55章 告白(下)   “你当真想知道?”   容七:……   绿荷略微又向她靠近了些, 许是认定容七定会遭遇五雷轰顶般的错愕与难堪,她且万万不能错过似的,这般细致入微的,想看着她全面崩溃的样子。   这个时候容七便想啊,自己咬牙切齿也好,悬梁刺股也好, 是玩不能流出丝毫情绪出来, 以免叫这丫鬟免费捡了个笑话看。   可容七显然有些高估自己了, 好吧, 是非常。且悟出一个道理:大抵风凉话无论是听起来也好,说起来也罢,都是不过脑子全当消遣罢了。   譬如现在, 当绿荷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之后,别说什么镇定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心脏骤停怕是要死了才是。   浮生十数年, 她从未如此发自内心深处, 心肝脾肺肾仿佛都牵连着一同震颤, 猛地收紧的感觉。由心至身,这使得容七的身子,手脚开始不可自抑地微颤, 幅度并不大,但她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绿荷在她耳边道:   “因着前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夜风雨交加,我思忖你屋中门窗未关特来瞧瞧, 却不想早就有人先我一步来了,我看见他了,世人眼中的小傻子,与你厮混在一起,你多恬不知耻啊,如此亲密地搂着他,耳鬓厮磨,唇舌缠绵 。   可怜你面上总说与他姐弟情深,暗地里却做出这种勾当。哦不对,你那时是不甚清醒的,你意识不清,浑浑噩噩,可你那小傻子可就不是这样了,你现在该多高兴?他爱你,如此爱你,你身边终究又多出了个这般爱你的人。”   天也突然变了色,方还晴空万里无云,却不知在何时染了乌云片片,黑云压城城欲摧,揭示了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有人在靠近她们,那是脚步声,这般缓慢地,悠闲地,在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容七几乎可以想象到来人宽大的袍子落在地上,一寸寸拖着前行留下的刮痕。   屋子里的两人达成共识,却是如此不由自主地,受人支配似地缄默了,不,该是僵直了身子才是。她们如同两个即将上刑的罪人,空洞地等着那三寸长刀。   再然后门被推开了,容七竟然抬不起头来看一眼,眼不能看,其他的感觉便要灵敏的多,她闻到了那是谁的味道,也听到他那轻轻的,却越靠越近的步伐,许是他也有些闲适呢,容七听到了他的身子撞倒小椅子的声音,清脆地落地声,很好地掩饰了她鸣鼓般的心跳。   她听见绿荷在耳边,有些尖锐的道:   “你还是来了,你终于来了……”   “你要做什么?你要杀了他?”   杀了他?兰子越?容七猛地睁开眼,头也抬起了一寸,硬生生压下了自己已然冲到嗓子眼儿的好奇心,复而又低下了头勿听勿视勿言。   因着她晓得,容阿呆总不会杀了兰子越就是了。   可绿荷却没有容七这份淡定,且从容阿呆踏进房里那一刻,她便已经瞪大了眼带着一股诡异的兴奋目光追随着他,竟是一步也移不开。他看着他调转了方向朝着兰子越走去,看着他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后将手放在了兰子越脸上轻轻一拂。   兰子越睡的真熟,睫翼轻颤,宛若出生婴孩般,他的眼睛偶尔会轻微地抖动好似预示着他即将冲破黑暗醒来。   可她知道,兰子越短时间之内是醒不过来了。那人怎么会漏掉这一环呢?   而她也知道,下一个便是自己了。   绿却犹如被施了咒定住了般,这样紧紧地看着他,她看见容阿呆先是看了看旁边的容七,而后他快速地转过头来同她四目相对,却是用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   “我被赶走了,你这下该是开心了?只不过,你那些丑事也公之于众了。” 她这样肆意地笑着,半分不甘,半分凄凉。   “你看容七多怕你,这般懦弱地,倔强地看也不看你一眼,不过只是因为你对她怀着那样肮脏的心思而已,她便已经做个缩头乌龟至此,这便是你费尽心思也要得到的人?”   容阿呆终于愿意拿正眼瞧她了,虽在那清淡的眸子里印上了点点狠色,他向着她走来,绿荷知道他定是置了气的,他终究要对他出手,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他走到他面前。   绿荷却骄傲地仰起头,一如往昔她都曾对着他的模样,或许她想,她做了这么多,许就是等的这一刻呢。   那些奇怪的情绪不知从何而起,在她不及反应间也不知道怎么地便生了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边咒骂着他,誓死要揭下他这张虚伪的皮,另一方面,她却不可自抑地,在那敌对的过程中随着他的每一步,神魂颠倒。   越是关注他,方明白这人身上藏有的,那致命的吸引力。   正如她曾经对容阿呆咬牙切齿所说的   “终有一日我要揭开你那张虚伪的皮,总有一日我要你拿正眼来看我。”   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做到了,这傻子终于愿意这般平等地看着她,即使他是要杀她。   “滚。” 冷冽而寒寂,却又平静如山间清泉。   容阿呆动作顿了顿,绿荷则是眯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始终一言不发的,她口中那个‘懦弱而胆小’的人。   “你说什么?”   方见容七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的眼睛有些狭长,因着平日里容七中笑嘻嘻的,因而这双眼圆月弯弯姑且算得上可爱,可她若是不笑,这双眼便看着有些危险,狭长,便显得疏远冷寂,倘若她再微微眯着,这样似笑非笑的,那疏离的气势便要更上一分。   她在这一瞬间方明白,何以容七无论对着任何人任何事都习惯性地笑脸相迎了,她却从没见过有一人,在笑与不笑间能有如此大的区别。   容七抬眼看她,第一次,用了那般施舍的,无奈的语气对她道:   “你滚吧,容府从此再不要你。时间也到了,便非要我亲自将你赶出去?”   她方明白,有些东西,其实只是她选择性地将其忽略了。   她在最后一刻依旧对容七选择了漠视,而对着另外一人时,那份漠视又幻作了炽热的,但又邪恶的火焰,她最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心中暗暗起誓。   随着那扇门轻轻合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窗子未关,隐约可以瞧见乌云密布的天与院中卷了落叶归根的秋风。   容七瑟缩了一下,她觉得有点儿冷,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她复而又看看床上安然入睡的兰子越,道:   “阿呆啊,转眼又到深秋了。”   而后她感觉有人来到她身后,容七转过身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常些,对他说:   “现如今事儿也解决了,咱们也该走了,若吵到他休息就不好了。”   好嘛,容七还是拉了兰子越做垫背。   小孩却直直地看着她,容七从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些不悦,亦或难受。   “七七。”   容七摆摆手:“天色晚了。”   这下该是傻子也能看出她那一点技巧都没有的回避了,事实上容七也还未从方才绿荷那番惊世骇俗的话中走出来,但她又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方才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显然超过了容七所能思考的范围,她好像是如愿地得到了那一记直截了当的答案,可这答案显然不是她想要的。   容七开始往另外一个层面想,她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这个祸事扣在绿荷头上,她开始笃定地认为这全是绿荷求之不得,故特地编出来扰乱她的故事罢了,这丫头老早就心思不轨,也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人大抵在潜意识地逃避某件事时,是听不得什么不好的,忤逆了自己预想的话的。容七此刻也是如此。   她尝试着以平常的,那般寻常模样来对待容阿呆,于是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对方那紧缩着她的目光又让她退宿 。   容七顿悟,这样的自己未免太过于窝囊,又怎么对得起自己那响彻方圆百里容疯子的称号,她这几日委实有些谨慎过头了,因而容七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勇敢地同他对视,问道:   “绿荷所说的可是真的?”   小孩真是太高了,容七觉得自己仰的脖子疼,好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般,小孩终于动了动,他弯下了身子,同她平视着。   容阿呆的眼睛好看的过份,黑色的瞳孔与胜雪的眼白相间,恰似山间清泉,林间小鹿,同时他的那颗如墨般漆黑的眼珠又委实抓眼的紧,像是一方暗藏许多宝藏的山洞,只求了人一探究竟,他是挑不出一点点毛病的好看,即使是这样,不笑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何遑他笑起来,那般光彩炫目模样呢。   容七有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不含任何他感地打量着他,惊觉小孩原来已经长大成了一个少年郎,惊觉他也开始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   但这个人不能是自己。容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于是她终得以平静了下来,又问了一句:   “绿荷说的,是真的吗?”   小孩开口问:“是真的。”   容七:......   整修正片刻,她打算避重就轻,借以将此事给一笔带过,当然,最好以后都不会再提。   于是她抬起自己好不容易不再发抖的手,佯怒的捏捏小孩这张白皙的脸蛋:   “你这小孩,何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的话拿了去?还做了那般不得礼数的事情,委实该罚,该罚。”   若小孩尚且有些理智,当明白她的意思,就此两人相安无事将此事给瞒混过去从此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   可容阿呆明显要让容七失望了。   “乖,把姐姐的手放开。”   容七循循善诱。   小孩却再不打算听她话似得,将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握的更紧,隐隐传出来的力道让容七心惊,总有点不可自控的意思。   可她还不能就此垮下,还得再为面上镇定地装模作样一番。   于是她也不反抗了,开始一如往常地,用着自己那油腻腻地笑看着他,颇有些任他风雨再来我自岿然不动的势态来。   她很有骨气,势必要纠正小孩这个‘恶习。’   可大抵人越想要什么东西就越是求之不得的。容七显然她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想象中的暴风雨没来,还只是一个小小雨滴落下来呢,已经快要将她的城防击垮。   因着小孩突然握着她的手,放入唇间轻轻吻了一下。   手心痒痒的,容七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惊叫出来,而是那般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他,看着他说: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七七。”   大抵是天荒地老吧。   而后他又道:   “算了,反正你也是逃不掉的。”   说这话时,小孩脸上哪里还有平常的,那般傻傻呆呆的模样呢,容七有点懵,下意识地要抽回自己的手,这一次竟然幸运的成功了。   因着小孩突然微微地直起了身子,拉了拉自己宽敞的袍子,露出光洁的胸膛来。   在那上面,容七定睛一看,有块小小的,隐约可见的伤疤。   看起来像是个咬痕,容七想了想,这的确就是个咬痕,且这咬痕还是她的杰作。   小孩动了动,又开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手拉着自己的衣襟,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她,颇有些讨债的意味,说的话却不由他人置喙,带了些果敢地意味。:   “你要负责。”   说罢,她又再度弯下身子,容七感觉到一双冰凉的,但却有力的手钳住自己的下巴使她动弹不得,但那人的手指又极有技巧性地放在了一处既可以让容七乖乖任他摆布但又不至于伤了她的地方。   而后他那冰凉的唇覆在了容七之上,轻柔地含着她的下唇厮磨。   耳边轻声萦绕:   “有债有还。”   容七几乎是一瞬间将眼睛睁的极大,事实上在半刻钟前她还在想自己要如何如何装作镇定啦,如何如何循循善诱将小孩导入正途啦,可此刻,容七觉得自己若是再镇定下去,怕就要就此堕入魔道走火入魔了。   她开始反抗,内心隐隐的恐慌使得她的力气变得大了许多,她如愿地挣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遭全是两人气息相混,散发出的类似旖旎的味道。   容七混混沌沌,自由也只是一瞬,这一次小孩再没有半点犹豫地,铜墙铁壁般的将她圈在怀中,再度吻上她的唇,没有一丝犹豫地长驱直入,撬开她的牙关,闯入她温暖湿润的口腔,在容七呜呜呜不能言语中,这般与她唇舌橡胶,极尽缠绵。   他原本冰凉的唇舌为她所暖,带了些难以逃脱的禁锢与霸道,容七几乎是如此被动地,被容阿呆气息所染,感受到小孩分出心来,寻了她的手十指相握。她狠狠地掐了他手心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孩终于放开她了。   容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呼哧呼哧地喘气,什么涌到喉间的愤怒也好,愤愤难平的情绪也好,都比不上保住她这条小命重要。   容七的胸膛起起伏伏,极为痛苦,她感觉到他朝他走过来,还得□□转过头去,厉声呵斥:   “不准过来!”   许是明显感受到了容七此刻不加掩饰的愤怒,小孩停了停,再没有往前,只在不远处脸色忽明忽暗地看着她。   可他不过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按捺不住地要朝她走来。   “不准过来!” 容七这次再说,许是因着身子不适,气力小了许多。   容阿呆眼睛几不可闻地一眯。   只因他瞧见了,容七终用了那般无奈的,淡漠的,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更足以表达她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下,可真是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三万的任务完成了……但是不太完美,因为或多或少存在赶稿的嫌疑,也没有那个精雕细琢用心地修改,事实上我在写最后三千字的时候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这三天真的黑暗,课多,从早上到晚,掐着一点点时间在那写写写,三天都没午休   啊!!为了不吵到室友还出去打字,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幸好呢,总算完成了。   但是质量尚缺,所以我会在余下两天精修一下,PS:   在此特地向小天使们道个歉请个假,余下的周四周五估计无法按时更新,这三天更新三万真的把我榨干了,现在脑子都是懵的,打算趁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捋捋思路大纲,改改文,存点稿,而且情节到了这儿也算开始新篇章,大姐也该出来了,剧情也要有所突破了,所以我要好好想想改怎么写了,然后我会放防盗,会有提示,然后替换了也会提示。   么么哒,希望诸君体谅爱你们。 第56章 (已换)容宝金的聪明之处   这日, 国公府迎来一位贵客,且点名要找的人乃是容二小姐容宝金,待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地来到大堂外,瞧见来人后,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亦浮上一丝讶色。   容宝金欠身问好,得体大方:   “小女容宝金, 见过皇甫将军。”   心中却纳闷, 何以这声名远扬的镇北大将军今日会来到她容家, 且要见的人还是她, 且不说容家与皇甫家现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就算是容宝金同皇甫司文的个人交情,也没有到这般地步。   如此身份显赫之人今日既是前来, 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兰莺亦瞧见他了,总归想起皇甫靖不清不楚退婚之事, 脸色自然不太好, 说出的话便要刺人些。   容宝金心中又惊又喜, 心想莺姨平日里可不是这般鲁莽冲动的性子, 这可全都是为了她,为她打抱不平来了,于是她这厢好生安抚了兰莺, 方才对着皇甫司文做了个请的手势,以便择个好地方共商要事。   她向来得体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没有一昧地对着他皇甫家人仇敌相对, 也没有捧他臭脚,皇甫司文对于容宝金的印象也不错。   自家儿子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个荒唐事他也听傅蓉说了,即使是自家那看人挑剔的很的夫人也对容宝金称赞有加,今日皇甫司文一看,果真如此,容宝金大抵是符合了他们夫妇对于儿媳的一切期盼了,可自家混账小子不喜欢,且还是那般坚硬的态度,他们也没办法。   眼下对着容宝金,他眼里也盈满了称赞,当然,遗憾也上一方面。   即使入了书房关上了门,自然也该谈那该谈之事,容宝金差人为他们跑来一壶茶,竟是他平日里最爱喝的普洱,且那丫鬟出门时还将门给虚掩着未曾关透,这一细节又让皇甫司文对着眼前这个妙女子刮目相看了。   他们虽有要事商讨实属问心无愧,但终归是孤男寡女,容宝金亦尚且待字闺中,这一扇门一关紧了,落在他人眼中保不准会滋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蜚语,可容宝金却极其心细地想到了这一点,这么个小细节,既是照顾了他们的名声,也起了保密的作用,实乃一箭双雕。委实叫人拍手称叹。   可惜,可惜,这般聪明妙女子若能陪在生性鲁莽单纯的皇甫靖身边,该是巧妇配拙夫,不可多得的缘分才是。   皇甫司文忍不住一番感叹后,也总算开始谈正事来了。   他细细抿了一口茶,几番回韵后方问道:   “我曾听贱内提及,说我皇甫家在东郊的那处马场现如今是在容姑娘手上。”   容宝金心想,皇甫司文此番来,为的果然不是那一般等闲事,却不想是为了她手中那处马场而来。   “确是如此,那处地方选址好,里头的马儿更好,一匹匹地不输当年功勋卓绝的战马,而这,幸得皇甫将军将其照料的很好,宝金现如今只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在未知晓皇甫司文的来意前,她理应以静制动,不该多说的话便不说,毕竟多说无益。   皇甫靖听罢面色一丝得意:“东郊那处马场可是我皇甫家众多马场中我最为中意的一个,里头的马儿哪一匹不是质量上乘?容姑娘也是好眼光,竟能一下便选中个最好的。”   容宝金粲然一笑:“皇甫将军过奖,不过你情我愿罢了。”   她这话乍一听并无他意,可若仔细一听,便能明白容宝金这话里的意思,所谓你情我愿,便明摆着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不存在她容宝金趁火打劫强取豪夺的意思,纵使皇甫司文欲从她手中收回那马场,至少她还站在明处,是有理有据的那方。   她说这话其实也是为了试探皇甫司文,且看这位在战场上鼎鼎有名的将军是否只是同皇甫靖一般,空有一身武力。   他若是个粗野莽夫没听懂,那自然极好,而他若是智勇双全听懂了,那容宝金也能约莫摸出他这行的目的所在。   而再看皇甫司文显然是后者了,只见他微愠,沉声问:   “容姑娘这话是暗自我皇甫司文出尔反尔,欲反悔抵赖了?”   容宝金浅浅一笑:“多一层思量也是好的。此事全在皇甫将军手中握着,宝金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好,竟也不辩解,竟又将问题问题抛给了他,皇甫靖不由地赞叹,当真妙女子也。   聪明人说话,向来也不用拐弯抹角,皇甫司文首先做的,便是给容宝金一记定心剂,给她足够的筹码:   “你且放心吧,我皇甫司文向来信守承诺,这马场现如今是你的,日后也是你的。”   容宝金要的便是这句话,眼下如此拐弯抹角地求来了,自然松了口气,毕竟皇甫司文若非要将其收回去,她也没办法。   既然双方利益已经达成,那耽搁了许久的正事,也还说出来了。   “容姑娘是个聪明人,那我也不载绕弯子且直说了。”   “皇甫将军无须客气,只管只说罢了。”   皇甫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这次来,虽不是为了收回马场,却也算是为了马场而来。”   若不是因着这个,皇甫司文也无需一开始便说这么多围绕马场的话了,容宝金早有准备,眼下也放下了茶杯细细听他道来。   “我此次归京,一是为了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好好磨练磨练,二来,也回来陪陪亲友。而第三,却也是为了大庆与北疆小国近期即将爆发战乱一事招兵买马。” 皇甫司文说到这儿眉头微皱。   容宝金问:“我倒是听闻近年来北鹤时有动静,可是与这件事有关?”   皇甫司文却摇摇头:“非也,此番我军正在暗自对抗的,并非北鹤,北鹤近几年来虽有些浮躁,但面上还与大庆相安无事,那要起兵造反的,却是与北鹤隔着好几座大山的夏丘国,不知你可听说过?”   “夏丘....尚有耳闻” 容宝金顿了顿;“要说这夏丘国自古一来都是大庆的附属国,地位低微,且土地稀少人烟稀疏。   可近几年来夏丘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全然利用了夏丘多山的地形,大力发展茶叶,药草业,且产出的茶叶与草药质量极高享誉众国,近几年来故发展势头凶猛,各方面实力上了一大截,只是光如此,便要同地大物博的大庆相抗衡了?”   容宝金摇摇头:“实非明智之举,战火一旦点燃,少不了人民伤亡,颠沛流离,无论是对大庆还是夏丘,都是两败俱伤。”   皇甫司文对她越发欣赏:“我也这么觉得,可夏丘王却一意孤行,早在月前已经在大庆与夏丘的交接处虎视眈眈地派重兵驻守,且还有了支营驻扎的势头,看来是铁了心与大庆一战,我思虑夏丘王许在等着山茶采摘季节过了,放痛痛快快地与大庆来这么一战,不过半月的时间,恐怕这一仗是在所难免了。”   容宝金思忖半响,问:   “皇甫将军可是要向我买马?”   “容姑娘果然聪明。” 他捋了捋嘴角胡须,有些若有所思:   “现如今战事即将打响,招兵买马之事也耽搁不得,实不相瞒,容姑娘慧眼识中的那处马场便是先前我军中很大一部分马匹的出处。   那马皆是我亲自挑选,特请了专人每日训练,与战马委实无异,为的便是日后大战打响以备不时之需,现如今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容姑娘手中,我亦实在没了法子,今日特才冒昧打扰。”   “原来如此....” 容宝金又道:“既是买马,那敢问皇甫将军,这市面上一匹这样的战马价值如何?”   容宝金暗叹一声,平日里她看过不少书,其中不乏些交你如何在商场浮沉的那些个经商之道,想不到今日还能派的上用场呢?   皇甫司文自然心觉憋屈,憋屈明明那些马儿原本属于自己,若换在以前,需要多少马儿只需遣人送来便是,要多少有多少,哪里像现在,还得再花钱买回来,但这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自然凡事都得按照容宝金的意思来。   皇甫司文报了一个数额。   容宝金其实对这市场了解不多,眼下这数目听起来也没什么感觉,但她也自有她自己的法子,容宝金并不是个得寸进尺之人,也约莫猜到了皇甫司文心中难免愤愤,这马儿啊,可不能真的照了市场价卖出去,若拂了这大将军的脸面,之于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现如今大庆有难,我等弱女子虽不能上阵杀敌一展爱国之心,也能做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这样吧,皇甫将军方才的数只管砍下一半来,也算我容府对这场战事出的一点微薄之力。”   她虽不知道这数字代表了什么,但如此这般说辞也总不会出错就是了,既缓和了皇甫司文,也算是狠狠进账一笔。   这经商之事啊,她终究还刚入门,可万万狮子大开口不得。   皇甫司文爽快地应了下来:“多谢容姑娘了,既是如此,那明日我便亲自去马场选马,三日后,便启程回军营。”   “且慢” 容宝金顿了顿,若有所思:“宝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作者君满血归来!!! 我决定换一个地图,然后大姐又要推迟出场了嘤嘤嘤。周末愉快亲爱的们~晚安。 第57章 (已换)新的主仆   “请。”   “宝金别无他求, 只愿皇甫将军这一次启程去往北疆能带上我一起,由我亲自将这批马儿安全地送到军中。”   皇甫司文略显惊讶:“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当真确定?莫非是为了靖儿?”   容宝金灿然一笑:“宝金自小对北疆便怀了不少想象,这次也打算亲自去看看,至于皇甫公子,我与他也算得上友人,也可以去拜访一番。”   皇甫司文自然应允, 此事便如这般有些仓促但也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这么大一件事, 自然要同容长泽与兰莺相告一番, 后两者对于此事的态度也可谓大相径庭, 一个极为反对,一个含含糊糊。   同身为女子的兰莺,自然是极其反对的:“不行!北疆战事即将的打响, 如此兵荒马乱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弱女子去了该有多危险?不行。”   容宝金只得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说自己此行前去并非住在军营中, 而是住在临近一座小城前, 与军营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 且还说了,自己这一行一是为将战马安全地送过去,二也最重要的, 是她欲借此机会四处游玩一番。   “胡说,我还不了解你?你如此爱惜自己的人,怎么会趁着如此混乱的时候出去走走瞧瞧?你且告诉我,宝金, 你是不是担心皇甫靖在军中会出什么事这才....”   容宝金无奈一笑,但也不辩解,事实上她对于皇甫靖的近况也算好奇,兰莺所说的并不无道理。   而容长泽,却并不像兰莺那般毫无缘由地反对,只说自己要做个开明的父亲,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容宝金坚持要去,他也乐的支持,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高兴罢了。   可兰莺显然不买他的账,略含恼怒地呵斥:   “行了姐夫,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你怕是眼下还未放弃借以宝金同皇甫靖的婚事拉拢皇甫将军的念头吧?你且还盼着宝金这次前去北疆与皇甫靖旧火重燃?难道宝金的身家姓名,比那所谓的名利更加重要?”   容长泽讪笑两声,也晓得她是真的置气了,忙嘿嘿嘿陪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在你心里便是这种人?宝金的性命当然重要了!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疼爱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兰莺~”   可兰莺这次显然是对他寒了心,硬了脾气背对着他别过身去,许是太过气愤了,突然说了句:   “你这辈子,除了姐姐,哪里真心待过他人?”   容长泽脸僵了一下竟不再说话,容宝金当下察觉出屋子里气氛尴尬,便站出来两方安慰着,首先便是将她爹给好好安抚一番,好不容易将那尊活菩萨送进屋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全力劝导兰莺了。   都是女儿家,说起话自然也交心的多,方才因着容长泽在场她那些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眼下也一股脑地,推心置腹地同兰莺谈了谈,她本就极会说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到了最后,原本誓死也不同意的兰莺也微微动容,容宝金见事情成了一半,方又赶紧凑上去好说歹说,再三保证自己的安全,自己定平安归来之后,兰莺终于同意了。   她也方送了口气,兰莺这边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你这几日可见着老三了?”   容宝金想了想,摇摇头。   前些日子还精神活泼的老三这几日的确萎靡不少,她猜测这事恐与前几日绿荷一事有关,但具体事实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哎,那孩子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把自己闷在房里一声不吭了,怕又是有了什么烦心事,这才又这样了呢?莫不是真与她那离家出走的丫鬟有关?想不到我们七七啊,还是个重情重义地好主子呢,我看啊,是时候该给她置个新丫鬟,解解闷了。”   容宝金笑了笑,望了望远方不予置否。   这时,却听屋中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喊:   “二姐....”   定睛一看,可不是方才她们还热火朝天讨论着的容七嘛,只是这人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眼下怎么如此憔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在枉顾糟蹋自己了。   “二姐,你要出远门?” 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的人行尸走肉般地,挂着硕大的眼圈执起她的手嘤嘤期盼,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模样煞为吓人:   “二姐,你且带着我一起去吧,七七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怜兰莺,这边好不容易接受了容宝金即将去往那危险之地的事实,眼下又来一个。   可这一次,她反对的声音却要弱小的多,没说几句,便欣然应允了,容宝金问她,她故道:   “我们家这小顽童老三啊,无论去了哪儿可都受不了什么委屈,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命,再而说了,宝金,你以为我这会儿说了不,便真能拦得住她?”   这话真说到点子上了,对于容七,兰莺还是十分了解的,故才有了这么一出。   “且有你在,你向来管得住她,我也放心。你们姐妹二人这一趟在外头,免不得没有在家时舒坦,彼此相互照应着,也能苦中找找乐。”   她这番话,竟也不自觉地泪了容宝金的目,兰莺并非她们生母,这么些年却为了照顾她们三姐妹终身未嫁,极尽心力地带她们三姐妹,竟从来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了平,要知道,这一点容长泽都未曾做到。   莺姨为她们奉献了一生,此事怎能不叫她动容。   这时兰莺又说出了另外一个困惑:   “你们这一行总不能只有两个弱女子罢?府上家丁众多,护卫也不少,不行,定要选上几个去,以保证你们的安全,路上虽有皇甫将军护着你们,但总归不姓容,免不得不会尽心。”   “莺姨放心,宝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早已将最好的人选备齐了,这人功夫高强,有他在,莺姨只管放一百个心就是了。” 容宝金抿嘴一笑,了然于心。   而正如应了她的话似得,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外突然多出了一高大威武的人,那人虽着府上家丁衣裳,却未曾将腰带系紧衣衫懒散,嘴里叼了根小草有些吊儿郎当的意思:   “奴才这一路上定护得二小姐,三小姐安全,还请主子放心。”   “江衡,” 容宝金忽然唤他:   “我叫你选几个人随同,你可办妥了?”   江衡自信一笑,慢条斯理地眨眨眼:“自然办妥了,就等二小姐差遣,个个身高七尺有余人高马大的,包您满意。”   容宝金满意地点点头,复而又道:   “那好。” 她对着达礼点头示意:“将人带上来吧。”   达礼恭敬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果见她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手臂间夹着一个人,那人被带进了屋,抬起一双有些泛青的眼,一张染了白的唇,即使身子极为难受,此刻也不忘恭敬地向着容宝金行礼:   “吉祥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莺姨。”   容七听到吉祥这两个字总算有了些反应,望过去,四目相对,两双乌油油的眼睛相互凝视,画面莫名带了些滑稽之感。   容宝金见了面前这一大一小一主一仆如此滑稽像不免发出一声轻笑,对着吉祥道:   “从今日起,你便是三小姐的贴身侍婢,眼下三小姐出远门,你便也一起跟着照看着。”   此话一出,那两位当事人无不面露讶色,吉祥最为机灵,首先反应了过来,虽声音虚弱的,但也用了心的说了句:是   而后她又跪倒在容七脚下,毕恭毕敬:   “吉祥从此便是三小姐身边贴身丫鬟,还请您尽管消遣。”   容七有些浑浑噩噩,悻悻地点点头。   容宝金这才摆摆手松了口,对着达礼道:   “将吉祥扶回房休息,她已三日未进食,此刻禁忌油荤,你叫厨娘熬些小鱼片粥送去。”   吉祥虚弱地致谢:“多谢二小姐。”   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事后兰莺方想起,容宝金俨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早就料定她会同意这件事故才如此游刃有余呢。   哎,她这外甥女啊,太聪明也真是不好。   在那之后又过一日,皇甫司文果然来选了一批体格雄壮质量上乘的马,双方协商下,故决定于两日后出发,前往北疆。   两日过,一群人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地出发了。   林荫下,大门前。   “温丫头前几日已经出发,眼下也快到了吧。”   而后继续传来一声啧啧的咂嘴声:   “你说这三人安分了一个月,眼下又得在北疆聚在一起,这般恩怨情仇何时才能解开哟?且容七也跟着去了,这一行怕不会多太平就是了,公子啊公子,可怜您只能在府上这般默默等着咯,当然..至少是在面上嘛。”   他这话半是可惜半是揶揄,存心要让面前人不痛快,可到了他真正横眉以对时,江衡又立马摆摆手严阵以待:   “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时日不早了,我也该追上去了,这段时间我与温丫头都不在公子身边,您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些事情万万勉强不得。”   面前人青丝微荡,总瞧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模样。   他又无奈一笑:“江衡自视清高,眼下也还是得说您两句,公子,你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才是,眼下容七存心躲着你离你而去,这段时间您也该好好静下心来想想,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计划。”   说罢,他身子一闪,已然不见了人影。 第58章 三天不洗澡的下场   无论是北鹤还是夏丘, 皆位于大庆的正北方,一路向北,便能寻得目的地。只是他们这一路是为运送兵粮马草而去,总没有那么见得光,因而便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一路荒凉的很且浪费的时间也要更多, 却胜在知道的人少, 也足够安全。   容宝金其实本不需如此, 她本打着游览山河的旗号而来, 自然不用跟着皇甫司文过着风餐露宿的苦日子,且她手下还有江衡与另外两个容家护卫保护着,按理说也该正正光明正大的走大道一路游玩。   可容宝金却选择了同皇甫司文一起, 若有人问起了,她便捋捋袖子说, 既然他是这战马的护送人, 那理应跟着马儿一起。   她并未阿谀奉承讨好皇甫司文这等老精名的欢心, 反而却更赢得了他的赏识。   因着一路路程艰辛, 总免不得许多生活上的不便。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女子的洗浴问题,他们上路已有三天,离着北疆也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距离。若是快了, 一日便可到达,可若是慢了,恐又得耗费一个三日。   同行的女子,便有三日未曾洗澡了。   这若放在京城, 恐是大逆不道之事,可如今情况特殊,竟也没人指责,可女儿家嘛总归是爱干净的,容宝金这等爱护自己的人自然不说,容七其实还好,得过且过的,操心的反倒是她身边新近的的丫鬟吉祥,好说歹说的,非要给容七鼓捣个池子好好洗洗。   要是这丫头身子也算健康,前些日子因为坏了府上规矩,而被关了三天三夜未曾进食,没想到被照看两日,再出发时已经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果然年轻就是好呀。   容七听罢也只好笑叹,说他们本就绕了远路,正在赶路中哪里能停下来让他们洗澡?且这荒山野岭的能不能找不到一个池子还不一定呢。   吉祥却笃定地拍拍胸膛,只说他们这一路下来地势由高到低,自古水往低处流,恐怕走不了多久,便能看到一处水池了。   却没想一语成谶,还真被这小丫头给说中了,他们约莫再行了有几个时辰,果然瞧见了一方山水环绕间的碧潭。   这下可好,水是找到了,可如何下车去洗,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毕竟现在国难当头,战乱前夕,她们这些女儿家家的卫生问题,哪里比得上国事重要?   “可我家小姐三日都未曾洗澡了!” 达礼忍无可忍,终于急了:   “这个放在府上,小姐哪天不是洗两次澡?还得加了花瓣浸浴着,何曾如此委屈过?”   容宝金听罢掩唇一笑,打趣道:   “怎么莫非我三日未曾洗浴身上臭气难挡,可把你熏倒了?”   达礼又急了,慌慌忙忙地解释道:   “不是不是!小姐您这不是存心给我下套吗?!”   本是他们主仆间的玩笑二三句身子,容宝金身子也有不适,但也懂时务,能怎么办只有忍着便是。   这时却有一些突兀的声音道:   “非也非也,说不定容二姑娘这一身的味道,当真把人给熏着了呢?”   达礼见着来人,惊喜地叫了声:“江公子,你回来了?”   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又有些气恼:   “您这一张臭嘴呀,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哪里有那个意思,分明是你曲解了我?我家小姐即使三日未洗浴出了些薄汗,那也是含香汗,哪里有什么气味?”   不曾想,她这一番话没能把江衡给说服,反倒是染红了容宝金双颊,朵朵桃红,霎为好看。   她虽因着情势紧急没有办法,因而三日未曾下水,心里总归是有些芥蒂,眼下,还被达礼这样当着江衡的面说,再怎么样,他也是个成年男子,叫他听了这种话,容宝金怎能不羞怯?   当下半羞半怒地说了句:“达礼!”   江衡拜拜手:“好好好。”   他若有似无的瞟了瞟这马车里坐的人,不免有些发笑,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饶是再为绝色的美人也经不起这三日,日夜颠倒的折腾。这马车上的众女子啊,皆不是天前出发那般光彩明艳的模样了,当然,容七从一开始便是恹恹的,就不计算在其中。   就连容宝金这种本生的绝色之人,也显得疲态,妆容也没那么精致,总的来说是有些辛苦了。   这边容宝金见他望着自己微微发神,又想到他方才那句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的话,当真以为自己身上发了臭熏到了其他人呢?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哪里有平时那无坚不摧的模样。   就听江衡拍了拍手,自己吁——了一声,负责载运他们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马夫掀开帘子说了句:   “到了。”   达礼掀开帘子一看,惊喜的叫出声来:   “是那片绿潭!咱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吉祥一听掀开帘子一看,不远处山涧内那一片绿油油的水方印入眼帘,让人顿时心生愉悦。   且看容宝金要镇定些,默了默,随后问江衡:   “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看有一人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来。   容宝金吃了一惊,讶然而尊敬地同皇甫司文这个“不速之客”打了招呼:   “皇甫将军?车队如何停了下来,可是路上生了什么意外?”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皇甫司文瞧着她们亲切不少,这样慈眉善目的,竟也生出了些和蔼的味道,他语气里有些歉疚:   “无碍无碍,一切皆好。倒是老夫大男子一个,心思难免粗犷些,还以为这一路上都是些不怕苦不怕糙的男儿郎呢,若是方才江公子好意提醒我,我且要这样让你们脏着身子直到夏丘了!都怪老夫考虑不周,还请容姑娘见谅。”   容宝金神色复杂的望了望江衡,伶牙俐齿如她,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只是保持了得体的笑容,同皇甫司文郑重道了谢。   而最兴奋的,显然是那两个小丫鬟,这厢便要拉着主子下去,好好地,畅畅快快的沐个欲了。   吉祥好说歹说,总算把神色萎靡的容七给拉了下去,要是这小丫鬟又机灵又得体,对付容七也有自己的一套,晓得她吃软不吃硬,便变着法儿的哄骗,容七显然没什么精神,倒也半推半就的去了。   达礼也高兴啊,高兴自家主子终于有机会好好收拾一番呢,可容宝金却反常地呆在轿子里一动不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达礼凑到她耳边问,容宝金也只是笑了笑,若有似无的看了看一边的江衡,不作答。   达礼顿时醒悟,忙有些粗暴的推了推江衡,将他推下马车去:   “江公子您且让开些,我家小姐要下轿了,谁叫您刚才非要说那番话呢?小姐显然置了气!”   江衡挑了挑眉,看了看脸色突然又变得绯红的容宝金,。就闹了大笑话不是?   且听他哈哈哈大笑了三声,心想这八面玲珑容宝金原来在这方面倒是注重的很,倒是不小心让他捡了个便宜去。   容宝金听了他这毫不避讳的笑,脸上红的更过分,一边暗自埋汰,达礼这家伙真是多嘴。   江衡也不再刁难,大方地让了开来,扯了手笑地别有意味:   “容二姑娘,请。”   若再扭扭捏捏,恐也不是容宝金该有模样,只见她理理自己的衣裙,便站了起来,又是平常容宝金该有的模样了,只是经过江衡身边时,身子却先于意始条件性的往旁边躲了一躲,好像真怕自己的味道熏着了他似的。   这使得江衡又不客气地轻笑了一声。   当然,这绿潭既是为了女子们沐浴所用,自然早已派了几位士兵前去,将四周清了场,而后便将车马队后退数百米远,给她们几人一个安心洗浴的时刻,临行前皇甫司文竟还特地叮嘱她们多多休息。   这想来也是世间头一回,数百米外有无数人,而她们却在这汪绿潭中宽衣解带,肆意寻欢,说来也是奇特,等回到京城将这段子送到有名的戏班子里有说出来,怕也是要逗得许多人乐开怀了。   当然,那俩个临危受命的小丫鬟便要兢兢业业的多,守在水边不时地四处张望着,谨防有什么不法之徒闯了过来。   容宝金早已拉了容七如水,香肩外露黑发如洗,这般在水中自在,当真如出水芙蓉,别有另一番美感。反观另一边的容七,却要憔悴的多。   这人也颓靡了好几日,容宝金先前放着她不管,也是晓得容七自小适应力极强,但凡有什么伤神劳心之事虽免不得消极颓靡一阵,但往往过不了多久,家中老三又嘻嘻哈哈恢复如初,唯独此次,这么些天了仍没好过来,这般苦大仇深,也不知从哪里受了什么刺激似得。 第59章 北鹤名茶   她凑过去, 容七却突然说:   “二姐,你且离我远些,这么一对比我可生的太丑了。”   容宝金从善如流:“纵使不对比你也是丑的,有何畏惧?”   容七嘿嘿嘿笑了三声:“那倒也是。”   容宝金还是凑了过去:“说吧,最近又遇着什么烦心事了?这般魂不守舍的,难道赶走绿荷对你有如此大的影响?”   容七想, 她二姐好不容易洗上澡了, 心情定是极好极好的, 现如今竟然大发慈悲地要发挥姐妹之爱好来宽慰她来了。   容七却铁了心地, 只离她远远地,开始就着河边穿衣裳,这厢容宝金无奈一笑, 倒也不逼迫。   虽只在山间小潭,但终究还是洗上澡了不是?神清气爽半分, 余下的路程也显得不那么枯燥无聊。   容七也这么一路阴鹜地, 若有所思地到达了夏丘国。   皇甫司文依照承诺, 并未先一步回到军营, 而是先将容宝金等人安置在了临近的一座小城镇中,离着军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十几里路,快马加鞭不足半日便能到达。   待到将他们安置妥当, 皇甫司文也正式地同容宝金道了别,只说他们在这此处有什么不便,便书信一封叫人送到军营来,届时自有人来接应。   唯一不足之处便在于, 他们所投身的小镇乃隶属于夏丘国范围之内,因而皇甫司文行动起来也诸多不便,且再三叮嘱他们万不可泄露自己乃大庆人的身份,现如今两国交战在即,民间不稳人心惶惶,若在如此敏感的时候生出什么事端,恐无法全身而退。   因着皇甫司文此人既身为赫赫有名战场上立功无数的大将军,身上总不自觉的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就连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听起来好像也要严肃的多。达礼便颇是忧心忡忡地,向着容宝金道:   “小姐,我且好好劝过您了吧,此番如此危险的时候便不该来这劳什子夏丘国,气候干燥害的您脸上冒了些小痘痘不说,还莫名其妙地但上了性命攸关的祸事,你且说,这便是您想要的,四处瞧瞧?”   容宝金也晓得这丫头嘴虽平日里碎了些,但那些碎碎念透藏着的真情实意也动人,但也懒地同她争辩,只幽幽地品了品方才店小二放置在桌上的茶水,道:   “谁说出来游览便一定要趁着五湖四海天下太平的时候?要我说那才真正算的上无聊,若人人都看的是一样东西,那纵使它再珍贵,也未免失了新意,现如今两国交战在即,双方也定有另外一番新局面,我们正好身处两国交界地带,正好两边都能走走看看,岂不乐哉?”   诡辩!当真诡辩!达礼气呼呼:“您啊,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呢,这般糟蹋自个儿。”   容宝金却抿嘴回味了一下,复而又道:   “这茶味道怎如此熟悉,好似在哪里尝过似得,老三,你来试试。”   容七得了召唤也听话,当即端着那杯茶凑到鼻尖,初初闻到这股味道时容七便目露疑惑似有灵光闪过,等彷如嘴里一尝,这才如梦初醒,这分明便是那时温如沁最为喜爱的,味道有些奇特的茶。   当时只知这茶产自北鹤,却不想如今在夏丘的一处小客栈中尝到,容宝金觉得奇妙,叫了小二哥来多嘴问了一句,对方也颇是得意地答:   “如何?我家这茶同那北鹤赫赫有名的竹尖儿味道是不是无异?”   以他所言,既是‘无异’,那便说明这并非真正的竹尖儿,而是相似度极高的赝品,再一想,答案也呼之欲出。   且说这夏丘国地形多以山为主,靠黄土谋生,因而是周遭数国中数一数二的产茶大国,既是产茶大国,那想要种出类似北鹤竹尖儿的茶来也并非难事。   果然,小二哥又说了:   “放眼整个中原大陆,还没有我夏丘国种不来的茶叶,这竹尖儿虽非真正的竹尖儿,可这味道却以假乱真,就是来了个个别行家啊,恐怕也品不出什么不同来。”   语毕,一声叹息。“非也非也,你这伪竹尖儿虽与真正的竹尖儿在味道上有九成九相似,但终究还是赝品,败在了最为关键的一步上头。”   那小二哥不甘:“哦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个行家不成?那您且说说,我店中的竹尖儿,究竟是败在了哪一步呢?”   容七趁此机会又喝了一口,随即失望地摇了摇头:“却败在了余下的那一成里,便是其中那股极具辨别性的腥苦味。   初初尝这味道时,品尝者定皱了嘴鼻大呼不适,可若再品几口,抵过那刺人的腥甜之后,这时原来那些积攒的苦味却犹如加了什么神奇作料般,在舌蕾间巨变,生出一股犹如山间嫩叶清芽儿尖上那滴朝露般甜美之位。   此为其为何得了这‘竹尖儿’一名的原因,也是其区别于你这店中伪竹尖儿的关键所在,你们只学得了这点皮毛,得了这开头的苦味,可我这都品了好几口了,却没有一点那竹尖儿味道窜出来,小二哥你且说,你这算不算败了呢?”   何曾想,容七也有这般伶牙俐齿思维清晰而强有力地表达的时候,这么一番说下来,瞬间躁红了那小二哥的脸,有些抬不起头来:   “想不到姑娘竟是行家,竟晓得这北鹤鲜竹尖儿,真是失敬失敬。”   容七哈哈笑了两声,拂拂手便让他退下了。   容宝金可谓对她刮目相看:“想不到我容家一向好吃懒做的容老三竟也是个暗地里博览群书的主儿,当真学识渊博呢。”   容七晓得她在打趣于她,方解释道:   “ 二姐你可别再挤兑我了,你明知七七腹中空空,只不过曾听人说过着北鹤茗茶的事儿,因着那人爱它的紧,七七也有幸品过一两口,这才依葫芦画瓢,卖了买瓜呢。”   这人自然便是温如沁了,想起她,容七不免分神地想她如今一边做着温如沁,一边又做着另一个温如沁,也不知近况如何,现如今皇甫靖大战在即她可知晓?   容宝金也猜出她话里这人是谁,淡淡地挑了挑眉也不再说话,因着他们这一行需要耽搁个好几日四处游览,索性便就在这客栈住下了。   客栈里的东西虽好,但也承载了店家些许精明,总比不得自己花了钱买来的东西安心,既然她们打算常住下来,那便得花钱购置些日常用品,好好规划一下。   达礼与吉祥两人这一路上都很积极,不时便将消息打探了回来,说这城镇每三日能赶上一次市集,届时人声鼎沸定热闹的很,虽没有京城那般五光十色,若要购置些日常用品也是鼎够了。   恰好,明日便是赶集日,她们长途跋涉许久正好能趁此机会好好修整一番,明日上了市集再作打算。   两位丫鬟为主子铺好了床铺也各自安好,回房睡觉了。她们共开了四间房,两位主子各一间,两个丫鬟共享一间,而余下的江衡等人便要辛苦些,好几个大男人挤在一间房里,蒸饺子似得。   夜已深,折腾了这么好几天,众人也乏得很,皆沉沉睡去,堕入梦乡。   容七倒也很想睡下,可一闭眼,这么些天她刻意回避着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便涌了上来,将她睡意扰地全无,自然睡不着,既是睡不着,索性搬来了小板凳坐在床边,细细看着院子里黑漆漆的夜。   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如何,只瞧见一抹白衣一闪而过,容七睁大眼还揉了揉,却什么都没看见,依照以往的经验看来,的确是有什么人一闪而过了,她的眼也没有这么花,且那白衣看起来,莫名地就让她想到了温如沁。   说不定真是她呢,反正这人向来也来无影去无踪的,天地之宽她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何遑这夏丘之地还存了个皇甫靖呢。   容七这样坐到半夜,睡意没等来,却猝不及防地等来了一场夜雨。   来地匆匆忙忙,下地淅淅沥沥。   容七赶紧合上窗户未免雨水飘了进来,这般无趣地又躺回了床上,也不知耽搁到了几时才合上了眼。   第二日朦朦胧胧地醒来一看,雨竟然还在下,虽不及昨夜那般淅沥,但也有四处飘斜毛毛细雨。   容七首先想到的便是:完了,雨下成这样,这市集定是去不成了。   她这话说的也没错,可容七却还以为自己是在大庆呢,殊不知这里是夏丘。   因着夏丘气候湿热多雨,因而每处摆摊卖货之商人处都安装上了一个小蓬子,专门挡了雨水用。   这点小雨早已司空见惯,竟是没影响三天一次的市集半分。   因而虽惊讶,他们还是照常地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我要和大家商量一件事~ 因为某些三次元难以描述的原因,我思前想后决定换个文名,将现如今的《傻白甜上位记》 换掉,特来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自己也很纠结,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如果没有~我就自己想一个,啊 纠结啊。   究竟换不换呢,如果换又该换哪个呢。   希望征求一下小天使们的意见,希望看到的小天使们邦邦我嘤嘤嘤。 第60章 (必看)改名通知!!!   其他人也很惊讶, 说这夏丘国民当着爱雨不成,竟在如此天气也热火朝天地办起了市集,且还办地如此有声有色,即使是在客栈里头,也隐约能听见外面各式各样,不绝于耳的叫卖声。   既是如此, 丫鬟们也‘勉为其难’地找来了几把伞来, 假意抱怨地说这市集是不得不去了啊。容宝金自然能看出这人眼里的期盼, 心知这雨中市集, 确实对她们来说有些新鲜,于是也不阻拦了。   便也收拾收拾,求了一双底子稍厚的鞋, 带足了银两出门了。   容宝金曾在一本小说上瞧见过夏丘这个独特的文化,那书名为《历国游史》, 便是由某位畅游天下不拘一格的游者所写。   书中语言精妙, 生动诙谐, 并非单调地以就事论事的角度来书写每个国家那些值得有人观览的景点, 《历国游史》更为关注的乃是每个国家隐于那些雄伟建筑后的,那些民风民俗,代代传承且有趣的事物, 当属有意四处观览亦或正在观览诸国的游人们必备之良物。   这夏丘国的雨中市集,容宝金便是提前从此书上得来,因而今晨瞧见雨才未见一丝慌乱。   都说凡事皆以眼见为实才最好,就算是听来的, 看来的,也难免有不少缺漏,今日一见,她们才方明白了什么叫‘百闻而不如一见’。   书本上关于夏丘国雨中市集的介绍其实也不少了,整整占了一页篇幅,那位神龙摆尾的作者也极尽费心地将其细节之处描写的十分精妙,使人能不自觉地陷入其中,脑中开始想象那片美景,足以见得这作者本人对于夏丘雨中市集的喜爱。   可想象总归是想象,即使在脑中精细地将那画面与细节一字不差的绘了出来,可比起真实物景来,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直到他们真正见到了这享誉邻国的雨中市集,方感叹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一排排面上打了蜡因而并不渗水的小顶棚支在离摊主们不过两步路的地面,辅以几块数十斤重的大石将中间那根细杆围住,既可以稳稳地将那顶棚给撑住,也不至于耗费其他人力物力来。   委实是一个好方法,容宝金初初瞧见它便赞善有加,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为她所问的那个摊主乃是专门卖些女儿家首饰物品的,被问起这顶棚一事时显得有点不耐。   “小哥,你且帮我把这些首饰包起来。”   “得嘞!公子您且等等咯。”   摊主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忙接过那面值不斐的银票宝贝地塞进怀里,开始热络地为他们选起首饰来。   容宝金转过头去,并不吝啬地对江衡微微一笑,颇有些赞叹。   达礼问道:“江公子一个男人买这些东西来作甚?”   江衡也低声道:   “不买,怎么从他嘴里套着话,人家做生意的,哪里有闲情陪你唠嗑,经商之道最讲究钱货两清,说到底,也是个买卖关系。”   容七道:“万恶的奸商啊....”   吉祥捂住她的嘴,叫了几声小祖宗。   这番,江衡接下了摊主递过来的首饰随意放入怀中了,这才有条不紊地道:   “这顶棚.....”   话说到一半呢,方才还抗拒的很的摊主便热情地介绍了起来,那般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惊地达礼目瞪口呆。   “说道这顶棚啊,那有一个人便不得不提了,这人便是阮姑姑!便是她,早年在游历夏丘时,适逢下雨。   眼瞧着百姓们无法将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货物卖出来,姑姑心怀恻隐之心,故发明了这个办法传授与夏丘众民,这才有了眼下闻名众国的夏丘雨中市集这一说,若是没有姑姑,哪里还有现在的我们啊,要知道,彼时姑姑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已经能有如此成就。”   从这位摊主说话的语气与他说出的话来看,足以显示他对他口中这位‘阮姑姑’的敬重,这人看着约莫有三十来岁,而她口中的姑姑若依着这雨中市集开始出现的时间来推的话,到如今至多不过双十,委实年轻的很。   能叫一个三十岁的男子唤作姑姑,想来也是个妙女子。   “小哥儿你说的这般起劲,那究竟这姑姑是何许人也?你唤他姑姑,莫不是他乃你家中亲戚?” 达礼的好奇心总是异常旺盛。   那摊主却叫人拂了逆鳞般:“姑姑便是姑姑!哪里是我等小商小贩能攀比的了的?姑姑并非夏丘人,身份神秘的很,见过她面的人为少数。   有人说姑姑乃是那万恶的大庆人,也有人说姑姑来自不远处的北鹤,众说纷纭,却没有准头,究竟姑姑真实身份是什么,至今也没个准信儿。”   达礼瑟缩了下,又板起身子哼了一声:“行行行,就属你那了不得的姑姑最好了,都未曾见过人家一面,捧得像尊佛似得....”   她这话因着容宝金以示惩戒劈在她头上的一记手刀而阻断。一行人告别了那愤愤不平的小哥儿,继续逛了起来。   夏丘国并不地大物博如大庆,比起京城自然比不得,但胜在地处山区,都说一座山相当于一堆宝,滋育着无数生物谷,其中不乏些世人少见,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算是寻常的市集,卖的也是那些个不寻常的东西。   待到她们买齐了所需的日常用品,眼光却早已胶在了周遭摊位上,有不少颜色鲜艳的果子,还有些形状奇怪的瓜果蔬菜,那些刚从山上挖下来还带着朝露的人参娃娃也精神得很。   这给他们唯一的感觉便是一个鲜字,这市场中所有的东西便是一个鲜字足以概括,皆是来自背后几座大山的恩赐,承载了无尽的生命之力。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这之中,达礼尤其对一种颜色艳丽的蘑菇十分感兴趣,那蘑菇小小的,配上青的红的,颜色各异的外壳,看起来精巧可爱委实十分讨人喜欢,她割舍不下,故自己掏了钱买了些。捧着那群小可爱们笑的欢实。   全然忽略了身后店家欲说还休的模样。   待到她们过足了瘾,正要启程回客栈时,容七在某个不经意地转身时,又瞧见人群中尤其突出的那抹白色身影了,纸伞挡住了她的面容,容七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是可疑,江衡突然挡在她面前:   “容三姑娘,咱们该走。”   容七对着江衡的心理阴影还未散尽,现在猝不及防地同他面对面,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不,抚着胸口念了几句经。   因着江衡这么一闹,待容七再看时,已经瞧不见那抹身影了,她觉得无趣,便也跟上去,追在她二姐屁股后头打道回府了。   离着他们落座的客栈约莫有数十米外,江衡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厉声喝了停。   容宝金问道:“怎么了江公子?”   却见江衡微微眯着眼环顾四周,向来都懒懒散散的人眼下也有了些许警觉:   “容姑娘不觉得,这附近突然多出了许多人吗?且还带着如此浓烈的外来人的味道。”   容宝金听罢觉得好笑,这人与人之间难到还分外来人和本地人的味道不成?   她定睛一看,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一番四周,许是经过江衡提醒的原因,她越看有几个人越是可疑。   那些人全是些精壮男子,长相并无多特殊,身着布衣与寻常人无异,但那气息,亦或他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小心,皆暗示了这群人身份的不凡。   “看来小客栈里,怕是来了位贵客了。”   江衡道,语气有些嘲讽。   容宝金听出他话中略微带了些不悦,也不知是因着这屋中人还是谁,莫非他已经知道里面是谁?   果然,正如江衡所预测的,在他们走往客栈乃至进了客栈这一路,皆遍布了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或四处走走瞧瞧装作寻常人,或进了客栈点了清酒小菜做掩饰,反正总带着股不自然罢了。   这又是哪位贵客光临,方能引得这么多人将四周全全包围来护着他以防意外。   上了楼,果见某间房外站了两个护卫把守着,其中一人见着她们作揖问好:   “容姑娘,你们回来了。”   容宝金挑挑眉,看来这还是一位与他们相知的贵客了。   另一人推开了门,正对着那门的小桌前坐有两人,其中一人乃是笑眼眯眯地皇甫司文,而另外一人嘛....   这时容七也不疑有他地踏了进来,而后听见她二姐语气平淡地道:   “ 容宝金见过皇甫将军,七皇子。”   她那僵着的脖子猛然抬起,正好瞧见面前玄凌握紧手中酒杯朝她举了举。   容七心想,此人真乃阴魂不散也。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文名已改,纠结很久很久,然后终于确定了……哎 随意滴吐槽我吧,但请不要抛弃我233333   之后会会换封面,要是诸君看到收藏列表里突然出现了一篇陌生的文,请不要吝啬滴点进来看一看,是我呀! 是忠犬八呆的故事呀~ 莫要残忍抛弃我哟,么么哒。   望诸君理解,么么哒。   PS: 本章中出现的阮姑姑,就是存稿文《扑倒那个废柴帝》的女主啦,我很喜欢的人物,有兴趣的小天使请预收一个,么么哒。 第61章 最爱的人是自己   皇甫司文会来她不意外, 何以玄凌也来了这夏丘之地,这不是在京城,且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怎么样需要三日以上,这便说明玄凌此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已计划了许久, 还有外面那些暗中护着他的侍卫, 若没有一番缜密的安排, 他们是不信的。   “坐吧, 此事我也正打算同你们好好说一下。” 皇甫司文招呼她们坐下,承德随即为他们满上几杯茶水,只见皇甫司文看了看玄凌, 稍微解释了下:   “七皇向来都对北疆战事十分关心,前几日老夫同他说起夏丘即将谋反之事, 七皇便做了与我们一道同行的决定, 只是临出发前被一些杂事耽搁, 这才晚了我们一天到达。”   他这番解释, 敷衍的成分也大,玄凌究竟为何而来,又将去往哪里皆一笔带过, 想来也是,玄凌这这等风光正盛的人,是断然没有义务同他们报备自己的行程的。   容宝虽晓得玄凌此次跟着来目的定没有这么简单,但她也懒地在里头多做文章, 因着这显然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尤其再看见容七低垂着头一副疲倦模样怕是累着了,容宝金也不再过多寒暄什么,客客气气地同那两人打了招呼,便要告辞。   容七站了起来,容宝金不经意间一瞥不觉淡然一笑,只觉得这七皇子端着茶杯望着容老三的模样有些奇怪,相反地这一次略显冷淡地的竟然是容七,与数月前完全南北颠倒。   她们回了房,将方才买的东西简单收了收,几人也不慌着回各自的房间,全俱在这一间屋子里不时说这话。   这时,达礼提出了最为关键性的一个问题:   “小姐,江公子去了哪里?”   方恍然大悟,这江衡不知从何时起便不见了踪影,究竟从何时起的呢?也算众说纷纭,达礼说自己仿佛记得是在他们进入客栈的那刻起,容宝金却觉得好像在那之前,那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公子便不见了人。   这问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容宝金想起容七与玄凌那段曾经的‘露水情缘’,又想起这几日总精神不济的容七,收了收心思,半是打趣半是打探地问道:   “老三,现如今你这曾经的心上人同你在异国他乡相会,你且如何看待?”   容七当然不会笑眼眯眯地对她说什么开心之类的话,但她也没想到容七竟然会如此严肃地皱着眉头对她道:   “烦人。”   说罢,容七便脸色不大好地起身回房了,吉祥跟了上去。   何以短短数月的时间,能让容七对玄凌的感觉颠覆至此,看来她这妹妹啊 ,也是个在感情上非黑即白的性子,爱的相反便是恨,竟容不得半分中间地带。   容宝金笑叹,这浮生一个情字啊,当真是裹了糖衣的□□,坏了人生不说,还空填许多烦恼。   委实不值当,不值当。   “确实不值当,不值当。” 这时却从窗外传来声熟悉的感叹,江衡身手矫捷地翻窗而入,利利落落地便落了地。   他见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苦叹声:   “怎么人都走光了?那我这坛好酒要给谁喝?” 他从怀里摸出甁夏丘当地美酒,亏得他这又是翻窗又是爬树的,酒倒一点没撒。   “哎,好酒就是要大家一起喝才美味嘛。”   容宝金问:   “我方才可是一不小心讲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衡随意地点点头,将酒杯推到她边上,仍有一点遗憾:   “就剩咱两了,来吧,尝尝这夏丘国最为有名的女儿红。”   “女儿红?原来江公子年纪轻轻,便有了位快要出嫁的女儿了呢。”   江衡打趣道:“这又是什么劳什子的陈词滥调?谁说这等美酒便只能在嫁女当日才能喝上一回?这一生才能做上一次的买卖也委实太亏了些,不妥,不妥。   人生在世啊,便得及时行乐,有酒便喝,有肉便吃,就像你方才说的,这男女私情啊,委实劳神伤心的很,既是如此,那边不去碰触便是了。”   容宝金执起那酒杯浅抿了一口,的确酒香浓郁,回味无穷,相传这美酒女儿红乃是生了女儿的父亲在女儿出生当日便要院中埋下,待到女儿凤冠霞帔出嫁时才拿出来的好酒,味甘醇浓厚,可江衡又是哪里得来的?   许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江衡又道:   “我方才在外头眼瞧着一家屠户嫁了女儿,那家还算富余呢,尤其不缺那些个野鸡啊野兔啊。   对了,还有那几坛刚出土的美酒,那可是我隔着老远都能玩闻到的美味啊,我这人呢,就爱酒,好酒。临行前便顺带地捎了一瓶回来,放了靛银子在地上,也算有买有卖。”   这番诡辩,容宝金也懒地同他争辩一番这‘盗’与‘买’究竟不同在何处,好歹他还晓得给那屠夫留下了银子不是?若不然,那可就真正地成为了个强取豪夺的不法之徒了。   她想起江衡方才那番言论,又问道:   “对了,方才你去了何处,怎么突然地便不见了人。”   “人嘛,总有三急。” 他答地也算游刃有余。   容宝金又问:   “那江公子是否也认同我说的,从此远离这男女□□,时刻做个头脑清晰之人呢。”   江衡听罢,还真是皱了眉微微思考了一下:“我?我且随缘二字吧。”   好一个随缘。   这边容七就没有这么悠闲了。   只因她方刚踏出容宝金的屋子,行不过数十步,已经瞧见那倚在阁楼边,半撑着手臂看着自己的高岭之花了。   容七想:完了,他这是特地来堵她来了。   若要换在以前容七是断没有自信说玄凌做什么什么事情是为了自己的,可经着上次她在宁王府那一番,容七饶是再为迟钝,也晓得些许玄凌的心思了。   当然,她的意思也并非玄凌真是欢喜她,爱慕她,情深意浓到离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地步,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正如她原来曾说的,玄凌之所以会如此,也不过是因着她不再追寻着她罢了。   他的人生一路走来太好,太顺,最不缺的,便是他人腆着脸的阿谀奉承。   也正是如此,容七上辈子那样掏心掏肺的对他也换不来一句好话呢,因着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好。   那时候的容七相貌又不出众,抵不上他身边那些个貌美如花的莺莺燕燕,什么都不讨好,自然引不起他的注意。   可这一世却不一样了,她做了捉弄他甚至愚弄她,对他出手的第一人,容七虽然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意思,但仍然阴差阳错地入了玄凌高贵的眼,这方让玄凌对她生出了那一点点,畸形的占有欲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爱呢?玄凌此人啊 ,穷极一生,最爱的人终究只有他自己罢了。   因而容七只是走了过去,为表礼貌,她还是煞有介事地带了笑,这般朝着他走过去,客客气气地同他打了招呼。   幸好呢,一向同主子形影不离的承德没在身边,若不然,指不定他又要怎么对他摆脸色了呢。   此时外面还在下着雨,透过二楼外的栏杆可瞧见一楼的院子里小二哥们往往返返,为那些听曲儿的爷们斟茶倒水。   原来这院子里头竟设了一个听曲儿的小茶楼,自古出钱的便是大爷,眼下小二哥们可忙地飞起。   “你猜这出戏是唱的什么?” 玄凌心情颇好,竟主动地同她搭起话来。   容七本想就这么各自僵着一直到头呢,眼下玄凌既然主动开口了,那她怎么样也要接上一句不是?   正巧那说曲儿的说客拍了拍手中折扇,掷地有声地道:   “却看那青城山下白素贞,为报五百年前的恩,固化作人身——”   容七道:“这唱的怕是那抛弃妻子的陈世美罢?”   玄凌倒也不予置否地眨了眨眼,又安静了一小会儿,底下故事正说道许仙与白娘娘西湖初相见,容七听得正起兴,又听一声:   “我上次托人送来的书信你可看了?”   容七想了想,故猜测他许说的是关于她爹谋反一事的另外一个同谋,于是随口道:   “七皇子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容七哪里有这个能耐呢?”   玄凌又问:   “那你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他说这话,自然就是心中早已有了怀疑的对象,故才来讨她的话来了,容七之前还疑惑,何以那封信会没头没脑地突然送给她呢,眼下略微一想,也明白了。   于是无奈地道:   “七皇子若是有什么怀疑的人,只管去调查便是了,反正容阿呆整个人都在你半只手中,你还顾忌什么呢?”   “若真有如此简单那便好了。”   意思便是,他虽怀疑容阿呆便是当年同容长泽一同谋反的另一人,但却苦于调查未果,找不到一点证据来证实自己的观点。   容七再一想,终于明白何以玄凌会将那封信送来给她了,纯粹做了个扰乱视听的作用。 第62章 断水河来莫断水   容七反应了一下方回过头去, 一双清朗美目看着她,且还不是随意地一瞥,而是可以勉强称得上深情注目的眼神。   容七首先便是鸡皮疙瘩流了一地,便撑不住了,抢在他说话之前说了句:   “得了,您还是恢复正常些罢, 反正不管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说什么呢, 我都一概不理睬。”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重了, 毕竟玄凌的脾气她还不了解?