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美人多娇 作者:凤子君 文案 父为信国公,母为长宁郡主,亲姨妈是贵妃,表哥是太子,胞姐是武安侯府大少夫人,盛昭华一生本该春风得意,却不想遇见两件事糟心事,一是嫁与白家三郎守了新寡,二是做了寡妇也躲不开太子表哥的纠缠。 谁知一觉醒来,重回五年前,依旧寄居武安侯府,可是那个哑人安表姐怎么突然开了口? 安表姐:盛表妹啊盛表妹,你看园子里那位郎君生的可俊俏?与你做个夫君可好?等你病逝,姐姐亲自替你照顾妹夫。 盛昭华:安表姐,你该去看眼疾了。 架空唐朝背景,男主渣,女主渣,重生一次也不是为了追求真爱,只保证不虐女主 内容标签: 重生 前世今生 主角:盛昭华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崇宗四十三年,宗帝赐婚,盛氏昭华嫁白家三郎,夜,白三郎逝,崇武元年,武帝怜之,钦封一品国夫人,号昭阳,赐府邸一座,奇珍异宝若干,食封八百户。   崇宗四十二年,迎来了冬月了第一场雪,巳时,一行车辆缓缓驶来,打头的是一辆八宝缵珠,车身鎏金雕花彩绘的华盖马车,两侧随行着神色肃穆的高大侍卫,腰间具挂着长剑,一早就候在大门处的婆子远远瞧见了,忙掸了掸身上的雪,匆匆迎了上去。   “敢问可是盛家表姑娘。”一婆子躬着身子,扬声问道,语态恭敬中夹杂着几丝微不可察的不以为然。   华盖马车内传来了一声回应:“正是我家姑娘。”声音好不清脆悦耳,随后车帘被挑了开来,马车内跳下一个身着米分袄,头戴翠玉银簪的娇俏小丫鬟,确是未语先笑:“这大冷的天有劳妈妈久候了。”说着,便塞了碎银子过去,且笑道:“还请妈妈买些酒来暖暖身子。”   “这都是应该的。”那婆子一脸笑意的说道,不着痕迹的把碎银子揣进了袖中,又道:“还请表姑娘下车,老夫人和大夫人一早就念叨着了。”   话音落下,倒也不见马车里有何响动,那婆子不免看向了那米分袄的小丫鬟,只见她微微一笑,道了句:“劳烦妈妈稍等些片刻。”之后便去往了第二个马车,招呼着侍卫从马车中抬出卷的粗壮的毯子,从第一辆马车一路铺至武安侯府的大门前,这才返回车前,脆声道:“请姑娘下车。”   婆子定睛一瞧,华盖马车先是下来一个与那米分袄小丫鬟穿戴一致的俏丫鬟,之后一人挑起了帘子,另一人扶着一裹了雪狐大氅的小娘子下了马车,那小娘子拢着松松的随云髻,发髻上簪了三支海棠垂珠金步摇,却是错落有致,手中捧着一个铜胎掐丝珐琅花蝶纹海棠式手炉,浅浅一笑,却恍若明珠般璀璨生辉,随着莲步轻移,雪狐大氅略荡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一角水色青碧,也不知是人衬了这鲜嫩,还是这抹鲜嫩称了人,让人瞧了只觉得这小娘子竟好似这冬日中唯一娇嫩的□□,美不胜收。   “不知道这位妈妈是?”弯眸浅笑,昭华嗓音娇嫩清脆,犹如珠落玉盘,又似在山谷间婉转鸣唱的黄莺。   “表姑娘这声妈妈老奴可担当不起,表姑娘若是不弃便叫老奴一声王婆子就是了。”这王婆子瞧得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心中不免乍舌,早先听着大少夫人的娘家妹子模样出落的极好,倒不曾想竟是这般绝色,生生的把府里的小娘子们都给比了下去。   昭华红唇轻勾,目光璀璨明亮,含笑道:“有劳王妈妈带路了。”   “娘子里面请。”王婆子侧身让路,落后了半步,引着昭华进了府邸,一路上路过一些院子倒也不忘为她解说一二。   武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盛氏早已耐不住性子等在了荣寿堂的二门处,离远瞧见了昭华一行人,便亲自迎了过来,顾不得是否会冻伤了手,一把便握住了昭华的手,泪珠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泣声道:“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来了便好,来了便好,我这心呀!总算是落定了。”   昭华看见盛氏自也是激动的溢于言表,晶莹的泪珠溢出了眼眶,哽咽道:“大姐。”   盛氏别过脸去,拿着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温声道:“且随我进屋去,这天冷的紧,你身子骨自幼便不好,没得在受了寒,闹起病来。”一边携着昭华跨了二院的门,一边又道:“老夫人一早就念叨着你,昨个夜里也不曾睡个踏实,如今瞧见你来了,她这心也总算是能安稳了。”   “劳姑奶奶惦记了。”昭华柔声说道,又问:“姨妈可好?”   “都好着呢!如今姨妈也算熬出头了,若不然也不会使人把你叫回来,以后就安心在这住着,将来姨妈总不会亏待了你的。”盛氏想到这露出了笑脸,如今急着把阿秾接回来,也不过是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罢了,真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可不耽误了她这样的人才,想到这里,盛氏不免侧头细细打量起了昭华来,她自上一次见她已过了五年,印象米分雕玉琢似的小姑娘不想已出落得这般美貌动人,倒让人欣慰。   说话间,盛氏已携了昭华进了正堂,大迎面一个身穿绛紫色的年轻妇人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口中道:“大嫂,这就是盛家表妹吧!呦!莫怪我大惊小怪,这模样可生的真真叫好,便是满京都数得着的美人在表妹面前亦要失了颜色。”   “这是二少夫人,惯来是个嘴巧的,你且叫一声二嫂就是了。”盛氏指着那模样娇俏的年轻妇人笑道。   昭华浅浅笑着,福身刚要见礼,就被二少夫人一把托了身子:“可不敢当,妹妹快随我进去吧!”说着,又皱了下眉,问道:“手怎得这般凉,可是路上受了寒?”   盛氏闻言一叹,一脸怜惜的看向昭华,温声道:“她幼时淘气跌进了寒潭里,自那以后就寒气侵身,调理了好些年,也不见大好,一入了冬便手脚冰冷。”   “这可马虎不得,明个儿使人请了太医来给妹妹瞧瞧才是正经的。”二少夫人有些惊讶的看了昭华一样,暗道,怪不得这盛家妹妹身段这般纤细,原来是有旧疾的缘故。   “也不必劳烦了,她早前父亲和母亲不知为她请了多少名医来瞧,药汤子也不知灌了多少,也不见有多少起色,如今只用鹿胎凝香丸养着,倒也事宜。”盛氏轻声说道,又问向昭华道:“你那鹿胎凝香丸可有剩余,明个按照方子我使人再去给你配一些,免得现配耽搁你服用。”   昭华笑着点了下头,未等开口,便听见又一道脆声传来:“大嫂,二嫂,怎么在这当口说上话了,老夫人可还等着呢!”   “哎呦!瞧瞧我,竟顾着说话了,都把这茬给忘记。”二少夫人轻拍了一下头,很是亲昵的拉过昭华朝里走去,倒是把盛氏落在了一旁。   武安侯府的老夫人,出身盛家,是昭华生父的嫡亲姑姑,可以说是看着信国公长大的,故而对他仅有的两个女儿自也是疼爱非常,如今见了昭华,不禁老泪众横,拉着她的手便不放,且不住的打量着,细细的瞧了许久,尚且嫌不够仔细,赶忙使人拿了白铜雕梁玳瑁水晶眼镜来,端详了个仔仔细细,先是一笑:“我这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喽!”说话间,神色突然带了几分恼意,眉头一皱,与众人说道:“我就说早早把阿秾接来,你们瞧瞧,这瘦的都成一把骨头了,老宅的那些下人也不知是怎么伺候你的。”老夫人年纪虽大了,烈性脾气却不曾改了几分。   “老宅的下人都是尽心的,姑奶奶别气,是我自己身子骨不争气罢了。”昭华红唇轻抿,低声说道。   提到昭华身子骨的事,老夫人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又是红了眼睛,却不忘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明个儿起就让你表叔去寻名医,总能把你这寒症治好的。”   众人见老夫人又是落了泪,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起来。   “祖母,您还没给盛家表妹介绍咱们呢!”三夫人的小女儿笑眯眯的看着昭华,如今武安侯府的姑娘未出嫁的嫡女也就安柔一人,论起辈分来说,也只有她适合与昭华往来。   老夫人一手搂着一个,笑着道:“可不是,都把咱们柔娘给忘了,阿秾,这是你柔娘姐姐,你三叔家里最调皮不过的一个。”说完,又把厅内的人一一介绍了一番。   昭华从老夫人怀里起身,柔身一福,一一见了礼,她身姿若柳,体态纤纤,声音又娇柔无边,巧笑倩兮间却别有一番明艳动人。   安柔一脸欢喜的拉着昭华的手,笑道:“好妹妹,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如今我也伴了。”她乃嫡女,自是不屑和庶女玩在一处,又知昭华身份特殊,虽说借住府里,却与那等寄人篱下的孤女不同,自是另眼相待的。   “八姐。”安微柔柔唤了一声,眨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神情无辜中带着几分委屈,语气却是娇软的,带了几分吃味:“阿秾表妹一来,八姐就不偏疼我们了吗?”   这安微生的一副讨人喜欢的可人模样,且一团的孩子气,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带有几分娇憨之气,虽是庶女,在府里倒也得了几分偏疼。   安柔扫了安微一眼,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头,下一刻便拉着昭华,与老夫人道:“祖母,表妹坐车这么久,眼下定是累了,我先带表妹下去休息可好?”   “好,好,到底是你心细。”老夫人赞了一声,又与昭华道:“让你姐姐带你去下去好好休息,布置什么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让人按照如今时兴的摆件布置的,你且去看看,若是哪处不合心意,只管与你姐姐说,万不可生分了。”   昭华很配合的点点头,还不忘甜甜一笑:“姑奶奶让人不备下的准让人喜欢。” ☆、第2章   知昭华过来,老夫人一早便让人收整了院子,且与荣寿堂相邻,院落虽算不得大,处处却是精细,屋内的摆设也是时下小娘子们喜欢的,厅堂处侧角立了一个红木的高花几,刷了金漆图纹,上面摆置了一个高脚蓝白相间的花瓶,插着几株磬口腊梅,花瓣圆润,呈深黄色,内轮且有紫色的条纹,透出丝丝醉人的芳香。   这次进京,昭华只从老家带了三个丫鬟过来,因是借住,自是不好弄的大张旗鼓,倒好似嫌弃了武安侯府一般,老夫人虽是拨了丫鬟和婆子伺候,大少夫人盛氏却怕不够贴心,又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拨给昭华使唤。   “这两个在我身边也伺候好些年了,素来稳重,留着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盛氏指着两个丫鬟说道。   这两个丫鬟忙上前行了叩拜礼,口中称:“奴婢红拂,绿萼见过姑娘。”   昭华浅浅笑着,美眸流转,笑道:“快快起来,你们都是姐姐身边的得意人,哪里可行此大礼。”昭华话音不过刚落,蕙兰便扶了两人起身,一人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笑嘻嘻的道:“以后姑娘的事情少不得要两位姐姐多上心了,我们若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请姐姐提点一二。”   红拂与绿萼两人口中忙称不敢当,她们本就是伶俐人,原在盛氏面前也是得脸的,知这一次被大少夫人分到表姑娘身边伺候,日后便不会在回毓秀院伺候了,故而自要万分上心的,对于新主子身边的老人,也不敢端起身份来。   盛氏携了昭华进了内室,甚是怜爱的看着她,柔声道:“若有哪处不顺心了,只管使人来说,万不可委屈了自己,虽说眼下是借住在这府里,你却不是那等寄人篱下的。”   昭华笑了起来,握着盛氏的手,道:“姐姐放心,我明白。”昭华用了‘明白’二字,是在表明她懂的其中的深意。   盛氏既喜她聪慧,又怜她早慧,若不是双亲早早去了,她一个娇贵的小娘子哪里会如此明事,想到这些,盛氏险些落下了泪来,却又怕自己这一哭,招得昭华也落了泪珠,伤了神,更伤了身,便转了话锋,与她道:“早些时候就打算接你进京的,只是那时候姨妈的处境也是不好的,接你进了京里反倒是要受了不相干人的闲气,不像如今,五皇子被立为储君,姨妈又在圣人面前得了脸,再无人敢给你委屈受了。”   昭华听闻此言,便知姨妈是母凭子贵得以翻身,倒是与记忆中无所不同,想前世时,姨妈接她进京,也正是在五皇子被立为储君之后的事,那时姨妈原是想把她许给太子,一来是怜她孤苦无依,怕她日后受人欺负,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打算,毕竟太子内院就连一个姨妈的亲近人都没有,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日后的太后之尊,这都不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虽说在太子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早已有了正妃,可如今,五皇子为储,她做一个侧妃自然算不得什么委屈,在姨妈看来,有她在一日,便是太子妃亦不敢拿捏她,便是将来,一个皇妃的位置总是少不了的,更有甚,也可以朝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努努力,那时不管是姨妈还是身边的人,自然都希望她将来能坐到那个位置的,有一个外甥女为后,总比不相干的人来的贴心,只可惜,她出身虽显贵,却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两边亲族更是依靠不上,便是有亲姨妈为贵妃可以倚仗,也不过是外人瞧着尊贵,于皇室而言,倒与那破落户相差无几,又能与圣人的亲外甥女相提并论,两者相争,她自无胜算,到头来,也不过是守了新寡,又落得一个进退不能的地步。   “明儿个我就进宫去给姨妈请安。”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她肌肤生的是赛雪欺霜般的白,眼若寒星,不笑时颇有几分冷艳之态,笑起来,眼角眉梢便溢出了娇态,更似有一汪清水隐隐欲落,格外的惹人爱怜,便是盛氏瞧了,心里也不免生爱,越发觉得自己妹妹生的可人,莫说在这府里,便是满京都的去寻,怕也寻不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来。   “是得去请安,这几年姨妈都惦记着你,年年不落的使人送东西去老宅,就冲这份情,你日后也得好好的孝敬姨妈。”盛氏语带双关的笑道。   昭华含笑道了一声“是”,前世姨妈不管到底有多少私心,待她却是极好的,当初把她嫁进了白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是为她及至周旋,只可惜,圣人赐婚焉能悔之,怪也怪她的命不好,便是后来,太子为帝后把她当作禁脔养在宫外,姨妈得知后也是百般为她筹谋,这份情,她自是记着的。   盛氏见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便让昭华好生休息,又敲打了一番院里的下人,免得她们欺昭华初来乍到伺候的不够用心,之后才放心离去。   罗兰与含笑和先前打赏丫鬟的蕙兰都是昭华身边的老人,知这一次进京本就是寄居旁人府上,少不得要让人小瞧了,故而伺候起来便格外的尽心,昭华虽说已父母早亡,又久居老宅,却也不等落魄人家的姑娘,她父为信国公,母为长宁郡主,身家自也丰厚,加之她是老来女,自是把她娇养的精贵,吃穿住行无一不精细用心。   罗兰招呼了小丫鬟去抬了热水来,仔细的洒了干枸杞、艾叶和兰草等,又舀起一勺水,试了试水温,之后泼了出去,转身与昭华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浓浓的轻幽之香弥漫在空气中,绿萼较之红拂性格更活泼一些,闻得此香异常怡人,便是笑盈盈的问道:“罗兰姐姐,您在汤里放的是什么花草啊?怎得如此之香,可真好闻。”   蕙兰一笑,替罗兰说道:“是兰草,姑娘惯来不喜欢丁香、芍药这些。”说着,又取了莹肌如玉散来,细细的涂抹在昭华身上,加以揉捏。   “姑娘,力道可还使得?”   昭华点了点头,笑道:“好在带了你们过来,若不然离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蕙兰笑着道:“便是姑娘不带我们,我们也随了姑娘来的。”   绿萼原以为昭华沐浴后便要上榻歇息,不想含笑又取了晾干的霜桑叶来,让人仔细用热水滚了,又晾到温热可入手,才端了进来,笑道:“因眼下那些行礼还未收拾利落,还请姑娘将就一下。”待昭华净了面后,含笑又取了清温水,在里面和了研磨的细细的珍珠米分,重新净面,后又再次打了清温水,如此净面三次,罗兰才取了一巴掌大的米分瓷盒子,用鎏金的小勺子挖出面脂,在手心中揉开,小心翼翼的为昭华润了肤,口中道:“姑娘,这面脂的方子奴婢瞧着应改了,京都的气候干燥,眼下这方子怕是不够润了。”   昭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不知何时把一面小巧的,嵌着碧流宝珠的手镜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面容,轻声道:“是需得换了方子,这一路受了风霜,颊侧都粗了不少。”   红拂和绿萼闻言,不觉盯着昭华瞧了瞧,任她们怎么看,也只觉得这表姑娘肤光胜雪,颜盛色茂,娇嫩的似能掐出水来,哪里但得上一个‘粗’字。   含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姑娘惯会自己吓自己,哪里粗了,奴婢瞧着细嫩的很,只是京都的气候委实干燥了些,不若明个起把珍珠米分换做羊乳净面。”   昭华想了想,便点头笑赞:“使得。”   红拂和绿萼不免有些惊讶,按说府里的姑娘们养的自也是精细的,却也不曾奢侈到用羊乳净面,至多也是用牛乳罢了,尚且不能日日用得。   昭华见两人面露惊讶,不由淡笑,她这人最是委屈自己不得,便是前世守了新寡,细细说来,却是更为自在,平日另居在别庄,闲暇时召了俊俏的小郎君抚琴舞剑,更是快哉,若不是新帝登基,与她歪缠不已,她倒是乐得一辈子这般逍遥。   想到这,昭华不禁蹙起了娥眉,圣人旨意自是不能违背的,可若在让做那等禁脔,却也是不甘心的,少不得要好好盘算,如何才能真正的逍遥一辈子,如此方才如意。 ☆、第3章   次日一早,盛氏便带了昭华进了宫,玉明殿的宫人被□□的甚是妥帖,虽是第一次瞧见昭华,却皆是垂首敛目,不曾乱瞟一眼。   阮贵妃瞧见昭华未语先垂泪,把人拢在怀里好生打量了一番,才拭着泪珠道:“好孩子,这几年委屈你了,如今只管安生在武安侯府住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莫要软了性子,只管给我顶了回去,万事都有我担着。”   这阮贵妃之所以对昭华如此疼爱,其中还另有些缘由,当年昭华的母亲长宁郡主怀了她已有八个月,正巧进宫探望还是阮昭仪的阮贵妃,那时阮贵妃可不比现在尊荣,虽是九嫔之首,却不受圣人宠爱,且当时有一位淑妃极得圣宠,为人跋扈,正巧那日也不知她瞧了阮贵妃怎生的不顺眼,竟命宫人挥掌与她,那宫人蓄着长长的指甲,这一掌下来可不生生要毁了阮贵妃的花容月貌,而陪在她身侧的长宁郡主自然晓得宫中的嫔妃万不能毁了容貌,当即以身挡在阮贵妃的身前,这一掌那宫人下了大力气,当下把长宁郡主挥倒,也因此动了胎气,竟是早产,这宫中自是不能留她生产,阮贵妃含泪让人送了长宁郡主出宫,却不想她在轿中生下了昭华,当时正是雪天,天寒地冻的,长宁郡主自此坏了身子,在不能生育,且早早的送了命去,而昭华也因此落了寒症,只是那时淑妃势大,自不能这般直言,只对外道是她淘气,不小心掉进了寒潭之故。   阮贵妃知晓姐姐这番遭遇皆因自己,如何不痛心,当时只恨不得活活剐了那淑妃为姐姐报仇,在长宁郡主病逝后,阮贵妃原想把昭华养在宫中,只是那时她私下与淑妃斗得你死我活,哪里敢贸然行事,正巧昭华父亲信国公奉命镇守南地,昭华便随了去,不想信国公痛失爱妻,便是有爱女在身边陪伴,也无法抚平这丧妻之痛,身子也日渐的不好了起来,生生拖了五年到底还是去了,那时昭华不过是八岁大的小娘子,竟无一人可依靠,实在可怜可叹。   “本这一次是想接你进宫来住,只是眼下宫中处境亦不乐观,到不想你也搅进这是非中。”阮贵妃轻叹一声,看着昭华不由想起了姐姐,若不是她之故,姐姐也不会早早的去了,也拖累也姐夫,竟没有让信国公一脉延续下来,只可怜了昭华这孩子,也没个兄弟帮衬,日后让她如何放心得下,想到这,阮贵妃原就打定的主意越发坚定起来,且越瞧昭华越是喜爱,哪里能与她那木头般的儿媳妇相比。   昭华亦是被惹得泪珠点点,却不忘劝慰阮贵妃,道:“娘娘怜惜昭华,昭华自是都明白的,莫要伤心才是,若不然,岂不是昭华之过。”   阮贵妃点着头,也怕自己招惹了昭华落泪,伤神伤身,忙道:“瞧我,只顾着哭了,倒是把正经事给忘在了一边。”说着,便是一笑,正待开口,外面宫人传来请安声,却是皇太子齐光到来。   阮贵妃笑了起来,拍着昭华的手,甚是亲昵的道:“瞧瞧,这心里刚念着他,他便是来了,可见是心里疼惜你,知晓你过来,竟比平日里来的还要早。”   昭华浅浅一笑,略带了几分羞涩,之后垂下眼,只盯着放在膝上的一双素手瞧着,她那双手,可谓是玉指纤纤,染着浅米分色的蔻丹,衬得这双反倒更显柔美细嫩,犹如冰雕雪砌之物。   齐光进来与阮贵妃请了安,便笑道:“这便是阿秾表妹吧!”张口唤的便是昭华的乳名,笑语间,齐光神色甚为亲近。   这皇太子身材高挑,生的及是俊俏,一双桃花眼天生多情,微微含笑的样子更是极尽风流之态,饶是昭华无意招惹,心中也不得不感慨一番。   “昭华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昭华敛衽屈膝,身姿柔美,这一番行礼下来裙裾未动,只广袖轻轻带起,好似一只彩蝶翩翩飞舞。   齐光凝视着昭华,他自认见过无数美人,虽是各有美态,却是无人担得起一句殊色无双,倒不想,这个被母妃整日挂在嘴边的小表妹,竟活生生的印证了这句赞言。   阮贵妃见儿子这番情态,唇边不由挂了笑意,柔声道:“还不扶了阿秾起身,傻愣着什么,便是你表妹出落的好,也禁不得你这般看。”这话,便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在其中,又与昭华道:“什么太子啊!殿下的,那都是给外人叫的,你是他嫡嫡亲的表妹,难不成一声表哥还称不得了?”说着,似迁怒般的睨了齐光一眼。   齐光嘴角微微翘起,扶了昭华起身,笑道:“母妃说的对,你是我的嫡亲表妹,自是要称呼我表哥才是。”   昭华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太子表哥。”态度神色拿捏得当,既然不显得疏远惹人疑心,有不过过于亲昵,与人遐想。   阮贵妃拉了昭华的手,笑道:“这才显得近亲呢!”又逗她道:“且叫声姨妈来也让我美美。”   昭华本就与阮贵妃亲近,自是甜甜的唤了声:“姨妈。”   “好孩子。”阮贵妃笑的见牙不见眼,从手腕上撸下一水润通透的碧绿镯子套在昭华手腕上,不等她推拒,便把她的手抬起,细细打量,赞道:“肤光胜雪才相配,五郎可赞同?”   因盛唐民风开化,齐光倒也不曾避嫌,直直的打量着昭华□□在外的一截皓白的腕子,点头附和道:“母妃说的甚是。”话毕,便摘下了腰间的绞丝纹麒麟玉佩递给了昭华,轻声道:“表妹别嫌弃才好。”   “怎敢。”昭华浅浅一笑,在齐光面前话少得很。   齐光也不以为意,依旧眼笑眉飞,翘着嘴角问道:“表妹可喜欢骑马?正巧明儿个你表嫂张落着去郊外踏青,表妹若是喜欢,我让人接你可好?”   “你那媳妇儿前个不还说身体不适?怎么明儿就能出去踏青了?”阮贵妃冷笑一声,嘲弄的说道。   齐光脸色微有些尴尬,看了阮贵妃的一眼,干笑道:“儿臣想着萤萱身子不适,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就拿话唬我吧!也不知怎得,三天二头的称病,偏就她格外的娇贵了。”阮贵妃没好气的说道,脸色挂着冷笑。   昭华见状,便笑道:“太子表哥与表嫂感情这般好,姨妈您该高兴才是。”话音轻落,便冲着齐光微微一笑:“我就不打扰表哥与表嫂踏青了。”   “有什么打扰的,你表哥既说要带你去,自是不会打扰了他的。”阮贵妃拍着昭华的手,又抱怨说道:“你是不晓得你那表嫂,就没有一处妥帖的,这般也就罢了,偏又是个木头人,在我面前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倒好似我这个做婆母的如何苛待了她一般。”说道这里,阮贵妃便瞪了齐光一眼,啐道:“瞧你娶的好媳妇。”   齐光甚至无辜的摸了摸鼻间,摊手道:“母妃,这可怨不得儿臣。   这话正是说中了阮贵妃的心病,想当初给五郎相看皇子妃的时候,她第一个便剔除了这李氏,哪想到淑妃从中作梗,竟说动了圣人把那李氏赐婚与五郎,自此她这心病也就落下了,若是那李氏是个好的,她也就认了,偏那李氏是寒门出身,做派上不得台面,便是她有心□□,奈何朽木不可雕也,白白浪费了她的心思不说,竟还结了仇,倒叫她恨上了自己。   “这寒门之女当真是娶不得,就是家族发迹了,也终究上不得台面。”阮贵妃轻叹一声,看着齐光不由想起了李氏,这心里越发的不痛快,娥眉一蹙,便打发了他去。   “姨妈慢慢□□就是了,何苦给太子没脸。”盛氏轻声劝着。   阮贵妃嘲讽一笑,恨声道:“这都十年了,若能□□出来早就□□出来了,你又不是没有瞧见,她哪一次看见我不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只要唤她进宫来,十回便有七回要装病,若不是为了五郎,我何必忍她这份气。”说道这,阮贵妃不由冷笑一声。   盛氏见阮贵妃这般气恼,忙朝着昭华使了一个眼色,昭华会意,便细声细语的劝慰起了阮贵妃来,细细说来,太子妃不得阮贵妃的欢心在京都从来都不是秘密,至于缘由,旁人只道是太子妃行事上不得台面之故,却不知太子妃的出身才是阮贵妃看不上她最大的原因,当年出身士族的阮贵妃被寒门出身的淑妃一再打压,更因淑妃的原因累得姐姐早逝,便是如今淑妃早已病逝,这根刺依旧扎在阮贵妃的心窝上,她又如何能瞧得上同样出身寒门的太子妃,太子妃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当年所受过的屈辱。 ☆、第4章   太子妃李氏见太子今日回来的竟这般早,脸上不由带了笑意,迎上去亲自服侍他解了身上的大氅,又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手炉递到齐光的手上,笑道:“殿下快暖暖,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母妃不是让您进宫吗?”眸光一转,在近侍陈四捧在手上的木匣子上打了一个转,说道:“殿下,这不是给盛表妹准备的见面礼嘛!怎么没送出去?”   齐光所以扫了一眼陈四,吩咐道:“一会给送到武安侯府去。”说完,才与太子妃道:“今儿不巧,去的晚了,我到时表妹已经随表姐走了。”   这齐光也不知怎得,竟瞒下了今日与昭华的一面之缘。   太子妃“哦”了一声,轻声道:“那也无碍的,东西送到武安侯府也是一个样的,盛表妹会懂的殿下的心意的。”话音落下,奉了一盏茶与齐光。   呷了一口香茶,齐光嘴角翘了一下,点头道:“自然。”把杯盏随手放在桌几上,齐光看向太子妃,说道:“明儿个我得空,你收拾一下,咱们出去踏青。”   太子妃很是诧异的看了齐光一眼,嗔道:“这个时候踏的哪门子的青,虽说刚入了二月,可京里也冷的紧,郊外怕是连嫩芽都没发出来呢!”   “难得有时间,出去转转不好吗?只当是怡情罢了。”齐光淡淡一笑,与太子妃竟也无多少话可说,起身道:“我尚且有事务要忙,你只管按我说的准备就是了。”   太子妃道了声“是”,转眼就见齐光离了她这院子,扭头便与岳妈妈道:“好端端的,也不知想的什么,这大冷的天也亏得殿下能说出踏青两个字来。”   岳妈妈一笑,劝说道:“殿下本就是个雅人,冬日里煮雪焚香品酒赏花不也常有的事,这些年,您还没有习惯不成,既殿下有兴致您陪着就是了,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呢!”这岳妈妈是太子妃娘家带来的贴心人之一,又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故而她的话,太子妃总是肯听几分的。   太子妃轻哼一声,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这个糙人哪里懂那些所谓的雅,况且,不听又能如何,我还敢与殿下拧着来不成,我不顺着,自有那等贱蹄子上赶着顺着,说来说去,还是我出身不显,若不然,殿下总该多尊重我几分的。”   “老奴说句不敬的话,您把这脾性改一改,还愁殿下不心疼您吗?只说刚刚,殿下既提了踏青,您顺着就是了,何苦说什么天气、嫩芽的,旁的不说,就说殿下愿意带您出去转一转,便要让府里那些女人恨得撕碎了帕子。”   “她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的吃这酸醋。”太子妃冷笑一声,柳眉倒竖,啐道。   “是不配。”岳妈妈轻声道:“可殿下喜欢,您又有什么法子呢!不是老奴杞人忧天,如今盛家小娘子进了京,日后府里说不得又要多了一位来。”   太子妃微愣一下,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母妃心疼她自个在老家,孤苦无依才接进了京里嘛!若是真有那意思,又怎会把她安排在武安侯府中寄人篱下?养在宫里不是更好。”   岳妈妈叹了一声,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太子妃性子憨直,只与她解释道:“若不然怎么说贵妃娘娘是心疼盛家小娘子呢!宫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那么好呆的,贵妃娘娘这是怕拘了盛家小娘子,才把她安排到武安侯府中居住,您仔细想想,宫里有贵妃娘娘,府里又有她嫡亲的姐姐,武安侯府又怎敢怎会委屈了她,这哪里是什么寄人篱下,若老奴说,养的怕是娇贵着呢!”   太子妃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她一个孤女,你都说是无依无靠,有什么娇贵可言。”   “您往日也不愿意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是以不晓得这盛家小娘子虽说无依无靠,可架不住出身显贵,其父是信国公,乃是汝南盛氏的嫡支,更是战功赫赫,其母是长宁郡主,那是先皇的亲外甥女,您想想,她无兄无弟的,这偌大的家业可不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就是说一声金贵之身也未尝不是当不起。”岳妈妈想到传言中那份家产都不免乍舌。   太子妃想的确是和旁人不同:“她再是出身显贵又如何,如今一个孤女,又无兄无弟的,自己的前程都是个问题,谁家能把这么个不详之人娶进门。”说道这里,太子妃抬眼看向岳妈妈,恨声说道:“哎呀!怕是没有人要娶,母妃才想把她塞进咱们府上来,不行,咱们得早做打算才行。”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倒是让她想出一个主意来:“都说长嫂为母,我便费心为她张罗张罗了。”   岳妈妈笑太子妃天真,提示道:“您别忘记了宫里还有贵妃娘娘,武安侯府还有位大少夫人在呢!她的事,您还插不上手。”   太子妃一下子泄了气,看向岳妈妈,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已经招了一府的莺莺燕燕,难不成还要招一个狐媚子进来?”   “以不变应万变,贵妃娘娘许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盛家小娘子却是未必,您想想,她好端端一个名门出身的嫡姑娘,与人做小岂会甘心,更何况,手里还握着大笔的钱财,自是不缺求娶之人的,您寻个机会,张罗一个聚会,让她在京都露露面,想她常年在老家居住,怕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让她自己瞧中了哪家的小郎君,求到贵妃娘娘身前,岂不是更好。”岳妈妈眸光微闪,含笑说道。   太子妃狐疑的看了岳妈妈一眼,说道:“她瞧中了人家,人家也未必会瞧中她啊!”在太子妃看来,昭华可真真是那不详之人,哪个好人家敢娶这么个丧门星进门来。   “您又忘记了,想要攀附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可不在少数,偏贵妃娘娘只有太子殿下一子,若想攀个亲戚,可不就只剩下这盛家小娘子一条路可选,更何况,这位又是个钱篓子。”岳妈妈轻声说道。   “怎么就是她一个了,阮家可还有许多待嫁的小娘子呢!”太子妃嘟囔道,面上闪过阴沉之色。   “那怎能比得了,盛家小娘子可是贵妃娘娘嫡亲的外甥女,阮家那些,呵。”岳妈妈冷笑一声:“老奴听说,嘉善长公主当年可不曾与阮家有什么来往,就是阮侯爷也甚少与阮家走动,如今阮侯这一支可没有留下什么骨血,哪里又有什么情意可言,只说这些年,贵妃娘娘就不曾召了阮家小娘子进宫便可瞧出娘娘的态度了。”   太子妃见岳妈妈说的颇有些道理,不由点了下头:“可不是,母妃都不曾召了阮家那些小娘子进宫,偏她们一个个紧着往上凑,以殿下的表妹自居,也不嫌寒碜。”想到这里,太子妃不禁叹了一声,外人都瞧她尊贵,哪个又知晓她的苦楚。   “如今咱们府上侧妃的位置还有一个,我想着还不如把哪个听话的庶妃提了上来,到时候,但凡要脸面的人家,总不会把好好的姑娘送到咱们府上做个庶妃或侍妾的。”太子妃琢磨这事琢磨了许久,她本是寒门出身,虽说父亲如今已官至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可到底根基不深,她哪里压的下那些士族出身的小娘子,与其将来让别人占了这最后一个侧妃之位,她倒不如早些安排了的好。   “您这可得与太子殿下商议才行,更得让贵妃娘娘点了头。”岳妈妈提醒道,这太子府女眷的晋位可不是随人说的算的,一个侍妾庶妃也就罢了,随了太子殿下喜欢就是了,可侧妃可是要上折子请封的。   太子妃撇了下嘴角:“可不就难在这上面了,母妃的性格你也不是不晓得,但凡我说的,她必是要驳了,也不知我上辈子是哪得罪了她,生生的不给我留脸。”   岳妈妈知太子妃有些口无遮拦,心里虽下了一跳,却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只是嘱咐道:“您这话可能随便说,传扬出去,别说您不得好,就连太子殿下那里怕也是授人话柄。”   太子妃轻叹一声,恼道:“我如何不知,若不是为了殿下,我何苦受这气,一再让步,偏生我这退让倒让她得寸进尺了,就算不喜我也就罢了,何苦给我没脸,她也不想想,让我没脸了,殿下脸上又好看了不成。”   岳妈妈见太子妃说的越发上了瘾头似的,恨不得拿手捂了她的嘴,急道:“虽说是在自己府里,您也不该这般说,须知隔墙有耳。”   太子妃抿了下嘴角,也知这些话传出去她没有好果子吃,可这些怨气,她若是总憋在心里怕是要气出病的,狠狠的瞪了屋内伺候的宫人几眼,太子妃厉声道:“嘴都给我严实一些,若让我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们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第5章   太子府的人送了礼过来,口中说是太子殿下送给表妹的见面礼,这个时候,本该让昭华亲自出来谢礼,可如今昭华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肯出来,便让丫鬟称回来时受了风,身子不舒坦。   武安侯府的人如今都知昭华身子娇弱,况且常人又怎会不受这份殊荣,故而这话自是信的,便让盛氏替她谢了殿下的美意。   那小太监一笑道:“殿下心疼表姑娘,想着表姑娘才进了京,怕是一时也不会适应,明儿便想带了表姑娘去郊外走走,散散心。”   这事旁人可不敢应下,就是老夫人都不能为昭华点头,唯一有资格的便是盛氏,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望向了盛氏,目光却是各有深意。   盛氏端着笑脸,似乎一无所知,只与那小太监道:“怕是要对不住殿下的美意了,阿秾身子娇气,今儿吹了冷风只怕几日都下不了床,等她病好,我在让她去太子府拜谢殿下和太子妃。”   小太监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似乎没有想到这份体面盛氏竟舍得拒之门外,嘴角含笑,点了点头:“那奴才就回去给殿下回话了。”   太子府出来的人,便是武安侯府也不敢怠慢,让管家亲自送了他出去,老夫人看了看盛氏,眉头略皱了皱,到底是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虽是与贵妃娘娘已有默契,却不可面上说破。   三夫人是老侯爷的外甥女,自幼在武安侯府,后来老侯爷做主,让她嫁了安三爷,夫妻两人因是青梅竹马,自是恩爱,屋里连个糟心的妾侍也不曾有,故而这三夫人性子且有天真,见盛氏竟做主替昭华回了太子殿下的相请,不由道:“大侄媳妇这是做什么,殿下相请哪里好推拒的。”   盛氏微微一笑,解释道:“殿下的好意,我自是知晓的,只是三婶不晓得,阿秾那身子骨,断断受不得风吹,如今这天气,我哪里敢让她出去,别到时候在殿下面前失了体面,反倒是不美。”盛氏这话看似是在和三夫人解释,实际上确是在和老夫人言明。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么理,殿下到底是阿秾的亲表哥,自不会挑理的,若是强让了她去,回来真糟了病,咱们也说不过去,只是,等哪天天气好,你还是带她过去给太子妃请个安,免得失了礼数。”   “孙媳晓得了,祖母放心就是,等阿秾身子好些,我便带她给太子妃请安。”盛氏含笑说道,又指了指丫鬟捧在手里的木匣子,嗔道:“到底是年纪小遭人疼,想我在帝都都住了多少年头了,殿下也不曾这般惦记着我。”   “哎呦,这话说的可真酸,往日里殿下也不曾亏了你。”三少夫人打趣道,心里却明白这话是在说给有心人听的,免得有那不开眼的以为昭华是来打秋风的,怠慢了她。   “这是殿下念情。”老夫人含笑道了句,便让盛氏把东西给昭华送了过去。   昭华歪在美人塌上,见盛氏过来,忙要起了身,盛氏却是快走了几步,又吩咐道:“绿萼,赶紧扶着姑娘,别让她起身。”又与昭华嗔道:“与我还这般客气不曾,哪里有这么多礼的。”   昭华弯唇一笑,眉眼弯弯,娇声道:“怎么是客气了,姐姐过来,我自是该迎一迎的。”   盛氏搭了美人塌的边,拍了拍昭华的手,嘱咐道:“你身子骨若,便是有什么应该的,到了你这里也是不应该的,况且我又不是旁人,哪里用得着你迎。”   昭华也不分辨,只点了点头,问道:“姐姐,太子府的人可是走了?”   “走了,又送了见面礼过来。”盛氏富有深意的瞧着昭华,捂着嘴角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晓得见面礼还有给两份的,可见妹妹是个可人疼的,就连殿下都怜惜,又道明儿要带了你去郊外。”   昭华急了,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连声问道:“姐姐可有给推了?”   盛氏轻笑一声,问道:“你这着急是怕我给推了,还是怕我没给推了呢!”   “姐姐。”昭华摇着盛氏的手,似嗔似羞,不依的道:“怎拿这种事与我开玩笑,我哪里有什么怕的,推了才是好呢!”   盛氏盯着昭华瞧了半响,见她神色认真,便多少心里这不是小女儿的娇羞,怕是她真对太子殿下没旁的心思,如此却是不好办了,贵妃娘娘存着把昭华许给太子殿下的心思,若是不成,昭华的前程又不知该去哪寻了。   “我瞧着殿下生的可是极好,修眉凤目的,人品又没得说,与咱们又沾着亲,你若是与他真成了,殿下必然不会亏待了你的,便是贵妃娘娘,又哪里不会疼你。”   昭华撇了下嘴角,脆声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没见过生的周整些的,哪里能瞧了一个郎君生的俊俏就芳心暗许了,再者,太子殿下可是有太子妃的,我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没得给人做侧室去,况且我手里握着不少银钱,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亦是不愁的。”   “你这孩子,哪里有一辈子不嫁人的。”盛氏哭笑不得:“你瞧瞧你这话说的,给太子做侧妃能与旁人相比,依着你的出身与贵妃娘娘,将来还怕有人越过你去不成。”   “那也不乐意。”昭华嘟起了嘴角:“与其给人做小,我还不如做了女道士去,更自在些。”说道这,昭华眼睛亮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不由抚掌笑道:“早先我怎么没想到呢!等开了春,便寻了一个宅子去,到时候做了女道士,可在也不会有人扰我了,清静的很。”   盛氏见她说的越发胡闹,便训道:“胡说什么,谁家好端端的清白姑娘去做那女道士。”   “怎么就没有了,平阳大长公主可不就是做了女道士,再者,便是如今也有不少人家的姑娘去道观做女道士呢!”昭华分辨道。   若不是顾及昭华身子弱,盛氏真是恨不得抓了她过来狠狠拍打几下,这荒谬的想法也不晓得她是哪里来的,当真是在老家呆的野了。   “你若在胡言乱语,瞧我不打你。”盛氏吓唬道,板起了脸。   昭华却是不怕的,勾了盛氏的胳膊,笑嘻嘻的道:“姐姐舍不得的。”   盛氏轻啐一声,没好气的骂道:“你若真做了那女道士,我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免得日后见了父母落了埋怨。”   昭华这话也不过是试探一下盛氏的意思,她自己也知她未嫁之身若是真去做了那女道士,莫说姐姐,贵妃娘娘便是第一个饶不了她,不过这事倒也算不得难,若是按照前世的发展,她将来是要嫁白三郎的,依着白三郎比她还不如的身子骨,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到时候她一个小寡妇,去做了女道士自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更能避了齐光的纠缠。   “不过是和姐姐开个玩笑罢了,怎得姐姐还当了真。”昭华眨着水眸,笑吟吟的说道。   “哪里能不当真,你但凡说了这话,我就得往心里听,断然不能误了你。”盛氏瞪大的眼睛,再次嘱咐道:“日后这话你若是再提,我便真要打你了。”   “日后不提就是了,姐姐莫要生气。”昭华细声细语的说道,米分嫩的小脸满是笑意。   盛氏瞧着昭华这般招人疼的模样,却是叹了口气:“若是爹还在,哪里用我操这份心。”她想着把昭华嫁给太子殿下,也正是因为盛家这支已断了根,但凡有个兄弟在,她也不会存了这份心。   “爹不在了可还有姐姐呢!哪个又敢欺了我。”昭华轻声说道,见盛氏红了眼眶,忙劝了起来。   盛氏却是摇了摇头:“这怎能一样,我知你心高气傲,可如今不比从前,你若是进了旁的府上,我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盛氏想到此处,便又生了规劝之心。   昭华淡淡一笑:“就是太子府也是不太平的,正因贵妃娘娘是我姨妈,太子府上那些女人才要忌讳我,便是太子妃,面上不与我难堪,私下有什么动作,我也是防不胜防的,姐姐若真是怕我受了人欺负,便与我寻了小门小户岂不是更好。”   “呸,你是什么出身,汝南盛氏的嫡女,哪里能嫁了什么寒门去。”盛氏瞪起了眼睛,轻呵道:“以后这话也不许说,便是你不喜太子殿下,姐姐也要为你寻一个匹配的人家,凭着你的品貌,又有哪家配不上了。”   昭华不免轻笑:“姐姐瞧了我自是哪哪都好的。”见盛氏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昭华忙改了口:“我不说了,不说了,姐姐别恼,可别因我气犯了病,到时候如何帮我挑选佳婿。”   “没羞没臊的。”盛氏憋不住笑意,便指着昭华连连摇头,笑骂了一句。 ☆、第6章   昭华是武安侯府的娇客,虽占了一个娇字,却终究是客,昭华自是不肯在武安侯府里吃白食,给人下来话柄,安顿下来以后,昭华便让红拂去武安侯夫人那里送了六百两的银子作为一年里的用度。   红拂是大少夫人盛氏使来的丫鬟,虽跟了新主子,可也是念着旧的,故而便劝道:“姑娘,您实在不必如此行事,您一年下来又能吃用多少,大少夫人已是言明过的,您平日里的开销皆从她那里出,您这般,若让大少夫人知晓了,可不是伤了她一片心。”   昭华知她姐姐行事周全,可正也因为如此,她才断断不能让姐姐因为自己受了那些闲话,这府里掌家的是武安侯夫人,姐姐作为嫡长媳本就艰难,何苦让她因为这点银钱的事说不清道不明,惹人猜忌。   “我知姐姐怜爱,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人说了嘴,你既说了一年下来吃用也使不上多少银钱,难不成我还短缺了这点银子不成,你既被姐姐送到我身边,便应依我的话行事。”昭华含着笑意,脆声说道,又对罗兰微点下颚。   罗兰伺候了昭华已有十年,哪里能看不懂她的暗示,便把银子递到红拂的怀中,笑着道:“好姐姐,听姑娘的话去做就是了,咱们姑娘虽是暂住侯府,可也不缺那点子银子使,您是刚到姑娘身边,不晓得她的习性,这手面宽的呦!我都恨不得替她拢了银子去。”后面这些话,便是说给玉琼苑的下人听,免得让人误以为自家姑娘是来吃白食的。   绿萼闻歌知雅意,便笑着搭话道:“所以咱们可得把姑娘伺候高兴了,到时候赏了咱们几串铜钱,我让外院的小鸥子去买些蜜饯来甜甜嘴。”   “想吃蜜饯还用等姑娘赏咱们铜钱啊!一会子你便让小鸥子去买就是了,除了蜜饯在买些糖炒栗子和玫瑰瓜子,让玉琼苑的人都分了吃。”蕙兰脆声笑道,人也大方,直接从荷包里掏了碎银子出来。   绿萼那话不过是逗个趣,哪里又敢要蕙兰的银子,当下忙推了去,口中道:“姐姐可不是打我的脸一样,在如何嘴谗,也不敢使姐姐的银子来甜嘴。”   “行了,我这刚安顿好,本也该和玉琼苑的下人见个面,只是我身子骨不舒坦,你便替我走一趟吧!就按蕙兰说的,蜜饯什么的一样多买写,那糖炒栗子和玫瑰瓜子也不能少,按人头数来买,之后分了下去,在一人赏一串铜钱,也算我给大家的见面礼了。”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单手拖着香腮,歪在美人塌上。   “那奴婢可替她们先谢过姑娘了。”主子赐不能拒,更何况是这种做脸的事,绿萼自是赶忙应了下来。   含笑是管着昭华的钱匣子,当下便进了内室,取了三两银子来,递到绿萼的手上,笑道:“让外院的小厮管好的买,可别糊弄了,余下的钱他自己留着就是了,这腿也不能白跑。”   屋内说的热闹,小丫鬟们也高高兴兴的,平日里虽说府里的主子也不是吝惜的,可像她们这些小丫鬟,哪里能有机会得了什么赏,故而一个个忙对昭华说着巧话,倒是惹得她笑了个不停。   安柔来时见一屋子的笑闹声,倒是一愣,不由笑问守门的小丫鬟:“怎么这么热闹,不是说阿秾身子不舒坦吗?”   “回八姑娘的话,是表姑娘赏了银钱和吃食,她们正高兴着呢!”小丫鬟脆声说道,又朝屋里通了信。   安柔知昭华身子弱,也没敢让她出来相迎,挑了帘子便进了门,未语先笑:“可别起身,你身子不舒坦只管歇着,咱们姐妹之间可犯不着讲究那些。”   “八表姐快坐。”昭华亲热的让出了美人塌的另一边,笑道:“不过是吹了风,没有大碍的,倒是让表姐多走了一趟。”   “什么多走不多走的,都是在府里,我平日里也没旁的事可做,如今你来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安柔轻笑着道,脱了外面罩着的大氅,露出里面娇米分的裙衫,酥胸微露,肌肤细嫩,好不晃人眼睛。   因前世就与安柔交好,昭华与她说起来话来便自然而言的带了一份亲密,指着她笑道:“你也不嫌冷,虽说天气已转了暖,可到底风寒,别在闹了病才好。”说着,便吩咐小丫鬟把火盆子搬的近一些。   安柔抓着一把糖腌瓜子磕着,说道:“哪里会冷,我这穿的还是多的呢!你这才来,没瞧见上个月程家小娘子了一身素纱绫裙,那瞧着才真真叫个冷呢!”   “我可受不住。”昭华轻摇着头,因是下午,免不得犯了困,一双眸子流转着几分娇慵之态。   安柔不觉看的痴了,待回过神后,便羞红了脸颊,嗔道:“我原还以为自己生的不错,是个能见人的,如今在你面前可真真是抬不起头来了,待春暖花开后,拉着你在京都这么走上一圈,任谁都要晓得咱们府上出了一位美娇娘的。”   昭华轻睨着安柔,嘴角轻勾,亦是嗔道:“怎得这般打趣我,好没意思,难不成只有我是美娇娘,你就不是了吗?”   安柔双手捧着脸,发出轻轻的叹息:“在你面前我哪里称得上美人。”   昭华抬手轻拍了她一下,笑道:“说的越发不像样子了,你在这般说,我可真要恼了。”   安柔笑嘻嘻的,用帕子垫着,拿了一块荷叶香饼过去,打趣道:“妹妹可别恼,往后我再也不说真话了可好。”   “你且吃东西吧!”昭华接过安柔递过来的荷叶香饼一掰两半,与她分食而吃,甚为亲昵。   安柔亦喜欢这份亲密,她嫡亲的两位姐姐早已出嫁,府里未曾出嫁的姐妹皆为庶出,本就与她隔了不止一层,哪里又敢交心,如今来了这么个如明珠美玉般的表妹,虽身子骨娇弱,可性子却是极爽朗,她又怎能不欢喜呢!   “你这的荷叶香饼可比我那的要好吃。”清甜入口,安柔倒是忘记了刚要说的话,就着香甜把半块糕点入了口,吃了个干净。   “你若喜欢,我便让罗兰去蒸上一笼,你带回去吃。”昭华说着,便吩咐罗兰去厨房。   安柔哪里肯劳烦昭华的大丫鬟,忙道:“可别,哪里能使唤你的人,我不过是嘴馋些,觉得你这的吃食更香甜。”   “你这话倒是不假,罗兰这丫头最是心灵手巧不过了,我这好些东西,都是出自她的手。”昭华怕安柔误会她这的吃食是姐姐另做吩咐的,便有了此话。   “你若是喜欢,我便让她抄了方子给你,你到时想吃了,便吩咐人去做。”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对罗兰使了一个眼色。   这一次,安柔倒也没拒,笑应了下来,又赞道:“你身边的丫鬟都识文断字的,也是难得了。”   “不过是跟在我身边久了,虚学了几个字罢了,你这般赞她,她可是受不得的。”昭华轻声说道,见安柔爱吃糖腌瓜子,便把米分彩的圆碟朝她那边推了推。   安柔摆了摆手,摇头道:“可不吃了,这瓜子虽香甜,可吃了容易上火,嘴上是要起泡的”   “无碍的,这不是火炒出来的,便是吃的多些也没有事。”昭华捏在一个瓜子剥了起来,把果仁喂进安柔的口中。   “怪不得我吃着觉得不同,这也罗兰那丫头琢磨起来的。”安柔禁不住诱惑,抓了一把嗑了起来。   罗兰正好写完了方子过来,交到东柳的手上后,才笑道:“八姑娘,您别听我家姑娘的,这哪里是奴婢想出来的,都是姑娘出的主意,奴婢不过是按照吩咐做罢了。”   “你们主仆之间我可不搀和,免得枉做了坏人。”安柔笑眼盈盈,轻轻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在吃下去,我可把正事给忘了,你这才进了京,京里好些人都不识得,我想着以我的名字下个帖子,咱们办一个雅宴,也把京里上得了门面的小娘子介绍给你认识,以后走动起来也便宜。”   昭华自是领她这份情的,便笑道:“如此我便谢过表姐了,只是这雅宴银子可得我出才成,总不能借了表姐的光,反倒还要你掏了银子,若这般,我可不好意思见人的。”   “这几两银子的事也值得说。”安柔嗔道,对着昭华飞了个眼风,心里对昭华更高看了一眼,这相交之心更甚。 ☆、第7章   这雅宴是盛唐贵人们聚会的一个名头,虽名为‘雅宴’,实际上却也未必会作诗赋词,饮酒却是少不了的,昭华出了五十两银子,置办了两桌上等的席面,又让罗兰把私酿的桃花酒拿出两坛,酒坛一开,酒香飘至数里,好不人引人垂涎。   “好酒,入口清冽回味甘醇,往日里倒不知晓这京都也有这等美酒。”义安县主眯着狭长的眼眸,摇了摇酒杯,有了醉意。   昭华浅浅笑着,腿上放着一个彩绘羯鼓,漫不经心的跟着排箫的节奏击打着,姿态不经意中带出几许洒脱,口中道:“义安县主若是喜欢,我那还有两坛子一并给你带了回。”   义安县主眯着眼睛,醉意朦胧的瞧着昭华,她身上穿了一件娇嫩的黄衫,不若她们这般酥胸半露,仅是齐胸,披着轻纱帔帛,像一株娇嫩的牡丹花,击打着羯鼓的手纤细而柔嫩,只这般瞧着,竟比那桃花佳酿还要醉人,果真是人不负其名。   抬手把残酒饮进,义安县主笑了起来:“阿秾不若教了我如何酿制这桃花酒,日后我喝起来也痛快。”   昭华知这义安县主好美酒,便也不藏私,击打着羯鼓的手停下来,端起桌几上的酒杯,很是豪迈的一口饮进,惹得义安县主拍手叫好。   “怎么停了?”李家玉娘疑声问道,停下了旋转着的舞步,看向昭华。   义安县主对她招了招手,扬声道:“且先别跳了,过来饮酒。”   玉娘莲步轻移,歪在昭华的身上,指着义安县主笑道:“你这都喝的醉醺醺的了,怎得还要喝。”在一瞧那一坛子酒竟少了一多半,不由摇头道:“可别在喝了,若不然等回了府又该招那些闲话。”   义安县主凤眼一扬,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如今,我还怕那起子闲话不成,左右逼不死我,我就快活一日是一日。”   “真是醉了,连胡话都说了起来。”玉娘轻叹一声,眸光不落痕迹的从昭华身上扫过,笑道:“可别听她胡言乱语的,这是醉了。”   义安县主笑出声来,一把勾过昭华的脖颈,黝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苦笑道:“你看我醉了吗?我倒是情愿真醉了。”话音一落,勾着昭华脖颈的手便松了开,眼角微红,手指支着额角,大笑起来。   “义安。”玉娘低喝一声,有些无奈,这酒疯耍的也不瞧瞧地方,传扬出去,她这名声又该雪上加霜了。   “看来我是真醉了。”义安县主用力摇了摇头,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了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坐在她对面的昭华身边,自后俯身,笑道:“可别介意,我这人随性惯了。”   “你赶紧歇歇吧!我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去。”昭华扶着义安县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一旁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她赶紧让厨房的人煮些醒酒汤来。   “不用,这酒啊!醉人才是好,若不然喝它作甚。”义安县主摆了摆手,另一手抓着昭华不肯放开,说道:“我与阿秾投缘,阿秾若是也觉得与我投缘,合该与我喝上三杯才是。”   昭华红唇轻抿着,无奈一笑,她可不是与她投缘嘛!上辈子两人险些做了妯娌。   “罢了,我且陪你饮上三杯,不过一会你须得听我的才成,若不然这桃花酒如何酿的我可就不告诉你了。”昭华轻笑着道,亲自斟了三杯酒,连着一饮而尽,她自幼以酒温补身子,酒量尚可,又因平日里也喜欢小酌几杯,故而这三杯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   “阿秾好酒量,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义安县主笑道,又放低了声音,在昭华耳边虚声道:“我这心里苦啊!”   “在苦也苦不过黄连,你若是真对白家大郎有心,只管寻上门去,何苦这般作践自己。”玉娘沉声说道,面色微冷,与昭华道:“我也与阿秾投缘,如此你也算不得外人,有些话我便当着你的面说了。”话音一落,便一把抓起义安县主,这玉娘出身将门,力气自是比一般的小娘子大上许多,提起义安县主来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只冲着她喝道:“你如此,那白家大郎又知晓不成,你这边害了自己的身子骨,他那边娶了新妇指不定如何乐哉,你好歹也是郡王府出身,怎就如此没有出息,你且去问问他,看他敢不敢娶了你进门。”   “对,我要去问他,怎得就应了另娶她人。”义安县主抱着昭华哭了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却没有惹得多少人相望,想来这些小娘子对义安县主的失态都是习以为常的。   昭华原就与义安县主颇为交好,前世守寡之后,亦曾有一段时间一同玩乐,见她痛哭,也不禁红了眼眶,连声劝道:“莫要哭了,那白家大郎又有什么好的,不值得你如此惦记。”   “阿秾也甭劝她,她是鬼迷了心窍。”玉娘恨声骂道,又想起昭华不过是初进京都,义安与白家大郎的事她又哪里清楚,便与她解说道:“这两人都是冤孽,原也是交好的,可那白家大郎背信弃义,转身就要另娶她人,与他表妹订了亲,海郡王一怒之下,也给义安订下了亲事,可谁晓得,那王家郎君是个没福气的,没等到义安过门,人就走了,反倒是拖累了义安。”   昭华轻声一叹,可不是冤孽嘛!义安与白家大郎纠纠缠缠,直到新娘子进了门,这才彻底的断开,死了心,之后义安行事更显荒唐,整日只与那些小郎厮混。   “断了也好,他那般人,怎配得上义安。”   “这话我爱听,那白家大郎也不过是生的比常人好一些,可这满京都比他生的好的人更不在少数,他又算得什么,值得义安这般牵肠挂肚的,若要我说,他白大郎既敢另娶,义安索性嫁了白二郎去,且不更解气,又能日日瞧着,更解了相思之苦。”玉娘冷笑着道,若是那白家大郎站在她面前,且瞧她不扇他几个大耳光子泄愤。   昭华前世与玉娘却是不大相熟,只知她出身武将世家,却不知她竟是这等性情,一时间不免微愣一下,随即抿嘴一笑,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恨太子已没了胞兄,若不然,前世他敢作出那等卑劣的举动,她便敢做了他嫂嫂去。   “又说他了。”安柔从抽身过来,叹了一声:“我就不晓得他哪里多长了一块肉招人疼了,义安在这般下去,可就毁了。”   “这道理谁都知晓,可偏偏就她是个糊涂的,平日里那么爽利的性子,偏就栽在了白家大郎身上。”玉娘说的起恼,便伸出一指点在义安县主的头上。   “罢了,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我可瞧不下去,我便做回主,替她把人给请来,做个了断也好。”安柔轻摇着头,吩咐丫鬟拿了她的名帖去白府请人。   这盛唐民风开放,平日里这家郎君,那家娘子相互下个帖子也是平常,有那些交好的人家,更是时常结伴出游,若不是这一次安柔顾及昭华初来京都,今日的客人中亦少不了那些风雅郎君。   “好端端的聚会,倒是让我们给毁了,阿秾莫怪才是,等她酒醒了,再让她来给你赔不是,咱们在寻个日子好声聚聚。”玉娘一脸歉意的看着昭华,柔声说道。   昭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浅浅笑着:“无碍,玉娘这话可就是见外了,等天在暖些,咱们寻个日子去郊外遛马,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还望赏脸才是。”   “瞧瞧,还说让我别见外,你这话可才是见外了。”玉娘嘴角含笑,见昭华话语间及是真诚,心中也欢喜交了她这么一个朋友。   那厢,小丫鬟短端了醒酒汤来,玉娘见义安醉倚在昭华身上,便直接动手撬开了她的嘴,把醒酒汤灌了进去,一拍手道:“让她自己眯着,一会就能醒过来了。”   昭华已知这玉娘行事与普通小娘子甚是不同,见状却也不免微愣,之后抚掌一笑:“玉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玉娘朱唇轻抿,笑道:“阿秾别被我吓到了才好,她这般醉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能哄劝,我也不会这般喂她吃醒酒汤的。”说道这里,玉娘不由笑出声来。   “你们亲亲热热的,瞧得我都要吃那陈年老醋了。”安柔嗔声打趣道,又对着不远处抚琴击鼓的小娘子们招了招手,喊道:“都别玩了,我让人请了白家大郎过来,咱们想想,若是他与义安谈不拢,咱们该如何罚他才是。”   那边两个起舞的小娘子也停下了旋步,四人拉拉扯扯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纤腰挂着腰鼓的小娘子眉梢一挑,啐了一声:“他若是还闹不清明,咱们就让他以后再也没脸在京都行走。”   “你们想的倒是美,若是他带了帮手又该如何?”另一个小娘子坐在石墩上,眯着眼睛问道。   玉娘沉吟了片刻,哼笑道:“管他带了哪个,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只管让他们瞧瞧厉害就是了。” ☆、第8章   那白家大郎接到请帖,倒是一愣,他和武安侯府的这位八娘子素来没有什么交集,这个时辰给他下帖,分明是临时起意,一时倒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   白三郎从白大郎手中抽出请帖一瞧,便笑了起来,与他道:“大哥,这一趟你是非去不可了。”   “这话怎么说的?为何我非去不可?”白大郎看着白三郎,疑声问道。   白三郎手轻敲在帖子上,略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挑眉看向白大郎,说道:“你若是不想见义安县主,这一趟自然是不必去的,只是你昨夜醉酒口口声声念着义安县主,今儿有机会让你一解相思之苦,你还要推了不成?”   白大郎面上一红,吱吱唔唔了半响,才道:“你懂个什么。”   白三郎轻叹一声:“我如何不懂?母亲因怜惜表妹才把她许配给你,可你若是不与义安县主说个清楚,你这心就真能安了,倒不如与她见上一面,把话说开的好。”   白大郎面色凄然,摇头苦笑:“男婚女嫁已不相干,我又何必在惹她伤心,与其这般,我倒宁愿她恨上我。”   “你若真念着她,就不该让她恨上你。”白三郎沉声说道,见不得白大郎这幅哀哀戚戚的模样,如此做派又哪里像是一个男子,当即就命人备了马车,竟要与白大郎同去。   这白三郎是白夫人的嫡幼子,生下来长得便比常人强了不止三分,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做起学问来家里的兄弟没有一个强过他去,满京都提起他来莫不是翘起大拇指赞了有赞,之后便要惋惜一叹,只因他哪都强了人不止三分,偏偏身子骨不争气,自幼便拿药当饭来吃,而这白府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瞧,都说他活不多二十二岁,不过是用药吊着这条命罢了,故而白府上下待他莫不是小心翼翼,不敢让他生受半分委屈。   “幼清。”白大郎皱着眉头,见白三郎一掸衣袍,起身朝外走去,赶紧追了出去。   白三郎回头一笑:“大哥麻利些吧!别一会见不到人了才好。”   白大郎哭笑不得,摇着头抬手指了指白三郎,笑骂了一句。   安柔知晓白大郎到了,轻哼了一声,之后紧忙推醒了义安县主,漂亮的大眼睛一翻,没好气的说道:“可别睡了,人都给你叫来了,有个什么这一次说个清楚的好,日后也好断的干干净净。”   义安县主被推醒后,揉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安柔,问道:“哪个来了?”   玉娘一笑,眼眸一睨,说道:“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啊!”   义安县主一愣,嘴角勾了起来,她本就是一个爽朗的女子,自不会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灌了一口凉茶,略一理裙衫,便挽着玉娘的手要出去。   玉娘却是把她手一推,拉着昭华笑道:“我可不做那碍眼人,我那,在这和阿秾说会子话就是了。”   义安县主被玉娘这一打趣,脸上飞上了红霞,跺着脚嗔道:“我不与你说了。”话音一落,便如一只彩蝶一般飞了出去,惹得安柔和玉娘笑了起来。   “咱们悄悄的跟出去瞧瞧。”安柔一手挽住了一个,笑眯眯的说道。   昭华轻摇了下头,说道:“不妥,让人瞧见可不像个样子。”   “怕什么,咱们躲在一边就是了,我让丫鬟把白大郎带去了花园八角亭那里,咱们藏在假山那,保准不会有人瞧见咱们的。”安柔说着,便拉了两人出了屋,她倒也没有看好戏的意思,不过是有些担心义安县主罢了。   路走到一半,安柔“呀”了一声,忙与昭华道:“我刚刚忘记与你说了,今儿是白三郎陪着白大郎来的,一会你若是瞧见了他,可别生了旁的心思,他那人生的好是好,可却非良配。”   昭华微怔,没想到她与白三郎会这么快见面,恍惚忆起从前,她发现自己竟忘记了白三郎是何相貌,她那时嫁进白家何尝不是存了满心怨愤,洞房花烛夜又怎肯让白三郎近了身,却不想那一夜竟成了永别,如今想来,竟也不知是谁对不起谁。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安柔扯了扯昭华的窄袖,歪着头问道。   昭华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是见你说那白三郎生的好,有些好奇罢了。”   “那白三郎倒真真可以印证了那句美姿仪,少敏慧,只可惜,却是薄命之人。”安柔惋惜的说道,眼底竟带了几分怜惜之色。   玉娘听后后赞同的点了点头,笑言道:“就这般,还惹得京都一众小娘子大动芳心呢!”说罢,竟也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如此赞他,我倒是真要好好瞧瞧了。”昭华浅浅一笑,细声细气的说道,却不想两人这一世第一面却是在很是尴尬的情况下发生。   安柔拉着两人藏到假山处,悄悄的朝八角亭上的两人望去,因离得有些距离,也听的不真切,只瞧见义安县主脸色惨白,唇角却是挂着冷笑。   昭华早知这一次相见也不过是无用之举,那白大郎性情倔强,又是个极孝顺的,白夫人为他定下的亲事,他便是不愿也不会违背,这一趟,也不过是招得义安又伤一次心罢了。   想到这些,昭华有些不忍再瞧义安,便转过了身,之后却是一愣,只因假山另一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着青衫,绣墨竹的年轻男子,腰间缀着一枚羊脂白玉的镂空玉佩,肌肤晶莹剔透,只是太过白皙,给人一种病弱之感。   这一眼,才是昭华真真切切的瞧清这位白三郎。   白三郎也不曾想会遇见三个小娘子,他性格中尚且带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下意识的就想避开,就见那娇黄裙衫的小娘子转过身来,姿容竟是他平生不曾所见之美,身姿婀娜好似一株清荷,姿容却极盛,犹如娇贵华美的牡丹花王,可谓是云发丰艳,肤光胜雪。   白三郎不知怎得,竟舍不得离开,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锁在昭华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幼清见过这位娘子。”白三郎微微一笑,色若春晓之花。   昭华心中赞叹,她前世见白三郎的时候,他已是油尽灯枯之时,哪里有如今的风姿,一时间,心中颇为感概,这般人物竟是个薄命之人,当真是上苍不公。   安柔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一回头,见是白三郎便笑了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我原当我们是个俗人,不想三郎也是如此。”   这般打趣若搁在平时,白三郎也不过一笑置之,今日心里却是生出了窘态,一时犹豫,竟没有走过来,只用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瞧着昭华。   安柔眼睛一转,“噗哧”的笑出声来,挽着昭华,与白三郎道:“我知我这阿秾妹妹生的如神仙妃子一般,可你堂堂白三郎,竟不想也有看直眼的一天。”   白三郎玉样的脸庞染了几许红晕,因安柔的一句话,他竟不敢盯着昭华瞧了,只是心中不免赞叹,昭华之名当之无愧,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日光下,那一身凝脂一般雪白细腻的肌肤可不正隐隐透着晶莹光华,美艳绝伦。   “不知娘子是哪府上的,往日在京中竟不曾瞧过。”白三郎压下心底的悸动,抬眼看向昭华,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含着浅浅的笑意。   “原并不在京都居住,今日才寄居在武安侯府的。”昭华不愿与他多言,也不想招惹这个本不该入了凡尘的男子,至于前世种种,正如她的重生一般,且重头来过。   白三郎心动一动,想起近来母亲说起信国公家的姑娘进了京,便道:“娘子可是出身汝南盛氏。”   “三郎猜对了。”安柔笑嘻嘻的说道:“我这阿秾妹妹正是信国公的嫡幼女,贵妃娘娘嫡亲的外甥女。”   白三郎因这话眸光暗了下来,他不是不理庶务只知风花雪月的小子,太子殿下府上尚且缺少一位侧妃,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可阮贵妃却不曾松口,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盛小娘子进京,便是她自己没有图谋,阮贵妃必然也会为她争来这份前程,这般佳人,想来太子殿下亦会心动,于他,也只能是镜中月,水中花,又怎能生出妄念。 ☆、第9章   “你滚,你给我滚,找你的表妹去吧!以后都别出现在我的眼前。”义安县主指着白大郎厉声喊道,红了眼眶,丰盈的身段微微发颤。   昭华与玉娘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避讳,几人直接跑了出去,拉过义安县主,柔声劝了起来。   安柔恼恨的看着白大郎,气的用手指直点着他,脆声骂道:“好你个白大郎,我好心好意的请你过来,为的是什么,是让你把义安惹哭不成?你便是有了那好表妹,就一点也不顾往日的情意不成?当初义安是如何待你的,你就一丁点也记不得这好了?”   白大郎被她说的满脸羞愧,垂着头没有应声,只是飘向义安县主的目光带着隐隐的伤痛与怜惜。   “别说了,日后只当我从来都不识得他就是了。”