他现在还愿意这般拉下脸皮来讨好她,无非是因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占有欲罢了,若她真是‘恃宠而骄’惹怒了他, 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容七故又换了种委婉的说法,伸出纤长的五指在他眼前晃啊晃, 假扮成了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   “天灵灵地灵灵, 妖魔鬼怪快显灵!走!”   她对玄凌说:   “七皇子莫慌, 您这是中了失心咒, 做事说话都不像自个儿了。”   玄凌的脸色果然一瞬间便冷了下来,可容七还是很庆幸了,至少他没二话不说就叫人把他拖走不是。   “你走吧。” 玄凌终究还是赶她走了。   他这人性子就这样, 就算非要对付他,也要掐着他性子里的软肋来。   容七于是也这样顺利地脱身了,心想,玄凌对她的耐心恐持续不了多久, 眼下还人为地被她给一再拂了面子,他这耐心啊,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这场雨,竟下个不停,一晃又是一日夜过去,雨水仍淅淅沥沥,时而倾盆,时而绵绵,反正总得不来个光明正大的晴天就是了。   玄凌也在容七隔壁屋子住下了,人虽然处在这小城镇里一个小客栈里,排场却是大的很,时常能瞧见承德端着那些小二哥送上来的饭菜拿着银针一试再试,这般耽搁了好一会儿,才能送到主子口中。   容七虽晓得,这对于他那般身份的人来说是稀松平常之事,皇子嘛,尤其还是最为得宠的皇子,免不得其他兄弟们迫害,安全自然是第一位。   可容七还是忍不住吐槽,心想这般偏僻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歹人能随过来?就算随过来了,怕也逃不出那日夜守在客栈外头的侍卫们的法眼,再者说了,经承德这样挨个试了一轮之后,饭菜都冷透了,还有什么吃头   她故感叹,这身为皇家种,也不全是好事啊。   倒是有一点值得注意,自从玄凌来到此处后,皇甫司文造访的频率便高了许多,隔三差五地便要来一次,看来是有军中要事要同他商讨。   这时候容七又忍不住要吐槽了,到底是风头正盛的七皇子啊,竟也能让镇北大将军皇甫司文这样跑前跑后的追随者,他便不能直接去了军营你好我好大家好?   哦,不对,容七转念一想,那军营是什么地方,条件艰苦不说,还危险的很,自然不行,不行。   她其实猜对了一半,皇甫司文确是为了这军中之事来找玄凌。   “现如今我军兵马粮草已经备足,按理说是无后顾之忧,只等这小小夏丘国开战。可老夫这几日眼皮却总跳不停,之前从未如此,倒还生出了些小女儿家的担忧来。”   皇甫司文如是说道,看了看面前凝眸沉思的人。   许久,玄凌才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两军未来若是开战,怕是选在大庆与夏丘交界地带的西北方,那片名为菏泽地的山丘吧。”   能防能守,且地形宽阔,既是对双方有利,但反之,也极易陷入胶着之态,折耗粮草不说,还损兵折力,之于两方都不讨好。   皇甫司文心知以他心细的性子,自然早已派人将此地各处的地形了解的□□不离十,于是点了点头:   “与我猜测无差,夏丘若是要开战,恐十之□□都选在那处。”   “可若是这样,无论是我军还是夏丘,彼此各占了地利,进退皆各有各的优势,可若是贸然前进或一味后退那优势又会减半,恐会让战争停滞不前,举步维艰,因着双方都不肯过多进攻。”   这显然也是皇甫司文所担心的,夏丘虽小,但也是一国之力,尤其还暗暗地得了邻国商永的一臂之力,仍不得小看。   其实依照皇甫司文的性子,哪里会顾及这么多?他向来骁勇善战,一旦上了战场便是红了眼只管六亲不认地杀,毫无惧意地挺进便是。   可现在不一样,现如今这场战事来的匆忙,夏丘现在也还在明处按兵不动地观察着他们,夏丘都城卞河近几日来加强了守城护卫便是最好的证据。他们在等着最好的时机,夏丘帝又何尝不是   因而纵使英勇如皇甫司文,眼下还得听从玄凌的话,从长计议,因而他特几次三番来找他,二人力求商讨出一个最好的法子来。   玄凌又问,有些游刃有余:“倘若两方战事陷入胶着,那必有一方沉不住气,变着法儿的从后方突击,旁敲侧击也好,欲打破这一势态,取得那关键性的一战。皇甫伯伯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自然,七皇果然高瞻远瞩。” 皇甫司文十分认同他的观点,可这道理虽明白了,可具体如何实施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们输,便输在了对地形的不熟悉上,究其结果,便是要早于夏丘找到那至关重要的一处地方埋伏着,在战事停滞不前时趁敌不备一举拿下。   “不知皇甫伯伯知不知道一处地方,名唤夺命沟。”   却看皇甫司文听了这名字神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夺命沟,正如其名所唤,相传乃是夏丘名河断水河在中游地带生生冲出来的一处山谷。   这断水河之所以唤作断水河,并非因着其水量稀疏时常断流而得起名,真实原因恰好相反。   因着夏丘一年四季多雨,断水河的水量经着长年累月的积累十分惊人,惊人到,夏丘每每生了生了什么涝灾,定是与断水河脱不了干系,百姓苦不堪言,因而特取了这么个名字,盼的啊,就是这断水河能时常断断水。   而夺命沟,便起源于其中一场洪涝中。   下游的百姓们为阻挡断水河水肆虐,故自发地筹了钱来修造了一座大坝御洪,果然,在那大坝建造完毕不过几日,断水河突然直流而下,一泻千里。   要说这断水河当真水量惊人呢,竟顷刻间将百姓们建造的大坝冲垮,数米高的大坝倒下,断壁残垣堆积在一起,倒也形成了一处天然屏障。   凡途径那处屏障的河水皆逆流而上,在那数米宽的地方不断回旋冲击,久而久之,竟活生生冲出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河沟来,那河沟可真大,不断蔓延至沿途森林,经年累月,竟在那片地区形成了水中有林,林下有河的独特的地貌。   其形险恶,且地势凹凸不平,若选些会水性的士兵前去埋伏,趁夏丘不备杀个满盈也的确是个好办法,可物极必反,这也是十分危险的一次试探。   且若是他们能想到此处,夏丘帝又怎么会想不到?   “非也,” 玄凌使他安心:“夺命沟向来为夏丘国民视为鬼魅之地,乃天工开物之果,坊间流传在那夺命沟底下住着夺命水神,因而夏丘国向来对这地方敬而远之,即使要开战,夏丘帝怕也不会贸然进入此地,枉顾民意执意而行。”   玄凌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若我大庆想在这场战事拔得头筹取得主动,那便尽早派兵进驻夺命沟,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皇甫司文沉吟片刻:“其实这法子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终究太过危险,因而才特意避过。”   玄凌笑了笑,有些了然:“您纠结的,怕是究竟要不要由子云来带着这批兵力前去夺命沟罢。”   皇甫司文叹息:“终瞒不过你。靖儿来军营也有一段时日,虽非一无是处,但也少了些让众人完全信服的功绩,此番若能在夺命沟一站,定能在军中威名远扬,可此行太危险,我倒能看的开。   可你也知道你那伯母多疼爱他,若靖儿真出了什么意外....七皇,此事你且看如何?   于公,你奉皇上亲命督守此战,于私,你与靖儿情头手足,我今日来,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此番前来,亦是听听独子的挚友对于此事的看法,他终究还需有个人,在身边推他一把,毕竟这次下决定的对象不是他人,而是他皇甫司文的独子啊。   玄凌叹了叹:“此事全得看子云意欲如何,不过我倒愿意同皇甫伯伯打个赌,他定会欣然应允。”   却看皇甫司文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应了他一句:   “正巧,老夫也是这么看的。”   屋外,容宝金却渐渐皱了眉。 第63章 我是谁?   “报——”   这厢皇甫靖听到这声, 立马放下手中的卷轴,佯装正经地轻咳了几声,然后对着那急匆匆穿着盔甲跑进来的士兵道:   “小田啊,我都同你讲过什么多少次了?遇事当不急不躁,怎么你还是这么慌张?”   小田名唤田海,三年前加入了这支军队, 现如今也担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自皇甫入了军营以来, 与他交往倒是甚密。   田海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哟, 擦了擦额角的汗,咽了咽口水:   “大事!大事也!皇甫将军回来了!”   皇甫靖瘪瘪嘴:   “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田海复而又道:   “教官您是不知道呀, 皇甫将军这次还带了一个人回来,那模样真的可俊俏了, 一看便是京城来的, 还听见他叫什么七皇, 七皇的。”   田海说着说着却也有些玄乎, 越想越是不对劲,能让自家不怒自威的皇甫将军如此笑脸相迎,且还唤作七皇……   怕是!   却看这边, 皇甫靖面上大喜,拍案而起:   “阿玄来了?快,快请进来!”   阿玄?相传那朝中最受宠爱的七皇子大名便唤作玄凌……   “小田,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七皇子给请进来了?”   七皇子……果然是那等贵人啊, 可怜田海,还陷在自己的妄想中出不来,皇甫靖呵斥了半天也不见人有什么反应。   这人真是太不像话了!皇甫靖佯怒地摇摇头,决定自己亲自出去会会那多日不见的好友。   他行至一半,只听一声玉石般悦耳的声音自帐外传来:   “不用了。”   皇甫靖心中大喜,果见有人掀开了帐篷,走了进来,男人面如冠玉眸如星,一袭如墨青丝别以一青玉细簪轻轻别住,身形颀长,气质卓越,这般望着他,唤了声:   “子云,别来无恙。”   一瞧见玄凌,皇甫靖自然激动得很,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天在军营故作了许久的威严,扶上他的肩,尽诉想念:   “我还以为你还有几日才能到呢,哪想你竟然如此快!”   玄凌淡淡一笑,却是后他几步进帐的皇甫司文清了清喉咙说了句:   “你那被人狠心退婚的未婚妻都到了,七皇如何能等的?”   皇甫靖脸色微妙地一变,悻悻道:   “爹....”   皇甫司文说这话也是含了些抱怨的,恨其不争,本想着眼下容宝金来到这北疆之地是多好的机会,异国他乡股孤苦无依的,若是这傻儿子稍微开下窍前去慰问几番,这事情怕也不是眼下这般让他气呕的地步。   可皇甫靖倒好!一说起容宝金来变吱吱呜呜地,全然没有个大丈夫模样,且说容宝金来了有几日了,这小子倒好,竟然一次都未曾出过军营,就连平日操练累了去附近城镇喝口小酒的习性也没了,这不是在刻意躲着容家那群人是什么?   皇甫司文私以为容宝金既然这一趟选择前来,心中定时存了些割舍不下皇甫靖的意思,可人家一个大家闺秀,莫不是还要恬不知耻地寻到军营来求你皇甫靖见上一面不是?   哎,可惜他这愣头楞脑的儿子啊....   皇甫司文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   “行了,赶紧跟我来,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玄凌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这使得皇甫靖顿有一股不祥之感,对于皇甫司文眼下要同他说的话,他亦有些敏锐地感觉到了。军中近日来的首要大事拢共就那一二件,要说猜也不难猜。   果然,皇甫司文面色有些阴沉,正式地同他说了夜袭夺命沟之事,皇甫靖当初入军营,便是依着操练军纪提升士气的目的而来,自到了北疆后就担任了军营教头一职,说大不大说笑不小的官职。   若是军中常人,要混到如此境界怎么也要三五年,可皇甫靖不一样,他是他皇甫司文的儿子,他私以为皇甫靖将来是要超越他,成为大庆下一个战场神话的,而不是仅仅屈居与一个教头。   因而这一次夺命沟的任务,想来想去也只有皇甫靖能胜任。他对他的期望,也同样寄托在里头。   可皇甫靖此行带回的结果究竟是悲还是喜,就全看造化了。   许是知晓皇甫司文心中所忧,皇甫靖沉吟片刻,方重重点了   点头,下定了决心:   “既然那夺命沟乃是此唱战事能否致胜的关键之处,爹若是交于他人也不放心吧?那便由孩儿亲自出征,此行若真能如愿,将夏丘一击击毙,也算了结了你心中一桩心事。”   皇甫司文也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一刻,父子之间的心有灵犀足以让他们未言一字,便可直达彼此内心。   就连他那向来都性子冷淡情不外露的好友阿玄,也默默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待那两人走后,皇甫靖终究还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神色少见的严谨,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他想起方才他同皇甫司文说的话,当然,父子俩彼此也心知肚明,这心事,分为两重,一乃与夏丘的一战,二来,也是皇甫靖在军中威信的问题。   作为一个寻常教头,皇甫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认真敬业,和气友善,但也并非一颗人人都可以乱捏的软柿子。   可坏就坏在他的身份上,因着皇甫司文年轻时候威名远扬,战功卓越震慑诸国,因而得了个百人斩的名号。而身为皇甫司文独子的皇甫靖,自小便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他远在京城时还好,那些个不入耳的舆论只是偶尔有之,皇甫靖脸皮厚些,心思再愚钝些,便也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不一样,她已然来到了军中,成为了同他那神通广大的父亲并肩战斗的士兵中的一员,且还一来便当上了教头。难免他人对他期待过高,以为皇甫家要出第二个神勇大将军。   这也合乎常理,毕竟一条英勇无畏的龙,还能生出条姣不成?   皇甫靖这人啊,向来是缺根筋的,又加之他娘在家中整日为他灌输的,也只是为人之道当以开心为首,因而皇甫靖初初对于这些事情看得也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纵使愚钝如皇甫靖,也感到不对劲了。   他知道自己比起他爹来差的有多少,因而亦在默默地努力着,量的积累终能得到质的改变,皇甫靖知道,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足以破茧成蝶,独当一面的好机会。   可相反地,若任务失败了,等待他的,也许就是刀剑飞舞,赤染河山,沉尸水底,从此过往云烟皆散。   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贪生怕死乃人之无法泯灭的本性,贪嗔痴,爱恨妒,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自然都经历过。   他心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方有了一番感慨。皇甫靖是害怕的,却不是怕怕死,而是贪生,贪这世上那些他还未曾做到的,亦或想要去做的事情,贪那些他日思夜想,或有恩情,或有敌意的人。   人总到到了某个千军一发的阶段,才会拥有人生中寥寥可算得上顿悟的时刻,他这还未曾到千钧一发濒死之际呢,自己已经暗自感叹起来了。   好像自那件事之后,皇甫靖便平白无故地染了上了些惆怅,在军营这些天,夜里每每闭上眼,便有一抹清俊淡雅的身影闯入他梦中,一身素衣,唇角安然。是他的挚友如沁啊。   “如沁!如沁!”   可当他这样唤他的时候,眼前的如沁又会突然背过头去,他的身子如秋日叶落时那般轻飘飘的倒在地上,皇甫靖会大声疾呼:   “如沁!!!”   如沁的四周渐渐涌出些鲜红刺眼的液里,如沁倒在其中,安详隽永。   “如沁!”   可他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束缚,由身至心。他力大如牛,他浑身的肌肉紧实有力,可这却无法助他逃脱,助他去到如沁身边。   可他的身子是干干净净的,他的手脚干干净净,未曾有锁链相牵,他的周围也没人为他画地为牢,可他为何定住了脚步,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动半分呢?   “如沁!”   “如沁!”   他能做的,也只是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地,一遍遍地做着困兽之斗般的哀鸣罢了。   如沁突然动了动,他慢慢地爬了起来,依旧背对着他,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单薄且无力。   “如沁?” 皇甫靖不再无畏的嘶鸣了,他有些迟疑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眼前的‘如沁’仿佛有什么不对劲。   “如沁?” 这次,他又试着唤了一声。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些回应,如沁终于转过头来,面朝着他了,‘如沁’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目光犹如地狱鬼魅,阴间厉鬼,他的眸子一片漆黑,再不见一丝温情,这般直勾勾地,冤魂索命般地望着他。   “你来猜猜看,我是谁?” 第64章 小情人   皇甫靖猛地睁开了眼, 额角早已布满了细汗,他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无力地扶了扶额。   又做这个梦了....   看来无论他逃到何处,那些事情也到底藏在心中抹也抹不掉,皇甫靖稍微掀开帐子一看,外头一片漆黑且静寂,这个点儿, 万物都归于原始的平静了。   可他却在此时醒了过来, 且经过方才哪一出给惊得睡意全无, 这觉定是再也睡不着的了, 皇甫靖有些口干舌燥。   他故猜测许是方才自己在梦里喊得太用力了不是?难道自己当真喊了出来?皇甫靖想到这儿,也不免失笑几声。   因着在军营,条件也简陋的紧, 他身为教头,特才得了个独立的帐篷一边生活起居。当然, 这荒山野岭的, 就算住在帐子里条件也不见得多好, 多是一床地铺一方小桌子上面放由一壶味道寡淡, 早就分不清什么味道茶。   可这若比起那些也数十人为基数谁在一个狭小空间的士兵们而言,皇甫靖也是勉强算身在福中了,当然, 他也知足常乐,懂得知福。   可此刻摇了摇茶壶,里头却一点水声也没有,皇甫靖叹了声气将那轻飘飘的茶壶放下, 索性走出了帐子欲瞧瞧外头的风光。   而事实上,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什么风光可言,北疆的气温昼夜温差极大,若说天晴的百日里气温灼灼可将掉在地上的鸡蛋给煎熟的话,那夜里的北疆便能将那刚煎好的鸡蛋给生生冻住了。   今夜这天也委实寡淡的很,月亮是见不到了,可这星星怎么也一颗都不露面?黑灯瞎火的,皇甫靖出来时又只穿了件中衣,不过片刻已经冻得龇牙咧嘴,忙跑进帐子里寻些温暖。   一方白影如同鬼魅在不远处扫过。   空气中那股异于寻常的气氛又让他难以忽略,习武之人大抵在感受周遭异动方面是极具优势的,皇甫靖果断停了下来,一双眼不自觉地收紧,不放过一点缝隙地扫视四周:   “谁?!”   回答他的,是夜风四起吹动四周芦苇的声响。皇甫靖嘴里鼓囊了一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帐子。   方才还不觉得有多好的薄被眼下也被他视若珍宝裹在周身借以驱散方才那股寒意,皇甫靖总觉得方才明明是有什么人在,且那股味道也有些熟悉。   他不敢妄下定论,却也难免有些猜测。   那个梦再一次提醒了他,逃避,从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翌日天色微亮,帐子外已经传来士兵们早操的声响,年纪正好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精力向来旺盛,喝喝喝的,听的人也热血沸腾。   皇甫靖也起了身,因着他即将出征夺命沟的缘故,皇甫司文特为他放了两天的假,故他今晨才如此懒散。   他感觉到外头有人在靠近,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掀开了他的帐子走了进来,来人是田海,瞧见已经起身的皇甫靖有些诧异:   “教头这就起了?好不容易给您放个假您便好好休息休息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是把这几天给我,你且看我不好好快活快活!”   小田和皇甫靖关系不错,说起话来也要随便的多,别看皇甫靖平常在其他士兵面前装作一副严肃威严模样,田海可晓得,这人压根就是个没什么心计的愣头青嘛,任他说什么皇甫靖都嘿嘿嘿一笑了之。   这边皇甫靖正苦恼,拎着一件玄青色上有金丝勾线梨花刺绣的外衣,询问他的意见:   “这件如何?还是这一件?”   另一件与这件几无差异,就是颜色稍显明亮些。   小田还真是端着细细观察了下,故得出结论:   “这件吧,教头您肤色偏暗,得穿的明亮些。”   皇甫靖“哦”了一声,当着丢下了另一件,当即脱下了身上盔甲战袍,开始换起衣服来。   皇甫靖身材伟岸身高体长,却也不是那般瘦猴儿,弱不禁风似得,虽生的孔武有力,身上那一处处的肌肉也紧实地似如脱缰的野马贲发出来,但却不是那般巨人的大块头,该有肉的的地方都有,身材也极为匀称。   因而皇甫靖这换起衣服来,可就是场不折不扣的春‘宫秀了。这平坦的腰身,这隐隐拱起但却不张扬的腹肌,这周身散发出的浓浓男子味道....   当事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反正小田自己算是半陶醉就是了。   教头模样虽生的不算精致,可这不经意间举手投足的魅力,却是叫人无法忽视嘛。   哎,小田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何以平常都得过且过不拘小节的皇甫靖今日起的这么早,且还,且还开始打扮起自己了?   “教头儿!你这是要是哪儿啊,莫不是要去会什么小情人吧?” 思前想后,自古男子贪女色,恐怕也就女人这么个原因能够勾起这平日里木讷的教头儿这般打整自己了。   这边皇甫靖已经将衣服穿好,要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呢,这么一捣腾,皇甫靖一袭青衣,身姿挺拔,再配上那极有味道的五官,倒也生出了些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之感,直把小田给佩服的五体投地,何以就换了件衣裳,一个人的气质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看来自己给他选的这件明亮些的衣裳就是好啊!   可问题还是来了,教头儿这又是要去哪儿?若是在军营这种方圆五百里都瞧不见一个娇俏妹子的地方这般打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教头儿定是要出去!   果然,皇甫靖答了一半:   “小田,咱们营中还有好几匹未被占用的马儿吧?你且帮我牵一匹最好的出来,我今日便要用。”   小田响亮地应了一声,而后凑过去有些不坏好意地问道:   “怎么?教头儿,这是要去见谁啊?”   皇甫靖听罢佯怒地在那小脑袋上锤了一下,又道:   “不过一个老朋友罢了,你想到哪里去啦?还不快去!若是耽搁了我的时间看我不打死你。”   这般小猫般的威胁,小田自然不放在心上:“这么慌张,什么老朋友能叫教头儿您这般上心?我看啊,怕是昔日情人来了哟,你是怕失了面子这才——啊哈哈,您且看看眼下您这表情哟,可不是都摆明了嘛,哎呀——您还打我!”   这般猴精儿!自然该打!该打!   小田哎哟哎哟地惨叫着看起来也真像受了什么重伤似得,可皇甫靖刚松了手,那小小的身板儿又凑了上来:   “您且告诉我嘛,我田海对天发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您若事不愿意,小田我可就厚着脸皮追在您那马屁股后头跑,看看您究竟要搞出什么名堂来了!您知道的,我可最擅长跑路——哎哟!您又打我!”   小田这叫一个怒啊,小脸儿气呼呼地,可眼中那股贼气儿却又藏都藏不住。   皇甫靖心知赖不过他,他心里其实也乱糟糟地极欲倾诉,口风也没那么紧实了:   “我的确有负于她,眼下出征在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有些话还是该说出去,哎,你不懂的。”   小田一脸惊喜:“当真是要去会小情人了!他?这是男的他啊,还是女的她啊?”   这次,皇甫靖再不留一点余地狠狠地打在他头上。   小身板儿哎哟哎哟的,抚着头也规规矩矩为他牵马去了。   皇甫靖便在帐中静静等候着,一边在想自己若真是见到容宝金了该同她说些什么。   结果马儿没找到,却等到兴致匆匆进账的皇甫司文:   “你终于想通了要去见那容家姑娘了?也好!也好!你这榆木脑袋总归是开窍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着啊,你且要温柔耐心些,万不可急躁。”   皇甫靖目光却直直地定在随后进来的人身上,不可谓不火辣辣,小田也是真的有些愧疚了,瘪瘪嘴委屈的很。   皇甫司文还在说,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莫要让你娘再操心了。”   皇甫靖算是明白了,感情过了这么多天,他们仍未完全地放弃将容宝金娶进门来做他皇甫靖发妻的打算。   可他也同时自嘲地一笑,想自己这个不孝子,恐又要让这二老伤心了。   他虽是木讷愚钝,但也晓得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因何而去。   遥想数日前,他还曾如此狼狈,如此凄惨地逃到这北疆之地躲避京城那一箩筐的破事儿,那时候他多害怕,所有的一切都乱套了,他人生中多少坚信不疑的东西在哪短短几日间被摧毁地干干净净,叫他怎能不崩溃?   可眼下,皇甫靖终看开了,也该去好好地,履行那原本属于自己的的职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打麻将更新晚了……﹋o﹋ 第65章 茶有浓淡,情有浅深   兜兜转转, 皇甫靖终于纵身一跃上了马儿,小田为他整理好缰绳递给他:   “教头儿,莫要沉迷于美人乡忘记军营中还有这么多人候着您呢!不过嘛,这两天您且尽心尽力地玩乐就是了!”   皇甫靖白他一眼,默默地收紧了缰绳,只听“驾——” 地一声, 马儿得令飞奔, 皇甫靖骑着战马的英勇身姿迎着朝阳, 别提多伟岸。   小田儿作为一个下级, 是很尊老爱幼的,默默地在心底祈求啊,祈求教头儿可要成功地会到佳人, 最好浓情蜜意甜到心头啊。   他心底甚至还幻想,恐怕等不了多久啊, 教头儿就要搂着佳人站在他们面前, 指着佳人的肚子说这里头住着呼呼大睡地小教头儿了哩!   可惜小田儿这么个‘小小愿望’怕是不能满足了。毕竟他哪里晓得, 他那教头儿哪里是要去结情, 分明就是要去断情了!   沿着皇甫司文给的地址,策马不过半日,皇甫靖已经到了哪处并不算多么繁华的小城镇。   这地方其实他并不陌生, 因着军中生活寂寞无聊,皇甫靖有时候嘴馋了也爱到这里来买些小酒小茶品品,虽然每次来都匆匆忙忙地。   可近段时间来皇甫靖是很少去了,不可否认地, 正如皇甫司文所言,他是为了躲避容家人罢了。   可眼下,皇甫靖也想通了。   时尽午时,正是烈日当空高高照的时候,天气炎热的很,算是多雨的夏丘国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皇甫靖本想快刀斩乱麻直奔容宝金投奔的那所客栈,可肚子咕噜咕噜的也无法忽视,他便先进了路边随地一个小餐馆里,点了两碗肉丝面,配了些羊肉汤就着一起喝了下去。   待到酒足饭饱,也该办正事了。可那股不寻常之感又出现了,他知道,有人这一路上一直跟着他,他原本以为是目的地相同的同路人,却不想到了现在那人还跟着他。   未免打草惊蛇,皇甫靖只好不动神色地唤了小二哥来结了账,出了小餐馆,他还故意地左拐右拐,尽往那些偏僻难找的地方走,不一会儿,果然将那人给甩掉了。   皇甫靖心中一喜,抬头一看,巧了不是,不远处那件客栈,可不正是容宝金是投身的哪一家,真乃无心插柳柳成荫。   感受到身边再无任何可疑的气息了,皇甫靖复直行,进了那家客栈。   拐角处,却见一人身着胜雪白衣头顶斗笠躲在暗处,见皇甫靖进了那家客栈,他方抬了抬那将他遮掩的很好的斗笠,露出一张面如表情瞧不出喜怒的脸来。   而另一边,皇甫靖几乎是进门的那一瞬间,已经瞧见二楼栏杆处,半倚着墙闲适地望着楼下众生相的容宝金。   他万没有想到他同容宝金的会面会来的猝不及防,他虽有些意外,但也并未退缩一步。   容宝金也瞧见他了,说不吃惊那是假的,正如她能瞧见他那一瞬间的错愕与尴尬一般,同样地,皇甫靖也能瞧出容宝金来不及掩饰的讶然。   可容宝金到底还是容宝金,只那么匆匆惊讶了一下,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在楼下仰着脖子看她,容宝金目光柔和唇角微张,朝他点点头,仪态安然。   一杯清茶被推倒他面前,皇甫靖抬起来一泯,随即将其放下,捕捉他一瞬间的分神与皱眉,容宝金问:   “怎么,可是茶味太浓了?”   容宝金浅尝了一口:“我方才已经叫小二哥多加了些水,寻思着天儿热总该饮地清淡些。”   皇甫靖忙摆摆手解释道:   “并非这茶的原因,是我自己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在军营中,每日都有茶水送来,但因着营中物资匮乏,那茶水总不会多新鲜就是了,甚至还有一壶茶被连着送来好几次的情况,茶水经着反复冲泡味道也越来越淡,到头来几乎与白水无异,皇甫靖也不挑,可眼下尝了这‘浓’茶,舌苔竟也有些不习惯了。   皇甫靖也将这件趣事笼统地同容宝金说了说,她安静地听完后复而问道:   “那这浓茶,你如今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皇甫靖答地不假思索:“自然是喜欢的,只是许久未曾饮过,方有些唏嘘罢了。”   容宝金又道:   “皇甫公子这话说的没错,若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又岂会因着饮了几杯淡茶而口味大变呢?有些事情即使经着数日的演变,其本质也不会改变,因而您还是莫再如此拘谨,且放松下来便是。”   皇甫靖听罢吃了一惊,想自己已经如此努力地佯装镇定了,竟还是让她给瞧了出来,且还如此巧妙地以茶为喻,如此循序渐进地来劝导她。   “宝金,我此行来——”   容宝金却挥挥手:“我知晓的,皇甫公子您这张脸向来瞒不住什么事情,不过——”   她话锋一转:“不过经着这月余在军营的历练,却要成熟了些,细心了些,再不是那把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模样,也算有所收获不是?可见凡事啊,都存在正反两个方面,好与坏,是说不清的。”   他听出来了,容宝金这是在告诉他,他那一路上准备了许久的致歉的说辞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万事万物之间都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古有塞翁失马之典故,今有他与她那一场稀里糊涂的婚事。   他不知道容宝金是否只是在宽慰他,就算是,皇甫靖心中也是极其感动的,感叹于她的聪明与懂事,她的隐忍与明事理。   皇甫靖也并非没有想过,或许他当时执意要退婚一事,委实是他鬼迷了心窍不知所谓呢,正如他爹娘如此坚持的,容宝金该是多适合他的啊,他的愚钝正好得了她的聪明,而容宝金身上所拥有的那些,亦是他正好缺少的。   坦白而言,他与容宝金正如凹凸的两面,彼此相互契合,互补。该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他却做不到,在当时那混乱的心境中,他唯一确定一件事便是,他不能在那种情况下娶她,这既是对自己的交待,也是对容宝金最大的尊重。   而即使是现在,皇甫靖的心意也未曾动过分毫。可对于容宝金的聪慧,他却是真正地,打从心底里的欣赏。   “对了。”容宝金顿了顿:   “听闻你即将带兵出征,此行定万分险恶,还需小心些,皇甫公子性子向来大条,可莫要忽略了那些小小细节才是。滴水穿石的道理您莫要忘记了。”   皇甫靖重重地答:“多谢你,宝金。”   容宝金笑了笑:“不碍事的。只不过——”   皇甫靖不解,问她:“只不过什么?”   容宝金略微地收敛了脸上笑意:   “皇甫公子日后还是唤我容姑娘吧,你我情分以断,宝金却还要嫁人不是?若让有心人听去了,对你我都不好。”   皇甫靖怔了怔,终苦笑了出来:“说的也是,多谢你提醒了,容姑娘。”   待皇甫靖匆匆告了别之后,容宝金那始终端着的脸放松懈了半分,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责备。   她终究还是个凡人,那些个七情六欲仍然是逃不掉的,竟一不小心将心中那股不服气给道了出来,遥想皇甫靖方才那错愕的神情,容宝金也不禁无奈叹息一声。   “果然和容七说的一般,真是心性纯直。”   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江衡,这一次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且还如此自然地,流畅地,顺着她所想接了下去。   容宝金也不看他一眼,神情瞧不出喜怒:   “看来改明儿得叫小二哥在我这窗户上安上栅栏了。”   江衡却笑的得意:   “没用的,纵使你安了个栅栏也挡不住我。”   容宝金有些疲倦地挥挥手,今日也懒地同他争辩了:   “行了,江公子此次前来又所为何事?”   “哎,我乃你的侍卫,自然得时刻护着你的安全了。”   “哦?原来我已经危险到,须得江公子亲自到房中来看护着的地步了。”   江衡却话锋一转:   “皇甫靖是后日出发罢?听闻是要去夺命沟?那地方可不简单,多少人有去无回,这傻大个还真是勇敢。”   容宝金真是有些乏了:   “你同我讲这些作甚?”   江衡道:“自然是因着……您床底那早已收拾好的包袱罢了。”   容宝金脸色微变:“你怎么会————罢了,你身有大本事,定什么都知道的。”   既然江衡已经知道了,容宝金也被迫着释然了。   他道:   “江衡向来不做那无用之事,临行前受了主子之托将您容家两姐妹给照顾妥当,那便不能失职。”   “你口中的主子,乃是莺姨?”   江衡却道:   “容二小姐若执意要随着皇甫靖前去,不放心他那般粗枝大叶的人在夺命沟那种地方,那便也把我捎上吧。”   “江衡。” 容宝金愠怒:“我的心思岂由你随意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投诉七七和呆哥的出镜率了……嘤嘤嘤,我的错,我又是个强迫症,没写完这些情节心里真是不舒服啊!! 所以,小天使们请谅解,猪脚们的戏份还是很重的啦~么么哒 第66章 “七七”   “江衡。” 容宝金愠怒:“我的心思岂由你随意揣测?”   “……”   “你既然如此听从主子的话, 那我也算的你的主子罢,我现在便命令你,不得将此事走漏半点风声,且,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须得将我府上其他人事无巨细地照料好。”   江衡浅笑一声:“遵命。”   而关于皇甫靖, 容七在走出她二姐的屋子时也短暂地他碰了一面, 彼时她受了达礼的请求, 特为她二姐送来一盅新鲜熬好的雪梨汤, 夏丘的瓜果向来出名,熬的汤向来有滋颜美容之功效。   于是在容七那么短暂的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已然同皇甫靖这般分别处于走廊的两端遥遥相望。   四目相对, 尴尬是一定有的,还是皇甫靖先朝她走了过来, 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容七的肩膀, 道:   “容老三!许久不见, 你可还好?!”   容七也尴尬啊, 但这么尴尬来尴尬去,尴尬尴尬着,也慢慢习惯了, 于是也自以为最美地给了他一个丝毫不显一分尴尬的笑容:   “我很好!你呢!”   这话说完,气氛果然更尴尬了。   怕是把时光往前往后推动五百年,也找不到一个这般叫人汗颜的场景了。   索性,那两人在本质上也算健谈而不知脸皮厚薄之人, 这样宛如婴孩般的打着招呼,竟也慢慢地得心应手,越聊越是起劲,在这略微有些微妙的氛围中相谈甚欢。   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之小事,你在京城最近如何啦,你在军营中一日三餐可能管饱啊,然纵使是这般小事,也能聊得起劲的这两人,也算人中龙凤,个中翘楚了。   容七忽然道:   “等下,我且须得先把这汤给我二姐端去,她这人啊讲究的很,说这喝汤的温度也是门学问,少一分冷了,多一份又烫嘴,委实不好伺候的很。”   皇甫靖悻悻地应了句:“容姑娘这才叫活的讲究呢。”   容七瘪瘪嘴,为她二姐送汤去了,数分钟后折返,彼此笑脸相迎。   不得不说皇甫靖的到来简直是缓解了容七近日来悲凉惆怅的心情啊,因着这人和她一般模样,说话做事向来少了些正襟危坐严肃以待的东西。   容七便觉得,和皇甫靖一起聊天,正算得上她无聊之时消遣时光之利器, 反正他们向来各说各话,天南地北全都瞎谈,前言不接后语的,可这就算了,到头来这两人竟然还能对上话!那这可就神奇了。   可皇甫靖这次却首先恢复了正常,无心地问了句:   “说起夏丘,那便不得不提不远处的北鹤了,我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听得最多的便是各国百姓对那昭阳王沈明钰的赞叹,天上地下所有的溢美之词,大抵都用在他身上了。   人却神秘的很,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还盼着哪一日能亲眼目睹目睹这大名鼎鼎沈明钰呢,可惜眼下这愿望是不能实现了。”   皇甫靖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唏嘘的模样。   “你那府上的傻质子且如何了算起来沈明钰当属这傻子胞弟,可眼下这兄弟俩处境之对比委实明显,当真天注定呢。”   却看容七方才还兴致盎然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恹恹儿地看着他,目含几缕惆怅。   皇甫司文蒙了,说容老三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要快呢,他又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那番话,翻来覆去咬文嚼字好几遍,也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可容七这骤然变色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容七幽幽地望他一眼,挥手作别。   “哎,容老三你别走啊,我可是哪里惹到你了?”   容七如同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般佝偻着背往前行,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且挺直了腰板儿,但她却没有回过头来,语气淡淡的,但却一字一句,砸进了皇甫靖心里:   “珍重,珍重。”   皇甫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那名誉京城的容疯子其实一点也不疯,相反地,却是比任何人都拎得清。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对着她那幽幽的背影,重重地点点头。   他们在过往一刻钟刻说了无数的话,可到此时,这最为关键的时候,却相顾无言学起哑巴来了。   虽无言,却胜作千言万语。   当夜,容七做了个梦,许是因着白日里同皇甫靖的那番话,她做梦了,且梦到了容阿呆。   容七其实是很少做梦的,但每每有了,也总不会是什么欢喜团圆升官加爵的好事。可这一次的梦却打破了她这一固有的常规定律。   她梦见容阿呆了,小孩那瘦削颀长的身子一向如此单薄,可容七却明白,只有亲身经历过方明白在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躯下,掩着多少无穷无尽的力量,无论是身体上,亦或心灵间。   当然,这力量究竟是好是坏,是正是邪,容七自认为自己是没有对此妄加评论的标准的。   她梦见他了,梦见他款款地向着自己走来,他的手冰凉且宽大,竟能将容七瘦瘦尖尖都小脸尽握住,容七的脸是热乎的,她的周身都很热乎,而在他与她相触的那片肌肤间,冰与火的交融混着彼此的气息,恍若酒糟,酿做了这世间最为浓情蜜意的美酒。   “七七。” 有人在温柔地唤她   那人的嘴唇竟也是冰冰凉的,落在容七唇角时她条件地缩了缩,随机她感觉到那人移了开来,清雅气息在她鼻尖流窜。   不是她的味道,但却异常好闻。   那唇又覆了上来,没有方才那般冰凉了,湿湿的,混合着茶水的清香,她因着寻香的本能微微张开了嘴,果然有股香甜甘醇的流液滑进口中。   “七七……” 有人在她耳边呢喃,缱绻动人。   那唇不断往下,探到了她的脖颈间,那里痒痒的,容七犹记得自己微微嘟囔了几句以示不满,而后她听到了一声浅浅轻笑,那人呼出的气息也是好闻的,停留在她颈间的薄唇而后又往上,回到了她的唇上。   唇齿交缠间,容七一时间也找不着东南西北四海八荒各在哪方了。   翌日,容七在一混沌中醒了过来,微眯着眼,神色平静   “吉祥。” 她唤。   “哎,小姐您可醒了?” 吉祥在靠门门边的地方响亮地应了一声。   容七叫她为自己打盆冷水来只说要洗漱,小丫鬟困惑,问:   “今日天气微寒,哪里还有昨日那般艳阳高照的晴天,小姐您确定要用冷水?”   要说这夏丘国的天气也是反复无常。   容七也不说什么,捧着脸沉默着,算是无声地做了抉择。   吉祥也不再说什么,她作为一个奴婢的本职已经完成,主子听不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很快地,吉祥已经为容七端来了一盆冷水,应她所要,乃从后院进水中新鲜打上来的井水,清凉透彻却也冰凉入骨。   容七一头扎在那冷水中,身子给凉的一个抖擞。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啊!!!   她竟然做了那般不知羞耻的梦!且梦中同她那般耳鬓厮磨地竟然还是容阿呆。   容七迫切地需要些强烈刺激的东西来掩饰自己内心那份没有来的羞耻与心慌,只盼着这入骨的寒冷能将她拉回来。   容七其实在□□方面颇为笨拙,虽称不上一事无成一点不知,但也委实不甚精通,稍显奇怪,眼下遇着这种情况,便有些慌张了,便开始用自己那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子来纾解这份慌张。   容七私以为自己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每个人都总有那么一两个纾解压力的法子,可在她眼中这‘寻常’的举动,却着实惊了一旁的吉祥。   试想容七这般半个脑袋栽进凉水中咕咕噜噜的模样,吉祥哪里能想到她目的竟是为了纾解心中烦闷呢。   可容七向来叫人猜不透,吉祥虽心存疑惑但也秉承了一个丫鬟不宜多问的职责并非上前打扰,只安静地站在一边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幸而,第三人缓解了这诡异的氛围,吉祥认真地请安:   “二小姐。”   容宝金浅笑一声拂了拂手,微微看了眼容七也不说什么,只气定神闲地就这桌边小凳坐下,一手随意敲打着桌面,道:   “老三,过来,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容七倒也听话,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溅了一身水,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严正以待。   容宝金道:   “接下来几日我须得外出一趟,你且在客栈里好好待着万不可惹是生非,若是闲得无聊了便出去逛逛,但别走远了。”   容七问:   “二姐要去哪里?怎么不带着我去?” 第67章 (已换)小鸡炖蘑菇   容七问:   “二姐要去哪里?怎么不带着我去?”   容宝金轻拍了她额角一下, 算是给了她回应:   “你且好好听话就是了。”   容七又问:   “那您几时出发?”   容宝金想了想:“若早了便是今夜,就算再迟,明日一早也会离开。”   容七恹恹儿地点点头。   容宝金想起了什么,又转向了吉祥:   “对了,你可瞧见达礼了?”   吉祥冥思半刻:   “具体去了何处奴婢倒是不知,只隐隐听她说这客栈里头的东西难吃, 终日鼓囊着要自己亲自做顿大餐云云...”   容宝金失笑, 感叹句:   “她总不会一直安分便是。”   这小丫鬟自伺候了她起床后便不知去了何处, 鬼鬼祟祟地颇有些神秘, 容宝金本欲在临行前最后交代她几句,因着此行她本存了一个人前去的心思,达礼虽与她主仆情深, 但却没有义务承担她这冲动之举。   是的,容宝金将自己欲前往夺命沟暗中协助皇甫靖的举动称为冲动之举, 坦白而言这也的确不是她平日里会做的事, 如此意气用事, 且不顾安危。   她说不清自己这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或许是那日恰好听见玄凌与皇甫司文的谈话使她潜意识地认定皇甫靖此次夺命沟之行凶多吉少?她不想让皇甫靖死,因而才做了这个决定?   她其实也是有些迷惑的,纵使是八面玲珑容宝金, 现如今也陷入了一股迷茫之中,但在这片迷茫中她无比确认的一件事又是:她不想让皇甫靖这样白白送了命。   但若要说她对皇甫靖含了些男女情分却也说不通,容宝金是谨慎的小心的,她并不爱皇甫靖。   故才说她是迷茫的呢, 思前想后,容宝金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就这般收拾行囊出发便是。   她被心中那些个无形的条条框框束缚太久,好似正需要这么个随心而行自由自在的机会。   而皇甫靖也算阴差阳错地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暮时,容宝金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其实她准备已久,到了这出发的前夜需要收拾的已经不多,行李也着实简单,一些日常衣物,一些必用的银两,一壶茶水,便也差不多了。   她忽然停下来,有些无奈:   “江公子这般扒人墙角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人若有什么要事来找她,是向来不屑于光明正大地走正门的,反正他功夫了得,自然做什么都要随意些。   江衡在窗外叹息一声探出大半个脑袋来:   “容二小姐果然聪明。”   容宝金答:   “过奖了,只是别人没有您这般高级爱好罢了。”   江衡不予置否,见她包袱依然备好,就连身上衣裙也应景地换了身轻便些,更方便出行的衣裳。   于是问道:   “今夜便要出发?”   他往往窗外阴暗的天:“日已落,怕是没什么时间了。”   容宝金却不太在意:“谁说不是呢。”   而后听见江衡道:“走吧,天色若再晚些就不好接近夺命沟了。”   他这话说的自然,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 容宝金讶然,而后便又释怀:   “也罢,身边多个你这般好用之人,也没什么坏处。”   江衡却摆摆手:   “非也非也,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好奇你这向来滴水不漏之人会意气用事道何种地步,好奇那传说中竟能退了容宝金婚事的皇甫靖是何许人也。”   “走吧。” 容宝金将半重行李挂在肩上,神色平静。   却看江衡竖起耳朵听了听周遭动静,神色有异,容宝金问他怎么了,只见江衡一个翻身又挂在了窗沿上,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看来容二小姐此行是不能按时出发了。”   说罢,他身子一闪,顷刻间便没了人影。   容宝金还不及细想他这话中意思,只听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故明白原来江衡突然离开便是因着这个变故。   容宝金其实对这类声音十分敏感,往往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便能察觉到动静,她本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天赋异禀,却不想江衡远比她灵敏的多。   她竖起耳朵一听,因着这脚步声十分仓促焦急,向来也是她那毛毛躁躁的丫鬟达礼,待那人来到她房门外并喊了句:   “二小姐大事不好了!达礼,达礼她-——”   没想到来的人却不是达礼,而是吉祥,这丫鬟平日里也算聪慧镇定,能让她如此神色匆匆慌慌忙忙地,定遇到了不小的事。   容宝金问道:   “达礼?达礼怎么了?”   吉祥也恢复了些许镇定,咽了咽口水:   “达礼不知怎地,竟将七皇子给伤着了,现如今正被外头那些人绑着要严加拷问。”   达礼一介小小丫鬟,何以能将铜墙铁壁般被看护着的玄凌给伤着了?   待容宝金匆匆赶到玄凌房中时,果然瞧见自家小丫鬟恹恹儿地被人五花大绑着,跪倒在地上,头发也乱了,模样看起来也憔悴许多。   达礼见着主子总算精神了些,但也不敢和她打招呼,只是颇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了句:   “小姐....”   玄凌却不在场,只有承德阴婺着一张脸站了出来,狠狠剜了达礼一眼,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容宝金有些护短,当即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不知达礼究竟所犯何罪,竟叫你如此对待。”   她总归是容家二小姐,在京城也担了不少的名号,承德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个小丫鬟撒气,但他却不敢如此对待容宝金,因而脸色也和缓了些,但仍暗藏了不少火气:   “这便要看容小姐您这小丫鬟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了。”   他微微偏头发号指令:   “将东西呈上来!”   随后有一小倌端来了一个还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儿的砂壶来,偶有香浓气味传出,她突然想起吉祥所说达礼最近在倒腾着亲自下厨的事情,故将此事给明白了一半。   果然,只听承德愠怒地朝着达礼喝了一声:   “这盅小鸡炖蘑菇可是你做的?幸而主子才尝了几口便察觉到不对劲方停了嘴,若是再来上几口,主子的身子出了什么差错,你这小奴折百次命怕也偿还不了!   你可知这蘑菇乃是夏丘有名的摄魂菇,若是不恰到地食用便会化身穿肠□□?幸而主子只是稍有不适,若他出了什么事,哼。”   他这最后一声哼截然而止,虽没有将剩下的话给说完,但也把达礼给吓得够呛了。   她晓得的!   昨日这唤作承德的玉面小官也这么哼了一次,彼时是对着一个跪倒在地上不住求饶的小厮 。   承德这么哼了一次后便没了下文,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可谁知就在当夜,达礼因着尿急出来如厕,却听院子里时而传来一两声隐忍却苦痛的□□,凑近了一看方发现原来是那个小厮正被人按在砧板上狠狠行杖刑!   可是足足打了五十大板呢!究其原因,竟然是这小厮在给七皇子烧热水洗浴时没有注意温度,水温比那位贵人平日里所用的热了些,七皇子这还只是微微皱了眉呢,已经被护主心切的承德给拉了出去。   达礼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对此含着一半不平,一半惊惧,心想这位主子是当真惹不得的,即使见了面了,也须得折了腰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然后?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嘛!   达礼哪曾想,这不过才过了一日,怎么这等糟心事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呀。且她所‘犯’的错,可比那烧水小厮严重多了。   可苍天作证,她可是比那窦娥还要冤,纵使借她一百个雄心豹子胆,她如今也不敢在那唤作玄凌的太岁头上动土。   “小姐...我没有...”   容宝金也大致地将这事情给摸了个清楚,虽不知这壶小鸡炖蘑菇是如何阴差阳错地被送到了玄凌桌前,但眼前人总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承德诸如此类的行为不胜枚举,往好听了说便是忠心耿耿地护主,往难听了说,便是太过于护主了。   容宝金想了想,道:“不知七皇子如今在何处?身子可无碍?”   承德哼了一声:“主子现如今躺在另外一间上房中稍有呕吐之感,正在好好调养身子。”   “万幸万幸,未曾酿成大祸。”   容宝金又道:“那即是如此,公公可否给我这丫鬟小半炷香的时间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一捋?”   原来这盅小鸡炖蘑菇的确是出自达礼之手,初衷便是瞧着自家小姐入了这夏丘之后气色不顺,故而便想着亲自为主子炖上一壶她平日里最喜爱的菜品滋养身子调和气色。   这小鸡可还是她一大早去了市集亲自挑选的,肉质鲜嫩柔滑,而那蘑菇却是她前几日初初去市集时亲自买回来的,当时只被那些颜色鲜艳模样可爱的的蘑菇给吸引,哪曾想这竟是些毒蘑菇。 第68章 (已替)如何笑的好看   却说今日过了午时后达礼便花了些银子借了这客栈内厨房一用, 倒腾了一下午可算炖出了一盅色香味俱全的小鸡炖蘑菇出来。   在那之后她因着三急去了茅厕一趟,回来时便瞧见方才自己的心血已经被人端走,四处找找瞧瞧皆无果,正心中气愤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二哥将其端走宴客去了呢,等了有一会儿,没等来不开眼的小二哥, 却是等来了一群面色不善的雄壮男子将她绑成这般模样给押到了此处。   “小姐!达礼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到了七皇子口中, 奴婢, 奴婢也很困惑啊。”   达礼的品性如何她自然理解, 容宝金知晓此事定有误会,可对方却不会这么想。   坏就坏在,玄凌是尝了那些毒蘑菇的, 且如今身子不适正在调养,既是有了这么层关系, 那毒蘑菇从何而来, 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便不重要了, 冤有头债有主, 承德气愤之极将此事圈全迁怒于亲手做了这碗毒汤的达礼也能想通。   承德又道:   “如何,容小姐眼下可没什么话说了罢?这贱婢的确亲手做了这毒蘑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 她总归担下了这么一层罪名,承德秉公执法,也不过分罢?”   “可,可我也不晓得这小鸡炖蘑菇是如何到了。。。。”达礼小声地说了句, 总归是有些不服气的。   承德却又横眉过去:   “若你一开始未曾买来这有毒的蘑菇,事情何以会演变成这般?”   达礼耷拉着嘴,越发委屈了,一手拉着她衣襟有些微微发抖。   她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只有小姐一人了..   只听一声闷响,容宝金将握在手中的壶盖放在桌上,惊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来,放在此处,着实有些微妙。   她眼角略微上挑望向承德,清冷的眸子看不清喜怒,有些缓慢地道: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皆一概未知,究竟是谁从厨房端来了这盅东西送到七皇子屋中,而这些毒蘑菇又是如何避过了公公您严密的检查入了七皇子的金嘴?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避重就轻地抓了我这丫鬟来,怕有些无理取闹了罢?”   她又顿了顿,这次脸上带了明显的愠怒: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公公这是看不起我容宝金,故才从我身边一个丫鬟着手?”   承德的脸只一瞬间便绿了:“您这话——”   哎,他复而又气呼呼地叹息一声,容宝金既是这样说了,他也不敢再贸贸然处罚这小丫鬟,而容宝金,因着玄凌,也不能就此将达礼给带回去皆大欢喜。   两相交锋下,气氛便变得僵直。   这时候,许久未露面的容七方慢慢地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固态;   “怎么了这是?二姐,你不是要出去吗何以——”   环顾一周后,她方明白眼下的情形,多说无益,她拉着一直在场的吉祥出去将此事彻底弄了明白。   再回来后的容七面色就有些微妙了,咳咳咳了三声,将她二姐拉在一旁耳语了两三句,紧接着容宝金的脸色也微妙了起来,竟是毫不顾及他人在场的情面狠狠拧了容七一下。   容七龇牙咧嘴地疼了半天,这方来到承德身边,也算气势汹汹地,一字一句地道:   “莫再错怪他人了,这蘑菇是我给端来的。”   “原来是你——”   “哎公公你等等——”眼看着承德脸色又黑上几分且明显有风雨欲来的趋势,聪明的容七赶紧打断他,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番:   “哎,此事可不怪我,怪只怪七皇子这屋中与我二姐的屋子长的太为相似,我本欲为我二姐端来,哪曾想一个不留神竟端到这个屋子来了,” 她嘟嘟囔囔了半句,又提升了音量,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要我说这事儿也怪你!何以我端来这蘑菇时竟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我?平日里那么多护卫看守着,何以就今日一人也没有,方给了我那般错觉?”   承德气急;“那是因着主子喜静,且那时正是主子潜心阅书之时,我们那里敢去打扰竟让你给偷溜了进去。”   意思便是,容七端着那蘑菇进去的时候玄凌其实是在的,只是在房屋深处读书罢了。   容七也气:“你那主子的确是金贵,从头到脚都叫他人碰不得,那何以会如此随意地吃了那来历不明的食物?”   承德更气:“那是因为这蘑菇是你端来的,主子方一点未曾怀疑地吃了下去,哪曾想,您且对主子存了这般恶毒的心思。”   容七嘴角抽了抽索性懒地再解释半分,一屁股坐了下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你且说的都对,我就是见不得你那主子好,你若真要追究此事,也该从我下手,把达礼给放了,此事全是我一人引起。”   承德那张炭黑的脸明显带着隐忍,良久方对着身边人挥挥手,将达礼那一身的绳索给去了,终得自由的小丫鬟一把鼻涕一把泪,双手紧紧揪着容宝金衣袖隐隐发着抖。   容七对她二姐说:   “二姐,你且带着达礼下去吧,将她收拾好了便自行做你的事,此事有我在。”   却听一声轻笑声传来,容七不解地转过头去,她二姐笑魇如花,明眸动人,伸出了纤细的手指尖儿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轻叹了句:   “小大人。”   容宝金的笑又敛了一分,释然:   “不去了不去了,这般瞎折腾一番,也将我哪点念头给磨没了,老三,你且好好像七皇子谢罪,我主仆二人也该走了。”   容七惊讶:“不去了怎么又突然不去了,哎,二姐你先莫慌着走啊——”   二姐到底是二姐,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门一关,屋子里就只剩容七和承德两人彼此互不退步地大眼瞪小眼了。   却看这边容宝金刚回了屋,神出鬼没的江衡果然又在窗边出现了,瞧见她将方收拾好的行李一件件展开,豁然问道:   “怎么,不去了?”   却看容宝金回过头来,答道:   “不去了。”   “为何?”   容宝金对着他眉眼微挑,状似苦恼地道:   “哪里来的为何呢?此事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弄清楚为何,眼下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我仍然不知道为何?你且说这怪不怪?我容宝金,何时会有如此头脑空空的时候?眼下却有些不知所谓了。”   江衡觉得她饶了半天也没把道正题,有些好笑又问: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却看她忽地眉眼一弯,将行李悉数归于原位后停了下来   ,随意地靠坐在了床边,与他四目相接,江衡从她眼中分明瞧见了一丝豁然与开明,将她面容映衬地熠熠生辉,容宝金道:   “大抵是突然便不想了罢。”   她又低垂着轻轻一笑,眼睫不易察觉地清颤了下,唇角的弧度很是好看,是个不算多完美却尤为难得的笑。   京城那些个名媛贵女闲来无事,又不似男子般多得是娱乐消遣的活动,她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各种聚会上争奇斗艳,正如家中父母叮嘱的般,遇上一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生平衣食不愁,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成就。   因而这群贵女,平日里暗自钻研的,也是如何勾个好郎君的术士,这笑,便是极其重要的一还。   古有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足以见得一个女子得体的笑该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东西。因而便有人潜心钻研了,这女子最好的笑啊,便是个‘倒笑不笑’的四字精髓。   所谓‘倒笑不笑’便是介于那沉闷地浅笑与仰头之大笑之间的笑,唇角弯弯却不张扬,弧度虽小但不过于矜持。   微露几颗雪白贝齿,恰好牵了眼角移动,生动地诠释了何为‘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容宝金身为这群名媛闺女重点翘楚,在某些方面来说,也算这条关于笑的金科玉律的缔造者,因而自然将其玩地炉火纯青,因着这也代表了大家闺秀之礼仪,也无可厚非。   可江衡向来信奉物以稀为贵,对容宝金那些个撑场面足以,但灵动不足的笑容颇有些微词,可眼下,容宝金这解了心中疑惑而豁然随意的笑,少了些异心,多了些真情,虽不那么规规矩矩,却让江衡惊艳。   他方第一次明白了这誉满京城艳绝天下的容二小姐美在何处。   江衡意识到这一点又无奈一笑,见她神色安然终得解惑也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说了句:   “委实无聊,无聊。”   在容宝金似笑非笑中,江衡身子一闪已经消失不见。   另一边,大眼瞪小眼正在继续进行中,面对容七这明明做了错事却还如此理所当然瞪着眼的,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承德显然段数还不够,先咬紧了牙败下阵来:   “你且随我过来!到主子床边谢罪。”   容七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非他想绑就能绑的人。眼下该是如何还得交给主子定夺,承德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却不想糟了容七断然地拒绝:   “干你主子何事?眼下他卧病在床,你且忍心因着我又去劳烦他一次?”   这话并不无道理,若站在承德的角度看来他是巴不得这尽惹祸事且每次都要或多或少牵扯到主子的容家小姐从此离着主子越远越好的,因而他想了想,又道:   “那依你所言有待如何?此事就此作废?”   察觉到他情绪的愤愤,容七义正言辞地摆摆手:   “哪儿能啊?此事乃我容七一手促成,自然该全权交由我负责,你想将我以示惩戒关上了三天三夜也好,罚我去劈柴挑水做些体力活也好,就全凭公公您喜好了。”   她看起来也真是一副正直有礼,敢做敢当的模样,其实容七只是不想直接地同玄凌接触罢了。   反正这公公再是蛮横,还能胆大包天到亲手处决了她不是?容七想啊 ,就算辛苦些,多费些劳力也比同高岭之花尴尬面对面好多了。   她的猜想没错,承德的确不敢拿她如何,至多小惩小戒罢了,就算承德借此机会好好地修理她一番,容七也做好了咬紧牙一概吞进肚子里的打算。   于是他瞧见承德千想万想,方得出结论:   “既是如此,那你便把主子余下几日洗浴所需的热水给烧好罢,记住,水温切记太温也不得太烫,最好能选一瓣新鲜的玫瑰放下水试试,若没有卷起来,那便好了。”   容七真是很想吐槽下他家主子那金贵的身子啊,但现在脑袋还在人家刀尖儿底下悬挂着,当属安分守己。她便也愉快地接受了。   可若真是做起来,又不是那般简单的事情了,许是承德真心厌恶她欲好好折腾她一番,竟是半点帮手都没有派给她,大到劈柴烧水小至添柴加火,竟全是容七一人完成,偶而还能瞧见那护主心切的忠仆亲自来监督着,像是担心她甩了手一走了之似得。   好嘛,容七承认,若没有他时不时地来监督一下,她定会使些小聪明亲自走了的。可她怎么样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大人了,成天叫人如此不信任的监督着,又是个什么事儿呢?   容七自然不服啊,自然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啊,那便只好‘百般不乐意’地耍些小手段了。   譬如,在承德那双罪恶之眼渐渐飘远后,在那烧好的热水里加一些辛辣粉啦....譬如捏一个小泥人丢进水里看它一点点化开啦.....   容七起初几次还有所顾忌,缩紧皮肉地等了两天却没有等来半点报复后,容七抱着千分之一的侥幸心理,越发张牙舞爪,开始往里头加些刺人的小木屑了....   唯一一点,太累了,这夜容七好不容易将那金贵主子洗浴用的热水给烧好回到房中时,一沾床,已经顷刻间睡地不省人事。   有人叹息一声问了句:   “当真如此累?明日便让奴婢亲自去帮您吧。”   容七眼皮沉重的很,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手被抬起,过一会儿又放了下来,容七被伺候着脱下衣衫,而后又是鞋子,她被安置在床上且来人还细心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真是辛苦呢。”   容七似乎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脚步声清缓地离她而去,灯也熄了,门也关了,只余容七躺在床,沉沉睡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一只三条腿的毛毛虫爬进她喉咙里挠啊挠,奇痒,喉间也干涩的紧。   这个梦一点也不舒服,容七很快地便醒了过来,半梦半醒间扶着床栏爬起来,仅凭着本能四处摸索着走到了桌边,一碗茶一口闷,方觉喉间舒畅不少。   她又往回走,脚下之路不算平坦,且无意间撞倒桌边小椅,整个人失了平衡便又往下倒去。可她却并未倒下去,因着有人接住了她,是长长的手臂,且有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   容七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吓得险丢了三魂七魄,忙手忙脚乱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幽幽火光照耀,可屋子里哪里有第二个人?倒是桌椅板凳一片狼藉。   许是察觉到动静,门外守夜的吉祥问了句:   “小姐?”   容七揉揉眼睛又有倦意袭来,忙应了声:   “没事。”   吉祥推门而入,彼时临时子夜,深夜未眠的主仆二人气色不佳,吉祥见着这满地狼藉也不说什么,先是将困意明显的容七扶上床好生歇息,将主子照料好后,她方轻手轻脚地将杂乱的屋子整理干净,这般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后,屋中又一次陷入黑暗。   容七又做梦了,她这一夜拢共做了两次梦,一次好,一次坏,一次悲,一次喜。   她又做那个梦了,她梦见有人带着熟悉的味道来到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说二姐戏份太重了,蛋君在此反省一下,但这些情节也要慢慢写啦,但是今天也完了~ 二姐和皇甫靖之间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宝金真是我好喜欢的角色所以可能描述的多了些,这不代表我不爱七七啦哈哈。   容七在某些方面和我是一样的,画风比较清奇,这便注定了这不是一篇重生女狠虐渣男的重生复仇文,七七其实很真实,活在现实中,面上张牙舞爪,其实都是纸老虎,她的心理活动很多很杂,因为七七也算是一个金刚玻璃心啦,我自认为七七很真实,我只是写了一个普通人的故事。而她的那些心理活动我也想好好地写出来。   有人也说呆哥戏份少,我看了下,好像真是这样……嘤嘤嘤,壮哉我大呆哥!! 其实他一直都在的,只是很低调。   爱你们么么哒。 第69章 (已换)七色鸟与主子   那双手依旧冰凉宽大, 落在她腿上,腰间,极有技巧性地揉捏着,时重时轻,可每每那手移开后,那处便会由骨至皮地生出股舒畅之感, 舒爽地容七都迷迷糊糊地叹了声。   这时她又觉得梦里人轻笑了一声, 而后俯下身子, 在她额角一触, 奖励般地给自己一个吻。   如此往返往复,也不知怎地,又演变成勾了唇舌尽情缱绻了。   翌日, 容七起床后方觉通体舒畅,若用那武侠画本子里的话来说, 便是叫人给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畅快。   可纵使如此, 也掩盖不了她又做春|梦了的事实, 这一次容七显然冷静不少, 扶额静坐半响,大有些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意思。   吉祥推门而入时还是心坏了庆幸,庆幸主子今日未曾再一头栽进那冷水里。   掐着点儿整理衣衫洗漱尽毕后, 承德派来催她上工的人也如期而至了,容七心中咒骂几句,也只得系紧衣袋咬牙上了。   没办法,金主子就是金主子, 不过吃了几口毒蘑菇便要一日三次以药水浸泡调养身息,可怜她这背后的砍柴烧水人。   容七唯一所愿,便求玄凌泡澡不忘烧水人,莫要再在她眼前晃荡惹她分神了。   如此循环往复,日出日落,竟又是满满当当地一天过去了。这夜吉祥在为她梳头时终究不忍心地问了句:   “小姐当真不需要我来替您烧水?经着吉祥这几日的暗中观察,早已将那位承德公公督查的点儿给摸了个半熟,若是奴婢挑着时间来,他定察觉不了。”   没想到容七睁开眼正义凛然地道:   “无碍,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本是我该做的。”   她这般站在道德与操守制高点儿上的模样当真伟岸的很,伟岸地直让吉祥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哪点小心思该是多么丑陋啊。   她哪里知道,容七这几日劳心劳肝地,唯一一点乐趣便是每日往玄凌水中加的那么点东西了,若是叫吉祥这般认真负责且细心的人去了,还不保证将那水啊,烧的直叫人拍手称绝?岂不白白便宜了那金主子。   容七记仇,且小气的很,她没有她大姐那般杀死只蚂蚁都要悲秋伤怀半月的‘我佛慈悲’,更没有她二姐那般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自认没有那些个普度众生的道德经,还是讲究有借有还,彼此安好。   容七遂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往玄凌的热水里加上些活生生的小生灵来刺激刺激他了。   后院的小泥鳅还不错...那便选在明日吧....   因着前两晚那几场艳比春|宫的俗梦,容七痛定思痛,扶额沉痛地反省了好一会儿,故决定再不犯这等畜生才会有的错误了。   