义安县主心灰意冷的说道,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素来要强,怎肯当着白大郎的面落下泪来,推开玉娘,便跑出了园子。   安柔又恼又急,狠狠的瞪了白大郎一眼,冷笑道:“现在你如意了吧!赶紧回去娶你的好表妹吧!”说完,便和玉娘追了过去。   昭华身子骨弱,自是不敢向安柔与玉娘那般小跑,免得出了一身薄汗再招了风,又该发热让自己遭了罪。只尽量迈着快步,追着过去。   “娘子请等等。”白三郎犹豫了一下,开口喊道。   昭华停在脚步,回头不解的看着白三郎,问道:“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白三郎看了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白大郎,轻声叹息,走到昭华身边,说道:“还望娘子劝一劝义安县主,大哥也是身不由己。”   昭华平生最恨这‘身不由己’四字,每一个做错了事都说自己身不由己,可为何总要牵连了旁人,冷笑一声,昭华语气冷淡:“我如何劝得,今日让白大郎君过来为的不就是让他劝一劝义安县主,郎君可知,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只望日后白大郎君莫要后悔才好。”   白三郎一愣,见昭华疾言厉色,不禁苦笑,他这是不是算被大哥牵连了。   “郎君若无旁的事情,请恕我不奉陪了。”昭华薄唇微抿,甩袖而去,她身姿纤细娇小,腰肢盈盈,搭在双臂上娇米分色的轻纱帔帛在她身后轻轻飘起,好似一只娇弱而明艳的彩蝶,随风飞舞。   “回去吧!”白大郎一拍白三郎的肩,沉声一叹,眼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白三郎鲜嫩的嘴唇微动一下,想问白大郎到底说了什么,能惹得义安县主这般伤心,可见他这幅姿态,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下去,让一旁满脸惊惶无措的丫鬟传告辞之言,便与白大郎离去。   “别哭了,人都走了,你若是哭也合该在他面前才是。”昭华轻叹一声,让丫鬟去把帕子浸了温热的水,拧干后把帕子递到义安县主的面前。   “不说他了,以后也不提他了。”义安县主接过帕子敷在红肿的眼睛上,哑着嗓子道:“今儿都是怨我,好端端的雅宴就因我生生搅了,明儿个我给各位下帖子赔罪。”   “咱们之间哪里用得着说这些。”安柔嗔声说道,又一指昭华,对义安县主努了努嘴:“今儿虽说是我下的帖子,可这宴客的主人却是阿秾,你若真想赔罪,日后多带阿秾在京都走动走动就是了。”   “这是自然的。”义安县主点着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明儿个,不,后天,我下帖子把京都那些家的小娘子都请来,也让阿秾认认人,晓得晓得她们的性子,免得她日后找婆家摊上一个厉害的小姑子。”义安县主说着,倒起了打趣的兴头,终究是苦中作乐罢了。   “你倒是还打趣去阿秾了,她那,可早就有人瞧中了。”安柔觑着她的神情,笑嘻嘻的说道。   义安县主和玉娘皆是一愣,她们皆知昭华今年不过才十四岁,难不成就要说了亲事?早是早年信国公给订下的?这般想,便皆是含笑看向了昭华。   昭华淡淡笑着,甚是无辜的摊了摊手,姿态神情说不出的闲适迷人:“表姐又拿我打趣了,你们倒还真信了不成?”   信与不信,义安县主和玉娘心中自有衡量,她们本也不是愚笨的,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昭华进京,偏生太子殿下房中又空出一侧妃之位,宫里阮贵妃对那仅有的一个位置又不曾松口,这侧妃之位怕就是给她这娇滴滴的外甥女留着。   “你莫要与我们扯谎,早前听说贵妃娘娘召你进了宫,可是要把你说与太子殿下?”盛唐民风开放,她们谈论起婚嫁之事倒也不见什么羞涩。   “哪里有这事,这话在这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扬出去,且不是让京都的小娘子们活生生撕了我。”昭华含嗔带笑的说道,眸子里却满是认真之色,万不想与太子殿下扯上分毫的关系。   玉娘笑了起来:“不过是想着贵妃娘娘心疼你,怕把你嫁到外面人家受了委屈,才这般猜测,不过既无这事倒也好,那位太子妃,可是个不好相与的。”玉娘撇了下嘴角,提及太子妃不见如何尊重,反倒带着几许轻蔑之意。   “何止是不好相与,我瞧着整个一个破落户,上不得台面,倒是可惜了太子殿下那般人才了。”义安县主眼睛朝上一翻,对太子妃显然也没有好感,又嘱咐昭华道:“既若是也没存了这份心,可得离太子殿下远着些,没得惹了太子妃忌讳,倒也不是怕了她,实在是她那做派,与她计较都失了体面。”   昭华对太子妃的记忆倒是尤深,当初她被册封为一品国夫人,曾惹得已为皇后的太子妃大动肝火,把她召来好一顿训斥,直接打了圣人的脸面,很是无所顾忌的一个人。   “我倒如今还不曾去拜会过太子妃,她又哪里知晓我的存在,虽说与太子殿下担了表兄妹之名,可到底也不曾见过几面,怎值得她放在心上。”昭华摇了摇头,淡声说道。   义安县主见昭华颇有些不以为然,当下便急了,忙道:“你可莫要不信,去年她才闹了一场笑话,何家小娘子不过是多瞅了太子殿下几眼,就惹得她当场发难,给何家小娘子好个没脸,一盏热茶泼了过去,闹得她小半年都没脸见人,你这如花似玉般的模样,若让她瞧见了,心里指不定如何嫉恨呢!”   昭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子容颜如何重要,太子妃竟对人家泼了一盏热茶,分明是想毁了人一辈子,此心委实恶毒。   “这……这也太过了些。”   “何止如此,这还是轻的呢!太子妃仗着父兄近年来屡立军功,更是跋扈起来,便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她都敢出言不逊。”玉娘轻叹一声,任太子生的再是俊美不凡,惹得京都不少小娘子芳心大动,也没有哪家心疼女儿的舍得把人送进太子府中去争那份泼天的富贵。   昭华微微一愣,只因在她的记忆里,太子妃的父兄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如今听玉娘这话,倒是与她的记忆截然相反了,也不知是她记错了,还是因重活一次生了变故,想到这,昭华脸色一白,种种已生变故的事态在她脑海里过了个遍,她原只当是她记忆出了岔子,不想却是因她重活一次,导致了这份变故。   “瞧瞧,都把阿秾给吓到了。”安柔见昭华变白,只当是被义安县主与玉娘的话惊吓着了,忙柔声安抚起昭华来:“那何家小娘子的身份如何与你相提并论,太子妃泼了她也是白泼,虽说她为人跋扈,可到底也不是个傻的,只说这么多年来,有头有脸的人家,她也没有无缘无故招惹的。”   昭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勉强点了下头,寻了一个借口:“倒也不是被吓到了,只不过是觉得那何家小娘子太过可怜罢了,也不知她有没有伤到面颊,可别留了疤痕才好。”   “平日里涂着海棠米分,倒也瞧不出留没留下印子来,不过当时倒是吓人的紧。”义安县主轻叹一声,惋惜而道,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带了古怪的笑意,哼笑着道:“这恶人自有恶人磨,太子妃在是跋扈,也架不住有人比她更张狂。”   玉娘一听这话,便知义安县主指的是哪位,不由一笑,与昭华解说道:“你才来京都,怕是不晓得这京里有一位瑞康县主,她生父虽出身平常,不过生母身份尊贵,乃是圣人的同胞妹妹,这位,可是打小就恋着太子殿下,以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每每与太子妃遇上都跟斗鸡似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太子妃虽跋扈,却也得忍着瑞康县主,谁让人家得圣人欢心呢!”   昭华自然是知晓这位瑞康县主,因为最后正是这位瑞康县主成为了太子殿下的侧妃,而她被赐婚给白三郎,其中也有这位瑞康县主的手笔。 ☆、第10章   五月,春末夏初,似最温柔的浅笑,既没有盛夏的浮躁,也没有初春的寒潮,天空是湛蓝色,柳宠花迷,竟是难得自在与闲散的好天气。   昭华借住在武安侯府已有二个月,因是娇客,府里的那些烦心事自是碍不到她的身上,只除了那喜欢不请自来的十一姑娘安微,让她不时添恼。   “阿秾表妹可在?”安微细柔的嗓音在屋外想起,语调格外的娇柔。   安柔翻了一个白眼,她惯来瞧不上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庶女,偏就昭华好性,容着她们来扰人清静,若是换做她,可不会给她们留什么脸面。   “十一妹妹这话问的有趣,阿秾表妹不在玉琼苑还能去哪里。”   安微朝着打了帘子的小丫鬟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款款走进偏厅,朝着美人塌上的两人一笑,嗔道:“八姐可真是刁钻,我不过是怕阿秾表妹在午睡,这才问上一声。”   “既怕阿秾表妹在午睡,你便该小声些才是。”安柔没好气的说道,轻蔑的扫了安微一眼,问道:“你怎么想着过来了?这个时辰,大伯母竟没留你用午膳吗?”   安微似没听出安柔话中的嘲弄之意,柔柔一笑,说道:“母亲今天不大舒坦,我便没在那叨扰,想着今儿天好,想邀阿秾表妹在园子里走走。”说着,杏眼弯弯,一脸关切的望着昭华,轻声道:“表妹今天身子可还舒坦?可想去园子里赏赏花?”   昭华微笑着,先是谢过了安微的好意,才婉拒道:“今儿还是算了,明天太子妃宴请,我怕过了风明日又该犯了旧疾。”   “今天天气暖的很,也没有什么风,表妹其实出去走走对身子更好。”安微轻声劝道,一双杏眼泛着怜惜的波光,她虽生的不如安柔俊俏,却别有一番娇怯之态。   昭华也不知为何这个十一姑娘总喜欢绕在自己身边,每每还总用这种似怜惜又似同情的目光瞧着自己,她对这位十一姑娘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有哑疾的,下生便不会说话,并不得太夫人与嫡母武安侯夫人的喜欢,且性子格外柔顺安静,到不想,这一世这位十一姑娘竟是个有大福气的,七岁开了口后竟格外伶俐起来,甚讨太夫人与武安侯夫人的喜欢。   “十一妹妹如今倒是懂的比太医还多了,我竟不知你平日里还喜欢看些医书。”安柔轻笑一声,神色却有些不耐,不等安微开口解释,便抢白道:“表妹都说了,她怕过了风,你怎么还想让她去园子?明儿个太子妃宴请,她若是去不成,太子妃怪罪下来可不好看了,你既这般想去园子赏花,便带了丫鬟自行去就是了。”   “八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曾听婆子说过,这身子骨弱多在日头下晒晒能祛病,这才想着邀表妹去园子里走走的。”被一顿抢白,安微面上也不见恼色,依旧含笑回道。   安柔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安微,脆声道:“十一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妥,什么婆子说不婆子说的,她们是什么身份,皮糙肉厚的,哪里能与表妹相提并论,这知道的是你为表妹好,不知道的人听了,还指不定以为你是在轻贱表妹呢!”   “阿秾表妹。”安微被安柔一番话说的泪眼盈盈,甚是无辜的看着昭华,软声道:“我绝无此意,表妹你是知晓的。”   “八表姐不过玩笑话罢了,我当然晓得你的好意。”昭华淡淡一笑,指了对面的软椅,说道:“十一表姐若是无事,不妨坐下来说话。”   安微扫了一眼软塌上空出的位置,心里有些不悦,她心知不管是安柔还是盛昭华都瞧不上她庶出的身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们又怎知她还是以前的安微,嘴角轻轻翘起,依着昭华的话在对面的软椅上坐了,才道:“刚听表妹说,明儿太子妃竟要宴请表妹吗?”   昭华轻摇着,指正道:“十一表姐会错了意,明儿是太子妃宴请京都贵女,我不过是去凑个趣罢了。”   “想来必是格外热闹的吧!”安微双手托腮,眼底流露出几分向往之色,羞涩的笑了一下:“我平日里甚少出门,家中姐妹也就只与八姐姐和表妹年龄相当,只可惜,我身份卑微,一些场合倒是不便与你们同去。”   “十一妹妹怎么还妄自菲薄起来了,这满府上下哪个不知大伯母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教养,你又怎可轻言自己身份卑微,我们侯府的姑娘,便是庶出,也是比常人尊贵三分的。”安柔淡淡的开口说道。   安微脸上羞涩的笑容微微一变,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母亲对我自是极和善的,不过,我到底是庶女出身,八姐姐与表妹不会轻看了我,却也不代表别人不会。”说道这,安微轻声一叹:“就说太子妃举办的雅宴,我便是无缘参加的。”   安柔与昭华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的勾起了嘴角,却是哪个也不曾接过这个话茬,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乐,她既说了旁人许会轻看了她,竟还想去太子妃举办的雅宴,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嘛!   安微见两人都不曾接话,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八姐姐与表妹也是轻看我不成?也认为我不配去吗?”   安微到底不是自己那房的庶女,安柔自是不好直说她去了也是自讨其辱,嘴角微抿一下,才一脸为难的道:“八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倒不是我们不想带了你同去,只是明日大伯母也要过去,我们怎好越过长辈行事。”   安微心中冷笑,她正是因为知晓嫡母要去,偏生不带着她,她这才转而寻到盛昭华的身上,倒是她小瞧了她们两个,原当盛昭华是个面嫩心软的,又借居府里,定然不会回绝自己的意思,哪想到,她竟惯会装傻充愣,且由着安柔出来挡话。   “我实在是想出去瞧瞧,也不知太子府上是怎样的气派。”安微叹声说道,秀眉微蹙,倒真是一副可人怜惜的小模样,只可惜,不管是安柔还是昭华都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俏郎君,哪里会对她生出什么怜爱之心。   “十一表姐若真想去,不妨求了大伯母,她待你那般好,又怎会不允呢!”昭华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蜜汁梨水,笑盈盈的说道。   安柔亦是附和的点着头:“这话正是我想说的,十一妹妹若真想去瞧个热闹,便与大伯母说一声就是了,她那般疼你,哪里有不肯的道理。”   安微自是不会在两人面前说嫡母的不好,略垂着头,她轻轻摇了摇,软声软语的说道:“母亲待我自是在好不过了,只不过却不大喜我出门,想来是怕我在外受了委屈吧!”   “既如此,我们更不敢随意让你与我们同行了。”安柔脆声说道,似惋惜一般的轻摇着头,黑亮的眸子里却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昭华轻轻翘了翘,以娟帕抵在口中,清咳一声,掩去笑意,正色道:“是这个道理,若是你在外受了委屈,我们可不好与大伯母交代了。”   “这不过是母亲多想罢了,有你们在,谁又会给我委屈受呢!”安微有些急了,抬起头,用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瞧着安柔与昭华,眸中隐隐带着那么几分哀求,似有什么难言之忍无法言说一般,这般情态,若让外面的郎君们瞧见,只怕皆要心软才是。   安柔睁圆了眼睛,连连摆着手:“话可不是这般说的,想太子妃宴请,不晓得京中多少贵女要去,她们的性情我又不是一一了解,若是哪个因为你的身份给了难堪,便是我也是无话可说的,且明日瑞康县主必然要到场的,直言说句,你也别介意,她那人最瞧不上庶出的姑娘,若瞧见了你,必是要给你难堪的,保不准,一鞭子抽了过去,毁了你这花容月貌。”安柔不耐烦让安微继续纠缠下去,便可着唬人的话来说。   安微虽说是庶出,可这些年来明面上也是颇有些体面的,在庶出的姐妹中更是第一得意人,她又不是个愚笨的,哪里不晓得安柔是在拿话骗她,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一般,被安柔与盛昭华愚弄着,脸色不由一冷,带了几分怨愤之色的说道:“八姐姐不想带我过去直言就是,何必这般捉弄妹妹,看来是我太过讨人嫌了,如此,我也不在这碍了你们的眼。”说完,一拂袖,掩面泣声而去。 ☆、第11章   安微的举动让昭华一愣,她所认识的女郎中没有一个是安微这种性子,就连她自己,虽然外表娇弱,可实际上轻易也不落泪,在她看来姑娘家的眼泪珍贵性不低于明珠,怎可这般轻贱了自己。   “十一表姐一直是这种性子?”昭华惊讶的看着安柔,神色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安柔嗤笑一声:“哪里是,你不晓得她,说起来,她原也是个可怜见的,出生就是个哑人,莫说府里长辈不待见她,便连她那姨娘都是如此,小时候她性子羞怯怯的,安静又柔顺,便是受了气也不过默默哭上一场罢了,哪知八岁那年,她不小心落了水,这一招难于她倒成了一件幸事,烧了一场后,竟能开口说话了,旁的人都赶不上她那张巧嘴,哄的太夫人和大伯母眉开眼笑的,这不,大伯母就把她养在了身边,在几个庶出的姐妹中,她倒成了第一得意人。”安柔嘴角一撇,她自是瞧不上安微的,她本嫡出,哪里屑与庶出的姑娘争宠,安微便是在府里有几分体面,又越不过她去,偏生不知她犯了哪门子邪,素日里凡事都想踩上自己一脚,实乃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倒是一件奇事了。”昭华唇瓣一弯,若有所思的眯起美眸。   “可不是,任谁也想不到她竟能开了口。”安柔轻声说道,挥了下手中的娟帕:“不提了她了,不过是一个不知进退的,倒是你,也不知怎么入了她的眼,三不五时的跑来扰你清静,也亏得你好性,若换做我直接撵了去。”   昭华一笑,轻摇着头,她哪里能与安柔相比,她是侯府正经的嫡出姑娘,她不过是借住的,虽说出了银钱,算不得寄人篱下,可也是客,又怎好撵了人家府上正经的姑娘,况且,安微又出自大房,她若给她没脸,可不相当于给大夫人没脸,让姐姐这个儿媳难做。   “你就想的太多,你是什么身份,正经国公府出来的嫡姑娘,宫里阮贵妃又是你嫡亲的姨妈,太子殿下又是你表哥,便是撵了她去,旁人也只会说她不知好歹,哪里会怪到你的头上。”安柔脆声说道,也知昭华为难之处,想了一下,便道:“你若觉得不方便,我便与大伯母说上一声,你也别当大伯母是真心疼她,不过是庶出,当个阿猫阿狗逗弄着玩罢了,怎比你尊贵。”   “我且领你这情,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因这么点事让我姐姐难做。”昭华浅浅一笑,柔声说道,她因身子不好,说起话来总是细声细语,偏她嗓子娇软又甜糯,这般放缓了语调听在人耳中可当真是要酥了骨头。   安柔亦觉得昭华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不由嗔笑:“罢了,你若是受不住,只管与我知会一声,我帮你打发了她。”说完,单手托腮瞧着昭华,笑道:“你这般颜色,也不知哪个有福气讨了你去。”   “你且比我还大上两岁呢!自己都不心急,反倒是操心起我来了。”昭华弯着眉眼,笑吟吟的说道。   安柔叹了一声:“你哪里晓得我的难处,母亲瞧中了外祖家的六表哥,本想着把我嫁了去,可我那舅母是个拎不清的,母亲又怕我受了委屈,这才把亲事耽搁了下来,若不然,今年也合该订下这门亲事了。”   “听你这哀哀怨怨的语气,可是瞧中了你那六表哥不成?”昭华打趣而道,忆起前世,安柔似乎嫁的是文尚书的长子。   安柔罕见的露出羞涩的笑容,娇嗔道:“你可真是讨厌,哪里有什么瞧中不瞧中的,左右都要听母亲安排,倒是你,可瞧中了你那太子表哥?”   昭华抿唇一笑,轻摇着头:“你既说是表哥了,又有什么瞧中瞧不中的,况且,你没听义安县主如何说,他那府里好好的姑娘进去了都要轻贱死的。”   “你又不同,阮贵妃可是你嫡亲的姨妈,太子妃再跋扈,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安柔眸光含笑,握住了昭华的手,压低了嗓音道:“你没进京前,就有传言说是太子侧妃那个位置是阮贵妃留给你的,你若是真无心,且早做打算才好。”   昭华淡淡一笑,她又如何早做打算,父母具是双亡,她的亲事也只能由姨妈和姐姐做主,只要不入了太子府,去哪家也不会有人敢苛待了她。   “我心中有数,我身子骨不好,姨妈便是存了这份心,我也是无福消受的。”   “我瞧着那日,白三郎瞧你都傻了眼,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痴态来,其实细说,他若是养好了身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安柔说着,便笑了起来:“你是不晓得,白三郎在雅宴上一出现,那些小娘子眼珠子都要不会转了。”   “他生的是比常人俊俏些,也自是招人喜欢。”昭华红唇轻弯,倒了一杯蜜汁梨水推倒安柔面前:“不说这些了,明儿太子妃宴请,我可要与你同坐一车。”   “这是自然,不过你明儿也要小心一些,太子妃善妒,说不得要找你麻烦,还有那瑞康县主,只怕明儿又有热闹可瞧了,就是别把你牵连进去才好。”安柔有些担忧,连她都晓得阮贵妃属意昭华,只怕太子妃与瑞康县主也会猜到一二。   “我只与你坐在一处,她们还能主动来找麻烦不成。”昭华不甚在意的说道,她也不由着人随意轻贱的性子,便是父母不在了,她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上辈子除了皇命无法违背,旁的人与事她都容不得人糟践她分毫,如今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又怎肯自轻自贱。   说话间,绿萼挑了珠帘子进来,眉眼含笑,与昭华道:“姑娘,大少夫人使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昭华也知姐姐若无事便不会使人找她去了她那院子,今儿叫人过请,怕是为了明儿太子妃宴请的事,想到这,昭华便与安柔道:“姐姐寻我,你若是不着急,便在这等我一会子。”   “不了,大嫂子寻你定是有紧要的事,咱们说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就先回了,明儿一早在来寻你。”安柔说着,便起了身。   “那咱们一起出去,我正好送送你。”昭华含笑说道,挽了安柔的胳膊便要出了偏厅的门,罗兰见状,忙去里间寻了一件斗篷,口中嗔道:“姑娘也忒性急了,虽说五月的天,可一会大少夫人留您多说一会话,这天气必是要转凉的,到时候又该犯了旧疾。”   昭华把披在身上的滚雪细纱斗篷拢了拢,口中笑道:“也没那般娇弱,只你心思重些。”   罗兰是昭华从老宅带过来的贴身人,说话也不免随意了一些,故而便笑道:“奴婢若是心思不重,又怎能照顾好姑娘。”说着,便走到了昭华身后,蹲下身子为她理了理裙子,这才道:“姑娘好走,今儿就让含笑随您去,奴婢留下来给您磨香米分。”   “你带来的丫头倒是个顶个的伶俐,可比我身边的强多了,也不晓得你是如何□□的。”安柔轻笑说道,这般贴心的好丫头可是不好寻,过于愚蠢的总是不讨人喜欢,太过的伶俐的,又怕起了歪心,如这罗兰这般妥当的,用起来才真真趁手。   昭华闻言不由一笑,打趣道:“你便赞她,我也舍不得把她给了你的。”   安柔拿手点着昭华,笑嗔道:“好一个吝啬的,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厚着脸皮与你讨人了。”说完,便挽了昭华出了偏厅。   两人出了玉琼苑,才分了两路而去,安柔自回了她那院子,昭华则去了盛氏的毓秀院,一进院子,便有丫鬟等在了那里,请了安后,便笑道:“姑娘来的时辰刚刚好,少夫人吩咐人配的鹿胎凝香丸刚送了来,就连糖蒸酥酪都是才出了笼,少夫人特意嘱咐了下来,用羊乳和醪糟汁给您做的,没放丁点的蔗糖,只滚了几粒细盐。”   “让姐姐费心了。”昭华柔声说道,原本的笑眼盈盈在瞧见院中的一个妇人后敛去,问道:“杨姨娘怎么这个时辰在姐姐这里?”   那丫鬟唇边带了几分笑意,一边随在昭华身后半步送她进花厅,一边道:“杨姨娘这是有事求到少夫人头上来,只是这事难办的紧,少夫人没答应,她就巴巴的等大爷归来呢!姑娘不必理会她。”   昭华点了下头,从杨姨娘身边走过,眼风也不曾扫向她一眼,只当作没瞧见一般,倒是杨姨娘福了福身,道了句:“表姑娘且等等。” ☆、第12章   昭华不曾想到杨姨娘竟会主动叫住自己,脚步一顿,美眸轻挑,眼中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跟在昭华身后的青芽眉头则是微微皱了起来,挡在了昭华的身前,脆声道:“杨姨娘也忒拎不清身份了,姑娘也是你能随便拦着的?有什么话少夫人已经与你说了清楚,你这般不顾身份拦下姑娘,还懂不懂规矩了。”青芽身为盛氏的大丫鬟,又因占了理,自是不会给杨姨娘留什么体面。   杨姨娘被青芽说的满脸通红,扯着手里的帕子,道:“表姑娘别恼,妾知道姑娘性子最和善不过了,只求姑娘帮妾递句话给少夫人,妾就是有千般不是,蓉姐儿到底也是少夫人的女儿,只求她发发善心,给蓉姐儿一个顺当的将来。”说着,杨姨娘屈膝深福一礼。   昭华倍感好笑,她对安微好性不过是瞧了武安侯夫人的颜面,又不想让姐姐难做,她一个姨娘,又有什么倚仗到自己身前说这番话,眸光微凛,薄唇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昭华声音淡淡的:“杨姨娘这是做什么,且不提这事你不该求到我的身上,只说一点,你也说了蓉姐儿是姐姐的女儿,既如此,哪里又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我素来知晓姐姐心善,对你们不免纵了些,却不想竟纵得你这般没了规矩,我本是客,这话也不该我来说,不过你既失礼到我的面前,为了姐姐,我少不得也要提点你一二,今儿这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且去吧!”   “表姑娘。”杨姨娘泣声一唤,她生的一副娇弱之相,眼下泪珠滚滚更显得楚楚可怜,偏生在又毓秀院作出这般样子,倒好似盛氏如何苛待了她一般。   昭华见杨姨娘摆出这幅样子,薄唇不由一抿,脸色沉了下来,明澈的眼眸宛若寒星,冷笑道:“杨姨娘这是在逼我还是逼姐姐?我虽为客,却也没有叫你欺到头上来的道理,既你如此不明事理,便让人请了大伯母来主持公道吧!”说完,昭华对着青芽勾了下嘴角,轻声道:“还劳烦你去大伯母那里走一趟,我初来乍到还不大懂的京里的规矩,竟不知道姨娘这样的身份如今也可拦着姑娘的路了。”   青芽原也以为昭华是个面嫩心软的,若不然也不会纵了十一姑娘去,不想竟然是她们都看走了眼,人家原是不乐意计较,真若计较了起来,绵里藏针扎的人心窝子疼起来都够要了人命。   “是,奴婢这就给姑娘去侯夫人那传话。”青芽一福身转身便要去往清漪院。   杨姨娘也不曾想到昭华小小年纪,又借居侯府也敢这般拿大,当下一愣,等回了神后脸色变得煞白,又是难堪又是恼怒,她虽是姨娘,可也是清清白白聘进来的,又不是那等几两银钱买回来的下贱货,素日里大爷也是爱重的,就连侯夫人也不会这般下了自己的脸面,如今竟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娘子如此打脸,她又有何脸面见人,可她也知,今日之举是她失了规矩,让侯夫人知晓了,为了安抚盛昭华,必然是要罚了自己,故而只能生生咽了这口气,拉住青芽陪着笑脸与昭华道:“是妾失言了,还请姑娘别和妾这等粗人计较才好。”   昭华也无意和一个姨娘计较,失了体面,见她拉住青芽,便顺势道:“你是姐夫房里的人,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只是还需你明白谨言慎行这个道理,到时候失了姐姐的颜面是小,失了姐夫的体面才真真叫人笑话。”说罢,昭华也不在瞧那杨姨娘一眼,自行进了屋。   被一个年纪如此之幼的姑娘这般直白的教训了一顿,杨姨娘在想厚着脸皮留下来等大爷是也没脸,干干的应了一声,便捂了脸快步离了院子。   青芽“噗哧”笑出了声来,对昭华道:“还是姑娘有法子,像她那般恃宠而骄的便不应给她留了什么体面。”   昭华浅浅一笑,对于前世并不存在杨姨娘这个人也不觉得惊疑了,这一世已生了繁多变故,她揪着前世之事不忘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经常这般不顾规矩行事吗?”   青芽闻言嘴角一撇,点了下头道:“若不如此,她哪里能勾了大爷去她房中。”话说完,青芽便知自己失了言,这种浪浮的话她怎能当着姑娘的面胡言。   昭华却是不以为意,只淡淡说道:“这京都的规矩倒还比上我老家了,到底是风气不同。”这话,昭华有意说给旁人听,便没有压低声音,她自然知晓不出一个时辰,这话就会传进侯夫人的耳中。   青芽是个伶俐的,如此能不解昭华之意,故而说道:“侯府的规矩向来是好的,不过是杨姨娘仗着颇得了几分大爷的宠,就张狂起来罢了。”   “说到底还是我姐姐心善,换做别的府上,哪里容得下她这般不知进退的人。”昭华冷笑了一声,顺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花厅。   盛氏又怎不知外面的变故,不出面不过是想瞧瞧昭华如何行事罢了,因府里上下都传她是个好性的,盛氏生怕她在老家被养软了性子,如今见她行事如此妥当,这心算是放了下来,又觉得熨帖,明白她对安微的纵容是怕自己在婆母那难做,这才容忍了她去。   “好孩子,快来,瞧瞧我给你打了什么。”盛氏对昭华招了招手,她年纪比昭华大了许久,论起年龄来做她的母亲都够够的,又因自己只生了两个混小子,对昭华这个幼妹便存了养女儿一样心情。   昭华接过锦匣一瞧,便笑了起来,说道:“怎么打了这么多的珠钗,姐姐又不知我那是什么都不缺的,何必浪费这个银钱。”   盛氏一笑,嗔道:“哪里浪费什么银钱,都是我旧时的首饰,如今样式也不时新了,想翻了新样与你,莫不是还嫌姐姐的东西不好怎得?”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嫌你的东西。”昭华弯唇一笑,从里面拿了一支最为小巧的攒珠绞丝海棠钗,轻轻的插、进斜髻中,侧首让盛氏一瞧,才笑道:“我只挑这一支便够了,余下的还是留给二个侄媳妇吧!”昭华知这些首饰都是姐姐的陪嫁,她又怎好拿了,到时且不是让人说嘴。   “她们哪里用的上这新鲜的花样,你如今年纪正好,合该打扮的鲜亮些,明儿个太子妃宴请也好不失礼于前。”盛氏爱怜的摸了摸昭华的发鬓,含笑说道,越发心疼起昭华来,但凡父母还在,她小小年纪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顾及,不过是几样首饰罢了,都让她如此心重。   “姐姐又说笑了,论起身份来,我还是她们的长辈,没给她们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就算了,哪里还能仗着年纪小,就不知进退起来了。”昭华微微一笑,把锦匣盖上,推回到盛氏的身边,柔声道:“便是姐姐不给两个儿媳妇留着,日后给孙媳妇也是好的,珩哥儿眼瞧着也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这做祖母的可不是要给孙媳妇留了几样好东西才体面。”   “我自还有银钱给她们买,这东西是给你打的,你留着便是了,我自己的东西,除了我任谁也做不得主,给自己妹妹添上几样首饰,若还能叫人说了嘴,那只能说那些人眼皮子太浅了些。”盛氏说道这不免冷笑起来,她只有两个儿子,这些好东西除了给儿媳妇便要进了那些庶女的拢箱中,她又怎会甘心,还不如给了自己妹妹的好。   话已说道这般,昭华在推拒便是不知好歹了,只能让含笑把匣子收了起来,心里却知另作了打算,那几个庶出的侄女不算,而个侄媳妇却是要另送了物件过去,免得她们与姐姐心存了嫌隙。   “刚那杨姨娘的事你做的甚好,她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拦了你去,我原还担心你又退让一步,让府里的人小瞧,明着说你好性,暗地少不得要欺你性子弱。”盛氏拍着昭华的手含笑道,转瞬间扬起了泛着冷意的眸子。   昭华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不让姐姐难做就好。”   “有何难做的,我早先就与你说过了,你来府里住着也不是寄人篱下的,就是那微娘也无需理会,不喜欢只管打发了就是,她是个什么身份,说不好听些,不过是婆母膝下的阿猫阿狗,逗弄着玩罢了。”盛氏微蹙着眉头,一个庶出也不知个天高地厚,昭华不过是给了她几分好脸,竟也叫她蹬鼻子上了脸。   “姐姐也说她是大伯母膝下的了,这脸面我总是要留了几分的,她若在不知进退,我且在落了脸子也不迟。”昭华含笑说道,桃花似的美眸好似一汪早春的湖水,看似静谧悠悠,却冰寒入骨。 ☆、第13章   安微从玉琼苑出来就去往了清漪院,武安侯夫人王氏这辈子只生了两子一女,大姑娘出嫁多年,又是嫁入了京外的人家,几年也不见得能回来一趟,故而王氏不管是为了排解寂寞也好,还是为了思女之情有个寄托也好,早几年便从庶出的姑娘中挑了一个乖巧柔顺的养在身边,而安微八岁时因祸得福乍然开了口,偏生这一开口竟是个嘴甜乖顺的,倒是让王氏有些另眼相看,便把她养在了身边,时间久了,便也有了那么一二分真感情,平日里吃穿用度上更是让她高了那些庶出姐妹一头来。   清漪院里的下人都知夫人颇为喜欢十一姑娘,待她自也是客客气气,见她红了眼眶过来,也不知是打哪受了委屈,嘴上虽不敢多问,心里却也各自有一番猜疑。   “十一姑娘来了,刚刚夫人还念叨着您呢!”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玉珍瞧见安微忙挑了帘子,眸光不着痕迹的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脸上作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风吹了眼睛。”   安微朝玉珍柔柔一笑,轻声道:“今儿也没什么风,哪里是吹到了眼睛,不过是心里不大舒坦罢了。”   这话玉珍却是不敢接的,只笑了笑,请了安微进了偏厅。   王氏正逗弄着小曾孙圆哥儿,见安微过来不过是撇了一眼,说道:“不是去玉琼苑那边玩耍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微眨了眨眼睛,从荷包里掏出几颗裹着彩纸花花绿绿的糖果给圆哥儿,又见王氏笑意柔和了几分,才开口道:“八姐姐和阿秾表妹说话呢!我也插不上什么嘴,就回来了。”   “都是半大的小姑娘能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些花样子和首饰。”王氏淡淡一笑:“怎么眼眶还红了,今儿的风可不大,别告诉我是吹的。”   安微眼睛一眨,眼眶里就浸出了水渍,娇怯怯的道:“正是不小心迷了沙子。”   王氏嘴角勾了一下,让人带了圆哥儿下去,才道:“是在玉琼苑受了气吧!”   王氏说话时神色淡淡,倒让安微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开口,想了下,便柔柔的开口道:“母亲,没有的事,八姐姐和阿秾表妹都是个和善的性子,就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总与她们说不到一处。”   “你是庶出,她们都是嫡出,说不到一处也是正常的。”王氏呷着茶,淡淡的说道。   安微面色一白,眼泪就顺着下眼睑滚落下来,之后忙拿着帕子拭着脸颊上的泪珠,哽咽道:“母亲说的是,是我没有分寸了,以为都是自家姐妹,在府里不用分个高低贵贱。”   “你和柔娘身上都流淌着安氏的血脉,论起来,你虽为庶出,却是武安侯的女儿,倒也无需妄自菲薄。”王氏脸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在安微轻应一声后,又转了话锋:“我见你这些日子总去玉琼苑,阿秾那孩子身子骨不好,你日后少去扰她清静。”   安微微垂着头,应了一下,口吻带了几分好奇之意:“母亲,阿秾表妹是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吗?我瞧着她虽纤瘦了一些,可也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那孩子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王氏轻叹一声,有些惋惜,她倒是瞧着昭华甚至喜爱,只可惜她那身子骨不争气,若不然望舒那孩子倒是与她甚配,虽说乱了辈分,可她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讲究那么多,这亲事也是没法结的了,想到这,王氏不禁失笑,她倒是忘记了昭华来京的目的,还胡乱配了起来。   安微见王氏不虞多说昭华的事,便乖觉的没在多问,起身为王氏添了茶,试探般的说道:“刚在玉琼苑那听八姐姐和阿秾表妹说起明儿要去太子府的事,母亲可是也要同去吗?”   “我这般年纪,原是不想凑那个热闹,只是太子妃下了帖倒不好不去,少不得要走上一遭。”王氏揉了揉额角,眉梢忽儿的微微挑高,看向安微的眼神带了几分深意。   安微知她这嫡母素来不是糊涂人,倒也不敢在她面前过度的玩那些小心机,便柔声道:“刚在玉琼苑八姐姐和阿秾表妹说的热闹,女儿便也想跟过去凑个热闹来着。”   王氏淡淡一笑:“你还小着呢!暂且不用凑这个热闹也罢。”   安微抿了下嘴唇,眉宇间带着几分娇憨之态,像一个和母亲撒娇的姑娘一般,软声道:“阿秾表妹比女儿还小呢!”   “她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你如何比得。”王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在过二年也是大姑娘了,合该出嫁了,玩心这般大可不好。”   安微咬着下唇,怯怯的应了一声,她就晓得嫡母不会带着她出门,说到底还不是因她庶出的身份,她若是嫡出,何至于这般筹谋。   安微走后,王氏淡笑着与乌妈妈道:“这年纪长了就是不好,心思重了,也就不安分了。”   乌妈妈一笑,回道:“夫人若是不喜欢,另外在养一个就是了,不过十一姑娘今年也有十五了,动了些心思也是平常,她那么个出身,哪里能不想谋一个好前程呢!”   王氏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养了,隔了一层肚皮养出来也都是个白眼狼,庶出终究庶出,上不得台面。”   “夫人说笑了,有您教养,就是块软泥也能给糊上墙的。”乌妈妈含笑恭维道,让丫鬟把残茶撤了下去,才道:“大少夫人那里打了几只珠钗,今儿把表姑娘叫了去,想是给她预备的。”   王氏眯了眯眼睛:“她自己的体几愿意给谁就给谁吧!”话是如此说,却是轻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她那心气到底是不平顺。”   乌妈妈垂下眼眸,轻声道:“大少夫人嫁进来的时候,信国公府正是鼎盛,有些不顺气也是难免的。”好端端一个国公府嫡长女给人做了续弦,换做哪个又能甘心呢!若不是当年出了那样一件事,想来大少夫人如今该是魏王妃才是。   王氏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平日里因知她受了委屈,处处都让着她三分,如此她若还觉得受了委屈,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王氏似火气上来,声音冷下了几分:“你瞧瞧她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大郎虽说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也叫了她二十年母亲,素日里待她又有哪里不周到了,偏生她是个凉薄性子,那心怎么也捂不热。”   乌妈妈心道,叫了二十年母亲又如何,大郎是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这冲这,大少夫人的心就难平了。   “大少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大郎年纪也不小了,老奴说不好听的,两人年纪才隔了三岁,真若是亲近了才叫人说了闲话。”   王氏轻哼一声:“我是不指望她了,眼前着珩哥儿也有十四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就没瞧见她对珩哥儿的事上过心。”   乌妈妈闻言不由一笑:“珩哥儿才多大的年纪,现在说亲可真真是早了些。”   “总是要提早相看的好,免得好的都被别人订了走。”王氏轻叹一声,问道:“峻茂这些日子还在宿在柳姨娘那里?”   乌妈妈点了下头:“是有些日子了。”   “瞧瞧,她那心就没在峻茂身上。”王氏紧皱着眉头,再次冷笑起来:“她但凡对峻茂上一些心,夫妻两个何至于这般离心离德。”   夫妻之间的事,哪里是几句话说的清楚的,乌妈妈心里一叹,只能劝道:“柳姨娘鲜嫩着,大爷填图一些颜色也是有的,大少夫人虽瞧着年纪轻,可到底年纪摆在那里,总不好和一个姨娘争风吃醋不是。”   “罢了,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你到底忙着为她辩白了。”王氏睨了乌妈妈一眼,笑骂着道,眸光一转,吩咐道:“我记得年前秀娘托人送的东西里有三匹颜色鲜亮的香云纱,一会你去,送到玉琼苑那。”   “那可是好东西,统共大姑娘才送了三匹来,说是给您裁衣服的。”乌妈妈瞧着王氏,轻声说道。   王氏摩挲着手下的扶椅,淡淡的笑着:“不过是几匹香云纱罢了,哪里这么多话,我这般年纪,也衬不起那些鲜亮的料子,你只管送过去就是了。” ☆、第14章   乌妈妈带着小丫鬟抬着料子去往玉琼苑,正巧昭华也刚刚从毓秀院回来不久,知是乌妈妈来了,忙让人请了进来,眸光不经意的在两个小丫鬟抬着的衣料上一扫,笑着让人上了茶。   “妈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可曾用过晚膳了?”昭华眉眼含笑,柔声问道。   乌妈妈作为王氏的陪嫁丫鬟,在这府里自是体面的,就连府里的爷们都要给她几分脸面,故而昭华笑吟吟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只是温声笑道:“劳表姑娘惦念了,老奴当完这趟差事就回去用饭。”   昭华让人上了几碟糕点,说道:“妈妈若是不着急,不妨先垫上几口。”   乌妈妈自然是懂的规矩的,主子抬举,她却是不可造次,哪里肯当着昭华的面动这些糕点,忙婉拒了,口中道:“老奴回去用些饭菜就行,哪里能吃姑娘的东西。”   昭华抿嘴一笑:“妈妈也忒客气了,莫不是瞧不上我这的点心?”话里带着打趣的意味,对罗兰使了一个眼色,罗兰自是会意,便用小匣子另装了一个糕点与果子。   “妈妈这趟过来吗?”昭华作不解之色,俏脸微微一斜。   乌妈妈抬手一指两个丫鬟手上抬着的衣料,笑道:“老奴是奉了夫人之命,给姑娘送些料子过来,裁剪些新衣。”   昭华唇畔一弯,浅浅笑道:“这样好的料子,大伯母给我可不是可惜了。”   “姑娘哪里的话,这料子是年前大姑娘使人送来的,夫人说正是因为料子好,颜色又鲜亮,才正适合给姑娘裁衣服。”乌妈妈含笑说道。   “让大伯母惦记了。”昭华柔声说道,长者赐,不可辞,她自是不会让乌妈妈把料子抬了回去的,左右到时候在送上一份东西回礼就是了。   乌妈妈笑了一下,便要带了丫鬟回去,罗兰这个时候忙把点心匣子递给了乌妈妈,口中道:“劳烦妈妈这走一趟了。”说罢,又打赏了一串铜钱给两个小丫鬟,满脸笑容的说道:“两位妹妹也辛苦了。”   乌妈妈把匣子捧在了手里,便朝着昭华行了一礼:“老奴今儿就厚着脸皮得姑娘一回东西了。”口中如此说,眼里少不得染了笑意,如她在府里的体面,自是不差那几串银钱的,故而只拿糕点与她,并用雕花的匣子装了,才正是给她真正的体面。   乌妈妈走后,罗兰与含笑把料子展开,两人常年跟在昭华身边,什么好东西都是见识过,故而一瞧就晓得这料子是香云纱,便笑道:“当真是好料子,姑娘不妨裁了里衣,夏日穿着它睡觉倒也凉爽。”罗兰知昭华素来喜欢娇嫩的颜色,这香云纱虽也是难得鲜亮色,可实际上,却是藕米分、豆绿、湖蓝,这种颜色倒不大得昭华的喜欢。   昭华只随意的瞟了几眼,她自幼养的娇贵,不是好料子从来不上她的身,哪里因几匹香云纱就欢喜起来,如罗兰所言,这样的料子也只给她裁上几身里衣罢了。   “一会让人把那匹藕米分的送到八表姐那去,豆绿的送姐姐那里,湖蓝这匹,就让人按照珩哥儿的身量裁一身宽袖的交领袍衫。”   “姑娘竟是一匹都不留吗?”含笑不解的看着昭华,她觉得藕米分那匹做了里衣来穿倒也不错。   昭华嘴角轻勾一下,摆了摆手:“不留,没得上了身,让人说我眼皮子浅,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巴巴的穿了出去。”她都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这个时辰大伯母无端端的送了东西过来,怕是知道姐姐给了她东西,这举动,未必没有敲打姐姐的意思,她又怎会填图这点子玩意儿。   “又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姑娘说不留就是不留,多嘴些什么。”罗兰瞪了含笑一眼,按照昭华的吩咐,让人把料子分送了出去。   “去把我那拢箱开了,我记得来时我带了一个玉如意,让人擦拭一下,明儿给大伯母送过去。”昭华懒懒的倚在宽倚中,头也未抬的说道。   这回饶是罗兰都愣了一下,忙道:“姑娘,不过是得了三匹料子,哪里值当送了玉如意过去。”   昭华淡淡一笑:“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让你去找出来你去就是了,另外我记得去年我打了一套十二花神的步摇,你一同拿过来。”   罗兰知这步摇怕是不能成套了,姑娘定是要送给二个奶奶去,不由嗔道:“姑娘今儿可成散财童女了,那十二花神的步摇如何难得,打上一套可费了小半年的功夫,如今怕是再也凑不齐了。”   昭华睨了罗兰一眼,笑骂道:“刚还说含笑多嘴,你眼下可不也是如此,怎得如此唠叨,不过是几件东西罢了,真若是想凑,怎得就凑不齐了,且去吧!可别在我这絮叨了,头都要疼的。”   红拂与绿萼虽是被盛氏给了昭华,也在她身边伺候有些日子了,知她手面宽,待人又宽和,却不晓得她家底竟如此之厚,只听她这般说,就令人乍舌,莫说说府里的姑娘,就是几个奶奶怕也不如她身家丰厚的。   “姑娘不妨留了半匹料子的好,怎么说都是夫人送的,姑娘一匹也不留下,只怕夫人是要多心的。”红拂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她本就不是昭华身边的老人,生怕自己不尽心,日后不能长久的留在昭华身边,像她和绿萼这般,被大少夫人送给表姑娘,自是没有在回去当差的道理。   昭华抿着嘴笑了一笑:“不会的,大伯母只会高兴,没有多心的道理。”她若是单单把东西送给了安柔和姐姐,大伯母才会多心,多了一个珩哥儿,她便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到珩哥儿,昭华不由想到了姐姐的难处,口中不免发出一声轻叹,因绿萼和红拂原都是伺候在姐姐身边的人,故而便问向两人:“大奶奶与姐姐相处的可融洽?”   昭华这话问的太直,让两人不由愣了一下,一时不知是该直言,还是……   “大奶奶脾气有些怪,平日里大少夫人倒也不大让她来问安。”红拂想了下,才回道。   昭华嘴角微微勾起,虽然依旧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模样,眼眸却宛若寒夜星辰,笑道:“姐姐惯来心软,不让她来问安倒也算不得什么,那大奶奶是如何做的?”昭华模样生的委实娇嫩,米分脸微侧,眸光闪闪,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来,实在让人提不起防备之心,像似乎仅仅是因为好奇才这般问的。   红拂确是不敢小瞧昭华,虽她素来待人宽和,平日里见她行事却绝不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应有的稳妥,见她如此问,自也不会瞒着,只道:“大奶奶因要照料珩哥儿,故而也不大来向少夫人问安的。”   昭华点了下头,笑的眉眼弯弯,在也不提这个话头,只吩咐蕙兰道:“你去告诉罗兰,让她另挑了一支俪兰的步摇,用紫檀木的匣子装了,一会送到大奶奶那去。”   旁人不晓得俪兰的的喻意,蕙兰却是因昭华爱花,耳濡目染之下懂的不少,至少她晓得这俪兰有暗喻‘敬’之意,姑娘虽说年纪小,可辈分却高,赠了这俪兰的步摇给晚辈,但凡不傻的,哪个又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姑娘。”蕙兰犹豫了一下,大奶奶的身份终究和二奶奶她们不同,姑娘又何苦得罪了她。   昭华眉眼含笑,眼若寒星,轻轻“嗯”了一声,娇软的尾音微扬着:“还不快去。”   “姑娘何苦得罪人。”含笑斟了一盏茶与昭华,轻声说道:“您连十一姑娘都容了,又何必招惹大奶奶去。”   昭华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容她,是不与她计较,至于大奶奶,怎么能说是招惹呢!二奶奶和八表姐那里都送,我若是短缺了她的,才真叫招惹呢!”   含笑嘟囔了一句,只盼着大奶奶不懂其中的意思,若不然,姑娘可真真是把人得罪狠了。   且说,罗兰把东西取了回来,按照昭华的吩咐把十二花神步摇中的兰梅两支分别送到了二奶奶徐氏和和八姑娘那里,又把那支俪兰的步摇送到了大奶奶汪氏那。   汪氏知盛氏打了几样珠钗给昭华,正与丫鬟说道此事,就听外面的丫鬟通传说是表姑娘身边的罗兰过了来,不由哼笑一声,她保养的算不得得当,与盛氏站在一处,瞧着甚至要年长一些,又因为人有些刻薄,这一声哼笑更显得尖酸。   “这不是表姨身边的罗兰姑娘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罗兰微微一笑,福了一礼,不紧不慢的说道:“姑娘吩咐奴婢来给大奶奶送东西。”   “这哪里敢当呢!虽说表姨辈分比我高,可年纪却小,说句不敬的话,就连母亲待她都如女儿一般娇宠着,我们做晚辈的哪里好要她的东西。”汪氏似笑非笑的说道,眉眼挑的高高的。   罗兰不理她的酸话,只微笑道:“大奶奶玩笑了,姑娘就是年纪小,辈分也在那里了,您如何要不得她的东西,就连二奶奶那姑娘都是送了的。”   汪氏让丫鬟把东西接了过来,随意的打开一瞧,是一支俪兰的步摇,打造的精精巧巧,花心中间镶着拇指大的珍珠,圆润光泽,一瞧便知不是凡品,不由笑道:“让表姨破费了,这么好的东西,我哪里衬得起。”   罗兰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说道:“姑娘说这步摇最称大奶奶不过了。”说罢,一福身,告了退。   汪氏手里把玩着步摇,有些不解的说道:“她无端端的怎么想着送了东西过来?”   汪氏的陪嫁丫鬟香月笑道:“也算不得无端端的,奶奶没听她刚刚说二奶奶那也是得了的,想是表姑娘得了少夫人的东西,怕府里的人多想,这才送了东西过来。”   汪氏哼笑了一声:“让人打听一下,她送给二奶奶的是什么。”说着,吩咐丫鬟拿了手镜过来,对着琉璃镜比了比,倒觉得这步摇倒真是与自己颇为相配的。   “奶奶戴着当真是好看。”笑赞一句,香月却见香巧露出一副迟疑的态度,不由道:“你想什么呢!”   香巧脸上带了几分为难之色,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扰了大奶奶的兴致,想了下,才道:“奶奶,奴婢以前曾听人说起过这俪兰。”   “有什么问题不成?”汪氏挑着眉梢,沉声问道,手在扶着那支精巧的俪兰步摇。   香巧点了下头,壮着胆气,回道:“奶奶,这俪兰有一个‘敬’之意。”   汪氏一愣,反应过来后,拿把插在发髻上的步摇摘了下来,狠狠的掷在地面上,冷笑道:“她是什么意思?敬?是想让我对哪个恭敬,一个在府里吃白饭的,也敢如此羞辱我,她莫不是真自己是太子侧妃了不成?”   “奶奶,您小声着些,这话哪里是好说的。”香月一脸惊色,也不知大奶奶这话是打哪里听来的。   汪氏冷笑连连,心中暗恨,一个小蹄子也敢跑到她面前猖狂了,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倒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莫不是真以为她成了府里的主子不成,与她端哪门子的长辈架子。   “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个时节进了京,打量谁不晓得她的目的不成?可笑,亏得那一家子也是名门出身,一个个的,也不过是与人做小的命罢了。”汪氏连嘲带讽,这话暗指的又何止是昭华一人,连宫里的阮贵妃和盛氏都一同骂了进去。   香月与香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话就是大奶奶敢说,她们也是不敢听的。   “奶奶。”   汪氏伸手点着两人,指桑骂槐道:“怕什么?也不晓得是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若不然,好端端一个嫡长女,怎得就做了人的继室。”汪氏冷笑连连,这话分明骂的是盛氏无疑。   香月与香巧只恨不得此时晕了过去才好,香巧更恨自己怎得就多了嘴,若不然也不会生了此事。   汪氏越想越恨,又见打听了话回来的小丫鬟一脸怯意的站在那里,便骂道:“滚进来回话,可打听清楚了?”   小丫鬟点了点头,微微颤颤的回道:“奴婢打听清楚了,表姑娘送给二奶奶的是一支梅花步摇,还送了一支兰花的给八姑娘。”   汪氏如何不着恼,如今任谁与她说盛昭华是无心的,她也决计不会相信,给老二家的是梅花,给八姑娘的是兰花,偏生到了她这里就成了俪兰,实乃欺人太甚。 ☆、第15章   汪氏为人本就尖酸,自觉受了辱,哪里肯善罢甘休,她因是长房嫡子媳妇儿,本就没有把盛氏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昭华这个表姑娘了,如今只恨不得把此事张扬的人人皆知,好叫府里人瞧瞧,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是如何猖狂的。   香巧素知大奶奶为人蠢笨,却不想她竟这般不管不顾,且不提表姑娘本就是长辈,便是瞧在大少夫人的面上,大奶奶也断断说不得表姑娘,虽说大奶奶一口一个寄人篱下,可这府里上下,但凡有眼睛,哪个不晓得表姑娘是个手面宽的,自来就不缺那银子使,更别提她刚刚又使人送了东西过来,传扬出去,别人不会说表姑娘如何,只会说大奶奶为人尖酸刻薄罢了。   “奶奶,断不能如此行事,表姑娘不管怎么说终究是长辈,今儿这事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说表姑娘行事如何,只会以为奶奶平日里行事不周。”香巧赶忙劝着汪氏,脸上带着急色,又对香月使了一个眼色。   香月亦怕生出事端来,忙开口道:“奶奶,香巧说的在理,咱们先退让一步,日后在仔细与她计较就是了,没得让旁人瞧了笑话,再者,明儿表姑娘是要过太子府做客的,眼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别说宫里贵妃娘娘那交代不了,就是太子殿下追究起来,怕是大郎君那也要受了拖累的。”   汪氏虽有几分混不吝的劲儿,偏生却最怕安大郎,故而香月此话一出,汪氏忙住了嘴,只是神色不忿,恼道:“什么表哥表妹的,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里还有什么情分。”   香月见汪氏虽依旧着恼,口风却是松了,忙陪着笑道:“奶奶说的是,真若是有什么情分,表姑娘也不会借住咱们府上了,您就瞧在她小小年纪丧母何怙的份上暂且别与她计较。”   汪氏冷笑连连:“这般命硬之人,我倒是怕她方了咱们府上。”   “大郎君和奶奶都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哪里还怕那些。”香月脆声说道,又斟了一盏茶奉上。   汪氏脸上总算露了点子笑意,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眸光在掷在地上的俪兰步摇上打了一转,香巧见状便把地上的步摇捡了起来,说道:“奶奶,奴婢眼浅,倒是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您生气归生气,又何必与这步摇过不去,不若明儿寻了工匠来,让他把这样式改了可好。”   汪氏撇了一下嘴:“什么好东西,也亏得你稀罕。”这般说,可却也没有反驳香巧的话,大有默认的意思。   在这武安侯府中素来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二奶奶徐氏那厢亦得了信,手上把玩着梅花垂珠步摇,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奶奶,咱们是不是给表姑娘回个礼?”翡翠轻声询问到,眼睛在徐氏拿在手上的梅花垂珠步摇上打转,心里乍舌,虽说二奶奶这也有着不少的好东西,可也没得就这般送了人的,也亏得表姑娘舍得。   徐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哪里能急吼吼的去回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想与小表姨生分呢!不着急,日子还长着,总是能寻到机会回礼的。”   “奶奶说的是,咱们和表姑娘是什么关系,哪里是旁人能比的。”翡翠抿着嘴一笑,想到小丫鬟打探回来的消息,心中痛快,大奶奶为人跋扈,莫说是二奶奶,便是大少夫人也不曾放在眼中,今儿表姑娘这个举动,可谓大快人心。   徐氏斜眼看着翡翠,嗔道:“什么旁人比不得的,都是亲戚,小表姨也不曾偏了谁去,日后这话可不许在说。”说完,徐氏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二郎君安昆正巧回来,听见笑声,挑了帘子便问道:“说些什么呢!怎得这么高兴。”   徐氏与安昆成婚不过四载,感情依旧好的如蜜里调油,见他回来,也不起身,反倒是勾唇一笑,举起了手上的梅花步摇比在自己的鬓间,笑吟吟的道:“二郎觉得可好看?”   安昆定睛一瞧,不由笑了起来:“我当什么事这么高兴呢!原是新打了首饰,样式倒是精巧的很。”   “哪里是新打的,是小表姨使人送来的。”徐氏笑着说道,拉了安昆坐到身边,一努嘴道:“也不只是我得了,大嫂和八姑姑那同样有的。”   安昆一愣,有些疑惑的望着徐氏,说道:“无缘无故的,小表姨怎送了东西过来?亏得你也厚颜受得。”   “哪里是无缘无故,今儿母亲送了几支珠钗与小表姨,她许是怕咱们多想,才使了人送了东西来。”徐氏笑眯眯的说道,薄唇勾了勾:“小表姨如此行事倒也不让人意外。”徐氏抬手指了指右边,抿嘴道:“若不然,那位指不定如何做想呢!”   安昆淡淡一笑,也不接这话茬,他身为男子,怎好胡乱说人是非,况且又是自己嫂嫂的是非,只道:“那也不好随意拿了小表姨的东西。”   徐氏娇嗔一笑:“这还用你说,我自是要寻了机会回礼的。”想了一下,便拍手一笑:“暂且先不提这茬,小表姨在南边长大,想来口味定然清淡,今儿我母亲刚使人送了一小篓子的鲜藕,倒是鲜嫩的很,一会让人做了糖水花香藕送过去给小表姨尝尝。”   “你拿主意就是了。”安昆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说道,对于这些小事自是不上心的。   徐氏还有些孩子气,见状不由撅了撅嘴,又道:“明儿太子妃宴请,我和大嫂都要随母亲一同过去,太子妃特意下了帖子与小表姨,我瞧着来者不善呢!”   安昆眉头一挑,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想了想,便道:“小表姨处来京都,她虽是长辈,可年纪到底是小的,你到时应多照应她一些,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才是。”   “这才用你嘱咐。”徐氏弯唇一笑:“你也别瞧着小表姨年纪小,就当她好欺负了,你素来不知内院的事,咱们这位小表姨行事在周到不过了,任谁说起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了又赞的,要我说,到底是出身不同,不是小门小户可以比的。”   “这个是自然的。”安昆点了下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他自贬,论起出身来,便是自家也比不过外祖父家的,汝南盛氏可不是徒有虚名的,若不然,当年高外祖母又怎会把外祖母嫁给外祖父,想到外祖父,安昆眼眸不由暗淡了下来,若是外祖父尚在人世,他未必不能与大哥一较高下,又怎会让母亲如此隐忍。 ☆、第16章   五月的太子府花园中养育着各色牡丹,盛唐人爱花,尤其钟爱牡丹,每到这个时节京都各皇亲勋贵府上少不得要办上几场雅宴,邀人共赏牡丹,其中以太子府上的牡丹珍品为最,故而太子妃李氏每到这个时节三不五时就要举办一场赏花宴,大有炫耀之意,是以阮贵妃这等出身,又如何能瞧得上她的做派。   昭华与安柔同坐一辆马车,到太子府时,正巧与义安县主碰了头,两人虽有日子不曾见过义安县主,关于她的传言却没少听闻,今儿见她脸色略有些发白,虽穿着大红的裙衫,却亦不曾把人衬得精神儿,两人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担心。   安柔一贯与义安县主交好,见状便道:“可是昨个不曾休息好?若如此,今儿这宴请推了便是了。”   义安县主今儿是打马而来,手中把玩着马鞭,笑道:“昨儿个吃醉了酒,想着有日子不曾与你们相见了,今儿便过来了。”说着,便携了两人的手要进太子府。   昭华一笑,回身指着另外一辆马车,说道:“眼下可不能与你同路,我先随姐姐与太子妃那里请安才是。”   义安县主顿悟,眼睛一翻,嘱咐道:“那你可得仔细些,那位不甚好相处,说不得要做什么筏子来折腾人。”   昭华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她府上的,不过是初次见面,依礼问个安罢了。”   太子府上的内监陈四虽不曾见过昭华,却是识得盛氏的,见她下了马车,又与昭华站在一处,便上了前,笑着请了安,口中道:“太子殿下命奴才在此恭候夫人与娘子。”   盛氏与这陈四还算相熟,便是笑道:“劳烦公公了,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陈四眼睛在昭华身上打了个转儿,眼底带着惊艳之色,心中了悟,方笑回道:“太子殿下近来甚忙,前些日子太子妃举办的几场雅宴连面都不曾露一下,今儿是听说夫人和娘子要来,这才抽空留在府中。”   盛氏素来是个伶俐人,陈四的这番做派她瞧在眼中如何能不明了,只是昭华早先已言明过对于太子侧妃的位置无意,她自是不能顺着他的话接了话茬,故而便笑道:“你这好怎得还卖给我们,赶紧拿这话说与太子妃知晓才是正经的,她保准要赏了你银钱让你买酒吃。”   陈四嘿嘿一笑,不再言语,只请了盛氏与昭华进了太子府,引领两人去往内宅。   盛氏来这太子府也不是一次二次,见陈四引着的方向竟不是太子妃的苍霞阁,心下顿时生疑,正要开口询问,却眼尖的在花丛一簇瞧见黄色一角,心中一叹,看了昭华一眼,这般娇嫩颜色,也无怪有人上了心。   齐光今日束了玉冠,穿着淡黄色绣银丝四爪蟒纹锦袍,腰间挂着香囊与玉佩,唇畔含笑,一双桃花眼在瞧见来人弯了起来,越发显得俊美风流,未等盛氏与昭华屈下膝,已伸手把昭华托了起来,笑道:“阿秾怎如此见外。”   昭华见自己一双手被齐光握着,眉尖便蹙了一下,红唇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光,说道:“太子殿下玩笑,礼不可废,你我虽为兄妹,然殿下身份尊贵,昭华又怎能无礼。”   齐光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抚掌道:“表妹口齿好伶俐,不过你既也说你我为兄妹,又何须多礼,日后让母妃知晓了,怕是要怪罪下来的。”说罢,不经意的松了手,含笑望着昭华。   昭华倒是不惧齐光的身份,唇边衔了淡淡的笑意:“刚说殿下喜欢玩笑,您这又拿我寻了开心,姨母便是怪罪哪个,也不会怪罪表哥的。”   “还是你知母妃的心意,难怪她整日心心念念着你。”齐光轻笑一声:“你得空了,便进宫陪陪母妃,免得她老人家整日念叨着你。”   昭华本与阮贵妃情分不同,不用齐光嘱咐自也是惦记着她的,前不久才使人送了一尊通体无暇的白玉观音进宫,不过她本人却是甚少进宫,阮贵妃不召她,她便不踏入宫里一步,怕的就是阮贵妃把她与齐光牵扯到一处。   盛氏见齐光目光一直围着昭华打转儿,眼底流露出一丝怅然,这般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哪个又不喜欢呢!若是太子真有意,又怎能容得昭华做主。   “时辰不早了,殿下若无事,我且带了阿秾去给太子妃请安。”盛氏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昭华身前,含笑说道。   齐光对盛氏的态度不甚在意,从容一笑,道:“今儿不忙,我且随了你们同去。”说完,便率先迈步而去。   盛氏见状,只能拉了昭华跟在他的身后,心下总有几分不安,太子这般态度,若说对昭华无心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只是不知这心有几分真。   太子妃得知太子带了盛氏与一个小娘子同来,不免一愣,虽说盛氏为太子表姐,可平日里也不过是时节往来,太子何曾这般看重过,想到这里,太子妃眸光一闪,便起身相迎,屋内众人见状,自是不敢在坐着,少不得同样起了身。   京都的夫人小娘子并不曾见过昭华,乍见一个姿容万般出众的小娘子,皆露出惊艳之色,心中不由做了几种猜想,大抵皆与太子的风流韵事相关,有那等明眼的夫人,见昭华跟在盛氏身旁,便想到了近来京里的传闻,多少猜到了她的身份,便会心一笑,都直太子妃是何等性情,便等着瞧她会不会发难。   太子妃瞧见跟在齐光身后的昭华不由一愣,目露惊艳,按说府里自是不缺美人的,就说那吴侧妃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可眼前的这位,却是要把吴侧妃都比了下去,容貌自是不必说的娇美动人,体态婀娜纤妍,最动人的却是她眼角眉梢透出的娇柔媚态,让她如一株被精心娇养的名品牡丹一般,只这般静静的站在一处已然成了一副绝世名画。   “殿下身后这位可是盛家表妹?”太子妃语带询问的问道,目光带着几分深究。   齐光一笑,点了下头,昭华已上前与太子妃见了礼,她因身子骨羸弱,举止间不免显得几分娇柔,好在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笑容明丽,倒不会让觉得是个狐媚子。   “当真是我平生所不曾见过的好颜色。”太子妃张口赞道,心里打了鼓,想起了岳妈妈说的那番话,不管是真是假,只以这盛氏的容貌与身份,便断然不能容她进了太子府,刹那间,太子妃已想好了对策,脸上堆积的笑容便显得热情了三分,拉了昭华的手,笑道:“叫什么太子妃,可不是生分了,一声表嫂可从你口中听得?”   太子妃话一出口,在座的不少人便面露惊色,没想到太子妃竟转儿性子,面对这样一位身份不同寻常的美娇娘竟没有打翻了醋坛子。   昭华亦是一愣,千般设想,就不曾想到太子妃会这般和颜悦色,顺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叫了一声“表嫂”后,便站回了盛氏的身边。   太子妃却是打定了主意,竟上前牵了昭华的手,与齐光笑道:“殿下别笑,我这一见表妹便觉得好像早几年就相识了一般,投缘的紧。”说完,又与昭华道:“且随了我一处说话,也认认人,免得日后在京里走动不便宜。”说罢,便携了昭华坐在了一处,指了人与她认识。   昭华年纪尚小,今年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那些夫人自与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加之京中传闻不断,便是府上有适龄小子的,也断然不敢起了什么心思。   太子妃倒不曾想这些夫人有此想法,还特意在这些人面前对着昭华赞了又赞,却不知她这番举动,只让人觉得她委实蠢笨。   坐在左边的一个小姑娘盯着昭华瞧了又瞧,之后小小声的“咦”一声,眼底露出几分讶异之色,虽说声音不大,却依旧惹得四周的人齐齐的朝她瞧去,把她闹了个脸红,羞涩的解释道:“我是瞧着盛家娘子手腕上的珠串样式新奇,有些好奇。”她话一出口,众人便朝着昭华的手腕上瞧去。   现下时新的是赤金的镂空镯子,样式精巧,打造各式的镂空花纹,戴在手腕上既轻巧又好看,京都的夫人小娘子们皆爱,露出手腕,基本上人手一只,有那等心思巧妙的,甚至自己画了花样让人去打造,免得与人重了样,而昭华因手腕纤细,素来又不大喜欢素金的首饰,故而并未效仿,只在雪白的手腕上戴了一副细细的垂珠花朵手链,上面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间隔着翠玉雕琢的花,随意的缀在细链子上,垂在手腕内侧的是一个大拇指大小的明月珠,用小拇指长短的金线串着,端是华美异常。   往日里众人也曾听闻过这盛家小娘子继承了信国公府的家产,身价甚是丰厚,今日见那明月珠被她这般漫不经心的串成了手链,足见传闻不假,一时间心下更生心思,只恨不得阮贵妃早早发了话,这盛家小娘子到底入不入太子府,若是不入,便冲着这幅身家,她们便也愿意替儿子把人娶进府里来。 ☆、第17章   昭华见众人皆往自己手腕上瞧去,便把手抬了起来,冲那小娘子一笑,说道:“平日里无事琢磨着玩的,倒是让你见笑了。”   那小娘子连连摇头,一副羞涩的性子,小声道:“没有的事,只是瞧着你这副手链样式特别,戴在你手上很是好看。”   