因而在临睡前特地寻到容宝金房中解答疑惑,询问二姐后方知,人之所以会做梦竟是因着夜里睡地不踏实,未曾在休息好,方有了梦这一说。   这好办,立马叫了吉祥买些安定心神的熏香来点着,屋子里香盈满溢,容七心想这一次总不会再出错了罢。   却不想,第二日当吉祥站在主子门外时,只听里头传来一下下颇显沉重的声响,推门一看,容七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手上动作稀稀疏疏不知在作甚。   “小姐?”   容七转过身子,这一看不要紧,小姐何以眼圈,这发黑印堂无光,一脸憔悴惨淡样?   再凑近一看,乖乖,这好好一块熏香怎么被捣碎地不成原型,香味四处扩散,容七面容惨淡生无可恋:   “没用的东西还拿来做什么....”   吉祥默默地将被容七糟蹋了的熏香给捡起聚拢在盒中、问道:   “许是吉祥买的这个香味效果不是很好呢,小姐您莫急,奴婢明日赶集再去瞧瞧为您再去瞧瞧。区区噩梦,有何畏惧?”   容七铁了心,苦着一张脸幽幽叹气:   “□□,□□,我完了,我完了。”   却看吉祥烟嘴轻轻笑了一下,忽然凑了过来:   “小姐,您可想过二小姐说的那第二个理由?”   容七心咯噔一下,断然否决;   “荒谬,荒谬,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万事万物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姐何须自责?”   “.....”   本欲宽慰主子的一番话,却让容七脸色更阴婺了几分。   容七在吉祥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阴影下,开始了一天劈柴烧水工的生活。   挖蚯蚓的时候因着心不在焉在手指上隔了个小口,更可怕的是容七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到了烧水的时候更甚,添火加柴加柴添火,如此这般重复往返数遍,回过神来的容七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因着在那一大锅水中,赫然屹立着一根烧到一半的柴火。   容七与它大眼瞪小眼,思考着要不要将其拿出来——   她想了想——   最终下定决心——   哎,算了吧.....   容七拾起装蚯蚓的盒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全倒了进去。她拍拍手,继续一手托这腮,不住喃喃:   “□□,空即是色,欲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怎么?如今竟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一下了?”   玉石有声,冷冽如山涧清泉,雨后润泥。   容七转头,方见玄凌一身白衣背着光站于她身后,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容七心里到底还是咯噔了一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水中那根赫然高耸的柴火给拿出来扔到一边,她本还想将那些蚯蚓给捞起来,无奈目标太小,容七只得悻悻而归。   她这动作其实做的很到位,面无表情镇定安然,真正诡异地做到了置身事外。   玄凌微微扯出一抹笑来,看着她,道:   “后院的泥土,劈柴的木屑,蚯蚓和柴火,你且说,我须得装傻到几时?”   大抵是天荒地老罢。   “七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玩呢。” 他如此这般,有些虚软的感叹了声。   容七故发现,原来玄凌一日泡三次澡也是事出有因的,并非简简单单‘金身子’三个大字足以概括。   在容七眼中,至少是在外表上看来,玄凌向来都高洁俊雅,意气风发,鲜少有面色暗沉气质寡淡叫人看了笑话去的时候。   可眼下,容七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真是捧着肚子笑出声儿来了。   没办法,这般面色惨白眼圈发黑的高岭之花简直一击即中了容七哈哈大笑的点。   但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大笑出来,也只是捂着嘴背过身去不断抖着肩。好像这样,别人就真一点也看不出她在作甚似的。   “七七。” 他神色有些许微妙,但最后又变的释怀。   “抱歉——” 容七豪气地摆摆手,尽量使自己更加不苟言笑些,清咳了两声:   “不知七皇子来后院有何事?”   他道:   “自然是来寻你。”   容七发现自己在冒鸡皮疙瘩了。   “你宁可日日如此辛苦,也不愿亲自来见我一面,只需稍稍服服软便可免了一切责罚,却非要选择这布满荆棘的另一条路,七七,你何必自找麻烦。”   玄凌因着那几口毒蘑菇,看起来的确像遭了一大罪,许是大病未愈,说出来的话虽非本意,但也带了些弱者的人情味在。   可容七只觉得好笑,这便好比自己变成一只身着七彩羽毛的七色鸟,玄凌便是那将她捕捉起来的人,他一手执着舒适柔软的鸟巢一手端着新鲜挖来的虫儿冲她柔声劝慰:   来啊,来啊,我这儿有温暖的食物与家,你怎么能舍弃我呢?   容七却扑扇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   我傻呀!你那所谓温暖的家四周可都是禁锢我自由的铁栅栏的呀。   然后玄凌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将最好的倾覆与你,却比不过你身后那片阴婺的蓝天白云。   容七自觉这个比喻用的真是太恰当了。   玄凌总爱给她最好的。   他上辈子因着一场还未成型就被扼杀在秧苗阶段的谋反他杀了她容家全家,然后说这是她给她最好的,毕竟亲自动手的人是他,她挚爱的玄凌,而不是其他人呢?   大抵玄凌眼中是真的看不见别人的,他所谓的最好,首先还是要对自己最好的。   “哎,哪怕是要我背着你烧一辈子的柴火呢?”   容七这样憋着嘴,抱怨了句。   玄凌却面色一凛,又要发火的前兆,容七想,快发火啊!快发火啊!   可他眼中那团火终究还是没能燃起来,反越见消散:   “你便如此不想见我?”   容七存心膈应他:   “自然。”   “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容七自己也在想,玄凌这一辈子的底线又在哪里呢?她这一次次地试探却一次次地触礁,委实扫兴的紧。 第70章 (已换)遇险   且她总觉得玄凌此番看起来总有些闲适之感, 即使捣乱如容七,最近也找不着个能惹恼她的法子,那些个“金科玉律”一旦不管用,容七便没由来地有些烦躁了。   就好似,她真是那只被玄凌给圈养起来的七色鸟般,他可以任她挑战他的权威, 扑着翅膀厉声抗议, 可自己终究在那一片铁栅栏包围着的小圈圈里, 玄凌仍掌握着她。   这是他过往十数年间由身边人, 由那些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摇尾乞怜的走狗们惯出来的臭毛病,矜持而高傲。   唉,皇家命, 怎么能不金贵呢?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便是这样出来的,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   容七也懒地理他了, 自顾自地蹲在一边添了些柴。   “我以为你是怕火的。” 而后她听见玄凌突然说了句, 看起来也是真的困惑地道。   容七顿了顿:   “那些金贵的毛病我可染不得, 即使染了, 也被您给生生逼得戒掉了。”   上辈子她还是极怕火的。   她幼时因着小时候那一两件不可言说的顽皮事而染上这么个毛病,一直到死都未曾纠正过来。   可重生一世,这问题却不治而愈, 容七闲暇时便想,上天特是念着她上辈子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故让她在临死前那一刻做了只镍火的凤凰,浴火重了生。   算起来还要感激玄凌呢, 治好了她这一辈子的坏习惯。   而这段记忆好像困扰的不只她一人,因着玄凌也沉默了许久,她能感觉到他即使是带着伤却依然强大的气场,但却无心追究那气场究竟该归于何处。   他思忖了半响,方有了要说话的迹象,容七也正襟危坐做好了要洗耳恭听的打算且看他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出来。   却不巧,承德从院子里冒了出来,站在玄凌身边佝偻着腰耳语几句。   容七大抵能感觉到玄凌那股原本算的上闲适的情绪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虽不知承德这火急火燎地为他带来了什么消息,但总不会有多好就是了。   果然,说不过三句,承德已经毕恭毕敬地为他披上披风,玄凌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刻意地望了她一眼,据容七的推断这是向她告别,她也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颜眯眯:   “您且好走,好走。”   那二人足下犹生风,看来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通常能让他如此急匆匆离开的,也定非什么等闲杂事。   可容七也懒地去思考究竟又发生了什么,管她大事小事呢,反正与她容七这区区一介烧水工无关。   另一边,板正着身姿候在屋中的皇甫司文见着玄凌赶来面色有些浮动,又见他面色苍白关心了一句:   “七皇可还好?”   “无碍。” 玄凌清咳了一声,神色少见的有些急迫:   “子云现如今如何了?”   原来,皇甫司文如此匆匆寻他,便是因着三日前出发去了夺命沟的皇甫靖一行人出了问题。   此次皇甫靖带兵约有二百人,个个都是他深入军营中亲自挑选得来皆是他所信任之人,皇甫靖自己对此行期望颇高,何遑皇甫司文?   每日都会有皇甫靖身边亲信书信一封飞鸽传书会军营汇报情形,观察敌军,可至昨日起到今天整整两天,却再没等到皇甫靖送来的书信。   在这极为关键而敏感的时间内,任何一点变化都值得推敲,且凭着皇甫司文行军多年的直觉,皇甫靖那边定是出了什么事,方有了如此异常。   这才连夜赶来,同玄凌商讨此事。   皇甫司文面色一暗,一抹不自觉的担忧浮现出来,但说出的话却委实不好听:   “我也不是很清楚,书信自昨日便断了,如若我没猜错,他们该是被夏丘军民发现了,被困在夺命沟中动弹不得。”   他复而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这个逆子行事如此不严谨,眼下自讨苦吃了!”   却看玄凌不自觉凛了眉,道:   “有人泄露了行踪故才叫夏丘帝有所察觉?有内奸?”   皇甫司文默了默方道:   “这该是最好的打算,那内奸至今还在我那逆子身边他却浑然不知。当然,这也只是你我的妄自推测,究竟事实如何还不知。”   但彼此也知道,就凭皇甫靖的实力与他们前期为此准备的严格的保密措施,此事能在正常情况下泄露出去为敌军夏丘为知的可能性为零,只除非——   在哪些人里面,埋伏有奸细。时时刻刻将他们行军的路线告知他人以求夏丘注意。   他皇甫司文亲自组建的这只队伍中竟暗藏着敌国的奸细,恐在没有比这更为讽刺的事了。   而此事,更重要,更值得警醒的,却是关于皇甫靖和他身上那致命的缺点——太心软,不够狠。   那群人是他亲自挑选的,他待人和善谈笑风生,几乎与他那些手下们打地火热,但却极为情绪化。   皇甫靖的心软使他看不出那些在他面前故作殷勤的虚情假意,这是皇甫靖身上最大的禁忌,亦是战场上的将士最该舍弃的东西。   眼下,皇甫靖因着他那性子中无可避免的弊端,在这一场真枪实弹的战事中,为自己招致了无穷的后患以及足以危机他生命的导火索。   皇甫司文想到这儿,那挺直的腰肢也有些弯折:   “若他能活着回来,且看我不罚他个五十杖刑打断他的腿!”   但皇甫靖此次能不能安然地度过,却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可有派人到附近勘探?”   皇甫司文稳了稳心声:   “派了人过去,但却在少数,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来,那地地势险恶,靖儿当初能进去也是得了营中一在此生活了十数年的老兵指引。   那地方仿若一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我派出去的人,从未有能全然从那里头出来的。”   意思便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的皇甫靖现如今是被包围在了那夺命沟中,且四周极有可能有夏丘的将士把守着。   先前玄凌说过,夺命沟乃夏丘之圣神与邪恶交接之地,在夏丘国民中意义非凡,因而若非紧急情况,那群人断然不会亲自下那夺命沟。   “我猜,他们讲求的战略乃是一个耗字。” 玄凌道:   “子云出不来,那群人也进不去,可我们在暗对方在明,子云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却处于极度的劣势中,若是耗上个三五天,在那般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又断水断食的话,怕也熬不了多久。”   皇甫司文叹气一声:“失策,失策。且看我这傻儿子,这一次能否安然度过,全身而退。”   “或许子云吉人自有天相,得了贵人相助呢?”   “但愿吧。”   当夜,容七洗漱完战战兢兢地上了床,又战战兢兢地入了睡,这一路睡得香甜未曾有其他异像,翌日,容七醒过来,诚心诚意地对着床头跪拜一番,欢欣雀跃:   谢天谢地,她终于没有在做春|梦了呀!!!   好似为了响应她似得,一声响雷自天边划过,发出惊天巨响。   容七咕噜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窗一瞧,只见一片乌压压的天空。   夏丘这几日接连的大晴天险些让她忘记了这是个多雨的国家了,这几天不愠不火的晴天,原来是为了接下来这场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暴风雨做准备,眼下这天黑不见远处,颇有古诗词中“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容七首先是对着那天边又是欢欣雀跃地一拜,想这般大雨倾盆的,玄凌饶是再怎么丧心病狂,应该也不会再叫她劈柴烧水了,自认为今天总算可以稍事休息的容七将这钞及时雨’视作自己的祥瑞之兆。   却不想,在数里之外的军营中,有多少人因着这一场雨心中拔凉,苦恼不堪。   “将军,这夏丘国的雨您也不是不知道,一下起来便是好几日且雨量极大,眼下皇甫教头困在夺命沟中,本就身处一片水林中,眼下又经着这场雨....怕是怕是,情况要更艰难几分啊!”   皇甫司文却望着那黑漆漆的天边,微微凛了眉不知所言。   素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乃世间真理不可阻挡,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却又恨不得老天爷再偏心几分,再几分,赐他一个福泽安康。   果然,午时不到,便有惊雷乍响,从天的那边蔓延至眼前,雷声轰顶惊颤树上所有瑟瑟发抖的鸟儿,不过数秒钟,又是一道破天巨雷响起,只听那声雷之响亮,欲将地动山崩般撕裂。   闪电惊现划过天际另一外一种邪恶的法子照亮了久未明亮的天,电闪雷鸣间,好似世间生灵都不复存在,尽数折服于天地之威。   可也总有这么一群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那恶劣环境中强烈的求生欲望无声却英勇地同天老爷做着斗争。 第71章 (已替)劫数   大家再坚持些!万不可轻易放弃!”   一片惊雷声中, 却有一声已然沙哑不堪但却充满力量的吼声传来,与那惊天巨雷的声响相比,一个人类的力量终究太小了,可精神之力气却无穷无尽。   只见其余那些周身湿透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在听到这话后,原本萎靡的眼复见光芒,斗志又被点燃, 却在半刻钟后, 再次败给天意。   连夜的暴雨已然将夺命沟的水量又多了一层, 大量的河水漫涌, 这边代表着他们所能安全占领的陆地又少了几分,且这可怕的噩梦还将继续下去。   又有谁能一直这般抱着希望下去呢?除了他们那个嗓子都喊哑了的教头皇甫靖了。   他们此行本想趁敌不备,潜伏在敌军怎么也无法踏入的夺命沟安静蛰伏等待出手给对方最妙的一击, 却不想变成如今这前有狼后有虎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的绝望境界。   如此人祸已够打击这群人的士气,此时又遇上即使是夏丘也十年难遇的洪涝。   天宅人祸齐齐上, 早已将这群人一开始的斗志磨光, 耗尽, 他们此刻连自己是否能安然归家保全小命的条件都没有, 还谈什么带兵上阵,英勇杀敌呢?   “教头,吃些果子吧, 这可是我方才亲自上树为您摘来的,新鲜的很,别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皇甫靖接过去一尝,他本不喜酸味, 可现如今也有些麻木了,只是机械性地嚼着那还未熟透酸涩难挡的果子,味同嚼蜡,他望着面前连绵大雨,不知在暗自想着什么。   小田将他手里果子夺下来尝了一口,这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呢,已经被断然冲入口中的味道给酸的整张脸都变了形:   “呸呸呸这什么果子竟如此难吃!教头您且等着,我这就再为你摘些来!”   皇甫靖反应过来,轻笑了几声拉住他:   “行了行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方圆几百米的果子早就被我们吃完了?现如今唯一剩下的,便只剩这些未熟透的果子,你且说说看,你真能为我摘些香甜的大果子来?   唔——既然你如此有本事,那我便命令你为我摘些香梨来,记着,须得有我拳头般大小,你可记住了小田?”   小田皱皱眉领命:“好嘛教头儿,您是我的主子,主子的话堪比圣旨小田儿不得不从,想要大香梨?好嘞!您且稍等我五分钟,定给您送来!”   皇甫靖叹声气:“行了行了,坐下吧。”   田海眼神也淡漠不少,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颇有些愤愤不满地道:   “您说这好歹也算一条河不是?好嘛,算是一条长在树林中的河,可那也总归是条河不是?怎么会连一条鱼都找不到呢?且说那上游如此多的鱼贝海鲜,怎么就飘不来一条?”   皇甫靖苦中作乐打趣道:   “都说这世间万物都有灵,眼下这鱼儿们可不就是这样?许是知晓进了这夺命沟便是死路一条,方极力抗拒地往此处游呢?”   此话一出,对面人更加气呼呼了:“真是可恶可恶!”   “教头儿!” 一人神色匆匆地冲到他面前:   “方才小六正在对面那处高地上搭建容身之地,谁知搭着搭着便晕了过去,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皇甫靖忙站起身子跟着站过去,许是起得急了,他这般牛高马大身强体健之人都有些踉跄,幸得身边小田及时扶住才没有倒下去,皇甫靖摇摇头驱散那股晕眩,看得身边小田儿又急又心疼。   教头儿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吃好睡好了呀,平常寻到些吃的也是全给了其他人,长此以往,就算是强壮如教头儿这般,也是经不住这般折腾的啊!   这作孽的老天爷啊!   皇甫靖赶到方才那人说的地方一看,果见小六儿在雨中捧着肚子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嘴里不知喃喃什么,旁人也听不懂,只有与他还算有些交情的小五儿站了出来做了翻译:   “教头儿!小六这是给饿得不行嘴里在喊肉了!您是不知道,这人平日可有多能吃,眼下眼下怕是好几日未曾吃肉,这是撑不住了啊!”   这理由若放在平常也算无聊军中生活中一抹打趣的玩笑博人一笑,可放在此刻,却含了些悲凉的气氛。   小六儿嘴里仍在喃喃,许是叨念着平日里那些个寻常的家常便饭,老母亲自煨制的红烧肉....至少在梦中,他是温饱的。   小六儿的倒下,之于众人那本就不甚坚实的心防上,又重重地来了一下。   气氛降至冰点,纵使是皇甫靖,眼下也精疲力竭到说不出任何大义凛然地好话来。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小田,咱们的存物还有多少。”   神色戚戚的小田方回过神来,掰着指头认真地数了数,可他又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因着他们那些所谓的应急之物,委实是用不上他那两只手来数的。   他开始将那些寥寥之物报出来。   皇甫靖道:   “将那些都拿出来,全给小六儿喂下去。”   “可那些——”   “行了,现在救人要紧,还不快去。”   可不一会儿,小田又折返了回来,神色匆匆,脸色刷白:   “没了,都没了!教头儿!咱们那些存货都没了!”   皇甫靖默,疲惫地扶了扶额,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只有小田要更为义愤填膺些,对着在场的诸位士兵愤愤道:   “是谁偷吃了咱们的存货?怎能做出如此事情来?”   眼下这般情况,哪里会有人站出来呢。所谓人性之高洁,是仅限于温饱无忧的时候,除非你高洁如孔孟,否则稍不注意,便要堕入歧路。   可这也是人之求生本能,又能怪谁呢?   仿佛为了加深他心中无助,小六儿的□□忽然变大,他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仿佛那能维继他生命的绳索只剩最后一缕丝线连接着,可那些吃人的恶魔却磨着刀,又向他走来....   “教头儿!咱们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咱们一开始随着您来,可不是为了这些!”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开始四处推脱,开始自怨自艾。   皇甫靖却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力气早已被掏空,久未果腹,缺乏休息,已经耗尽了他所有体力。   然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意志,从一开始的斗志满满,到如今被逼入牢中做着困兽之斗,皇甫靖的心境亦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纵使他这般不轻言放弃的人,精力充沛之人,眼下也不知自己能够坚持下去了。   也许,真是他害了他们才是,因着他轻信与他人,因着他的不谨慎与盲目乐观....皇甫靖也困惑了。   “教头儿!教头儿!您怎么了!” 耳边的疾呼也越来越虚弱,不,小田的声音仍是中气十足又惶恐的,虚弱的只是他的身与心罢了...   他的眼皮沉重,沉重到即使他用尽全力也无法睁开的地步,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喃:倒下吧,倒下吧,从此便能好好休息一番,再也懒得管这些要命的杂事了...   可每当这时,心中另外一小人又会说:   “不行!你是这群人的教头儿,你怎么可以就此撒手不管不顾呢?你的担当,你的无畏呢!”   可他真的很累很累啊....   一道利剑伴着风雨声肆虐,不知从何处穿行林间呼啸而来,如利刃划过,如飞箭疾驰。它最后直直地钉在了离皇甫靖不足半米远的那颗树干上。   也正是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皇甫靖原本萎靡的心智突地一震,他的眸子瞬间睁大,如同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将身边的小田护在身后,厉声问道:   “是谁?!”   “教头!那边有人!这箭定是她射出来的!”   皇甫靖定睛凝神望那人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雨雾中,一朦胧身影站在对面一棵高树的树干上。   他手中握着弓箭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待到皇甫靖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时,他的脸色有些几不可闻的微妙,在那之后便是一阵尴尬与悻悻,而后又却又像卸下了所有的重担般,沉沉地倒了下去,小田在他耳边惊呼:   “教头!教头!”   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鱼!有雨!突然有好多鱼从上游流下来,咱们有吃的!”   他的身心却陷入混沌,脑中心中再没有其他。   只是无意识的低喃了一声:   “如沁……”   香,太香了……   这是从何处传来的绝顶美味,猛烈的篝火伴随着飘香,那股慑人心魄的香味传入鼻间,生生让皇甫靖又虚弱地睁开了眼。   只见不远处,几个士兵围在一起生了篝火,支了烤架,几根树枝串着好几条鱼闷不作声地烤着 。   小田欢欣雀跃:“嘿!教头,你可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们乃们好,本文将于4月2.3.4三天每天日更一万~ 希望支持,么么哒。爱你们 第72章 病态而热烈的爱   却看皇甫靖呼的一声坐起身来, 犹如饿狼扑食般朝着那堆篝火跑去,众人皆吓了一跳,眼看着皇甫靖手抓着一条鱼正要送入口中,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看起来很是痛苦的问道:   “你们……可曾吃了?”   另一位士兵笑了笑道:   “吃了吃了都吃了,教头, 你这昏睡过去半天, 咱们可都吃了好几轮了, 这些鱼儿啊可是专门为您烤的, 您且慢慢享用。”   可能这话才说到一半呢,皇甫靖已经饥不择食地冲着那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入口瞬间那熟悉的美味几乎让他感动流泪。   皇甫靖却没有闲心细细品尝这美味, 只是填饱肚子般的胡塞乱吃,一连扔了有好五六根鱼骨头, 方觉腹中不那么难受, 有了点饱觉, 他响亮地打了个嗝, 周身发出通畅的一声叹胃,小田凑过来,正欲打趣几句, 却看皇甫靖突然敛了神色,拉过他,问:   “那个人呢?”   小田反应了一下,道:   “你说的可是那个拿着弓箭射您的人?”   皇甫靖默认, 小田又道:   “小的也不知道,那人看起来凶凶的,我也不敢凑上去问什么,只隐约记得半刻钟前,他还在那边树下不知干着什么呢。”   彼时雨未停,但也许是因着将入夜的缘故,雨势小了不少,这得以让皇甫靖并没费多少力气,就看到了不远处席地而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的温如沁。   而“他”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接,仿佛隔着雨幕连连,都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淡漠,可又不只是淡漠,皇甫靖仍选择了移开目光。   可他仍走了过去,虽有些缓慢,一点点接近那个与梦中温婉雅淡的如沁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可除此之外无半点相似的人,他终于还是走近了,四目相接,皇甫靖悻悻:   “如沁……多谢你为我们送来的鱼。”   皇甫靖虽愚笨,但也不傻,平日里一条也见不到的鱼,这会儿打包似的涌进来,且“如沁”也来了,他再笨,也能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谢。” 他的声音依旧阴冷,让皇甫靖无法习惯。   想来也是,从他记事起便对着这张脸,对着那个温和善良有礼的如沁,这早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可如今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皇甫靖会不习惯自然是应当的。   可不习惯不代表躲避,皇甫靖显然也做好了将此事好好梳理一番的决定,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有些话 小心————”   却看他话说到一半,脸色突变,蓦然朝温如沁的身后伸去,这时那条小黑蛇也恰好探出头来,张牙舞爪的吐着红信子,欲朝着温如沁那雪白的脖颈咬去。   皇甫靖手扑了空,那一瞬间的心悸让他震颤不已,他慌了神,忙去确认,却看温如沁轻松捏着那条小黑蛇的脑袋,将其提在半空中,神色无异,与皇甫靖正好相反。   皇甫靖又是讪讪一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在那之后,他又不知说些什么,如沁就在身边,可这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如沁,状似不经意的偷看一眼,往往就会被那脸上淡漠与狠绝所折服。   都说那一卵同胎的双生子往往模样虽相似,但性情就大有不同,若要极端些,往往算得上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而温如沁兄妹二人,便是占了这极端的一大部分。   皇甫静九岁随同他爹打猎时误入深山,误踩了农夫捕鼠的铁夹,正是流血不止,身心疲惫,误导误撞的倒在了一间深山小屋门前,正巧,这房间的主子便是如沁。   房间的主角是个双腿有疾的人,说话小小声的,但极其有礼,温和淡漠,如画中佳公子,他虽双腿有疾可其他地方却异常灵活,将皇甫靖给照顾的好好的。   在此期间,孤苦无依的皇甫靖也同他做了心理上的伴友,皇甫靖在他家中住了有十日,他爹才找到了他,问他:何以如此偏僻的地方他都能找来?   想来是天地福泽,命不该绝,皇甫靖也高兴,只将如沁视作救他一命的贵人,吵着闹着非要带人回府作伴,彼时皇甫靖只是个想要什么就直接要的人,平日里也被皇甫家金贵的娇宠着,正是带了些跋扈的年纪。   皇甫司文做不来这强取豪夺的事儿,便亲自去求问了那自家独子神魂颠倒的好友,问他愿不愿意同他们回府,少年只说要考虑半日,待期满后,镇重其事地点了头,皇甫靖堪称欢欣雀跃。   其实他着急着离开这件屋子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件,因着他在温家住了小十日,在此期间,曾两次遇见过另外一个“如沁”。   那个“如沁”是可怕的,脸色阴沉宛如阎罗,每每遇见“他”归家,亦是多少不一地染了血带了伤回来。   偏偏“他”又爱穿白衣,因而每每叫人看见了便要惊骇许久,皇甫靖在看见那人两次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对着如沁说出这件怪事。   犹记得那时的如沁淡淡一笑,答:   “那是我同胞妹妹,性子较为阴沉若是吓着你了我待她向你道歉。”   “妹妹?” 皇甫靖震惊:“我还以为是男孩子呢……”   温如沁又掩了嘴:   “她……向来如此。”   “那妹妹名唤什么呢?如沁如沁,你且告诉我吧,这样我下次见到他了也好主动打声招呼。”   可那个“如沁”究竟名唤什么,黄皇甫靖直到离开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故猜测也许这个眼神总带着冰凉的妹妹有个不入耳的名字。   可若干年后,他方明白这个人是没有名字的,世上便有这么一些人,无法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上,犹如一抹游移在世的孤魂,她自有他的使命,但也因此复出了多少数之不尽的代价。   而皇甫靖每每瞧见她,却总觉得她用着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也许是因为她与她兄长的关系过于亲密而引起他的愤恨?   皇甫靖也不清楚,他只记得这人的眼神望向她时从来都是凉薄的,正如那一夜,他带着温如沁离开时,他猛的回头,看见了那个白衣带血的身影,她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使皇甫靖心里一阵阵发怵。   在那之后,他几乎是逃命的,带着她的哥哥如沁离开了那个地方,皇甫靖有时也在想,在那之后她可还好?离开时她身上分明是带着伤的,而且还挺严重,自己一个人能照料的好吗?   可纵使如此,皇甫靖也没有想要折返回去照顾她的意思,因着这人对他太危险了。彼时他也年少 分不清这危险究竟是好是坏,总觉得她瞧着他的目光,让人不舒服,让他莫名的要发抖。   只要他的挚友如沁在他身边,他知道这样是有些自私的,可他却本能的想要避免危险。   但那人向来神出鬼没,甚至在皇甫宅子中,皇甫靖也曾远远地看过她,许是因着身份特殊,她向来都走暗道,大约每三月便会来看望如沁一次,皇甫靖也慢慢的掐着她的点儿适当的做一些躲避措施,可可每每还是让他碰到。   皇甫靖这样担忧的过了三年,自那之后,却发现再也没能瞧见那人的身影了。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次如沁告诉他,温家中远房亲戚有要事要同他们商量,因而他们兄妹二人须得返乡半月。   临走时他是去送了他的,他的挚友如沁和他那里她极为相似的妹妹站在一起,从外表上看来,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可那眼中却暗藏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他是足以分辨他们二人的。   他们兄妹二人还是走了,为期半月,再回来时,却只有如沁一人回来了,而后皇甫靖便发现,在那之后的多年岁月中,他再也未曾瞧见过她。   有次他借着酒意询问,如沁却只说妹妹因着归乡时恰逢鼠疫不甚染上瘟疫而丧了命。   皇甫靖一阵唏嘘,可却并不高兴,在那之后,每每闭上眼,也总会浮现出那人的眼神来,然后他又幡然醒悟,其实她也许好的,她的眼神也许并不是讨厌他。   可是也晚了,她成为了皇甫靖心中一颗硬刺,但却未扎中要害,皇甫靖足以继续生活下去。   后来的事情,皇甫靖也大致明白了,想来这兄妹二人互换身份之时,也是从那次归家开始。在过去长达七年的时间里,在他身边的从来都不是如沁,而更可怕的是,他却如此依赖她。   皇甫靖不知道要完全的伪装自己,假扮成另外一个人,该是何等愉悦或可怜之事,若要将此事持续七年,她那病态的恒心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一如过去她曾丢给他的那些他看不懂的眼神,和坦白之日那热烈的吻。   她爱他,在过去十年的时间,病态而热烈地爱着他。   而此时,皇甫靖看着她一身白衣坐在这,却一瞬间想到了她与他初遇时的光景,少年少女初长成,世事却已大不同。   在皇甫靖唏嘘之时,远在天边的军营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因着不清楚皇甫靖一行人是否安然无恙,那埋伏在夺命沟四周的敌军又有多少,皇甫司文这几日也未曾吃好睡好,整个军营之中难免显出颓势了,且如今与夏丘开战在即,夺命沟的失利,算是给了他们一记重创,军心难免不稳。   而玄凌因着皇甫靖的缺失,受了皇甫司文之托便亲自来到军中督查鼓舞士气。   他自小文武双全,但也并非像皇甫靖那般专攻武术,若要以武会友,自然不顺畅,可他平时话虽少,口才却极好,在三千士兵前口语了一番,也有了不少的效果。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就连皇甫司文派出去勘察的兵,很少能带完整的情报回来,更残忍些,是有去无回了。   夺命沟周围的地势极其险恶,即使派出精兵上前,也无法保证此行的安全与胜利,现如今还得依靠那些身体素质过硬的士兵早些勘探到皇甫靖那只军队的具体位置。   连夜来的大雨,也加大了难度。   皇甫司文推开帐子进去时,只见玄凌执笔写了最后几个字,然后将那信封好交予他人送出。   “这是写给谁的?”   玄凌微微一笑:“一个好友罢了。”   却说另一边的容七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自是不知道皇甫靖眼下正经历着多少的磨难,唯一开心的便是玄凌去了军中,她便再也不用烧水了。   劳心劳力当了整整七日的烧水工后,容七终于得来了她首个假期。   因而便懒懒地在床上安心躺了一天,在此期间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子里举行,她二姐竟然还有些欣慰,叹这最爱惹事的老三竟如此安分,当真东边日出西边雨世间一大憾事也。   容七脸皮也算刀枪不入了,自顾自地窝在被窝里再不管不顾,痛痛快快地睡了一整日方觉通体舒畅不少。   可在容七晚膳前,吉祥却递过来一封信,只说是从军营里送来的,听得容七直发毛,颤颤巍巍地接过来一看,容七脸色极为难看,气呼呼地将那信往桌上一扔,坐下来,牛饮一杯清茶也不解恨: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什么欺人太甚?你也收到信了?” 适逢容宝金走了进来,悠悠问道。   这个‘也’字,又着实让容七吃了一惊,果见她二姐手中拿有信一封,抢过来一看,内容无异,只措辞要正雅一些。   容七将那两封信凑到烛火前引燃,这一孩子气的举动引得容宝金发笑,坐了下来道:   “你把他烧了,难道便能烧掉玄凌的话了?”   容七愤愤然:“你且说这人自己却军营中便算了,何以让你我姐妹二人都跟去?挂着羊头卖羊肉,虚伪至极!”   容宝金镇定多了:“他并非如此假公济私之人,你我姐妹二人也一定有了要去的理由。”   道理其实谁不懂呢?容七只是心里莫名地烦躁罢了。   那信上所言就一点,内容为明日便会有人来此处接他们姐妹二人前往军营小住,十分简洁明了,算是玄凌一贯之举。   比起容七的纷纷难平,其余人对此的适应力便要强些,尤其是那两个小丫鬟,这才刚过午时不久呢,已经兴高采烈地收拾好了包裹,穿上了花衣裳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是的,兴高采烈。   却看这两个小丫鬟眼角眉梢都是笑,让容七只恨不得凑上去揪掉那两张小脸。彼时达礼正轻快地哼着歌儿从她面前划过去,收拾着她二姐梳妆台前之物。   容七有些阴婺,忍不住问:   “你们两个当真如此高兴?”   按理说军营之地向来条件艰苦,这两个小丫鬟虽并非什么大户人家之女养的精贵,可在容家也没做什么多耗力之事,吃喝不愁又得了躲避风雨之处,如何能适应营中那黄沙蔽日,单调乏味的日子?   尤其对于女子,洗浴便是首当其冲的大问题,容七困惑,这两人倒是比她和她二姐对此的热情高涨多了。   却看达礼板着脸儿道:   “三小姐这是什么话?奴才,奴才才没有因为要去军中而高兴哩!”   “可你这一张小脸可都明确地写上去了。”   容七无奈:“莫不是想趁此机会在军中寻个有情郎,故才如此兴奋吧。”   此话一出,达礼脸上立马冒出两坨不自然的红晕,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炸毛:   “三小姐!您,你这话真是!”   她二姐在旁边坐山观虎斗,很是闲适地喝茶。   好嘛,忠仆要造反,容七被赶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晚上还有一更∩_∩ 望支持,我好喜欢喜欢女如沁,这个人物也算悲剧了,哎。 第73章 厨娘与烧火工的革命   夜里本有些停歇的雨又开始断断续续下不停, 夏丘素来以雨闻名,眼下更是毫不吝啬地向着世人展示它的‘特产’。   容七躺在床上,有些百无聊赖,时而凑在窗边听雨淅淅沥沥,时而跑到门外以手接雨自在安然,可这一切在她发现不知何时衣衫尽湿时, 容七又悻悻地, 老实地合了窗关了门, 拧干了袖子规规矩矩躺床上了。   床头放有那日她为祛除羞耻之梦而点燃的熏香, 那味道其实有些浓烈,恰如园中玫瑰之幽香,素来又安定心神之作用, 容七委实不甚喜欢这味道,但为了得一个好睡眠, 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又想起梦中的容阿呆了, 这使得容七又开始极度地排斥起来, 她心中的小妖怪一刻不停地叫嚣着, 可具体在叫嚣些什么容七自己却不太明白,她在这方面委实迟钝的很,因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要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 她是宁愿把容阿呆看作她供奉在家中的一座佛,每日辛勤地照料着,风雨无阻地祭拜着,他是神, 可却愿意做一个跟在她的好友,这时候容七便会想啊,她真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了,竟能和神做朋友。   可某一日,当她发现一向被高高供奉在高台上的东西转而躺在了她怀里,沾染上了她那肮脏丑陋的人气了,容七便大惊失了色。   有人在她耳边指指点点,怎么能如此胆大包天亵渎神灵呢?怎么能如此恬不知耻地一错再错呢?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容阿呆也不是什么所谓的神灵,就算是,她想他也是这世间最为可怜的神了。   神灵非人,却是容七引以为傲的,她与容阿呆这么些年的,俗称‘姐弟情深’的东西。她将自己的情感化作了一个个彼此泾渭分明互不交叉的圈儿,容阿呆便在其中一个圈中,哪里神圣而不可侵犯,有她精心所守护的东西。   就好比上辈子的玄凌般,那时他也在她某个圈子中,那个圈子大大的,却干净,只容得下他一人,容七为了这圈中物耗了多少可见,或不可见的努力,最终也只是得了个家门被灭惨死的下场。   自然对此有了忌讳,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容阿呆也处于她精心呵护的那个小圈子中,可却显然与玄凌不同,甚至是互不相干。   可人大抵是不安于命的。   小孩终究不满足,跌破了容七在过往十数年间的认知,欲打破那个束缚着自己的牢笼向她走来,容七自然惊恐,挣扎着想要后退对方却不让,在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推拉中,容七发现了一件更为惊恐之事————   就连她自己,好像都日趋心有余而力不足,开始任其发展下去。而这才是最为可怕之事。   她惧怕着,若有朝一日她与容阿呆走到了上辈子同玄凌那一步,兵戎相见,情意全灭,届时她是否还能再重来一次,换一个皆大欢喜,四大皆空呢?   这世间一个情字时而浓烈如佳肴美酒只叫你日日沉迷不能自已,时而若蚀骨巨毒腐你心肺坏你前程。自古多少人迷醉于这一个情字不能自已,宛如江水打浪般,新人去旧人来,到了验收成果时,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百般不得畅快,有人在爱中抵死缠绵。两两数据狭路相逢一番恶斗,最终也得了五五平局,不分胜负。   半生半死的棋局其实不算坏,但容七却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故一退再退,直至再无可退,方得百般挠头,千般辗转难眠。   当然,这些情话说来也是个润色的作用,是做不得数的,因着容七躺在床上不过半响便沉沉地陷入了睡梦中,也没辗转反侧多久。   万幸,今夜好眠无梦。她担忧了许久的事终未发生。   翌日,她们便踏上了前往军营的旅程,走出客栈方不过数十米,已经瞧见一群人等候在那里,他们虽身着便衣但想来也是皇甫司文派来接他们的人,马车车夫一应俱全,倒也是想的周到。   其实,从这座小城镇到军营路途并不遥远,至多不过半日便能达到,但因着此刻情形特殊,他们一行人有中又多为女子。皇甫司文不放心,因而又派了人特地来接。   众人上了车,一路平缓前行,容七因着昨夜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因而便精神多了,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何止一点,一改前几日那颓靡模样,还同他们开起小玩笑来了。   玩笑的内容也真是好笑,打趣那两个打扮滴花枝招展的小丫鬟这是要去军中找个好郎君了,小女孩子家家的到底脸皮薄的很,被容七这番打趣,脸色红了又红青了又青白了又白,复而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一旁的吉祥却要淡定不少,见容七穿着单薄,便从行李中摸出了一件春秋的披风为她披上,道:   “天气凉,还是要多穿些,等咱们到了军营,那般荒郊野岭的地方若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容七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也不再逞英雄,紧了紧披风。达礼见状,也赶紧拿出了披风为自己家小姐披上。   不多时,马车便驶到了目的地,路也越来越偏僻,大约在数十米前,已经听见一阵气压山河的“呼”“喝” 气势磅礴威武庄严的声响。掀开轿帘一看,你就能瞧见不远处一顶顶帐篷。   待到车夫恭恭敬敬的向他们说下车之后,眼前的景象又着实让她们震惊不少,只见一眼望不到头且排的四四方方的精兵们此刻正在操场上操练,个个光着膀子,下身只着了一条薄裤辅以一黑色腰带束紧,一拳一脚认真的挥舞着,载着人在飘着小雨的日子里,她们且都还身上陪着披风御寒呢,这群人非但不冷,身上还起了一层层薄汗。   喝——   呼——   气势如山河,足以排山倒海。   他们几人自小便生在京城,哪里见过这般真枪实弹的军营模样,一时间有也有些目瞪口呆,合不上嘴。   若遇上个以前从未遇见过的新奇的东西,怕是要保持好一阵儿的新鲜感,尤其是达礼,一双小眼瞪的真大,自打下车以来,那目光便再未向其他地方飘去,竟是毫不避讳直勾勾的望着那精兵无数,等到他们被带领着进了其中一个账帐,这丫头方规矩了不少。   却看这帐子里头坐的人果然是玄凌和皇甫司文,两人一见容宝金一行人来了,便吩咐丫鬟们将酒水倒上,美酒佳肴早已备好,给她们一个接风洗尘之礼。   “两位小姐请,我营中物资匮乏,饭菜简陋,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皇甫司文如此说道。   这自然是客气话,容宝金看着眼前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想着怕是军营多日以来未曾有过的佳肴满席,她知晓现在战事迫在眉睫,两方都气氛微妙的很,这个时候皇甫司文还愿意为他们大肆操办这样一顿饭,不管其起因如何,也是值得她们无限感激的。   酒足饭饱后,容宝金寻了个恰当的时机问道:   “今日这顿,承蒙七皇子与皇甫将军款待,若有用得上我容家两姐妹的地方还请尽管说便是。”   她问的是自己将在这军中做什么,这并非问的是为什么来。   皇甫司文一向极为欣赏容宝金的聪慧,此刻也并不再磨蹭,长话短说:   “此次诚邀容故娘入我军营中,的确是有要事请你帮忙。”   容宝金笑叹:“宝金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姐妹二人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您若要我们帮忙练兵,怕是无能为力。”   皇甫司文浅笑一声:   “你说笑了,老夫要求的就是希望如果想在这段期间负责我军将领数千人的伙食问题。因着军中厨娘前几日因病返乡,在这敏感时期我也不感贸贸然去找一人来充数,思来想去,便只好求你了。”   容宝金愣了一下:“原来如此……”   “你若不想,此事便作罢。”   容宝金无奈一笑:“我只怕皇甫将军嫌弃宝金收益不精,惹了将士们抱怨。”   “哪里,哪里!”   这时,听了许久终究忍不住了的容七站出来,颇是困惑地问到:   “那我呢?”   她二姐技能强大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因而   做个饭是没有问题的,可她容七除了四处捣乱损害军纪之外,好像也算的上一无是处了。   这时有人出来解答她的困惑了,是玄凌,十分镇定地道:   “我见你烧水添柴还行,现如今军中正好缺个你这般优秀的烧水公。”   容七:……   她差点就信了呢。   自那万恶的帐篷中走出来,容七便没能停止过咒骂,喃喃自语,很是气愤。   容宝金弹一弹她的小脑袋:   “想什么呢,烧水公。”   容七一听这“烧水公”三个字就炸了,直叹玄凌没安好心,竟是一天也不让她好生休息。   真乃阴魂不散也。   时至今日,容宝金对于容七之于玄凌这前后颠覆的态度仍有些惊疑,纵使如此,这是非分明的界限,还是不容混淆。   “你且当真以为玄凌与皇甫将军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你我接到这军营中来就是为了寻个厨娘与烧水工?”   “难不成除了这两个,咱们还得干别的不成?” 容七惊叹。   刚说完,额头上已经挨了一记。   “开战在即,四方百姓本就敏感,你我二人这大庆人的身份若叫人识透了,保不准惹多少麻烦事,现如今咱们呆在军营中,好歹也是大庆的地盘上,不是安全多了?”   容七又问:“既是如此,那咱们便只管安安静静的在这军营中呆着便是,还做什么饭烧什么水。”   哎哟喂,她二姐又弹她的额头了。   “此事若真有你说的那么轻巧便好了,现如今开战在即,物质本就缺乏,每一个战士们每一餐都保不准能吃上饱饭,现如今还要供养我们这几个白来的客人,久而久之,军中将士不会有所非议?就拿今天这顿满汉全席来说吧,谁再说它是一道鸿门宴也不为过,为我们准备这顿饭的人有多少,知道我们身份的人有多少,你便确保他们不会因此心生不悦?所以皇甫将军那个请求咱们是必然答应的了,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当然,此事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咱们在这营中是安全的不是,至多卖卖劳力罢了,也算做给那些士兵看,咱们可不是来白吃白喝,况且掌握他们吃喝的人是咱们,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们使脸色,岂不一举两得?凡出了京城,便得把咱们国公府容家家小姐的称号给忘了,哪里由得你摆什么谱?你且看玄凌,平日路这般讲究的人,入了营中,还不是同将士们共用一个碗一双筷?”   容七稍微瘪了瘪嘴:“我晓得的,二姐。”   她所不悦的,是自己又莫名其妙的与玄凌染上关系罢了,她二姐说的固然没错,但玄凌的本性就注定了他并非一个信仰大义的人,玄凌在此事中若没有操纵什么东西,她是不幸的。   她大抵清楚玄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这人的城府有多深,容七想,自己终究要步步谨慎,莫让他钻的什么空子了。   这般,他们便正式的在营中住了下来,因着条件简陋,帐篷数也不多,她们主仆四人便分到了一个帐篷里头,打的地铺换了新鲜的背绒,,虽比不得客栈内的装潢精致,也算干净整洁。   他们在这住了也有两日,这场大雨也仍连绵不绝的下着,而这两日,无论雨大雨小,唯一不变的便是将士们从早到晚辛勤练兵的声音,故让人感叹一声国之强大,皆是这群人牺牲无数换来的啊。   时有几个士兵闲暇时说到皇甫靖的近况,皆表示担忧,容宝金听闻,到也在意料之中。那地方本就险恶,她心中暗叹声,皇甫靖此行恐真是要受不少苦。   当然,是苦还是乐,也再不是她容宝金能管得了的事儿了。   她猜的没错,皇甫靖这一行的确吃了不少苦头,像是前些日子连绵不断的暴雨,像是物质匮乏所带来的不便,所幸,事情终有了些转机。   第一个转机,便是温如沁的到来,皇甫靖虽与她处着尴尬,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到来却解决她们的食粮问题,光是她引下来的那些鱼都够他们吃上好几日。   第二个转机,便是天气的回暖,雨虽未停,但雨势却明显减少,这给了他们缓冲的机会,吃饱喝足的将士们也来了精神,受着皇甫靖的指示在那高一些的地方用这宽阔的树叶做了些可简单躲避风雨的安乐窝,又在地势较低的地方积极挖空地势,筑了个深约数米的深坑引水,这样,高处积水的问题便没有那么严重,士兵的活动的的区域也多了些。   人大抵是离不开吃喝拉撒睡的,也不贪心,只要满足了这其中的任意二三项,又开始源源不断的恢复生机。   形势似乎变得好转。   而皇甫靖也得以喘气不少。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在瞧见不远处那抹落单的身影时,眸子闪了闪,小田叫他:   “想什么呢教头?这石头您说是放这儿呢,还是放那儿?”   皇甫靖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忙接过他手里的石头,摆了个方方正正的位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见着天气稍微好了些,他们打算自力更生地搭建一个灶台,日日以蔬果果腹也不是个办法,况且现在有了鱼,有了条件,没道理不把日子过的更好。   虽然他们现在仍是瓮中捉鳖中的那个鳖,我说敌人守在外头等着他们兵尽粮绝一网打尽,形势不可谓不紧急,但人嘛,还是得学着乐有苦中来,尽量的地在万千荆棘中寻得一块净土放松放松。   好不容易把一个像样的灶台给搭出来了,虽然不乏简陋,但也比他们之前好了许久,皇甫靖拍拍手还是很满意的。   这时,他的目光又也不可避免地飘到了那处,自她来到这夺命沟之后,便都是一个人,这么不远不近的在对面那棵树下生活着,他们彼此之间就在这河的两端,彼此泾渭分明。   可皇甫靖每每又能不经意间撞见她望着他的眼神,一如往常般,平稳如枯井,细看却又有惊涛骇浪在里头有。   皇甫靖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总觉得她今日的脸色有些发白,这边远远的望过去,竟发现她神色有些许苍白。   当然,也许是他眼花了。   皇甫靖又继续去搭另一个灶台,可搭到一半,心里却越见烦乱,他索性丢了手中东西,挽起裤管朝着河对面走去。   她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爹娘自小便要教育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救命之事呢……   她又那样看他了,直勾勾而不加掩饰,眼看着皇甫靖这么一点点朝自己走来。皇甫靖平日里也是个大大咧咧之人,眼下却有些皮薄,尽量埋着头一声不吭的走过来。   上了岸,靠近她。   发现她脸色果然有些不对,皇甫靖也有些急了,忙问道:   “怎么了?你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若有可要尽快说出来,此事可逞不得强。”   可偏偏她只这么看着他又不说话,皇甫靖也没办法,竟不自觉的伸了手,拉着她手臂欲将她牵引起来——   “嘶——” 一声隐忍的闷哼传来。 第74章 温十一   皇甫靖愣住, 忙松开她的手臂,不顾礼节地掀开一看,果见上头有一约莫半寸长的伤口,那伤极重,嫩肉血淋淋地往外翻着看起来有些渗人,四周凝有已然变色的血痂, 而伤口的血也没止住。   皇甫靖只觉得一口气从丹田冲到嗓子眼上, 语气不自觉的严厉:   “这是怎么回事?伤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连处理也不处理一下?当真不要命了吗?”   然后他瞧见她目中罕见地露出一抹讶色, 收回了手臂, 神色有些不自然。   皇甫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呀,当下便挽起裤管又返回了对岸,寻了些纱布绷带又问小田要了些金疮药, 这般准备了一下又踏了过去。   看着她又将手臂包得紧紧实实的,皇甫靖一阵心头火又冒上来, 这次再不由分说地夺了她的手臂过来放在膝上, 难免有些小心笨拙地为她上药。   “这伤是捉鱼时弄的?”   “……”   她不答, 皇甫靖也当她是默认了。   他一个大男子汉, 心思没有那么细,动作也没那么轻柔,但皇甫靖已经尽量地使自己小心, 仍将药撒了些,他懊恼地叹气一声,一抬头,只见一双死气沉沉的眼望着自己。   真的很像啊……若但看这张脸的话, 可皇甫靖现在也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如沁,如沁是再也回不来了。   千辛万苦终于将绷带给缠上,虽不知里头如何,但至少在面上看来,他这包扎技术还是不错的。   “如何?我可有弄疼你?如——” 到底是习惯了,不自觉的喊出那人的名字,幸得他悬崖勒马。   可眼前人的目光还是冷了下来。   不一会,她又转过头来,缓慢地道:   “你可曾想过,现如今你们陷入这般只守不攻进退两难的局面是为何?夏丘怎么会知道你们的秘密之行。”   皇甫靖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正经的同他讨论这些事情,愣了愣,方回答道:   “你是想说我这些人里面有夏丘国的细作吧?”   他这样说,便代表皇甫靖也是想过这么个问题,只是每每想到此,心中便有一阵钝痛,现如今陪他在这儿的皆是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皇甫靖是不愿怀疑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你向来如此,对万事都怀有恻隐之心,理当学学老爷,有取有舍。”   “……” 她说的没错,皇甫靖无法反驳。   他爹也总爱说他太过心软,须知战场无兄弟稍不注意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可这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皇甫靖也不知怎地感觉有些异样,无意识地瘪了瘪嘴,道:   “可人若是没有情意,同那一天到晚知道吃喝不通人事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即使没有情意,人也可以照常的活着。”   她在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瞧不出一点喜怒来。   皇甫靖又道:   “可人与人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也正是这些羁绊使得我们悲欢喜怒,演便众生相,正如我与如沁,如沁与你,若真是像你说的,人活于世,竟是一点情意都不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羁绊...”她的眼神顿空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方回过头来,望着他认真地道:   “那不过是温饱思□□下的产物罢了,当你终有一日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存活于世的理由都没有时,是没心思想这些所谓的羁绊的,光是存活,已然耗尽平生大半气力。”   她的目光总是如此隐忍而灼热,愚笨如皇甫靖,在此刻亦顿悟,她这番话的意思,诚然,许是自小过着衣食无忧娇生惯养的生活,他的某些认知的确是狭隘且片面的。   眼前的她便是活生生一个例子,他虽对她了解并不多,可依照那些模糊的记忆看来,她的生活并不是好的,至少相较于如沁,她算得上在血雨腥风中走过,见过的东西自然比他多,他皇甫靖一个光有满腔志气却没有多少经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   她连名字都没有。   皇甫靖突然有些好奇:   “我该是叫你如沁还是什么?可这样会不会有些欠妥?不好不好,你可有其他名字?”   她的眸子闪了闪,倒是想起了某人时常‘温丫头’‘温丫头’地叫着自己,那委实也算不上什么好名字,因而她只是沉默着,并不说话。   皇甫靖想她也是没有名字的,想了想灵光一闪道:   “如沁生在十一月正是深秋时,你与他一卵同胎同一日出生..那这样可好?你便叫做十一,温十一,你且看如何?”   皇甫靖显然来了兴致:“不然叫晚秋?温晚秋?可这好似有些复杂了,唔。。。还是十一好些,简单又好听记着也方便,你看如何?”   “不好。” 却没想到立马遭到了当事人的严词拒绝,她别过头去,皱了眉,有些冷峻:   “我不需要什么名字。”   “哎?” 皇甫靖有些小失落:“人总得有个名字才是。”   他终究把她的手臂包扎好了,不见得多精细,但也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因着蹲在地上许久,皇甫靖站了起来欲好好活动活动身子,适逢有一小兵瞧见他了,说了句:   “教头儿,咱们这里已经搭好一个了,可看着总有些奇怪,您说您要不要亲自过来看看?”   “哎!这就来!” 皇甫靖响亮地应了声,便要朝前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那细作你打算如何,若姑息养奸只会后患无穷。”   皇甫靖顿了下:“这几日我会留心看些。”   她也不再说什么。   这边厢,容宝金与容七一个当厨娘,一个做烧水工也有两日了,容七倒是适应,毕竟她的职责只是从为一个人烧水变成了为一加无数个人烧水罢了。   于是她抱着激动又紧张的看戏的心情为她二姐深深的担忧,但两日后,容七发现自己错了,堪堪大错特错。   容宝金曾说:自己厨艺不精,只盼大家莫要笑话才是。   容七现在想起来,真恨不得回到两日前将她二姐那张嘴巴给缝起来,真是张谎话无数的妙嘴儿啊,若容宝金这般手艺都算得上厨艺不精的话,那天底下大抵就没有能入得了她法眼的美味佳肴。   最为直观的证据便是,每每她二姐做的饭菜刚刚端出去,都是闭着眼睛还没数到一百呢,那空盘子就已经被端了回来,如此反复无数次,那么一大锅菜不一会儿便见了底。   其实做饭的不只容宝金一个,她身边也留着几个打下手的,她也只是在关键的地方加些作料,控制火候,出来的效果就是非凡,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扎着堆欲一堵这新晋厨娘的风采,回来后届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各在哪方。   如此手艺好又绝色的厨娘,自然受万千追捧,容宝金八面玲珑,又极会做人,每每遇上他人,皆以笑待之,一时间好评无数。连带着容七,也感受了下受男子追捧的感觉。   真真正正爱屋及乌,红颜祸水也。   此事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厨房中囤积的粮物很快就没有了,容宝金已经尽量使菜品变得简单,但因着军中人数众多,又得尽量保证每个人不被饿着,便有些两难了。   这样不过两日,厨房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容宝金先是和管理厨房灯后勤的兵说了,可又等了一日也不见有人来补给,在这般特殊情况,也情有可原,因而在某日,她便寻了个好时机将此事同皇甫司文轻描淡写地提了提。   皇甫司文想了想,也同意了她亲自去不远处市集采购食材的提议,毕竟这些事向来由原来的厨娘做主,眼下她一走,这担子便自然地落在了容宝金的肩上。   只是那地方在夏丘的领土范围内,为保她这一行的安全,皇甫司文又派了几个精兵一路尾随她们其后,以备不时之需。   当日下午,一辆载着她们的马车已经徐徐从营中出发,此行容宝金特地将那两个小丫鬟留了下来,只带了容七同行。   容七许是‘公务’繁忙,浑身都腰酸背痛乏力得很,好不容易得了些清闲时光便要好好放松一下,因而几乎是一上马车,容七已经摇晃着脑袋一睡不醒了。   其实也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一路沉默无言地行进了约有一个半时辰,已经能隐隐瞧见不远处市集人声鼎沸的模样,这时他们便在不远处寻了个地方下了车,容七揉着朦朦胧胧的眼睛追在她二姐屁股后头,身后有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一身便衣,提着两个大篮子。   这地方不同于先前她们落住的那个城镇,还要更大些,算是夏丘与大庆交接边境处较为繁华的一处城镇,生意也多做的是边境外贸,许多他国的东西也能在这百米长的市集中瞧见,她们走了一路,已经瞧见不少大庆京城中才能瞧见的好东西。   好比说,她二姐眼下正握着的这盒玉锦香粉吧,店家正绘声绘色地介绍着这东西多好多好,说是从那南边的南兮国传来的宫廷御品,其香沁人百里余香,若是抹上了,保不准这世上最为英俊之人都要为小姐您折断了腰。   说这么多,也不过是要诓骗她二姐迷了心智买上十盒八盒。 还说什么南兮国的宫廷御品,别说骗不了她二姐了,就连容七这向来素颜朝天的人也晓得,眼下这玉锦香粉的出处分明是京城的玉锦香坊,哪里是那劳什子南兮国能做出来的?   那店家许是想着大庆与夏丘如今关系紧张,故不敢说此香是出自大庆的香坊,小本生意,容不得什么差池,也算情有可原。   容宝金也不错拆穿她,掏了钱。   容七这时贼笑着凑上去有些打趣地道:   “二姐,我看您此趟出行买菜还是其次,是叨念着香粉用完了,故说来买的吧。您这可属于假公济私来着。”   容宝金瞥她一眼,活色生香。   “即使入了那条件艰苦的军营,作为一个女子该有的模样还是得有,这样自己瞧着舒畅,别人瞧见了也不觉得刺眼不是。”   容七点头点头又点头,直叹二姐说的是,二姐这话说的可真妙云云。   她们继续采购食材,容宝金明显加快了速度,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将需买的大米,瓜果蔬菜肉类等全买齐了,负责搬运的几人来来回回半响,拉运货物的马车也装了个半满。   按理说该折返了,可容宝金却突然拢了拢袖子对着那两人道:   “二位将士辛苦了,权请在这楼中茶馆小憩一会,我与舍妹还有些私物需看看,便不邀你们同行了。”   说罢,她拿出了一锭银子,不远处便有一装潢精致的小茶楼。   其中一人道:“万万不可,我等奉了将军之命要将容小姐安全送回。”   却看容宝金掩唇一笑:“怎么说地好像我姐妹二人是想不开,千方百计要去送死般?你且放心吧,这里没人晓得我们的身份,我们一不杀人而不放火,只是走在街上的寻常的两姐妹罢了,有何畏惧?   你们且放心地小憩片刻罢,我们只在这街上走走瞧瞧,断然不会走远,你们若是不放心,也可在茶楼中时刻瞧着便是。”   既然容宝金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且为他们二人与自己都找好了退路,那两个将士也不再说什么,本就乏了,眼下也权当奖励自己一番。   容七虽有些疑惑,但也不蠢,等到那两人走远了方问道:   “二姐,你这又是再搞哪一出?”   容宝金只默默地走到一处胡同口,喜怒不惊地道:   “江公子,出来吧。”   江衡来去如风,也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里头钻了出来,惊得容七一个哆嗦险些跌倒在地,以手指着他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你你——”   江衡看她一眼,容七便不说话了。   他道:“容二小姐当真聪慧,竟还特地将那些人给支开了。”   容宝金淡淡一笑:“若非如此,怎么能将你逼出来呢?”   江衡似乎极不愿意同玄凌亦或皇甫司文的人撞上面,躲避一次两次都还好,可次数多了,便不由得她遐想了,隐约觉得江衡丁非常人,可他若不说,自己也没办法。   江衡听罢哈哈大笑也不再说什么,只道:   “我这几日呢恰好有些私事要处理,你们姐妹二人入了皇甫将军的保护圈倒也安全,江衡便不再管什么,还请二位小姐照顾好是身子,莫要染上什么病痛才是。”   “你又要走了?”   却看江衡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身子一跃翻上那两米高的围墙,再一闪,便不见了身影。   她们姐妹二人继续逛着,未免那两人起疑心,容宝金在返回茶楼前还特地买了几件罗纱薄裙丢给容七,就算是送给她那即将到来的生辰礼物了。   待到一切办妥当了,她们方前去与他们两人混合,容七四处走走瞧瞧,瞧着这眼前包罗万象琳琅满目的市集也有些眼花缭乱。   这时,不远处突地生出一股骚动,市集某一处只围着一群人熙熙攘攘地闹个不停。   容七定睛一看,本以为是哪个缺心眼的买家吃了霸王餐与卖家起了纠纷惹人嫌了呢,容七本就是个世俗人,就喜欢这些家长里短吵吵闹闹二三事,当下便拉着她二姐飞快地寻过去。   结果人群围地太紧太厚,她身子单薄,几番努力皆无果,容七泄气地在一旁瞎嚷嚷。   这时,有一人不动声色地自人群中走了出来,熟悉的味道钻入容七鼻尖,使得她浑身犹被雷瞬间劈中般猛地颤抖了一下。   容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至那身影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转角处。   她对他这个身子委实太熟悉了。 第75章 沈明钰   熟悉到, 容七几乎是一瞬间,便僵直了身子定在哪里。   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容阿呆这个原本该被软禁在千里之外的容家的人怎么回来到夏丘,而是她前些日子那些荒唐旖旎的梦。   容七觉得,自己不甚聪明的小脑袋从没有如此清醒过,她突然将这两者看似天南地北梦与现实之间的支架串联起来最后得出结论——   或许那些她自诩为休息欠缺而引出的荒唐梦境, 其实并非是这般虚幻的东西, 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堪堪可称为现实的东西。   容七得出这么个结论后, 便有些微妙了。   她并没有像常人般为了确认真相而跟上去追上他严厉询问,相反,容七甚至还极其冷静地, 至少是在面上,看着小孩那瘦削的身影一点点走开。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 她总觉得他这一行走的尤其慢, 甚至有些微微驼着背这样缓慢地, 直至入了一个拐角再不见身影。   那群围绕在一起熙熙攘攘的百姓仍在说些什么, 容七却合上双眼交缠虔诚而迷信地对着湛蓝的天拜了拜: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 方才我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她选择了躲避,将这一切当做长途跋涉后的幻影,犹如沙漠中的绿洲没有半点意义。   “你这又是做什么?” 。 容宝金见她举止怪异问了句, 此时方才汹涌喧闹的人群也寂静了不少,有些人兴高采烈地走开了,原本密实的包围圈也渐渐软了下来。   却听一人道:   “早就听闻这沈王爷的英名,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今儿还能在这夏丘的小城镇上见到活生生的人!当真值当!值当!”   再有另一人随声附和:“那可不是?想他沈王爷威名在外震慑朝内外,今日竟让我们瞎猫撞上了——”   “哎!黄兄,这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你还敢,还敢说他是那死那什么?你且不怕这四周百姓一人一片菜叶丢过来怕都要将你给淹咯。”   先头那头听了这话还心虚的四处望了望:   “哪能啊!这沈王爷在百姓中呼声如此高,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不过虚虚感叹声,人家年少成名扬名立万,你且看看我们,一大把年纪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喝壶酒啊,还得掂量着钱袋里有多少银两。”   “哎,这般伤心事,提它作甚?”   这时,只闻一声宛如莺啼的清丽女声□□来,问:   “敢问两位大哥口中这沈王爷,可是北鹤昭阳王沈明钰?”   两人转头一看,只瞧眼前一如天仙下凡般的妙丽女子,当下有些晕晕乎乎,点点头:   “这天下能担得起沈王爷这等大名的,自然是沈明钰了!这位姑娘也是为看沈王爷来的?就在那边,方才人很多的地方你可瞧见了?便是他,那手握七折扇一身玄蓝锦衣的人。”   容宝金顺着望过去,果见那人群中有一人高高伫立着,从她们这儿望过去,对于那远近闻名的沈明钰的模样倒看不真切,看地模模糊糊,但隐约能瞧出是个身形极好,明朗爱笑的男子。   沈明钰?容七停了这名字微微一皱眉,第一反应的并非是这人即使是远在京城也好,夏丘也好都赫赫有名的地位,而是容阿呆。   沈明钰的四哥。   相传北鹤帝育有五子,老大沈郁原、老二沈卓何、老三沈子斓、各有千秋优缺,唯独少了份胜任储君的魄力与实干。   老四更不消说了,被送去大庆做了十一年的质子至今未归北鹤,唯独一个老五沈明钰委实争气的很,尤其在近几年间在萧条一片的北鹤间异军突起,不过短短七月间,已经带领北鹤不足三万的兵力将南兮国七万精兵给打得落花流水。   