昭华甚少见到如此羞涩的小娘子,不由轻笑一声,柔声道:“我那还有一副缀了猫眼石的,你若是喜欢,明儿个我使人送到你府上。”   那小娘子闻言忙摆着手,细声细气的说道:“不用,不用,我怎好要了你的东西。”   昭华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笑言:“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这话,昭华说的极是漫不经心,让一瞧,便知她当真是不曾把这些物件瞧在眼中的。   要说能被邀来太子府的夫人小娘子出身皆是不凡,吃穿用度自不同一般,可真若计较起手上的银钱,能随意支配的却极少有昭华随意,嘉善长公主和阮侯爷一生只得了两女,一个是阮贵妃,一个是昭华的母亲长宁郡主,偌大的家产现银都给了阮贵妃,余下的家产则留给了长宁郡主,而到了昭华这一代,她父亲信国公同样只得了两女,当初盛氏出嫁时,家产便一分为二,一半给了盛氏作嫁妆,当年十里红妆可谓惊动了整个京都,另一半便留给了昭华,故而有时安柔打趣她是财神座下的童女这话却也不假。   “既是盛家娘子要与了你,你受了便是,到时你再回礼,如此有来有往可不正好。”坐在那小娘子身边,梳了妇人头的年轻女子笑吟吟的说道,又与昭华笑道:“我这小姑子胆子素来是个小的,倒是难得与你投了缘。”   “我亦瞧着她面善的紧。”昭华抿唇一笑:“也别盛家娘子这般称呼了,倒是显得生分,唤我阿秾便是了。”说罢,很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相熟的朋友都是这般唤我的。”   “那阿秾唤我阿湘可好。”阿湘扑闪着眼睛瞧着昭华,只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像一朵娇美的花,举手投足间有种弱不胜衣的动人姿态。   昭华含笑唤了声“阿湘”,又与太子妃道:“表嫂,我刚来时瞧见了义安县主,还不曾好好与她打声招呼。”   太子妃觉得昭华是个小姑娘,这是坐不住了,又知她心中所想也不急于一时,便吩咐了丫鬟带了她去后花园:“你且与她们玩耍,只管把这当成自己家就是了,殿下是你的哥哥,断不可生分了。”说完,太子妃自觉这番话说的极好,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昭华点了下头,含笑道了谢,瞧向阿湘,询问道:“阿湘可要与我同去?”   阿湘似乎没有想到昭华会邀她,愣了一下,之后看向身边的嫂嫂,在得了应允后,才起身与昭华一同去了花园。   安柔与义安县主正在花园的庑廊下坐着,远远瞧见昭华,便招起手来,昭华抬眼瞧去,不止玉娘在那,还有几个不曾见过的小娘子因义安县主的举动,齐齐朝着自己瞧来,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刚走到庑廊,安柔便把人拉了过去,在一瞧跟在昭华身侧,怯生生的小姑娘,便笑道:“刚才念叨你呢!怎得眼下才过来,再慢些,这酒可让我们吃完了。”说着,又道:“阿湘怎么也跟着你过来了?”   昭华这才晓得原来安柔是识得她的,便笑道:“刚在太子妃那瞧见她,觉得与她投缘的紧,便邀了她一同过来。”   义安县主似乎有些不耐,招呼着昭华坐过来,她坐在烤炉旁边,正用火筷子翻着炉子上切的薄薄的玉茭,昭华见状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这天也难为你能在这坐的住,还烤起东西吃了。”   义安县主笑眯眯的:“不耐烦听那些戏,便让人支了炉子烤些东西吃,若不然眼下时节不适合吃鹿肉,咱们烤些鹿肉才鲜美呢!”   昭华口味偏清淡,不大喜欢鹿肉狍子肉那些野味,便道:“没有那些也无碍,眼下明虾鲜嫩的很,明儿你若得空,咱们在郊外支了炉子,烤些明虾,蟹子一样鲜美。”   义安县主平日里吃蟹子只清蒸,或是做了米分丝蟹煲来吃,到不知这蟹子还能烤来吃,不禁起了兴趣,问道:“蟹子也能烤?”   昭华点了下头,道:“自然,到时你吃了便晓得。”   玉娘见义安县主只顾着与昭华说话,竟没有旁边的人介绍与她知晓,忙插了话进去,说道:“你且别顾着吃食了,赶紧把人介绍给阿秾认识认识。”   义安县主嘿嘿一笑,这才想起紧要的事,忙指着一旁三个小娘子与昭华介绍起来。   紫色裙衫的郭家小娘子一听昭华出自信国公府,便是惊“咦”了一声,问道:“可是汝南盛氏?”   “难不成盛唐还有第二个信国公府不成?”义安县主打趣着道。   郭家小娘子却是睨了义安县主一眼,才笑道:“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按说论起关系了,你还叫我一声表姐才是。”   昭华倒是不知其中缘故,便笑吟吟的望着郭家小娘子。   郭家小娘子抿嘴一笑,说道:“我祖母同样出身汝南盛氏,不过是三房旁支,与武安侯府老夫人是堂姐妹。”   盛氏本就是百年望族,虽说到了昭华父亲信国公这一代断了根,可亲眷却是良多,不过早年走动不大频繁罢了,她却也晓得这些亲眷的关系,是以郭家小娘子这般一说,昭华便知她指的是哪一家,同样笑道:“那我是得唤你一声表姐了,赶明等堂姑祖母得空,我在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义安县主在一旁笑道:“一声表姐可不能随意叫的,初瑶可要给了见面礼才是。”   这郭家小娘子却也是大方的,闻言便是摘下了头上的云脚珍珠卷须簪□□了昭华的发髻上,笑眯眯的道:“一声表姐是不能白唤的。”   昭华哪里好凭白得了她的东西,见状便撸下了右手腕上的赤金绞丝镯子递到了郭家小娘子手上,笑道:“可不好白得了表姐的物件。”   郭家小娘子本要推辞,又听昭华道:“有来有往方才是长久相处之道,表姐可不行推辞才是。”   郭家小娘子闻言,倒不好婉拒昭华的美意,当下便把镯子戴在了手上,与众人笑道:“我这个妹妹可没有白认,还让我得了好东西。”   “瞧瞧,这是让我们眼馋呢!咱们可没有得了阿秾什么好东西呢!”义安县主性子本就活泼,与昭华又相交甚好,便打趣了起来,用眼睛斜着昭华。   昭华闻言便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的醋味。”   义安县主笑倒在昭华身上,挽着她的胳膊,自我打趣道:“可不是,还是好大的醋味呢!”   这厢昭华几人说的热闹,倒招来了不相干的人,打头的小娘子一身华裳锦裙,模样生的俊俏,长眉杏眼,薄唇似笑非笑的勾着,挑着眼睛瞧着昭华几人,说道:“这般热闹,我还当是谁在这说话,原来是你们几个。”   来人是瑞康县主,除了义安县主外,昭华几个少不得要起身见礼,瑞康县主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昭华,问道:“这就是早前进京的盛家小娘子吧!倒是生了一副好颜色。”   义安县主本就与瑞康县主不对付,闻言便道:“你今儿倒是来的晚了些,可去见了太子妃?”话语间颇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在其中。   瑞康县主对太子殿下有意在京都本就不是秘密,又如何瞧得上太子妃,她素来仗着得圣人欢心,又怎会把太子妃放在眼中,嘴角一勾,笑的便有几分轻蔑:“不曾去过又如何?”   “不如何,不过是听说太子表哥正在太子妃那里,想着你如何都要去给太子表哥问个安的。”义安县主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   瑞康县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太子会与太子妃同处一室,没有不禁一皱,倒也没有兴致为难昭华,只用似啐了毒的目光扫了昭华一眼,毫不掩饰的说道:“太子侧妃的位置我是势在必得,谁若是想与我相争,且要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   虽说瑞康县主得圣人欢心,昭华却也不惧她,圣人终究也护不了她几年了,她如今这般张扬跋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将来便是太子登基,太子妃也是容不下她,且瞧着谁还能护着她一世。   冷笑一声,昭华淡淡的撇了瑞康县主一眼,说道:“昭华愿县主得偿所愿。”   瑞康县主微愣,定睛瞧着昭华,眼中带了几分狐疑,毕竟阮贵妃召盛昭华进京的目的虽不曾明言,其中的缘由却也为人所知晓,故而,她这话瑞康县主却是不大肯信的,只勾了一下嘴角,冷声道:“借你吉言了。” ☆、第18章   “瞧瞧她那猖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太子妃呢!也不想想,若是太子表哥有意,早就会迎了她进府,哪里会让她沦为京都笑柄。”义安县主冷笑一声,虽说她与瑞康县主同为县主之身,可她是出自海郡王府的嫡出姑娘,与瑞康县主身份自是不同,若不是瑞康县主之母福康公主所嫁之人是淑妃胞弟,哪里有轮得到瑞康县主在她面前嚣张的份儿。   玉娘勾了勾嘴角,瞧了昭华一眼,见她面色并无变化,才说道:“她未必不会如愿,你何苦得罪了她去。”   义安县主愣了一下,看向了昭华,眼睛睁得大大的,问向玉娘道:“你这话是打哪听来的?太子表哥的心思暂且不论,只说她是那位的侄女,阮贵妃就容不得她进了太子表哥的府里,更何况……”义安县主话音儿顿了一下,虽说阮贵妃召昭华进京的目的可谓人尽皆知,可这事到底没有摆在明面上说,她自然不好当面捅破,便只瞧了昭华一眼。   昭华微微一笑,面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反倒是点了下头,赞同玉娘的话:“你怎得忘记了,正因为瑞康县主是那位的侄女,圣人才会如此疼惜她,如玉娘所言,瑞康县主心中所想,未必不能成真,日后,你少不得要称呼她一声小嫂子的。”   义安县主轻“呸”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便是她真如了愿,也别想得宠,也不瞧瞧她那样子,太子表哥如何瞧得上她。”说完,勾了昭华的胳膊,笑道:“咱们也跟过去瞧瞧。”这分明是想看太子妃与瑞康县主的好戏。   昭华嗔睨了义安县主一眼,说道:“我可不去,没得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来。”边说着,边推了义安县主一把,笑道:“你若想去,便和八表姐同去就是了。”   义安县主想了一下,到底耐不住心里被勾起的好事之心,便扯了安柔与另外两个小娘子同去瞧了热闹。   玉娘不由失笑,拉了昭华坐回了庑廊下,又招呼了吴家小娘子与阿湘,说道:“咱们不理会她们,再这清静清静挺好的。”说着,拿了火筴子拨弄着烤的焦糊的玉茭,唤了丫鬟来:“把这些都撤了下去吧!”   昭华歪倚在栏杆上,用手在鼻唇之间扇了扇,笑道:“可算是搬走了,要不然烤的一身汗,可真真成了笑话。”   玉娘轻笑起来:“你若觉得热了,咱们去凉亭那边呆会,太子府花园凉亭建在高抬上,远远朝下看去,正好把花园的精致览尽眼底。”   “倒也不用,走动起来更要出了一身的汗。”昭华摇了摇头,探出手去拨弄了庑廊外面种着的芍药花,手指沾了花米分。   玉娘见她孩子气的紧,不由摇头,掏了帕子递给她:“擦擦手,多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   昭华弯唇一笑,回身接了帕子,俏皮的斜髻上插着的那支明珠攒花簪微微颤了颤,她容貌本就生的极美,明媚的春光斜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犹如一尊玉雕美人,可谓宝光流转,美得惑人。   玉娘不由惊叹,饶是她这般常常与昭华相见的人每每都要惊叹于她的美貌,更何况是外人了,也难怪外面的流言不止,太子殿下也不曾辟过谣,想来也是想把这么个美人收藏于府中。   “我听着那边好似开了席,咱们也别在这呆着了,过去凑个热闹可好?”玉娘轻声询问道。   昭华点了下,起了身,举止间带着特有的娇柔,含笑道:“也好。”   昭华几个到正厅时,厅堂中间已经隔开了一道水晶珠帘,右边坐着一群女眷正娇声说笑着,义安县主因身份高贵,占据了一个好位置,瞧见昭华几个,便招了手,无所顾忌的唤道:“玉娘,阿秾,过来坐。”   这般一喊,不免惹得众人的目光齐齐朝着她们望去,就连坐在左边的男宾都看了过来,似乎想透过水晶珠帘瞧瞧近来闻名于京都的盛氏女是否如传言一般容光慑人。   昭华和玉娘手挽手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近了身,闻到义安县主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便笑问道:“这是吃了多少的酒。”   安柔坐在义安县主身侧,没等她开口,便打趣道:“吃了整整一壶果子露,拦都拦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打哪来的女酒徒呢!”   义安县主歪着身子,笑嘻嘻的,拎着白玉的长嘴酒壶给昭华和玉娘一人斟了一杯酒,努嘴道:“这府里别的不说,酒却是一等一的好,你们且尝尝这果子露,香甜的很,也吃不醉人。”   昭华倒也不推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同的点了下头:“是好酒。”   “是吧!是吧!”义安县主眨着眼睛,她本来就好酒,自白家大郎的事后,更是日日与酒为伴,见昭华似乎也颇为好饮,自觉找到了知音,便笑道:“我那才得了一坛子陈酿的梅子酒,眼下这个时节镇了冰来喝最爽快不过了,明儿个我给你下帖子,你过我这边来咱们一起吃可好?”   “自是好的,正好让人采买了新鲜的虾子和蟹子,咱们支起炉子烤来吃。”昭华娇声说道,笑吟吟的,说话间,又饮下了一辈子果子露,雪白无瑕的容颜上,飞了二道淡淡的霞光。   义安县主抚掌笑赞:“那就说好了,你们谁也不行缺了席,明儿个我就给你们下帖子。”   几人说的热热闹闹,又因周围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倒也没有人拘束,太子妃坐在首位上,瞧见昭华笑意嫣然,一张小脸更因饮下几杯酒水而米分光艳潋,心下一沉,不由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她仅比殿下小上一岁,在过几年也是三十的妇人了,如何比得上小了自己将近一轮的盛昭华,眸光一转,忽儿见左边席面上的齐光目光灼灼的望着珠帘,嘴唇便浮了一抹冷笑,前有狼来后有虎,她这个太子妃做的委实太窝囊了些。   吩咐丫鬟把昭华请来,太子妃瞥了一眼齐光,心下冷笑了起来,她也算看明白了,别人是不敢张嘴要了盛昭华进门的,总归是阮贵妃眼下态度不明,怕得罪了她去。   太子妃状似亲热的拉着昭华的手,指着自己右手边的妇人介绍道:“母亲,这是殿下姨家表妹,原随着信国公在南边,今年冬进的京,你瞧瞧,咱们京都里可寻不出这样的美人来。”   太子妃的母亲总归是长辈,昭华便起身福了福,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意。   李夫人满脸惊艳倒不作假,拉了昭华的手仔细的打量着,赞道:“好颜色,莫说是京都,想来在咱们盛唐也难寻出这么一个美人来。”   太子妃掩着嘴角轻笑一声,似乎打趣一般,说道:“这样的美人母亲还不赶紧领了家去。”   李夫人与昭华皆是一愣,随后两人都反应了过来。   “表嫂怎么拿我开起玩笑来了。”昭华娇嗔的跺了下脚,露出一个羞涩的样子,顺势从李夫人手上把手抽了回来。   李夫人目带深意的望了太子妃一眼,才道:“我倒是想把这么一个美人领回家去好好疼着,就怕安少夫人舍不得。”   太子妃弯唇一笑:“这可得母亲去问问表姐了,她若是舍得,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事。”   李夫人点着头,用一副慈爱的表情端详着昭华,她自是明白女儿的用意的,以这盛昭华的容貌,若是真进了太子府,太子殿下又如何瞧得上旁人,加之她身后的阮贵妃为倚仗,日后哪里还有女儿的一席之地。   “真是好孩子,越瞧越招人喜欢,也不知信国公府是如何养出来这么个娇人的。”   太子妃与李夫人的用意,但凡不傻的人自是看的明明白白,心下不免各有心思,不过却无一人看好太子妃,别的不说,就算信国公已逝去,人家盛昭华也是正经的公侯小姐,手里更握着令人眼红的银钱,更不用提上面还有阮贵妃作为依靠,哪里轮得到寒门出身的李家窥视,也不瞧瞧自己腿上的泥泞有没有洗干净,也敢如此生出妄念。   一声嗤笑从右边席面传来,太子妃闻声皱了一下眉头,别人听不出来这声音,她却是做了鬼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瑞康表妹笑什么呢?”太子妃目光冷冽,比起盛昭华来说,她更要防备是瑞康县主,想起这几年因瑞康县主闹出来的事端,太子妃恨不得活活刮了她。   瑞康县主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望着太子妃,她虽瞧不上盛昭华,却更看不上李氏的做派,如她这样的眼浅的无知妇人,也配占了太子妃的位置,当真是委屈了太子表哥,瑞康县主此时却是忘记了,太子之所以娶了李氏,始作俑者完全就是她的好姑母淑妃娘娘,便是当年太子不曾把李氏娶进门,阮贵妃也断然容不得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第19章   “不过是笑有人没有自知之明罢了。”瑞康县主讥讽的看着太子妃,目光游走在她和昭华身上,嘴角勾了一下,轻蔑的说道:“虽说李家出了一个太子妃,可想娶盛家姑娘进门,还差了火候。”   太子妃面色一僵,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你这是何意?”   瑞康县主拿眼睛睨着太子妃,显得有些轻狂,哼笑道:“能有何意,不过是想告诫某些人何谓自知之明罢了。”瑞康县主当真是仗着得圣人欢心,有恃无恐。   席面上的宾客皆不意外瑞康县主对太子妃发难,这样对持的局面这些年来她们早不知见识过多少次了,只是如今瑞康县主越发的沉不住气了,不过倒是也不叫人意外就是了,她今年已二十有一,已成了老姑娘,在耽搁下去,太子殿下的儿子都要娶亲生子了。   太子妃面上浮现了怒色,自打她成为了五皇子妃,这样轻蔑的目光便时时伴随在她的左右,等后来成为太子妃,除了阮贵妃外,也只有瑞康县主敢对自己露出这样轻蔑的神色,若说别人瞧不起她的出身也就罢了,可她瑞康又凭什么,凭她那寒门出身借了姐姐光才成为驸马的父亲?还是凭她那在公主圈已是笑柄的母亲?   怒极反笑,太子妃以同样轻蔑的目光扫了瑞康县主一眼,嘴角勾了一下:“有些人是该知晓何为自知之明了,别以为沾了凤凰的毛,自己就同样成了凤凰,岂不知土鸡永远只能是土鸡,上不了台面。”   昭华略垂着头,眼底沾染了几分惊讶,没想到太子妃与瑞康县主当着众人的面竟无所顾忌的嘲讽对方,眼角飞快的瞥了瑞康县主一眼,见她气的面色通红,显然太子妃是说中了她的痛楚,她虽是公主之女,可父族却上不得台面,论起出身来,这一屋子的夫人娘子都要把她比了下去的,也难为她一贯自视甚高,只记得自己的公主母亲,却忘记了她那寒门出身的父亲。   想到都说太子妃愚笨,可面对瑞康县主时嘴皮子倒也溜得很,竟不曾吃了半点的亏,昭华嘴角弯了一下,面对泼辣的瑞康县主,等闲要脸面的人,还真奈何不得她。   瑞康县主倒不像昭华所想那般自视甚高,若不然也不会被太子妃几句话说的变了脸色,她自然知晓自己的出身,虽说平日里她总以公主之女自傲,可也清楚的知晓她这个县主,与郡王亲王之女实则有着天大的不同,到底不是那般的名正言顺,加之父亲寒门出身,本就为人所不耻,若不是圣人不忘旧情,挂念着姑母,她早就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饶是如此,那些个下作东西,私下里也总是嘲笑她的出身。   太子妃见瑞康县主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面上便露出一丝得色,红唇弯了一弯,乘胜追击。   “细说起来,表妹的年纪也不小了,知你与姑母的眼光高,可挑了这么多年,也总该有入了眼的,不好这般耽误下去,没得让人怜惜。”太子妃摇了摇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忽儿的又显露出几分懊恼,连声道:“表妹别恼,也是我这做嫂嫂的过于直言了些。”   瑞康县主嘴皮子算不得利,素来能动手绝不动口,虽说她瞧不上太子妃的出身,可显然太子妃也不是能让她动了手的人,一时间被太子妃堵得说不出来话来,只能瞪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太子妃,眼眶却是渐渐红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好哇!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个都想看我的笑话,我告诉圣人去。”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左边席面的男宾如何能不晓得,只不过女人之间的事情男人终究是不好插手的,现下瑞康县主哭了起来,太子与几个堂兄弟却是不好视若无睹了,尤其是太子齐光,让瑞康县主在自己府邸受了委屈,真到了父皇面前,他总归是不好交代的。   齐光虽为太子,身份贵重,然在兄弟之间却甚少摆起架子,待人很是亲和,如今脸色一沉,众人便知他当真是恼了,一时间,左席面上无一人敢出声,直到他挑了珠帘过了右席面,沉声一喝:“都胡闹些什么。”话音一落,便率先发难太子妃:“好端端的雅宴都让你搅和了,瑞康年纪小,你这做嫂嫂的怎还与她计较起来。”口中训斥着太子妃,可细听这话音儿,却是暗暗指责了瑞康县主。   太子妃一脸委屈,本就不是她生事,到头来竟成了她的不是,只是她素来怕齐光,哪里敢分辨,只能沉默不语,眼眶也是红了。   瑞康县主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出齐光话中深意,一手抹着眼泪,竟扑在了他的身上,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口中直呼“表哥”。   虽说盛唐风气开放,可如瑞康县主这般举动,也可谓是让一众看客惊讶不已的,昭华原生活在南边,民风相对保守,一时间倒是愣了,闹不清两人的关系,心下不禁琢磨,莫不是两人早有了首尾,故而前世瑞康县主才会那般恼恨自己,觉得自己碍了她的路,以至于在自己的婚姻上使了绊子?   齐光似乎也没有料到瑞康县主会有此举动,同样愣在了当下,更是显得手足无措,他当然是想推开瑞康的,可又担心沾了她的身子,更让姑母以此为借口赖上自己,一时间,骑虎难下,好在随着他出来的海郡王世子齐既明见状帮忙拉开了瑞康县主,并打趣道:“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觉得受了一点的委屈就要找兄长哭诉。”这番话,也算为齐光解了围。   那厢义安县主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家哥哥多管闲事的很,亏得她想着,昭华不想嫁进太子府,还准备把昭华介绍给他认识。   齐既明哪里晓得妹妹的心思,只一心为齐光解围,待劝好了瑞康县主后,一抬头才瞧见一个少女神色淡淡,眼底却闪烁着笑意,姿容却是自己平生不曾所见之殊色照人,眼底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昭华素知自己容貌生的好,更以此为傲,见这陌生男子眼底露出惊艳之色,更是习以为常,只当作不知一般,撇开了目光。   齐既明眨了眨眼睛,扯了下齐光的袖子,悄声问道:“这小娘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齐光眉头一皱,撇了一眼昭华,心下有几分自得,又有些不悦,便沉了几分面色,说道:“是我姨家表妹。”   齐既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当他指的是阮家那边的妹妹,忙问道:“是阮家几房的姑娘?”   齐光诧异的看着齐既明,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说道:“是盛家表妹。”   齐光话一出口,齐既明便不敢在盯着昭华瞧了,毕竟盛家娘子被阮贵妃召进京都的目的可谓人尽皆知,若是这盛家表妹没有进太子府也就罢了,若是进了,他曾兴过爱慕的心思,保不准要叫太子记恨在心的。   清咳一声,齐既明笑道:“那得提前恭喜太子殿下了。”这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齐光不由勾唇笑了起来,齐既明的话甚得他的心,便含笑道:“堂兄说笑了,她年纪还小呢!”说着,望了昭华一眼,目光灼灼,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齐既明哈哈一笑:“瞧着也不小了,若不然贵妃娘娘也不会把她召回京都。”   齐光含笑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两人说话声不大,但临近的人总是能听了几耳朵,不免打量起了昭华,想起了美人如玉四字,心中不禁想着,莫说她出身显贵,便是没有这么个好出身,以这样的容貌,让太子殿下瞧见了,怕也是要纳进府里来的.   昭华觉得莫名其妙的很,也不知离太子近的几位夫人为何如此打量自己,便露出一个浅笑,轻轻点了下头,心下却是不耐,恨不得立时离了太子府。   瑞康县主细声细气的哭着,亦是一肚子的委屈,又见太子的目光不知何时离了身,便抬眼顺着望去,见他又盯着盛昭华瞧,眼珠子都要不会转了,心中暗恨,虽说盛昭华容貌生的不错,可自己亦不是差得,又对太子表哥一片真心,奈何他从来就不曾把自己看在眼中,如今多了一个劲敌,自己进太子府的事,只怕更是艰难了,想到这里,她倒是呆不住了,想赶紧回府去与母亲商量个对策,免得被盛昭华捷足先登了,到时候唯一的侧妃之位一失,便是她在闹,母亲也不会把她嫁给太子表哥了,想到这些,她哪里还有心情落泪,也顾不得旁人如何看她,便匆匆与太子辞别。   经由瑞康县主这一闹,这场赏花宴是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没多时,众人便一一告了辞,昭华更是立时就辞别了太子与太子妃,随了盛氏回武安侯府。 ☆、第20章   瑞康县主一回了府,便寻了福康公主,福康公主未过四旬,保养得当,瞧着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女儿瑞康县主生的并不相像,她是圆脸,柳叶眉,樱桃小口,且生着皇家人特有的桃花眼,顾盼生辉,端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按说以她的身份,哪里能低嫁寒门,怪只怪时运不济,圣人宠幸淑妃,而淑妃为胞弟求娶公主,当时适龄的只有她一人,是以,她才沦落为京都贵妇圈中的笑柄,好在圣人亦对福康公主感到亏欠,平日里待她甚是礼遇,这才免了她面对真正的尴尬境地。   福康公主小半辈子过的都不如意,与驸马感情并不和睦,这辈子也只得了瑞康一女,待她自是如珠似宝,娇宠着养大,早年为她相看夫婿更是百般挑剔,奈何入了她眼的人选,不是已订了亲,便是正在说亲,福康公主本就是个聪明人,几次下来,如何能不明白那些人家是瞧不上瑞康的出身,虽她为皇室公主,可瑞康之父却是出自寒门,但凡有底蕴的人家,如何肯娶一个寒门出身的姑娘为妻,后她得知瑞康心仪齐光,本想顺势亲上加亲,偏又被淑妃横插一手,导致齐光娶了李氏为妻,更因此让女儿被耽搁至今,让她悔之晚矣。   “这是谁给了你气受?”福康公主见女儿飞奔进来,投进自己怀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由失笑,温声询问道。   瑞康县主扁着嘴,从福康公主怀中起身,恼道:“还不是那李氏。”   福康公主见怪不怪,拍着瑞康县主的手道:“什么李氏,那是太子妃,一点规矩也没有。”   “什么太子妃,我可不承认,若不是当年姑母对表哥的婚事横插一手,哪里又能便宜了她。”瑞康县主撇了嘴角,说到此处,眼眶便红了,扯着福康公主的袖子摇了又摇,哭诉道:“母亲,我不管,我就要嫁给太子表哥,别的人我都不嫁。”   福康公主轻叹一声,笑骂道:“你个冤家,这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早晚都能全了你的心意,徐徐图之莫不是忘了。”   瑞康县主瞪大了眼睛,哭道:“在徐徐图之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母亲别在管旁的了,请圣人赐婚吧!”   福康公主皱了下眉头,她倒是可以请圣人赐婚,可事成之后呢!勉强得来的姻缘又岂好善了,便说那阮贵妃,一直与淑妃不合,虽说淑妃已逝,可这怨到底是结下了,且解不开,瑞康作为淑妃的侄女,阮贵妃又怎会善待于她,说到底,若无五郎相护,女儿便是进了太子府,也只会步步艰难,她又如何放心。   “母亲。”瑞康县主眨着含泪的眼睛,哀求道:“您就成全了女儿的心思吧!”   “傻孩子,我哪里是不成全你,不过是……”福康公主沉声一叹,到底不想把淑妃与阮贵妃那些醃臢的往事说与女儿知晓,没得脏了她的耳朵。   瑞康县主拉着福康公主的手,仰着头望着她,见母亲话只说了一半,便追问道:“不过是什么?母亲是担心阮贵妃吗?”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瑞康县主说道:“我又不与她住到一处,她便是不喜欢我,想要为难我,又能如何呢!像李氏,不也同样不得她欢心嘛!我瞧得李氏日日过的可是自在的很,无事并不进宫,便是阮贵妃想要为难她,都寻不到机会,日后,我也学了她便是了。”   福康公主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叹瑞康县主说的是孩子话,婆媳之间哪里是不住到一处就能避得开的,做婆婆的想要为难媳妇,花样可不是繁多,李氏那样的,阮贵妃只不过是不喜欢,还不至于上升到厌恶的地步。   “母亲,你再不帮我,若是让盛昭华捷足先登了,我便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瑞康县主赌气的说道。   福康公主眼睛一挑,啐骂了一声:“冤家,这话你也能随意说出口,可不伤了我的心,我生你出来,千娇万宠的养大了你,是由着你做姑子的?”   瑞康县主嘿嘿一笑,忙陪起了不是:“母亲别恼,我这不是急的口不择言了嘛!”一边说着,一边给福康公主捏了捏肩膀,又勾着她的胳膊撒着娇:“母亲,您到是说句话啊!这事该如何办。”   福康公主斜眼瞧着瑞康县主,没好气的说道:“容我仔细想想。”   瑞康县主禁了声,眨巴着眼睛望着福康公主,眼底的期盼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让福康公主瞧了心酸,也不知五郎是给女儿下了什么药,竟让她对其神魂颠倒,竟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让外人私下瞧了笑话,若不能让瑞康如意,日后她又如何抬得起头在京都行走。   “你就非他不嫁了?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就那么好?”福康公主叹了一声,虽早已妥协,可到底是不甘的,好好的姑娘家,金尊玉贵的娇养大,谁又能舍得让她给人做了小,虽说太子侧妃身份不同寻常妾侍,外人瞧了尊贵,可实际呢!侧妃生下的子嗣,不同样也是庶出,妾终究是妾。   瑞康县主面色一红,罕见的露出几分羞涩的样子,小声道:“不是太子侧妃的位置好,是太子表哥好。”   “可他若是不中意你呢!”福康公主用眼睛睨着瑞康县主,心里却是一百个明白,五郎是不中意女儿的。若不然又怎会让她拖成了老姑娘。   瑞康县主一愣,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小恋着太子表哥,只想自己心怡于他,至于他如何想,她确是不曾细究过的。   “他便是现在不中意我,将来总会喜欢上我的,我又不差什么。”瑞康县主说的有几分委屈。   福康公主苦笑,女儿是不差什么,模样生的好,可五郎身边是能缺了好颜色的?莫说将来六宫米分黛,便是眼下,他那府上又何曾短缺过美人。   “你可想好了,阮贵妃相中的是那姨甥女,人家表哥表妹的,情分自是不同,你进了太子府若是受了委屈,我可与你做不得主。”福康公主吓唬她道。   瑞康县主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她是表妹,难不成我就不是了,我自小与太子表哥一同长大,情分又岂是他比得了的。”   福康公主心道,你们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可人家有阮贵妃护着,五郎便不会苛待了她。   轻拍了瑞康县主的脊背一下,福康公主笑骂道:“你个冤孽,真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瑞康县主一听这口吻,便知母亲是松了口,忙道:“母亲,你赶紧进宫吧!免得让阮贵妃提前与圣人开了口,到时候我可如何是好。”   福康公主点了一下头,问道:“你可瞧过了那盛家娘子?”   瑞康县主点了点头,神色带了几分说不出厌色,说道:“颜色生的自是不错的,让李氏都上了心,巴巴的想给她做媒,嫁了她李家去,母亲,你说可笑不可笑,盛昭华便是失怙丧母,可也是汝南盛氏的嫡女,也亏得李氏有脸开这个口,也不瞧瞧她那一身的泥泞洗没洗干净,真以为成了太子妃,一家子是从山鸡变了凤凰呢!”   知女莫若母,福康公主闻言,便追问道:“你是不是查了嘴。”   瑞康县主“啊”了一声,她早已形成了惯性,只管与李氏拧着来,但凡李氏觉得好的,她都要说不好。   福康公主哀叹一声,一点瑞康县主的额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姑娘,太子妃想把盛家娘子推到李家与你何干,若是成了事岂不是更好,轮得到你巴巴的为人家出哪门子的头?”   瑞康县主一听这话,心里也生了悔意,嘴上却分辨道:“便是我不说这话,李氏也不能如了愿,盛昭华又不是傻子,随着李氏胡诌她就能嫁进李家,再说,她虽失怙丧母,可嫡姐与阮贵妃在那呢!哪里能让李氏得逞。”   “你也知太子妃不能如了愿,还多嘴多舌做什么,只管让她得罪了阮贵妃与盛氏就是了。”福康公主哭笑不得,她也算聪明一世,只不过是时运不济了,怎得就生了这么个傻女儿,当真是一点成算也没有,日后进了太子府,若无五郎相互,可不是让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瑞康县主嘴角动了动,好半响憋出了一句话:“那以后李氏与盛昭华对上,我不多嘴就是了。”   福康公主点了一下头,也晓得女儿心机不深,多说多错,便嘱咐道:“才是对,只管让她们两个狗咬狗去。”