一仗成名,这一仗不仅让北鹤地位大增底力强大许多,也让沈明钰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为众人所知。   在那之后的沈明钰也未曾歇息,几次带领手下将北鹤朝廷内外问题一一清楚解决,修炼大坝岸堤,开坑白顷良田,不足三年的时间,已经让原本奄奄一息的北鹤起死回生,且实力大增,逐步成长为这方圆数国中,唯一可以与地大物博人才齐聚的大庆分庭抗礼的国家。   可以说,年纪轻轻的沈明钰便是振兴北鹤至关重要的一人,若没有他,现如今的北鹤怕也不会强大至此。   容七与容宝金远在京城时,便已经或多或少地听说过沈明钰的大名,委实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人,当真无心插柳柳成荫。   容七却出了神,因着她想到了方才从人群中慢慢走出来的容阿呆,或许是她误会他了?   容阿呆兴许是听闻沈明钰将会在这里出现,方费劲千辛万苦只为赶到夏丘只为看一眼胞弟?若真是如此,那便要惊叹一声这感人肺腑的兄弟之情,可皇家子弟,哪里有什么不掺有其他杂质的手足情深?尤其是这般地位悬殊处境天差地别的兄弟   容七又想起方才他那佝偻着背缓慢前行的身影,小孩其实一直都将背脊挺得极直的,那般颀长的身形,以往也并非如此佝偻过,现如今却....   容七的心在她未曾反应间猛地一疼,也不知为何,在那之后又是一阵绵长的痛,懒懒地,痒痒的,犹如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挠啊挠,却始终不得要领。   她忙摇了摇头,重重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引得容宝金半怒半笑地问道:   “你这是作甚。”   容七套头晃脑地,也不再说什么。   在那之后耽搁了一会儿,待到日落时分总算归了军营,大老远已经有人在候着她们,见他们平安归来方大大地舒了口气 ,容宝金含着笑说在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那人也不再说什么,也到点儿该张罗晚餐了,容宝金却也不耽搁地命人将那些食材送到厨房中。   可那小兵却哈哈一笑,道:   “今日营中来了位贵客,将军特命了厨房中剩余的人早早将饭菜做好,方才啊,士兵们已经用完餐,现如今正在帐中歇息,厚着半个时辰后的操练呢。”   “贵客?”   “是啊,大贵客,将军还吩咐了,若是容姑娘一些人回来了就请好好歇息,水啊也早就烧热放在您的账中。”   既是如此,她们也不再说什么。容七归程这一路总有些心不在焉,她们姐妹二人便早早地回了帐中,稍事洗漱了一下,也睡下了。   只是睡前,还是被迫聊了这么一遭。   原先因着容宝金去市集不带上自己临走前还有些气呼呼的达礼眼下却双眼冒星地捧着额,惊叹:   “小姐您是没瞧见,达礼这辈子除了七皇子之外,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当真如画本子里那般,面如,面如——”   “面若冠星。” 一旁默默叠着衣裙的吉祥助她一把。   “对对对!面如冠星,朗目星眉!翩翩公子,玉树临风也!最主要的,那位公子可不想那整日板着脸不说话的七皇子,人家身份虽尊贵,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笑眼咪咪和眉善目的,偏偏又生得极好看。”   容宝金打趣一声问道:   “哦,那你口中的贵客到底是何来头?能叫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   达礼顿了顿,想了想再说:   “我从皇甫将军那儿随意听了几句,好像叫沈——沈明钰!便是北鹤那享誉四方的昭阳王沈明钰!”   容七听到这名字,顿了顿,荣宝金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看来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巧合二字。   到了第二天夜里,军中才正式安排了一场宴席来欢迎那鼎鼎有名的沈明钰。   容宝金与容七也自然受邀在列,容七隔着老远处那正北方便坐有一人,要说这位置也是极其讲究的,竟然能与玄凌和皇甫司文平起而坐,那这人显然便是沈明钰了。   他再凑近一看,方知达礼昨夜何以如此飘飘然了。   沈明钰委实生的好看,寻常形容美男子那些诸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朗目星眉”“貌比潘安”,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但容七总觉得这些词套用于大大小小所有长得好看的雄性生物,总少了些独特与珍贵,就说这沈明钰之美啊,犹以那双三月桃花般透着生机与绝美的眸子至甚。   达礼昨夜对其的热情明朗赞不绝口,容七现在也足够体会到,因着她与她二姐还未走进这账子,只在营口远远的观望时,已经瞧见沈明钰端起酒杯,远远的朝着她们敬了一杯,那双桃花眼一含笑,更是沐春风叫人心情愉悦。   容七这一下接着猝不及防,手中又没有酒杯,于是只好虚掩的着做了一个酒杯状,极其虚伪的朝他笑了笑,回敬了回去。   古语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皇甫司文见她们姐妹二人来了,当下便派人刺座,对她们还算尊重,他们座于正北位下的第一席,头顶上便是沈明钰和玄凌。   “坐得端正些,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容七看见玄凌在她头顶警示。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好似前几天那些个荒唐事又不作数了。容七还是有些小失望的,什么时候才能叫玄凌干干脆脆地甩她十几棍子从此各自安好呢。   出于这是个公共场合的考虑,容七还是忍了忍,照着他的话做了。   皇甫司文举起金樽杯,背对着底下的军中统领及两边贵客举了举,看起来很是高兴:   “今日有昭阳王沈王爷亲自做客我军,我想他的身份大家也都清楚,此时战事加紧,若能轻得军事奇才沈王爷的指点,我军的胜算恐又多了几分。来大家起身,敬沈王爷一杯。”   这般宴会,不过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可怜容七本想安静的吃顿饭,却莫名地站起来好几次,几杯酒下肚,虽然她中途兑了些水,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忍不住瞥眼看了看对面的二姐,恰好瞧见她用长长的衣袖倒了酒的事实。   她二姐当真不老实!   再看堂上三人意气风发模样,喝了那么多的酒却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容七感叹了句:   到底是应酬多了的人呀,酒量就是不一般。   但随着皇甫司文一句:   “小儿如今正困在夺命沟生死未卜,究竟能否成功将其救回他全看沈王爷对其地形的掌握,老身无以为报,只得再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容七一杯酒被迫着下肚,真正到了极点,撑不住了,偷摸着出了帐子。   身后,沈明钰却不着痕迹地瞧她一眼,眼角一挑,颇是邪魅。   容七其实是找个地方吐去了,她酒量甚浅,往往三百便倒,今日酒量见长,五杯了才倒,就是忽略掉那些不可控的因素,容七还是很满意的。   军营中还是挺好的,风景优美,地势宽阔,唯一一点便是入了夜,灯光甚少,容七利落的吐完了一回头,望见满天黑暗,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远处突然升起一团火,像是有人站在那,容七朝那火光走过去,却瞧见一双带笑的眸子望着自己,来人道:   “素闻容三小姐天生丽质,今日一瞧,果然不一般。”   容七抚了抚心口有点恶心,别过身淡定地朝地下吐了一汪清水,嘴也不擦,对着身边人笑了笑:   “我便是这般天生丽质,见笑,见笑。”   沈明钰举着手里的火把笑弯了腰:   “你真是幽默。”   容七也懒地询问他是何时出了帐子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脑子有些晕便摆摆手道:   “委实不好意思沈王爷,今日容七身子不适,还得好好回去休息一会,现在就不作陪了。”   他走了几步,沈明钰却突然在她身后道:   “我四哥在国公府上可好?”   他状似疑惑,反问一句:   “昨个我却总觉得在街上见到了他,许是眼拙了吧。”   他这样说,许是猜中容七听了容阿呆的名字会有些反应,而事实也是如此,容七的确几不可闻地震颤了一下,但她却没有转过身子,只是笑了笑,道:   “甚好,甚好。”   沈明钰很是欣慰:   “父王及其我沈家其他兄弟皆对远在大庆的四哥诸多担忧,今日听闻容小姐一句方放下心来,全请您继续地,这般“甚好”地待我四哥了。”   听容七听着这话,却觉得里面的玩味更大,哪里你有什么诚挚的关心可言。   绕是如此,她还是默默的转过身去,豪气拍拍胸脯作了保证:   “自然,自然。”   容七又颤颤巍巍地扶着帐子回了宴席,令她惊讶的是,沈明钰竟然已经回去了,又是十分淡定且明朗的朝她举了举酒杯,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差点又让容七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那不是梦,容七方才丢掉的火把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二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自顾自的想好了说辞正欲像皇甫司文开口请求回房,却看她二姐一双藕臂突然搭上她,神色为难:   “皇甫将军,七七素来不胜酒力眼下已然到了极致,我姐妹二人便不做陪了,真是万飞抱歉。”   皇甫司文自然表示谅解。   容七这叫一个气啊,她二姐真是太奸诈了!竟还以她的名义为自己开脱,真是真是。   她气,再气也只是在她二姐看不见的角落拼命做鬼脸,掐?容七可不敢拂她二姐的逆鳞。   果然,二姐出了帐子就把她扔开了,说了句:   “我身子乏得很,就先去睡了,老三你自便吧。” 便离开了。   可怜容七又扶着帐子回去睡觉了,吉祥稍微为她打理了一下便任由她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容七又突地睁开了,她首先做的便是望望四周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待发现一切平常,并无异样时,容七却觉得自己心里也没见得多高兴。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便爬起来喝了些茶,微微隆起的被窝里,是她二姐熟睡的身子。   他们所住的帐子里条件还不错,至少配了些茶椅桌凳,容七喝完茶之后有些无聊,便就着小桌子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有十几分钟,账外却依然没什么动静,期间达礼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   “沈王爷……沈王爷。”   容七觉得这丫头显然是入了魔,于是跟到她跟前,轻轻唤了声:   “达礼!达礼?”   小丫头只是翻了翻身,并没有其他反应,容七这下放心了,于是狠狠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嘴里振振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退散!”   结果居住在达礼身体里的小恶魔没有退散出来,反而等到她二姐厉声呵斥了句:   “要发疯出去发疯。”   容七怂了,立马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外头很黑,很黑,因着时常下雨的缘故,夏丘国的夜空嫌少能瞧见星星,何遑明月了。   容七临滚前还是机灵,为自己拿了条小毯子避寒,外头黑灯瞎火的,只有几处火光闪耀,那是夜里的守卫。   容七在他们还未发现自己之前躲了躲,很是可怜地蹲下身子裹着毯子,就蹲在自己帐子外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也不敢走远了,这样窝在膝盖里歇息了一会儿,帐子外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身子又乏又累,还要应付那几个走来走去的守卫和呼啦呼啦狠狠刮着的风,也是心酸的紧。   但容七还是坚持下来了,这时候性子里不要脸的倔强冒出头来,愣是让她又蹲了半个时辰一声不吭。   至于她究竟在等什么,容七也有些无奈,只是将脸埋在毯子里幽幽地叹了一声气。 第76章 吾心悦你多年   这样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 方听一旁的草丛悉悉簌簌响了一响,本来已经睡眼朦胧坚持不住的容七一下醒了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急忙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   事实上那一处也的确有些东西在不停的扭动,因着其掩藏在草丛中,容七辨别不得,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匍匐着望着她:   “喵呜” 一声。   容七的心心咯噔一下, 跌到谷底, 尽量将自己的失望的兴趣掩的好好的, 将那黑白相间的小家伙抱了起来,仔细一瞧,原来它一只小腿上不知是被什么利物所伤, 化了一个小口,旁边有一些结了疤的血瘀。   许是认定容七对它无害, 小家伙竟然毫不避嫌的躲在她怀中, 一点没有她印象中猫儿的戒心。   容七索性蹲了下来, 撕了自己衣服的一角抽上去, 半是马虎半是心细的将它的伤腿包扎了起来,许是她用力大了些,小猫又喵的叫了一声, 以示不满。   有些心疼地摸摸它的头,许是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不远处的守卫突然呵斥了一声:“那边是谁?”   吓得容七一个激灵,赶紧抱着小猫咪逃到了一边, 所幸他们所处的草丛长得极高,这般匍匐着身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那守卫走后,容七方爬起来,瞧着自己这浑身的草屑与怀里莫名其妙多出的小东西,突地一股心血上涌,也不知自己这大半夜的在这儿做些什么,也不知在盲目的等些什么。   容七将那猫儿举起来,有些抱怨的道:   “你且说说看,我这不是自找苦吃不是?”   而且还是毫无根据的,就因为自己一点点傻傻的判断而做出的决定。   容七觉得自己今夜怕是魔障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一边观察着守卫的行走方向,一边抱紧怀中小猫,手下一个用力,姿势已经准备好,正准备起跑——   她身后却有人盈盈笑脸,懒懒却动人地道:   “七七。”   容七手脚顿时一软没撑住地,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倒在了地上,算得上是匍匐。   可怜的小猫被她这么一个成人的体重给压倒在身下,发出极其痛苦的“喵呜——”一声。   不远处的守卫又折返回来:   “是谁?!”   容七在烦闷之余也不免想:大哥,您耳朵是有多小才听不出这是一声猫叫呢。   可容七已经来不及多想,因着那群守卫已经齐齐地向这边跑了过来,然后一双手拉着她疾走,他们其实走的并不快,依旧很快地甩掉了那些守卫。   已经完全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了,容七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待她停下来之后便一直在喘气,一分钟也是喘,一刻钟也是喘,她感觉到怀里有东西,是那只小花猫,她也感觉到身边有人,是她等了一晚上的人。   可容七觉得自己所有的勇气在那一刻已经逃光了,这样四目相对,又是在军营外头不知名的草丛间尴尬的可不是一点。   容七也尴尬呀,她最怕的就是尴尬。一时找不到话说,她便继续喘气,一刻钟了,还在不停地喘。   她大抵是从来都不擅长处理这种现状的,因而便披了一层这荒诞的掩饰的外衣。   待到平复下来后,容七首先想到的便是生气,是自己今夜觉也没睡好吃也没睡好,因而把这些气统统都撒到了旁边人身上,只见她杏目圆睁,目露凶相,转过头去呵斥:   “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果然是你!说!你何以会出现在这儿?”   容七觉得自己从长相到外貌还是足够凶狠的。   彼时,容阿呆坐在她身边不足半米处,长腿微曲懒懒的靠在那,因着黑夜的缘故,他的脸白得有些吓人,却并不可怕,反倒藏了些仙风道骨的意思,胸前衣衫也未系好,半开着,她怀里的猫咪也不知什么时候受了容阿呆美色的蛊惑跑到他怀着,被他双手掐着举在空中,轻轻摇晃,逗弄着。   古有意境诗中的月明星稀,浩朗月空,可今夜容七头顶上这片天却是一个都没见着,黑压压的一片,毫无美感可言。   就连四周事物都看得不太清,哪里有话本子里星空之美感。   可眼前这一人一猫,一静一动,却让容七在转头间一瞬间定住,瞳孔微微震动。   彼时一阵微风轻拂,容阿呆满头青丝微微飘动,拂了他身上惯有的气味到她鼻尖,他的睫毛又长又细,软软的贴在眼睑,棱角分明的脸初初褪去少年的青涩,含了份一份沉稳与安定,可更多的是介于这两者之间既青涩却莫名带了些性感的一张漂亮的脸。   容七颇是感性,在当下这一刻当真为他美色所惑,有些找不着北了。   容阿呆在前些日子,已经年满十六。而十六七岁的少年再怎么说也是大人了,若他是寻常人并非是这软禁在大庆的北鹤质子,也该是到了成亲娶妻,生儿育女的好时候。   一直自欺欺人,将他当做小孩的人,其实是她罢了。   可那又如何?错误既然发生了,容七也不打算再去追究这就谁对谁,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眼下也懒得再厘清这条线从何而来。   因而她只是顿了顿,指了指他的胸口明显的心伤,又恢复了那凶狠相:   “你且说说看,这伤疤又是从何而来?”   她正在试图恢复自己那“知心小姐姐”的形象,虽然里头自欺欺人的成分占了太多。   他才终于放下了那小猫,后者拖着那条伤腿又窝在他怀中舒服的叫唤了几声,他凑过来,离容七坐得更近些,许是感觉到容七身子一僵,他又微微一笑,移开了些。   然后容七发现他即使是坐着也极爱偏着头同她说话:   “你还恨我吗?” 说话也极慢。   恨?她最是烦躁不顺的时候,也未曾沾上这个字半分关系。   容七幽幽叹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头:   “你且告诉我,你胸口上的新伤又是从何而来。”   他他漫不经心的低头一看,索性将胸前衣襟拉得更开,眉角上挑地看着容七:   “不过寻常小伤罢了,七七,你恨我吗?”   他不死心,非得一问再问,逼得容七点了点头,又快速地摇摇头:   “此事我也有责任,怎能完全怪你。” 说这话时,容七的表情算得上是痛心疾首。   容阿呆听罢,却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的浅浅笑了一下,胸前衣襟大开,起伏的胸膛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哦?七七有什么错?” 他复而缓慢地问道。   容七总觉得他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譬如眼下他随意的衣衫,上挑的眉眼。   她认真地想了想:   “譬如,我总爱随意的拍拍你打打你,却从未考虑到你一天天长大的事实,老当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哦?还有呢?”   容七斜眼看他一眼:“譬如,我年少时便该听信我爹的话同你这小孩保持些距离,万不可越了这条线才是。”   她的表情依旧痛心疾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她他,重重拍上那瘦削的肩膀上:   “是姐姐对不起你,让你错把年少时与娘亲生离的情感加诸在我身上,故才做了这般古怪事。”   容七显然还说上瘾了,兴致冲冲地窜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光滑的脸蛋:   “你且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看啊,便是你被大庆给桎梏多年不得归家,思母心切方产生如此天大的幻觉,你看啊,你抬头看看天空,是不是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月亮呀?这都是幻觉呀,我且告诉你,这天上一个星星都没有,哪还有什么月亮?”   “七七。” 小孩的声音冷淡了不少,也不看她,许是置了气,又有些不甘:   “你若继续自欺欺人,那我不介意将那天的事重演一次。”   容七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呼呼的转过去,无奈地问:   “你且叫我如何说?”   她都为他找了绝好的一个台阶下了,他却偏不下,这般倔强性子也不知是随了他的爹还是娘亲。   “七七,我唯一所愿,不过你能打开心结正视我对你的情意罢了。”   容七恶狠狠:“什么情意!”   他却突然凑过来,容七躲闪不急,只觉温润气息在眼前,鼻尖相触,额头相抵,小孩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温柔的,唇角微勾:   “便是这般情意。”   冰凉的手执起她的,交缠握紧十指相扣,少年抵在他额间,将她他的手放于他心口处,凉凉的,柔和的过分。   他眉眼如画,这张脸上的任何一处都如天神亲自雕刻般,挺直的鼻梁因着凑的极近,隐约能瞧见上头有细小的茸毛,他的唇薄薄的,世人皆说薄唇亦薄情,容七不晓得这话从哪里来又将去往哪里,但依照眼前的情况,这句话委实是有些不甚严谨的。   少年早已长成,眉如画,眼如水,含笑望着她,也别有一番风情。可做了那天地间遨游的仙人那般自由自在,也可做那七情六欲中丝丝煎熬逃不脱的囚徒。   他将她手执于心间,同她这般额头抵着额头,唇角玩玩,谆谆告白:   “吾心悦你多年,食无味,夜难眠,始于清晨终于子夜,朝朝暮暮往复数载,春夏刚过复秋冬,方觉情意之浓难消散,今生今世唯要你一人观天地星辰,沧海演变。”   他含笑看她:   “如此这般情意,七七,许以一生否?” 第77章 我与你的小时候   容七在这飘飘乎乎不知所言时, 记忆突然贲发,她想起了一件遥遥远的,数年前的旧事。   大约在十年前,也的确够遥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的时候。   彼时容七不过是个七岁不到的小屁孩,虽只有七岁,但也成长为了一个专门调皮捣蛋堪比小坏男孩的恶霸。   她爹恨铁不成钢, 每每逮到她了, 便一顿家法伺候打地她屁股开花也不止, 容七痛啊, 真的痛。   毕竟这世人的人哪一个不是货真价实地皮肉骨头组成的?这样放在硬棒下,哪有不疼的道理?   容七疼啊,疼的那叫一个钻心, 那响彻天际的叫声能将方圆五里之外的鸟兽虫鱼都给赶走咯,事后, 莺姨眼角噙着泪为她上药时, 容七是将眼睛哭成两个小包的。   于是乎, 哭也哭过了, 疼也疼过了,屁股也开花过了,没关系!难道这点苦痛就能把她容疯子的大名给泯了?她爹显然还是低估她了。   于是乎, 待容七的屁股开花完毕,又结成两个又白又嫩的大馒头后,容七满血复活,再度天南地北万劫不复起来。   她爹在某一段时间内委实算得上焦头烂额, 容七无意间听闻她爹最近如此愁眉苦脸许是因着最近大庆与北鹤吃紧的战事。   按理说北鹤不过是北边一介区区小国同地大物博领土完整的大庆来比委实算不得什么,可这场战事却依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僵局。   说起这场大战,有一人则不得不提,此人便是北鹤当时才冠诸国的北鹤军师——阮宁。   说来这阮宁,却是北鹤一名不可言说的奇人,也是因着她,这场原本很轻松的战事陷入僵局,就连当时带领这场战争的皇甫司文,也委实感到吃力。   其中最为使人震惊的,并非这北鹤出了个多了不起的军师,而是这位阮宁,乃是个小女子,且彼时不过十一岁。   本以为这场战事许会出现以大吃小的反转,却不想,在那之后不足半月,阮宁突地从战场消失,北鹤至此一蹶不振,不足七日便已经被大庆给打地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那之后她爹的眉头总算舒展来了,莺姨偶而会在她们姐妹三人前打他爹爹的趣:   “你们的爹啊,可是个跟在皇帝屁股后头黏的马屁精哩,这圣上若是不高兴了,你爹那眉头皱的能有三尺厚,可你看如今,北鹤败了,圣上开心了,他也高兴了,这不是世间第一马屁精是什么?”   她爹有一次恰好听见了莺姨的这番言论,好家伙,当即坐不住了啊,那叫一个气啊,操起那个铁扫帚就冲着容七跑过来,揪住她屁股打地那叫一个欢实。   容七这么无缘无故的糟了这么一顿,冤枉极了,连哭带喊说要一只状书上告朝廷说她爹虐女,好家伙,这不说还好呢,一说完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   容七含泪问她爹为什么说这话的人是莺姨,打地人却是她。   她爹擦了擦汗气呼呼:“你莺姨发起脾气来咱们父女两都打不赢,我可不敢惹。”   容七先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莺姨确实可怕!”   随后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声声泪下,指控她爹何以就只打她一人,她大姐啊,她二姐呢?   她爹探口气:“你大姐那身子骨你也不是不知道,能打吗?”   大姐是用来小心呵护,用来疼的,容七很是老实地摇摇头:“不能!”   他爹又道:“那你二姐那般会使小性子的人更是打不得了,指不定得冷落我一个月呢,你也知道的,这家中好多账务全看你二姐陪着你莺姨,他要是生气了,将这些东西撒手不管了,你且说行不行?”   容七动容了:“不行,不行。那我呢,那我呢爹?”   “你嘛....” 她爹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看你啊老三,皮又厚肉又紧,每次打起屁股来好的最快,什么事情都是过了就忘了,岂不是正好嘛,你且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入!入!该入!”   容七觉得她爹的嘴皮子功夫果然利索的紧啊,这么一听还真是有道理!   于是容七哭也不哭了,鼻涕也不流了,还主动地扒下了裤子露出自己白白嫩嫩的大馒头来,冲着她爹颇有一番送死的决心在:   “你打吧,爹!”   容长泽感动地涕泪四零,点点头:   “乖女儿。”   一边动手,将容七给打地撅着屁股三天下不了床。   也正是在那三天之内,她亲眼目睹了她爹的一场变脸秀。   前两天,她爹简直那什么得志那是一个如沐春风啊,见着谁都要笑一笑。   可第三天,事情就开始巨变了,她爹的脸开始变得愁容不展,自打下了早朝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伤怀悲秋。   事情持续到了第四日开始有了进展,她爹早上不哭不笑地去上早朝了,也是不哭不笑地回来了,手里牵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孩。   容七屁股到了第四天已经可以下床了,但却还不能出屋子,隔着大老远能瞧见她爹领着个小孩儿往自己这边走来,容七缩在床沿地下,眼睁睁瞧着她爹将那人待到了他们府上最好的那间房里。   看来真是贵客,容七一边感叹,而后与一双漂亮地,但却极致淡漠的眸子撞上。   容七吓的一个激灵赶紧缩了回来,可再等她一看,却又看那小孩目光呆滞略微留着口水的,这样一幅她爹口中‘北鹤朝傻质子’的模样。   哦,容七想,原来是她看错了,真是幸好,幸好。   在那之后,他们府上便就此多了个‘贵客’,可容七却更愿意将其称为‘怪人。’   一个住在他容家最好的房间里,却从来都未曾在饭厅同他们一起用过餐的怪人,就连她爹对他的态度也委实奇怪。   怪人每日有上好的厨子为他做饭做菜,厨子每月还会受到皇帝派人送来的‘好东西’,可同他们之间有个圈儿,彼此泾渭分明。   容七有一次不小心闯进过怪人的那个圈儿,彼时她玩闹成性,一个不小心便进了她爹口中那个‘打死也不能进去的禁地’,哼,不过是那小怪人所住的地方嘛,有何畏惧?难不成还有什么杀人的猛兽不成。   她走进那间外面瞧起来富丽堂皇的屋子,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何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因着里面实在是太简陋了,简陋到,简直浪费了它外面那层红漆。   容七胆大却不心细,眼看着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便起了邪心,竟胆大包天到躺在那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   当然,这屋子里没有什么会吃人的猛兽,但却有比猛兽更可怕的,那暗暗蛰伏着的身影。   睁开眼的瞬间,她又瞧见那双阴沉沉的,宛如那日她所瞧见般的‘恶魔的眼神’了。   容七吓得一机灵躺在床上僵直了身子动弹不得,索性动也不动了,那般白眼一翻躺在床上再度晕了过去。   半响,容七又睁开眼,却见窗边有一身影,他手中捧着一束小花,正将其插在一旁的白瓶中,容七等着他回过头来,那瘦瘦高高的小怪人转过头来了,对着她温柔且呆愣地一笑,嘻嘻嘻地,让人彻底放下心怀。   容七想,方才那场噩梦真是可恶啊。还有啊,小怪人这般傻,真是傻的可爱啊。   她放心地自床上爬了起来去闻他方才摘来的花儿,唔...清香扑鼻,放在窗边是最好不过了。   回头来,小怪人正费劲地卷着那些个她方才睡过的床铺,而后搬到门外,再回来时是空着双手的。   “你的床铺呢?扔了?为什么?” 容七的好奇像一颗不停转的陀螺,连连发问。   小孩歪着头浅浅地一笑,宛如画本子里纯洁的小仙人般可爱,可说出的话却委实不符他这人畜无害的模样:   “脏。”   容七瘪瘪嘴顿悟,好嘛,这是个极爱干净的小怪人。   可容七是谁啊?那个你不要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干什么的容疯子小霸王啊!   小怪人这一行为可是对她赤果果的嫌弃啊,容七不干了,说你要嫌弃我也至少背对着我啊,再不济您撒个小谎走走过场也行啊?   容七怒了,莫名奇怪地伤着了那鲜少会露面的自尊心,单方面的抗战打响了,容七的被窝毁灭战已经击鼓鸣战了。   于是容七开始频频地往怪小孩那间屋子里跑,尤其是挑在午间与夜里,他按时睡觉的时候。   称其不注意便脱了外衣自觉地钻进了那干净的被窝里头,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人给惊醒了啊,但没关系,容七攥紧手里头的麻散往小孩鼻尖一闻,不多时,小孩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容七那叫一个得意啊,尽情地在他眼皮子地下那般动啊,将那才换了不久的棉被啊,床单啊全给糟蹋了个彻底,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再来欣赏药性解除了的小孩默默无语地抱起比 还肥实的多的床铺丢在外头,再从衣橱里哪出一套全新的来。   容七在旁边锤着肚子笑的她爹都不认识了,对这结果很是满意。   如此往复也不知多少次,那呆呆愣愣的小孩反抗了就有多少次,可他那个乖乖巧巧软绵绵的拳头落在容七身上哪里能行?不过以卵击石罢了。   偏偏这小孩人少吧,话好少的很,容七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就更加有有恃无恐了,反正小孩被欺负地再厉害,也不会哭哭啼啼地跑去像她爹告状的嘛,容七很满意。   再者说了,她容七虽然有些刁钻蛮横,但也并非那十恶不赦之人,说是日日欺负他,其实也不过是晚上钻进他被窝沾沾仙气罢了。   容七只盼着将来她爹发现她的恶行后莫要再打她屁股到开花便好,因而早在此之前,容七已经为自己找着了个正大光明又无比瞎扯额理由——   一个男孩子如此爱干净怎么得了呢?男孩子嘛,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甩膀子翘腿飞扬跋扈!   容七美其名曰,她不过是在帮助小孩改掉这个陋习罢了。   可容七转念一想,若是小孩这么副小身板,这么张漂亮的脸蛋翘着脚光着膀子坐在那里大吃大喝大鱼大肉..好像也并不那么些协调。   但没事,她一点也不介意。   容七这项伟大又艰巨的工程继续沉默又蜿蜒地开展着,在此期间,容七总算见到了小孩的倔体现在了哪一方面,他脑子虽傻,但他倔啊,且还是不是一般的倔。   但这并非是口头上的倔,而是真真切切的身体力行上的倔,对容七等一系列的行为从来也不说话,也不辩解,更不抱怨,当然这在某一层面上也促进了容七这等嚣张。   当然,他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抵抗的,他的抵抗足以用以静制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任由容七玩闹,怎么折腾怎么玩闹,他都笑的安然,临睡前会有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主动给他一个甜甜的晚安笑,他好像并不将她这种恶作剧放在眼中。   反正容七每每醒来,总能在小孩的衣橱中找到一幅全新的被套罢了。   如此往复又几日,容七的信心反而消耗的更快,不出三日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试问有什么比你正在打击的人,却丝毫不把你的打击当回事儿这更让人沮丧而伤心的呢?   没有,绝对没有。要知道,容七以往的破坏力可是惊人的,若是被她给缠上的东西,少说也要蜕了一层皮,再不济,也是要在午夜将脸蒙在被子里头哭一哭。   毕竟当时年少图的就是个新鲜感,尤其她性格活泼好动又极爱追求刺激的东西,小孩虽软绵绵,但也暗藏了些以柔克刚,任你容七怎么闹腾,反正我总有解决的法子便是了。   因而容七最近玩起这个游戏来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她开始想念城东王婆婆家做的那鲜欲透滴地冰糖葫芦了,那浓度,那口感,当真绝了,岂不比眼前这不哭不闹的小玩偶有趣?   彼时年少,哪里懂什么取之以恒的道理,于是容七开始放弃掰弯这小孩“恶习”的这件事了。   夜里也减少了去那间屋子为所欲为的频率,由一开始积极的每夜,到之后的隔天,隔两天,隔三天,直至整整七日,她都未曾去过那间屋子。   小孩的态度还是如此,波澜不惊的,她三天去一次呢,他也对她笑,容七默默他的头说:   “乖啊乖。”   她一周去一次呢,小孩还是冲他笑,偶尔给她一只小花花以表欢迎。   可容七却觉得无趣啊,心想我前些日子赔了你这小傻子那么多个日夜,虽然动机不一定很纯,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都说这畜生养久了都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容七私以为,小孩这冷冷淡淡的反应委实有些扎她的心,再稍微一联想,人家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回事啊,妄他这么多个日夜都“倾心以待”呢?   她生平最恨,便是遭了他人不理不睬,即使拿着皮筋抽她也好,再是狠狠地骂她也好,也总比这般冷处理的好。   容七怒了,伤心了,原本一颗尚且摇摇拽拽的心这下彻底咬了牙朝着王婆婆家的糖葫芦头也不回地迈去。   那几天的日子对于容七来说不可谓不风流快活似神仙,徜徉在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小可爱们的世界中,容七算得上是流连往返飘飘欲仙,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容七在逍遥了三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   生了小孩的天敌————虫牙!!   钻心地疼。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她爹在某日突然将逍遥在外回家的她给揪到了书房中,不分青红皂白,扒了裤子就是一顿猛揍。   末了,厉声厉语地警告她:   “我且怎么告诉你的?不准接近那个地方,也不准接近他!”   容七有一点点的疑惑,何以这事情东窗事发,竟然是在她已经放手之后,而不是在她干得轰轰烈烈正起劲时呢?   委实怪事,怪事。   但容七比起这个,其实更在意的是她爹对此事的态度。   “爹爹,若是我继续同他往来,你岂不是要劳心伤身一直看着我?”   “哼!” 她爹气急:“你若再敢去,看我不把你的腿给打断!”   容七的脸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瞬间容光焕发,内心狂吠:来啊来啊,多看我几眼啊,来打断我的腿!你的眼睛不要老随着她大姐啊!   容七私以为这是同她爹可以进一步相处的最佳方法,因而那熊熊之火又再度燃烧,且越演越烈,越来越烈。   她爹说,你万不能同小傻子接触,那容七便偏要去,他爹说你若非去找他,我就打断你的狗腿,那容七也做好了她爹这条老狗打断她小狗腿的准备。   因而在容七屁股上的伤痊愈的第一天,容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衣衫半褪地,飞奔到小孩的屋中,彼时阳光正好气温灼灼,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屋外百花齐放满室皆香。   彼时,小孩正捧着一卷经书在认真的读着,不过七岁的小屁孩,脸蛋却生的极漂亮,他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阳光斜射照在他脸上,让他唇角的笑意柔和的要命:   “七七?”   容七饿狼扑食,揪住人家的小脖颈就往床上带,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衣衫,露出光洁的胸膛,她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毫不犹豫的下了嘴,一口咬去。   腥甜而混杂着一股莫名清香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容七不自觉地又加重了齿间的力道。   他感觉到小孩的肉往外翻,有血在流出来,他自己咬的都有些痛了,更别说是被咬的人了,可小孩由始至终都一声未吭,甚至连一句闷哼都没有,仿佛她所做的只不过是个寻常稀疏等闲事罢了。   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消不去的疤痕,映着她的上颚,咬出个一个形似新月,却比新月丑陋多了的,这么个东西。   因着这事,容七自然少不了她爹一顿胖揍,他揍归揍吧,,还非得往最嫩的肉里头揍,直疼地容七瞎叫唤。   而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即使这样,小孩仍然能够做到对她笑脸相迎,容七在她爹那儿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之后,再见到这般温暖的笑,怎能不心酸怎能不感动?   当下便哭着上去拥住小孩呜呜呜:   “阿呆啊阿呆啊,姐姐,从此以后再不欺负你了呜呜呜。”   于是这般不欺负,不欺负,便欺负到了现在。   原先那个稚嫩的少年却,在向她表白,许以一生一世,伴以浓情蜜意。   如果容七会些穿越时空的法子,若叫她穿到十年前,她便能发现,当她哭着嚷着抱着小孩时,小孩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   她又会发现,当时他爹之所以会发现他做的那些恶行,罪魁祸首,其实不正是她口中呆呆愣愣的小孩罢了。   她不知何时,早已堕入了一张编织多年只为捕捉她的一张网。   而现在,她也终于因着自己的粗心而付出了代价,那一道经由幼年的她所咬下的伤疤,却成了连接她与他之间最为坚实的纽带。   情根不知何时早已深种,拔不掉忘不掉,刚开始宛如一株什么都不是的杂草,在那之后渐渐发酵,期间有过欣喜,有过绝望,也会痛苦,也会黯然,经历过熊熊烈火的燃烧,也受过千里寒冰的冰冷。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吹不尽,   春风吹又生。   初春的草苗也可长成一人高的草丛,更何况一直深埋心间的情感。在她所不知道的某些时刻,却有这么一人,如此长长的久久的爱着她。   且这人,还是容七一直自私地为其冠以弟弟的称号疼爱着的容发呆。正如此刻他眉间潺潺的情意,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结结实实地给了容七的心一阵重颤。   容七从来要的也不多,有一人常伴于身边便足以,可她又太过胆小,太过谨慎,只晓得笨拙地穿上外衣包裹着自己,从不往前踏足一步。   正如她对玄凌的那份情,面上看来是她咄咄逼人步步紧追,如此恬不知耻地厚颜地爱慕着他,可是主导权从来都不在容七身上,她只是一个为爱奔跑的囚徒,一心求爱,却往往求之不得。   她耗尽余生,寻求一份不离不弃的安全感,却不得所获,堪堪重生,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偶得了这样一份真心实意。   容七欣喜若狂,但却如履薄冰。   她用尽全力将她推开,语气冰凉:   “你若真以为我真是不会撕破脸皮——”   容阿呆却突然狡黠地眨眨眼,眸中含千万种风情:   “七七,祝你生辰快乐。”   容七被噎了一下:   “明明是三日后——”   “我每日每日都同你说一次,说到你生辰那天可好?” 他极具诱惑性地眨眨眼,吃准了容七服软不服硬的本性。   容七尚且存了一份理智:   “你若再胡闹一次——”   “啊……” 却听他突然满是遗憾的叹了一声:   “那群人又来了,我得走了。”   容七看着他站起来,好高,好高。   她以前一定是被猪油给蒙了心,才会把他当做那不问世事的小傻瓜。   真是失策,失策。   “七七,我得走了,三日后,往西五里处的城隍庙里见。”   他好温柔好温柔:   “届时我再为你庆贺。”   容七脸一黑:   “我不去!”   他轻轻笑了笑一如往昔:   “可我希望你来,七七。”   临走前一个不注意,那只小猫也被他捎走了。   容七蹲在那里低着头,半天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写小时候,很欢乐,看我的心情很沉重,昨夜接到妈妈电话告知久病的爷爷去了天堂,今天一早归家,心情复杂地码字, 有点小水,在此向各位抱歉,日更一万也做到了,望谅解。   阮宁便是存稿文《扑倒那个废柴帝》的女主,也是前几章提过的阮姑姑,有兴趣的朋友请预收一下可好?   接下来几天办丧事,不能更新,望谅解,希望小天使们珍惜身边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第78章 守株待兔   容七便这么稀里糊涂的爬起来, 稀里糊涂的回房睡了一觉。   翌日,刚走出军营外,已经瞧见一队人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营口,带头的人是这军中一位有名的教头,容七也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可那些士兵的模样却有些模糊,她故想, 这原来是沈明钰的人。   沈明钰做客军中, 绝非有他面上所说那么简单, 而皇甫司文昨夜设宴好好款待了他一番, 也是为了今日借由沈明钰去寻找远在夺命沟中的皇甫靖。   这群人一大早便起来,准备好了就要出发,容七左顾右盼, 却没有在人群中瞧见沈明钰,不免感叹一声:这沈王爷倒也是个活得清醒的人, 凡事都交给手下去做, 自己坐享其成罢了。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容姑娘这般四下张望, 可是在找我?”   容七转过头去, 赔笑作揖:   “沈王爷真乃料事如神也,素闻沈王爷带军有方文武双全,眼下有了这些人, 要想救出皇甫靖,怕易如反掌罢。只不过,您却不跟去?”   沈明钰哈哈一笑:“说来也有些惭愧,我对那夺命沟的地形不甚了解, 倒是我手下那些人要能干些,我若跟去,坏了他们的事那就不好了。”   容七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了几次:“沈王爷莫要妄自菲薄了。”   “况且,这几日我尚有他事要处理。” 沈明钰突然道。   容七确信自己是没有问他什么问题的,这位沈王爷倒自说自话了起来,但容七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句:   “沈王爷日理万机向来繁忙,此番相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还请您一切保重岁月静好。”   容去举着指头对天发誓,她这话客气的成分绝对居多,却不想沈明钰又误会了她的意思,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她粲然一笑,目有轻佻:   “咱们一定还会见的。”   容七没由来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午时刚过,寻找皇甫靖的那班人马也出发了。幸而这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时机。   再看皇甫靖这边,情况也好转了不少,因着那连夜来的暴雨骤停,原本上漫的河水也退了下去,皇甫靖在高地上搭建了许多帐篷,灶台,一群人也算管了吃喝。   内忧虽已解决,外患却仍然存在,况且真正的内忧——那个细作,还没还没浮出水面,士兵们什么都不知道,见情势好转也开始充满信心,唯有皇甫靖一人时常忧心忡忡。   小田见他愁容满面的,便走过来捧着个果子:   “哎呀,教头,您这样都多少天了,等下情况好转了还不高兴起来?喏,这是我方才为您摘的避风果,您且尝尝?”   这几日小田没事干,便总爱为她采些稀奇古怪的果子来,正如手心里就行状似五角形的避风果罢,味道酸涩,形状怪异,也不知他一天到晚哪能找来这么多果子。   皇甫靖闲着也是闲着,便便把那果子就着旁边的梨汁吞咽了下去,再回头时,小田已经走开了,温如沁向他招了招手。   皇甫靖不疑有他的走过去,她递了一杯清水给他,皇甫靖也喝了下去,然后听见她问道:   “这军中何人异常你可有数?”   皇甫靖无意识的瘪瘪嘴:“要我说啊,我看每个人都正常的很呀,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说不定那个细作本不在我军中,早已逃出去了呢?”   她眼神往下,掩饰了目中情绪,也不再说什么,纵使她说了,依照皇甫靖这般脾气,怕也听不进去。   皇甫靖看了看她手臂突然的:   “伤好的怎么样了?”   她伤的是右手,而她又惯用右手,行动定不便。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无碍,皇甫靖却有些怀疑,壮着胆子掀开了她手臂,他因着本能瑟缩了一下,但也未阻止,皇甫靖发现她居然没有说谎,伤口正在愈合,虽然血迹斑斑的有些可怜,但比前几日也好多了。   “你说这细作到底是谁呢?” 皇甫靖突然问了句,无意识地喃喃。   她却半天未吱声,皇甫靖侧身望着她见她目眺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她才道:   “无论是谁总是你身边亲密之人,若是抓到了,以你这般菩萨心肠,怕是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皇甫靖发现她最近话都变多了,以往她大多是阴冷的躲在角落中默默地看着他,现如今,他们平起平坐,席地而坐,倒也处得平和。   皇甫靖颇是欣慰,说:   “这倒也是,可依你的意思,你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默,形似承认,皇甫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咽了口口水道:   “你当真知道了?”   许久,方听到她道:   “你信任我吗?”   皇甫靖噎了下,也不知她这话有何意思,却也诚挚地答:   “你是如沁的亲妹妹,我自然信你。”   一晃便到了夜里,有个小兵凑到他耳边道:   “教头,我总觉得外面那些人近日来有些不安分,难道他们再也忍不住了,欲进来活捉我们?” 说这话的人便是那贪吃爱睡的小六。   皇甫靖听罢,脸色一凛:   “当真?”   小六点点头:“其实我看的也不太清楚,隐约总觉得外头风声有点奇怪,前几日还瞧见一人在不远处远远地张望着我们。”   他没理由说谎,皇甫靖起身,默默的到远处看了看,夜里看的不太清晰,但也隐约能品出空气中那不同于以往的动静。   看来那群人守株待兔了这么多天,也想壮着胆子进来了。   皇甫靖对此不确定,不知如何是好,是该更往里头深入一些,还是破冰勇闯那群人的防守?   这时,小田突然凑过来:   “教头,您说咱们往东边走如何?”   “东边?”   “对,东边!这几日我采果子的时候可看见了,东边那边的地形较高,雨水也不容易漫过来,而且那边的草木茂密得多,那群人要找到我们,怕也没那么容易。”   皇甫靖沉吟半刻:“这法子也不错,容我好好想想。”   小田响亮地哎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皇甫靖在原地沉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试图找到一个最好的法子。   田海的帐篷较之皇甫靖的要远些,地势也要高些,还美其名曰自己要做教头的烽火台,报信鸽,住得高高远远的,要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   他同皇甫靖告别后,一如往常的走着,面前却突然有一抹白衣停住,他抬起头来,发现这人便是教头的好友,那个总是在对面不吭一声的人。   “嘿!我认得你!” 小田嘻嘻嘻笑了三声,教头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自然要以礼相待。   面前人形如鬼魅,面色苍白,目光紧锁着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田海如临大敌。   “你那些果子是从哪采来的。”   田海的脸色刷地一白,好半天都未曾回过神来。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皇甫靖便醒了过来,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地,总觉得今日动静有些不寻常,总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他正疑惑间,有人已经为他送来了早点,是几个苹果和一条小鱼,皇甫靖用完之后,刚才发现那为他端来早点的人并不是寻常的小田,而是另外一人。   小田去哪了?他也只是困惑了一下,也不管其他,休息片刻,突然有一小兵渣渣呼呼的跑过来,神色紧张:   “教头!教头!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慢慢说!”   “哎呀,是小田,小田他——”   田海?!   皇甫靖心中突地升起一股担忧:   “小田怎么了?”   “小田他不知被谁给绑了起来,身上还有好几处淤青,眼下,眼下怕是不行了呀!”   皇甫靖大惊失色,忙跟着他追过去,果然瞧见小田被绑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他的衣衫皱皱巴巴的,面色铁青,毫无血色。   皇甫靖忙把他身上的绳子砍断,将人救下来,喂了几口水之后,小田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不少,青紫的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道:   “教头……”   皇甫靖见他这般可怜样,本来就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苦?当下怒上心头:   “是谁?究竟是谁把你给弄成了这样?”   围过来的士兵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敢但站出来承认,皇甫靖更怒,大吼了一声: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敢做不敢当,小人也!”   那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他面色清冷,周身白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主仆二人,一如往常般淡漠: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T_T, 五天后,终于,在这五天间,累到昏,爷爷去世丧礼刚完,然后又接到消息姑婆走了,就是这么戏剧化,我也没有为自己找借口开脱,真的累翻了,回学校还有一大堆事情∩_∩,终于可以更新啦!!! 第79章 信任   “是你……” 皇甫靖看着她, 如鲠在喉,万般情绪在心头,眼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教头……” 只听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皇甫靖收敛了心神,忙揽过小田虚弱的身子,附在他嘴边。   “你莫要怪这位公子了……都是我不好, 偏偏要去踩那什么避风果, 惹怒了他……”   “避风果?关避风果什么事儿!”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那公子昨夜只问了我一句这避风果从何而来, 我便说从东边采来的,哪知道,他二话不说就把我绑了起来……   皇甫靖听到这脸色有些复杂, 抬起头来,尽量平和地问着她:   “十一, 你为何?”   却看她看了看他怀中虚弱状的田海, 目露丝不屑:   “大约是因着, 他这模样长得令人讨厌吧。”   皇甫靖面色一沉:   “这算什么理由?你且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的就将人伤成这样?”   她浅笑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有缘有故。”   皇甫靖:“……我不过问你讨要个说法而已。”   他又看了看她腰间佩刀, 话在口边,想遮拦也来不及了:   “你这把刀,当真是想伤谁就伤谁吗。”   温如沁却蓦地转身, 长袖飘飘地,也不再说一句,朝着对面走去。   “教头您别……” 小田这样虚弱地叹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皇甫靖方回过神来, 赶紧找人将他照料好,所幸他身子底扎实,虽这样被绑了一夜,所幸也没有什么致命的外伤,调养片刻便能好。   待到将一切都办妥,皇甫靖方有一些空闲的时间来关注对面的人,他们这是吵架置气了吧?   那人依旧面色淡漠,清风高洁,她向来了一个人,好像身边也不需要有个人。   血缘上是如沁的同胞近亲,可若要比性子,却比如沁要麻烦多了,皇甫靖本安者和她和平相处的心思,眼下被这么一闹,心中也置了些气,索性两不相顾,懒得再去管了。   小田中途倒是醒过来几次,好几次都是问的那位公子如何?那位公子如何?丝毫没有记恨她的意思,相较于此,就连一个正当的理由都拿不出来的她是不是有些站不住脚呢?   皇甫靖不免叹息一声,看来凡事都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呢。   这般到了日暮时,小田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醒来说的第一句,又让皇甫靖感动不已:   “教头儿,我见这天气怕又要下雨,咱们还是早些搬到东边去吧,那边地势高,雨不易漫进来,还不容易叫人发现,咱们,咱们没有时间了呀。”   皇甫靖心中感慨万千,思及此,方道:   “方才你昏迷时,我也想过了,这法子的确是个好法子,那咱们便搬吧,反正也须得想个法子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皇甫靖一道禁令下来,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夜幕刚刚降临,他们便已经到了东边的高地上。   那地方果然如小田所说,地势开阔不少,地势高且平坦,无疑是他们最好的栖息地了。   且正如他所说,他们搬过来不过半个时辰,一道响雷自天边闪过,稀里哗啦地,雨又下了起来。   但凡是雷雨,总免不了倾盆,雨势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丝毫不输前几天那惊天动地雷雨夜的风采。   也亏他们未雨绸缪,早做好了准备,打算搬到东边来了呢,不然得被这雨给淋得稀里哗啦不说,待水漫上来,他们那些灶台,帐篷怕也是不能用了。   而且小田的伤势自从来到东边之后也好转了不少,唯有一点,皇甫靖不确信她有没有跟过来,他尚存一丝担忧,但想想,她如此厉害,怕也生不了什么事端。   皇甫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庇护地,安心地等待他爹的援军前来相救便好,不曾想,他这一步却生生的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的环境中。   事情发生时,大约是在夜深人静近子时之时,皇甫靖正睡得优哉游哉,却有人将他大力地摇醒,他醒来,迷迷糊糊的对着来人呵斥了一声:   “怎么了?”   小田此时的神情却很古怪,看他也不像往常那般热络,只是将她扶起来,默不作声地,只说了两个字:   “快走。”   皇甫靖哪里能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脸懵:   “走?走去哪里……”   但他在军事上的直觉却又让他有了一丝怀疑,忙直起身子望望四周,约一百来号的士兵们两两相卧,就在四周平静的躺着,可那平静中却又藏着一丝异样。   “别看了,他们醒不过来了。”   皇甫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望着他,嘴唇有些哆嗦:   “小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好像有些明白,但又不敢相信……   却看田海站起来扶着他,又催促了句:   “他们暂时中了毒,醒不过来,你且听我的吧,教头快走!夏丘那些人马上就要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却看皇甫靖面色一凛:“何以……”   他忽然定住,盯着面前不似以往的人,头脑中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其中混杂着那些不可原谅的背叛之感,皇甫靖用尽全力将他的手甩脱,呵斥:   “原来那个细作便是你!”   此刻,田海只是垂下了眼眸,并不辩解只是固执的拉着他:   “快走吧教头,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那些人找来了我便说你已经被我杀死,届时我随便找一个尸体冒充你便是,他们都没见过你的样子。”   皇甫靖哪里敢相信?从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田嘴里竟然吐出这样的话……   纵使如此,叫他做抛弃兄弟独自逃亡的走狗,皇甫靖也做不出这种事!   “我问你,他们是中什么毒?!”   田海道:   “是避风果,那果子内含奇毒,若长期服用可蚀人心智。”   “可为什么我吃了那么多却一点事没有?”   “万物相生相克,既有□□,自有解药,你只是恰好饮用了那人为你配制的解药罢了,避风果之毒,也只有避风果之蕊心能解,那位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避风果树在哪,想必也早就知道了我便是那名细作,若不是您每次吃完果子他都会将解药浑在水中交予你,教头,您现如今怕早就和他们一般了。”   “这么说……” 皇甫靖脸色煞白,想起那人苍白无血色的脸。   “你信任我吗?”   “你是如沁的亲妹妹,我自然信你。”   怪不得了,怪不得了,怪不得她会无缘无故的将小田给绑在树上,只因他早就知道了小田便是那名细作!而他……说出了如此狠毒的话。   她向来不善言辞,所作所为也全是为了他好吧,皇甫靖却不领情,反倒倒打一耙。   思及此,皇甫靖内心一阵钝痛,生出一股怪力将他的身子掀翻,挣扎着要往来时路跑去。   她的身上还有伤……   却不想这时突然从北边传来一声一声气断山河的震天吼,震地他耳朵疼,与此同时,一群举着刀剑矛枪的士兵向着他们涌了过来,皇甫靖终究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为什么?我皇甫靖哪里对不起你,要容你这般背叛。”   身后的声音却平静的很:   “教头,我不想杀你,我想杀的只是你们这些可恶的大庆人罢了,数年前北鹤与大庆开战,与北鹤离得极近的夏丘又怎能独善其身,便因着你们的贪婪,我一家老小十三口人皆死在了大庆人的刀下,教头,你且说我这仇,该不该报?”   皇甫靖听罢,心中情绪有悲有喜,滚了好几圈,最终只落下个平静:   “罢了罢了,冤有头债有主,当初打那场仗的是我爹,现在你向我索命也是应当。”   他看起来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般软弱无能,许是背叛二字伤他太深,皇甫靖只低垂着头蹲在那里,默默地候着候着,等着那些人将他头颅砍下,就此一了百了……   可那些人却是无辜的呀,那些跟着他奋战的百来号兄弟,却不能就此倒下。   “小田,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是我爹,而不是这群人他们是无辜的,而我作为你们的头儿,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心护着你们的安全罢了。”   他站了起来,手握利剑,铮铮铁骨。七尺雄壮,眉眼生辉。   一群人冲向他走了过来,刀光剑影间,有无数画面回想在皇甫靖的眼前,心间,他似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说,到了最后却又只是默默握紧了剑,一次又一次,孤独的奋战着罢了   。   血,在肆虐,难闻的血腥味涌入鼻间,却莫名的激起了血性方刚的少年气息,杀红了眼,眼中再无他物,这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好像也分不清了…… 第80章 生平最钦佩的两个人   他爹常教导他, 上了战场,便如下了血池,适者生存,刀剑比英雄。不是你生便是我死,容不得半点心软犹豫,皇甫靖这厢, 才终于明白了他爹说这话的道理。   他的心软, 他的犹豫, 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终于明白了何谓一念之间。   一念仙界,一念阴间。   哪容你半分犹豫呢。   “怎么,自暴自弃了?”   是一声轻叹, 是一道微光,这声音清冷无比, 但却充满了力量。   皇甫靖瞬间睁大了眼, 周身疲倦的不像话, 有一道冰凉的身子抵在了他的背脊, 皇甫靖一脚勾住地上的一把剑,递给她,对方也极有默契地接过去。   彼此相连并肩作战, 从此再不是一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夜间恍若要放光。   皇甫靖周身已经疲倦到无以复加,可眼前的人却还是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 虽说士气很重要,可身子一旦乏了,便如兵败如山倒,再无力回天。   这时,却有一双坚实的手拖住他肩,将他放置在半人高的草丛间,她低了下来,素来清冷到声音如今却喊了一丝轻柔:   “放心歇息吧,有我在。”   这话听着多温软,多使人放心,皇甫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方暗叹:   不好,她的手臂还……   耳边有噼里啪啦火柴爆响的声音,饭菜的香味传入鼻尖,周遭有许多人喧哗吵闹,感官的刺激促使皇甫靖睁开了眼,而他醒来时,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眼前的场景是熟悉的,是在军营中,四周围绕着她而战的人也全是他手下的那些士兵,而那群人的中间,是他爹站在远处,眉头微皱地看着他:   “你醒了?”   皇甫靖显然还有些发懵,顿了顿,看了看自己包裹着伤口□□的上身,口干舌燥地应了一声:   “爹……”   皇甫司文念在他大病初愈,本来心中一肚子的责备眼下也暂且搁置下来,只说了句:   “好好休息,我随后再来看你。”   美味的饭菜被端到他旁边,用以兜罩遮住,以保其温。   皇甫靖浅浅的应了一声,强忍住心中的焦躁,等着皇甫司文彻底出了门,他方爬起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句往门外喊道:   “小六儿!”   刚才为他端来饭菜的人便是小六,此刻亦守在他房门前。   “哎!教头儿!这就来!” 小六闻声赶来进了房门,见他方才端来的饭菜进一口未动,不免责备了几句:   “教头啊,您这大病初愈的,身上伤还未好,怎么不吃饭呢?”   皇甫靖却再管不得其他:   “我问你,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咱们的那些人呢!”   “回教头,此事啊还得感谢那北鹤沈王爷的人及时赶到方救了咋们与水火之中,百来号兄弟大多都存了下来,另有几人身受重伤,现如今还在营中将养。”   不对,至少在他失去意识倒地之前,他都未曾瞧见过沈明钰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那抹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白色身影,她在刀光剑影生与死之间挥动着武器护他周全,且还留下了那句话……   皇甫靖抚了抚心口,沙哑着嗓子追问:   “那我那位友人呢?他现如今在何方!”   小六挠挠头愣了愣:   “小的那时候也昏了过去,哪里能知道?不过我倒是听小五说过几句,说那公子一个人孤军奋战许久,方,方逼退了夏丘的人,身上带了许多伤,也不知朝着哪个地方走了……”   她性子向来也如此,有什么苦闷尽管往嘴里咽罢了。   皇甫靖有些戚戚:   “那在附近可有发现谁的……尸首?”   “回教头,到是有几具,不过您放心,都不是那人的,您这位朋友功夫了得,想来也会福泽安康,依我看啊,他定是一个人躲在了哪里疗伤去了。”   他说的并不无道理,可皇甫靖却不得安心:   “你听着,这几日给我暗中派人去他不见的地方搜查,务必要保证他完好无缺的回来,对了,此事万不能叫我爹发现,你可明白?"   许是难得瞧见这般正经的皇甫教头,小六一反常态,吭都没吭一声便应了下来,待他走后,皇甫靖方躺在床上,细细品味着心中千百般情绪。   此次夺命沟一事,算是正式地打响了夏丘与大庆之战,皇甫靖其实已经躺了三日有余,自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两日前,大庆与夏丘的战事已经在一些诸如东边高地,西边竹沟中默默进行,诸如此类的小战争不断,交战双方亦人心惶惶,气氛一触即发。   但在彼此双方身处的大本营中,却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仿佛在未曾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彼此相互试探。   这也是皇甫靖并不知道的情况,而对于皇甫司文而言,这场战事已经大大地偏离了他的预期。   原以为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输赢战,却因这各种各样的变换而变得扑朔迷离,这并非是他想要要的,再拖下去,既是这战事一开始是对他们有力的,最终也会倒戈,因而速战速决,方是解决此事的唯一方法。   夏丘一介小国何以能同大庆相抗衡?宛如野马与雄狮,他们若畏手畏脚的,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因而皇甫司文于午时正式地书信一封派人送去了夏丘军方统领,意思很明显,也不乏些年少气息的挑衅,要的,不过是双方开诚布公地将战事提上桌面,而皇甫司文也在信中说了,至多不过再三日,大庆将再不顾任何情面,金戈铁马,只管来战罢了。   现如今,便只等回信,看看对方态度了。   隐蔽的丛林间,有一人倒在其间,四周的嫩草尖上沾了些血丝,颜色已然变得深红,许是有些时日了。   自她脱身后,她便顺着东便一直往前走,年少时的记忆蜂拥使得她很快便找到了走出这夺命沟的路径,所幸,没人破坏这条路,她也这么阴差阳错了到了外界,只是一路失血过多最终倒了下来,倒在了一茂密树林间。   她蓦地睁开眼,张望四周陌生的环境、这里并非她倒下的地方,且伤口也被人处理而未曾再继续流血。   不远处树荫下,有两人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交谈,那是一男一女,她定睛看,再发现那两人是谁后即使淡漠如她,也露出一丝讶色。   不及细想,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过去,朝着那名女子低头尊敬地问好:   “姑姑。”   随后听到一声清丽地:“醒了?”   她点点头。   那被她称作姑姑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娟秀美目微勾地打量了她一小会儿,也不再说什么。   这女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清澈透亮,尾角朝上一挑平添一丝妩媚,同她主子一般,眼角弧度相似,这两人也不愧是血缘至亲。   而不只是眼,她脸上每一分都好似有人拿了青尺相抵,天工开物般细致,精雕细琢而成,这般清丽,却又暗含勾人的媚态,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这般简简单单的随意。   一身素衣并不张扬,因着四处流浪故衣着简单,一头如水墨瀑布般柔顺的秀发以一木簪别住,极致简洁,但若是细看,又能发现这女子身上那股旁人无法企及的清雅随意,便是天地崩于前,好像也只是荡了荡她的青丝一拂。   温如沁此生真心顶礼膜拜的有两人,一是卧薪尝胆十余年的主子,二便是眼前这值得她真心地唤她一声‘姑姑’的女子。   “多谢姑姑相救。” 饶是淡漠如她,此刻的道谢也是含了些尊敬。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狼狈时候。”说这话的人是在场的第三人,那总是眼角含笑,却总带了些讥讽的男子——沈明钰。   她对他向来厌恶,话也并不中听:   “再是狼狈,也不及你这条走狗低贱。”   沈明钰的面色几不可闻地一暗,但随后又笑了笑:   “我懒地同你计较。”   她讽刺地一笑,看着他,目光带刺:   “做好你的本职吧,你若敢逾越半分,我第一个杀了你。”   沈明钰耸耸肩,不予置否地弯了弯嘴角。   她说完这句,又问:   “姑姑此次出现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声清丽淡雅的笑声传来,玉手青葱掩于唇间,话已尽。   她逾矩了,自然不该乱问。   那两人很快又不见了,温如沁却不急着离开,她身上伤未愈,且四周清雅静寂不失为一个疗伤的好地方,思及此她便盘腿而坐,索性全身心地舒缓下来静待。   不足半个时辰,夜□□临,却听草丛间隐有旁人气息散动。   待到来人掀开半人高的草丛同他四目相望时,温如沁的眸子一眯,只听来人满脸震惊,发出极其夸张的一句:   “咦???” 第81章 生辰之礼   皇甫司文收到回信时, 恰好是在日暮时,一轮红日渐渐隐于天边,探子举着信件也马不停蹄地向他跑来。   