说完,便吩咐人去套了马车,递牌子进宫,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依着女儿那副深情不悔的样子,到时失了侧妃之位,可不要闹着给五郎做了庶妃去,到时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第21章   阮贵妃和淑妃斗了将近半生,她第一个儿子死在淑妃手上,同样的,淑妃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她的手上,最终,她的儿子成了皇太子,然而她却从未觉得自己赢过,面对淑妃,她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失败者,即使她已死了五年,可却成为了圣人心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交叠着,保养得宜的手上,阮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待宗帝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她虽已四旬开外,相貌却依旧娇艳,肌肤雪白若凝脂,淡淡一笑,媚态横生。   “圣人的意思是,要把瑞康许配给五郎是吗?”   宗帝亦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又见阮贵妃神色淡淡,就想收回了这话,可脑海里却冒出福康公主哭诉的样子,以及淑妃临终时拉着自己手恳求的话语,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说道:“你觉得不好?”   阮贵妃嘴角勾了一下,温声道:“臣妾倒也是喜欢瑞康那爽利性子的,不过她是县主之身,委身做五郎的侧妃怕是委屈了她,再者太子妃出身不显,侧妃又身份高贵,臣妾不免担心将来有乱家之祸。”   宗帝微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便笑了起来:“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瑞康虽说是县主之身,可父族出身寒门,又能兴起什么祸事,朕不过瞧着瑞康当真是心悦五郎,也耽搁了这么多年,心中不忍,想成全她罢了。”   阮贵妃心下冷笑,心中不忍,宫里那么多公主,过的不如意的比比皆是,怎得就不见你有什么不忍,到了瑞康这里就忽儿的软了心肠,其中缘由,便是不说,谁又不晓得呢!   “瑞康心悦五郎,臣妾多少也是知晓的,只是五郎却是把瑞康当作妹妹一样,两人凑做堆,臣妾少不得担心不成佳偶反倒成了怨侣,不是臣妾说,瑞康的性子委实刚烈,素来又受不得委屈,五郎的性子又不是那等能伏低做小的,只怕日后过的不和美,更让人为难。”阮贵妃柔声说道,拿眼睛窥着宗帝,决计不肯松口。   瑞康县主的性子宗帝多少了解一二,却如阮贵妃所说,是个刚烈的性子,倒是像极了淑妃年轻的时候,宗帝想着,不免发出一声叹息,若是淑妃第一个女儿活下来,怕是和瑞康相差不离。   “朕瞧着瑞康虽是性子刚烈,可在五郎面前却温顺的很,你实则不必担心这么多。”宗帝声音微沉了一些,见阮贵妃虽是温言软语,神色却是淡淡,不免有些不悦。   阮贵妃伺候了宗帝多少年,便是不甚得宠,却也能摸清宗帝的脾气,若不然,又怎会熬到了贵妃之位,见宗帝眼底带了几分不耐,知自己多说无用,便沉默了下来。   宗帝见状,便觉得阮贵妃默认了这桩婚事,便也不在多言,起身离了玉明殿。   宗帝一走,阮贵妃便使人去叫了齐光进宫,齐光到了玉明殿,还未等坐下,就听阮贵妃道:“适才你父皇过来了。”   齐光愣了一下,只因玉明殿宗帝素来甚少踏入,在他记忆中,母妃虽占高位,却并不得父皇多少宠爱,不由问道:“母妃,可是出什么事情?”   阮贵妃冷笑一声,眼中恨意昭昭,讥讽道:“你父皇想把瑞康许配给你做侧妃,他倒是打的好算盘,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你的院子里塞,一个李氏尚且不够,还想给你弄一屋子的下作东西。”   齐光皱了下眉头:“父皇怎会突然兴起这个心思来。”   阮贵妃恨声道:“刚使人打听了一下,福康公主进了宫,不知道与你父皇说了些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左右都是哭诉这些年委屈,加之提及淑妃勾得你父皇软了心肠,你且做好打算,若是让瑞康进了你的院子,莫怪我这个做母妃的不认你。”   这话说的太过孩子气,齐光不由笑了:“母妃这话说的,岂不是伤了儿臣的心。”   阮贵妃斜眼看着齐光,冷笑道:“你姨母就是因淑妃才会早逝,这笔帐我还没有与她们算完,你且记着,莫说瑞康是她的嫡亲侄女,就是沾了她边的,任她是个天仙下凡,你也不许近了身,若不然,我只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齐光知阮贵妃的心结,虽说因淑妃之事牵连福康姑妈一家有些不可理喻,可人心都是偏的,他做儿子的,又怎会因这点小事忤逆自己母妃,便开口道:“儿臣又不是色中恶鬼,难不成看见个略有些姿色都要收进府里不成,莫说瑞康姿容不过尔尔,便是如母妃所言,是个天仙下凡,没有母妃开口儿臣也不会收进府里。”   阮贵妃这辈子最得意便是生了齐光这么个儿子,既是个有为的,又董事贴心,听了他这番话,心中熨帖,点着头道:“你懂的就好,跟淑妃沾了边的,哪里会有什么好的。”阮贵妃越说越恼,只恨没早些把昭华接进京里,若不然,也不会生出事端来了。   阮贵妃不自觉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倒是惹得齐光轻笑道:“母妃,莫说那时姨夫尚在,舍不得让阿秾离开身边,便是舍得,阿秾那时才多大的年纪,就是接进了京来又能如何。”   “罢了,不过是说说,就是那时你姨夫舍得,我也舍不得让她进京来趟这浑水。”阮贵妃轻叹一声,那几年她行事无一不是谨小慎微,不知受了淑妃多少的委屈,又哪里有能力照顾好昭华。   齐光见阮贵妃神态,便知她又想起了从前的种种,那时母妃还是阮昭仪,宫中淑妃势大,皇子中又以淑妃所出的四皇子为尊,那时候的四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无人敢拦其锋芒,仅然是这万里锦绣山河的未来主人,地位无人能撼动一分,只可惜,他成也淑妃败也淑妃,世家根本不会允许一个母族寒门出身的皇子成为盛唐的主人。   “你父皇自淑妃走后,行事越发的没有章程,只随着自己的心意胡来,你心中要有个数才好。”阮贵妃长眉略皱,她出身世家,母亲又是嘉善长公主,自是有几分见识的,虽说眼下瞧着他们母子地位稳固,可上面有端妃所出的大皇子虎视眈眈,下又有冯昭容所出的七皇子野心勃勃,日后是否会有变故,这是谁也说不清的。   齐光点了下头,说道:“母妃放心就是,儿臣心中有数。”齐光唇畔浮出一抹冷笑,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父皇如今越发忌讳起了我们兄弟几个,既他们愿意出这个头,咱们只管由着他们蹦达就是了。”   阮贵妃略一颔首:“及是。”说完,脸上终见了几分笑意,温声道:“阿秾来年便要行及笄礼,我原想着等过了她生辰在提及她的婚事,如今怕是等不得了,待推了瑞康那边,便趁早把阿秾娶进来,我也好早些抱上孙子。”   齐光不妨阮贵妃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不由愣了一下,被阮贵妃瞧在眼底不由蹙起了秀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不等齐光回话,便挑着眉头道:“阿秾不管是模样还是出身可有哪点配不上你?还是你也如外人那般想,嫌她无父无母?”   齐光见阮贵妃沉了脸色,不由苦笑,解释道:“儿臣怎会那般想,阿秾自是好的,不过这事您总要问过她的意思在下决定,太子侧妃的身份不过是旁人瞧着尊贵,儿臣只怕阿秾会觉得委屈。”   阮贵妃轻叹一声,自然明白这‘委屈’二字从何而来。   “是委屈了她,不过来日方长,将来总要找补回来的。”阮贵妃声音清晰淡然,说完,目光锐利的扫向齐光,沉声道:“你既知是委屈了她,日后便不能容人欺了她去,你府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趁早打发了,我这般想着都觉得糟心,也亏得你不嫌呱噪,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齐光哭笑不得,若论府上姬妾的数目,他却是连那些大臣都比不上的,又何来的什么莺莺燕燕。   “母妃可不是冤枉儿臣了,我那府里何来的莺莺燕燕,除却侧妃与庶妃,姬妾也不过五人。”   阮贵妃眼眸一挑,冷哼了一声:“你还嫌少了不成,不是我说你,你自己打量打量,你府里那些个人,就连李氏都算上,又有哪个上得了台面,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见你种出什么好种子来。”阮贵妃本想劝儿子在子嗣教养上多上些心,可一想那两个孙子生母的出身,便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   齐光摸了摸鼻子,陪着笑:“您就是不喜欢李氏她们,也别迁怒了您孙子孙女不是。”   “歪瓜又能生出什么好瓜来。”阮贵妃冷笑一声,眼眸微眯着,说道:“李氏既想养着逸哥儿就由着她养着,不过记名却是万万不可的,虽说逸哥儿占长,可你莫要忘了这长字之前还有一个庶字。” ☆、第22章   次日早朝后,宗帝留了齐光,朝臣却也见怪不怪,就连几位皇子也未曾对此上心,仅是朝着齐光拱了下手,便离了大殿。   除了已逝的四皇子外,宗帝还有六子,齐光能从众多皇子中杀出来,自是有他的不凡之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面对宗帝从来都是先臣后子,打着千般小心。   宗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齐光,他自然是晓得五郎生的极好,模样有七分随了阮贵妃,一双眼倒是像足了自己,也难怪会迷的瑞康不顾体面紧追在他身后。   “昨个儿你母妃叫你进宫,可是与你说起了瑞康的事?”宗帝淡淡的开了口,作为一位帝王,自然不能奢望从他身上寻到什么慈父一面,齐光早在年幼时便已深知,更知他父皇的慈父之心只有四哥一人独享,自是不会奢望。   “母妃是说起了。”齐光恭声回道,俊美如玉的脸上并不曾带了什么表情。   宗帝眯着眼睛看着齐光,对于这个儿子,作为帝王来看他自然是满意的,若不然也不会在四郎逝后选择他成为皇太子,只是,也不知是他年纪大了,还是五郎长大了,这几年他越发看不透这孩子了。   “朕让钦天监看了日子,八月初一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这几日你也不必忙着朝事,回府预备亲事吧!”说道此处,宗帝看了齐光一眼,说道:“虽瑞康为侧妃,可到底也是你嫡亲的表妹,不好慢待了她,此事你还需上心一些。”   齐光眸光微闪,半跪了下来,回道:“父皇,儿臣一直都把瑞康当成妹妹,怎能娶她进府,况且她乃父皇亲封的县主,做儿臣的侧妃岂不是委屈了她。”   宗帝挑了下眉头,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既知瑞康委屈,日后更要好生善待于她。”   这话有些耳熟,昨个才从母妃那里听来,只不过让他善待的人选变了。   “父皇,儿臣不愿娶瑞康。”齐光直言而道。   话一出口,宗帝面色便沉了下来,声音微冷:“不愿意娶瑞康,那你愿意娶谁?阮家的姑娘吗?”宗帝虽立齐光为皇太子,却不代表他对自己挑出来的皇太子无所猜忌,多疑是帝王的本性,这些皇子中,他选择立齐光为储君,自是有各种思量,而其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齐光之母阮贵妃出身世家,其二则是齐光府邸的女眷皆为寒门出身,身后无所倚仗,立齐光为储能平衡朝堂世家与寒门之争,于他而言,却是不可言说的安心,故而,宗帝并不乐见齐光纳娶世家女为侧妃,提及阮家姑娘,未尝没有试探与警告之意。   宗帝的顾忌齐光并不是一无所知,作为储君,比起做一个皇子而言更难平衡父与子,君与臣的关系,因此只道:“儿臣既对瑞康没有男女之情,又怎会对阮家表妹生出爱慕之心。”   “既如此,为何不愿纳娶瑞康为侧妃?莫要用那等兄妹之话来搪塞朕。”宗帝微沉着脸,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之色。   齐光沉默了片刻,不好直言说明,京里但凡是有底蕴的人家,哪个都不愿娶了瑞康过门,况且他内宅女眷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并无一位出身世家,是以这唯一的侧妃之位,他自然是想要留给世家出身的姑娘,而这个最好的人选,则是昭华无疑,她既出身世家,身后又无父兄,因此不会轻易遭父皇的忌惮。   “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既然说不出缘由,这桩亲事就这般定了。”宗帝沉声说道,挥了挥手,示意齐光离开。   齐光却是身形未动,原本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突然伏低,在宗帝惊讶的目光下,开口道:“儿臣不愿纳娶瑞康为侧妃,请父皇开恩。”   宗帝脸上浮现几分惊讶,他对五郎这个儿子的印象,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内敛,甚至颇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不成想,如今仅仅为了纳娶一个侧妃,竟两次都当面驳了他的话,倒让他兴起了几分兴趣。   “朕已应下你福康姑妈的请求,怎能随意反悔,你既不想纳娶瑞康,又不想要阮家姑娘,那么便与朕说说,你这个侧妃之位想留给谁?”宗帝目光冷淡的望着齐光,神色带了几分玩味。   齐光沉默了片刻,在宗帝渐渐失了耐性后,才缓缓而道:“儿臣心悦盛家表妹。”   宗帝挑了一下眉头,眼底带了几分疑惑,问道:“盛家?”   “母妃胞姐长宁郡主之女,盛氏昭华。”齐光沉声说道:“儿臣心悦于她,恳请父皇赐婚。”   宗帝眯起眼睛,眼底的疑惑之色渐渐散去,道了句:“原来是她。”说着,神色略有了些变化,说道:“朕记得她还只是个奶娃娃。”   齐光眼底带了几分笑意,回道:“那是早几年的事情了,她明年就要及笄了。”   对于儿子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宗帝还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眉头略挑起,颇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说道:“这般小的年纪,也难为你能对她生出男女之情来。”这话,颇有几分意指齐光拒婚瑞康所用的借口。   齐光笑的有几分尴尬,说道:“盛氏模样生的好。”   宗帝闻言大笑起来,只是目光的探究之色隐藏的更深了些,笑道:“这有何不能直言的,男人爱些有颜色的女子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盛氏的年纪还是小了些,尤其是你府上子嗣缘薄,朕倒是觉得瑞康更适合一些,你若是真喜欢盛氏,等她再大些,你在纳进府里便是了。”   这话说的诛心,昭华是何身份,论出身是汝南盛氏嫡支,又是信国公的嫡女,便是如今信国公已逝,可世家女的身份却是无法抹杀的,怎能委身为姬妾,他若真提出纳昭华为妾,莫说母妃轻饶不得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打世家的脸,便是世家那些人又怎肯罢休,到头来,结缘不成,反倒成了结仇。   这些道理,齐光如何不明,心里顿生难言之痛,同为父皇亲子,当年为了四哥父皇是如何百般筹谋,如今到了自己,竟要如此忌惮不成?   “父皇。”齐光怎甘心仅剩的侧妃之位被瑞康所占,又怎肯坐以待毙,待要再次开口请求,却对上了宗帝带着审视的目光,心下一紧,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得俯身叩谢皇恩,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宗帝望着齐光修身挺直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透着青年人才有的蓬勃极其野心,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无声一叹,侧首看向一旁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内侍,说道:“五郎不愿纳娶瑞康为侧妃,可见是心大了。”   汪德安微躬着身子,闻言回道:“圣人多虑了,太子殿下不喜瑞康县主在京中实不是什么秘密之事,说句不敬的话,瑞康县主配太子殿下,实在是委屈了他。”   宗帝淡淡一笑:“你也不必用这话来宽朕的心,皇家子嗣哪个又不是野心勃勃,朕也是从他们那时候走过来的,如何不知在他们眼中,便是瑞康身上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脉,却也无法抵去她另一半出身,世家女,竟高贵过皇室县主,当真可笑。”说道此处,宗帝轻叹一声,这种论调,自盛唐开国就不曾逆转,他亦无力改之。   微眯着眼睛遥望着远处,宗帝感慨道:“若是四郎还活着,定不会这般伤朕的心。”   提及已逝的四皇子,汪德安愣了一下,他知淑妃与四皇子是宗帝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故而便道:“四殿下乃纯孝之人。”   宗帝认同的点了下头,语气感慨:“朕还记得四郎七岁时曾猎了一只赤狐,后来命人为朕裁了一个手筒,稍大一些,朕带着他去猎鹿,他猎下的第一头鹿,则是为朕做了一双鹿皮靴子。”   汪德安笑道:“四殿下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孝敬给圣人的。”   “是啊!如此纯孝的孩子,偏生被他们逼的没了活路。”宗帝冷笑起来,语态癫狂,一手成拳狠狠的砸在了案上,喝骂道:“生母乃寒门之女怎配为储,他们怎敢如此说,莫不是忘了四郎姓齐不成。”   汪德安大惊,忙跪了下来,却是不敢接这话,知道宗帝的心结终是难解,虽说当年四殿下之逝表面看与旁人无关,可寻根究底,若不是那些世家口出狂言,又怎会惹得四殿下狂怒之下惊马撞桥,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更累得淑妃病逝。   “圣人息怒,万要保重身体。”汪德安伏身哀求,眼眶微红。   宗帝冷笑连连:“如今怕也只有你一个想要朕保重身体了。”说完,阖上双眸,脸上的神情显露出几分寂寥之色,叹息道:“朕如今才明白何为孤家寡人。” ☆、第23章   月底,南边来了人,是昭华的乳娘陈嬷嬷。   昭华进京时,走的匆忙,因此多数家产都留在了南边,并未带过来,故而留下了心腹陈嬷嬷与罗管家在南边变卖房产,待一切落定,两人才携了府内丫鬟小厮进京。   陈嬷嬷先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了安,后又去清漪院见过武安侯夫人,之后与毓秀院与大少夫人盛氏见了礼,才去往玉琼苑,昭华算是陈嬷嬷一手带大的,情分自是非比寻常,两人见面,陈嬷嬷不免落了泪,顾不得屋内还有武安侯府的丫鬟,拉住昭华不住的打量,见她身量并未清减,面色亦与从前一般,才算放了一半的心。   昭华知陈嬷嬷一路赶来,必然是受了累的,有些话也不急于这一时说,便吩咐含笑待她下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在说也不迟。   陈嬷嬷不是一般的妇人,夫婿原是随在信国公身边的侍卫,武艺甚是高强,后来为保护信国公而牺牲,故而她本人也会一些粗略的拳脚功夫,素来身强力壮,倒不觉得一路颠簸如何的受累,且她还有一些紧要的事要回了昭华,因此并不肯随了含笑去外间歇息,只道:“老奴不累,今儿在马车里也睡了一天,姑娘不必担心。”   昭华怪嗔的望着陈嬷嬷,娇声道:“马车里哪里睡的安稳,有什么话明日在说就是了,嬷嬷日后就要随我留在这京里,难不成还这一时半刻的。”   陈嬷嬷摇了摇,执意不肯:“老奴有紧要的话要和姑娘说。”   昭华拿陈嬷嬷固执的性子没有法子,便把她让进了耳房,让陈嬷嬷倚在了炕上,又吩咐人去大厨房要些可口的饭菜,并把点心推给了陈嬷嬷,这才开口道:“有什么话这般紧要?”   陈嬷嬷虽是昭华一等的亲近人,却并不拿大,怎会失礼当着昭华的面用那些糕点,就连茶水也不喝上一口,就从怀中掏出了票号存根,说道:“依着姑娘的吩咐,除了老宅,余下的庄子田地都已发卖,愿意跟过来的丫鬟小厮,老奴和罗管家都带进了京里,不愿意的,则留在了老宅看家,白嬷嬷年岁大了,舍不得离开老宅,老奴就做主让她做了管事的,罗管家倒是比老奴早一天进京,把人都安排在了京里的宅子,昨个他本就想过来给姑娘请安,只是怕打了眼,这才缓了一日,让老奴先来给姑娘报个信。”   昭华点了下头,把票号存根又递给了陈嬷嬷,并未细看,就让她收了起来,笑道:“不必让罗管家过来了,京里的府邸常年没有住人,先紧着修缮要紧,早日收拾好地方,我也好搬过去住。”   陈嬷嬷闻言显得有些意外,看向昭华,说道:“府里可是有人怠慢了姑娘?”说道这里,陈嬷嬷眉头不禁皱起,想着,若是如此,可要催着罗管家快些把府邸修缮好,免得让姑娘寄人篱下,无端受那些委屈。   昭华知晓陈嬷嬷的性子,不由失笑,温声道:“哪里有人怠慢,有姐姐在,一个个的都不知多恭敬呢!”   陈嬷嬷看向了蕙兰,她是五岁时被父母发卖,她见着怪是可人怜的,就买了回来,谁晓得却是个稳妥伶俐的,由她手把手教出来以后,才送到昭华身边伺候,故而,两人之间倒有着不寻常的情谊。   蕙兰米分圆的脸,笑眯眯的:“嬷嬷喝茶嘛!姑娘都劝您了。”没有昭华开口,倒是不敢随意开口说府里的事。   陈嬷嬷“啐”了一声,摇了摇头:“看来姑娘是与老奴生分了,连句实话都不肯与老奴说了。”   昭华哭笑不得,爱娇的摇了摇陈嬷嬷的胳膊,软声道:“嬷嬷说的哪里话,我若是与你生分,又该与何人近亲,不过是真没有人怠慢罢了,你又不是不晓得姐姐的性子,她哪里容得人怠慢了我。”   陈嬷嬷想了一下,眼底带了笑意,轻声道:“大姑娘的性子没得说,就是太过倔强,若不然,也不会……”陈嬷嬷话未说完,已自觉失了言,赶忙住了嘴。   昭华知她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姐姐现在过的也不错。”   陈嬷嬷点了点头:“大姑娘那品貌性子,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说完,抬眼看向昭华,满上堆满了笑意,说道:“姑娘别怪老奴多嘴,您这终身大事也该有个章程了,既府里没有人给姑娘委屈受,眼下,还是先住在侯府的好,姑娘家家的,自己顶起门户不容易。”   昭华摆了摆手,笑道:“原在老城这几年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的,也不曾出了什么纰漏。”   陈嬷嬷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那怎能相提并论,国公爷在老城威压甚重,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咱们府上找事,况且,那里的知府也知姑娘上面坐镇着宫里的娘娘,如今进了京,皇亲国戚不知几多,您身份在贵重,到底还是少了依靠,保不准有那不长眼的欺上门去。”   “不妥,不妥,在侯府终究不如自家自在。”昭华轻摇着头,见小几上陈嬷嬷面前的那盏茶始终未曾动过,便往前推了一下,嗔笑道:“嬷嬷说了这大半天的话,怎得就不口渴?还是才分开几天,便与我生分了。”   陈嬷嬷依着昭华的话,端起茶杯,以左手遮面,呷了一口,润了润嗓,这才继续道:“姑娘别嫌老奴话多,这一次贵妃娘娘招您进京,必也有为您考量终身的意思在,您总该趁早打算才是。”陈嬷嬷心里着急,只恨国公爷走之前不曾给昭华订下亲事,若不然也用不着劳烦她人。   陈嬷嬷与昭华之间的情分终究是不同的,有些事,更是瞒不住,昭华亦怕陈嬷嬷一时迷了心窍,做了红娘,索性与她直言道:“正是姐姐与姨妈已有想法,我这才想离了侯府。”依她所想,既不想与太子殿下有所牵扯,就该早早离了与姨妈已形成默契的武安侯府才是正经的,免得最终亲戚做不成不说,反倒是结了仇,亦让姐姐为难。   陈嬷嬷眼睛一亮,忙道:“贵妃娘娘和大姑娘说的是哪个府上的郎君?”   昭华看了一下四下,确保并无外人,才低声道:“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陈嬷嬷脸上的笑意便是一僵,迟疑的说道:“老奴记得,太子殿下似乎已有太子妃,那您?”   “太子侧妃还余出一位。”昭华抿着红唇,淡声说道。   陈嬷嬷嘴角微动,也不敢说出不敬之言,只摇着头,咬了咬牙,半响才道:“您好歹是信国公府的嫡女,怎能委身为妾,不妥,不妥,姑娘可万不能糊涂了。”在陈嬷嬷眼中,便是太子侧妃之位,也是一百个委屈了昭华,自家姑娘品貌双全,出身名门,配哪个为正妻都是使得的,便是太子妃都当得,又怎能去给寒门之女敬茶行礼,辱了列祖列宗。   “大姑娘怎么也糊涂了。”陈嬷嬷一生忠于信国公,此话,已是重中之重了。   昭华轻叹了一声,微笑道:“话也不能这般说,太子爷天潢贵胄,就是府上的猫啊!狗啊!也比寻常人贵重许多,我虽出身比常人好些,可如嬷嬷所言,终究是幼失怙恃,姨妈和姐姐也是如此才担心我外嫁,娘家无所依靠,免不得受人欺负,这才兴了这样的心思,说到底,也怨不得她们,如我这般,在外人眼中,少不得是不祥之人,哪户好人家又肯娶进门,只是,太子殿下终非我良配。”   陈嬷嬷连“呸”了三声,道:“什么不详之人,姑娘下生的时候,就有高僧来批过命,您命格贵重,有大福报在后面等着呢!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言乱语,至于贵妃娘娘的心思,贵妃娘娘与夫人姐妹情深,姑娘不愿意,娘娘必然不会逼你的。”可这心里,陈嬷嬷终究是犯了愁,若太子殿下真瞧中了姑娘,就是姑娘没有这个心思,旁的人家又有哪个敢把姑娘娶进门,说到底,还是姑娘颜色生的太好了些,纵是无情也动人。   “姑娘便是离了侯府,贵妃娘娘若是有意,您一样逃不开,倒不如当作不知这事,安心在府里住着,让大姑娘帮着掌掌眼,大姑娘在京中住的年头多了,哪家的郎君品貌出众,她多少也是了解的。”陈嬷嬷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嬷嬷也忒心急了些,我才多大的年纪,哪里用得着如此着急。”昭华有些失笑,八表姐尚且比她大了二岁,都未曾着急说亲,以她的年龄,又何须对婚事如此上心,一切随缘就是了。   陈嬷嬷不甚赞同的摇摇头:“早些相看才好,免得好的郎君都让人挑走了,想当年,夫人嫁进国公府时,也不过是刚刚及笄,您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准没错,趁着年轻颜色好,才能拢住爷们儿。”昭华到底是个小姑娘,陈嬷嬷话不能与她深说,仅是点到为止。   昭华前世是经过事的人,哪里能不懂陈嬷嬷话里的意思,娇嫩的脸颊不由飞上了霞光,睨向陈嬷嬷的那一眼又嗔又臊,忙让罗兰带了她下去休息,不肯在与她多说一句。 ☆、第24章   盛氏知陈嬷嬷惦记昭华,在她请安的时候,便早早放了她去玉琼苑,陈嬷嬷却有知礼的,次日一早,便随着昭华再次来到毓秀院,正式给盛氏请安问礼。   盛氏待陈嬷嬷态度和善,感念这些年她照顾昭华的情谊,受了礼后,忙人把她扶了起来,笑道:“这些年都是嬷嬷尽心尽力的照顾阿秾,细说起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没尽到多少的心。”盛氏说道此处,不禁红了眼眶,若是早几年京中事态严峻,她哪里舍得让昭华一人留在老宅。   “姐姐。”昭华偎在盛氏身边,一派小女儿情态的跺了跺脚,嗔道:“这些年,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用的,姐姐都送了我那去,如此,若还是没有尽了心,让外人听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是那小白眼狼呢!”   盛氏轻笑一声,攥着昭华的手,轻声道:“那些又值得什么,咱们府上还能短缺了你不成,姐姐只觉得愧对爹娘罢了,他们走的早,留下你孤伶伶的一个人,偏生我是个不中用的,若不是姨妈苦尽甘来,如今咱们姐妹怕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是哪里的话,早些年是我年纪小,都不放心我进京来瞧姐姐,现下大了,便是姨妈没召我进京,我也是要来瞧姐姐的。”昭华微笑说道,她如今嫡亲之人,也不过姐姐一个罢了。   盛氏摸着昭华的头,笑的欣慰:“如今一切都好了,你进了京,便是日后,咱们姐妹来往也方便,我日日瞧着你,这心才算是能安稳。”盛氏知昭华对太子殿下无意,却也不打算把她外嫁,寻摸着先在府里瞧瞧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在做商议。   昭华倒明白盛氏话里的意思,倒也不见如何羞涩,很是俏皮的说道:“只怕姐姐日日瞧着我,才该烦了。”   盛氏闻言,不由一笑,亲昵的用指尖一点昭华的额间,神色变得更加的柔和:“你这娇模样,哪个瞧你又会烦了。”   陈嬷嬷见盛氏对昭华真真是打从心底的疼惜,这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姑娘日后前程,她也无需担心了,有大姑娘护着,将来不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是少不了的。   “姐姐,我今儿过来,有件事要和你商议一下。”昭华顺手把小几上的茶盏递到盛氏的手中,笑容甜美。   盛氏接了茶盏,轻呷一口,温声道:“什么事?”   昭华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盛氏会意,便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之后昭华才开口道:“我打算等京里的宅子修缮妥当就搬出去住。”   盛氏闻言不由一愣,眉头紧锁,问道:“无缘无故的怎么兴了这么个念头,可是府里有哪个怠慢了你?还是安微那丫头又去烦你了?”说道此处,盛氏沉了脸,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昭华忙摇了摇头,摆手道:“没有的事,不过是觉得自己府上更自在罢了,况且,太子殿下那我本就无意,何苦让姨妈摊了府里的情,我早年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宅,习惯而已。”   “早年是时机不对,我和姨妈有心无力,现在不比早先,哪里还能让你一个人住,莫说太子爷这事,便是什么也没有,你住在这里,我看看哪个敢多嘴,我自家的妹妹,我还不能接来照顾不成。”盛氏把茶盏一撂,嗓音冷沉。   “哪里有做妹妹一直跟着已出嫁的姐姐长住的,我只是搬回自家的宅子罢了,离武安侯府也不过是一炷香的路程,姐姐若是想我了,到时候使人来唤,我必是立刻赶到的,就是姐姐不叫人来,我也是日日要过来与姐姐说话的。”昭华软声软语的说道。   盛氏却是连连摇头:“不妥,不妥,你非要我这心一直高高悬着不成?京里哪里能和老家相比,那里民风纯朴,京里那些小郎君,可没一个是善茬子,若知你独居,少不得要骚扰一二,弄出一些风流韵事来。”   昭华抿了抿嘴角,玩笑了一句:“姐姐就这般舍不得我?”   “没错,舍不得你。”盛氏一拍昭华的手:“不许在提起这事,你安心的住着,什么时候出嫁了,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门。”   昭华沉吟了片刻,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京里的宅子还在修缮,等能住了人,快了说也要个把月的,到时在与姐姐细说就是了,想到这,昭华一笑,顺着盛氏的话道:“那我就一直叨扰姐姐了。”   盛氏这才露了笑脸,心里思忖着,昭华的事得赶紧与姨妈商议好才成,免得把她耽误了才是得不偿失。   两人说话间,请安声响起,语气极为惊讶,盛氏倒是一愣,不过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进来的是两个少年,年纪约二十上下,模样生的俊秀,且眉眼之间尚有几分相像。   “母亲。”   “大嫂。”   两人一同开了口,称呼却是不同,之后目光便落在了坐在盛氏身边的昭华身上,眼底带着惊艳与好奇。   “你这侄儿,你还不曾见过呢!早先一直在庐山白鹿洞书院念书,今儿不知怎么跑回来了。”说着,便语气严厉的问道:“什么时候启程的,怎么一点信也没有?”   安昱虽好奇昭华的身份,却不敢搪塞盛氏,忙道:“眼瞧着离科举越来越近,儿子怕临近日子赶回来时间太过仓促,便和小叔叔一同回来了,怕父亲不应允,这才先斩后奏。”说罢,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嫂别生气,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关昱哥儿的事。”   盛氏没好气的指了指安昱,才与昭华介绍道:“这是母亲的小儿子,老来子,惯来就得宠,老太太的心肝肉,和你那不争气的侄儿一处念书。”后又指着昭华,介绍道:“这是我娘家的妹子,原来一直在老家,过了年节才进的京。”   昭华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年轻男子,只朝着他福了福,微微一笑:“昭华见过郎君。”   “妹妹这般称呼可生疏了,既然是大嫂嫡亲的妹子,便也是我的亲妹子,不知妹妹可有小字?”安望舒含笑问道,温润的样子,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单字秾。”昭华轻声说道。   “可是北里秘秾艳中的秾字?”安望舒眨着明亮的眼睛,在得到肯定后,便笑道:“那便唤你阿秾可好,你唤我望舒即可。”   盛氏一旁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打量着两人,倒觉得金童玉女似的,在般配不过,之前生出的想法,这人选便绕到了安望舒的身上,虽说如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不兴亲上加亲,可真若适合,谁又能说不是良配。   “你们回来可去老太太和母亲那瞧了?”盛氏倒也不忘正事。   两人一同点着头,安望舒说道:“刚回来就去请了安,老太太让我们梳洗之后,才去给母亲请了安。”   盛氏仔细端详了一下,见两人虽是面露倦色,衣衫倒是整洁,便点了头,说道:“你们也去歇了吧!赶了这么久的路,想你们也是困乏了。”   安昱笑嘻嘻的,凑到盛氏身前,说道:“不急这一时,儿子还想和母亲多说说话。”一边说着,眼睛又飘到昭华的身上去,他虽知有这么一位小姨母,却是未曾见过,如今一瞧,倒不如母亲往日的话是唬人的,果真是艳冠群芳之貌。   盛氏轻拍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若真有这孝心,日后少惹些事,我便阿弥陀佛了。”   