皇甫司文忙将信拆开,定睛一看,那上面的内容………他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闪了又闪,无数情绪被他隐于心中, 何以夏丘会突然……   好似印证了他所想般, 这时有一小兵匆匆行至他面前, 单膝跪下:   “报告将军, 探子回报,最新消息,说那原本剑拔弩张的夏丘军队突地开始退兵, 并高举休战旗!将军,此事你看如何?咱们是继续乘胜追击还是就此打住?”   “将咱们的兵也退下来吧。” 皇甫司文摆摆手。   同时握紧了手中还泛着墨香的信笺, 果然……夏丘当真不打这场仗了。   这信上所说有两件事, 一是他夏丘国因着个中原因故决定不再与大庆交战, 介于双方并未正式开战, 故并不索赔任何停战费用。   二,夏丘愿同大庆结成友好邦交,特邀皇甫将军夏丘军营一局, 签订合约。   虽只有这短短两点,却让事情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箭在弦上形势紧张的两国如今却要手拉手建友好邦交,夏丘前后态度之巨变让人困惑, 何以夏丘会有如此巨大改变?其中原因究竟为何?   “哼,将军,这夏丘国怕是怕了我大庆,这才来了这么一处假求和真投降!以小的所见,咋们此时就该乘胜追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混账。” 却听皇甫司文低声呵斥一声:   “传令下去,两方休战,撤回我军所有军队,再而,帮我备一匹马,选几个同行人,我明日将赴往夏丘军中。”   “将军……您!”   “少废话,只管听令便是,对了,去帐中将七皇子请过来。”   “是,将军。” 那小兵领命退去。   不过半刻钟,他又退了回来:“回将军,七皇子未在房中....”   “哦?” 皇甫司文看他一眼:“那他去了何处?”   “回将军,七皇子,七皇子在厨房中..”   “....” 这着实使皇甫司文大吃了一惊,又问:“七皇在厨房这等污浊之地做什么?”   “回将军..我听那常年伴在七皇子身边的承德公公说,说七皇子是在厨房中亲自下厨,承德公公气愤的很,还说什么了不起的生辰如此何德何能,竟能让主子亲自下厨...”   “这...你退下吧,任由他们吧。”   皇甫司文眼下也懒地再去管这些年轻一辈的儿女情长,光是眼前这光怪陆离叫人看不清的现状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眼下也无暇分心说其他。   明日,他便要亲自去夏丘国敌营看一趟,管他是真心实意地求和宴也好,亦或鸿门宴也好,是敌是友,他明日便要一探究竟!   *******   “老三,生辰快乐。”   她二姐这般悠闲地瞧着二郎腿,捧着杯新鲜煮出来的热茶,这般看了她一眼,如此怡然自得。   容七眼巴巴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这样过了半刻还是未曾见她二姐有什么掏东西的动作,容七怒了,但也不敢明着怒,只是陪着笑:   “二姐二姐,我的礼物呢?”   “礼物?” 二姐杏眼微睁:“我不是早就给你了?”   原来如此,她可算想起来了,上次去市集时她二姐这么随意扔给她的几件罗裙便是她今年的生辰礼物了。   “便只有那么几件衣裳?” 她佯怒,瘪瘪嘴以示不满。   二姐也很从容:“不然你且要如何?”   好嘛,容七这一世有些愚钝了,明知她这二姐是怎么地爱钱如命,眼下这几件罗裙怕也是从刀子嘴里死掐出来的了。   思及此,她也懒地再纠结这些个身外之物,反倒是以手托腮靠在桌边。   达礼为她端来些新鲜的果子,安慰道:   “说来也是三小姐您气运不行,一年一次的生日,怎么就恰好来到了这等鸟不生蛋的地方,身边也没个人好好庆祝,您这般沮丧也是应当。”   殊不知,她哪里明白容七真正苦恼的岂是这些个东西呢?她所想的,不偏不倚,却是三天前那个夜里容阿呆曾同她说的那番话罢了。   “七七,我得走了,三日后,往西五里处的城隍庙里见。”   小孩说这话时已然站起了身子,如此颀长,容光焕发地看着她,好似确信她这个约是一定会去赴似得。   容七默,这个约她是去不得的,若当着去了,怕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继续纠缠不清的借口与避风港,她自然去不得。   她一定不会去的,也许...   思及那夜他青丝微荡缱绻诉情深的模样,又想起这段时间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关系,容七烦躁地挠挠头颇是无奈与困惑,一闭眼,便是那张再也不能用‘小孩’两个字相概括的脸,一睁眼,却有高岭之花默默地出现了。   不对,来的不是高岭之花,却是高岭之花身边最为忠诚的护花使者——大庆第一忠仆,承德公公。   “主子找您有些事,劳烦您移驾主子帐中。”   他这话就算说得再为客气,容七还是能明显听出他这人的不悦与无奈。   容七不是君子,但也爱成人之美:   “劳烦承德公公转告七皇子一声,容七身子不适恕难奉陪。”   话毕,承德眼中那小星星可藏都藏不住,当即领了命离开。   容宝金道:   “怎么,当真不喜欢了?”   容七如临大敌:“哎哟我的好二姐啊,您可莫再埋汰我了。”   容七这模样,抗拒显而易见,容宝金心中也明白了一二,只默默地感叹,何以这事情会演变至此,堪堪算得上是本末倒置,天地互换。时光若要再往前推一年半载,届时容七与玄凌之间,正好印证了那句话:   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却不想,短短一年的时间,这‘落花’与‘流水’二物,却结结实实地互换了位置,直叫人唏嘘不已。   只不过啊,玄凌此人,一旦用了心,怕也非善茬。   果不其然,时间相隔不过小半个时辰,满面愁容的承德公公又折返了回来,脸色明显很难看,话语里也强硬了不少:   “我看您啊还是乖乖地去一趟吧,主子说了,您若是不去,他便亲自来您帐中寻您,你说呢?”   她二姐浅笑一声:“罪孽,罪孽。”   看来这场鸿门宴是必须要去的了,一路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容七望着桌上摆放着的几道家常小菜与那正中间端坐着,仪态满满的人。那些菜很是恰巧,恰巧是她平日里所爱,而玄凌身后那半藏不藏露出来的半截围裙,又着实让容七抖了抖身子。   “来了?坐吧。”   面前的菜算不得色香味俱全,至多不过寻常水准,但容七握着筷子的手还是抖地不能自已,抖啊抖,决心下了半天,还是未曾下过筷。   不怪她世俗没见过世面,她只是怕自己这一筷子下去了,就要把这几盘菜外头四处缭绕的仙气给飘散。这委实太难得了,那眼高于顶的高岭之花竟也有如此这般,堕入凡尘,进了厨房这等地方了,最要命的事,这居然还是为了她所做。   委实难得难得,比在街上瞧见三条腿的男人还要凤毛菱角些许,这若是换在前世,容七怕早已经将这几盘‘仙物’插上香,每日每夜供奉祭拜,且还要派个人来看守罢。   现在容七显然要镇定不少,虽然手抖这一点她没法抑制,但容七很努力地让自己那颗砰砰跳的心尽量保持寻常,尽量地使它更为’见过世面‘些。   面面相觑,他只是浅泯了一口清酒:   “不吃?”   容七咽了咽口水,态度还算坚定地摇摇头。:“不吃。”   他倒也不再说什么,气氛很是僵硬,容七斗胆瞧他一眼,他垂着眼睑看不清喜怒,倒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   过了一会儿,饭菜渐凉,却相顾无言。   这般尴尬的氛围委实磨人,偏偏容七正是这场尴尬事的缔造者,便更加难熬了。   桌上的茶水被她喝了有大半壶,总算有了尿意。   容七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个离别的理由,这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故作难色:   “你看不巧,我这身子——”   “承德” 却听玄凌突道,承德也进了门来,玄凌目光往下看了看桌上已然凉透的饭菜,后者会了他意,点了点头,将那些菜给撤了下去,容七因着好奇追出去,在瞧见账外正将那些‘仙物’系数倒在馊水桶后,她回转过身子佯作可惜:   “这便不要了?咦,留着下一顿再吃不好吗?怎么也是您第一次的劳动成果嘛。”   他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无人品尝,又有何意义。” 第82章 何以致拳拳   因着他这句话, 容七总算品出了一些愠怒在里头,容七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天之内可不能同时惹他二次,狗急了还要上墙呢,何况他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呢?   因而她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   “哎,我这不是身子不适嘛, 绝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好看嘛。”   她本想趁乱提一提自己身上这三急之事, 但见他这般风雨欲来的模样也认怂了, 很是焦灼地坐回了凳子, 后悔死了方才何以如此猛灌了这么一大壶热茶。   尿意得不到纾解,便要坐立不安些,偏偏玄凌又陷入了沉默, 强压住那一抹悄然冒出头的火花,他脸上突地生出一抹释然与闲适, 这让容七顿觉不妙, 方见他将原本把玩在手心中的小小茶杯往桌上那么一放, 看了她一眼:   “我早该知晓的, 七七,你的性子其实倔强的很,一旦认清了某些事儿, 便是再无回旋的余地,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   怎么,还莫名地生起了许多感悟不成?   容七继续坐立不安,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你便真不肯原谅我, 回到我身边?” 而后她听见那一向都高傲的,自持的玄凌这般望着自己,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问道。   站在容七的角度,他便恍如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突地选择了背过身去将自己最为脆弱的肚皮晾于青天白日下,而她站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站在它身边,掌握着它的生与死。   他这般妥协模样,容七怎能没有一点动容?那渐渐发抖的手便是最好的证明,因而她在思考着如何一击将他击倒的法子时,也少见地郑重其事了些。   但容七性子也懒,在这方面也懒地再去虚与委蛇什么,因而也镇重地,强忍住那喷涌而出的尿意,摆出了她现阶段能摆出的,最为正襟危坐,严肃不可侵犯地一张脸来:   “不能的。”   她曾在这一世的某一夜闯进容家祭祀列祖列宗的房中,对着那些个,她的老祖宗们,那些前生因着她无辜死去的人们磕了足足三个大响头,表明了立场。   话已出,自然不该收回。   容七其实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诸如那些个她曾在午夜梦回时最为细腻的情绪,诸如那些个,她曾暗自挣扎过,拥有过的痛苦与绝望。   她好像也在期盼着这么一个场面,他匍匐在她前方,为自己所做过的罪孽而忏悔,而道歉,以祭她容家百余条血案。   容七以为自己将很开心,因着自己总算以另外一种法子来实现了报仇雪恨这四个大字,可真正到了这么个时候,原来是高兴不起来的。   因着她突地生出了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悟,许是因着玄凌,也许是因着他之外的,那些个她生命中值得感慨的时候,她的世界因着玄凌的这一妥协忽地豁然开朗了起来,挡在她眼前的薄纱突地被人轻轻撩开,对方笑眼盈盈,好像一直都在候着她,一直一直地,现如今终于为她所见。   容七选择了如此沉默的原因,最大的一点在于:   她尿急啊。   容七眼下也懒得再说那些客套话了,这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地起了身子,道:   “我先去如个厕……”   他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也不再说什么,容七火急火燎的也等不到他的回应,便推门而出了。   幸而茅厕建的并不远,小走了几步便到,一阵欢快淋漓的宣泄后,容七走出来,看着天上这乌压压的一片黑,驻足停望。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成这样了,她的生辰今年也这样毫无惊喜的度过了。印象中似有人在她耳边轻叹:   “七七,可我希望你来。”   那晚的月色也很美,乌泱泱的一片天,看不到一点月亮。可容七仍然觉得它很美。   她在考虑要回去睡觉呢,还是继续回到帐中同玄凌斡旋,或许还有第三条路,容七却想的头疼。   虽面上看不见,但容七的内心还是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与挣扎,堪堪算得上是人生之最,一黑一白,两个小娃儿在互相打架,打着打着不分敌我,撒气似的抱着一团,许久也分不出胜负。   容七觉得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于是推波助澜推了他们一把,结果出来了,却让容七如临大敌,拼命想逃。   她故又往着玄凌的帐中前进,脚下却宛如千斤重,若要后退,那条布满荆棘的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般前有狼,后有虎的夹击中,逼得容七不得不狠下心来做个抉择。   几番挣扎下,黑白双方也打得累了,倦了,容七也凑了个热闹虚虚叹气一声,折返。   因着刚入夜,帐中蜡烛未熄灭,她二姐同那两个丫鬟正席地而坐,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她回来了,便打趣道:   “怎么?这就回来了?”   却看容七恹恹欲睡模样,朝着那装满衣衫的匣子走去不声不吭地摸出了几件罗裙,四番对比下,选了件称心如意的,躲在屏风后头悄悄换了衣。   再出来时,也算清秀不少。   达礼见她不吭一声地又要出去,心中好奇心作祟,多嘴问了句:   “小姐这又是要去哪里?”   容宝金将手中小玩意儿定下,若有似无地一笑。   若要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一路往西行个五里路,待容七终于气喘吁吁地赶过去时,她命怕也去了大半条。   容七心中那团火虽然烧得正旺,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好歹也是存了份理智,一路偷摸着来到马棚前,又光明正大地选了匹马牵出来,看守马棚的士兵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但容七脸皮子厚实,没心没肺地顶了回去:   “这马跑起来该是没问题的吧?”   许是因着她的“理直气壮”“无知无畏”那人也竟然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便放了容七的心。   成功偷到马的容七很愉悦,可问题又来了,他口中的城隍庙又在哪一方呢……   ****   “公子,您还等呢?”   “……” 主子双脚相缠盘在地上修身养性,并不理会他。   “你这都等了一天了,容七要来可早就来了,您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偏偏江衡向来无畏,总爱公然地,无伤大雅的小小抚他逆鳞。   见那跪坐在地上的少年没有一点反应,神色淡淡,江衡觉得无趣的很,便又凑近了他,仗着胆子又说了句:   “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   “滚。” 主子冷淡地开口赶人了。   江衡瞥他一眼,随即仰头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他原来心中也不似表面这么镇定嘛。   空气中隐有异动,江衡笑声戛然而止,不急细细反应,已经听到主子道:   “快走。”   “嘁……” 他身子一闪,便不见了人影,临走前竟还憋憋嘴以示不满。   没想到那小丫头还真来了……   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庙中突的风声躁动,冰凉刺骨的寒风自四面八方灌入,拂了他衣衫飘扬。   那形同虚设的门先是发出一声干枯的咿呀声,足以显示来人的小心翼翼,他坐在那里,面色镇定有余,只是那干涸了一整日的心却突地有暖流由四处涌入,开始静悄悄地,生机勃勃。   他在等,屏息以待。   终究等到了来人积蓄了足够多的勇气与力量,来到他身边,将那道早已陈旧不堪到门推开,跨越心中多少巍峨高山,这般不动声色地,露出一张满是薄汗,双眸却犹如火光般炽热的,他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阿呆!”   他好像是栖息在这破旧枯井中的一只濒死的,却怀揣着无限理想的青蛙,这般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终于等来了那个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捞出来,带他走入一片,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尘世间,他向往已久的乐园。   四目相接,光是霎那间上涌的情意,也足以将彼此溺毙了。   可容七又是谁,大抵最为旖旎脉脉的情意到了她这里,她都有着一句话间,便将其狠狠打下地狱的能力。   只见容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这般额带细汗的,这般仓促匆忙地,这般目漏凶光地,走进来,一把揪起他领间衣衫,佯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对他谆谆教诲:   “我可先说好了啊,我这次来可不是因为你想的那般哦。”   话虽如此,她的行动却与她的话语与表情不相关联,因着她用力过猛的缘故,她们的面颊贴的极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相互交叉缠绕的地步。   可容七忙着训人,自然留意不到此刻他们之间靠地有多近,却看这被训的人却没有半点不悦,反倒是眸中越见亮光,心中情意四处翻滚,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同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微触:   “这样啊...那我想的又是哪般?” 第83章 垂死挣扎   容七这才反应过来, 鼻尖有他身上独有的香气传来,一张老脸一个不注意就飘了红,容七的表情却还在苦苦挣扎着故作严肃:   “不准顶嘴!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可记清楚了?”   他的笑意却更甚,那般不经意地将身子往后退了退,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   容七看着他脸上如花笑靥, 方才才积攒起来的那一丢丢的小严肃也破了功, 奄奄地垂在地上再懒地挣扎一番。   她索性坐在了他旁边, 看了看四周, 感叹了句:   “你这几日便住在这般破旧的地方?”   原来不管是在这世间哪一处,但凡沾上了城隍庙三个字,都逃不过破旧不堪的结局。而他这几日怕正是在这地方栖息前几天还下了大雨, 也不知这破烂地方能否挡风遮雨...   正想着,夜间一阵穿堂风已经稀里哗啦呼呼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容七一个不留神给激的打了个哆嗦, 再回过神来, 一件尚且带着他体温的衣裳已经披到了他肩上。   容七却皱着眉对着他, 重重拍在他头上:   “不要命了是不是?本就穿地如此单薄还敢脱衣裳。”   容阿呆却笑了笑:“我不冷的。”   她又想起什么,凑过去往他半敞的胸襟看了看,果然瞧见那结了疤痕的伤口, 容七仰头,感慨:   “你这小孩向来能忍,无论是这世间严寒苦痛还是身上伤口。”   他的身上每隔一段时日便总能冒出些伤口,往往旧伤未愈又冒出些新伤来, 唯一不变的,却是他向来波澜不惊不急不缓的脸。   正如他所说的:“习惯便好。”   这般轻飘飘的四个字,便给了容七一个解释,容七望着高高的庙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却忍不住偷偷的别过脸斜睨他一眼,谁知对方恰好也在看她,容七被抓个现行,也勉强做到了不急不躁,这般板正着脸,清咳了两身,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的衣衫,有不属于她的味道,但却意外的好闻。   “眼下大庆与夏丘战事已停,也该启程归家了。”   容阿呆突然道。   容七狐疑地凑过去:“你何以会知道?”   他别过头来,眼中似有万千星辰闪耀:   “七七,这便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喜欢吗?”   如此稀松平常,可那话的内容却足以激起万千巨浪。   容七:“....” 她又拢了拢衣衫,半响,才反应过来,复而又激动地揪紧了他的脖颈,问道:   “夏丘是因着你才选择了停战?”   却见他顿了顿,神色带了些许严谨:   “非也,夏丘选择停战,是两相利弊权衡下的结果,这场战场从一开始便是百害而无一利,此番停战,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两方因着这场战事准备许久,我瞧着那夏丘国也颇为严阵以待,何以这战突地,说停就停。莫非是这夏丘帝年迈,脑子也不甚清醒,听了些枕边风故才如此反反复复?”   反正具体事实如何她亦不得而知,索性撒开了性子由着脑中无限想象张口乱说。   哪曾想,瞎猫意外地撞上了死耗子,误打误撞地叫她给蒙对了一半,因着容阿呆随后又道:   “夏丘帝的确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此事也是因着那股枕边风所致,可他却并非什么年迈的老人。”   “那依你的意思,便是有人在夏丘帝的耳边吹了股枕边风,故才让这场战事做停?”   他想了想,温润着点点头:   “是这般意思。”   容七不知不觉的也起了好奇心:“那吹了这股枕边风的人又是谁?同你是什么关系?与你又有何相干?”   方见他垂首道:“那人恰好为我所识罢了。”   “如此厉害,竟然使得这场战事紧急叫停,想来你这位熟人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他不予置否,也不再说些什么,将话题一转看着她,模样认真:   “七七,你用过饭了吗?”   经由他这么一提醒,容七蓦地想起玄凌怕还在账中苦苦等着她归来,何曾想起自己这一泡尿撒得可够久。   肚子嗡嗡响,也开始作祟我,容七还没开始回答,它已经先于她做了解答。   而后听到他轻笑一声,慢慢地起了身子拢紧衣衫,道:   “明明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有几个拳头大的红薯。”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容阿呆突然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喃喃:   “哪曾想你真的来了呢。”   乖乖,这可是完完全全的吃准了容七吃软不吃硬的本性,听着他这话语里头暗藏的委屈与苦楚,如今哪里还能细想其他,漫天铺地的心疼涌上喉间,极其不矜持地道:   “红薯也要得的……”   话毕,他已经在不远处生起了柴火,为这天寒到夜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不一会儿,红薯已经烤得半熟了,容七寻着那香味凑过去,呼呼呼吸了几大鼻子过过馋瘾,待到完全熟了,还哪管什么女儿家不女儿家的呢,只管剥了那鲜嫩的红薯皮,一大口咬下去,甜滋滋在心头。   这样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吃完了大半的红薯,蓦然发现容阿呆却一个都还没吃完,容七想起些往事,骨子里唠唠叨叨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   “你这般什么都不爱吃,只吃一点点那里能行?到底是还在长身子的年纪,万不可耽误了饮食。”   偏偏他吃得尤其慢,好像捧在手里的不是那美味香甜的红薯,而是什么销魂断肠的□□似的。   一小口一小口的泯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满意的神情。   容七拿他没办法,只估摸着以后怕是要死乞白赖地,用尽法子让他多张些肉了。   彼时,他们相靠而坐,围着那团火,各怀心思地取着暖,常言道,温饱思□□,酒足饭饱的容七眼下也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形了。   初初踏马而行的炽热早已冷却,她最该面对的,却是眼前这个人,以及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自己。   她心里大约也是明白的,只是却还妄自垂死挣扎般,不愿意妥协。这般静谧的彼此独处于这异国他乡,破旧的一处小庙中,容七心中也颇是感慨。   前前后后不过两月的时间,事情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她也正学着去适应这般改变,虽然效果并没有多好。   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软弱而无能的容七,正如此刻,又做了一只可怕的缩头乌龟,被动而无奈地随天地星辰而转了。   容七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她想了想,找了个最为好奇的话题:   “先前你说的那个人,同你交情深吗?”   他其实很聪明,又怎么看不出她那藏的一点也不好的,局促于不安呢。   火光中,他瞧见容阿呆点了点头:“她是我姑姑,名唤阮宁,系为我娘亲最小的妹妹,大我也不过四岁。”   “这样啊……” 容七小小惊讶了一番,只是太过于习惯他在大庆呆着的日子,她险些忘记了容阿呆本是北鹤的人,他有他的父王,他有他各类皇亲国戚。   可在那之后,始终无法静下心来的容七自然也听不得其他,偏偏又不敢贸贸然开口,好不容易暖了些的气氛又凉了下来。   所幸,他也并非那爱说话之人,大多时候也都乖乖巧巧的呆在她身边,尚且给了容七一丝喘息之地。   这边不知过了多久,容七身上每一个神经都绷得极紧,却半分都发泄不出来,缩紧身子,敏感到就连他一个简单的起身,都让容七如临大敌,吓地一哆嗦,他的目光有些微妙,但也解释道:   “我这几日住的也随意,在地上铺着毯子,便将就着睡了,七七,你乏了吗?”   这对容七而言简直便是福音,得了一丝喘息的看他,不知从何处摸了个毯子出来,就着火源铺在地上,暖意十足。   容七试着躺下去,发现这般陋席竟也意外的舒适与柔软。她晕晕乎乎地想,这大抵也是带了些心理作用的吧。   柴火噼里啪啦的也到了尽头,容七躺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睡觉,他往火里添了一些小柴,转身时又看了她一眼,瞧出他眼里点点耀眼的星光,容七又慌不迭地闭起了双眼,好半天才敢睁开来,哪曾想一睁开,那星光就在眼前。   他添完柴火后,并没有就此离开,却是慢慢地弯下了身子,半跪坐在她“床”边,因着他身子颀长,这般姿势其实并不舒服。   可他的眼,他的眼……却那样闪耀,也不知是因为半米外的火光,还是他眼里装着的月亮。 第84章 人生中得此一人   容七想, 他大抵也是放弃挣扎了,原先那单纯而不问世事的小孩模样再不在,自他同她表白心迹以来,对她是越来越随意了,眼下是装,也懒得再装一下了。   在她从前那些不明所以浑浑噩噩的时光中, 他究竟有几次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中这般深情的望着自己呢?   容七这般想着, 脑子里又开始晕晕乎乎了。   而后他又将身子往下弯了弯, 容七不急反应, 本能地将眼睛给重重闭上,能感受到他动作的戛然而止,一声不知开心还是失望地   “晚安, 七七” 传来。   那夜容七其实睡地并不安稳,中途醒来好几次, 却意外地发现无论何时, 那柴火都淡淡地燃着, 既不热烈, 也非不温不火。   他靠在柱子上,微闭着双眼养神,容七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醒着呢, 还是早已睡着了。   翌日,她早早地醒了过来,思索着自己这一夜未归,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麻烦, 所幸拴在庙外的马儿精神还抖擞的很,沿途策马狂奔应该还能在她二姐用早膳之前赶回去。   容七抚了抚那匹骏马,嘴里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这时——   一股不容置喙地力量从她腰腹间穿过,容七身子“呀”地一声滕了空,再睁眼时,她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   容七因着在马上,终于得了个同他“平起平坐”一般高到时候,帕地一声打在他头上,语气凶狠:   “你且说说看这是作甚?”   他莞尔一笑:“自然是时刻护你安全了。”   容七恼羞成怒:“你若当真误会了,我便在同你说一次,我这次来——”   “并非我所想的那般?”   容七木讷地点点头。蓦然发现他神色突地变地严谨,眼里也没有了一丝笑意,作了一副认真而严肃的模样。   她后知后觉,许是方才自己那话说的太决绝故伤他的心了?毕竟那般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话,向来都带了些令行禁止的意味。   她其实并非如此严肃之人……   “七七”   “……嗯?” 容七在马上坐立不安,忐忑,屏息以待。   方见他神色由严谨转为了无奈,许是带了些妥协,可即使是妥协,也隐忍而倔强地不肯松手。   “可我以为,你便是这么个意思,今后我也这般以为,七七,你好自为之。”   说罢,不等容七反应,他突地伸手大力拍了拍骏马的屁股,发号施令。   只听吁地一声,容七缰绳都来不及收,已经被马儿给驮着,走了好远好远,她模模糊糊地往后看了一眼,只瞧见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渺小的身影。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能毫无理由地固执地感受到他的视线紧随着自己,未曾有半点漂移。   人生中能得一人如此,无论何时双眼都只注目着你,关切着你,想来也是极好的。   思及他方才所说,容七的眼睛不知何时发起温热,渐渐地亦泪眼迷糊起来。   “啊……今儿的风沙真大啊。” 厚颜至此,容七还是做了做样子,望着那片纯净无比的天空抱怨了这么一句。   马儿跑地极快,到底是军营中数一数二的战马,身手果然不一般。   容七行至一半,不经意地一回眸,再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吓地险些从马上垂直滴跌落了下来,   方才那是沈明钰?他何以会在此处?莫非是知晓她逃出军营之事故特来抓她来了?还带了个帮手在身边?那女子又是谁?   容七虽满肚子疑惑,但也在这疑惑的时间内从他们那处飘了过去,她又是不经意一个回眸,发现又出现了第三个人……   容七吁地一声将马儿喝停,在不远处默默候着,待沈明钰同另外一个身份不名的女子走后,她方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寻着那片草丛缓步而小心地走去。   掀开草丛,四周有血液的腥甜味,待她看清楚草丛中间的那人是谁后,容七还是烊作吃惊实则得意地道:   “咦?!!!”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无心插柳柳成荫也。   容七回到营中,本以为自己这么大个活人无缘无故地消失一整夜,总得掀起些波澜的,却不想,众人较她想象的,要更为平静些。   好嘛,委实太过于平静了。   容七气急,拉住四处走来走去忙着收拾东西的小丫鬟询问一番,故才得知,   ——   原来今日皇甫司文做客敌营,不仅正式地将大庆与夏丘停战一事搬上了台面,且还同夏丘签订了一份和平协议,从此由交战双方结为友好邦国。   而现在诸君如此忙碌,也是因着战事告停,皇甫司文故大发慈悲允许军中近半人数以抽签的方式公平取之,赢者便得三天返家同亲朋好友团聚的假期。   自己这点芝麻大点儿的事儿同此事比起来,也的确不值一提了。容七随即释怀。   几个小丫鬟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也是时候该打道回府了。   容七旁若无人地晃晃悠悠了半响,特才钻进了个鲜少会有人进去,原为装置废弃兵器的帐篷,这里适合储存兵器,却更适合藏人。   温如沁便被她安置在了此处,一来可以安静养伤,二来也不易被他人发现。   容七刚一进去,就看见她苍白着一张脸跪坐在地上...打坐....   对方睁开眼淡淡瞥了她一下,又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儿去了,容七干干的笑了笑,还是提醒了一下:   “你现在身上带着伤,可万不能贸然出去,明日我们便要去启程回京届时我便偷偷地将你给捎上,明日前你可要安分些。”   “....”   容七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叹声气:   “你可莫要以为我是什么心地善良之人,你若真敢乱跑我便立马将你的事迹告诉皇甫将军,后果如何你也知道,容七要的不多,只求你安安静静地配合我便好。”   容七说完这句便大步踏出了帐子,外头隐约有几个士兵来来回回地走着,其中不乏抽签成功幸运地成了那二分之一的人儿,脸上带着即将归家的愉悦。   她大步朝前走去,向着皇甫靖的帐子,可在那之前,容器想了想又拐了个小弯从另一边绕去,迎接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帐子,一副人去楼空的萧寂模样。   一个小兵见她站在帐前发呆,便走过来解释道:   “七皇子今儿一早便已经启程回京,说是因着什么要事,走的也算匆忙,容姑娘,您也莫难过,不过三日你们便又能在京城遇上了。”   他以为容七这是睹物思人害了相思,却不想容七只是在想,玄凌回了京之后,又会不甘心地做什么事儿来‘报答’她昨夜那一尿之恩了。   罢,那也不过是往后的事罢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都须得朝前看。   容七暗自惆怅了一小会儿,便再头不回地朝着皇甫靖所在的帐中前行,行至离帐篷约有半米处时,适逢一位小兵神色匆匆地闯进了帐中,不多时,已听见皇甫靖沙哑着嗓子惊叹:   “还没将人找到?”   也不知小兵答了句什么,皇甫靖顿时阴婺不少,重重咳了一声,有些萧瑟:   “莫非真是……”   眼见着皇甫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容七估摸着自己也是时候进去了,于是轻咳两声踏了进去道:   “咳咳,皇甫,公子好久不见了呀。”   “是你……” 皇甫靖见着她,也没见多少诧异,心中郁闷难解,不复往日生机勃勃,客客气气的说了句:   “你们在营中可还住的习惯?”   容七点点头,走过去:   “自然住得习惯,你知道的,我不挑地方的。”   皇甫靖轻笑了一声,却有气无力:   “也是……只可惜我现在身体微漾,也没法带着你好好体会下这军营中好吃好玩的。”   这般兴致缺缺模样,也算是从另一层面给容七下了个逐客令。   不肖说他定是为了温如沁在烦恼,试问温如沁救了他之后又生死未卜,皇甫靖如此性子,且不说他与温如沁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算是个寻常人,怕也会让皇甫靖担忧上许久。   皇甫靖从来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上辈子他重情重义的对象乃玄凌,因而才能如此心狠手辣的杀了她容家上下百余日,在皇甫靖的心中,正如玄凌所说,此乃大义也。   容七不确定皇甫靖这一世是否还会这么上演这么一出“大义”,但凡事讲究个防患于未然,尤其她现在心境与心意都发生了众多变化,难保玄凌有朝一日恼羞成怒,她向来没什么大本事,也不吝于耍些小手段。   思及此,容七顿了顿,拂到了皇甫靖耳边……   随着她嘴唇轻跃跳动,只见皇甫靖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脸突地得了阳光的浇灌,眼睛一亮,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她现如今还好好的?!”   皇甫靖有些忐忑:“容老三,你就是看在我如此凄凉份上才来安慰我,委实没必要,刚才那小兵已经找到了那带血的衣裳,是她的。” 第85章 大姐,二姐。   容七翻了翻白眼:   “您这不是废话吗?那衣服自然是我给脱下来的, 若是叫人发现了岂不坏了大事?”   为表事情的严重容七特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的,她身份特殊,尤其你爹又在这,你总不想让你爹免费看了这么场精彩的好戏吧。”   皇甫靖却压不住心中焦灼:“人真的在你那儿?”   “自然” 她重重地点点头。   “他不止在我这,而且还在这军营某处隐蔽的地方静静疗伤,你也知道的, 军中耳目众多, 若稍不注意走漏了风声, 让你爹知道了, 她会是何下场。”   突出皇甫靖听着她的话还心觉欣喜,可若细细品味容七的话,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容老三, 你莫不会……”   容七也不大清楚皇甫靖这个榆木脑袋究竟能不能明白他话中之意,但为了以示恐吓, 她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你若不想变成那般, 当如何?”   皇甫靖面色一沉:   “你二姐那事归根结底是我的不对, 不能错怪他人, 怪只怪我皇甫靖年少轻狂会错意罢了。”   原来如此……这呆子还以为她是因着她二姐的事特才刁难温如沁。   可容七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理由要妥当些,毕竟皇甫靖并非来自上一世, 哪里能明白其中恩怨情仇。   容七将计就计:   “我二姐总归说因着你名誉受损不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此事虽大多数归咎于你,可温如沁也免不了一番责任, 你且说看看吧,我是趁着他受伤之际,将其一举解决了呢,还是交给你爹亲自处理。”   容七觉得自己说的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可皇甫靖听了却只是哈哈大笑了下,道:   “容老三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惯了。你舍得如此对她?”   容七不怒反笑,脸上的笑意有些诡谲,她慢慢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吃准了皇甫靖的死穴:   “哎,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向来疯疯癫癫,做事从不过脑子,保不准哪一天兴致来了便这么做了呢?   从前我做的荒唐事那么多,也像也不差这一件,你呢?你要同我赌吗?倘若我想,走出去不过数十米便能到达你爹的帐中,届时……”   皇甫靖方才也些许有些没底气,眼下越听心中越是骇然,脸上的笑也变得悻悻,容七晓得,他赌不起的。   皇甫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垂下头半响,终妥协:   “行了,你要什么就直说吧,莫要绕弯子了。”   容七眸中浮现喜色,忽的一下坐下来,亲切地坐在他身边,先是将桌上一阵杯热茶饮尽刚才一番话说得她口干舌燥,满足了,她方对上皇甫靖清明的眼:   “容七要的不多,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便好。”   “你且说吧,但凡是我皇甫靖力所能及的,自当竭尽全力。”   容七却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般模棱两可的答案,今日我要的乃是你一个不容置喙的,准确的答案,你且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   “你若不答应我便立马——”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皇甫靖被她逼着,是讨不到一点好处了:   “我皇甫靖今日便对天发誓,无论你容七提了什么要求,都无条件地满足,若有违此誓便遭天大五雷轰,从此万劫不复。”   他心想,自己这个毒誓发的可够狠的,容七可再没有怨言了吧,哪想容七却想了想,皱了皱眉头,更加得寸进尺:   “不行,这誓还不够毒。”   皇甫靖气急反倒笑出声来:“那依你所言你的?”   容七顿了顿,咬牙道:   “若有朝一日违背誓言,便将此劫度到挚友温如沁身上,一旦违反,从此日日陷入苦楚,直至最后,都不得好死。”   皇甫靖骇然:“你!容老三!”   容七压住他的声音:“嘘,你还真想他们全都知道吗?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自己一定会违反这个誓约吗?你若心中没鬼,又怎会如此惊慌?废话少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容七眼下这般模样,委实算得上是凶神恶煞了,皇甫靖思及她的话,好半天,方重重点了点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行!便按你所说的做。”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说吧。”   直到这时,容七才真正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她长出了一口气后,方一字一句的对着皇甫靖:   “很简单,我只求你皇甫靖凡在世一天,都不得动我容家一草一木,一主一仆,不得对我容家兵戎相向,血溅堂前。 即使有朝一日你受命如此不得为之。亦不得违反。”   皇甫靖初初震惊之后,只剩下困惑:   “为何你说的话我全听不懂?何以会立下如此奇怪的誓约。”   容七想,你这呆子当然是不懂的,于是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懂不懂的,我也不奢求你,懂了,你只记得照着这个誓约做便是了,方才你可是立过誓的,我知你皇甫家的男儿向来极重情重义重信,总不至于日后平白无故的毁约吧?”   皇甫靖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容七立下的这个规矩对他来说略微轻松,因而并不多在意:   “自然,我皇甫靖向来一言九鼎,若是答应你了,自然不再犯。同样地,你也虚的答应我,千万要保证好她的安危。”   “好!” 容七义薄云天,高兴极了:“这事情咱们就说定了啊,彼此都不准违反。”   皇甫靖倒不以为意:“行了,你还信不过我嘛到是你啊容老三……”   容七却想,若有朝一日,历史重演,他与玄凌之间终究又走到了那一步,介于其中的皇甫靖是否还像现在这般般斩钉截铁,言之凿凿呢?   尤其在那之后,又抽空去了趟厨房,托厨娘炖好的鸡汤已经完成,搬到兵器房时还是热腾腾的。   温如沁依旧在打座静疗,容七也不打扰,只是将鸡汤放在她脚边,临走前温如沁却好心情的突然说了句:   “今日的晚餐倒是丰富。”   自然好了,这可是用了你未来一条摇曳而不确定的命换来的。   容七在心中答。   一日他们一行人已经从夏丘出发,开始了漫漫回京路。皇甫司文此番也会回京,只是因着军中还有些杂事要处理要逗留几日,他便派了几个精兵守着他们一路安全护送回京城。   遥想月前来时还不过深秋,眼下却要入冬,依旧是这么一辆马车,载着他们主仆四人,哦不对,还有不知不觉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衡。   这人脸皮也算厚薄有均,身为府上奴才,如此行踪成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竟还能如此笑嘻嘻地同他们打招呼,全然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也算是个人才。   世上的旅程大抵都一个道理,来时只觉得路途遥远,可到了归家之时,许是归心似箭,总觉得就连路都缩短了几日。   不过几日,已经能远远瞧见京城那巍峨壮观的城门。   “小姐,回来了!咋们终于回来了!”   达礼叽叽喳喳,欢欣雀跃。   容宝金脸上亦现出一抹淡喜。   兜兜转转,他们终还是回到了原地。   只要入了城,离家也不远了。马车已经驶到国公府前,马夫尚算有礼,规规矩矩地将她们主仆几人扶下了马车道了别,方驶回了皇甫宅子。   不知是容七的错觉还是怎滴,总觉得府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府上有些许不同,人也多了起来,比往昔热闹多了。这时有一府上下人拎着串红灯笼欲挂在大门前。   因着他们此行仓促,也未来得及向家中书信一封告归程,因而他爹并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那这灯笼又是为谁而挂?   容七将这挂灯笼的小能手抓住追问一番,下人见着原来是府上二小姐,三小姐归来,忙赞叹一声真是喜上加喜。咱们容家啊,总算把一家人给凑齐了。   容包金眼眸几不可闻地一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容七,后者却仍在云里雾里,忙又追问:“什么喜上加喜啊,您说的话我怎地一句话也听不出?”   “哎呀三小姐您这是在外头呆久了,都不记得时辰了,明日便是冬至又恰逢老爷四十寿辰,各家各户地都忙着杀鸡宰羊,团聚一堂,咱们国公府哪能少的了这一聚?   圣上大发慈悲,文武百官都送了头上好的肉羊来,这不府上都忙着炖明日家宴的羊肉汤呢,适逢大小姐和三皇子也归家我老爷贺寿,老爷心里高兴,特又准备了好一番东西,如此隆重本就是一喜,眼下二小姐和三小姐又回来了,这不是喜上加喜又是什么?”   殊不知,容七面色忽地变得奇怪,她们也不便再打扰她挂这大红灯笼,两姐妹便各怀心思地入了门,进了府。   容宝金依行惯例,并不急着回房歇着一番,而先踏入大堂,同容长泽问好请安。   容七却管不住自己的腿,径直的朝着府上那片神秘之地走去,待她已经走到那处富丽堂皇的屋前时,又停了下来,手举在半空中愣是没下得了狠心敲门,她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忽地一推将门给推开了。   里头的人确实一点不惊讶,对着她这近似于鲁莽的行动,也只是弯唇,眉眼熠熠,他一手执笔一手磨砚,压在桌台上的,是意写到一半的《出师表》,瞧见她 ,笑:   “七七,欢迎回来。”   好像他一直做的,便是乖乖的呆在这府中,静静地滕着他的出师表的容阿呆,而不是那个在北疆同她异乡相遇,宛若一场梦境般让他心神不宁地十七岁少年。   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何以会那么快便归家却不至于引得府上任何一人的怀疑,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容七满腹疑惑,但也不知从何问起,因着她知道,这小孩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只怕她若是简单地捋出一条丝,却无意牵出背后交叉盘错的真相。   她真是麻木了,若放在两月前,这人还是她心中至纯而不通人情世故的阿呆,可如今,他却正一点点地,带着极强的目的向她走来,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撕掉脸上虚伪的面具,将赤忱之心摆在她面前。   容七动容了,他对于他的转换适应的太过自然了,一切好事从善如流般,这般温水煮青蛙地,待容七发现时,自己早已深陷泥潭,可怕的是,她却浑然不觉,反而乐在其中。   可最怕的便是这样,她所了解的他便是真正的他吗?甚至在过往十年间她所坚定不移相信着的东西也一一被翻覆,容七怎么还敢确信眼前人的一切,她都了解呢?   她回过神来,恹恹地说了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见容阿呆放下笔欲向她走过来,容七心里忙不迭地一慌,将门掩了掩,极不自然地一笑:   “不用!不用过来,你继续写你的,我只是来瞧瞧你好不好,我刚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便不陪你了。”   他也当真听话,并没有再向前来,唇角的笑始终淡淡的,偶尔眉眼如霜地看她一眼,容七却如遭雷击赶紧移开了眼神,事后却又暗自责怪自己何以如此一惊一乍。   “好。” 容阿呆如此轻轻地说了一句,便又坐回了原地。   “哈哈,你继续,继续。”   容七干笑几声,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将门给合上,扶着心窝长顺了几口气。   路过另一间屋子时,也让容七驻足停了好一会儿,那是件十分清幽的屋子,因着这屋子的主人喜欢花呀草呀这般亲切可爱的小东西,他便便总爱将外头能买的花花草草都搬到这屋外头来,花香四溢,偶有嘤嘤鸟语。   容七望着这间屋子,却有千般感慨。   这主子也不知在不在,她忍不住好奇心往前走了几步,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地牢实,屋子里也没燃什么灯,突地,一声淡淡的咳嗽声由屋子里传出,容七身子反射性地一震,不免碰到了脚边一盆兰草。   不大不小的声响,屋子里精了半响,随后又听到一声:   “是七七吗?”   她大姐的声音依旧软糯,清淡,带了些久病居闺房中的哀怨,纵使不见其人,也能自这声音中听出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这该是容七重生以来头一次同他大姐离得这么近,有些事她虽已看开,但也并非那般洒脱,譬如眼下吧,她是不愿单独地同她大姐面对面,因而便俯低了身子,捏了秀巧的鼻尖儿学了猫儿:“喵呜”一声,   屋子里头果然又陷入了安静,容清漆若有似无地叹了声:   “原来是只调皮的小猫儿……一只小小都能肆意地在这天地间闯荡,我却犹如一只笼子里的病丝雀,就连这府门,都出不了。”   随后有一声安慰:“小姐莫再伤心,何必去羡慕那只畜生?您若见不惯它,司琴明日便替捉来活刮了皮,哪里来的小东西,竟敢跑到小姐您跟前来耀武扬威。”   “罢了,罢了,寻常小事。”   容七听到这儿自觉没意思,便也信步离开了,可心里,仍忍不住唏嘘一番。   近晌午时,容七借口方出远门归来身子不适便谢绝了吉祥邀她前去吃饭的请求,事实上她这几日长途跋涉地赶着路也的确累及,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彼时刚不过日暮时分。   睡地极早,总免不得中途醒来一次。   容七却是被身边一阵轻微异动给弄醒的,来人的手温暖,带着好闻且熟悉的安定,容七睡地迷迷糊糊地,还是香甜地低囔了句:   “莺姨...您怎么来了?”   兰莺轻轻地笑了一声,但随即又佯怒地拍了拍她红彤彤的脸颊:   “你还说呢,怎么不吃一点东西便歇下了周车劳顿许久,也不晓得换下衣裳再睡,当真这么累?”   容七嘿嘿嘿笑了笑,张大了眼,往她怀里钻进去:“我便知道莺姨您是最爱我的了。”   兰莺为她端来了些清粥小菜,容七睡了一觉也自觉有了饿意,便再不客气地起了床来,美美吃了一番,期间兰莺便在旁看着她,总一脸慈爱模样。   容七吃着吃着也不知触动了心中哪根弦,不免红了眼眶,未免让她看出,容七忙话锋一转,主动地聊起了自己这一月来在北疆所发生的各种稀奇事。   兰莺听地也尽兴,不时迎合几句,可再好听的故事也终有完结的时候,眼下也该说正事了。 第86章 争抢   兰莺看她一眼:“老三, 你也知道,清漆此番回来总免不得呆上一段时间,她与玄皖近日来处着总不顺心中郁郁不得解,玄皖特才将她送回来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容七喝完最后一口粥,拍着胸脯答地自信:   “哎呀莺姨您就放心吧,是我爹叫您来的吧?安心安心, 这段时日七七定然乖巧的很, 走路也定轻手轻脚地, 万不能扰了大姐安宁, 对了,大姐的屋子周遭我也不会去的 ,大姐需要静养嘛。”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欢快些, 更为乐意些。   兰莺却仍然皱紧了眉头,许久方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还有另外一事, 因着昨日清漆在饭桌上随意抱怨了句屋中蚊虫甚多, 且还偶有蝼蚁..她也只是无意地这么一说, 哪曾想你爹爹便当了真, 当下坐不住了,便说要换间屋子,你也知道的, 若要临时找个能适合你大姐身子且她还不排斥地,哪有这么容易呢?”   容七将碗放下来,认真地问道:“大姐可是看中我这件屋子了?”   兰莺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许是因着心中愧疚,伸出了手捂住她的:   “七七,你也知道的,大姐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爹也想凡事都给她最好。”   容七噗嗤一声笑出来:   “您看您说的,我容老三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小事了?不过一间屋子嘛,大姐要是喜欢,我这条命都能送给她呢,再者说了,七七素来爱花,垂涎大姐屋外那花田许久,眼下可终于找着个好机会了,七七自然乐意的。”   兰莺总算瞧出来一丝宽慰:“那便好,便好,你这小疯猴儿啊,也就在你大姐面前收敛下。”   容七嘿嘿嘿又笑了三声:   “行了行了,莺姨,时日不早了您且快回房休息吧,我方睡了一觉精力正充沛,便好好将我这屋子给拾掇拾掇,可不能叫大姐住进来不舒服了。”   待她终于将兰莺给送走,容七方静坐在床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可她收拾屋子却不遗余力,非到了一瓦一木一桌一椅都锃光瓦亮的时候,才总算松了口气。   彼时夜已深,容七却被激的没有一丝睡意索性披了中衣出了门,虽心中抵抗,脚步却未有停缓地朝着容清漆的屋中走去。   她大姐自然是早睡下了,可屋子里却习惯性地总爱点上一盏微弱地油灯,因着容清漆极为俱黑,容七从窗外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下,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打了地铺横卧在屋子中央的小丫头。   此人乃是她大姐的贴身丫鬟,名唤司琴,站在容清漆的角度来说是个十足十的忠仆,可在府上其他人看来却是个眼里只有主子,甚至有些小手段的恶仆。   索性,容七并未将她吵醒,她私以为自己是早已体会过了司琴的护主,若是叫她发现自己来了,少不得一阵苦口婆心地告诉容七,若没有什么事便不得靠近主子的屋子,毕竟小姐要的,可是静养二字。   说得好似,容七连小小的一次呼吸,都能将她大姐从睡梦中惊醒似得。狗仗人势,有个受尽宠爱的主子,这小丫鬟私以为自己也是高人一等的。   容七倒不怕她,只是懒地同她计较,眼下她没醒,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着桌上摇摇曳曳的油灯,容七终于瞧见了她大姐那张,在微黄的火光中依旧苍白虚弱的脸。   虽是苍白无力,却盈盈动人。   容家三姐妹,除去一个她,其余两个若放在人群中,那也是鹤立鸡群惊艳四方的存在。   可同容宝金明艳四方光芒四射的美不同,容清漆因着自小身子虚弱足不出户,身上的美是那般,盈盈虚弱,水波潋滟,楚楚动人惹人怜之美,但凡是这世间男子,怕都抵不住她二姐那一记既哀怨也动人的眼神。   上辈子高傲如玄凌,都险些陷了进去,何遑这世间芸芸众生。   容清漆静静而安详地睡着,睡姿极为规整,哪里像她那般四平八仰,呼吸声也是浅浅的,眼睫不时的清颤也显得极为可爱。   容七又是幽幽叹了声气,从窗台上退了下去。   翌日,既是冬至,也是容长泽一年一次的寿辰,年年岁岁有今朝,可每年具体的日子却不定,眼下好不容易同冬至凑到了一天,两个节日一同过,也难免府上此番如此庄重地对待了。   天微亮,府上已经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其中尤以负责着各式各样不同工作的下人们最为忙碌。   今日的这顿晚宴尤为重要,虽容长泽一反常态,只说是一顿家宴,至多不过叫上几个朝中挚友小聚一番,可下人们听在耳里,这又哪里是一场小小家宴能囊括的呢?   因而这杀鸡宰羊刮鱼择菜的,一派祥和,忙忙碌碌,不亦乐乎。   容家众人也马虎不得,容七被吉祥给推搡着,在衣橱间寻了件最是好看,最是得体的衣裳,方才得了出门的权利。一出门,只觉府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看着极为舒心。   她二姐自然光芒四射,就连她爹,也穿上了个黑勾金丝袍子,以一佩玉腰带束腰,看着也算‘风韵犹存’,英气不减当年。   容宝金将她拉至一边询问:“你可知今日来府上的客人有几位,又分别是哪些人?”   容七如实相告:“昨夜倒是听莺姨提了提,说都是些爹在朝中交好的官员,平日里私下也常小聚,想来也与家宴无异,二姐莫要担心。”   容宝金道:“我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办好了办砸了皆与我无关,反正在这件事儿上我可全权做了个甩手掌柜,只是,我方经过后院,却瞧见好些衣着鲜艳模样俏丽的舞女在那处候着,难道这群人今夜也将亮相?”   容七也有些诧异:“舞女?   容宝金临走前又道:   “你若好奇,便亲自去看看便是。”   容七也当真听了她二姐的话,规规矩矩地走到了后院口,果然瞧见一群衣着艳丽,妩媚身姿的舞女在候着,许是排着什么舞,衣袖翩翩,自成一番美景。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些舞女怕是玄皖以她大姐的名义送来,做个祝寿小兴,想来也是京城某个戏班子里的人,瞧着也算赏心悦目,又或者,这是玄皖送以孤寡多年的岳父大人一点小小见面礼罢了。   可惜这法子对她爹来说无用,他爹这人,虽精了些,贪了些,但却胜在专情二字,生平所爱,用莺姨的话来说,便只有她娘亲兰雅一人。   之于其他女子,她爹便如个不懂风情的木头,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因而容七想,今日这些舞女怕是要无功而返了。这时,那群舞女中走出一身披白色面纱的女子,身姿绰约,眉目传情,可惜那面纱在脸上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庞,容七瞧着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待她重新回到房中,想了想,方醒悟,那女子竟是——   她不及细想,便要冲到容宝金屋中将此事告于她,可却收到她二姐出门办事恐要夜里才能回来的消息,容七便有些踌躇了。   告诉莺姨?可此事她了解甚少,若是贸然请了莺姨来,怕要抽丝剥茧说出许多事来,容七生了退意,思前想后,故还是觉得自己该再跑一趟。   这一次,令她诧异,又是空手而归。他随意抓住一个舞女询问,对方语气却不太友善:   “你说雅儿?她去了何处我哪里会知道?他这人向来独来独往的,我可猜不透。”   容七听了这名字眉头一皱,总隐隐一股不安窜上心头,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你口中这雅儿从何而来?,又怎么进入你们戏班子的?”   那人的语气便更加不耐烦了:   “你问我我要去问谁呢?平白无姑地抢了别人的位子,若不是背后有金主子撑腰,她哪敢如此猖狂?”   想来这人对她也是颇有微词,容七自觉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便打了退堂鼓,再度回了自己屋中。   在她印象中,前一世是未曾发现这般事的,这意味着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受她的控制,容七不知是哪一环出现了错误,抑或她改变了什么巨大的东西,眼下的情形,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清了。   何以绿荷会重新出现在容府,何以她莫名奇怪的成为了一个戏班子中的台柱子,还得了玄皖的赏识化名“雅儿”以这般新身份重新踏入容家?   她此行有什么目的?容七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隐隐的不安,也在告示着她这一点。   也许此事交给莺姨也姑且可一试,容七思及此,便已然踏出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三小姐好。” 司琴这般不情不愿地同她打了招呼。   “你何以会过来……” 容七见着她还有些发懵,昨夜兰莺的话传入耳中,方才顿悟:   “你是来搬东西进屋子的吧?且稍等我一会儿。昨夜我已经将屋子收拾整齐。”   谁知司琴扭了扭身子,瞧着她有些为难,但又藏了些嫌恶:   “小姐让我过来再收拾一番……”   容七顿了顿,心中百味杂陈,最后还是失笑:   “且看你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在今天考完试了啊,这场考试我已经懒地吐槽了,满脸狗绝望,然后更新会恢复,但最近更新我也无法保证日更,小天使们请见谅,如今是越来越忙,我也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能保证尽量更新,今天一考完试赶紧写了一章出来,然后明天继续赶稿,希望能保证更新,天知道我多想放纵一下啊嘤嘤嘤 这个考试考地太差,简直生无可恋了。 第87章 福如东海   她忙着外出, 眼下也懒得同这小丫鬟斤斤计较,可是司琴见她要出去又说了句:   “三小姐您去哪儿?这一屋子的东西您且不管不顾了?”   容七答地匆忙:“我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找个下人帮我搬走便是。”   司琴略含不耐地回答:“可府里眼下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下人?大家都准备晚宴去了……”   容七笑出声来,只觉得今日真是极其可笑,可笑,百般不顺, 眼下连个小丫鬟也不大听她的话了:   “你不是还在吗?怎么, 还得劳烦我亲自教你怎么搬东西?” 她今天是有些许烦躁了, 说出的话也比平常要严厉些。   司琴这方瘪了瘪嘴不再说什么。   恰逢吉祥走了进来, 瞧见司琴不声不吭地收拾着容七的东西面色一沉,想也不想编走过去,将东西夺过来:   “小姐这床金丝蚕被可是当今圣上亲赐的御品, 总共就两床,老爷一床小姐一床, 岂容你如此粗鲁对待?若是坏了这纹理, 你且能担当?”   “这?金丝蚕被?三小姐的屋中什么时候……”   吉祥又板正了脸:“真要上房揭瓦不成?区区一个小丫鬟哪能识得好东西?”   司琴不服气:“你不也是区区一介小丫鬟?则能如此说我?你也不看看我主子是谁——”   “是谁?莫不是那慈和宫中安享晚年的皇太后?我见你这般猖獗, 怕是没什么能入的了你的眼了。”   “你!”   司琴脸皮薄, 竟被说地受不住了,将手里的“金丝蚕被”重重一仍,气呼呼地出了屋子。   吉祥追出屋去:“哎, 你方才那一下我可记住了啊,改明儿我得将被子拿去好好检查检查,若有什么差错可唯你是问!”   只听一声,重重地跺脚声作为回应。   吉祥笑得弯了腰, 不小心将那金丝蚕被给拖到了地上,容七收起眯眯笑眼,咳咳咳几声走过去,背着手,佯怒状:   “哎,我这金丝蚕被怎滴被你给拖到地上了?竟敢随意糟践圣上亲赐的御品,该斩!”   吉祥叹了声气,自顾自地收拾着容七屋子,低喃抱怨:   “这寒冬腊月将至,哪里有什么猖獗的冬蚊子?一听便能懂的事儿,何以老爷却……”   她气呼呼:   “就如方才那个小丫鬟吧,丫鬟不像丫鬟,见着主子竟还这般没有教养,依我看,平日里也是个没少做坏事的主儿,当真狗仗人势。   小姐,我知晓你内心是不想同她计较,可凡事都有个得寸进尺的道理,您越是迁就,她就越是不以为意,怕是迟早要爬到您头上了,就比如您先前那个丫鬟吧,听说也是因着这事儿被赶出了府,您啊,可得多上上心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容七放才想起自己要去做什么,走到一半,又听吉祥困惑地道:   “您这是又要去哪儿?晚宴马上就要开始,莺姨也忙碌着要安排人入座,奴婢奉命,是特地来请您的,哪想能瞧见这一出。”   窗外明月高悬,竟也不知不觉入了夜,容七苦笑一声,只觉今日委实太好笑了。   “对了,小姐,奴婢还有一句话要讲,先前同你有些过节的那位主儿也在,不知受了谁的邀约前来,就连老爷也吓了一跳,忙安排了个上北位供之,您可得小心些。”   如此这般,倒真是坏事一箩筐了。   行至那挂满红灯笼的,明亮的走廊,一路繁华相送味扑鼻,容七也这么匆匆忙忙地走到了设宴的院中。   她在半路又瞧见几个下人将一些贵重礼盒搬入屋中,想来也是今日做客的朝中老友所送。   容七摸摸地入了场,环顾四周,来的人并不多,并无多少达官显要,她爹在这方面算得上清廉,爱钱,却不奢靡滥交。   也正是因着这寥寥几位官人,方显得在那之中的玄凌,多么的与众不同。   依照他爹的性子,是万不会请玄凌前来做客的,从这堂上,其余几位大人们些许尴尬的神情也能瞧出。   容家人中,能真正请的玄凌来的,也只有她大姐一人了。   但他既然来了,容长泽自然也不能亏待,安排了个响亮的位置,足见得其地位之超然。   而容家人中,能真正请的玄凌来的,也只有她大姐一人了。她大姐果然在场,脸色今日看着也算红润,不似以往般惨白,一袭雪纱白衣在身,更显得楚楚动人,眉间微蹙,娇柔可怜。   可有一点却很异常,容清漆与玄凌却坐得甚远,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避嫌,两人这一路上并无什么交流。待容七发现坐在她大姐身旁的人是谁时,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他也看见他了,或者说容七自一进场,便已经感知到他那落在自己身上虽不炽热但却如影随行的目光,这让她突地脸一红,忙咳了几声入了座。   容清漆与容阿呆身旁正好留了一座,她能感觉到小孩落在她身上略微带着期盼的目光,可容七却笑地悻悻,非得等到一位晚到的贵客讲那位子给收入囊中了,这方装腔作势地坐了下来。   她也存了些小心思,中间隔了个人,总不至于太过难堪。   而在她这番思索位子的间隙,晚宴已然开始,先是厨娘们身着整洁素衣有条不紊地为他们上着菜,因着人多,且菜品繁杂,光是上菜这一项也花费了近小半时辰。   厨娘们忙碌一整天到辛苦容七是知晓的,同时也为这些菜注定被倒掉的下场感到惋惜,这般晚宴也好,集会也好,食物向来为其次,最重要的乃是个牌场与形式。   她容家本欲简简单单办个家宴,可如今因着几位不期而遇的贵客,却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名利场,首先便是这牌场二字。   容器位置还算显眼,但因着她身边的人更为显眼,因而她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向来对这种宴席无甚好感,眼下也只管埋头吃着眼前饭菜,并不参与其中。   按例,首先要做的便是堂下诸位对这寿宴主人公——容长泽的贺寿礼。   只见一个个身穿朝服的达官与周边显要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走上前去,首先对着台上荣国公小鞠一躬,复再说些客套话,年年岁岁有今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云云。   都是客套话,委实没什么心意。   外人们敬献完了,便是“家里人”尽展诚心与孝心的时候了,容七只瞧着眼前有一人飘过去,半响,方反应过来那人是谁。   她大约有许久,都未曾见过如此精心打扮,刻意取悦世人的莺姨了,没想到在他爹这一场生日宴上,竟有幸看上一看。   兰莺虽早已年过三十,可那同她娘亲不相上下的美貌可并非浪得虚名,相传她娘亲兰雅当年便是个艳压四方的大美人,兰家两姐妹,世人只知一个晋江兰雅,却不知在她之后还有个模样并不输姐姐的妹妹。   莺姨向来不爱打扮,这么些年来几将全部的心力赋予了他们姐妹三人,以完成姐姐未了的遗愿,久而久之,就连容七也思不起,记忆中艳光四射的莺姨了。   今日何其有幸,能再一睹她面容。   “哎兰莺你……” 就连她爹也长大了嘴吃了好大一惊。   兰莺哪里知道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能做了如此“长大嘴,瞪着眼”的不雅动作,当下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后者果然收敛了些。   容七在后边傻兮兮地笑,适逢莺姨送完礼折返回来不轻不重地掐了掐她的手臂,道:   “老三,记得小心些。”   容七嘴上答地快,心中却满不在意地想,反正她是跟在她大姐身后,总没有这么重要便是了,哪怕她大姐送来的是一坨镶了金的屎呢,在她爹眼中,那也是比她怀里这染了屎的金要珍贵的多。   当然,她大姐送的并不是什么镶了金的一泡屎,而是一代画家张大何先生的一副‘墨染山河’,东西是好的 ,但鉴于她爹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便寥寥算的上形同虚设了。   而容七送的也并非真是那一坨染了屎的金,却是一只灵性极高的鹦鹉,这鸟在京城还算有名,因着其极为聪慧,但凡被人指点两句,教着说几句话,不出半日便能学会。容七入手它几天,也没花多少心思,偶而对着它叮咛几句,便足矣。   这小家伙也极会现学现用,不多时便能照本宣科地说出来。   正如现在吧,容七现在提着只七彩炫色的鹦鹉进场,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爹笑眼眯眯地朝他点点头,许是对她这个贺礼十分满意,容七同她爹相视一笑,咳咳几声:   “不肖女容七,不孝鹦鹉小七,特在此为您祝寿,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88章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但凡祝寿, 来来去去便是这几句,委实无甚新意,容七也不在这上面下功夫,毕竟她手里这只小东西才是重点,只见她象征性地戳了戳,那七彩羽毛的鹦鹉忽地抖了一抖, 响亮的嗓子在四周盘旋:   “一拜, 福如东海长流水, 寿比南山不老松。”   “二拜, 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三拜,笑口常开, 天伦永享。”   容七满意地点点头。   忽地人群中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哄笑声与叫好声,有说这鸟儿当真灵性十足的, 也有说这礼物当真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 唯独容长泽反应要稍淡些, 甚至还偷偷地瞪她几眼, 有些谴责她哗众取宠的意味,拂了手将她喊下去。   容七心里也不痛不痒地,扶着手里的小祖宗慢慢欠身推下去, 行至她座位前,只瞧见一双炽热目光始终紧锁着她,也不知避讳避讳,容七无理取闹, 心想这小孩当真无所畏惧呢,心一狠一眼猛地盯过去,却又险些溺毙在她眸中,晕晕乎乎间,容七想自己这是完了,完了,大意失荆州了不是。   哪曾想,更难堪的事情还在后头,因着她那一瞪,脚一拐,手里的小祖宗许是受了惊吓扑哧了一下翅膀,竟冲破了笼子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容清漆面前。   它又抖了抖羽毛,一些细小的绒毛飞了出来,夹杂着一些飞鸟虫鱼身上惯有的气味,容七只瞧见了她大姐瞬间花容失色的脸,她心中暗叫不好,甚至可以想到她爹接下来毫不吝啬的责罚了,容七忙上前,可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只骨节分明瘦削的手轻轻伸了过去,将小祖宗揽在了手心里。   “阿呆!” 容七心一惊忙叫了声。   毕竟如今耳目众多,玄凌也在此处,他表现地十分乖巧,浅泯着唇微微一笑,容七松了口气,容清漆拂了拂心口,玉手轻巧,面色还未恢复尽,一旁忙递上杯温茶前去问候,待好一会,容清漆这才稳了下来,略微侧了身子,盈盈双眼,礼数周全:   “多谢质子解围。”   他也只是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容七总觉得,她大姐在说完这句话后,像是特地瞧了她一眼。   容七也不及细想,忙从他手中将那小祖宗给接下来,可就在此时,它又开始抖抖身子动了动,突地以一个并不小的声音,叫唤:   “阿呆!阿呆!”   “阿呆!喜欢!喜欢!”   容七只觉得自己在那短短数秒内气血上涌,一口老血冲上来卡在喉咙里,险些没喷出来溅人一身。她的脸不知不觉地飘红,丝毫不亚于自己身上这件红通通喜庆庆的衣裙。   有那么一刻,容七觉着四周都变得静悄悄毫无声息了,当然,这必定是她的个人臆想,因着小祖宗音量虽不小,但也并非同方才向她爹祝寿那般音量,因而听见的人岁不在少数,但也是在她这这圆周里面,那么特定的几个人里面。   但这几个人里面有容阿呆,还有她大姐,光是这两个人,便足以摧毁容七尚且留下的那么一点点自尊心了。   容七尽量地低着头佯作毫不在意,只是她从容阿呆手中夺过小祖宗的仓促的动作,却让她的紧张与颤动可见一斑,容七也懒地再管这些了,抓起小祖宗拔腿就走,反正她爹也并不在意她的去留,眼下这般让人难堪的地方还如何呆下去?   她这一走,一是因着难堪,不知如何抬头面对,二也是因着那压抑的氛围,让她透不过气来。   可当容七真正地跑了出去时,却又顿悟:   自己这仓皇而逃的模样,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那臭鸟口里那‘喜欢’二字了?   思及此,容七的脸顿时又一黑,委实不畅快的很,将小祖宗关进笼子并狠狠地抽了抽它的嘴之后,容七索性瞄准了院子里那颗大榕树,三两步爬上去,远远望过去,还能瞧见院子那头晚宴的情形。   她视力极好,离得也不远,也算将众生相给收入眼中。   能瞧见她爹笑地很是开心地同他人祝酒,欢歌,玄凌在一旁并不多言语,偶而与堂下人目光接触,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情分。   玄凌这一世同她大姐的关系,何以变得如此淡?既是淡,又怎么会在今夜特地请了玄凌前来?容七不免这么想,而这个问题也困惑她许久。   且依照玄凌所言,他亦是自上辈子重生而来,那对于她死后的势态该是了解许多,或许是在她死后还发生了许多事,从而改变了这两人的关系?致使这对前世惺惺相惜的‘挚友’这一世却形同陌路?   亦或,这只是玄凌单方面的想法,她大姐依旧心中一弯明月向他,只是他再不愿同她大姐沾上任何关系?   可这也说不妥,因着她大姐这一世瞧着,也当真清心寡欲,并不同前世般目光时时随他而去。   好似,好似,这一世一来,这两人互相都再也瞧不上彼此似得,这让容七脑中忽地闪过一丝诡异的想法,莫非她大姐亦是.....   只可惜,她只想到了这里,因着不知她太过敏感还是确有其事,她只感觉到一道遥远而凌厉的目光由院子的那头射过来,极具有穿透性的,自她四周穿插而过,让容七心猛地漏了一拍。   是玄凌,莫非她发现自己了?这个想法让她冷汗直冒   甚至让她脚下一滑,险些狼狈地跌落了下去。   人生却总有无穷无尽的意外,以及在那脆弱的意外之后,及时的补救措施。   一双坚实的手臂忽地将他揽住,对方十分果断地搂住她的腰往里一带,容七只觉天旋地转间,双脚触到坚实的树干,稳稳地站立了。   委实值得庆贺,她不至于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态跌下去落人笑柄,可眼前自己这窝在他怀里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也委实让人难堪。   “你还不快放开!” 吼,凶巴巴地。   容七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曾给他一个好脸色了,因着心中那顽固又偏执的坚持与垂死挣扎,正在完全地,不受她控制的倔强着。   容阿呆却摇了摇头,眉眼如画,目光柔和,看了看她身后:   “我若放了,你便要摔下去了。”   容七略微往下看了看,地下漆黑一片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把她心里哪点小小矜持给冲地干干净净。于是咳了咳,语气放软憋了憋嘴:   “那你且将我放稳了,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他却先是动了动身子,让她落地地更稳些,而后象征性地松了松手,让容七身子略微贴合着自己,但也不必让她感到难堪,他顿了顿,望向远方,忽地道:   “开始了。”   容七惑然,随着他目光而去,而后瞧见一群衣着艳丽风姿绰约的女子随着晚宴的进程入了场,花花绿绿的,甚为妖艳。   她瞬间惊醒,方想起那档子事儿,忙挣扎着要起来:   “糟糕,我竟将此事给忘记了。”   容阿呆默了默,神色有异,却又很好地将其给隐藏了起来:“不过寻常舞女,七七,你在惧怕什么。”   理所当然地得了她一记凶狠的目光,却看容七微皱着眉:   “你可知那里头的人是谁?”   四周虽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但容七未免这么个‘惊天大消息’泄露出去,还是凑了过去,掩了嘴附在他耳边故作严肃地道:   “是绿荷,便是我先前那个丫鬟,你可还记得她?说来你们还有些交集....此人心术向来不正,原先我念在她年幼不知事未曾赶尽杀绝。   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敛,哪想现在又加进了个戏班子,且还如此巧地入了我容家,你且说,她究竟有何居心?”   他却委实不以为意,将她如此肃然模样当笑话看,顿了顿,万千心思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了,方摇了摇头,状似清明:   “哦?还有这事?”   容七也存了些警戒心,在经过这么些事后也大抵清楚眼前人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纯洁无暇,至纯之人,因而对于他明显的停顿颇有微词。   正欲勇往直前套些话来,他却好似看破了他下一步动作似得,忽地凑过来,不痛不痒地,轻微地在容七额上亲了一下。   却还缓缓退了下去,做了若无其事地样子。   在容七尚且晕晕乎乎未曾爆发前,修长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   “好戏开场了。”   也恰好给了容七一个台阶下,于是咬牙切齿地红着脸转过去,欣赏他口中在这场好戏。   到底是京城大戏班子里头出来的舞女,训练有素,盈盈婉转,体含香,味动人,纵使容七一个寻常女子,也禁不住被那些个美人儿勾了三魂七魄去,一段翩鸿舞,一个回眸笑,美臂玉腿隐隐现,杏眼微睁才动人。   这些个舞女,跳舞为其次,首先学的,便是个勾人的小把戏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知晓的清清楚楚,再看底下众人,除了少些稍稍坐得住脚的,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   若论勾人的,尤以她们之中那面覆雪白面纱的女子最甚,古有犹抱琵琶半遮面若隐若现之感,便是讲究个朦胧美三字,眼下那人妆容精致衣衫轻薄,眼神流转。   万里留情,偏偏将露未露,引得人欲走向前去掀开那层阻碍一览美人妆,可他们也知道,自古最珍贵的 ,却是那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间不可得的。   因而也并不上前,却是一个个如临人间仙境,随着她们每个动作而反应而雀跃,飘飘然似仙者,黯然销魂也。三魂七魄聚散,得一个混账名——曰:   世间好色男子也。   容七看了许久,长叹口气,回过头去,瞧见他低垂着眼若有所思,并不看那番摄人心魄的美景。   食色性也,好似与他都沾不上一点关系,这小孩儿活在世上堪称清心寡欲无所挂念,唯一所念,不过她罢了。   容七满意地点点头,于是又回转过头去继续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一舞毕,规规矩矩地退场,只余散不去的异香盘旋,且看百官痴傻了眼,丑态俱现。   容七紧紧看着已经化名‘雅儿’的绿荷身子绰约盈盈地走上去前去,朝着她爹恭敬地一弯腰,做了自我介绍。   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容长泽的脸色有异,他的异常并不明显,向来都隐藏的很好,可容七是谁,算得这府上最为了解她爹的人了,因而一眼便能瞧出些所以然来。   这让容七心里倏地生出一股奇异之感,与随之而来的,一股不安。   她试图通过眼下这有限的线索明白些许真相,却发现自己委实少了这份本领。   再回头,他已经站起了身子欲离开:   “七七,晚宴马上便要结束,咱们也该回去了。”   他说的对,容七身为容家子女,自然是要去打点二三,没道理在这么个大喜日子让她爹有一丝丝的难堪。   未免引起人怀疑,他们二人有心地一前一后入了场,容阿呆走在前头,懒懒地坐回了原位,做回了自己不问世事的北鹤傻质子,也有好几个朝中官人迎上来问他几句以表寒暄,他也尽职地有问有答,十分乖巧。   容七在寒风中乖乖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也足够正打算进去,她的目光却又被不远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乃是今晚格外好看的莺姨同她那一直以来都很美艳的二姐。   那两人在不远处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事,因着背光,容七就连她们面上神情为何都看不清楚,她天生的探索欲作祟,方走过去,离着她们还有好几步的时候,终于暴露了自己。   那两人立马收敛了脸色,同她笑脸相迎地道:   “老三,你回来了?方才又跑哪里去了?正巧,回来了便好,这晚宴马上便要结束,你且随我一起好好善善后。”   容七还想再问几句,心想您这敷衍的成分可不要太多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她二姐轻飘飘一个眼神喝退。   待她们三人重回院子里时,这才发现晚宴果然已经结束了,客人早已走的七七落落,尚有几个喝了小酒稍显兴奋的人拉着她爹彼此寒暄。   下人们开始默默地收拾着一地狼藉与桌面上的混乱,容七环顾一圈未曾瞧见她大姐的身影,忙抓住路过的张婶问,对方答曰:   “大小姐方才在外头吹了冷风头疼的紧,便早早地回了屋子,老爷很是担心,就请了好几个丫鬟前去服侍着,现在怕已经好了。哎,您也知道的,大小姐素来身子弱的很。”   容七味皱了眉,又问:   “那容阿呆呢?”   “容阿呆?” 这可难住了张婶:“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大约和大小姐离开的时辰差不多,其余我可就真不清楚了。”   张婶继续收拾着满地狼藉,容七站在原地思索许久,又听兰莺在她身后催促着让她前去账房中,将今晚的开销好好算算。   兰莺近日来见不得容七的无所事事好吃懒做,闲来无事,特打算教授容七这管账的技能,容宝金早已无师自通,可容七却还是个大问题。   她便这么心怀杂念地入了账房,不知所谓稀里糊涂地算了一笔账。   本以为会得到在此事上尤为严厉的莺姨一顿骂,却不想,心不在焉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莺姨向来能干,鲜少出过如此明显的纰漏,引得容七都不免打趣几句,说莺姨定是许久没穿过好看的衣裙特有些飘飘然了,兰莺失笑一声:   “你这小滑头,脑子里整日都装些什么?”   容七凑过去:   “莺姨,我怎么觉得您今日尤为心不在焉呢?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随即一记铁锤在头:“若真是如此,我怎么见你还挺高兴?”   容七自然据理力争,说自己多么多么关心您老人家云云。   平日里他这些玩笑话也没少说,可今日兰莺不知是受什么刺激,一听这老人家三个字,当即面色一变,不开心了,可怜容七找不到源头,忙上前安抚:   “哎呀莺姨,七七说的话哪里能作数?七七说话呀,现在是反着说的,我这是在变相的夸您,风韵犹存,姿色不减当年啊。”   事实证明,她当真不适合安慰他人,只会有越搅越乱的嫌疑。   两人来来回回斡旋几番,兰莺才终于坦白了心迹,面有异样:   “我总觉得今日那舞女看着眼熟,且这人身上所散发出的东西,皆……”   容七心戈登一下,思考了一小会,方叹了口气 ,坦白:   “您说的可是那中间戴着面罩的女人?” 第89章 冲突   兰莺烊作惊讶:“哦, 老三,听你这口气,像是认识她?”   容七幽幽叹口气:“不止我认识,你也认识呀,这人便是当初被我赶出门的小丫头绿荷,您且忘记了?”   兰莺顿了顿:“当真是她, 我便觉得有些眼熟呢?”   容七为加强语气疯狂点头。   却看兰莺又陷入了沉默, 有些若有所思, 想了想, 又道:   “我今日所说的熟悉感,却非因为她曾是你的小丫鬟绿荷,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附在容七耳边低语几句, 容七听罢脸色突变,问道:   “莺姨, 当真如此?您是说我娘……”   兰莺苦笑一声:“姐姐去世虽久, 但她那一颦一笑可都深深印在我脑子里未曾飘走半分, 那舞女的衣着, 妆容,香味,那一件不同你娘亲相似?单看你爹爹当时那震惊的便能看出来……”   她又若有似无的叹生气: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错了, 年纪大了,总归身不由己了。”   容七此刻真恨不得马上扇自己几个响亮到耳刮子,但想到方才莺姨所说的话,又有些担忧, 一边安慰一边想着对策:   “这群人是大姐夫派人送来的吧?可大姐分今夜却未出现,只说府上突然有急事来不了,莫非与此事有关?”   兰莺强颜欢笑:   “我看啊,你大姐夫这是变相地为你爹排忧解难来了,你爹脾气最不好,模样却生的极好,年纪算不得大,又位高权重,这么些年,却一直孤寡,怕是旁人看着也着急。你可别看你爹现如今这般模样,年轻时候也是个千万女子钟情的万人迷哩。”   容七心有不甘:“那又如何?可我爹这一生只爱我娘亲一人,就凭这些妆容,香味,鱼目混珠,东施效颦,便能赢得我爹的欢心了?这丫鬟怕是不甘心当初被我赶出去特用这招来报复我,可惜找错人了。”   “报复?” 兰莺惊诧一句:“什么报复?当初不是因着她不守规矩而被你赶了出去,何以上升到了报复二字。”   正如容七先前所顾虑的,此事若告诉莺姨了,免不得一番解释,牵扯到兰子越,玄凌,甚至容阿呆,她自然不能涉险,于是赶紧另寻了个话题:   “哎,不说这个了,莺姨,你方才说我爹年轻的时候,可有许多女孩钟情于她,当真?”   却看兰莺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虽并不很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你爹这人呀看着吊儿郎当的实则却很聪明能干,总要将自己的真心掩于表面   心里钟情某个人啊,却老是不说,爱去捉弄人家,当年你娘可没少受你爹的欺负,就连两人走在一起,也多亏了你娘先跨出那一步。总的来说呀,你爹这人呀,就是个挂着狐狸皮的闷葫芦。”   这可让容七吃了好大一惊,兰雅在她心目中向来是温雅动人的,却不想原来和她爹是这般相处关系,原来她们姐妹二人中,莺姨才是那个真正温柔如清风的。   “你爹这人呀,虽是个闷葫芦,但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郎,一旦爱上了,心里,眼里便再无其他人,这么多年了,始终对你娘念念不忘。”   容七颇为自豪:“我便说呢,因而您想啊,绿荷这丫鬟混进我府上想打我爹的主意,岂不是拿鸡蛋撞石头,有去无回?”   兰莺浅笑一声,你会低下头,并未让容七瞧见自己眼里那抹酸涩:   “也是,但愿吧。”   从账房中出来,容七虽对自己方才说的话信心满满,可心中某个角落仍怀揣着一丝不安,时日并不算太晚,夜里守门人也并未歇息,前去打探一番,对方说那群舞女早已回去后   ,容七方放下心来。   临睡前,眼皮却总跳个不停,心里总不得安生。折腾到大半夜,反反复复地,方入了浅眠。   她又做梦了,而且这一次的梦,还梦到了那从未梦见的一人——她娘亲。   可惜梦里的娘亲朦朦胧胧,面容看不真切,身上也恍如笼着白纱,娘亲缓缓向她招手容七欣喜若狂,追过去,可她娘却开始跑。   一追一赶间,却总与她隔着一段不少的距离。她开始气馁,耍赖似的蹲在地上大哭,她娘亲这才终于停下来,笑眼弯弯地,对着她,容器以为自己终于得逞了,可以抱一抱这日思夜想的人了,她的手臂向她伸过来,容七用尽全力凑过去,可一切戛然而止,有一阵风般寂静的声音,也有什么东西突然掉落在你破碎一地的声音。   眼前的娘亲变成一阵白烟飞走,容七在惊恐尖叫中,募得睁开了眼。   然后她猛地自床上爬起,屋外花草繁盛,她脚步未有停留地回了那间原本属于自己的屋子,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瞬间一凉——   原本完好无损的通透白瓶此刻碎了一地,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而一旁的司琴,正拿着扫帚一脸嫌恶的扫着它,收拾着残局。   容七离开不过一日,已经出现这般情况,放在窗台上的白瓶,何以会倒在屋子中央,若不是人为 容七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释。   一瞬间冲上心头的愤怒占领了容七,她理智全无,猛地走过去,一把夺下她手中扫帚,一看床上正熟睡的容清漆,容七火气少了些,强压怒火问道:   “我这瓶子何以会打碎了?!”   可在司琴看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于是很是轻松地答道:   “回三小姐,奴婢见这只瓶子已经破旧,想来也用了许久,便思索着明日从市集上换个好看些的,既是旧物扔了也无妨,只是方才不小心走路时滑了下,这才把瓶身给打碎了。”   话毕,却看容七眼中倏地生起两团怒火,她倒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瞧见容七如此冒火的模样:   “三,三小姐您这是?不过一个小小瓶子罢了……我见您用的东西都破旧了,特想着给你换个新的好些的呢,您若不领情……”   容七瞪她一眼正欲发飙,这时却听一声懒懒地,气若游丝般的:   “是七七?怎么了……”   原来是睡梦中的容清漆被吵醒了。   听到这声,容七也只好强压着怒气转过头去笑了笑:   “大姐您醒了?身子可还好些?”   容器心在轻薄的丝帐中浅浅应了一声,透过帘子可以看出他微微坐起了身,靠坐在床边,从那个位置,恰好能将窗外风光一览无遗。   “司琴,你可是将三小姐的玉瓶给打碎了,做了错事,何以如此理直气壮,该罚,该罚。”   说罢,又是几声惹人娇怜的的咳嗽,司琴也答地随意:   “小姐,您说的事奴才以后定小心些,可不能再把三小姐这么珍贵的玉瓶给打碎咯”   容七当真气的很,但此刻亦不好再说什么,气呼呼地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地将碎片给拾起来。   身边突然安静了不少,容七拾着拾着,只瞧见一双白如雪的靴子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容七顿了顿,收拾了收拾自己的情绪,这方吸口气抬起头,只瞧见一个人这么由上至下的凝望着她,清澈动人:   “怎么了?”   容七不经意间瞧见他手里握的那束花,一阵心酸涌上鼻尖,眼圈竟也红了红,有些赌气地道:   “瓶子坏了,花也不用插了。我连这间屋子都不住了,这花插了还有什么意思你若喜欢便自己继续下去。”   司琴自然不知道容阿呆的身份,昨夜也未曾在她身边适逢。只瞧着他手中那略显寒酸的花儿,语气也难免刻薄了些:   “我便说这瓶里插的是什么花呢,这般难闻,原来是这个,我说你呀,要采花也得采些心意来,好歹是我容家的小姐,岂是这种小花能配得上?”   “司琴。” 只听容清漆些微地加大了音量,谴责:   “质子莫要责怪她,小小丫鬟,还是我管教无方。”   她又道:   “昨夜身子疲软,多谢质子相助送我回房。”   司琴大彻大悟,神色有些尴尬,在哪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终重重地朝着容阿呆欠了欠身子:   “奴婢有眼无珠。”   容阿呆面上却始终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既不回答,亦不施威,瞧了瞧蹲在地上的容七与碎了一地的玉瓶,忽地将那花儿往旁边一放,道:   “七七,站起身子来。”   容清漆也说:   “时值冬日地上凉,妹妹快些起来,莫要为了个瓶子伤了身,此事错在司琴,他日我便亲自叫她为你找来个一模一样的来补偿你,你看可好?”   容七倒也洒脱,拍拍屁股站起来,笑地豁然:   “哎,大姐这话岂不是见外了?不过一个用了多年的小玉瓶罢了,委实算不得珍贵,破了就破了,正巧给了七七一个换新瓶的机会,七七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呢?方才不过刚刚晨起,见不得一点不顺,一点起床气罢了,还扰到姐姐安眠,委实不好,不好。”   司琴却还要在旁边嘟嘟囔囔地补一句:   “奴婢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凡事都讲究个朝前看,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容七悻悻地笑了几声,收整了一下,又拍拍手,道:   “时日已经不早了,还望姐姐早些起床下来用餐,方才我见张婶已经忙碌起来,怕是也到点儿了,七七便先去洗漱一番,准备准备了。”   诚然,容七虽忙着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来让她从那不悦的氛围中开脱,但也并非随意找了一个,而是有理有据地。 第90章 巨变   的确早已开饭了, 一家人大大小小齐聚一堂,却只干瞪着眼前丰富的早点,并未开始动筷,究其原因,还是这一家之主,容家老爷容长泽还未到。   说来也奇怪, 平日里这人每每都起的极早, 若到了这一日三餐大杀四方的时候更是自动地粘在了饭桌上, 哪里需要人千催万请?   这时, 知情下人甲站了出来,曰:   “回莺姨,老爷昨日正在兴头上, 自己喝了不少,又被人灌了不少, 昨夜可都是叫人个抬进房中烂醉如泥, 眼下怕是就还没醒呢。”   兰莺却思及另一层面:“那解酒汤呢?昨夜可曾熬了些给老爷喝下?”   那人道:“喝了的, 张婶第一时间便喂了下去, 可这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得了的,老爷此刻怕还在屋里呼呼大睡呢。”   兰莺沉默了了一会,仍是不放心:“老爷平日里即使醉了, 也未曾如此晚起过,他在这方面向来极为自律,不行,再去看看, 实在不行便请个郎中来。”   那人道好,可方走到半道,先前去容长泽屋中打探详情的下人乙返回来了,神色匆匆:   “回莺姨,老爷他,他根本就没在房中!”   这句话使得众人惊了一惊,莫非好好的人便这么消失了不成?这句话也勾起了某些个知情人的回忆,站了出来说:   “我想起来了!昨日午时我曾隐隐约约瞧见有人斜斜扭扭地入了东苑,如今想来那人身形与老爷极为相似。”   兰莺听见东苑二字顿了顿,思忖一番问道:   “ 我问你,老爷可是去了那间房?”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所谓那件房,便是胞姐兰雅生前所住,东苑环境清幽宁寂,对当时已然重病缠身的兰雅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疗伤圣地,可也成了她魂归西去的港湾。   容长泽这个连每年兰雅忌日都不敢去祭拜的人,平日里更鲜少踏入那件伤情悲怀的屋子。可莫非是借着自己生辰一顿醉酒,念妻成疾,方壮了胆子去了一次。   兰莺面色微妙,罢了,方叹一声气:   “纵使吊念,也不能对自己的身子不管不顾,去将人叫醒吧。酒后伤身,万不能大意。”   这一次,派去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纵使东苑离得远,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久的时候,兰莺早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不由分说地,便起身欲亲自走一趟。   容七赶到饭厅时,遇见的便是这么个情形,昨日的不安好像在预示着她一些事,容七面色一凛,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   同行人算上后赶来的容七约莫有五六个,行了约莫数分钟后,终于到达了东苑,和那件容家的禁忌之房。   此刻,在那间房门外数米处,只瞧见一人走来走去,神色十分焦灼,此人便是方才被指派到东苑的下人。   见着他们一行人来了,非但没有松口气之愉悦,反倒平添了一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张感。   这让兰莺越发觉得不对劲,深吸了口,将挡在前面的人严词喝开:   “我让你叫的老爷呢?何以一去不返”   那人抖了抖身子答地结结巴巴:“老爷,老爷太累了,便说先不急着用早膳,说您先用着,他不饿。”   容七在身后横插一句:   “既是如此,这么简单一句话怎么不见你带回来?”   那人一看便是找了个新鲜出炉的借口,哪里能考虑到眼前的结果,就连容七都骗不过,更难逃心思敏锐的兰莺了。   好像为了应证他这难堪的辩解,只听一声奇怪的,微弱的声响至屋中传来,蹲在他们面前的人脸色顷刻便变的难堪的,容七的心也紧了紧。   这时候,反倒是方才还气势逼人的兰莺最为冷静,呼吸平缓未见任何异常,她先是转过了身子对着地下三四个下人道:   “老爷身子不适,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看护着,记得去厨房为老爷熬一碗姜汤。”   他们下去了,便只剩下了容七与兰莺,还有那个知情不报的下人。   兰莺又问道: “怎么不见二小姐?”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二小姐今晨一早便已经出了门,像是有什么紧急事。”   “哦?那二小姐可曾说过几时回来?”   “约莫,约莫是午时...”   兰莺停了一下,然后道:“届时二小姐若是回来了,便请她来我房中。”   “是,莺姨。”   他许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当这一次兰莺往前跨一步欲冲破那最后一道防线时,他不再阻拦,因而兰莺很顺利地便将那道紧闭的房门推开了,而门竟也没上拴。   没人注意到她刻意保持镇定的脸上那偶而一瞬间流出的恍然,和轻微发抖的双手。   彼时早已日上三竿,缓缓被推开的门携来一道明亮无比的光一点点射进屋子,照亮满室黑暗。也照亮了散落一地的衣衫   ,与盈满一室的,奇奇怪怪的味道。   兰莺背着光站在门口,这样轻轻地唤了一声:   “姐夫,该起床了。”   容长泽竟也在梦中浅浅应了一声:   “兰莺...”   他似处于一个甜美的梦境中,舍不得醒来,半响,方慢慢地张开了眼,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什么时辰了?”   语毕,却感觉身边异样,圆鼓鼓的被面和四周散落的衣衫皆揭示了他这个不寻常的早晨。 这时只听一声甜腻入骨的呻}吟传来,容长泽显然还未从睡梦中醒来,颇有些迷糊。   直至,一条藕白玉臂忽地横在他前胸。   容长泽原本微眯的眸子倏地张大,而后又是不可闻的收缩成原样。   背光中的兰莺看不清表情。   她身后的容七却默默低垂着头颤抖地将双手握紧成拳。   一念邪,一念善,自古难共存。   而另一边的容宝金却正为另外一事困扰,此事的缘由,还得从昨夜晚宴退场,她回到房中收到的一封‘匿名信’开始说起。   彼时她望着桌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封信困惑不已,可待她将信拆开一探究竟之后,又了然于心了。   信上内容其实简单,只说要邀她明日马场一聚,有要事商讨,未有署名的一封信,目的亦很明确。   先不说这人竟将会面地点定为马场,且还是她手下哪一间,光是这一点,便能知晓这定是个对她虽不说知根知底,但也算小有了解的人,再而,放眼通篇,这人的语气十分自信,好像笃定容宝金定会赴这么一场不明不白的约似得。   种种迹象加起来,倒是让容宝金非赴这场约不可了。   翌日,她便应了对方的要求,独身前往西郊马场赴约。且按照约定,只身前往,未曾带一兵一卒。   等到了目的地,等待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寂静,可越是寂静才越是可疑,果然等不到片刻,那不留名的信上人已经不知从哪个方向,忽地就窜了出来。   此人向来行踪成谜,容宝金早已习惯。   见她好像并无多少惊诧,来人无奈失笑:   “容二小姐,我这般亮相您好歹也能张大眼略表惊讶嘛,可以如此淡定,当真一早就猜到我了?”   只看容宝金灿笑一笑,有些得意:“非也,我也是自你出来后才确认的。”   江衡“咦”了一声:“那何以你如此镇定?”   容宝金打趣道:“我若不佯装地镇定些,哪里对得起我八面玲珑容宝金的称号?”   闲话二三句,打趣三四分,毕,便该说正事了。   容宝金自然不会天真地相信江衡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她约出来,只是为了测试她一个反应。   江衡自从夏丘回来后便鲜少出现在容家,一方面他那一张卖身契当初签来不过是容宝金顺着他意之下的结果,二来,容宝金也从未相信过这么个深藏不漏的会真的归属于容家。   江衡的离别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比她设想的要早了些。   “原来江公子此番邀我出来,便是要正式同我告别,宝金何德何能,竟能得江公子如此赏脸。”   江衡哈哈一笑:“你何必如此贬低自己,能结识你这般优秀之人,才是江衡的荣幸,这段时日在容家蒙你照顾不少,此番远行,自然要正式地同你告别,人生苦短,得以友人如你,也算不虚此行。”   江衡又状似可怜地瘪了瘪嘴:“容二小姐是把我这一介区区莽夫当成朋友罢?”   容宝金先是故作严肃,以手捏着下巴:“这个嘛,我可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两人四目相接,又极有默契地一笑。过往几月人生交缠,竟也不知不觉结成一段缘,自古离别总多感伤。可在那之后,容宝金仍对他的身份充满着好奇。   因而过了一会儿后,容宝金方问道:   “你若不介意,宝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一趟所谓的远行又将去往哪里,在那之后又有什么隐情,当然——”   她话锋一转:“这不过是我欲解答之困惑,你没有任何义务一一相告。”   江衡挑挑眉,赞赏地看她一眼,忽地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交于她,那是一块玉牌,十分简单,只在中间刻了个不知所云的图案,以一黑绳系着。   “此物便送与你,日后总能有用得上的容二小姐可要好好保管。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回,珍重。”   天下确无不散之筵席,可散席容易聚席难,天涯海角疆土辽阔,此番一别,恐此生最后一面,也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得一机会重回,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七七要雄起了…… 第91章 女主角的自觉   容宝金在出府前曾对下人道自己午时便会回来, 而她回来时也恰好在午时前一刻。   只不过,这一次却没人嘉奖她的准时,府上不同寻常的气氛,让容宝金在踏入大门时便感受到了异样。   一个下人走过来,脸色偏暗:   “二小姐,莺姨方才说了, 您若回来了便去她房中, 她有要事与您商讨。”   她直觉不对, 也不再逗留, 飞快的向着兰莺房中走去。   推开门的一霎那,荣宝金却讶然发现一切如常,莺姨还是那个原本的莺姨, 一手执笔,一手书信一封, 不知在写些什么, 见她进来了, 兰莺便将笔放下, 朝她淡然一笑,道:   “回来啦?你倒也真是准时。”   “回来便好,对了, 宝金,你如今也算扛起了半个家,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纵使她表现的再为平常, 容宝金还是能依稀瞧出她情绪微微的起伏。   “怎么了?莺姨。”   “是这样的,” 她无奈一笑:   “你可还记得昨日宴会上那名脸带面纱的舞女?你说巧了不是?正如我们那夜所说,他果然是玄皖送来替你爹行好事的,你爹呢,男人嘛,也一时未能把持住,昨夜便于她睡在了一起,既是坏了人家小姑娘的清白,自然得将此事给捋清楚。”   容宝金从起初的诧异到之后的凝神注目,她思索许久,方慢慢的平复下心情:   “依照爹的定力怎会?……”   兰莺掩嘴一笑,打趣: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爹孤寡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找个小妾了?男人嘛,食色性也,自古难逃脱。   我方才征求过你爹的意见,他倒也不逃避,人家小姑娘还没开口呢,你爹便将责任揽了下来,只说要将将她娶进门来.   我现在呀,正在往那小姑娘家里递聘书,说来也是个家世可怜的人物,正巧你回来了,快帮我看看,我这聘书写的合不合格?”   容宝金思忖半响,当真走过去同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若有似无的瞟一瞟眼前人,但莺姨向来把情绪控制得极好,又岂能让她轻易发现?   “莺姨,那舞女如今身在何方?”   待容宝金赶去大厅时,远远已经瞧见那处围了有好几个人,有处在人群之中坐在椅子上的她爹,容清漆也在,还有缩在角落里默默不发言的容七。   容宝金进了门,先是朝着她爹欠了欠身问好,而后目光状似无意的落在她身边始终低垂这头不言一语的人。   此人在两月前还是她府上一个小小的丫鬟,现如今,却因着一夜苟且欢愉的,而变成了几近同他们同起同坐之人。   容老三心慈手软,向来做不到赶尽杀绝,当初将这丫鬟放走,也是存了一丝恻隐之心。可容宝金不一样,她是容宝金,若非要到了刀剑残忍时,也是不吝于采取些不那么仁慈的手段防患于未然的。   只可惜,她在两月前犯了同容老三一样的错误,太过于轻敌,太过于心慈手软。   当时因着府中杂事众多,又将去北疆,纵使她再为面面俱到,也无法照料八方,稍不注意,便有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躲在暗处,对她们施以报复。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便是那一只漏网之鱼。   若将时光往前推两月,若她能及时发现这个丫鬟的不对劲,从而施以一些必要的手段,怕也没有现在这一出,难堪又诡异的区别。   荣宝金心中是极为气愤的,气自己的疏忽大意,也气这小丫鬟的狼狈之心。但她并不能将其表现出来,反倒是要温和的,有礼地,执起那双粉嫩的小手,安慰她,劝导她:   “你便是雅儿吧?累不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容家座上宾,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还要好好同我说一声。”   一张小巧而精致的脸蛋抬起来,脸上的妆容是她娘亲最爱的,气味也极为相似,弱弱地,惹人怜爱地,道:   “多谢二小姐照顾。”   虽然再过不久,婚期已定,这个座上宾即将成为她容家名正言顺的家人。可容宝金现在还真是说不出这番话来,天知道,她须得维持这般伪善的面容,已经够隐忍。   容成泽其实也未说什么,他并非那种逃避责任的无耻之徒,甚至还将容宝金拉至一边,好好叮嘱,照料好人家的安危与起居,莫说她堂堂荣国公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主儿,畏于落人口舌。   容宝金脸色却少见地垮了下来,凉凉的回了一句:   “赝品再好,也不及货真价实之物的万分之一,东施效颦,也只能闹得人人嘲笑的下场。”   她爹困惑,挠头问她:“什么真品,赝品?什么东施效颦?宝金,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容宝金叹息一声:“您且继续懂装不懂吧,反正您这么些年也惯了,包金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偶有叹息,何以您这么些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宁愿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也不回头看看,彼岸为光。”   她其实并非爱管别人闲事之人,但这番话,眼下却不得不说了。   容长泽听完顿了顿,又挠挠头,故作困惑:“你这丫头,怎么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明白!”   容宝金只笑笑,再不说一句。   荣宝金再度回到大堂时,绿荷,不现在该叫雅儿,已经被下人给安置到了西苑一间上好客房中,听闻还是她主动要求,下人们没道理不配合。   说来也是好笑,数月前他们还同为这容家众多下人中的一个,现如今,这丫鬟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他们的主子,怎能叫人不叹息,不扼腕?   可在那之后也只能乖乖的,适应这个所谓的新主子。   人群渐渐散去,显得角落里埋头捏着拳的容七尤为突出。容宝金常试着叫了她一声,后者却恍若未听到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从她捏紧的拳头,隐约可见一斑。   荣宝金自己向来是理智的代表,她是可以阻止的,可眼下,她再一次选择了纵容。   因着他瞧见容七,这般浑浑噩噩的,气场低劣地,扭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堂。   这位即将入门的小妾被安置在了西苑一间上好的客房中,绿树环绕,环境清幽,足以瞧出府上对她的重视。   讽刺的是,负责照料她起居的丫鬟,却是当初与她不合,处处针对的丫鬟之余,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后,那位新主子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以手托腮,静思冥想。   可嘴角一抹得意,却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   唉,正所谓小人得志,麻雀也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哪管你之前是个好麻雀,还是坏麻雀?一朝登天,过往便皆是浮云了。   她这般无奈的感叹了一声,便出了屋子,由着这位新主子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一呆。   哪曾想,平日里极为安静的西苑,也下却接连而三的来了好几位主子。而来的还是还是面前这位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面色极为阴沉的主子。   她骇然,赶紧欠身:“三小姐,您这是——”   以往总是笑眼眯眯的三小姐,现在却丢给她一个冷漠到极致的黑脸,只见容七头也不回地,径直的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开了门,又又飞快地将门给关上。   小丫鬟心生警觉,顿叫不好。   果然,马上就有了花瓶落地而碎的声音。极其清脆而刺耳的一声,引得她赶紧凑上去瞧了瞧。   可惜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她赶紧戳破门纸,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惊,更是骇然——   只看到那位弱不禁风的新主子,便如同小鸡般被人提着颈子,脸上赫然有一道极深的红印子,而施暴的主人公,正是正是方才进去的容三小姐!   却看容七面色阴婺到极致,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杀意,仍不解恨似的,又一次举起了掌,毫不留情的一掌扇在另外一边还未遭殃的脸蛋,新主子躲避不及,发出了一声闷哼。   却被一股大力推至床上,容七竟还把衣袖给挽了起来,一掌接着又是一掌,那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容七铁了心,就连神色也未有一丝变化。   对方开始反抗了,抓住了容七的手臂,有些气急败坏:   “你疯了?!容七!你以为我现在还是——”   有些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容器的怪力给完全控制在了手中。   容七非常气愤,从未有过的气愤袭便她的全身,照理说早就该怒火烧心,再无任何理智,可容七在这一刻脑子却清醒的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甚至还分心的想,方才在外面偷看的那个小丫鬟已经走了,不肖说,定是去叫人了。   她想,她得赶在一道道熟悉的皮鞭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再狠狠地,带着入骨的杀气与恨意,将身下这个人,摧毁。   容七到了最后完全失了理智,她早已记不起房门是什么时候被人大力撬开的了,她也早就不信有多少双手按在她身上阻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接下来几天周末会跟着老师去其他城市考察项目,因而无法更新,周二或周一回来,届时开始更新 嘤嘤嘤,望小天使们理解 〒_〒 第92章 家法伺候   夜幕将至, 容府内外一片阴森,就连月光都泛着森森寒意。   内里这番景象也着实有趣,只见一大群人围在院中,好似正发生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大场景,若若扒开人群往里看,便能发现在院中横着一根板凳, 又长又宽, 可容纳一人横躺在上, 而现在, 也确实有一人这么做了。   此乃容家百年家规————仗邢,的受罚之地。   又再往前看,这南方分别有好几人正肃穆望着眼前景, 这两人分别是大庆朝荣国公容长泽与爱妻之胞妹兰莺。兰莺边上又站有一女,面容姣好, 身姿绰约, 此乃容家二女容宝金也。   眼下只见容长泽怒目圆睁, 狠狠拍了拍漆红桌面:   “你还认不认错?!”   那伏在宽板凳上的人也突地抬起头来, 露出一张隐含着倔强的眸子:   “不认!打死我也不认!”   容长泽气急,反而笑出声来:“好啊好啊,你倒是铮铮傲骨不屈不挠!平日里小疯小闹也就罢了, 现如今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么些年,我算是白养你了!不认是吧?我现在就打死你!”   原来那即将要受杖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容家老三容七。所犯罪行?这便要问尚且还躺在西苑房中静养的某个人了。   仗性殴打他人本就是罪,现如今是殴打的人还是刚刚受容长泽恩宠, 即将嫁过门的新妾,罪加一等。   可这丫头却倔强的很,从被人拉开到送到这地方来,一路上,目光里都含着倔强和杀气,好似别人欠了她三五八万银钱,知错不悔,又罪加一等。   “给我打!用力!” 容长泽发令,家丁们举起举起手中粗壮的木棍。   “当真要打?” 兰莺小声问,目含担忧。   容宝金转过身子:“无碍,我早已知会过那些下人,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语罢,却看容长泽好似听到了她这小声喃语般,转过头来瞪了她一下,挥手,叫了停:   “且慢,你们下去,你,还有你来接手,给我狠狠地打。”   容宝金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确定地看了看她爹,兰莺也一下急了:“这……”   容宝金看了看堂下的容七,看来,他爹这次是要动真格了……   “给我打!”   兰莺狠狠地揪紧了容宝金的衣袖,不忍看这般局面。   只听那家丁喝了一声,竟是如此秉公执法,严惩不贷,带着寒气的一棍子下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容七身上。   她只是一瞬间咬紧了牙,五指扣在板凳上指尖发白,足以看出这一下的疼痛感有多么剧烈,可她却硬撑着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只一下,已经让她额头冒出不少细汗。   她这般极力忍耐的模样,看着虽很坚强,实则在他人眼里,心疼的人只会更加心疼,看风凉的也只会看得更加开心。   一下又一下,间隔好几秒,疼痛却一直在加剧,力道也未曾减少半分,容长泽说,要足足有余打满二十下方可收手,兰莺在一旁脸色发白,容七每挨一下,她的心便跟着猛颤一下,到最后,她强忍着怒火,将头埋下去,再不敢听,再不敢看。   容七是在最后一下的时候,才终忍不住地爆发出一声闷哼。   容长泽赶紧问:“我问你!现在可知错了?!”   容七愤恨瞪他:“我没错!是那个狐狸精的错!”   容长泽气的拍手:“那好,让你倔,我倒要看看你要倔到什么时候。”   容七当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容长泽又道:“夜已深,大家都散了吧,回房休息。”   不过一个片刻,人早已走的干干净净。余下的,不过是容家家人。   容长泽道:“兰莺还有宝金,这都什么时候了,快些回房休息吧。”   “那老三呢?就这么血淋淋的放在院子里不管了?!”   容长泽哼一声:“这个疯丫头,不管也罢,她的丫鬟自然知道将她收拾好,屡教不改!”   兰莺怔怔地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可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说,携着容宝金一步一步地,转身离开了。   她怕,始终不肯看容七一眼,就怕这一眼,便再也压抑不住的爆发出来,届时那可真是无法收拾了。   荣长泽也走了,这下倒真的孤零零,留下容七一人,伏在桌上,浑身狼狈不堪的在院子里。   容七撑起最后一丝力气:   “大姐,你还要默默躲在角落里看戏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了,可角落里的人却依然站了出来,对着她浅浅的笑了笑:   “妹妹受苦了。”   容七咬紧牙关灿然一笑:“无碍。只是……那舞女是大姐您亲自送来的?还是姐夫的一番好意?您……究竟想做什么?”   黑夜中的容清漆面色苍白如鬼魅,在角落中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一如过往多少年那,疏而不亲的模样。   “我同玄凌做了个交易。”   “身子骨弱了,也不知还能在世多少年,总得处处为自己考虑一番,若要,便要最好的。”   “我知晓妹妹你前生受了不少苦,可这好东西总不能一直叫你占了不是?”   而她剩下的又说了些什么容七也听得不大真切,只觉得眼皮又沉又重,不一会儿便意识朦胧晕了过去,许久又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并无恶意。   吉祥泪汪汪的走过来对她说:   “小姐,你再等我一会儿,水马上便烧好了送到房中,奴婢这就去找个下人来将您抬回房中。”   容七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刚才同她大姐的对峙已经花光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现如今就如同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的在那里,静听四周风声,梅香,和由自己身上所出的,浓烈的血腥味。   吉祥走后,她又成了一个人。容七意识朦胧,气若游丝,可可怕的却从来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长眠于心间的那说也说不出的苦楚与烦闷。   她大抵终于硬气了一回,而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凡事忍让,太平天安。   说到底,也不过心中那最后一丝净土被人侵扰,所做出的如野兽般的抵抗罢了。   值,真是值了。   好一会儿,或许事实上也就几秒,吉祥回来了?脚步轻轻的,但又不像她,这般不急不缓的,倒像是另一个人。   她能感觉到来人站在她身后,像是审视似的的望着她,她血淋淋的腰臀,四周安安静静,只余风声偶尔吹动。   来人犹如鬼魅,许久才悠悠长叹一口气,半蹲下了身子,他恰好背对着光,使容七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睁开了眼半眯着,然后感觉他轻轻的朝自己吹了一口气,细长的手指拨开她布满细汗的额际散发,动作轻柔的要命。   容七有气无力又把眼睛合上。   所幸,他这一次下决定倒是很快。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许是照顾着她臀上的伤口,动作也并不粗狂,容七软绵绵的任他折腾,偶尔牵动伤口,便小小的吟哼一声。   最后感觉他动作又快又准,一下将她从半空中弹起,再回过神来时,容七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背上。   十分瘦削的背脊,一点也不舒服,容七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啊委屈,不自觉地,竟泪湿了眼眶,她觉得这样太丢人了,于是便小声地克制着,观察了一会儿,容阿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小小的放开了声,滚雪球般最后发展成了抽泣。   断断续续地,一抽一抽地,涕泗横流地,在他背上抽抽搭搭,哭得恍惚。浅色的衣服瞬间被染湿,变色,一大坨不可言说的形状在他背上熨开。   “嗯?” 他的声音轻轻地,像带了些明知故问的疑惑。   容七在这最后一刻拾起了自己的自尊心,打算装傻:   “嗯,天上下起雨来了。”   “哦,是这样啊……” 他也很配合,容七甚感欣慰。   “时至冬日,大庆下的雨是越来越少了,如今能碰上这一场也是不错,骤然瓢泼,也算小有怡情。”   容七噗嗤一笑:“这算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阿呆啊,我今日便你让你瞧瞧这雨有多大。”   而后听到他放低声音,浅浅应答:“好。”   天晓得容七在伤心之际是最受不得别人这样轻声安慰的,当下心中一颤,重重地抽了抽鼻子,蓄势待发,养精蓄锐。   而后只听“哇——” 地一声,寂静的羊肠小道被惊醒,飞鸟鱼虫皆散,偶听受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的沉重声响。   在这般没有油纸伞,狼狈又不堪的情况下,容七这场大雨来地突如其至,又情理之中。   脸上哭的像个小花猫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少女大抵是将个人形像这四个字早已抛之脑后,屁股被打的麻木了,不能动,便狠狠地动了动肩膀,将他的脖子给往后扯了扯,让自己抱得更紧,那人脾气温和,也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_〒小天使们抱歉久等了。 第93章 共存   小花猫是成了真正小花猫,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抽抽搭搭地,险些连气都呼不上来,饶是这样的情况下还偏得动了动猫嘴儿,极致委屈地为自己申冤:   “他怎么可以在我娘的房间里行那等苟且之事?错的人明明是他,何以什么都要揽到我头上?”   “也许是因着, 你选择了一条同样错的路加以还击?”   容七却还在自说自话:“二姐说得对, 我这人向来都心慈手软, 凡事总爱留些余地, 自认为自己本性善良,不与他人作怪,却不知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埋下祸根, 错害他人,每次都是这样。   哎!此言差矣, 我哪里算天生善良?不过是借着这张伪善的皮来掩饰自己, 那懒到骨子里的不屑一顾罢了, 害人终害己, 现如今,我可终于彻底的体会到了这句话。他日我以伪善的名义放她一命,难道心里还默默存着她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跪倒在地,拜我这个活菩萨的念头不成?归根究底,我容七, 总这么一事无成。”   说着说着也不知触动了心里哪根弦,又开始委屈的委屈的抽抽搭搭起来,小声呜咽着,嘤嘤的哭个不停。   好似,这粗棒落在她身上的那一下下,并非是刻骨的疼,而是一瓶酿了数十年的醉人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还未曾遭人逼供吐真言呢,已经一股脑儿地将心中怨言全悉数吐了出来。   这次对方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回答,容七又有了片刻来思考,于是想到了他刚才的问题,方怒目圆睁,生起了气来: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喽?”   也如同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般,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对方这时候的沉默,加重容七的怒火,满心以为自己这下是孤立无援的她心中倏地升起一股悲凉,索性破罐破摔,就着被打的稀里哗啦的屁股开始急剧的扭动起来,欲从他背后逃脱开来,大力地挣扎着。   “七七?” 他顾念着她身上的伤口,尽量让她稳定下来。   容七自己又何尝不痛苦呢?稍微一动,屁股上的伤口便如撕裂般袭来巨痛,她其实很怕痛的,只是皮糙肉厚惯了,别人还当真以为她向来都不惮于被惩罚。   她动,便痛,心上越见悲凉,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更加委屈了,又附在他背脊上,因着赌气,又不愿意将手环住眼前光洁白皙的颈子,无力的垂在两边,呜呜的,咬牙切齿,忍着声音,偶尔泄露一两声出来,又见她楚楚可怜的要憋回去。   这般可怜模样,即使只是侧眸望着,也禁不住心中钝痛,异样袭来,既心疼,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狠厉。   大抵再为心狠手辣之人,在瞧见心上人如此委屈模样,怕也百炼钢将作绕指柔。   一路拖拖拉拉,行至房门前,果见吉祥手中拿着一方洁白的布巾在门口焦急踱步,等待着。   见着他们回来了,方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从容阿呆身上接过自家小姐,屋中热水早已备好,干净的布巾和金疮药已准备好。   高高瘦瘦的人并未停留多久,在吉祥尴尬的站在一边,欲将容七身上的脏衣裳给脱下来时,他也并不刁难,便慢慢的踱步走到了门口。   “质子……!多谢你家小姐送了回来,你若想要探望她?请随时告知奴才。”   话已至此,她该说的,也说尽了。   他微微点点头,便出了府。   吉祥对这位质子原先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傻字上头,可寥寥不过数月,这个人又不知不觉地,潜移默化地呈现了另外一番景象给她,甚至是在北疆时,容七好几个夜里都曾呼唤过这个名字,那时她便有所察觉。   现如今一看,本以为是一场多么精彩的变脸秀,到了这时才发现其实一切不过水流般自然,许多事情,也许他并不刻意的告诉你,却从无数点点滴滴中让他人察觉,从而显得并不突兀。   吉祥想,如今她可不会把这傻字同这位年少的质子联系在一起。就比如方才,他明明平平静静的不急不缓,可即向此人向来心细,眼神极准,方瞧出他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戾气,极其危险,动人心魄。   因而她才在他临走前这么说了一句,只盼用容七这两个字,抚一抚他心中的暴戾,可究竟效果如何,她便不得而知。   该做的已做,该说的也说,她便再无何遗憾,便是时候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床上这可怜又可叹的小姐了。   可今夜总不算得多太平便是了。   熟睡的夜,百里禁忌,夜深月明,灯火犹照,伴着凄惨月光交相辉映,颇是一番美景,可若细看,又可见其中一丝惨白,泛着森森寒意,凛凛刀光。   只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沉闷又枯燥地低沉声响,顷刻间便惊醒了床上睡意朦胧的人。   “司琴……” 轻语低喃,含着微微的抱怨。   却不知,她那值得信任的丫环早已被人一掌劈在肩上,倒在离她不过数米外的房门外,静悄悄地躺着,了无生息。   得不到回应,她心中便也知晓了二三,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恐消失殆尽,好似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悠闲的躺着,张开眼,望着眼前点缀着朵朵傲雪寒梅的纱帐。   可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她纵使再为自性,再为运筹为握,却仍抵不过未关牢的窗户,和通过其渗进来的一缕寒风 。   彻底地兵败如山倒,单薄瘦弱的胸膛如同一张风雨中飘零的白纸,全然不受自我控制地起伏着,颤动着,伴随着一声声骇人心扉的,大力地咳嗽与痛吟,一松手,雪白手帕早已染上点点红梅,恰如迎冬勇绽的傲骨梅,铮铮铁骨,却猩红骇人。   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收到一边,那因着一缕细风引起的剧烈咳嗽终于停了下来,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再度迎风巍峨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只骄傲的小狐,舔舐着自己雪白的皮毛,好似方才那场风暴,不过是一场小小怡□□罢了。   纱帐就着月光而下,反射出银白的光。她亦抬起高傲的脊骨,半坐半躺地就着床帏依着,感受到来人极为轻薄寡淡的气息,好似真形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但又残留了那么一丝有迹可循的线索,引得他人去探索,再慢慢体会那股求而不得无功而返的苦闷。   可她的人生从来都有限,无论是否重来一次,在这方面却永远都是亘古不变的,上天可以给她容清漆一切她足以或是值得拥有的东西,但却唯一吝啬于施舍她一副完好无缺健康无病的身子,她的生命如同一只比其他人都要漏的更快些的沙漏,每一步,都要走的谨慎,每一步,都要最好的。   因而她尝不起无功而返的滋味,也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享受这世间酸痛苦楚人生百味,既是出手,便由不得一个输字。   求而有得,无功不罢。   这便是容清漆为人处世之道,他人不得干涉,打扰半分,只是其中手段如何,便是更与他人无关了。   “质子,你来了。” 正如现在,她这般气若游丝,盈盈动人,却又隐含哀怨。   这边吉祥废了好大一番气力,方才将容七这一身狼狈给收拾了干净,伤势并不轻,所幸她讨来的药也是号称专治百病的金品创伤药,看起来也颇有效果,血是止住了,伤口也被小心地照料着,一身血衣也被她当做晦气之物丢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瞧见上头一大片血迹,吉祥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嘴骂骂咧咧地,不不知抱怨了什么,反正总不是什么悦耳又动听的话罢了。   待她再次回到屋子里时,瞧见容七半眯着双眼,干瞪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吉祥走过去,叹声气:“小姐,您方才其实也并没有睡着吧,质子送您回来时,我瞧见便不向您平时熟睡的模样,您平时也要更为百无禁忌些呢。”   容七顿了顿,也懒地否认了,问:“吉祥.....方才容阿呆送我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   她摇摇头:“并无,质子一向寡言少语,并未说些什么。”   容七又问:“那质子身上,背上,可有些什么奇怪的痕迹?”   不急反应,她又问:“那我呢?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胡话?类似于哭哭啼啼大吵大闹那种....”   吉祥顿了顿,未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想会大些什么,却看容七突然如临大敌地摆了摆手:   “别说了!”   将头躲避地埋在枕头下面,连脖子根儿都透着红光。容七的身子微微颤动着,许是因着羞耻,许是因着其他。 第94章 “你自然没错”   反正是颤动了, 与此同时又牵动了刚上好药的伤口,伤在那般难以启齿的地方眼下又这么痛,当真羞愧,羞愧,容七越发清醒过来,思及自己方才所作所为, 正想将头一辈子埋在树洞里, 一辈子都不出来多好。   吉祥闷笑一声:“行了, 小姐, 您还是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奴婢今夜便不守在屋中了, 生怕你看着我臊得慌,奴婢便在屋外候着, 您只需轻轻唤我一声, 奴婢马上便能进来。”   容七埋在枕头里, 有气无力地“恩....”了一声。   吉祥却想, 也不知质子那边如何了呢?总觉得今夜,似是不大寻常...   ————   “质子,你来了。”   来人气息薄淡, 几不可闻。   她轻笑一声:   “怎么?可是忆起那晚我同您说的话,特来回复我来了?您说您却着实选了个最为不好的时辰,现如今这黑灯瞎火的,轻则饶人休息, 重则孤男寡女老人口舌,委实不妥,不妥。”   来人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清茶一杯,挺直背脊,极为悠闲自在。   “你信我也罢,不信也罢,清漆所说的每一句,的确属实,而我能为你做的,便是你此恰好最为需要的,绿荷这件事,与我那夜说的没错罢?   而你难道不好奇在那之后的发展?你什么时候能从大庆这方牢笼中挣脱,又将在什么时候一统四方画地为王....渴望越久,便最为饥渴,质子,你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若没有绿荷这一出,质子今夜又怎能英雄救美,在胞妹面前演这么一出好戏呢,你不确定她的心意,总觉得她对玄凌用情至深恐非一日能除,便设法千方百计地赢得她...眼下我为你得了如此好一个机会,不恰好应证了我的提议....”   “哦?你又为何会帮我。” 他一手执杯,闲适安然,眸中却有暗星划过。   “呵....” 她却声音萧瑟,百年孤寂。“大抵是人之将死,欲行些好事罢了。我知晓你并非寻常等闲之人,日后定得百年英名成就一段传奇。人之将死,总要在临死前做一门大事,选定你,不过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质子,你我不过各取所需,彼此彼此。”   “容姑娘所要取的,我却着实看不透。”   “嘁.....” 容清漆又道:“谁知道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要的是什么,因而便还得依附着质子,且看看您..究竟能为我带来些什么了。”   他亦笑了,轻轻地,捉摸不透地,这让容清漆有一丝丝不悦与惊慌,可她又释怀了,反正无论他如何,也抵不过早已既定的事实。   她早已领略过,震惊过,该有的情绪早已迸发,现如今也显得异常平和,一步步地,慢慢走向她心中百花盛开的彼岸。   “质子?您...” 原本晕晕乎乎地吉祥,再瞧见那再度出现在眼前身形颀长的人后,再度恢复了清醒。   来人以手抵唇,并未言明,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吉祥机灵地放低了声音,低声道:   “小姐方才才睡下,伤口已经处理好,眼下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也将门给推开了,原本便轻柔的目光,眼下便更为小心了,本就惨白的皮肤,配上他眼下的动作,当真生出了一股子阴冷诡异之感,可吉祥知道,就算眼前之人当真是从那阴曹地府爬出来的鬼魅呢,无论好鬼还是坏鬼,也总伤不了小姐半分。   主子便是主子,丫鬟便是丫鬟,眼下主子们自有“要事”商量,识时务者为俊杰,咳咳咳,不管里头战况如何,她可是统统都过问不得了。   当然,到底是个小丫鬟,哪里能事事都猜中主子的心思呢?眼下容七这又是愤恨又是羞愧,折了半条命的模样,哪里能有什么战况激烈的场景出现呢。   眼下容七只是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以这般憋屈的模样睡下,将就着度过今夜。因而睡地并不安稳,一来因着这别扭的睡姿,二来因为心中精彩纷呈而杂乱的各路情绪。   因而在吉祥第一次猝不及防地叫出那声:“质子”时,容七已经半醒,头脑晕晕乎乎地想,他到底还是折了回来,要同她算总账来了。   眼不能睁,感官的其他部分便要更加灵敏的多,譬如能很轻易地辨别以往他那悄然生息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譬如他身上时常携带着的,莫名但好闻的气味。   再譬如,他忽然放在自己脸上的,那略显冰凉的手指。   前几个容七还算若无其事地扛下来了,尽量做到了心无旁骛怡然自得,可这最后一个可就不能忍了,冰的她身子骨一个机灵抖擞,只好停止装睡,极其缓慢地张开了眼,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望着自己,他这般认真且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让容七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呢,又想迷迷糊糊地闭回去了。   所幸,方才眼尖,瞧见他是换了身衣裳再来的,若非如此,容七是断然做不到一面对着她自己的“丰功伟绩” 一面若无其事地同他四目相接的。   可他却存心不让她再睡,手指附在她额间淡淡地瞄着她眉的形状,一边轻唤:   “七七,我有话同你讲。”   容七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了一声,以示自己被来人饶了清梦的不满,他如此聪明,就算明知自己早已被拆穿,但容七还是尽职地将自己这出戏演完。   “阿呆?……你怎么……” 且还要表现地更加若无其事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些,寡廉鲜耻没脸没皮没心没肺些。   万不可在气势上,便首先弱了一大截。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他不嫌事大,自私又自私,非要逼得容七同她面对面。   容七满脸困惑相当讶异:“怎么了?这么晚了……”   方见容阿呆将他的手指收了回来,半蹲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而后他又突然低了低身子,道:   “方才你问我那个问题——”   话未完,容七已经一头扎进去被子里以行动表示了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只可惜一时没忍住,用力过猛,扯动了伤口——   于是又听一声哀嚎从被窝里传出来,隔着被窝,都能感受到她额冒冷汗的疼痛,吉祥在门外不放心,问了句:   “小姐?”   得不到回复,吉祥也并没有进来,只道:   “您那伤口方才照料好,万不可乱动呀。”   只可惜,晚了。且晚地彻彻底底。   “哎哟喂——” 只听容七传来闷哼且痛苦的一声。   好嘛,其实也没有这么痛,只是容七心中怀着些小心思想,借以这声疼痛,分散他的注意力,从这话题上绕开而已。   这个时候倒是皮薄得紧。   等了小半天,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容七又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摸出来,欲一探究竟,哪想,这人从来都那么狡猾,每次都不吭一声地,只是拿着一双“秋水翦瞳”这般目不转睛地望着你。   叫她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七七” 他终究还是开口了,容七只想捂住耳朵,什么也不听。   “你可还记得方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啊……对呀,问题。她能否坦率地站起来,摇摇头呢?   他的眸子向来清澈,虽如一滩平静的湖,可每每望着自己时,那湖中涟漪又使人心醉神迷。   “我现在便来回答你,” 他微微降低了身子又凑近了些,在她耳边戏谑又玩闹似地道:   “你自然没错。”   屋子里并未燃灯,只余窗外惨白月光映射而下,经过床帷,纱影婆娑。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含一丝俏皮慵懒,更多的,却是直达容七心底的一份安定与震撼并存的,可怕的情感。   :   “无论何时。”   当然,   情爱这两个字本就是盲目且鬼迷心窍的,古有为爱烽火戏诸侯,英雄难过美人关之典故,更加印证了“情爱”这二字的无理取闹,与颠倒黑白之能力。   世上最动人却又最不切实际的话,怕也是那些相爱的人嘴中吐出的那些个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这类子话大抵都毫无逻辑与道理可言,是说不通的。   她哪里有做什么都是对的时候呢?譬如前些日子她从厨房偷吃了那只本该上交给二姐鸡汤,这事便是错的,再譬如,她从来都不愿意,做那些她爹教给她的那些繁杂的账房工作,这也是错的。   所以若是细细一想,容阿呆这句话说的实在是狗屁不通的。   但由于是情话嘛,倒也少了这份严查到底的心。   因着在你那颗缓慢跳着的心在迎接那些个公正无私之前,怕早已被那小鹿乱撞似的怦怦心跳给淹没了。 第95章 二月间   人大抵总是贪心的, 要了一样还不够,偏得一要在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待发现时,却早已生了根入了魔,堕入地狱, 无法自拔。   她便这样偏着头望着他, 小心翼翼地举起自己的手, 学着他方才那样, 用手描绘他脸上高低起伏的棱角,英挺的鼻,凛冽的眉, 略带冰凉但光滑如水的面颊,微微抖颤的眼睫。一下一下的, 如同在他脸上作着一幅最为隽永的千古画卷。   每一下艰难地抬手, 方知心中情意之浓重。   “哎……” 化作具体的言语, 却只剩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和那逐渐湿润发红使人鼻头发酸的眼睑。   可突然,容七又想到了她大姐在她临近昏迷前说的那番话,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呢?那是否又是一场梦, 介于这真真假假如梦似幻之间,心中却陡地生出一股奇异之感,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想说些什么, 却又耻于开口。   