昭华见安昱露出委屈的神色,不由抿嘴偷笑,又想母子两人许久未见,定是要许多话要说,便与盛氏告了辞。   盛氏倒是一留在留,后见昭华执意要走,心下一动,便让安望舒送了她回去。   安昱闻言,眼珠子乱飞,心中也是发笑,自进了屋,他便察觉出小叔一直盯着小姨母瞧,怕是春心大动,母亲倒是伶俐,还顺水推舟,怕是想成全了小叔。   昭华可不想招惹什么闲话,都知这安望舒是老太太和大夫人的心肝肉了,又怎肯与他亲近,忙道:“姐姐,不必了,表哥一路也受累了,我又不是不晓得玉琼苑的路,哪里还容得着送。”   “一路不曾受累,我送送妹妹,正好我那浔阳楼离妹妹住的玉琼苑也近,正好就回去休息了。”安望舒起了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摆出了姿态,倒是让人不好拒绝。   昭华迟疑了一下,也猜不准盛氏的心思,只知话已至此,到不好再次推拒,便顺了盛氏的意,对安望舒轻福了下身,跟在了他的身侧。 ☆、第25章   安望舒在武安侯府的存在,与凤凰蛋无异,武安侯夫人老蚌生珠,最疼这个儿子不过了,就连武安侯面对这个嫡幼子,都是少见的和颜悦色。   老夫人一高兴,少不得要摆上几桌热闹热闹,老人家高兴,武安侯少不得要顺着来,次日就张罗了几桌,来凑热闹的也不过是平日常来常往的亲戚,倒也没有外人。   老夫人已有几日未见昭华,她年纪大了,原不喜热闹,平日里七天才让小辈过来问安一次,故而拉着昭华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又见昭华花骨朵一样的惹人怜爱,一时倒是舍不得放手,便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比待府里的小辈还要亲昵。   “瞧瞧,母亲如今有了可心人,可在不疼我们了。”坐在老夫人下首的一中年美妇笑嘻嘻的说道,她是老夫人的幼女,性子自小就活泼开朗,便是嫁为人妇也不曾改了性子,虽说如今已做了祖母,可性子依旧爽朗。   “你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辈争宠了。”三夫人笑着打趣道,她与大姑太太也是幼时交好的闺中密友,是以玩笑起来,倒也没有多大的顾及。   “大的年纪,在母亲面前不都是孩子嘛!我这在家端着长辈的样,如今回了娘家,可不得与母亲好好撒撒娇。”大姑太太笑眯眯的说道,又细细的端详着昭华,只觉得这孩子当真是花一样的娇艳,越看越是喜欢,不由想到之前从宜城郡主那听到的一些事,心思微动。   “母亲,前个宜城郡主约了我打牌,我倒是听了一些事。”   老夫人忘了一眼女儿,拍了拍昭华的手,放了她出去与小辈玩耍,这才问道:“听了什么事?”   大姑太太笑了起来,面上带着几许讥讽:“福康公主之前进宫请皇上赐婚来着,咱们倒是没听见什么风声,不过福康公主却巴巴的准备起了嫁妆来,迫不及待嫁女呢!”   老夫人愣了一下,忙问道:“这事可作准?”   “宜城郡主亲口说的,只怕假不了。”大姑太太见老夫人神色猛然一变,不由一愣。   老夫人却是细细的问了一遍,之后也没有说些什么,不过神色却不大好,让大姑太太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直到家宴结束,也没有机会开口。   福康公主家的事,虽说出自宜城郡主之口,可未经证实,老夫人是一百个不愿意相信,是以,晚上便把盛氏叫了过来,连同武安侯夫人王氏一起。   盛氏也有日子不曾进宫,哪里听说过这件事,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下,老夫人眯着眼睛瞧着盛氏,见她神色不似做假,知这件事的内情她也应是不知,眉头不由紧皱成团。   “要不,我明日递了个牌子进宫,问问姨母?”盛氏斟酌了一下,并不打算说出昭华对太子殿下无意之事。   “贵妃娘娘可是只言片语都不曾透漏过?”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太子殿下那也只余一个侧妃之位,若是由瑞康县主占了,昭华又该如何?总不能进府做个庶妃吧!到时,这桩亲事便是断了,侯府又该如何行事,这些事盘踞在老夫人的心头。   盛氏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上次进宫,娘娘话里话外还是那个意思,这事,依我看怕是福康公主剃头挑子一头热,做不得准。”   老夫人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圣人的胞妹,况且,你莫不是忘记了瑞康县主的父亲是哪个了吧!”   老夫人话说到此处,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面色微变,瑞康县主的父亲因为早逝,而福康公主又是个风流人物,是以众人早已忘记那个男人,可却不能抹杀掉那个男人的另一个身份,淑妃胞弟,以圣人对淑妃的迷恋,福康公主所求圣人未必不会看在淑妃的面上应允这桩婚事。   “看来得让嘉月进宫一趟了。”王氏轻声一叹,她虽为妇人,却也明白这是一场政治投资,武安侯府已投入良多,断然不能让这桩亲事出现变故。   “母亲,可要另作打算?”王氏看向老夫人,询问道。   老夫人却知王氏话中深意,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倒也不避讳盛氏,直言道:“府里适龄的姑娘,只有柔娘一个,她毕竟是三房的人,将来要撑起门户的,是你们大房。”这才是她宁愿选择阿秾而弃柔娘的原因之一,毕竟阿秾是嘉月的亲妹妹,嘉月更是她唯一的至亲,扶持她上位,她看来嘉月的面上,必然会回报武安侯府,况且,她的身份与美貌,也注定她会在这条路上走的更长远。   “只要不盯着侧妃之位,府里适龄的姑娘不在少数。”王氏轻声说道,嘴角紧抿。   “糊涂。”老夫人一掌拍在小几上,圣人因四皇子之事,这些年越发的不待见世家,哪里肯让世家女入太子府,更不用说,侯府怎会因一个庶女而孤注一掷。   盛氏听到现在,已明白这是一场博弈,太子与圣人,寒门与世家的较量,阿秾的身份,是太子在这场博弈中的筹码,世家不会乐见唯一的太子侧妃之位再次被寒门女所占去,他们需要有一位世家出身的姑娘牢牢的占据侧妃之位,毕竟太子妃的出身,不足以让她母仪天下。   盛氏发出一声一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阿秾的身份是双刃剑,太子殿下赢了,阿秾入住太子府,圣人赢了,阿秾又该何去何从,说到底,谁又问过阿秾的意愿,可知她不愿意入太子府,不稀罕什么侧妃之位。   这一夜,盛氏始终不能成眠,次日一早,就递了牌子进宫。   阮贵妃却是不知盛氏的来意,瞧见她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见她今日只身过来,不免问道:“阿秾呢!怎么没随你一块进宫,说起来,我可是有日子不曾见她了,心里怪惦记的。”   盛氏也拿不准阮贵妃的心思,不知这件事她是否已经知晓,一时间,面露难色,颇有些欲言又止。   阮贵妃见状,大感稀奇,笑道:“平日里你可是最爽利不过的了,怎得今日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还不能与我直说了。”说道这,秀眉微拧,问道:“可是阿秾哪里不舒服?旧疾又犯了?”   盛氏轻摇着头,看了一下四周,见留在殿内伺候的都是阮贵妃身边的老人,这才低声道:“臣妇小叔子前儿回来了,老太太高兴,昨日就把亲戚聚到一处吃了个饭,谁晓得,听了一个传言。”   阮贵妃知盛氏不是故弄玄虚之人,脸上的笑容微收敛,问道:“什么传言?”   “福康公主这些日子在给瑞康县主张罗嫁妆,您是知道的,瑞康县主恋慕太子殿下不是一日二日了,少不得闹出有些传言来。”说到这里,盛氏看了一眼阮贵妃,见她面色阴沉,心下不由一惊,知晓这事怕是假不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前段时间福康闹到了圣人面前,圣人也与我说起过,不过我属意的自是阿秾,瑞康若是执意想进五郎的府邸……”阮贵妃冷笑一声:“那轿子便踩着我的尸首抬进太子府就是了。”   盛氏知阮贵妃对淑妃之恨,听了这话也不惊,只道:“若是圣人下旨,怕是无法挽回,臣妇只心疼阿秾,您是知道的,自打她进了京,有些传言就没断过。”   阮贵妃拍了拍盛氏的手,温声道:“你且放了一百个心,不管是我还是五郎,都不会亏待了阿秾的,这孩子,有着大福呢!”   盛氏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心中却是一叹,这大福却不是阿秾想要的,只是这话,今日盛氏是不敢也不能说出口了。   “日后在听见什么议论,你都无需理会,也让阿秾安了心,有我这个姨妈在一日,是她的谁也夺不走。”阮贵妃微眯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有娘娘护着她,臣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盛氏温声回道,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心思始终不外露。   阮贵妃笑的温柔,握着盛氏的手,道:“我这一辈子,生了两子一女,活下来的只有五郎,心中记挂的,也不过是五郎和你们姐妹两人,你们过的好,我就再无所求了。”   盛氏闻言,不由红了眼眶,自从父亲走了,武安侯府的天就变了,若是有姨母在宫中,府里又怎有她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早些年,宫里是何等的艰难,便是那时,姨母终究是不曾忘了她。   “姨母。”盛氏动了真情,泪珠就滚了下来。   阮贵妃见状忙了帕子出来给她擦脸,口中笑道:“怎么还哭上了,若让阿秾知晓了,可不要笑你这个做姐姐的。”   盛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破涕为笑:“那娘娘可不许告诉阿秾,免得她笑话臣妇。”   “这个是自然的。”阮贵妃失笑着摇了摇头,又问起了昭华来,再三嘱咐了盛氏下次进宫一定带了她来,之后又留了饭,直到未时才放盛氏离开,而盛氏走后,阮贵妃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下去,吩咐宫人去太子府,请太子进宫。 ☆、第26章   “待过了中秋之月,我进宫便足三十年,初入宫时,虽不得你父皇疼宠,却有太后娘娘庇护,平安生下你阿兄,次年,太后病逝,不足一月你阿兄便跟着去了,第三年,我怀了你和你阿姐,那时淑妃是何等势大,宫里的处境在艰难,我也咬着牙护着你们姐弟,可最终,也没有护住你阿姐,五郎,你可还记得你阿姐?”阮贵妃凝望着手中的杯盏,声音冷沉淡漠。   齐光点着头,说道:“儿臣那时已经记事了,如何会忘了阿姐。”   阮贵妃收回目光,看向了齐光,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的弧度:“那你可记得你阿兄和阿姐都是折在了淑妃的手里?你若记得,又如何敢迎瑞康进门。”未等齐光开口,阮贵妃已一声冷笑,美目中火光簇簇,喝声道:“你姨母为何会早逝,姨夫又为何郁郁而终,这些你都忘记了是不是?你当真是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姨母,更对得起你兄姐的在天之灵。”   齐光半跪在阮贵妃身上,轻叹了一声,温声道:“母妃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也不给儿臣一个解释的机会,父皇是与儿臣说过纳瑞康进门的事情,不过因为两湖发水,眼下朝廷上下都忙着赈济灾民一事,父皇哪里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了。”   阮贵妃闻言,态度却未见松软,反倒是问道:“既如此,怎么福康公主忙着为瑞康准嫁?若没有准信,她焉会如此?”   齐光无奈一笑,略到几分讥讽的说道:“难不成福康姑妈为瑞康准备嫁妆,儿臣就要纳了她进门?”   阮贵妃轻哼一声:“这话还像个样子,今儿丑话与你说在前面,瑞康若是进你太子府的门,咱们这母子情分便也到头了。”   “母妃说这话,可不是伤儿臣的心。”齐光皱了皱眉头,握了下阮贵妃的手,轻声道:“这世上,又有什么人值得伤了咱们母子的情分,便是皇命不可违,那瑞康进府后也不过是一侧妃,母妃不宣,她便连进宫的机会也没有。”   阮贵妃是何许人也,从这只言片语中便听了深意,当下甩开了齐光的手,冷笑道:“听你这意思,还是准备迎瑞康进府了?你如此行事,把阿秾放在了哪里?”   “不过是说说罢了,母妃何必这般动怒,眼下父皇既用我又防我,百官都冷眼看着,若可以,儿臣又怎愿纳瑞康进府,这唯一的侧妃之位,总不能在让寒门女占了。”齐光好脾气的笑了一下,为阮贵妃奉了一盏茶,温声解释道。   阮贵妃抬眼睨向齐光,慢悠悠的伸出手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淡声道:“你既知轻重,就更不能让瑞康进门,这事要尽快了结,之后便迎了阿秾进门,我的乖孙,断然不能出自寒门之女的腹中。”   “母妃安心就是了,这事急不得,一步步的来,任由他千般算计,也算不准人心不是吗?”齐光微微一笑,眉眼舒展,俊美而贵气。   齐光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自然不用言明,阮贵妃心中自是明镜。   “你说的不错,慢慢来,等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耗不起的,我熬死了淑妃,早晚也能熬死算计了我们母子人,总有让他还回来的一天,一个子也不能少。”阮贵妃神色复杂,稍显冰冷的笑意在唇角蔓延开来,声音漠然。   齐光微垂着眼睛,同样的,他也明白是谁欠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正如母妃所说,他们等的起,他还年轻,而金銮殿上那位已等不起了。   “阿秾那你上一点心,她年纪尚小,孩子气一些也是有的,你这做表哥的免不得要多包容一点。”阮贵妃脸上终于染了几分笑意,目光柔和下来。   齐光笑着点了点头,他长有一副天生的桃花眼,眼尾处微微有些上挑,睫毛卷翘,笑起来的样子当得起秀美多姿四字,也不怪乎会迷的瑞康县主神魂颠倒,为他拖成了老姑娘。   “母妃这话说的,阿秾是儿臣表妹,我还能与她计较什么不成。”   阮贵妃哼笑一声,自己的儿子她总归是了解的,瞧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骨子里最是冷情不过,若不是真对阿秾有意,哪里又会在意什么表妹的身份,只说阮家那些小姑娘,可就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眼的,说到底,还是阿秾生的颜色好,讨人喜欢。   “这话我且给你记着,你若是负阿秾,我第一个饶不了你。”阮贵妃笑眯眯的看着齐光,话语中却是在认真不过。   “这是自然的,等把阿秾迎进了府,儿臣必是带她如珠如宝。”齐光微笑着道,见阮贵妃杯中的茶水只余下一半,忙起身为她斟满。   阮贵妃睨着齐光,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之意:“可别是嘴上说说。”话音一落,也不待齐光应声,便转了话音儿,问道:“逸哥儿你到底是交给李氏养着了?”   齐光抬手摸了摸鼻子,窥了窥阮贵妃的神色,才道:“她到底是太子妃,有她在,总不好让白氏一个庶妃养着。”   “太子妃也不见有个太子妃的样子,把逸哥儿交到她手上,不养歪就是好的了,还能指望如何出息,倒不如由白氏养着,到底是生母,肯定更为上心。”阮贵妃淡声说道,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齐光笑了一声:“逸哥儿交给李氏儿臣反倒是放心,他到底是庶长子,养的太好了儿臣反倒是该担心了。”   阮贵妃眼皮一挑,微微颔首:“总算没糊涂。”话音微顿,阮贵妃轻叹了一声:“不是我这做祖母的狠心,不管是逸哥儿还是泰哥儿,生母的出身终是上不得台面,若是把他们养的心大了,日后便没得安生了。”   “儿臣心中有数,再者,逸哥儿和泰哥儿的性子,也不是那等争强好胜的,等他们在大些,就交给王太傅教导,儿臣也不求他们两个如何出息,无大过便是好的。”齐光轻声说道,声音中透出几分怅然,无嫡子,庶出的儿子生母又出自寒门,这两样终究是他的软肋。   “现在不是那等争强好胜的性子,日后却未必,李氏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吗?她若是有幸生下嫡子,我倒是不担心她教歪了逸哥儿,倘若一直无子,你当她不会把逸哥儿的心思养大?”阮贵妃冷笑一声,妇人之心不容小觑,李氏虽是愚笨,可只瞧她把逸哥儿这个庶长子养在身边,而不是泰哥儿,便可知她的野心。   齐光的心思素来不用在后宅之中,对于李氏这个太子妃更不曾用过什么心思,于他而言,李氏的功能仅仅是为他打理后宅而已,如此尚且能力不够,这样一个女人又何必他把心思在她的身上。   “母妃怕是多虑了,李氏便是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阮贵妃淡淡一笑,道:“小瞧女人可是要吃了大亏的,李氏虽是愚笨,可却不代表她没有野心,若不然又怎会独独把逸哥儿养在身边,有道是子凭母贵,她若是一直无子,被她养在身边的逸哥儿谁又敢说不够尊贵。”   齐光微愣一下,眸光渐渐转浓,随即玩笑道:“若是母妃能教养逸哥儿,这些问题倒都不用担心了。”   阮贵妃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齐光,啐道:“你想的倒是美,小妇肚子里爬出来的,也配让我教养,凭白抬了他的身份。”   齐光嘿嘿一笑,说道:“母妃别恼,儿臣也不过是说说罢了,真教给您养,儿臣倒是要担心累到您不是。”   “你这张嘴呀!你但凡把这伏低做小的姿态用到阿秾身上,她也不会不待见你了。”阮贵妃失笑着摇了摇头。   齐光面上浮上几许惊讶之色,后笑道:“母妃又怎知阿秾不待见儿臣了。”   阮贵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在宫里,也是不聋不瞎的,这日子也不算短了,就没见你带阿秾来我这宫里一趟,可见她是腻烦了你。”   齐光不免有些尴尬,难得孩子气的抱怨道:“儿臣也不知是哪里惹到阿秾了,竟让她避我如蛇蝎,就连儿臣派去的人,轻易都不得见她一面。”   阮贵妃失笑,美目蕴含着几分兴味之色,说道:“阿秾如此行事才是大家做派,难不成要像一些小姑娘那样,但凡瞧见长得清俊些的,就巴巴的凑上去,可不失了身份,没得让人小瞧。”   “原来儿臣在母妃心中也不过是长得清俊些。”齐光有意逗阮贵妃开心,便作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阮贵妃果然笑出了声,抬起葱段似的手指点向齐光,笑骂道:“也亏得你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可不叫人笑话你堂堂一太子,竟也在意起皮相来了。”   齐光笑嘻嘻的,说道:“有道是儿子肖母,儿臣还用得着担心皮相嘛!”   这话却是说中了阮贵妃的心病,虽面上的笑意不变,心中却不免轻叹,若可以选择,她倒是宁愿五郎生的像圣人一些,也能多博他几分喜爱,不至于让他处境如此艰难。 ☆、第27章   盛氏从宫中回府,直接去了玉琼苑,正巧昨夜昭华受了凉,今日并未与安柔玩在一处,多半的时间都卧在美人塌上,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绸缎单衫,身上倒是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罗兰站在她身后,纤巧的手指轻柔的在她太阳穴上按揉着,那舒服劲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入了眠。   等一觉醒来,日头已西下,昭华到不曾想自己会睡的这么沉,把身上的毯子拉到腰间,昭华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戌时。”   盛氏轻声说道,让昭华一惊,忙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最后这话,却是对她身旁的蕙兰说的。   未等蕙兰回话,盛氏便笑道:“见你睡的沉,就没让她们叫醒你,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与我说,受凉可容不得马虎,若是发了高烧可不要受罪。”盛氏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探向昭华的额头,眉头略皱着,说道:“还是有些烫人,一会让大夫过来瞧瞧,开一剂汤药才是。”   昭华忙摇着头,说道:“不必这么麻烦,一会让罗兰熬一盅姜汤喝了,晚上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   “自己的身子也不当心些,如今早晚天气都凉,出门万万要记得披上斗篷。”盛氏温声嘱咐道,目光沉了下来,扫向一旁伺候的蕙兰几个,轻喝道:“姑娘自己不注意,你们几个也不上心些,亏得你们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一个个的心也忒大了。”   昭华见蕙兰几个面露惶恐之色,便与盛氏道:“姐姐别恼,不怪她们几个,往年在老家这个时节倒不觉得凉,这才没多穿一些衣裳,如今长了记性,在出门总要裹了件披风才是。”说完,便吩咐罗兰去布膳,又特意嘱咐她做的是盛氏喜欢吃的。   盛氏到现在也不曾用了晚膳,加上今日有话要与昭华说,便留下来与她一起用晚膳,不忘吩咐罗兰道:“别听你家姑娘的,我可不挑嘴,你去悯枝那拿了我的对牌,今儿让大厨房做几道新鲜菜样,我记得一早送来的蚕豆还算新鲜,让厨娘熬一个火腿蚕豆冬瓜汤,做一个三鲜锅巴,挑着新鲜的菜炒上二道,再切一碟子酱牛肉,烙点薄饼。”   罗兰闻言便看向了昭华,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   盛氏见状,便笑骂道:“我还指使不动你了不成,赶紧按我说的去办,这点子小事还要问过你家姑娘。”   昭华抿嘴一笑,对罗兰点了下头,之后与盛氏道:“本想说留了姐姐用膳,姐姐倒好,这点机会也不留给我,看来我欠下的饭,是还不上了。”   盛氏闻言大笑,说道:“就让你欠了一辈子,这样才能记得我这个姐姐的好。”   昭华笑嘻嘻倚在美人塌上,呈现的姿态很是随意,故意睁大眼睛,嗔道:“难不成没姐姐这顿饭,我就忘记了姐姐的好了?若如此,便真真是该打了。”   盛氏一笑,目光在昭华灿烂的笑颜上打了一个转儿,饶是她日日瞧着这张脸,都免不得惊艳,也无怪姨妈喜欢,舍不得放手,想到这,盛氏目光暗了下来,笑意略见收敛。   昭华惯会察言观色,见盛氏敛了笑意,她唇边的笑意也收敛起来,轻挑眉梢,询问道:“姐姐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若是府里的人不好出面去办,便交给罗管家去办,他虽出来京都不久,可为人稳重,一些小事倒也能办的妥当。”   盛氏轻摇着头,微不可察的发出一声叹息,探出手握住昭华的手,说道:“不过是从宫里回来,有些事想不透罢了。”   昭华闻言,眸光微闪,轻抬手臂挥了一下,让伺候的丫鬟下去,之后才与盛氏道:“可是姨妈说了什么?”   盛氏本就想与昭华细说这件事,眼下她问起,便娓娓道来,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明白。   昭华听完后,表情晦涩不明,半响后,才出言道:“瑞康县主身份尊贵,必然会心想事成。”   盛氏神色颇有些诧异,看了昭华一眼,说道:“瑞康县主虽是县主之身,可到底是卫家的姑娘,姨妈容不得她进太子府的门。”说道这,盛氏话音微顿,声音压的更低了几分:“太子的兄姐都是折在了淑妃的手中,这是世仇,解不开。”   “可她也是圣人的外甥女,更是淑妃的侄女。”昭华淡淡一笑,前世瑞康县主能占了太子侧妃之位,凭的就是这二点,太子的身份在尊贵,眼下也不是这万里山河的主人,皇命又怎可违背。   听了这话,盛氏原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她一直住在京都,如何不知圣人对淑妃的迷恋,便是佳人已逝,这些年来,每每到了淑妃祭日,圣人又有哪一次不是大操大办,想到这些,盛氏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若瑞康县主真成了太子侧妃,到时阿秾的处境该是何等的艰难。   “明日我还得进宫,你的事拖不得了,就是惹得姨妈不悦,也万不能累了你的终身。”盛氏不敢在深想下去,如今若不能早日把阿秾与太子的婚事定下,就要赶紧另寻良人,若是拖到了瑞康县主进了太子府,到时阿秾便成了笑话,又如何在京都立足,哪家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阿秾迎娶进门,可不是生生耽误了她。   “姐姐别去,姨妈既今日都不曾松口,你去了也是徒然,反倒是会惹得姨妈不悦。”昭华摇了摇头,知盛氏是担心自己,便宽慰她道:“我才多大的年纪,姐姐何必着急,依着我看,真到了那样的处境,还有人敢娶我进门,那才是良人。”   盛氏如何不知昭华是在宽她的心,偏生她如此董事,更让她心中难受,原是想着日子渐渐好了,把阿秾接进京里,也是照看一二,更能为她博一个好前程,倒不想,竟是害了她,想到这些,盛氏的眼睛就发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都是我害了你,若是我能早些看透这里的弯弯道道,何至于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昭华淡淡一笑,轻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为父亲守孝之故,我早就该进京瞧姐姐了,这些哪里能怨姐姐,都是命罢了,该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便是抢也抢不来,你也知我的心思,本就无意进太子府,如此于我而言,反倒是解脱。”昭华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给盛氏擦着眼泪。   盛氏却是如何都想不开,当初急着让昭华进京,本就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又何尝料到,世事多变,竟让她落得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盛氏思忖良久,目光落在昭华的面容上,久久不曾移开,许久后,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说道:“这事未必无解,只要太子不同意,就是圣人也奈何不得,总不能为了一个瑞康县主,就与太子大动干戈。”   昭华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带了几分讥讽,针对的却是太子齐光。   “姐姐既说了圣人不会因为瑞康县主真与太子大动干戈,那太子又岂会因为瑞康县主,因为一个侧妃之位真与圣人针尖对麦芒。”   盛氏抿了抿嘴角:“太子府上的女眷皆是寒门出身,终究是少了能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女。”盛氏言下之意,是想说,太子未必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婉拒圣人赐婚,毕竟太子妃李氏无子,而两位庶子生母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这一点,不得不说是太子的软肋。   昭华却知这个理由不成立,如不然前世也不会有瑞康县主进太子府一事,最终妥协的,只会是太子,毕竟这万里江山的主人还是圣人,太子,终究也只是太子,更不用说七皇子尚且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昭华见盛氏眉头一直紧锁,实在不愿她在这件事上费劲心思,斟酌了一下,便道:“姐姐也无需思量过多,圣人与太子如何做想,咱们也不过是猜度罢了,便是真算准了,皇命又岂可违背,倒不如想开些好。”说道这,昭华眼眸一弯,笑颜道:“姐姐不是说现在早晚都凉了嘛!我想着可不是该裁剪新衣裳了嘛!明儿我们让布庄的人了料子来瞧瞧,若有好的,时新的样式,我们姐妹一人做上几件。”   盛氏知昭华说这些是为了宽她的心,有一句话,她终是说对了,她们再这如何猜度圣人与太子的心思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皇命又岂能违抗,故而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强迁出了些许笑意,说道:“是该裁几件新衣了,前些日子舒祥泰还使了人来,说布庄来了一批新料子,明儿个就让他们把料子抬来,你瞧瞧可有入得了眼的,先裁上几件,过些日子南边采买的回来,在让针线房的人给你好好做上几套。”   昭华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又怕盛氏又提及她的事情,惹得她伤心伤神,便作出一个兴致勃勃的样子,与盛氏讨论起了新衣裳的样式与绣图,直到丫鬟布了膳,这才携手一同去了膳厅。 ☆、第28章   白夫人走进浅云居的时候,日头已经高升,浅云居内绿柳成荫,百花竞相绽放,满院的木柳花香,很是怡人,院子里的丫鬟瞧见来人,忙请安问礼。   白夫人略点了下头,瞧向打头的丫鬟絮儿,问道:“三郎昨个睡的可好?”   “三郎君昨个在书房里呆了一个时辰,不到亥时睡的,一夜无梦,今儿一早倒是起的早,和王家大郎君有约,用了早膳就出去了。”   白夫人眉头略皱,吩咐道:“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以后到了戌时三刻就劝他早点歇下。”说完,又问道:“这些日子三郎都忙些什么?我怎么听说进了书房一关就是好几个时辰。”   絮儿看了一旁的关嬷嬷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   白夫人见状,面露不悦之色,声音沉了下来:“怎么?我这做母亲的还问不得三郎的事情了?”   关嬷嬷忙陪着笑,瞪了絮儿一眼,回道:“夫人说的哪里的话,三郎君早先嘱咐过,怕夫人为他忧心,等闲的事情不让奴婢们去扰了夫人。”   白夫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脸上的表情温和起来,说道:“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说完,便抬腿去往了书房。   关嬷嬷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慌色,忙跟了过去,脸上挂着笑,说道:“郎君素来喜欢书画,平日里也不过是在书房写字作画。”   “他素来爱这些,不过你们也要劝着点,天色暗了便不能由着他,免得伤了眼睛。”   关嬷嬷点头称“是”,在白夫人身边的丫鬟先动手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白夫人进去走了一圈,随意的瞧了瞧,见书房内甚是整洁,赞许的点了下头,说道:“大夫嘱咐过,三郎身子受不得丁点细灰,他平日里既喜欢在书房呆着,这书房便该一日打扫三次才是。”   “老奴一早就吩咐了下去,让瑾儿卯时就过来打扫,又把窗户都支应开,透透气,等三郎君用午膳和晚膳时,在让瑾儿来打扫一遍,保准不能有什么浮灰。”关嬷嬷跟在白夫人身后,轻声说道。   白夫人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说道:“三郎身子弱,你们皆要多上点心,每日的药膳万不能断了,盯着他用完才是。”   关嬷嬷又应了一声。   白夫人走到书案前,看着案上还未裱起的字,微声一叹,心里很是难受,不由怨起老天,这样好的孩子,怎么老天偏就如此吝啬,竟舍不得他一副健全的身子,想到这些,白夫人不由红了眼眶。   关嬷嬷等人瞧着却不敢多言,知夫人这是又想到三郎君的病情,平日里劝慰的话也不曾少说了,只是这是夫人的心病,三郎君身子一日不好,夫人着心结便解不开。   白夫人素来是个要强之人,倒也不愿在丫鬟婆子面前落泪,让人瞧了笑话,便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随手又在书案上翻了几下,却在瞧见一副小像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从一叠字画中抽出来细瞧。   画上是一少女立在假山丛中,穿着窄袖罗裙,身姿纤细婀娜,情态娇媚,只观画中之人,便可知此女必然是姿容无双,饶是她,看见这画中少女的容貌,便已有些舍不得挪不开眼睛,白夫人心中微动,一时间百感交集,平日里因三郎身子病弱,不免让她忽略了儿子早已到了少年爱慕之龄,以他的年纪,合该娶妻生子了。   关嬷嬷瞧见白夫人手上的画像,心中也是一惊,忙窥了一眼白夫人脸上的神色,见并未露出不悦,才出言道:“郎君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想来是在哪瞧见了这小娘子生的貌美,记挂在了心上。”   白夫人淡淡一笑,点了下头,又细细的端详起画中人的模样,说道:“瞧这画中人穿着打扮倒是不俗,想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怕是他哪个知交好友之妹,这才有了一面之缘。”说完,白夫人便把画像卷起,交到了丫鬟的手中,一边走出书房,一边吩咐丫鬟去把白大郎叫到正院。   白大郎到了正院,先是与母亲请了安,之后笑道:“母亲昨个歇的可好?”   白夫人一脸的笑意,点头道:“好,好,你过来坐,我问你一件事。”   白大郎心道不好,以为白夫人是想问他义安县主之事,眼底便露出几分忐忑,口中却是笑道:“母亲有什么只管问,儿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至。”   白夫人睨了白大郎一眼,笑道:“可记得你说的,若是敢唬我,等晚上你父亲回来,可让他打你的板子。”说完,白夫人自己便先是笑了出来,之后吩咐丫鬟把画卷展开,指着上面的人,问道:“这是刚从三郎书房瞧见的,你可见过这画里的姑娘?”   白大郎先是一愣,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白夫人,万万想不到白三郎书房中竟藏了一副美人图,在一瞧画中之人,先是摇了摇头,让白夫人有些失望,后又眉头皱起,觉得这画中人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母亲别急,容儿子仔细想想。”   