吉祥又在门口问了句:   “小姐,你伤口可还好吧?”   这打断了容七纷纷扰扰的思绪,也打断了她继续在他脸上探寻的手,四目交接,容七扑哧一声笑出来,就连他,脸上也浮出淡淡的浅笑,偏着头同她一起乐这不知名之乐。   再强的风暴中也有这么片刻的安宁与岁月静好,容七止不住分神地想,若是这一刻能永久地保存便好了。   容七这一次伤得重,是万万下不得床的,因而便每日每夜的趴在床上,日常三餐吃喝拉撒由吉祥照料着,若烦闷了便打开天窗透透气,日子过的虽苦闷,始终心中有所介怀,但也算得上平静。   至少她不用走出房门,来面对府上乱糟糟的氛围。   因着从那夜重惩容七之后,府上的氛围便有些奇特了,一是因着那位受了老爷恩宠但未过门的舞女,二,也是彼此心照不宣,各怀心中小九九的容家人。   容长泽知道,兰莺与容宝金这是在同自己置气,老二的还好些,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不至于对他笑脸相迎,热情相聚,但也未曾横眉冷对,冷面看之。   兰莺却要麻烦些了,已经有整整七日,未曾同他在同饭厅用过餐,派人三催五请,也得了个胃口不好不便吃饭的理由。   她照样打理府上内外事,可再也不会亲自为他送来账本,一一对之。好几次在府上“不期而遇”,不等他满脸堆笑迎上去呢,那厢人家已经不动声色冷面垮脸地绕道离开了。   这下容长泽才明白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了,兰莺这可是同他置了多大一次气啊。   今日好不容易将其堵在门外,容长泽也终得开始发发威,树树这一家之主的威信了:   “哎我说兰莺啊,你——”   “让开些,姐夫,我还有许多要事要去办,可没您这么清闲,又是纳妾,又是黑白颠倒的。”   哎哟喂,这是何等的牙酸之语气,哪里是兰莺这等女中豪杰会说的话?看来真是气的出了毛病,竟连这等三岁小孩会用的语气都说出来了。   不过,她这横眉冷对,怒目圆睁,明显不想同他多说一句话的神情还是着实把容长泽给镇住了,只得干笑着搓搓手:   “哈哈,哈哈,你忙你忙,我便不打扰了。”   这事儿便这么耽搁了下来,兰莺依旧是那个冷淡疏离的兰莺,容长泽一时半会从手中的事儿上脱不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让这事情圆满解决的方法,便只好无奈地由着其发展,先搁置在一边。   大半月后,容七的伤也逐渐开始好转,吉祥每晚为她上药时,也明显感到伤口在逐渐愈合结疤,容宝金偶尔会来看她一眼,通常会为她带些从市场上搜罗来的她感兴趣的那些小玩件,聊表慰藉。   容七与有荣焉,受宠若惊。   她大姐也来看过她一次,只不过前者脸色苍白,身上带的病看起来比她还要严重些,两姐妹大眼瞪小眼,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这尴尬的氛围中,竟度过了一个下午。   又过一月,容七伤口上早已结好的疤已经完全脱离,只留下些淡淡的小疤痕外,再无其它痕迹,可以肆无忌惮地活动身子,再不怕牵扯到那可恶的伤口,这对于容七来说,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她养伤期间,外头又发生了不少大事,吉祥在她养伤期间未免她无聊,便总爱将外头听的那些闲言碎语,风言风语一一转告给她听,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个八卦的坏习惯。   说啊,那位即将过门的绿荷这段日子在府上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有好几个仆人随后跟着保障其安全,老爷平日政事再为繁忙,也总会隔几日抽空到她房间看看,怕是呀,好事将近。   容七垂下眸子:“哦——” 一声。   吉祥见苗头不对,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啊,莺姨同老爷可冷战了有好些日子了,莺姨也算沉得住气,说不搭理他,便不搭理他。   这段日子除了一些日常的交流,可没见他们说过第三句话,二小姐呢,倒是终日忙忙碌碌的不知所为。   前些日子,城东王大人家年方十九的大儿子王岩在大街上对容二小姐一见钟情,百般追求,每隔三日便准时向容家提亲,一大批一大批的彩礼送过来,家财万贯的可怕。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多少彩礼被送了过来,第二日便有多少被退了回去,如此循环往复,就连这边往容家送东西的王家小厮与那边往王家退东西的小俾都勾搭在一起,你侬我侬了,这王大公子和容二小姐却还没擦出半点火花。   容七听罢,捶床笑了好半天,肆意取笑她二姐:   “二姐,您看您都老大不小了,早过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那日可从窗户中偷偷看到过那王岩公子的长相,配您可不差了吧,怎么就不同意呢?莫非,您早已装了个心上人怕是潘安再世也入不了您的法眼哟。”   二姐冷笑一声,指头敲桌子敲地响,小小威胁她:   “哦?老三,我平日还不知道你对我这般好呢,竟如此操心着我的婚事,你先莫慌,待姐姐我将婚事给办好了,首先做的 便给你找个好人家就这样嫁了,定为你找个貌比潘安,宋玉再生的俊俏人物。可不会亏待了你。”   此话一出,容七就再不敢造次了,服服帖帖的,再不敢给她二姐打趣,就怕引火上身什么时候摊上这么个烂主意。   容阿呆也时常来看望她,某日清晨伴着花香醒来,一抬眸,却见窗台又立一瓶,周身通透净白,白瓷婉约。   一切好似正逐渐的安康,平和。好似前面那一场闹剧终要过去,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平静 。   却不想,这种平静有多么脆弱不堪。   打破这一平静的,是这日,新晋八卦小能手吉祥为她带来的这么一则消息,彼时容七大病初愈,身子骨正是躁动时。   却看吉祥神色匆匆走进来,忙道:   “小姐,我听西苑的下人道,绿荷今晨一早突地晕了过去,现如今正在诊治中。”   “哦?” 容七皮笑肉不笑地:“莫不是好日子过的太久,舒坦过头,反倒生出了什么疾病罢。”   吉祥心细,想的便比她要多些,沉默了一会儿,方道:   “非也,小姐,恐怕事出有因……”   其实容七大抵也能想到,只是不愿多去揣测罢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那新来的小妾一夜春宵享福泽,肚中竟已怀有的骨肉,容家喜获麟儿,全府上下,普天同庆。   为什么会说喜获麟儿呢?原是因着那丫鬟已然怀孕两月,足以看出胎儿性别,也不知容长泽从哪里找来的江湖郎中,相传是个厉害的主,微微一探指间,便能知晓腹中胎儿性别,发现是个男儿,自然得将这个好消息告之。   容长泽也的确很高兴,因着他这么些年来的心病,不过是府上未有男丁,继承家业,爱妻去世的早,想不到这未完的心愿,竟还有实现的一天。   当即下令,又增添好几名丫鬟悉心照料,每日燕窝鱼翅雪梨汤接连送去,务必护其母子安全。   一时风光无两,旁人徒羡。   容七大抵是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三日,屁股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以完全出门时。方出了这么一趟门,走到了绿荷的房间外,小小的偷看了这么一眼。   腹中有孕的人并未娇气地坐在床上,而是倚靠在桌边,双腿微张,一手手轻抚微凸小肚,另一手托着茶杯,细细泯,这是有一过堂风穿过,身旁丫鬟忙为为她寻一件披风披上,半刻也容不得疏忽。   她本就妖艳的五官因着运气妖媚之气更甚,谢谢上挑的眼角透一丝漫不经心与乖张,便是这样同容七对上了眼。   她微微一笑,似在调笑,似在示威,指尖微抬扬了扬手中杯,好似在告诫她,这场大战,她输定了。   短短数月间,早已沧海变桑田。   容七便这么遥远的望着她,微眯着眼,道不足眸中万千思绪,浓烈的情绪沸腾,翻转,到最后就慢慢趋于平静,容七到笑不笑,却非认输,而是另外一种豁达,挑了挑眉,便退了下去。 第96章 绿荷与阿呆   容家喜获麟儿, 妾肚突,万两黄金千匹帛,定于下月二十五,吹锣打鼓,喧鼓鸣天,正式迎人进门, 不得他异。   大闹之后, 总得半刻宁静安然, 马场最近却不大太平, 因着某日马场里来了群来自北方的商人,这些人经验老道,过往数年间便靠着互运南北之间的货物, 交叉售之以谋生。   可没想到在这一次南下途中,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 却不慎在阴沟里翻了船, 路经北冥山时, 稍不慎, 竟让山上山贼给抢走了所有货物,且还是连人带马,一并给牵走了, 只留下彼此面面相觑,悔不当初。   近日前来马场,亦是为求几匹骏马,押货回北方。   容宝金近来便因着这事儿忙碌许多, 她接手马场已久,却从未做过这么一大笔生意,本非商人出身,凡事便要小心谨慎些,因而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幸得她天资聪颖,学东西比别人快些,耽搁了好些日子也总算将这事儿给前前后后办了下来,租给他们共两百匹骏马,堪堪马场所有马匹的一半多,对方承诺不时便如实归还,画押作戚,又是商人,极讲信用,白纸黑字的做不得假。   且容宝金从这一笔大生意中,喜盈暴利,也算对得起她这么些天颠倒昼夜的忙碌。   这日,她终得以早些回家,瞧了瞧手中提拎着的东西,唤来西苑小俾,将手中东西递过去。   此物不过是寻常燕窝,容长泽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说她马场附近驻有一家鲜珍铺子,里头的货物比寻常的可要珍贵不少,便特地让容宝金临走时顺便捎上一颗燕窝回来,沾沾福气,以保麟儿胎安。   那小俾也算机灵,约莫能瞧出她心里到底是不乐意的,因而便不说什么,接过东西恭恭敬敬地请了安便离开了。   在那之后,容宝金又去了一趟东苑,还在门前时,已经闻到一阵浓郁墨香,推开门一看,恰见一副徜徉墨海挥笔如毫的美景,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丝毫不输男儿书法的演绎,无论看多少次都忍不住拍手称赞。   容宝金突然闯入,也未让兰莺执笔的手抖,待到完好无损地写完这最后一笔,她方放下手中小狼毫,抬起头来,朝着她欣慰一笑:   “看来是得了个清闲了。”   两人相视一笑,容宝金坐了下来,问:   “清闲的怕是莺姨吧,竟也有空在房中练字怡情。”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身上哪有什么事儿?府上有专门的管家管着账,我倒也不用多费心,以往啊,便是我操心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方忙忙碌碌,不知所愿,现如今看得淡了,也空出了不少悠闲片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岂不乐哉。况且你爹啊,在外政事繁忙在内,又得照顾那母子二人,哪里有闲心来管我是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容宝金点点头颇是赞同:“您前些日子便是太忙了,现下休息休息总是应当的,我爹他……”   “行了行了,好好的提他做甚?真是煞风景。”   兰莺状似不满地皱皱眉头,见容宝金露出微微诧异,又笑了笑:   “你爹呀,这是枯木逢春,现如今正乐呵着呢。旁人?哪里会理你呢?”   容宝金淡淡一笑,不予置否:“怎么不是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真是难堪,难堪。   人人却忘了这府上还躺着个兰家大少爷兰子越,说这兰子越在府上下人悉心照料下,病也日渐康复,眼神清明不少,也能吐出不少话了,算是这么些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兰远听闻,便向兰莺提出要将兰子越送回晋江,兰莺思忖许久便同意了,道,只等婚礼一完,便亲自将兰子越给送回,自己也抽空回趟娘家休养休养,毕竟这府上衣多了个女主子,凡事便由不得她横插嘴,多照料。   这一天还是来了,却不想是以这种形式。   因着这件事,兰莺首次破例,结束了那尴尬的氛围,亲自去找了容长泽将此事细细说了说,后者搓着手,陪着笑,道,一切只听她的意愿。   兰莺若有似无的一笑,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是夜,兰子越屋外,丫鬟兢兢业业的守着,适逢油灯将熄,思及数米外的柴房中便有不少油灯,便小跑着,欲早去早回,却不想,就是这么点时刻,也让人钻了空子,来人身子飘飘,进了门。   小丫鬟在回来时,四处安静,一切如常,她便再不想什么,又老老实实的蹲坐在低檐下,尽职尽忠的看护着。   屋内,久为燃的香炉再度燃起,幽香四溢,不一会儿便将整间屋子笼罩在其幽然的暗香中。   此香有安神定心之功效,用在此处极为合适。   她望着眼前躺在床上的人,眼神微眯,一丝别样情绪滑过眸间,似一道亮光,顷刻便消失不见。   兰子越身子已经无碍,精气神各方面也好了许多,脸色红润有光泽,非数月前能比。   因着燃香的缘故,兰子越的呼吸越渐平稳,原本微皱的眉头也慢慢松了开来,整个人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亦不易被人惊醒。   她方从袖中取出一排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针,凛了眉坐在他床边,伸出雪白的藕臂。   自有孕事以来,皮肤犹如嗪了水的鸡蛋般,光滑柔嫩,针尖方探,便已在那雪白藕臂上渗出血来。   染了孕血的长针又探入兰子越檀穴,脖颈,细致如丝撵揉,直至孕血完全渗入,与他的相交融,半刻钟后方将其抽出,她又选出出一根较细的针,循环往复那动作约莫三四次。   忽一丝风幽过,她抱着手臂突觉寒冷,心中有一丝异样,暖了暖手臂正欲继续,却听身后传来声:   “你还未曾放弃。”   她身子一僵,周身血液凝固,听着这声音仿若隔世,抖了抖身子,方觉身后早已有人存在,只是自己未察觉罢了,他们的缘因兰子越而起,因为每每相逢,中间便都隔着个兰子越。   三月前,他与她在这间房中对峙,中间隔了个容七,他眉眼如画,淡漠如冰,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结郁郁,愤愤不平,含恨离开,心中思忖着多少恶毒想法。   三月后,她与他再度相逢,仍然管不住这颗片刻寂静后,怦然乱跳的心。可这份情中又包含了多少丑陋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呵,你不也是。” 她强迫自己别过身子,尽量如常地再度抽出针来,不受受他人外界干涉。   “看来咱们都很在意兰子越,看来在他身上,的确藏了你不少的秘密。”   她感觉到身后人越来越靠近,缓慢的极其缓慢的步伐,一如他以往,他向来不急不躁,做什么事都不见乱一丝分寸,也不知是心如止水呢,还是当真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离她离得极近,站在他身后,呼吸几可闻,这让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一抖,心中有气,又急又是悲凉,幻化成一缕奇怪的思绪,所幸手上的动作并未受到影响,还是如愿将那血渗了进去。   “孕血乃奇药,可治百病。” 他道。   她却并不回答,待完全将针取出来,放入针包中后,方宛然一笑,别过身子,道:   “你倒是——呃——”   一双冰凉而宽厚的手穿过来,宛如阎王般勒住她的脖颈,不曾用力,却将她牢牢的锁定在了手掌间。   “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慌了神,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并用附在他的手臂上欲挣脱这枷锁,无奈铜墙铁壁难攻破。   “你与容清漆是什么关系。”   她用力咳嗽了几声,身子被他抵在床唯栏柱上,免于狼狈的跌倒在地任她摆布。对上那双眸子,对方眼中的残忍与平静并存让她心惊。   “我,我曾做过她的丫鬟——”   谁知却换来对方越见用力的手:“哦?”   自然骗不过他,也无法将此事一笔带过。   “你,咳咳,你想问的,是为什么她会帮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最近我在忙着写结局了呀,是的,本文已经快要完结了,小天使们也感受到了吧,大约还有5万字左右〒_〒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97章 容七   他眸子一闪, 又用了一分力,眼微转,正巧对上躺床上一双惊恐的双眼,一丝笑意自他脸上划过,手上不觉更用力,更用力些……   “你——!你也知道, 容清漆身子向来不好, 这么些年用药物将养着也不见好转, 若, 若再不见好转,恐就是这几年的事儿,她, 她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自然不想死, 自然要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活下来——”   听罢, 他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起伏, 手劲也放小了些。   这使得她得以喘口气, 露出一丝鬼魅的笑:   “你也猜到了吧?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相传北鹤兮鹤宫中,以畜生血滋养了一株血如意多年, 此物如华佗在世,包治世间百病,极为罕有,世上不过三株, 你且说她要的是什么呢?这东西……可比我这区区孕血要管用多了。”   “你想要一统江山,重临北鹤,她想要一副健康的身子,到底公平交易罢了,各取所需,并无不妥。”   多嘴的下场,便是又被人勒住脖颈以性命相胁,可这一次,她知道,她的目的已然达到,而他也不可会轻易杀了她,这,便足矣。   她却未曾注意到,床上的兰子越微微颤抖的眼睫,和棉被下,默默攥紧的拳头。   容七在这一夜又做了个噩梦,显然这是一个掺杂了无数时间线的,可怕又让人心惊的噩梦。   “七七!七七!便是你!便是你害死了我容家百余口人!”   火光漫天照耀,皇甫靖手执威武长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目露凶光。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皇后,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调皮,一国之母,定要有一国之母的模样,你可明白?”   可在那之前也还有人如此轻声细语,温柔如此的对待她,那人貌似潘安身材挺拔,身份尊贵,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好郎君。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姐?” 又有人在她耳边呼唤,在那场大火后,她浴火重生醒来,再睁眼,却是若干年前另一个盛世。   “七七,这幅画真好看。”   “七七”   “吾心悦你多年,食无味,夜难眠,始于清晨终于子夜,朝朝暮暮往复数载,春夏刚过复秋冬,方觉情意之浓难消散,今生今世唯要你一人观天地星辰,沧海演变。”   “老三,你可知那舞女是怎么回事?”   粗硬的木棒落在她身上,极疼,纵使是对于容七这种能忍得痛的人来说,也是难以坦然面对的疼痛,其中,身体与心皆有之。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夜,容清漆遥遥远望着她的眼神:   “我同玄凌做了个交易。”   至此,容七的这一梦结束,日光微照天色微亮,她亦睁开了眼,缓慢的眨了眨,良久方叹气一声。   容七望着眼前雄伟壮的大门,门上刻有三个大字,系为:   宁王府   她也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踏足这里,犹记当时在北疆,她甩了玄凌如此大一个鸽子,本以为会遭到他明里暗里的报复,却不想,一切照旧,波澜不惊,倒是她容家发生了不少大或大或小之事。   玄凌并不来找茬自然是极好的,可容七眼下又自动送上门来,只因她大姐那一句扑朔迷离的话。   她与玄凌做的交易又是什么交易?这两人现在的关系又是如何?看似还是聊天谈地的友人,知己,可这两人现在的状态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与其说奇怪的是玄凌,还不如说奇怪的是她大姐,可容七转念一想,这两人其实是不相上下的,重来一世,却可悲地酿作了淡如水的点头之交。   这些疑惑,容七想,怕也只能当面问个清楚,方得心安。   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敲门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应答,她的确是赶着日出微光而来,是有些早了,但这偌大一个王府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罢?   方又敲了好几声,只听滴滴嗒嗒脚步声袭来,门开了,是一小奴,许是认出了她,让她先候着,容他同主子商量一番。   不一会儿那小厮又归来,说,容小姐里面请。   容七被这身容小姐给激的起了层鸡皮疙瘩,忙搓搓手,眯着笑眼走过去。   没想到玄凌没见着,却阴差阳错地见到了,大厅内负手而立,冷眼望着她的忠仆一号。   乃承德是也。   此人与他主子向来形影不离,眼下形单影只地,自然引起了容七的注意。   当真怪事,怪事。   不由得凑近些,欲一探究竟,哪知对方厌她犹如厌过街老鼠,气呼呼地背对着她哼一声,颇是不情不愿:   “不用看了!主子不在!”   “哦?……这样啊……” 容七拉长尾音,却好奇他怎么把这鼎鼎忠仆给换了下来。   “哼,你当真以为主子成日便围着你转没些正事呢?怎么,主子对你好言好语的时候你不搭理,现如今主子走远了,你倒不嫌事大地亲自送上门来了,容小姐,您这一出欲擒故纵委实玩地精湛,老身佩服。”   容七听罢,不知怎地便想笑的很,只觉得,只觉得承德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个女儿家的小嫉小妒般,气呼呼的模样也煞为委屈。   到底是爱护主子爱地深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奴仆。   “哪敢问承德公公一句,你家主子何时归家呢?容七有二三事要同他商量商量,还望公公安排。”   承德又道:“ 主子应皇甫公子之约前去商讨要事,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确定,你若想等,那便等吧。”   他拂拂袖,惦记着厨房里熬着的那锅润肺汤,因而拔步就走,可行至一半,他又阴婺着脸色停了下来,道:   “可容小姐,别怪老身未曾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日,主子日夜繁忙,自然无心再陪你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夜在北疆您算是磨光了主子最后一丝耐心,你现如今安稳地在府上过了这么久,也是主子大度懒地同你计较,否则...话说到这份上您也明白了,承德该说的都说,只盼你莫要再在主子眼皮底下做出什么出格事,坏了他心情。”   忠仆就是忠仆。   容七无奈地摸摸自己刚好的屁股心想:我这么些天在府上也没过上什么舒坦安稳的日子啊。   可思及承德方才那番看似善意的警告,也还是让容七微皱了眉头,她担心的,倒不是玄凌恢复了从前那般冷酷无情模样,将她当做陌路人。   她担心的,却是自己今日无法从玄凌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得惶惶不可终日许久罢了。   她极为了解他的性子,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那些个手段,因而才怕此事牵扯到他,届时本就混乱的情形只会越来越难以收拾。   容七叹,反正自己那般厚颜无耻的模样早已让他看过无数遍额,眼下也不差这一次,好说歹说,也要逼得他吐些真言回来,让她确认一些事情。她若始终心存芥蒂,容七也自觉不舒坦,索性一了百了,懒地再拖沓下去。   没想到这一等,又是足足两个时辰,临近午时,方才听到门头一阵骚乱,几个奴仆迎上去为主子接过手中东西,有人端茶倒水,有人端来早已燃好的暖炉,直看地站在一边冻地瑟瑟发抖的容七那叫一个羡慕。   承德的话果真不假,玄凌到底是玄凌,高岭之花的称谓可不是乱传的,一旦对手中猎物不感兴趣了,那便犹如冬日过堂寒风般,径直地走过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未在大厅内久留,换下了出门时一身黑貂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容七不远处,神色淡漠地朝着下人说了句:   “温一壶茶送到我房间里。”   便要离开,容七抖擞着牙开口:   “等一下!”   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便要自偏门回房。   容七是晓得他的脾气的,幽幽叹气一声忙追了上去,万分后悔自己方才那一叫,简直毫无意义。   眼下有求于人,即使追着人跑也是罪有应得,容七皮厚,漫不介意。   追到他房门外,方才将人拦了下来:   “玄凌,我今日来只问你一句话,你同我大姐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容家最近发生的那些个糟心事是否与你有关系?”   他推门而入,容七跟上去:   “我知晓你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四处搜寻我爹欲谋反的证据,欲将我容家一网打尽,可纵使如此,若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亦是为人所不齿的,我爹这么些天一直没有什么异样——”   “容七。” 他打断她,微皱着眉,淡淡地疏离: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高看容家了?” 第98章 沈明钰再现   只这一句, 彻底地堵住了容七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嘴,玄凌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太多了,可万千意思融为一句,便只剩下个核心:   不屑于 。   他当朝七皇子玄凌,终日如此忙碌,是不屑于参与她容家这些个或大或小的事的。 更别说她容七这点歪曲的小心思了。   从前容七就想, 这人短暂的赎罪似的’热情‘也总会到头的, 因着玄凌此人本性如此, 是做不到什么舍身娶义, 成就千古佳话的。   幸而,她早已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方在迎接他久违的冷漠时得以保持很大的镇定与更多的厚颜:   “那您的意思是这些真不关您的事了?”   玄凌眼如利刃刀刀袭来, 容七却看得很满意,他是没理由撒谎的, 更是不屑于如此的。   同时, 亦意味着, 她与玄凌这一世, 也算是到头了,他太骄傲了,骄傲到, 不成功,便成仁,是容不得一点黑白之间一点灰的。   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终于来到,容七也不见得多愉悦, 要说感慨也有些,但也不至于到不吐不快的地步,只觉得最近真乃多事之秋,一件一件或极好或极坏之事阵阵涌来,就连悲怀伤神,也稍显仓促。   总得来说,玄凌肯大发慈悲放过她,亦是好事一桩。   时值二月初九,离着容家这场大喜事不过还有短短十六日,府上亦开始大大小小的准备着,都说母凭子贵,哪曾想过往一个小小丫鬟进门做妾,竟还能得到与正牌夫人不相上下的待遇?   且向来厌恶官场骄奢,日子过得十分素简的容长泽这次却铁了心,好似把过往半生所有的奢侈一下使了出来。   再三强调,定要将这场婚事办得举城惊动,迎亲的人从城门外要排到城内,排场要做足,喧锣打鼓鸣炮可一个不能少,且还要做到最好,最妙,上到宴席彩礼,下到龙凤秉烛,一一把关。   且容长泽这一次不知为何,竟还破天荒地向皇帝老儿提出要求,大开城门半日,一为迎接自己特从临城邀来的戏班子前来祝贺,二为广开宴席,让城里城外的老百姓们都沾沾他容家的喜气。   开城门半日且不设防,照理说是十分危险之事,因着有可能会混入他国线人,届时造成混乱。故此提议方一一出,便遭严词驳回。   容长泽哀怨,也只好将此事做罢,哪想峰回路转,事有转机。   翌日再上早朝时,皇帝老儿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同意了容长泽这个建议,而且还亲自送上了一柄玉如意作为贺礼。   容长泽自然欣喜若狂,将那尊玉如意捧回府中,顶礼膜拜。   是以,荣国公容府这场婚事也算得上轰轰烈烈举城皆知。   容七近日来总不愿在府上呆着,一有时间别往外跑,四处飘荡,如孤魂野鬼,尽显往日容疯子之风采。   可京城那些好吃好玩的她早已搬了个遍,闲着无聊,便开始跟着她二姐整日整日的往马场跑,因着马上就进招来一笔大生意,容宝金前前后后顾着,本以为解决好的事情,如今又横生祸端,也难免她如此忙碌。   原来呀,之前那位从北方而来借走了两百匹货马的商队将马是还回来了,可不过三日,容宝金便发现了问题,因着那些个马儿,至第三日起,便精神不济,萎靡的紧,她本以为是这些马儿南北两方跑,长途跋涉生了疾病,可诊断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这足足两百匹马竞是中了一种不知何名的毒,此毒无解,亦为慢性,虽不致命,却能慢慢腐蚀中毒食物之气力,斗志,慢慢丧失全身力气,形同废物。   如今这毒下在马儿身上,若往严重了说,这两百匹战马怕已经废了。   发生如此大事,容宝金自然气急,可在那之外又隐含一丝困惑,何以在这个时间点上,马儿偏偏出了事,且那行商队还是由北方而来……   可惜他们早已离去,容宝金哪里能想到他们出此狠招,因而并未留下什么身份凭据,只是马场下人却在某个早已人去车空的马车里发现一身被换下的衣裳,粗布麻衣,并无异常,可有问题的,却是里头裹着的一块形状怪异的玉……   容宝金眼神微眯,自怀中摸出一块东西,两相对比,越见其诡异之处。   她心中升起一股设想,难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事件?且这玉……她犹记得,好像也有人,有过这么一块形状奇特之美玉……   回复的路上,容宝金有些心神不宁,容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姐妹各怀心思,游走在大街上。   真是多事之秋呢,她姐妹二人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竟也能撞上了不起的大人物,且还是在大庆的都城遇见他。   这位享誉诸国的沈王爷,沈明钰。   他周身穿的花枝招展,颜色鲜艳,手执一把七折宝扇,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身后也未有随从跟着,尽显自在。   容七与他擦肩而过,沈明钰并未看见她,大摇大摆的走着自己的路,未曾移过半分视线。容七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同他打招呼,只是待他走后,容七不自觉的,皱紧眉头,他总觉得沈明钰这一趟来大庆,定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沈明钰这一行,恐为大庆带来诸多变故……   恐怕不过半日,整个大庆都会知晓那名扬四方的昭阳王沈明钰沈王爷,做客大庆,届时皇宫定大摆宴席,来迎接这位“身份显赫的不速之客。”   因着大庆同北鹤这些年来微妙的关系,沈明钰此行,总不会那么简单就是了。   而这些异动,所有的不确定因素,皆通通指向了一个人,沈明钰此次前来,断不会是单单做客那么简单,他又是为了什么?理清大庆同北鹤的关系?   开战或是假意平和?可若真是如此,那介于大庆与北鹤之间的那个人——北鹤质子容阿呆,又将何去何从?   沈明钰是否因此事而来,而阿呆……这个在她容府屈才十一年的“傻质子”又是否会安于现状,亦或,十年破釜沉舟,在此一搏?   容七心里倏地升起一股不安,却是来得轰轰烈烈,一下一下撞击着她原本平和的心。   她其实早该设想到的,容阿呆并不傻,尤其在连她都知晓这些事后,他断然不会再屈居于小小的一个容府,年少轻狂正气盛,而他也在不是那乖巧的小孩了,龙游浅溪不过暂时,龙也好,蛟也好,始终是她这片小小池塘无法装下之物。   她知道的,曾经在自己怀中乖巧可爱的小孩,现如今早已长成了可独当一面的模样,亦或,他从来都如此,只是她以前太过愚笨,自欺欺人,未曾彻底发现罢了。   现如今,随着事实一步一步的推进,各方明枪暗箭袭来,在这个多事之秋,万箭齐发,却让她隍恐。这维护了多年的平静,终究是要打破了。   容七罕见地心绪不宁,手也开始微抖,心中设想还只是设想未成真真,却已被那些可怕的念头打倒。   也许大庆与北鹤终有一战,也许容家与大庆也终有一战,也许她爹从来都未曾放弃那可怕的念头,也许,她的小傻子从来都不属于她,鱼跃龙门,终究要飞往那片宽阔的海,他始终不属于大庆。   而他也终究会要离开。   当真多事之秋也。可恨的是,容七却没有不顾一切上去拥抱他的权利,许是因着自己的自私懒惰,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些不可言说之原因,纵使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心里某块地方却仍在挣扎。   望着他,也总有一种逃离,倔强地不肯轻易妥协?还是前世对她造成的伤害过大,以至于她再不敢全身心的去对待一个人?   若放在以前,容七对此事极其不屑一顾,她这人敏感但又极其率真,曾以为情爱二字,乃世间最美之物,惺惺相惜,郎情妾意,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舒适的东西。   可如今,当她又再次面临这样的抉择时,心思却不自觉的飘远,还未踱步到她身边已经是想她离开后的结局,按理说他并不是这般优柔寡断,小心翼翼之人,可落在这情爱二字上,容七却胆小得像个缩头乌龟。   上辈子她爱玄凌爱得炽热,全身心的投入,只将她一人作为自己生活的全部 ,而那其中也到底参杂了其他一些绝望的因素。   譬如她在容家受的冷落,譬如潜意识中对他大姐的报复,如同一个悬崖勒马,孤注一掷之人,她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玄凌,能给他的自然多得多。而且还是危险而盲目的情与爱 。   可这一世不一样,她生来与前世无异,可若细细探究的话,又有不少变化。   是以更多的站在旁人的角度,更为冷静些自持些,虽表面上仍玩世不恭,疯疯闹闹,却在那样的外皮下一点一点的走向自己的目标。   上辈子敬而远之,十分不屑一顾贪财精明的二姐,在接触后才发现她是如此一个妙人,这辈子惶惶乎乎成了自己身边之人,实现了所谓的姐妹情,血浓至亲。   反观她大姐,容七便要看得透彻些,再不像上一世,那么畏畏缩缩服服帖帖地遵循她一切步伐,亲情缘薄再不强求。 第99章 我会保护你   而关于其他人, 容七也就有了不少的收获。   譬如向来宠她爱她的莺姨,譬如,她解开了上辈子还没来得及解开的温如沁的真面目,与接触到的另外一个不一样的皇甫靖。   按理说,这一世于潜意识该规规矩矩,顺利演变而成, 但其中却生了不少变故, 许是容七不小心破坏了某一环, 也许本就天命如此不可逆, 有多少不可控因素在容七眼前一一呈现,譬如温如沁的真实身份,绿荷的倒戈相向, 玄凌的重生索爱,这些皆是容七所无法控制无法想到的东西。   一方面, 她感到惶恐, 一方面却又颇有感悟, 因着像是在经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人生。这些悄然的变化中,有好亦有坏。   譬如她从从未想过,这一世除了玄凌, 亦会有人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容七从不知道,原来她真正想要的,一直都在身边, 上辈子心有魔障,渐渐扭曲,一心向着玄凌而行 ,带了些孤注一掷的绝望的意味,却不知有这么一人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稀里糊涂重生一世,方得此珍宝。   容阿呆带给她的,从来都不是火焰灼灼之激情,却如涓涓细流,如他人生般缓慢地,让容七深陷其中。   他面容祥和安宁,身着雪白中衣平躺在床,容七怔怔地看着他,幽幽叹气一声,不自觉的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对方也在下一刻突地睁开眼,好似并未熟睡过,容七也吓了一跳,同他大眼瞪小眼。   “我逮到你了,七七。” 他并不急着起身,带着初醒的慵懒,但又想看透她所有不安与小心思般,并不急着前行,一步步地劝解她,诱导她,一如往昔。   而大抵所有砰砰跳的小心思都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其中矛盾的小心思又实在难以释怀,容七想起白日里出现在大庆的沈明钰,蓬勃的情绪在心中碰状,开口却要更加谨慎些:   “你可知我今日在街上遇见了谁?是沈明钰……”   他露出了一点小小的惊讶,随后又释然:   “这样啊……”   容七顿了顿又问:“现如今大庆与夏丘的事一解决,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庆与北鹤的关系,沈明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大庆,恐没有这么简单。” 她笑了笑:   “阿呆,说不定他是来接你回家的,譬如,以你一人的安全回归换来两国常年的安平。”   “不可能的。” 他却马上道,这让容七吃了一惊:   “当年北鹤于大庆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北鹤不过北边区区一小国,且姑姑半路因着萧怀雪又临阵脱逃,结果自然十分惨烈。   你只知我作为北鹤质子被送到大庆来,却不知在那场战争后大庆以战败的名义占领了北鹤以南近万顷土地,你又可知,那些士兵在占领那出后,做了多少丧心病狂之事。”   “阿呆……”   他浅浅笑笑,拉过她的手放在手中,细细安抚,柔声道:   “这对于战争而言,本稀松平常之事,弱肉强食,再正常不过了,若当时战败国是北鹤,结局也只会一样。”   “可因着沈明钰与我姑姑的暗中协助,北鹤近年来大肆崛起,风光无限,强权在握自然不甘继续臣服于大庆脚下。   父王要收回的不仅是我这一颗棋子,更多的是那万顷土地,与这些年在大庆所讨的苦楚,恰巧这些年负责与北鹤打交道的恰好是玄凌,恐怕那时在北疆,沈明钰已经同玄凌说了此事,也提了不少要求,玄凌自然不会答应,双方僵持着,因而他在回大庆之后方如此忙碌,   。   尤其现如今沈明钰不甘落后,追到大庆来,势必要将此事做个了结,玄凌没办法,便必须要想个法子,若我没猜错的话,他近些日子会与皇甫靖走的极近,商量的便是招兵买马开战之事。   解决方法无非两条,一是认了沈明钰的要求彼此按兵不动化干戈为玉锦,二,便是以武论英雄,北鹤近几年的崛起,让这场战事亦变得扑朔迷离。”   容七震惊,与他思路之清晰 ,震惊于他说这话时脸上波澜无惊的表情,好似他在说的是两个与他各不相干的国家,他是一个旁观者,冷静地替他分析战局罢了。   容七摹地有些心疼,不免将他手攥得更紧些,然后听到他说:   “也正因如此,所以才没那么多心思来对付你,之于我而言,也同时多了份心安。”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打趣道。   “……” 容七眯着眼睛看着他。   他又偏着头,认真的眨了眨,让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七七,你可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那幅画,可是他亲自所烧。   容七面上一红,可思及他方才所说,又不免担心的道:   “如此说来,那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因此我对玄凌性子的了解,最恨被人揪着把柄,性子极为阴冷狠毒,恐不会轻易就范,这样说来,那你便成了一个人质,玄凌想用你来牵制沈明钰,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不同于容七的交集,他却很淡定,甚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唇角微微向上,却并非愉悦,反而透着一丝狠:   “你想的太简单了,与其说我是玄凌手中的把柄还不如玄凌是我的□□至少在大庆护得了我安全无忧。   相反的,我那自小优秀的胞弟沈明钰,才是那个千方百计要杀我的人,试问谁愿意随时被人揪着把柄过活呢?他大可悄悄的杀了我,再随意的找个理由向父王禀报,不过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不足为惧。”   他这般淡淡的,平铺直述的话语,却让容七心疼的更甚,忙上去拥住他,将他头按在自己肩我中,暗自下定决心: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沈明钰如此待你。”   然后听到他突然放大的笑声,他笑的有些畅快,伏在她肩窝中,深深吸了一口她清新发香,打趣道:   “多谢你,你对我真好。”   相较于他的淡定与悠闲,容七却显得要分外着急些,心想,何以他能如此淡定自如,着急的人反而是她。   复抬起头来,摆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   “你方才所说的可是句句属真,断不会骗我吧?我可最讨厌别人骗我。”   她本意是吓吓他,想见到他泄出更多的情绪来,结果也很成功,他也的确是被他吓到了,略微顿了顿,而后又蛮不在意的一笑,突袭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容七吓了一跳,脸色绯红。又被他给搂进怀中:   “多谢你,七七。”   若非要说感谢什么的……,倒也听着顺耳。容七迷迷糊糊的想。   与此同时,她在对着容阿呆说出那般誓言后,身上的使命感便更重了些,对于此事越发关注起来。   且对于她爹的事情,容七也不得不上心,是以这两天总暗中观察她爹。   容七猜的没错,第二日已经传出公众将于今日宴请昭阳王沈明钰的消息,群臣百官皆贺,此等大宴,向来都搞得极为隆重,容长泽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列之中。   这几日容长泽的心情不错,甚至在饭桌上还吹嘘了一下,自己请到了戏班子有多么多么鼎鼎大名,届时定在大婚之时,给他们好好看看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出大戏。   容七望着他身边服服帖帖,小腹微凸,那娇柔的美人,只觉想笑。   对方也恰好抬起了头来,不远不近地同他对上了眼,容七自然不会再像上次一般撒野,毕竟这么做对她毫无好处。而绿荷也好似知道这一点似的,带着曾经独属于他们曾经主仆之间的得意与挑衅,好似在嘲笑她的胆怯。   容七七手中恰好夹着一条糖醋鱼的尾巴,滑滑溜溜,香气四溢,一时没收住手,便这么手滑了一下,鱼尾巴径直的朝着对面的人飘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张娇柔的脸上,后者立刻发出一声惊叫,捂着脸,煞是可怜。   “哎呀……” 容七也颇是委屈地哀叹一声:“到底是到了冬天了,手一僵,连条小鱼都要欺负我。”   幸好只得了他爹一点小小的怒视,值得,委实值得。   入了夜,容长泽也赶去了宫中,为参加这场特地为沈明钰办的接风之宴。如他所想,这是一场极为奢侈的晚宴。   约莫是在子夜午时,他又赶了回来,身后跟有一人,身姿挺拔,眉宇轩昂。   容长泽对那人毕恭毕敬:“沈王爷,我可终于盼到你了,自上次一别,又是数月,咱们的事儿也得好好理清理清了。”   沈明钰哈哈一笑:“自然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又牢牢关紧了房门,在这四处安静的午夜时分,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般,院子里重归平静。   不远处榕树下,容七的心却久久难以平静。 第100章 暗战   玄凌曾告诉她, 她爹要造反,早就有所打算,而且身后还有个神秘之人在帮忙。   她查询未果,故觉得这不过是玄凌无稽之谈,又或者是容七潜意识里便抗拒这件事,可经过昨夜在容阿呆屋中那番对话, 容七又重拾了这份猜忌, 将此事锁定在了她爹身上, 今夜方特地等着他回家。   沈明钰要想在大庆孤身一人对抗玄凌怕是不利,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沈明钰那么聪明, 又怎么会孤身涉险?   因而他怕是早知道了容长泽心思,两人便就此达成一致, 沆瀣一气, 彼此各取所需。   原来她爹那另一个主谋, 便是这昭阳王沈明钰。   沈明钰借着她爹之手对付玄凌, 而她爹也因着这事与北鹤达成一气,以沈明钰为靠山。   究其原因,怕是容长泽早已知道, 自己   事迹拜漏,被玄凌盯上,方决定速战速决,将此事摆在台面, 成也哪一站,败也那一站。   若沈明钰真与她爹勾搭在一起,那今夜,玄凌与沈明钰的谈判结果便尤为关键,究竟是破釜沉舟一战,还是维系那表面的和平?   而至于这个结果,若容七没猜错,他爹与沈明钰也正在房中商讨……   究竟结果是如何,她也不得而知。现如今,只有等明日默默观察她爹的反应,与外界走漏风声来判定此事。   因而这一夜,容七过得并不舒坦。次日一大早,容七七已经用完早餐,准备前去马场,容七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容宝金阴差阳错得来的那处马场,乃是手握兵权的皇甫家囤积战马的重要基地之一,若要开战,必向她借马,届时皇甫家的人必要向容宝金交接此事。   容七猜的果然没错,到了马场,果然瞧见皇甫靖立在那里候着她们,容七心一沉皇甫靖今日前来,怕就是为了借马一事,这么说来,那昨夜玄凌与神秘的谈判并不理想,他们要为开战做准备!   面对容七直接的询问,皇甫靖明显顿了顿,方叹了口气,道:   “要说开战呢,双方也没有那么个意思,毕竟这场战事双方势均力敌,损敌八百,自伤一千,如此大一场战事,自然要好好考虑考虑,且光是沈明钰与啊玄二人,还不足以决定两个国家的命运。   因为此事啊,尚且待议,你猜的没错,沈明钰的确提了两点要求:   一是要将十年前送到大庆的质子送回,二也要收回当初被大庆所占领的万顷土地,阿玄呢,又岂会轻易妥协?两人便就着这事各自为营,具体还在商讨中,恐怕一时半会还得不出个结论。”   “那皇甫公子今日前来我马场又是所为何事?” 容宝金静了一会儿,反问道。   皇甫靖又道:“我今日来,的确是为了借马一事,虽然这仗打不打,什么时候打还是个问题,但总得有备无患不是?我爹也有这么个意思,因而今日便来瞧一瞧。对了,马儿可还安好?”   容宝金摇摇头,将前些日子那匹北方来的商旅害马之事同皇甫靖简单说了一说。   “从北方来的?可有什么依据,证明那些人是来自北鹤?” 皇甫靖逼问。   容宝金拿出那块形状奇特的玉佩给她看,谁知皇甫靖看了之后大吃一惊,当即拍案而起:   “这玉佩分明就是北鹤之人才会佩戴!   北鹤信玉,养玉,几乎人人身上都爱佩戴个玉佩保养身子,且大多形状各异,用的还是北鹤当地有名的青花玉!   那群人是北鹤人 ,他们设计害死了我们的战马,想不到这群卑鄙无耻之人竟还用如此下三滥手段!” 皇甫靖笃定的说道,神色愤懑。   容宝金却若有所思:   “你所言那群人断然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地发现他们的身份?那这玉……恕我直言,我觉得此事尚有蹊跷,发现这块玉太容易,他们的身份暴露的也太容易,反而使人生疑。”   皇甫靖此时还在气头上:   “容姑娘所说并无道理,可背后那群人的司马昭之心也昭然若揭了,想来怕是假借谈判之名,暗中偷袭,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容姑娘,你可还记得那群人具体说要将货物运到哪儿?”   容宝金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叫远溪山的地方……”   皇甫靖默了默:“当真属实?”   容宝金也想了想,谨慎道:“即使这地方属实,那群人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知道,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皇甫靖赞同地点点头:   “的确,可可这远溪山这一条线索也并非毫无用处,远溪山附近有一河,系为明月河,乃是大庆与北河交界之地,以河为界,自成两派,但平时用的用处却不大,因着大家默认的大庆与北鹤的分界地乃是北疆之处那片连绵不绝的林地,并非明月河。”   “皇甫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北鹤搞奇袭,地点将是在明月河?”   “只能说一半一半吧,既可能是在林地,也可能是在明月河附近,但凡是要搞偷袭的,总有明有暗,或许北鹤另辟蹊径,以第三条小路上进来呢?”   “天大地大,北鹤与大庆交界之处那么多,若要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而便要密切关注疆界附近之异动了” 皇甫靖神色英勇:   “若当真有此一战,无论明暗,我皇甫家定誓死保护大庆子民。”   话虽如此,结局却仍不由得他掌控,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看清当今形势而定了。   没想到,这一次传来的却是好消息,皇甫靖归家不过三日,承德已经派人将其亲自请到宁王府,与玄凌共同商议此事。   原来玄凌与沈明钰达成一致,却是双方各退一步,沈明钰要求将滞留在大庆十一年的质子送回,玄凌欣然应允,可在说到那万余亩无主之地时,玄凌态度却坚决,双方僵持不下,商议许久,沈明钰方答应了玄凌的要求。   至此,故商定,下月初八,便是质子被送返北鹤之时。万顷土地之归属,将以四六而分。以北归属北鹤,以南归属大庆。   “阿玄,你当真相信沈明钰会善罢甘休?” 纵使愚钝如皇甫靖,眼下也不得不多了层心眼。   “你猜,这不过是他明里安抚我们的借口,暗里却在为随时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玄凌眉头也不皱,云淡风轻:   “沈明钰自有沈明钰的思量,不过这万顷土地的事,不过是一道开胃菜,况且这开胃菜还是由他亲自煮出来的,自然满足不了,好戏恐还在后头,对了,子云,你昨日说的那个马场是怎么回事?”   皇甫靖事无巨细地同他讲了昨日会见容宝金之情形,偶然提到容七便多嘴一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容家老三突地正经许多,也不玩闹,整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瞧着忒不习惯。”   “哦?” 清淡的附和,最后一泯清茶。   皇甫靖听出不对,又小心地问道:“阿玄,你与容老三之间……别的我不清楚,可她之前赖着你的劲儿可没了,你呀便是寡言少语极为冷淡,好不容易来了个热情似火的,都被你给生生逼退了。”   见他脸色不对,皇甫靖赶紧收了声,嘿嘿嘿笑了几声缓和气氛:   “唉,横竖都是你们的事,我可懒得管。”   却看玄凌轻笑一声,掸了掸袖上不知何时 蹭上的污尘:   “若非池中物,何必强求。”   皇甫靖也懂了,便不再说什么。容老三怕是抢先对阿玄失了兴趣,而依照阿玄的性子,也不像刻意去讨好他人的主儿,此事怕也这么搁置了下来。   只是方才瞧见阿玄,虽云淡风轻,可眼中分明带了些风暴,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也不知这事态究竟如何。   他这位友人性极冷,可若动了心,也要不择手段取之,到底是个危险而厉害的主儿,只怕容老三当真未触及他大逆。   皇甫靖回了府,也条件反射性地朝着那间茅草屋走去,此屋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一壶早冷透了的茶在桌上,在这清冷的竹林中泛着森森寒意。   大约是在七日前,暗自在府上养伤的如沁正式向他请辞离去,皇甫靖讶然,追问其原因,可她哪里是会乖乖回答之时?她向来极有主见,也从来都行踪不明,皇甫靖该是明白的,可这一次,他却心生不忍,也不知她这次何时才回来?   亦或,永远都不回来了。   皇甫靖倒也豁达,心想这本是她的生活常态,他有什么资格肆意挽留?过往七年为了弥补他心中遗憾,她早已在他府上委屈了自己七年之久,现如今,一切摊牌,大白于天下,她已重新活回了自己,皇甫靖自然无权干涉她的人生。   只是每每想起,心中却仍有一丝波澜,轻轻的微不足道,可它就在那里,又时刻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因而便养成了每日归府后,来这茅草屋一时半会的习惯,也算矫情的睹物思人。   每日日出日落,太阳照常升起,落下,周而复始,日复一日,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秩序的运行着,这苍穹顶下的人也各怀各的心思。 第101章 保护你   经由大庆朝七皇子玄凌与北鹤昭阳王沈明钰三日之商讨, 故得出结论——   大庆与北鹤将继续以友邦之国共存,而十年前被送到大庆的北鹤质子,亦将于下月初八随同沈明钰一同返回北鹤,附带着,大庆聊表心意而赠送的黄金白银万两,丝缎千匹, 另有大庆奇物珍稀百余箱, 以示对两国邦交友好之庆贺。   此论一出, 民间各有心事, 有人喜有人悲,有人高兴,有人叹。   容七却长了个心眼:“沈明钰当真会让你安安全全的回到北鹤?”   朝野之上, 皇室子弟,哪里有什么手足之情?容阿呆的存在之于沈明钰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届时回了北鹤, 沈明钰恐不会善罢甘休, 再者, 也许容阿呆根本就回不了北鹤……   可焦急的人从来都只有容七一个,比起她的焦灼,他好像更喜欢的是容七因着焦灼而握紧他的双手, 便顺势扣住,十指交叉。   “真巧,七七,你同我想的一样。我这五弟, 倘若真让他将我送回北鹤,怕事在半路便找个机会将我解决了。”   竟还有些玩笑成分,容七眉头微皱:“依我看,此中怕是有诈,你可还记得我昨日同你说的马场之时?沈明钰又是当真想要和平,哪里需要多此一举?怕就怕,他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份协约啊,权当不做事。”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指轻敲桌面,道:“沈明钰心中有两道坎,一是仍然在大庆手中的万亩土地,二是这么些年,大庆之于北鹤所做的种种欺凌,他这人向来有怨必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现在若光明正大的要地,又缺少了些理由,除非……”   适当的停顿,更加剧了容七的好奇心。   “除非什么?”   他又笑了,轻轻浅浅地,偏头望着她,目光是柔和的,可说出的话却让她骇然:   “除非趁我还在大庆的时候杀了我,得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战事也好,土地也好,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   他握紧她发抖的双手:“七七,这是常态,无需过多介怀。”   他又凑过来,笑眼弯弯地,将下颌抵在桌面上轻轻的眨了眨眼,如万千星辰扫过:   “因而你一定要好好护着我,最好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看着我,唔……门定是不能出了,房间也恐怕,我这五弟的手段可极其凶残,保不准睡觉的时候便朝我胸口来了这么一剑,防不胜防呀。”   却看容七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深,抖颤的眼睛睫泄了她一丝丝心绪。许在做着什么艰苦的抉择。   可不曾想,当夜,容七便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推门,开门,进屋,铺地,一气呵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容七当真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呢,直到容七将厚厚一层的棉袄铺在地上,确保了其暖热温度后,方高高兴兴的躺了下来,嗟叹一声:   “啊……真暖和呀。”   抬头看了看床上以手撑地含笑望着她的人,容七也不见心虚,很认真地解释:   “我想了想,这恐怕是我唯一能保护你的法子了,你不介意罢?我睡觉可不打呼噜哟。”   他露出的半截手臂光洁柔滑,眸中笑意渐深,摇了摇头。   当然容七对于他竟然如此心安理得的睡床上而不与她交换位置的行为还是有些许不满的。   可第二日醒来,又诡异地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床,且最重要的是,床上可不止她一个人。   古人言,发乎情止乎礼,未订婚约的男子与女子同处一室本就犯大忌,现如今还共枕一席,当真可怕。   可容七心想自己从小到大打破的清规戒律也不少,按理说是不惧怕的,可现如今,却仍躁红了脸,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却还要故作镇定的同他道早,气势上首先不能输。   对上他眼中盈盈笑意,方明白,怪不得他昨夜如此狠心叫她睡地上了,原来早就吃准了她睡相难看,恐不敌寒寂,自己爬上床来。   这少年人真是可怕可怕,心思玩转得多,稍不注意就被绕了进去,真是可怕可怕……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睡相难看的呢?容七想了想,故决定还是不继续追究下去了。   由此容七便开始了自己就尽职尽责的护卫一职。   不曾想,第二日就被他人给逮了个满怀,这边方从容阿呆在房中探出来去厨房鬼鬼祟祟偷东西,那边已经被她二姐给逮个正着,二姐平时根本就不走这边,显然是为了特地抓她而来。   二姐就是二姐,聪明人,也不用用心解释多少,很快就将眼前情形摸了个清楚,清楚到容七还没解释自己与容阿呆这层关系时,二姐早已潇洒的挥挥衣袖,道:   “你以为你当真瞒得了我?我问你,在夏丘那一夜,你去了何处?”   容七嘿嘿笑了三声:“二姐当真英明神武,老三佩服,佩服。”   玩笑话后,便是说正事了,容宝金对他这种行为显然十分不屑:   “你当真以为这样便能护得了他?沈明钰若想杀他,易如反掌,岂是你相守便能受的住的,多事之秋,天下大乱,竟是坏事扎堆一起来,届时,便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容七无奈一笑:“不过妄自挣扎,徒劳无益罢了,也算寻个理由,在他离开之前光明正大地同他这么温存一小会儿。”   “老三……?” 容宝金笑出声来:“没想到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容老三,竟也能说出这般话来,也罢,也罢。”   容七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软磨硬破半响,这才求了她二姐将厨房中炖的那一锅小鸡半买半送交予了她。   可容七捧着鸡汤回房时,却闹了空。   窗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进来的人却着实让她意外:   “三小姐,小姐邀您屋中一聚。”   许是因着上次容七发怒之后留下的余威,这一次,司琴对着她,尚且算得上恭恭敬敬。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原本那间属于容七的屋子,路上鲜有交谈,容七为了给那丫头些颜色看看,一路板正身子,颇有些凛然傲骨的意味。   可在房门外数米处,眼前郎情妾意赏心悦目的情形,又将她挺直的背脊给压垮了一点点。   好嘛,是很大的一点点。   她大姐身子骨向来弱,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也不敢穿着单薄以防风寒,若是冬日,那便更加夸张,一层一层包裹着,丝毫不敢怠慢。可如今,容七都尚且穿了三层衣裳保着暖呢,眼前如丝美人却纱衣罗裙,巧笑嫣然。   司琴走上来,毕恭毕敬:   “小姐邀您前来,便是这么个意思,小姐说,您这么聪明,是不需要她多言的。”   容七心想,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在过往数十年间,容七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弄明白一件事,她向来都尊敬与喜爱的大姐,估摸着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不喜欢到,凡事便要走向自己的对立面。   前生她与玄凌惺惺相惜,互为友人,发乎情止乎礼,是以人人称赞。容七厚颜,情窦初开,用尽一切力气向玄凌走去,排除万难后才发现,原来一直挡在她前头的分明是她大姐呀。   向来都清冷淡欲的大姐开始频繁地同玄凌会面,邀其在青石台上观日月星辰,天地演变,不亦乐乎,某日醉酒,还极其不小心的将身子半倚靠在他怀中,轻声喃语,缱绻动人。   某日,两人之间不知说了什么,回来后,他大姐便冷静地将自己嫁了出去,对方是三皇子玄皖,素来钟情容家长女,良辰美景,佳偶天成。   是以,她大姐以这么个形式,让玄凌求之不得,惦记了她一辈子,容七坚信玄凌心中是有这么一块地方留给她大姐的,她自然插不进去。   而现在,她望着眼前哀怨婉转气质清淡的人,故觉得,此情此景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她懂,她自然懂得。   她大姐喜欢这间屋子,并非因着其他,却恰恰是,这间屋子的主子叫容七罢了。 第102章 杀了质子   容七不动声色地回了房, 等了有一会儿,他才回来了。   容七其实很平静,但心中却仍有丝丝愤愤不平,夜里督促着自己莫要睡着,免得又让他钻了空子,自己也丢了人。   虽闭着眼, 头脑却很清醒地度过了半夜, 这时,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一双手穿过她臂弯,她身子一轻,来人已经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上了床。   可让容七意外的是, 他却默默的下了床,而后有什么亲柔的东西落在她额上, 又一小会儿后, 他不放心似的, 又折回来帮她掖了掖被角, 这一次,容七总算下定了决心,倏地睁开眼, 伸长了手臂挽住他脖颈将他勾了下来,对上他一点也不惊讶的眼:   “我便想,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容七却恶狠狠地,盯着他, 虽然屋子里未燃灯,漆黑一片,她还是咳咳咳三声,十分严肃:   “我大姐身子柔弱,你可不能去接近她。”   说罢,又以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发出一声响亮的“啾”。   “行了——继续睡——”   下一刻,已然天翻地覆,她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环抱起,下一刻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他身上,而原本被他捧着脸居于上方的人,却彻彻底底地同他换了个位置,枕在床铺上。   然后她又把她放在了床上,偏着头同他四目相接,容七尚且处在蒙圈中,半响才反应过来,这算是彻彻底底地同他实现了一回,同床共枕。   哎,情爱这两个字呀。   大约也只剩下他凑过来同她唇齿交缠,十指相扣之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你吃味了,七七。”   容七想,吃味怎么了?实乃……实乃再正常不过了。   嗯,一定是这样。   这月二十,离着容长泽婚事不足五日,容家早已一片瑞气,处处可见喜庆之红色。因着新娘子身怀六甲,凤冠霞帔之尺寸便要更加难定些,号称城中第一裁缝的王婆先后来量了三次方定下尺寸。今日又来一次,是特地为挑选头饰而来。   王婆赞叹:这到底是大户人家娶亲,一个寻常小妾进门,却还比他户正室还要隆重,看来荣国公对这母子二人,当真是上了心啊。   被夸赞的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十分受用。   兰莺在账本上添了一下,方道:   “王婆,这可是最后一笔账?”   王婆赶紧回过神来,点点头。   兰莺也不再说什么,记好了帐便做了要离开的打算,随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莺姨。”   “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她回转过去,就看见一双含笑的眸子直盯盯地望着自己。   绿荷摇摇头,:“不过有些话,想同您说罢了,不过五日我便要正式嫁进来,届时还请莺姨您多多关照,你也知道的,我先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鬟,哪里能比得上您呢?在这持家之道上,还得同您好好切磋切磋。”   这还没进门呢,已经在打兰莺手上这颗金算盘的主意了。   “你若嫁进来了,你便是主,我便是客,总有一天这门手艺将交到你手里,我能做的,不过尽心辅佐你罢了,姐夫和这三个孩子有人照料,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这……莺姨此话也不无道理,您模样生的极为好看,这么些年却一直待字闺中,也是一大憾事。”   兰莺无奈一笑,:“可不是嘛,你若没什么事,我便走了,怀孕初期胎心不稳,凡事且多照料着。”   “莺姨说的极是,我身边虽有好几个丫鬟轮流照料着,可我母子二人人最需要的人却从来都不露面,您且说……哎罢了罢了,莺姨,我不打扰您了。”   兰莺皱了眉头,细思她这句话中的意思,容长泽对这对母子的宠爱全府皆知,她没必要撒谎,除非事情另有隐情……   兰莺无奈叹口气,顿觉周身俱疲,什么时候开始,呆在此处竟是如此难熬的一件事了?看来,她的确是该走了。   “查到了,沈明钰与容长泽确实在背地里有过交易,且容长泽趁着大婚之日请来的那些马戏团也着实有些问题,绝非寻常之辈。”   “沈明钰的确有异心不甘日渐强大的北鹤继续被大庆所压制,可他也极其聪明,懂得找到容长泽这个逆臣做伴,反观容长泽,怕也对我们有了戒心,纵使他此刻收手,圣上恐怕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同沈明钰联手,殊死一搏,就算败了,也还有北鹤做靠山,胜了,于双方都是皆大欢喜,阿玄,他们二人若要联合造反,就是在后日。”   玄凌突然道:“子云,你可知容长泽能得了我父皇开城半日默默引兵进来,乃是我的功劳。”   “阿玄?!何以……” 皇甫靖是不能理解的:“你怎么能不阻止,反而助他一臂之力呢?”   “不过是,各取所需,各要所得罢了。鱼与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   皇甫靖云中雾中,却不明白他这话中的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敢让兵公然进我京城,我便能出其不意,玩他的请君入瓮,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殊不知,大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皇甫靖顿了顿,又道:“可若是这样,你能想到的事情,那沈明钰就想不到吗?你如此公然放兵入城,他怕也不会如此粗心。”   “你当真以为沈明钰要的是造反二字?或许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另外一个,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讨要到地的选择。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届时便有两条路,一条,是大动干戈,另一条则化为玉帛,做些必要的牺牲罢了。”   “不费一兵一卒……阿玄!” 皇甫靖顿悟:“你的意思是……!杀了质子……”   玄凌浅浅一笑:“我说过的,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皇甫靖却骇然,久久不能平静。末了,他又问:   “你向来聪明,做事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可阿玄,我皇甫靖今日便只问你一个问题,事成之后,你对容家,将如何处置……”   “你要为它说情。” 陈述。   皇甫靖声音低了些:“我有求于人,也答应了别人,自然要做到,阿玄,皇甫靖这辈子未曾求过你什么,今日便诚恳地求你,容长泽罪该万死,可整个容家百余人口却是无辜还请你,善待生灵,莫要……”   纵使他未说完,玄凌亦是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成为挚友多年,眼下却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之于这个友人,皇甫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候他的决定了。   当前最重要的是后日容家那场大婚,届时,天色大变,风起云涌,也不知是喜是悲了。   而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临了。   这般举城欢庆,盛世空前的大婚在京城已经多年未遇见,人人都道平日里吝啬得要命的荣国公,到老了,方开了窍,故为自己办了个这么宏大的婚礼,也算一解夙愿,花对了地方。 第103章 婚事   这是一场宏大的婚事, 漫天的红灯笼从府门外十里处扑到了大门前,灼眼的红铺染了整条街,预示着这场婚事的万人瞩目。城中大半百姓皆入了府,荣国公大开朱门,欲与万千百姓普天同庆。   吉时到,花轿抬, 红嫁衣, 喜帕掩, 火盆过入门来, 执娇手,两心连,高堂在上, 儿女在下,喜气洋洋, 乐不思蜀。   座下宾有人欢喜有人愁, 也有人黑衣在内, 刀影婆娑, 瞅准时机,一跃而上。   变故几乎就在一瞬间,漫天的红中突生出一抹黑, 宾客之中闹作一团,只见数十人轰地站了起来,脱去身上外衣,一身黑, 一把刀,于光下闪耀,却只剩不断充斥的寒意。   那群人的速度极快,刀光剑影中,雪白的刀渐渐不再纯粹,它染了红,越见的红。但凡阻碍了他们道路的宾客无一幸免,惨叫一声,便就此倒地。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大堂前,那里很安宁,很平静,大红灯笼高高挂,龙凤秉烛点点燃。却不知一场噩梦袭来。   混乱中,数十家丁涌上来,将他们推到身后,容七只记得自己被什么大力给甩到了一边,其他人亦是如此,他们被逼到一个角落里,前面是誓死保卫他们的护卫。   原以为,在劫难逃,生死有命,容七紧紧的盯着那群人,然后发现其中一人同他爹鬼魅地对上了眼,他爹的眼神清朗,在这一片萧寂与混乱中尤为突出。   容七瞪大了眼,发现他爹将下巴一扬,指向了某个方向,容七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睁睁瞧着那些人开始朝那边蜂涌,他们的刀尚且还带着血,赤血,热腾腾地,可仍不满足,他们想要的,是更多一个人的血。   容七眼中再无其他,生出一股怪力,将其他人拦在身后,不要命的追了上去。   “阿玄!开始了!是杀质子!”   “跟上去。” 他望着随后跟上去的那抹瘦小的身影,不自觉凛了眉,可慢慢地,又舒展开来。   一切尚且还朝着他意料之中前行,纵使容七为了另外一个人狂奔的景象让他心烦,可这一切也戛然为止了。   这一切,都将画上句号,他也由得容七,为那人送上最后的缅怀。   他们终究还是赶到了,层层叠叠地将那一间外表上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屋子给包围着,容七被堵在身后,焦急欲一扒开来看,可眼前人墙太过厚重,她反而被挤下台阶,身后有一双手接住她:   “当心。”   是玄凌,容七红了眼:“我便知道的,你终究不会放过他,是你。”   “多日不见,倒学会了胡口乱说的毛病,皇家子弟反目本稀疏平常之事,归根究底,只是质子生错了地方,糊涂过了一世罢了。”   他这般轻轻地道,好似已然看见了自己的胜利。这时,亦传来了,砰的一声,门被撬开的声响。   容七绝望地闭上眼,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她甚至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攥在手心中,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下一秒,她即将迎来一片血腥,他腥甜的血会窜入她鼻尖,让她颤抖,让她体会人间炼狱之滋味,容七已经做好准备,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   可她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结局,反而是那群人层层散开,其中黑衣人的头目走出来,附在玄凌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却看后者脸色滕地一变,大力的拂了拂袖子朝前走去。   容七跟上去,玄凌背着光站在她眼前,说不出的可怕,她能明显感到玄凌此刻的愤怒,而后容七身子一偏,却看到了一张,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脸。   是沈明钰。   她邪懒着身子靠在桌边,桌面上放了一壶小酒,一碟花生,这般悠闲,准备着他人的大驾光临,见客已来,这位翩翩公子,北鹤大名鼎鼎的昭阳王沈明钰朝着面前众人笑了笑,那笑多么纯粹,纯粹到,只剩嘲讽。   “七皇子,千算万算,你终究算漏了这一环。”   玄凌脸色铁青,少见的将愤怒摆在了台面上,许久,才问道:   “你到底是谁?”   “你要找这些房子的主人?真是不巧,眼下他怕是早已光明正大的出了这城门,还是您亲自开的城门,这般缓慢的,悠闲的走出了您的所有预想之外。”   沈明钰哈哈大笑,将折扇给收了起来,又忽地展开,掩面一笑,媚眼如丝:   “我?我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他方又侧了侧身子,对着那颤抖不已的人道:   “容姑娘,别来无恙,我便说我们还会再见罢?我沈明钰向来说到做到,如何?你可喜欢我给你的这个惊喜?”   容七稳了稳心神,止住摇晃不已的身子,缓缓地问道:   “你方才说了……什么?”   眼前却只剩沈明钰越来越放大的笑脸。   “报————”   “报————”   连绵不绝的声响传来,如一道惊雷划过天空,在这一片死寂下,这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那是一位身着盔甲,神色匆匆的小兵,他是从容家大门而入的,一路急匆匆,虽然是为了追寻玄凌而来。   在场的人,是那群神色错愕的黑衣人,沈明钰 赴死赶来的容七,以及随后赶来的容宝金。当然,玄凌与皇甫靖也在。   那小兵再顾不得其他,匍匐在地,大声疾呼:   “七皇子,大事不好了!北鹤,北鹤攻进大庆来了!”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是攻入京城来了?” 玄凌顿了顿反问道。   这事情尚且还有转机,若那人带着兵攻入京城,不过是自己送死,请君入瓮,就算让他侥出逃半日,最后也逃不出他的手掌。   事态仍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不必如此惊慌。   可下一刻,小兵的话,又彻底打乱了他的设想:   “回七皇子!是从,是从东边以海路奇袭……现如今,现如今东疆临海几乎一大半的疆土都被他们占了去,皇上亦很焦灼,北鹤占地为营,公然与朝廷叫板,皇上,皇上特命我前来寻您——”   “好了,你不必说了。” 玄凌微眯着眼,神色不可知:   “告诉父皇,千万别心急,待我回宫再与他细细商量。”   小兵很快便走了,皇甫靖欲冲上来说什么却被玄凌给拦下,他手一挥,目露狠绝:   “把人给我抓起来,押回天牢,听从处置。”   “是。”   沈明钰笑的压弯了腰:“怎么,现在就不把我当哪鼎鼎大名昭阳王沈明钰了。”   玄凌再不看他一眼,周身笼罩着可俱的鬼魅之气,用力拂了拂袖子,大踏步走开。   容七低垂着头僵硬着身子站在一边,玄凌最后看他一眼,微微皱眉,亦不再说什么。   而他在这府上的最后一眼,是与大堂内容长泽遥远地四目相接。对方一如往昔谄媚模样,他却从来看不清这位看似酷爱阿谀奉承的荣国公心中所想。   他身边,是仍然佩戴着大红喜帕,一手轻抚孕妇的新妇人。   玄凌感官敏锐,直觉这个女人,怕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果不其然,容家这场婚事变成闹剧,变故场,待人们的关注重回这对新人身上时,却发现,又是一场巨变。   “将人带下去,关进柴房。” 容长泽脸上温柔神色不再,转而一副冷冰冰厌恶的模样。   一身红衣本该享受无限祝福的人,此刻却呀然睁大了眼,像是不明白何以容长泽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她杏目圆睁,身子微颤:   “老爷……?您——”   “带下去!”   可惜,她恐怕是再也享受不到那种眷顾了。来了好几个家丁将她拖下去,许是还照顾着她腹中胎儿,动作尚且算得上轻柔,直到被关进黑漆漆的柴房中,她仍然不明白,不理解,何以容长泽变得如此之快?   莫非事迹拜漏了,他们的阴谋被揭穿了?也许真是这样。怪不得这场婚事来的如此急,如此宏大,原来,这不仅是他们的一个计 ,却也是容长泽与容阿呆的一个计。   柴房的门缓缓合上,属于她的光明正被一点点吸走,只剩一片黑暗。   她握紧了拳头,却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总会有人来救她,她知道,她还有一条路可走…… 第104章 再见报喜山   宁王府, 皇甫靖与玄凌神色皆不算愉悦。   “阿玄,车马兵粮已经准备好,即日起,咱们便可一路往东,直至东海。可我至今没想明白,何以北鹤一个北方之国, 竟选择了以海路围攻, 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再而他们又是怎么将万千精兵运到大庆境内, 却未曾收到驻守东海的我军的怀疑?”   皇甫靖神色悠悠,说出了自己所有的顾虑。后者却始终板正着脸,不知在思考什么。   当日下午, 玄凌随同皇甫靖以及两千军马已经从京城出发赶往东海,在颠簸的马路上, 玄凌才道:   “你府上那位温如沁请现如今在何方。”   皇甫靖怔住:“阿玄……”   “经历了这么多事, 我便不信, 你尚未对他的身份存疑。”   “大约知晓一二。”   “若我没猜错的话, 温如沁兄妹并非什么山野孤儿,却是北鹤派来的细作,他们来大庆九年, 而质子呢?十一年,九年前设法来到大庆暗藏于皇甫家中,一是因着皇甫将军手中的兵权,二来, 也也方便接触王公贵族获取情报。”   “……” 皇甫靖默了半晌,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其实这些,他又何曾想不到呢?她自小鬼魅的行踪,绝世之武功,还有那时在夏丘夺命沟以徒手之力救了他们许多人的能力他早便知道了,他们兄妹二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只是当要面对时,仍生出了丝丝异样。   “若我没猜错的话,质子尚且还留在大庆国内,从京城到东海最早也要三天,他没有这么蠢,任由我们在这时间段内,堵截他,现如今在东海坐镇的,怕是江衡与温如沁,主子虽不在,这两人却实在小瞧不得。”   “你是说,他还在大庆之内?一是为了避过风头,二来,怕也是为了容七。”   却看玄凌收紧了手中缰绳,神色一凛,并不再说什么。   这几天的容府亦不太太平,原本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被搅乱,新娘子还被无情关入了柴房中,可谓沧海桑田巨变。   兰莺也忙得焦头烂额,计算的是那日婚宴之损失与事后的清理,亦无暇顾及其他,吉祥告诉她,容七已经三天未曾进食,他淡淡而无奈地答:   “老三自有老三的分寸,你莫管。”   容宝金却得了不少清闲,这日,他候在府门外,等着这三日来都为她送信的同一个人,对方在半刻钟后如约而至,容宝金接过他手中的信,递给他一两银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场交易便完成。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但愿她所做乃是对的。   “二姐,您在这里干什么?” 是容七,好奇地问道。   容宝金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往怀里一收,捏了捏她泛着些苍白的脸:   “莺姨叫你同她去算账,你怎地又偷起懒来了。”   容七瘪瘪嘴:“我身子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她三日未曾进食,只得了个乏,也算是最好的结局。绝食大抵是这位三妹唯一能对抗消极的方式,只是这一次,她倒多了些豁达,未曾终日闷在在房中不出来。   “怎么?在担心容阿呆?” 她向来一针见血。   空气颤了颤身子,淡淡地无奈:“无论他现在身在何处,总比在这所锁牢笼中。”   “哦?你便不气他恨他,明明已经计划好一切却仍做受害者,背叛了你,骗了你?” 容宝金循序渐进,又问。   这一次容七别过眼,望她一眼,深深的黑眼圈泛着憔悴。   大抵也是上了心,方落得如此下场。   容宝金回了房中,才拿出那封信来,每日一次,现在已经积累了三封,这些本该落到容七手中的信,却被她给拦了下来。   容宝金并非圣人,做的事有对有错,大抵也是凡人一个,凡事皆依靠着自己的思量而行。   眼下做的,也不过是她作为一个姐姐,能有的,对妹妹最大的保护。   可她却不知,刚走出大门的容七,已经被人从颈后一劈,顷刻间失去了意识,软软地他倒在地上。   ……   容七醒来时,已是夜深,幽香传入鼻尖,唤醒她所有感官,她睁开迷蒙的眼,感受着这股沁人心脾之味,是桃花香,若要在则寒冬季节仍能闻得此香,此处怕不是寻常之地。   容七而后惊恐地发现自己自己周身竟使不上一丁点力气,明明一身清白未曾有绳索束缚着,可纵使容七咬紧牙多么用力,却连一只手臂都抬不起来。   毫无疑问,她被人下药了,这使得她周身乏力。   意识到这一点,容七反而不再惊慌。第一,她被人绑走时乃是午时,可现在依然夜深,对方在可以尽情处置她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内并未刁难她,说明此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第二,她是被人下了动不了身子的药,而不是粗暴地以绳索捆之,这更加论证了这一点。   她虽想不起自己最近究竟得罪了谁,眼下也只得随遇而安。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为首的乃是一把充满了沧桑与年纪的略带些风霜的嗓子,道:   “怕是已经醒了,进去看看吧。”   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容七隐约觉得耳熟,再一看,窗外有点点盛开的桃花,那是一颗巨大的桃花树。   她幡然顿悟,终于明白那个老者是谁了,她是那个曾经与她有过短暂一面的喜婆,而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报喜山。   这时又有一人声传来,淡淡地,容七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因着光是听着他那容七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已经让她头脑空洞,再不复一片清明了。   报喜山...他竟然将她掳到了这个地方。容七怔怔地望着那颗随风摇曳的桃花树,树大根深,可宽广的枝条却迎风而摇摆,上面挂有许多鸳鸯袋,曾经何时,她也曾如此虔诚的守在这颗树下,将自己的姻缘写上。   有人轻轻推开门,她却不看他,望着那棵树,思绪渐渐飘远。   来人走到他身边,他的气味在离床铺数米处已经准确无误地传入容七鼻尖,一如往昔般清爽好闻,就着窗外桃花香,交相辉映,只让人迷醉。   “七七。” 他的声音哑哑的,容七能感觉到他坐在床边,欲伸出手来抚抚她,却换来她倔强地一转头,容七倔强地别过头,不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就是床戏了……T_T最近忙成一条狗,基本隔日更了,也要写到结局了。好不舍得,嘤嘤嘤。   我写的床戏绝对很清水……但要是这都被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小天使们要快点看哦~不然要被锁了。 第105章 大结局(上)   他手停在空中一小会儿, 随后无奈一笑:“我便知道,你该是多记恨我。”   容七的心思却越飘越远,明亮的月光将那颗树染地透亮,一个,两个,三个, 有多少人曾不顾一切地, 将自己的鸳鸯袋挂在这上面呢?为的不过是终得一双人的夙愿。   屋子突然一暗, 原是那明亮的烛光已然熄灭, 屋子里黑漆漆,容七却被自窗外涌进来的月光给照射地眯了眼,她的脸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容七终究别过脸去,瞧见他又走过来, 身形颀长, 这般站在床边, 如一尊大佛, 一棵大树,足以遮挡容七眼前的世界。   容七看着他,可她却什么都看不清, 背着光站在那里的人将神色很好地掩藏在了夜色中。可他却能看清容七的一切,包括容七死气沉沉的眸子,包括她低垂着眼眸欲再次偏转过头的动作。   “我必须要骗过你,才能骗过所有人。我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 七七,我没得选择。” 他的声音很冷清,包括那慢慢抬起的,泛着寒意的手。   “记恨也好,抱怨也好,有得必有失,短暂的愤懑终究会被时间所填平,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也好。”   他贴着她的耳郭,不知何时已然倾下身子,覆在她身上,容七因着他忽然的凑近敏感的脖颈抖了抖,而后感觉有什么湿滑的东西一扫而过,他轻轻舔了舔她的脖颈:   “七七,你终究是我的。”   修长而泛着凉意的双手轻佻,将衣袋挑落,散落在两边,露出洁白的中衣,他略微撑起了身子未免将她压疼,从秀气的眉到小巧的鼻尖皆泛着点点桃红,最终,覆上那始终紧抿着的倔强的唇,洁白的贝齿紧咬,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东西。   他的耐心显然超前,一点点的,以唇舌轻轻浅浅地撬着,忽轻忽重,或以薄唇碾压,勾咬,或长舌探入席扫,逼得她张嘴,她的城墙如遭蚂蚁啃食般正在慢慢地崩塌,那手不知何时探到她腰间轻柔的一捏,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她全面失守。   之后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他再无任何顾虑地,带了不管不顾地,热切而温柔地啃食着她,勾了她软舌共舞,唇齿的交缠,带来男女之间最为纯粹的欢愉与情爱。   容七始终隐忍着,眼神倔强。直到,自己的中衣被一点点的剥开,敞开的娇嫩肌肤触到寒意开始微微颤栗,浅粉色的肚兜开始揭开面纱。   容七终究无法再无动于衷下去了,开始浅浅地挣扎起来,她惊喜的发现药效有所减缓,至少她的挣扎开始起效:   “唔——” 她正欲说些什么,可下一刻,却已经被他极快地堵住双唇,容七只得呜呜呜地,继续反抗着。他离开了她的唇,转而用手掩在她面上。   “原谅我——” 他突然停下一切动作,光裸双腿接触到清凉月光,珍珍寒意袭来,容七不自抑地抖了抖,下一刻,双腿被高高抬起。   他突然开始笑了起来,浅浅地,抿着唇,如此乖巧模样,少年眉眼如画,一如过往数年,唯一变得,便是经着这么些年,眸中越发满涨的情意。   容七看着他,忽地鼻头一酸,她立即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可有感觉到他身子往前重重一倾,陌生的触感让容七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大惊失色,皱紧了眉头在他身下呜呜呜地妄自反抗着。   他的笑也变了,带了些不顾一切的,不管不顾的决心,忽略掉容七剧烈挣扎着欲说什么的模样。   下一刻,随着他猛地覆上来稳住她脖颈的动作,容七自喉间发出一声绵长的呜咽,他的手拿开,容七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他开始动了起来,容七气急,拿起他的手不客气地下了嘴,入口一股血腥味,总算是平复了她些许小小的愤懑。   之后,便是一场注定无法太平的战争,容七如同风雨中无处安放的小舟,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可每当她要倾覆,这时有总会有一双手强而有力地将她扶稳,给她心安。   在失去意识混混沌沌前,容七想,这真是个“别具一格”深夜啊。   再看这边的容宝金,她望着那三封信思索许久,终还是起了身,欲往容七房中一探究竟,可容七房中空无一人,许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让他心有怀疑,正欲唤来吉祥细细问,吉祥没等到却等来达礼慌忙火急的赶过来,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正在大厅审问那新过门的小妾呢!”   待到容宝金赶过来时,事情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他爹怒目圆睁,少见的置了气:   “你以为老夫喝醉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当真以为那腹中不知从哪儿来的野胎也能入得了我容家?若不是为了陪你演这场戏,各取所需,你还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成。”   怪不得莺姨总说他爹模样虽生得俊俏,但久而久之便鲜少有女子欢喜他,便是太过于耿直,哪有这样骂女子的?   容宝金虽觉得这丫鬟可恶,但听着他爹这样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也觉得有些不妥,果然,底下的人面色都白了,用指尖掐着手心咬紧了牙,狠狠抬起头来剜他一眼。   容长泽气也发过了,最后也只是摆摆手,颇有些烦闷的道:   “拿下去吧,先关着,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处置。”   随后便有几人将其拖下去,大厅中又恢复了寂静,也总有几人还没从这场变故中走出来,遥想三日前,这家伙还是府上受人瞩目,母凭子贵的新容家主子呢,现在却被彻底打入冷宫,主子的脸色也说变就变。   北鹤与大庆的战争也打燃,且北鹤还占了绝对的主导位置。都说世事无常难辨,那谁能想到这些事情不过是在这短短两日间,就发生了如此苍天巨变呢?   而他容家,今后也将走向如何?   “姐夫。” 待到人流散去,兰莺才走过来:“我大哥近日来也在催这我将子越给带回去,我虽不知他为何如此急,但也无可厚非,出发的日子照常,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她说完这些便要走开,容长泽却又拦住她:“唉唉,兰莺——”   “怎么?还有事?”   “你送兰子越回家后,可还会回来。”   兰莺匆匆瞥他一眼,一股异样窜上心头。现如今府上又恢复安宁,婚事也成做了罢,若要让他同以往一样,也并非不可……可没等到她回答,又听容长泽板正这脸道: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替你说吧,你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当然原因,我也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只是你长期呆在容家,总不方面,大好年华耗着,我容长泽也赔不起,回去吧,回到晋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依照兰家在晋江的实力,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夫婿。”   他这一番话让兰莺的脸色又青又白,她万万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容长泽竟给了她这样一个回答,她险些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最后,她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将苦楚全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欠了欠身,道:   “事到如今,你也终于有个姐夫的样子了,这般正经,姐姐在天上也看得很开心。”   待她走后,容宝金凑上来,若无其事地同他爹站在一起:“你是怕容家命运未定,莺姨呆在这里只怕会受了牵连吧。”   他别过头来,背着手,笑嘻嘻的看着她:   “哦哟,我们家老二是越发有主见了。”   容宝金不轻不重的这么看他一眼:   “爹,恕我直言,莺姨对你的心意,你怕是也知晓一二,若依照您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因为府上少了个算账的伙计,而耽搁人家大好青春多年,莺姨这个时候都想着与您同甘同甘苦共患难,我看您也并非无意 。”   容长泽哈哈一笑:“宝金啊,这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就说得通?人总有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奇怪事情的时候,你爹我活了这么多年,你娘死后,便浑浑噩噩的不知做了些什么,想收手时却早已收不住,唯一所愿,是尽量护着你们安全,哪能还随便拖个人陪我一起死呢?”   她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   夜已深,窗外明月高悬,简朴素净的屋中,旖旎之气挡不住。   容七觉得自己再装下去估计是要气绝身亡了,因而伸出早已疲惫不堪的手指,戳了戳埋首在自己颈间呼吸日渐平缓的人。   “你给我起来!” 容七想尽量说的有气势些,可发出的声音却嘶哑无比。   “不行。” 他发出浓重的鼻音来,容七竟还听出了一丝委屈,当下怒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呀?!她这个浑身僵硬,全身发软,手指尖都透着疼痛的人都还没说什么呢!   没办法,到底是个天生会耍赖的主儿,容七只好委屈自己,抬起酸胀的手臂将他的脸抬起来,对方其实眼神清明,刚才许是不敢面对激情后的她而已。   她怕什么?她自己责备他,恨他,愈发的不待见他?容七想,这一切都是你丫活该的呀!   可是未免事态更加恶化,容七还是咽下了这口气,真挚地诚恳地,捧着他的脸,指腹轻抚他眉间,柔声道:   “虽然我现在恨不得那你乱刀杀死,刮成一片喂鱼,我还是要告诉你,阿呆啊,虽然你一路瞒着我,害我不断的为你担心,自己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恭喜你。”   她扯出一丝疲惫后的笑,心想自己真是大爱无疆啊:   “恭喜你,终于逃脱了这个困扰你十年的牢笼,恭喜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恭喜你,阿呆,还有很多很多要恭喜的地方,我便也不再说了。不过——”   容七皱眉,腰疼的很,幸好下一秒已经有人很识趣地为他揉起了腰,力道揉捏得度,缓和了容七一点点的眉。   “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这样说就会放弃你对我做过的这些个糟心事!你等着,日后我一定一件一件的向你偿还回来。只不过,就怕没有这个时间……唔”   被突然堵住的唇伴着浓烈的香,温柔而隽永,好似大浪淘沙过后的轻柔片刻,就连容七也不自觉缓缓抬起了手臂,回应着他。   “愿意同我一起去北鹤吗?” 他轻咬她耳垂,声音嘶哑。   “舍弃你的家人,舍弃你的友人,舍弃你十数年来呆着的这个地方,同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七七,你愿意吗?”   “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哟﹋o﹋ 第106章 大结局 (终)   “……” 他来不及收回的错愕的眉眼显示了他的惊讶, 比预想的更快的,亦或完全相反的结局呈现在眼前,甚至是他也难以一时心平气和的接受。   心中波涌澎湃,面上亦有些波动。   容七心疼他这副万事万物都往肚子里咽的隐忍,抚干他额间的汗,同他轻声细语:   “自然是愿意的, 你在过往十年间过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我在前八年忽视你, 不懂你心中感受, 现如今便一一偿还给你, 品你之填,尝你之苦,有何不可?   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啊, 至少一年只有一次吧,咱们得回来见见二姐呀, 我爹呀, 莺姨!还有我府上那几个呱噪的丫鬟!嗯……人还是蛮多的。”   她这边扳着指头细细数, 心上人却突然软了下来, 懒洋洋的靠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埋在他颈间的那颗头是如此的用力,也能感觉到颈间有淡淡的湿润, 容七的心都要化了,忙拍拍他的头,哄小孩似的:   “好啦好啦,这样可好, 我不止还你八年,还你十八年,二十八年,直到你老的走不动了,不再向我讨债了,我可就轻松了。你说这样可好?”   这一次,他却突然抬起头了,很是正经的道:   “你只要好好陪在我身边就行了。”   然后又埋下去,亲她耳侧碎发:“其他就算了,我心疼。”   容七想,我心里这叫一个灌了蜜似的甜呀。   容七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旁一空,有人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出了屋,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懒得睁开眼,因为她太疲惫了。   不多时,人又回来了。   淡淡的烛光燃起,灯影婆娑,隐约还传来悉悉簌簌拆东西的声音。   少年的背影瘦弱但宽厚,颀长的身子即使坐着,也是很修长的。他在研磨,手握一支小狼毫,旁边放有一红彤彤的袋子,隐约能瞧见里头雪白的纸。   “我早就好奇你这里头究竟写的是谁了。” 他头也不回,却能准确的捕捉到床上早已醒来的容七。   既然装睡不成,她索性起了身子,颤颤巍巍地朝他走去,坐在桌边舒服的长叹一声。放在桌上的是她曾经挂在桃花树上的鸳鸯袋,里头写着她此生最爱的心上人,容七都没想到做什么特别的标记,他又是如何准确的找到了这个呢?   所以说这小孩呀,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暗地里存了那么多心思。该防,该防!   “你若好奇,打开看看便是。”   他看她一眼,照办。   然后,两人看着那一张雪白的,未曾染上任何墨迹的纸面面相觑,他神色无常,却眸有波澜,容七很是无辜的摊摊手:   “当时我便什么都没写,会这样很正常嘛。”   他倒也信服了,不再说什么,只是执起小狼毫,便要动笔,容七凑热闹,窝在他怀中,他执起她的手,两人共同握着笔,一下一下的,站在曾经空白的纸上留下他久未被人提及的名字。   “沈——”   容七看他一眼,瞧见他眼中的怀疑为自己辩解一下:“咦,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记得的,你的名字。”   “律——”   “真——”   沈律真,是他的名字。   他从不知道,即使是这样被她一字一句地念自己的名字,也能内心欢愉至此。   他的人生向来冷静,隐忍,数十年的的冷漠使得他早已洞察人心,千变万化,机关算尽,这样的人,是最忌这般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情感的,可惜,他终还是落下了这么一个把柄,且还愿意被她这样揪着把柄,哪怕是一辈子呢。   眼下也只能附在她耳边,用尽这一生再不会出现的情,化作一句诺言,一生的承诺:   “后日报喜山下,七七,我等着你。”   ……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皇甫靖拍桌而起,异常兴奋:   “高,真是高招!想不到这傻子竟还有这样的头脑,原来这么些天北鹤的兵都藏在了兰家盐库里,他们借由捞盐的船顺利入境,又依靠兰家的声望免受他人排查,蛰伏多日,养兵多时,只等着,膛螂捕蝉黄雀在后,使了这么一出空城计!让我们混淆了方向…谁能想到,他们竟会从海路切入呢?”   “只是——” 皇甫靖又问:“他又是如何与兰家有联系的?就算如此,依照兰家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做如此危险之事?除非他有了什么把柄在他身上。”   然后他听见玄凌冷静的道:“原来是地契。”   “地契?什么地契,?对了,阿玄,他们提出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   万幸,北鹤虽占领了东边沿海重地,但这些地对于处于中原腹地陆地区的北鹤来说作用并不大,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占地为营好好的同大庆讲讲条件。   而条件有三:   一,大庆不仅要归还之前抢占北鹤的万顷土地,且作为赔偿,还得再隔五千亩良田赠与北鹤。   二,大庆需与北鹤签订一份长达百年的,休战条约,无论任何条件下,皆不可更改。”   三,大庆不得以包庇罪犯之名血洗荣国公府容家,生生世世保其太平。   “同意,自然是同意。”   “阿玄?”   挚友如此爽快的回答让皇甫靖有些疑惑,按理说,被人如此威胁 阿玄该是十分气愤才是,何以现在……   “子云,我早同你说了,哪能好事都让他占了,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   可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讳莫如深的话,让皇甫靖猜不透。   大庆与北鹤签订和平协议之后三日,北鹤的兵也从海边撤得干干净净,皇甫靖与玄凌也回到了京城。   “玄凌,我要同你做个交易,沈律真登帝你是阻止不了的,何必在这上面大耗功夫?我同你做个交易,而你,也可以得到你的容七。”   那日,容清漆这样同他说了。玄凌其实是不太屑于同她做这般交易,他性本傲,骨子里透着清冷,是不屑于耍这些手段,可眼下,越来越多的不确定因素让他明白,他终究是要为了得到些东西,不择手段了。   “莺姨,一路小心。” 嘱咐虽已说了千万遍可在临行时还是忍不住再说一句,对于莺姨的离开容七是不舍的,可他也知道,这该是对莺姨最好的结局。   兰子越也被人安置在了马车上,他的精气神已经好了许多,说的话也多了,相信不假时日,定能恢复如初,只是那双手双脚,却怕要再吃些苦头。   容宝金将一切都打理好后,才郑重其事地同她到了别:   “路上保重,莺姨,车上有足够支撑你们几人一路的干粮,尽量走大路,莫要为图方便走小路。”   兰莺哪里不伤心呢?只是眼下唯一能留给她们姐妹二人的只有宽厚的笑容:   “行了行了,难道你们还怕莺姨在路上吃了苦头不成?时日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宝金,你也老大不小了,若遇上个好人家就嫁了吧,还有七七,你呀,从小就是调皮,记得日后可不能如此顽皮了啊! ”   做长辈的,每一句句思念,都寄托在这一句句的指责与担忧中。   也罢,也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终究是要离开了,只是不知,这姐妹几人未来将是如何?而自己,兰莺想,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无从得知。   马场渐渐驶远,兰莺终究还是离开了,带走了自己十年的回忆,十年的痴守,可到头来,终回到了原地不曾改变半分。   细细想来,这便是个天意二字吧。   容宝金与容七送走她后便一前一后回到了府中,适逢她爹欲将前些日子那送上来的‘娇妻’之事好好处理一番,故未回访,反而是留在了大堂中,近看这一场笑话事。   可,他们预料的事情却没有发生,负责拿人的家丁神色匆匆:   “老爷!不好了!不知是谁偷走了柴房钥匙,竟将,竟将那小丫鬟给放走了!”   在场人皆面色一变,容长泽震怒:   “好好的钥匙怎么会被人偷走?!找到罪魁祸首没有!”   大堂内寂静无声,这时候,没有确切的答案谁敢站出来做这个顶风羊呢?   “是我。”半响,只听一声清脆莺啼传来,自人群中走出一婀娜身影,待看见那是谁后,容长泽的脸色更难看了:   “清漆....你何以?”   “爹” 不等他说完,容清漆却浅浅一笑,娇柔之美越深,只是她口中的话,却着实让在场所有人皆心口一震。容清漆道:   “您可知我为何要放了这个丫鬟?因为她的主子是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诱惑您而来,包括我教她的,娘亲在世时所画的妆容,包括那一夜..只可惜,我还是低估了您对娘亲的爱意,此计不成,我自然还有一计,您可知,我为什么要放了她?她现在,又要去哪里?”   “清漆!” 容长泽身子微颤,叫了停:“行了,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您难道不好奇这么一个危险的人若得了自由,将会作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吗?您便不担心....你想想,她究竟会对谁出手呢?”   她笑,却宛如世间最为歹毒的恶魔,如一朵食人花,芳香四溢,却无比危险。除却她,在场的三人皆面色大变,容宝金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已经要冲出门的容七,容长泽也面色刷白的一退再退,跌坐在椅子上。   “放开我!我要去救莺姨!我要去救莺姨!”,容七如同一只失控的猛兽,她知道的,那个丫鬟心思的毒辣,她的狠毒。   容宝金废尽全力,方拦住她:“老三!冷静些,就算你此刻追去也于事无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冷静些,莺姨她,莺姨她一定会没事的。”   “宝金说的对。” 容长泽也稳了稳心神,将府上所有家丁找来:   “给我沿着莺姨会晋江的路径找!尽快找到他们,确保她的安全!”   那群人散了出去,可容七仍然激动不已,她的身子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哀嚎着,无声地抗议着,容宝金未免她乱来下了狠心将她手脚缚住,而她,只是不得不镇定地候在大堂内,心神不宁地候着那些人返来。   她抽空看一眼容长泽,后者的状态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而容清漆,继续低垂着头,在一旁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群人终究带着消息回来了,容七恍恍惚惚地,看着那群人跪倒在他爹面前,个个神色惶恐,有人站起来说了什么,容七想,为何她什么都听不见?为何她爹会兵败如山倒般重重跌倒在地,为何,为何她二姐背对着她偷偷拭泪,为何,为何大家脸上神情皆如此悲痛...   这定是一场梦吧,容七想,因着她经常做噩梦,眼下亦是这样。   直到,她二姐眼圈红红地走过来,欲为她松绑,而后告诉她:   “走吧,老三,去见,去见莺姨最后一面。”   容七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如同世间最为凶猛的野兽,她开始大力的挣扎,力气之大将容宝金给弹开,容七的手脚仍被束缚着,容宝金还未替她解开。   “老三!”   容七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官,她杀红了眼,她的愤怒冲天,她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一个人。   她要杀了她!   容七如同一只脱缰的马,众人拉不住她,就连她自己也拉不住自己,她的速度极快,朝着角度扑去,她扑到了她身上,听见她因着这般猝不及防的变故而发出的病弱的呻、吟,容七越见疯狂,手脚不能动,她便用嘴,狠狠地咬住她的手臂,她的脖颈,在她的一片惨叫中,越发用力!用力!   “容清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厉鬼,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心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一定要杀了杀,一定要。   直至,她被迫的失去了意识。   地上的人在笑,浅浅的,诡异地,她的身上,脸上满是咬痕,可她仍由衷地笑了出来。   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眼前。   “清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爹...爹,” 她笑得极开心:“女儿想要的,不过希望逃离这个家,这个污浊的地方,罢了。”   “你便如此不想当我容家的女儿,甚至到,间接害死亲手将你养大的莺姨...”   “女儿,女儿只是想要自由,想要最好的,最好的。”   她又笑,咯咯咯地,面容姣好,透着阴森森的残暴。   容长泽在这一刻幡然醒悟,他的无奈足以压垮他挺直的背脊,他抚抚衣袖,一瞬间苍老了十余岁。   “来人,将大小姐赶出家门,从此,从此她再不是我容家人。”   一令下,一回首,父女情,姐妹情,从此云烟散,终得各相安。   黄粱美梦,到头来,届时一场空,谁又笑,谁又哭。   大结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却再无下句。   时年三月初六,大庆朝发生一起震惊全城的婚事。系为当朝荣国公容长泽与,与晋江前著名盐商兰家幼女兰莺之喜。众人拍手称好,赞叹这桩得来不易的好姻缘。   有人却说,好什么好?一场办给死人的婚事,有什么好的?自古多奇事,可如今啊,哪里听说过一个好端端的活人和一个死人成亲的?当真,触霉头!触霉头!   然这注定是一场好坏参半的婚事,无论好也好,坏也罢,终究为外人道也,主角们具体如何,那是你我这些外人足以谈论的?   只知,从此容家牌位上又多了一位,上著:   爱妻兰莺,卒于永申二十一年三月初三,永念。   父母之丧,子女皆守孝三年。   容家二女容宝金,三女容七,长跪与寿堂前,久久未起。翌日,荣国府上下接下圣谕,贬容家老小为庶民,收其豪宅没其土地,此生不得入仕。   又一年,新帝玄凌即位,号永安,同年八月,新帝召容家幼女容七入宫,软禁于深宫深处。   报喜山下,已是三月的天气溢满暖阳,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一人一车停靠于此,享娇莺之浅啼,品山涧之清风。   有一身披斗篷的少女迎来,那依靠在马车上的年轻人问道:   “敢问姑娘是谁,又因何路过这报喜山?”   那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隐于斗篷下的娇美脸庞,她灿然一笑,世间因此失色:   “我乃荣国公府上幼女容七。”   年轻人状似惊喜:“太好了!主子早已恭迎您许久,主子今日突发急事不能前来,特命小的在此守护,容小姐!您可终于来了。”   佳人巧笑倩兮,不发一言登上马车,他赶紧爬上马,拉紧缰绳。   马车徐徐前行,却听车内一声一声,绵长而艾弱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一路繁花相送,鸟语花香,路,还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米娜桑(??︶`?),剧情到这里就完结了,长达四个月的征程就此结束,另外还有三篇番外。   剧情到最后其实节奏很快,小天使们也说了不知不觉就完结了,也是因为我之前写的太拖了啊,哎,现在后期就写的很紧凑了,剧情是一早就想好的,希望大家喜欢。   剧情到这里不算皆大欢喜,不知道大家看明白没有?但是莫慌~还有番外啦∩_∩   感谢所有给本文投过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你们就没有阿呆与七七的故事 .。万分感谢~   PS: 新文《暴君洗白手册》下周开文,求大家可怜可怜预收一下 (可怜脸,嘤嘤嘤) 望多多支持!么么哒,诸君爱你们。 第107章 (番外一)容七,阿呆。   三年后   “皇上!” 沉静悠然的书房外, 是一声略显急躁的问候。   他口中的皇上将手中狼毫一放,合了合头:“进来吧。” 待到他进来后,方苛责一句:   “我早已同你说过无数遍,遇事当镇定。”   承德连连称是,但也苦了一张脸:   “皇上,使臣已经来了, 说是稍稍加快了行程, 竟提前三日便到了, 奴才也没想那萝汐公主竟是个如此胆大不拘小格之人, 竟,竟还亲自闯到了思微院来,说, 说要看看自己未来夫婿长什么模样。”   他瞧见主子脸上浮出淡淡的笑,一边观察着他脸上神情, 一边道:   “怎么说也是个公主, 何以连这些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况且, 她能不能同皇上...还不一定呢。”   再而说了, 若不是皇上自两年前正式继位之后忙于政务未曾迎妃纳后,这大庆朝国母的位置怎么会落到这外邦国家的一个小公主上头?   虽国与国之间自然不用能简单的儿女情长来概括,可承德私以为, 皇上如此优秀,自然是值得更好的,这位横冲直撞的萝汐公主哪里配得上主子呢?包括那位被主子软禁在宫中三年的人,主子如此优秀, 何以身边出现的女子,都是这般不让人省心的呢?   “公主现如今到了哪里了?”   承德道:“回皇上,现在估摸着也快到院子外头了,那些人拦都拦不住。”   说罢,已经听到外头声声吵闹的声音:   “皇上啊?不是说他平日若无事便朝往这边来嘛。”   声音清脆如莺啼,大抵也是个美人儿,可惜这脾气却让人不敢恭维。   新帝又执起笔,不慌不忙地书写着,道:“别让人闯进来。”   承德诺。   那位精力充沛的萝汐公主仍吵吵闹闹,但也未曾踏入那件房门紧闭的屋子。   屋里的人修身养性未受干扰,直到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硬物碎一地的声响,以及一身惊呼与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停笔,眉头不自觉地一凛,承德到底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眼便能瞧出来,于是赶紧迎上去十分不情愿地开了门。   一看见院子里平白无故出现的一人,承德失落地想,果然是她呢,能让主子立马有所反应。   容七同三年前比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始终还是那副貌不惊人的模样,也不知哪里来的魔力!倒是性子变了不少,乖张倒是继续乖张,可是学会了在那上面覆上一层名为适可而止的外衣,没那么疯了,终日笑眼眯眯的,但却让人猜不透心思了。   比如现在把,容七手指一挥眉头一皱,指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青瓷:   “这可如何是好?这青瓷瓶可是先帝即位时尤为钟爱的。。。”   面容娇俏的萝汐公主也被唬住了:“这东西这么名贵?”   容七苦着一张脸;“可不是嘛,我见您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主儿,可这..要怎么赔?”   美人儿听罢也苦了一张脸,托着腮有些不悦。   幸得,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未来夫婿开口了:“这位可是北鹤萝汐公主?”   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旁的容七脸上带着淡笑,寻了个时机默默退了场。   等到约莫夜里,她心心念念的新帝总算是来了。   玄凌见着她也并不吃惊,容七先开口:   “不知容七前些日子提的事情皇上可考虑的怎么样了。”   玄凌顿了顿,却答非所问:“今日你手里拿的那些个瓶瓶罐罐,也是为了到时候一用?”   容七不予置否。   再过三日便是莺姨忌日,容七被迫入宫三年,唯独在这一天算是可以出宫一次,得一回自由,只可惜,是随时跟着侍卫的自由。   玄凌也不再为难她,就着容七给出的时间应了好,容七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便要退下,临行前挑了挑眉一笑:   “容七觉得,这位萝汐公主虽有些乖张,但也活波可爱,配皇上该是很合适了。”   当真肺腑之言也。   夜深月光投照而下,映不出他脸上神色婆娑。   容七听见他说:   “哦?可朕倒觉得你比她好上千遍万遍,你可愿意做朕的皇后?”   容七笑了笑,也算是回答,她信步朝前走,方道:   “玄凌,三年了,你该是明白的。”   高傲自持的高岭之花自然是明白的,容七也很相信这人聪敏敏锐的程度,可到了出宫这天。容七还是忍不住朝着天空默默骂了一句。   整整比昨年多出二倍之于的侍卫让容七不由得发笑,狠狠咒骂了那人一句后倒也相安无事地上香,井井有条。   新坟尚新,却已经长出三米高的草来,几壶酒,几只鸡,先于她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容七看着眼前这坟,虽已过三年,可也免不去心中波澜。三年三年又三年,伤痕却一直都在。   一切毕,便该启程了,容七一路都很乖巧,她跟在那群侍卫后头,尽量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她三年间如死灰般沉寂的心跳在这一刻焕然新生,她在等。   约莫走了数米,突然有一个侍卫笔直地倒下了,再然后一个接着一下,短短数秒钟内,便只剩容七一人站立在他们中间。   她的心跳如鼓,异常兴奋。   树林中走出一人,娇俏可爱,此刻却多了份稳重,问她:   “你真的是容七?”   容七低叹一声:“公主若不相信,又怎么会帮我的忙呢?”   萝汐公主低垂下头:“我不是帮你的忙,是帮四哥哥的忙罢了,四哥哥的梦里素来有容七,萝汐也不过成人之美罢了。”   容七的心一抖,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东西:   “这一块是承德给我的,可随意出城的令牌,这一块是可随意通行于北鹤的玉佩,你若给他们看了,没人敢拦你。”   容七真诚地道:“多谢。”   萝汐在她身后道:   “其实我知道的,大庆的皇上待你也不薄,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如此辜负他的好意,但,但他是真的心悦于你....”   容七淡淡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新坟:“若我说,正是这位新皇害死了我至亲之人呢。”   萝汐顿了顿:“是我多言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缘分之事素来不可强求,哎,可话说回来,我四哥哥同你大庆皇帝比起来可一点都不差!”   容七的回应算的上若有似无:“我知道的。”   而她终究要随他而去了。   萝汐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莫名地带了坚定的背影,不由得又唏嘘一身。   萝汐回到宫里时,心中总隐隐有不安。在临近殿外,已经瞧见一人背着手站于月光之下,颀长优雅,却带着一点孤寂。   萝汐走过去:   “你早就知道了?”   毕竟,她在他的宫殿里为非作歹,这位素来敏锐的皇帝怎会不知道呢?   萝汐又凑上去了些:“这样让她走了,你便不后悔?”   见没有回应,她微微皱眉:“若是我,定是舍不得了,可是缘分也强求不得,你需要她,四哥哥也需要她,容七自己做了选择,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新帝过了许久,方回应了她一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你叫萝汐是吧?”   萝汐想,这人说不定也是个怪人呢。   容七孤身一人从大庆走到北鹤,大约花了七日的时间,路上走走停停,她像是故意似的,同心中的急切相比,她的行程却很镇定,一路竟还四处游逛。   可容七望着眼前巍峨的城墙,阳光照得她眼睛也睁不开,她终究还是到了啊。   因着萝汐给她的玉佩,从进城甚至是进宫的过程竟是通顺的可怕。   容七心有怪异,直到发现陆陆续续地有许多人同她一样入了这深宫后方觉有异,问了一下,方知原来今晚这兮鹤宫里有一场国宴,群臣百官皆受邀,怪不得她能如此轻易地进入了。   话虽如此,容七因着七日来的赶路,外表上看着总没有那么光鲜亮丽就是了,尤其同身边各类王公贵族比起来,更是突出。   幸而,容七生来脸皮极厚,也若无其事地入了座,坐地较为偏远,若不仔细看,该是发现不了她。   夜渐深,国宴也开始了,原来今日所谓的国宴,乃是即位将满一年的新帝之生辰,百官自然全力以赴,尽心尽力地讨好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皇帝了。   什么月亮般大小的夜明珠啦,千年灵芝啦,各般珍奇,绕的容七眼花缭乱。   容七握紧手中的布袋,越发觉得自己这贺礼是太不入眼了,生辰贺礼是在路上精心挑选的,并不贵重。   晚宴开始,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也终于来了。   容七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么一步步踏入席间,明黄的黄袍在夜里仍发着光似得,晃得她眼睛疼。   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少年神情淡漠,却带着睥睨全场的气势,抬手间,凛然之气不可犯。可他的眼中却又一丝不耐,一丝漠不关心,容七的心瞬间揪在一起,只因窥见了他心里的想法。   在那之后,便是笙歌燕舞,丝竹悦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皇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百官朝他敬酒,便一概受之,为他斟酒的丫鬟会趁机痴迷地望着他的侧脸发神,容七也由得自己躲在角落里贪婪地望着他。   群臣开始争前恐后地为弱冠之年的新帝展示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贺礼了。   夜明珠被送上去了,随后又是那柄玉如意,连最后的千年灵芝也呈了上去,无论收到多么贵重的礼物,新帝脸上的笑却还是那般淡淡的,不见得多高兴,倒是为了维护场面似的不带任何真心实意的愉悦。   眼见着已经没人上去,即将进入下一环了,容七犹豫半响,这时,坐在她身边一小孩见她手里紧紧捏着个布袋忸怩不决,竟伸出手来顺势推了她一把。   容七猝不及防地摔在正中间,她伏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抬起头来,同他镇定地对上了眼,对方一瞬间放大到极致的瞳孔与脸上乱起来的表情让容七很受用,她清咳两声,将手里那皱皱巴巴的布袋举高至头顶。   “民女容七,特贺特贺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岁岁有今朝。”   她感觉到他一向不急不缓地步履此刻有多么焦急,容七始终含笑地望着他,见他立马站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见他大步大步地朝自己走过来,她终于得见了一次,她的阿呆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他的长袍宽大精致,随着他陡然迎上来的身影而扇动,容七始终笑嘻嘻地望着她。   新帝的呼吸急促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百官皆诧异不已,不知这哪里冒出来的脏兮兮的丫鬟究竟是何方神圣,经能让一向淡然的新帝如此激动?   “你不看看我给你——”   未及她说完,已经被人自上而下紧紧拥住,他宽厚高大的身子弯下来,那般用力地拥紧了她,容七虽然被压得胸口有点疼,却也渐渐地湿了眼眶,伸出手来安抚他的背脊,下一刻又被他拦腰给横抱起来,新帝稳稳地抱住她,对着赶过来的小公公说了句:   “散。”   便怀抱着个脏兮兮的佳人大步大步地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陛下!” 留下那新上任不久的小公公苦着一张脸,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搞定这莫名被剩下来的群臣百官。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他现在可总算明白了!   再一看,那脏兮兮的人哪里算得上什么红颜呢?   哎,罢了罢了,能让陛下做出如此反应之人,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寝宫内,人影幢幢互相拥。   “这样真的好吗?” 典型的事后诸葛亮。   “没事的。”   “当真?会不会给百官留下些坏印象,哎,早知道我便明日再来见你了。” 容七语气里很懊恼,瘫软在他怀里抱怨。   然后收获到对方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   “没关系。”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108章 (番外二)宝金,江衡   世人常道:由简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由千人之上的荣国公堕为永世庶民,仔细品来,却也不是多大的坏事。   移住山间,一茅屋,一篱笆,伴有家禽数只, 门前小溪流淌, 却也乐得自在, 独享怡然。   这日, 安静的茅屋前又迎来一位惯客,东夏秋冬一轮又一轮,这人也一次又一次地孜孜不倦地前来求亲。   “容二小姐, 春去秋来又是冬,一转眼, 一年又过, 纵使世间留不住, 但我王某人的心意却可比天高。”   此人不是别人, 恰好是屡次向容宝金求亲千万次未果还越挫越勇的王家公子王岩。   本以为容家遭此事故怕是要吓退不少人,却不想人王家少爷反而将次当做一次机会,越发殷勤地三天两头地朝着容家跑。   要说也是个不在意门当户对的痴情种, 容宝金念在这人天性赤忱的份上都没能下狠心赶。   她爹便更加欢迎了,不为别的,光是这王岩王公子每次造访带来的些随手小礼,也能让昔日的荣国公笑开了花。   王岩满心窃喜, 心想自己连未来的岳父大人都搞定了,离佳人在怀还远吗   事实证明,远的,且还越走越远。   容家三女,走了一个,留了一个,在宫中遭软禁一个,委实值得唏嘘,这日,王岩照常寻来,却看那本该在宫中的容三小姐容七出现了,二姐妹在屋中不知商量些什么,出来时容宝金面色虽平静,但也藏了些不同以往的东西。   王岩心想,怕是要有什么变故了。   果然,三日后王岩再次造访时,屋中却空空,只余岳父大人一人一酒美滋滋。   问曰,岳父大人答:   “老二啊?老二走了。”   这走字可就宽泛了啊,是走去后院抓鸡了呢?还是走出城门望落日了呢?   王岩想,自己果真是料事如神啊。   适逢城郊突生瘟疫,原本稍加排查便能轻易进出的城门今日却增派许多援兵把守,严禁任何染了疫病的人进出。   容宝金便在大排长龙等待出城的人中间,她衣衫裹得严实,头戴布斤,一如其他妇女般并不突出,可她却眉心紧皱,她在担心自己出不了城,仅仅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玄凌登帝三年,便明里暗里控制了他们三年,莫说出城,就算出了那片山一里,怕也要被人连夜‘恭恭敬敬’地带回来。玄凌这么做是为了容七,将他们作为锁住容七的工具。   事情的转机在去年,容七趁着北鹤小公主萝汐与大庆联姻之时溜出了宫,玄凌许是看开了,也许真是累了,倦了,竟也对他们父女二人大开城门。   容宝金私以为,玄凌大抵也明白老三这人真正的心思了,兜兜转转拖了三年,却也未曾改变什么。玄凌给了自己三年,爱与恨之间,现如今也终于洒脱了。   大庆皇帝与北鹤公主的婚礼举行在去年九月,恰是容七离开后的一月,前几天宫里传来消息道萝汐后嫁进大庆一年整一终确诊有孕,为人父为人夫,玄凌也终放下了。   容宝金起先对于重获自由一事倒是无甚感觉,现在的日子简单,平淡,自给自足,其实并不缺什么,可王岩的屡次造访却时刻提醒着她,她缺什么,就连她爹也道:   “老二啊,老二啊 ,一转眼你就已经....”   她爹的意思很明确,容宝金虽心里有些波澜,但也好歹能压下去。   直到容七前些日子千里迢迢挺着大肚子来看望她们父女二人,容七只提了提那人的名字,说了些小小的暗示,容宝金这才想起,自己有多久未曾见过他了,身上随时佩戴着的玉佩倒是很熟悉,可那人的脸庞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她故觉得,自己是该去北鹤走一趟,确认一些东西了。   哪曾想,现如今竟被猝不及防的瘟疫给阻拦了道路,前面已经有好几人被拦了下来,这时,一辆装扮地金碧辉煌的马车驶入人群,如此高调的东西一出现在四处布衣的城门口,自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且还如此恰好地停在了她面前,容宝金瞧着这般闪着金光的马车,也大抵猜出这里头住的是谁了,来人也掀开了帐子,露出一张虔诚的脸来:   “上车吧。否则你这三日怕都出不了城了。”   容宝金自然不会为了所谓无畏的尊严来忤逆自己的本心。   “哎哟,这不是王少爷的车吗?快放!快放!”   出城约数里,他才下了车。王岩方笑嘻嘻对她说:   “岳父大人告诉我,容小姐这是去找答案去了,那咱们可约定好了,你要是找到了,满意了,便回来,我王岩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容二小姐了。”   容宝金莞尔一笑:“一言为定了,王公子。”   容宝金几经辗转方来到北鹤,因着容七给的令牌入了北鹤倒是一路通行,入了宫同容七回合,后者大腹便便即将临产,模样看起来却与少年时无异,笑眼眯眯地,接过她的手坐下:   “我便知道,二姐你定会来的!他这几天外出几日,等几天就行。”   容宝金道:“我不急的,倒是你,老三,都要为人母了,怎么还戒不了口?方才饭桌上摆的可是红烧肘子?”   容七心虚地吐吐舌:“一次两次,无碍地,”说罢默默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小家伙乖的很,一点也不闹腾。”   容宝金又问:“大姐她....”   容七面色一下子阴下来,许久方道:“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得过自己的生活,我也懒地去干涉。”   容宝金叹口气,许久后又问:“陛下呢?这么晚还得处理政事?”   容七立即激动起来:“可不是!说是等忙过这段时日,便空出些日子同我一起待产,你看你看,他这般任性,届时又有人说我红颜祸水了。”   容宝金敲敲她脑袋:“红颜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   容七默,躲角落里嘤嘤嘤。   三日后,江衡才回到了宫中。   容宝金陪在容七身边,望着他高大身影踏进来时,竟也一瞬间晃了神 ,江衡显然也是讶然的,一向玩世不恭的人也带了些不知所措。   有人站在不远处喊了声:“七七。”   容七高兴地应了声朝着那人走去,那人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离开,容七离开前对着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屋子里只剩下容宝金与他。   倒是江衡先开了口:   “许久不见了,容小姐。”   “可不是,江公子。” 她浅浅地道,坐下来,满上茶杯。   江衡却啧了啧嘴,道:   “在屋子里未免太乏闷了些,我见外头月明星稀,不若出去说?”   结果却莫名地来到了屋顶,伴以一壶酒相谈甚欢。   “对了,这东西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掌下的玉佩光泽透亮,纵使多年后亦未曾损失一点亮光,江衡顿了顿,接了下来。   却不再说什么。   容宝金等了等,于是又站起了身子,神色淡淡:   “宝金今日能还的,也只有这个玉佩,其他那些东西便日后一一还给你了。”   江衡笑了笑:“容姑娘说笑了。”   容宝金的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这三年间,总有人隔一段时日便为他们父女二人送来东西,鸡鸭鱼也好,布匹大米也好,多是些他们恰好缺少的东西,容宝金本以为是王岩,稍加证明,答案却让人失望。   那又会是谁呢?容宝金稍加揣测,江衡的名字便出现在脑海中,后来一次偶然的试探,倒也更加论证了这一点。   可江衡不说,她也不动声色地耗着,容宝金多骄傲的一个人,现如今也为了他来到这片陌生之地,只为要一个答案,可显然地,江衡是江湖浪荡之人,不拘小节,却也热衷自由,他连下一刻自己将会在哪里都不确定,容宝金又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想要的答案呢?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容宝金第二日便毅然启程返回大庆,容七怎么留也留不住,便派人拉了许多东西一同送回去,临行前忍不住在二姐面前多说了几句关于江衡的,也得了二姐不漏声色地一击。   容宝金说走边走,容七很惆怅,砚墨也砚地不甚用心,忍不住问:   “你说这江衡,心中明明便装着我二姐,何以就是死鸭子嘴硬呢?”   身边人放下卷宗,眨了眨酸涩的眼,容七走过去忙为他捏捏眼睛,听见他愉悦地说:   “江衡此人向来如此,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咱们还是别过问了。”   容七幽幽叹声气:“也是。”   下一秒已经被人拦腰抱起放在腿上,他两手环抱着她因着孕肚宽阔不少的腰腹,轻轻揉了揉,容七舒适地叫了两声,听见他说:   “倒是你,七七,又偷吃红烧肘子了?”   容七:“.....”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以色惑人‘赠以香吻一枚化解矛盾了。   事实证明,此办法不仅是有用,且是相当的有用。   容宝金回到大庆足足等了三日后,方等到王岩再次造访,不等他开口,容宝金首先道:   “王公子,我见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出去走一走?”   王岩欣喜若狂。   三日后,容宝金又道:   “王公子,后山的果树亦开始结果了,不如去看一看?”   王岩感动地涕泪四零。   第三次,容宝金说:   “王公子,你若不介意的话宝金想随你归家,亲自拜访拜访王大人与令堂。”   王岩呜呜呜呜地激动地直叫。   当夜,容宝金躺在床上,难得失了眠。   窗外叮叮当当,容宝金心跳略微失序地坐起身来,瞧见窗户被人一下推开,来人脸不红气不喘,冲着她扬扬头:   “ 容小姐,在屋子里未免太乏闷了些,我见外头月明星稀,不若出去看一看?”   容宝金莞尔一笑:“有何不可?”   翌日,兴高采烈的王岩造访,结果屋子里再度空荡荡,容宝金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中间,瞧着他一脸严肃,正想开口,却看王岩瘪瘪嘴,将手里东西一放:   “别别别,容二小姐,我一瞧见你这个模样啊,就晓得你要说什么话了。”   容宝金道:“很抱歉....” 真心实意地歉疚。   王岩无奈地笑,夹杂着苦涩:“你怕是找到自己的答案了,也罢也罢。”   容宝金想,若昨夜江衡没有来,也许嫁给眼前这个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凡事都没有如果。   一月后,王家长子王岩娶亲,一场盛大无比的婚事,引得众人前去凑一凑热闹。   去过的人啊都说,这王家新过门的媳妇哪儿都好,貌美心善,就是啊就是啊,怎么越看越想那昔日名震京城的容二小姐容宝金呢?   王公子内心受到一顿暴击:   小样儿!得不到容二小姐,还不准人家娶个长得像容二小姐的了???   当然,这都是笑谈了。   王岩成亲这天容宝金只远远站在王家外头道了贺,遥望碧蓝晴天,她思及那夜江衡所说,也忍不住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弯了唇角。   江衡道,自己向来浪迹天涯惯了,居无定所,无法安定下来,纵使应了她,也怕害了她。   “那你今夜又为何要来呢?”许久,昏黄灯影中的容宝金反问他。   “我舍不下你。” 江衡道。   只这一句,也足够了。   居无定所,无法安定又如何?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结成一段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二姐和江衡各自的性格来说,这是我能给他们的最好的结局了。 喜欢这一对,嘤嘤嘤。 第109章 (番外三)沈明钰,皇甫靖   沈明钰   他自小便是脏兮兮的, 脏兮兮的过往,脏兮兮的现在,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直到那一天,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眸一眼, 却瞧见眼前多出了三个人。   一个一身黑衣嘴里叼着狗尾巴草。   一个一身白衣腰佩短匕冷漠疏离。   还有一人, 高高瘦瘦, 宽广的衣衫穿在他身上犹如裹了被单一般松松垮垮,他神色淡然,这样看着他, 然后说:   “将人带走吧。”   那嘴里叼着东西的人说:“就是他了?”   没人回应他,他也不再说什么, 拉起他就走。   他只记得自己进了一个明亮的, 宽广而舒适的地方, 那位白衣公子粗鲁地将他按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   他自出身以来, 从未如此干净过,他被人换上了布料很好,很漂亮的衣裳, 他被人束冠,高高瘦瘦的人牵起他的手来到宫中,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坐着他们国家至高无上的王。   牵着他的人跪下了, 他也跟着跪下了,他听见他说:   “父皇,您若真想北鹤日渐强大,眼下不得不妥协,数万子民的性命掌握在您手中,以孩儿一人的牺牲换的北鹤十年太平,委实值得。”   “真儿....你本如此天资聪颖之人,朕如何舍得将您送到大庆去,还但上个傻质子的骂名?”   “无碍。” 他的声音清冷,明明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显出超出常人的镇定。   “大庆朝仗势欺人占我北鹤土地,欺我北鹤人民虽不可恕,归根究底,不过我朝尚且势单力薄,您若真想北鹤强大起来,那便依照孩儿的意思,从长计议,我受些苦,无碍的。”   他说道了他:“此人生来聪慧,身子骨也硬朗,若好好培养,他日定文武双全震慑四方,从现在起,此人便是父皇第五子。”   而后他站了起来,眼前淡漠的少年说:   “从今日起,你便唤作沈明钰,系为北鹤五皇子。留在宫中,辅佐皇上政事,远下军营,研习行军用兵之道。壮哉我北鹤江山。”   可那天那个随同这位名叫真儿一起的,另外一位神色淡漠的白衣少年却在某一日告诉他:   “你记清楚,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终究只是他的一条狗,若要到了非用你不可的地步,你也给我记清楚你的使命。”   是的,他是他的一条狗。   在那之后,真儿已经被送往大庆做质子。   他不过是一个小乞丐,纵使真儿告诉他,他天赋异禀,可当他看到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和兵法时,却如坠云里雾里。   纵使披上五皇子的外衣,他也成不了真儿口中的人。   可这时候,真儿却又出现了。   他出现在他的寝宫中,他很诧异,真儿明明该在千里之外的大庆啊,何以会回到北鹤呢?   真儿脸色很差,带了疲惫,但仍然翻开了书本一字一句地,教会他书本浩瀚之奥妙。   到了十二岁时,真儿便开始教他行军用兵之道,他才发现明明他们年龄相仿,何以真儿却懂得如此多的东西?   且真儿每次出现都在夜里,神色疲倦,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真儿用了三年的时间在自己的房间里挖了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通过这条捷径,若快马加鞭,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周旋于北鹤与大庆之间,怪不得,真儿每每出现都是在夜里了。   十三岁那年,他用真儿的方法第一次打了一场大仗。   他一战成名,昭阳王沈明钰的名号一炮打响,他开始出名,在各国中开始享受人名的爱戴,人人都说他是北鹤百年难得一见的福星,可他却不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儿该得的,是真儿将他一点点打造成了沈明钰,是真儿成就额他。   他的名号越来越大,北鹤也日渐强大。可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儿促成的。   可人们想起真儿,却只能想到被当成一颗无用之旗子送到大庆的北鹤傻质子。   天知道,真儿该有多聪明,多隐忍。   他想起温如沁曾对他说的话:   “你只是他的一条狗而已。”   是的,他只是真儿的一条狗而已。   有朝一日,他也该履行自己的使命。   番外四:皇甫靖与温如沁   皇甫靖永远也忘不了他与玄凌赶往东海之后,瞧见谈判台上那抹淡然的白衣身影时心中的震撼。   但在那之后,他却越发平静了下来。   归根究底,这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他们开始谈判,对方明显占了极大的优势,纵使高傲如阿玄,也不得不同意对方的一系列请求。   这场谈判很快便结束了。她身上的伤想来也好的差不多了,皇甫靖怔怔望着她却不敢上前,她也看见她了,两两相望,却是越见平和,她对他浅浅一笑,却是动人。   皇甫靖在那一瞬间心里百花齐放。   可他们之间仍隔着一段好长好长的距离,北鹤开始从东海退兵,她也回了北鹤,从此再无交集。   三年后,皇甫靖正式从皇甫司文手中接下兵权,这三年来大庆与北鹤的关系严格遵照着邦交友好的原则,每年互赠贡品,彼此相安无事。   这一年,北鹤将其小公主萝汐送了过来,而巧妙的是,负责北鹤这一行的人,却是她。   三年未见,她却未曾改变一丝一毫,淡漠,自持。   皇甫靖怔怔地看着她,四目相接,他不知说些什么,正欲上去打招呼,却见她轻轻一笑,眸色动人,她以手抱拳,缱绻轻语:   “小女温十一,见过皇甫公子。”   此去经年,情意却更浓,万幸,还不算太晚,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撒花撒花。   感谢诸君一路走来的陪伴,么么扎,新文《暴君洗白手册》已经开坑啦!!,女主就是阿呆的姑啦,求收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T_T爱你们么么哒    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