白大郎细细思量,眼中一闪,忆起了自己却是曾见过画中之人,虽仅是一面之缘,然,此女异常貌美,倒是叫人见之难忘。   “我记得好像是在武安侯府见过这姑娘,倒是不知是哪一房的。”   这京里的人家,拐着几道弯的也能牵着亲,就说她跟武安侯府的三夫人,白夫人的大姐,嫁的正是三夫人的娘家二兄长,因此平日里,倒也经常走动,是以她对武安侯府的姑娘倒也有所了解,至少嫡女多是见过面。   “难不成是庶出?”白夫人眉头微蹙,面色淡了下来,于她来说,白三郎便是身子病弱,却也不能娶一庶出的姑娘进门,可武安侯府的姑娘,便是庶出,也不会委身与人做小。   白大郎细细回忆,摇了下头:“怕也未必,儿子记得这姑娘那日与武安侯府八姑娘和李家玉娘玩在一处,应是嫡出才是。”   白夫人轻叹一声,如此,这人却是不好找了。   “许是哪家的小姐过府去玩吧!”   白大郎也惦记着白三郎的亲事,想着既他藏着这副画像,必是对姑娘有意,若能成就好事,三郎一高兴,保不准为他的病情能有所缓解,便道:“母亲不妨把武安侯府的三夫人请来问上一问,这姑娘既与八姑娘玩在一处,想来也是闺中密友,三夫人说不得还认识呢!若是好人家的姑娘,母亲不妨为三弟求娶。”后一句延续香火,终是不忍说出口来。   白夫人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出了个好主意。”话毕,又道:“平日里三郎与你最是亲近不过,你就不曾听他说起过一二?”   白大郎苦笑,摇头道:“三弟是什么性子,母亲还不知吗?这种事情他哪里会与我说,况且,因他那病,他本就无意娶亲,平日里提到这个话题,总说何必耽误了人家姑娘。”   白夫人微微一叹,自家孩子,她不管如何看都是好的,论才学,论样貌,三郎又有哪样是不出众的,偏生就坏在了这身子骨身上,也把亲事耽搁下来,平日里她倒也曾相看过几个姑娘,门第高的,舍不得把女儿嫁进来,寒门出身的,她又担心教养问题,舍不得委屈了三郎,若不然,何至于拖到至今。   “我眼下倒是担心那姑娘出身太好。”   白夫人叹声说道,话音一落,白大郎却是说道:“母亲这话说的,倒好似咱们会高攀了人家一样,满京望去,以咱们府上的出身,便是郡主都娶得。”   白夫人闻言,不免苦笑,面露几分怅然,这话虽是不假,却是对于大郎和二郎来说,三郎那身子骨,她做这母亲的便是在袒护,也须得承认,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舍得把姑娘嫁给三郎。   白大郎吃了一口茶,忽的想起一件事,说道:“母亲,那姑娘怕还真和武安侯府沾着亲带着故。”   “这话从哪说来?”白夫人“咦”了一声,忙问道。   白大郎嘴角勾着笑意,说道:“母亲仔细想想,以这姑娘的容貌,若是京都人士,哪里会养在深闺无人知,必然是武安侯府的亲眷,打外地来做客的,母亲怎么忘记了,武安侯府大少夫人娘家妹妹年节后进了京,可不正借住在侯府中,如此说来,她与八姑娘玩在一处也是想当然的事情。”   白夫人闻言却是面露异色,盛氏娘家妹妹进京的事情她当然是知晓的,平日里往来的夫人,倒也曾提起过这位,毕竟阮贵妃的心思几乎可以称的是昭然若揭,这姑娘的身份若真是信国公的姑娘,可怜却是三郎了,便是他有心,也终是难以迎娶进门,除非,能说动公公出面到圣人面前求旨,方可成事。 ☆、第29章   昭华一头冷汗的从睡梦中惊醒,猛的做起了身子,她不知已有多久不曾梦见过当初那些旧事,梦中,她依旧是信国公府的二姑娘,依然借住在武安侯府,太子纳娶了瑞康县主为侧妃,而自己被嫁进了白家,当夜,连交杯酒都不曾饮完,白三郎便去了,而自己自此移居别庄,直至新帝登基,她先是被新帝以陪伴太后之名召进了宫中,后又被金屋藏娇,那一幕幕,仅然如同皮影戏一样出现在她的梦中,仅仅是回想,就让她的心好似被剜了一般痛切入骨。   今夜守夜的是大丫鬟含笑,她带着一个小丫鬟一同当值,听见帷帐内想起惊呼声,忙挑起帷帐,眼底带着忧色,连声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被梦魇着了?”一边说着,又吩咐小丫鬟去把陶瓷灯点燃。   昭华怏怏地倚在床上,脸色发白,一头的冷汗,瞧向含笑的目光带着几分惊慌,她身姿纤细娇小,本就带着几分楚楚之态,眼下用这般神色望着人,让人不由生出怜爱之心,   含笑果然万分心疼,也顾不得主仆之别,沾了床沿一个边沿,握着昭华的手,柔声道:“姑娘别怕,不过是做梦了,奴婢在这陪着姑娘呢!”   昭华神色慢慢由恍惚变得清明,反握住含笑的手,喃喃道:“是做个梦,做了个噩梦。”   “姑娘莫要在想,您都说了是梦,那都是假的。”含笑眼底带着忧色,自家姑娘身子弱,可禁不起折腾,尤其是昨个才发了寒,若在受了惊,保不准真要病上几日,这可如何是好。   昭华轻轻点了下头,嘴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去给我倒一盏茶来。”   含笑眉头轻皱着,想了下,温声劝道:“这才刚过了寅时,您现在喝了茶,必然是要睡不着的,不如让珍珠给您冲一碗蜂蜜水?”   昭华微阖着眼,尖细的下颚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   含笑忙吩咐珍珠去冲一碗蜂蜜水来,不忘嘱咐要用温水来冲。   含笑服侍着昭华喝了小半碗的蜂蜜水,见她神色依旧不大好,便问道:“姑娘可是睡不着?奴婢给您按揉一下穴位可好?”   昭华眼睑微垂下,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那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好像让她又重新经受了那残酷的一夜般,不由得打从骨子里发寒。   “按一会吧!眼下我是如何也睡不下的。”   含笑应了一声,爬上了昭华的床,半跪在她的身后,动作轻柔的把昭华的头抬到自己的双膝上,两手轻柔的在昭华太阳穴上按揉着,询问道:“姑娘,这个力道可还使得?”   昭华轻“嗯”一声,阖上了眼睛,却是如何也睡不下,半响后,发出一声轻叹,问道:“如今手里的现银还有多少余剩?”   平日里拿着昭华银钱的正是含笑,是以这件事是除了陈嬷嬷外,她最清楚的一个,想了下,含笑便回道:“来京的时候姑娘带了三万的现银,七七八八的花了些,如今还剩下两万八千多点的银子,罗管家把老家的田地房产卖了后,钱庄存了三十万两的银子,如今还能拿出来的,约摸还有五万的现银,就是不晓得这一次修缮宅子罗管家用了多少,想来也不过是三五千两的左右,若姑娘急用银子,等天大亮,奴婢出府一趟,去问问罗管家手头还有多少富余。”   “也不必一早就去,用了早膳后在出府也不迟,若是手头的银钱够,就与罗管家说,让他在京郊置办一处别庄,顶好是带了小温泉的。”昭华轻声说道,想着趁眼下这个时机,搬出侯府,免得等瑞康县主进了太子府,她在侯府的处境便尴尬起来。   含笑不免惊奇,虽说她知晓姑娘是准备留在京中长住的,可她们这样人口简单的府上,京里的宅子已是够住的,便是真要置办避寒消暑的宅子,等姑娘说亲后在置办也是不迟的,眼下,不敢怎么说,都早了些,单说置办了别庄,留在别庄里伺候的奴婢便是不够用的,少不得要现去采买,可那等粗手粗脚,没经过□□的人又岂能近了姑娘的身。   “姑娘,是不是等京里的宅子修缮妥当后,在让罗管家去置办别庄?奴婢听陈嬷嬷说起过,这一次跟着进京的丫鬟小厮婆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人,真若是置办了别庄,现在去采买倒是不难,可没经过□□,怕是当不好差。”   昭华阖着眼,声音淡淡的:“无妨,先把宅子的人调到别庄去伺候就是了,等宅子修缮好,在搬回去就是了,短缺的人手等别庄买好一同买回来,交给陈嬷嬷先□□着,用不了多久,外面的差事便能担得起了。”   含笑听得这话,才算是明白过来,姑娘这是想搬出侯府另住,眼下想买别庄,怕是嫌京里的宅子修缮时间慢了。   “奴婢晓得了,等天亮了,奴婢就去出府去找罗管家。”含笑轻声说道,虽心下还泛着疑惑,可却不敢在多嘴。   昭华轻“嗯”了一声,身子朝下滑了点,吩咐道:“不用揉了,你也去歇一会吧!让珍珠守着就行了,我睡一会,早膳就不用了。”   “那奴婢让小厨房的人把早膳热着,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含笑麻利的从床上下来,轻声询问道。   昭华侧卧着,想了下,笑道:“倒也没有什么胃口,弄几个小菜,熬一盅南瓜粥便是了。”   “那奴婢让厨房蒸一小笼莲子糕和豌豆黄,姑娘多少也吃一点可好?”含笑温声询问道,在昭华点头应允后,便退出了帷帐,仔细的把帐帘放下,又嘱咐了珍珠一番,这才去了外间的小塌上休息。   昭华重新入眠后,也睡得不够踏实,卯时二刻便醒了过来,含笑倒是不见了人影,红拂与绿萼两个守在屋内,听见响动,便进了内室,隔着帐帘询问道:“姑娘可是醒了?”在得到首肯后,才卷起了帐帘,伺候着昭华起了身,她两人平日里虽也是跟在昭华身边伺候,却甚少如此贴心,一时间打起了千般的小心,生怕有哪里不周到。   “罗兰与蕙兰呢?”昭华见是她俩人伺候,倒也是有些诧异,不由出言问道。   红拂脸上带着笑,一边把水盆端过来,朝里面滴了两滴薄荷汁,一边回道:“罗兰姐姐在守着小厨房,蕙兰姐姐原在守着姑娘,后大少夫人那使了人,蕙兰姐姐就随着雪鹦去了大少夫人那,临走时吩咐奴婢和绿萼先在这边候着。”说完,窥了眼昭华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昭华却是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昨个受了点寒,姐姐不放心,这才使了人来问。”   “大少夫人素来疼惜姑娘,您没进京之前,奴婢便经常听大少夫人念着姑娘呢!”绿萼在一旁递着湿帕子,笑盈盈的奉承道。   昭华嘴角轻弯,看了绿萼一眼,打趣道:“那你耳朵可有听出茧子来?”   绿萼笑眯眯的,回道:“奴婢巴不得多听大少夫人说一些姑娘的事,也好能把姑娘伺候好。”   昭华轻笑一声,坐在镜前梳头,从琉璃镜中瞧见红拂抓着梳子的手僵硬的很,不由笑道:“不用紧张,今儿不出门,也无需梳那些复杂的发式,只挽一个随云髻就是了。”   红拂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本不太擅长梳头,起初学习的时候,就先拿的随云髻练手,对这个发髻倒是颇有些心得,口中称了声“是”,手下便利落的为昭华挽了一个松软的随云髻,又重首饰匣中挑了一支芙蓉玉的垂珠步摇,稳稳的插入发髻中,口中舒了一口气,退后二步,轻声道:“姑娘瞧着可使得?”   昭华对着镜瞧了瞧,点头一笑,赞了一句:“手艺与蕙兰相差无几,可见平日里是上了心的,该赏,一会等含笑回来,去她那领了银子买些果子吃。”   笑意在红拂唇边荡开,她语气不由欢快了几分,说道:“姑娘可要用早膳了?奴婢去小厨房和罗兰说一声?”   昭华点了下头,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肚子倒真有些空了。   罗兰听含笑说起昭华今早要吃莲子糕,起来后,便一直在小厨房忙着,磨的新鲜的莲子,用桂花蜜调味,是以莲子糕味道清甜不腻,倒是让昭华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一块。   罗兰见昭华今日胃口甚好,不由劝道:“姑娘,这莲子糕是用的新鲜莲子,您多吃一块也无妨的,莲子健脾益气,又养心安神,您若是喜欢,中午奴婢给您熬莲子羹喝。”   昭华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时节还有这般新鲜的莲子倒也难得,便又吩咐罗兰去蒸上三笼,一会分送出去,也让大家尝个新鲜。 ☆、第30章   三夫人许氏虽为长辈,却因与大少夫人盛氏年龄相近,因而平日里走动颇多,很是要好,是以遇上什么糟心事,很是愿意与盛氏说上一说。   许氏是个美人,瓜子脸,杏核眼,柳叶眉,樱桃小嘴一点红,皮肤莹白细腻,虽因年龄之故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却更添了几许风韵,眼下正倚在软塌尾端,与盛氏说着话。   盛氏手漫不经心的剥着瓜子仁,一边对着账本,不时看向许氏一眼,眼底染上了笑意,索性把账本先撂在一边,问道:“怎么?有心事?”一边说着,一边把米分彩的小碟推向她那边:“新鲜的莲子糕,阿秾一早让人送来的。”   许氏意兴阑珊,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有胃口。”   盛氏觉得稀奇,许氏惯来心大,房里又没有那些糟心的事,至多不过是为了轩哥儿的学业费些心思,平日里训上几句,也就是了,哪里值得露出这幅愁容。   “罢了,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盛氏抿嘴一笑,就又要拿起账本对账。   许氏见状,“哎”了一声,睨着盛氏,嗔道:“还是做晚辈的呢!也不说为长辈分分忧。”   盛氏笑出声来,打趣道:“我问你,你又不愿意说,如今还端出长辈的款来,罢了,罢了,就当我这个侄媳妇欠了小婶的,你且说说吧!瞧瞧我能不能为你分忧解难。”   许氏撅了下嘴,把手里把玩的米分彩福寿纹的茶盏一撂,叹道:“你也晓得柔娘过了今年就要满十七了,我再是不舍,总也不能把姑娘一直留在,我原瞧着我三哥家的小二是个不错的,与柔娘年龄倒也般配,可我那三嫂却是个拎不清的,真把柔娘嫁过去,我又担心她会被三嫂磋磨,做人媳妇的,若是遇不上一个好婆婆,单单是立规矩就能把人折腾个半死。”   盛氏倒是一直知晓许氏有把柔娘嫁进娘家的打算,听她这般说,却也不意外,只笑道:“怎么都是外甥女,我记得你三哥家还有个老大,有大儿媳在,婆婆哪里有时间磋磨小儿媳,便是立规矩,也是由着大儿媳先来,你到也不必担心这么多。”   “话是如此说,那却是搁在一般的人家,我那三嫂最是糊涂不过了,加上我在娘家时与她也不算对付,保不准她真磋磨我家柔娘,到时嫁都嫁了,我还能让两个孩子和离不成。”   毕竟是三房的事情,又事关柔娘的婚事,盛氏总是不好多给什么意见,便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出门晚些也是正常的,满京瞧去,好的少年郎也不在少数,你若实在担心,不妨仔细挑挑。”   许氏眸光微闪,有些神秘的靠近盛氏,说道:“其实我还真另瞧中了一个。”   盛氏眉头一挑,问道:“是哪家的小子?”   “白家二郎。”许氏说着,笑了起来:“我上次去白家做客,正巧瞧见了他家二小子,又听说他一直没有说亲,就动了心思。”   这京里的白家能和武安侯府配上的,也不过就那么一家,盛氏自是晓得许氏说的是哪个,白家的二小子她也是见过的,模样清俊不说,学问又是好的,最主要的是白家是典型的耕读之家,有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只这一点,白家儿郎就不知是多少人心目中的良配首选。   “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你若真瞧中了,便使了人去探探口风。”   盛氏说完,许氏堆起一脸的笑意,说道:“我眼下犯难的正是这事,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人选,人家要是愿意也是罢了,若是不愿意,我在托了那口风不紧的,可不就坏了柔娘的名声。”   盛氏道:“我记得白夫人的娘家姐姐,嫁的不正是你二哥,你托了你二嫂就是了,亲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也好说。”   许氏忙摆着手,道:“不妥,不妥,早先我和母亲透了话,想把柔娘嫁回去,我若是回去求了二嫂,这事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我可如何有脸在回去说柔娘的亲事。”   盛氏闻言不由一笑:“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好,不过我和白夫人不相熟,可帮不上你这个忙。”   许氏又凑近了几分,笑道:“不瞒你说,白夫人给我下了帖子,邀我过府赏花,我想着把柔娘带过去,若是白夫人有心,自会主动提起,只是我独独带了柔娘一个过去,不免太打人眼了些,就想着和你商量商量,带了阿秾一同过去。”   盛氏一愣,眼底露出几分惊讶,后又摇了摇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是知道的,阿秾平日里最不喜应酬的,就连太子殿下几次相邀都拒了。”   “哎呀!你若是同意了,阿秾自然会答应的,你先说你应不应吧!你若应了,我便亲自去与阿秾说。”许氏脸上满是殷殷的期盼,未等盛氏开口应下,又道:“不是我说,你也该放阿秾出去走走,这来了京里都多少日子了,平日也还是只与柔娘玩在一处,我瞧着,这孩子心思重,你总这般拘着她,时间长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盛氏眼神一黯,轻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她心思重,家父家母走的早,偏我又远在京城,看顾不上她,早些年就想把她接进京里照看,可她说要为父亲守孝三年,执意不肯进京,后来一拖再拖,这一次若不是姨妈宣她进京,只怕我还不知何时能瞧见她。”   许氏也想到了这一次昭华进京的缘由,不由跟着一叹,问道:“之前你进宫,贵妃娘娘可说了什么?别耽误了阿秾的前程才好。”   盛氏苦笑一声:“外人都瞧着咱们这样的府上是富贵无双的,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瞧着上面眼色行事,我倒是有心为阿秾另谋前程,可姨妈不松口,我在有心,谁家又敢来应。”   许氏听后,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你另有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只盼老天怜惜,能给阿秾一个好前程。”盛氏轻叹一声,抿着嘴角。   许氏闻言却是一笑,也不急着去寻昭华,忙说道:“不瞒你说,我瞧着阿秾这孩子就喜欢,满京寻去,就不曾见过一个姑娘生的如她这般好似明珠朝露,偏她行事又妥当,既不咄咄逼人又处处周全,这样的好姑娘,可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盛氏见许氏如此说,略感诧异,一时间倒拿不准她的意思,便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阿秾着孩子性子倔强,拧起来便是我也劝不住。”   “有点性子才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姑娘又没个脾气,又不是小门小户的,性子都和面团似的,让人随意揉捏,出门应酬都上不了台面。”许氏笑眯眯的说道。   盛氏听到这里,心中的猜测倒是确定了七八,便勾了嘴角笑了一下,却不应声,虽说三房的轩哥儿年龄上和阿秾倒是适合,可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经济学问都过于平庸,虽说女儿家嫁人图的是一个安稳,可配阿秾来说,实在是过于委屈了她。   许氏也不是那等不知深浅的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她也知以昭华的品貌,配自家儿子是有些委屈了,若是没有宫里那档子事,她是万万不会开口的,可如今,宫里态度不明,她亦听说了瑞康县主的事,若是昭华真入不了太子府,满京望去,谁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求娶呢!最后少不得昭华还得进了武安侯府的门,既如此,轩哥儿可巧正是适合的人选,想到这里,许氏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起身与盛氏告了辞。   昭华瞧见许氏过来,不免一愣,虽说她与柔娘玩的好,可与这三夫人却不大相熟,忙让丫鬟把人请了上座,又吩咐上了茶点。   “三婶婶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八表姐有事?”昭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亲手送到许氏手上,笑眯眯的问道。   昭华中午刚换过裙衫,身上穿的是云绫纱的霞米分齐胸襦裙,外罩着米分蓝的短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瓷白莹润,端着茶盏的手更好似上等的玉料,通体无暇。   许氏眯了眯眼睛,目光不落痕迹的在昭华身上打了个转。   那云绫纱是上月才送到京里的贡品,虽说这月京里几家大铺子已有了货,可因数量稀少,价值便不菲,裁上这一件裙子的用料少说都要百八十两,她们这样的人家虽说不差那百八十两,可新做出来的,也是外出见客时才会上身,哪个小姑娘又舍得在家里就这般随随便便的当做常衫穿了。   许氏想起了一些传言,都说信国公府家底厚实,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柔娘能有什么事情,是我有些事找你,明儿我要去白家做客,正巧要带了柔娘同去,又担心她不通晓事故,外出做客出了岔子,便想着邀你同去,有你看着她,我也能放心些。”   听到白家,昭华不免一愣,待回过神后,才道:“我与白家也不曾认识,贸贸然然的过去做客,怕是有失礼节。”言下之意,便是要婉拒。   许氏却是拉过昭华的手,很是亲昵的拍了拍,笑道:“白夫人是我娘家二嫂的亲妹妹,也算不得外人,她素来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瞧见你,只会欢喜。”未等昭华在开口,许氏便道:“可不许在推脱了,你这孩子进京这么久了,也该四处走动走动,就当给我个薄面,明儿个随我一起去。”   话已至此,昭华倒是不好在推拒,值得笑应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知许氏说的白家,可是她所想的那个白家。 ☆、第31章   次日一早,许氏便派了丫鬟过玉琼苑来接昭华,瞧见她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暗中不由暗赞,到底是国公府出身,教养不同,晓得主次之分,穿戴上虽也是件件不俗,却不会越了柔娘去,在一瞧两人手拉手的站在一处,许氏心下不由一叹,虽说柔娘相貌也是生的秀美,可与阿秾站在一处,却硬生生的给比了下去,这相貌,当真是老天爷赏赐的,强求不得。   安柔到不知道她母亲的心思,瞧见昭华便直撅嘴,想说什么,又顾及许氏在一边,不好直言,直到与许氏分别上了马车,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也不晓得母亲想些什么,白夫人邀她赏花,必然都是各家的夫人,把我们带上做什么,多无趣。”   昭华抿着嘴直笑,打趣道:“没准三婶婶是带你相看人家呢!”   安柔轻呸了一声,伸出手装作要拧昭华,说道:“亏得母亲整日的夸你,如今也学的胡言乱语起来,哪个要相看人家了。”   昭华笑眯眯躲开安柔的手,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是啦!我怎么忘记了,你早先说过,三婶婶要把你说给你那六表哥,哪里又会让别人相看你。”   安柔不依的跺了跺脚,唬得跟在车旁的丫鬟一挑,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安柔又羞又臊,道了句“无事”后,伸手扯住昭华袖子,羞恼道:“哪个要嫁给他了。”   口吻娇嗔,面上一派羞涩,安柔分明是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惹得昭华直发笑,说道:“也是,咱们八姑娘怎么都要嫁一个文武双全的英武男子,哪里能瞧得上什么表哥呢!”   “哎呀!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安柔急了,又说不过昭华,直不依的扯着她的袖子讨饶。   许氏在前面的马车中就听见了笑闹声,不由直皱眉头,一旁随侍的程妈妈见状,便道:“姑娘性子活泼,又和表姑娘坐在一处,玩笑一些也是有的。”   许氏摇了摇头:“你也别替她说话,她就是疯丫头一个,怎么不见阿秾又笑又闹的。”   程妈妈微微一笑,说道:“表姑娘生长在南边,性子免不得更娴静一些,八姑娘在京都长大,性子便更爽朗一些,老奴这般年纪来看,还是更喜欢活泼的小姑娘,瞧着心情便好。”   许氏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别宽我的心了,哪家的长辈不是更喜欢端庄娴静的姑娘,就连我要为轩哥儿娶媳妇,都得娶进门一个矜重温雅的。”   程妈妈闻言心中一动,不由看向了许氏,试探般的开口道:“老奴瞧着夫人倒是很喜欢表姑娘。”   许氏抿嘴一笑:“那样漂亮的小姑娘谁瞧见又能不喜呢!”因程妈妈是她心腹之人,是以有些事,她也不会瞒着她,便道:“打阿秾进了侯府我瞧着便喜欢,想着也为轩哥儿说一个这样的媳妇儿,可你也晓得,阿秾一早就被宫里的贵人相中了,我就歇了心思,如今事情有变,我这心思不就又兴起了。”   程妈妈思忖了片刻,迟疑道:“表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命运坎坷了些。”   许氏倒是不以为然,说道:“换做旁的人家,我自也是担心教养问题的,可你瞧阿秾的行事做派,哪家的姑娘又比得上,虽说那等父母双全的人家能对轩哥儿有些助力,可轩哥儿的性子你我都是晓得的,我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就是福,倒不如娶了阿秾进门,不说大富大贵,吃用却是短缺不了的。”   程妈妈这才晓得许氏是瞧中了昭华的嫁妆,不过也难怪,那么一大笔的银钱,谁瞧见了能不动心,一边人家嫁女儿,陪嫁个三五万两银子已是了不得了,哪个又能像表姑娘一般带着祖产嫁过去,莫说她还是个绝色,便是无盐女,求娶之人只怕也要从玄武门一路排到京郊去。   “还是夫人眼界宽,不像老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方。”程妈妈脸上堆着笑意,温声恭维道。   听程妈妈这般说,许氏颇有些自得的勾起了嘴角,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正确,如今只等着太子那边的事有了结果,她就让婆婆亲自开口与盛氏提亲,想到这些,许氏面上不由浮现出笑意,是以待昭华越发的亲近起来,下了马车,便把她拢在了身边,好似亲生母女一般,携着她与安柔进了白府。   昭华面上有片刻恍惚,心中苦笑,能和武安侯府有来有往的,除了这个白府,又会是哪家呢!   进了门,许氏就被迎进了正厅,白夫人瞧见她便欢欢喜喜的迎了过来,目光却是在扫过她身后两个小姑娘时微顿了一下,说了几句应酬话,才问道:“柔娘是我识得的,另一个小姑娘却是不曾见过。”   许氏因有私心,便拍着昭华的手,笑道:“你自是不曾见过,这是信国公府的二姑娘,早先一直在老家为信国公守孝,年节后才被我那大侄媳妇接进了京,如今暂住在侯府。”说完,又与昭华道:“这是白夫人,你随柔娘一般,称呼一声白伯母就是了。”   昭华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上前见了礼。   白夫人万不成想,她原是想和许氏打听一番,如今却是把真人给召来了,又见昭华生的比画中还要美貌三分,心中大喜,忙道:“不必多礼。”说罢,便从手上撸下一个水润通透的碧玉镯子与她做见面礼。   “这孩子生的可真是周整。”白夫人细细的端详着昭华,她平生所见的美人不知几何,眼前这个小姑娘绝对可以排进前五,也难怪会被三郎上了心,就是不晓得品行如何,想到这,白夫人便拉了昭华的手,与许氏说道:“你怎么也不早些带了人来给我瞧,亏得你还晓得我最喜欢这样周整的小姑娘呢!”   许氏抿嘴一笑,说道:“这不是知道你喜欢,今儿便带了阿秾来给你瞧嘛!”   白夫人不住的点着头,问向昭华道:“来京里住的可还习惯?气候怕是一时适应不了吧!”   昭华对白夫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疏离而冷淡,不想她竟也有这般温和慈爱的态度,不由微愣,后回道:“多谢白伯母关心,初来时是不太适应,京里气候比老家干燥些,如今已好多了,住的日子长了,也觉得这京都有京都的好,这繁华的景致就是老家比不了的。”   白夫人一笑,说道:“南边也有南边的好,江南水乡最是养人不过,瞧着你这水嫩的模样便可知一二。”   许氏见白夫人一直拉着昭华说话,不由有些急了,生怕耽误了她此行的目的,便出言道:“我往日也常说,南边的气候最是养人不过,可惜离得远了些,若不然,咱们也过去住上几日,体会下何为山青水秀。”   白夫人松了昭华的手,却是不放人离开,反倒是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递了一碟甜瓜,温声道:“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这甜瓜是今早刚摘了送来的,甜的很,你尝尝看。”   甜瓜性寒,如昭华这般脾胃虚寒的却是不适合食用,是以只吃了一小块,道了一句:“是甜的很。”   白夫人打过交到的小姑娘多数都爱吃这甜瓜,见昭华仅吃了一小块,便以为她是羞涩,便劝了她道:“喜欢便多吃一些,等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想吃却也是不敢吃了。”   昭华嘴角轻勾,浅浅一笑,说道:“我脾胃虚寒,虽是爱吃,却也不敢多食用。”   白夫人愣了一下,忙道:“这可马虎不得,可有找名医瞧过?”   昭华轻点下头,说道:“是自小落下的病根,只得慢慢调理,是以饮食上不敢随意,倒让伯母笑话了。”   白夫人看向昭华的神色,便带了几分怜惜,与许氏道:“我说瞧着这孩子身子怎得这般单薄,原来是有缘故的。”   许氏笑道:“这孩子体质是弱了些,之前还受了风寒,这不,出门前,我特意嘱咐丫鬟让她披了斗篷。”   白夫人点着头,细心的让丫鬟重新上了适合昭华喝的滇红,又与许氏道:“柔娘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记着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许氏看了安柔一眼,笑道:“可不是,今年整整好满十六。”   “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白夫人感慨道,她因没有女儿,平日里便喜欢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是以待这些亲眷家的姑娘及是和气。   许氏眸光微闪,笑道:“我这不是舍不得,想着能多留一天是一天,我记得你家二郎也二十有二了吧!如今考取了进士,也是时候说亲了。”   白夫人闻言,便是一笑,点头道:“这孩子原总说不考取功名何以成家,偏老太爷与老夫人都由着他的性子来,这婚事便耽误了下来,今年等大郎的婚事办完,也该给他说亲了,之后便是三郎,我呀!巴不得今天能把他们的婚事都筹办了,也解了心事。”说着,白夫人瞧了昭华一眼,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 ☆、第32章   昭华到不知自己哪里入了白夫人的眼,见她颇有深意的对着自己一笑,便矜持的抿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许氏心下却是有惊讶,拿不准白夫人究竟是何意,这话是否说的有口无心,面上不露声色,许氏笑道:“你想给二郎寻个什么样的姑娘,不妨说来瞧瞧,没准我这有适合的人选呢!”   白夫人轻笑一声,说道:“我瞧着柔娘和阿秾这样的就很好。”   许氏心中微动,口中却谦和的说道:“柔娘哪里能和阿秾这孩子相比,平日里就没有安生的时候,我这瞧着她上串下跳的,头都疼了。”   白夫人目光柔和的看了安柔一眼,笑道:“你这话可是过谦了,我瞧着柔娘就很好,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又有那一日安静得下来,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活泼些才讨人喜欢。”   许氏闻言,口中虽一直谦逊,神色间却难掩欢喜之色。   “你若是不嫌这丫头淘气,我倒是想求着你帮着教导一二,也省的将来她这性子不讨婆家喜欢。”   安柔听见这话不免一愣,不由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许氏,不知这话是从何处说起,好端端的,既无亲又无故的,母亲怎得好意思开这个口,且不问问她的意见。   许氏未等白夫人开口,已继续道:“柔娘平日里也喜欢花花草草的,也就这个时候能静得下来,平日里更是没少与我说起,要和白伯母好好讨教呢!”话音一落,许氏便怪嗔的瞧向安柔,笑道:“你这孩子,在家里的时总吵着要和你白伯母好好讨教一下养花的经验,怎么如今就成了闷嘴的葫芦了。”   安柔心下略有几分恼意,她又不是个愚笨,听到这里,如何不晓得她母亲打得什么主意,只是在外做客,却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只能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道:“母亲怎么把家里的玩笑话也说出来给白伯母知晓了,我对养花也不过略知一些皮毛,哪里就敢向白伯母讨教了,怎么也要等熟悉了各花的习性,才敢和白伯母讨教。”   白夫人“呵呵”一笑,对这母女之间的交锋仿若未闻,端起杯盏,轻呷一口了茶,才道:“什么讨教不讨教的,我不过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罢了,柔娘若是喜欢,一会去我那园子瞧瞧可有中意的,若有便回家养着,这花也要送给有缘人才好。”   许氏颇有些怒其不争的瞪了安柔一眼,干笑了一声,说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糟蹋了你的好东西,只让她瞧瞧,便是她的福气了。”   安柔不理会母亲对她使的眼色,笑眯眯的道:“白伯母,若是养花,您身边可是有个和您同好的。”   白夫人挑了下眉,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问向昭华道:“怎么?阿秾也喜欢养花?”   昭华嘴角勾了浅浅的笑意,回道:“我是小孩子家家胡乱养着玩的,真若说侍弄花花草草,还是我身边的人。”   “现在的小姑娘能静下心的很少了。”白夫人感慨似的说道,又问昭华:“你喜欢什么种类的花?”   未等昭华回话,安柔却是先替她回了:“阿秾最喜牡丹不过了,玉琼苑中摆放着好些牡丹花,盛开时当真是美极了。”   白夫人略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昭华这样羸弱的小姑娘喜欢的居然是牡丹这样雍容华贵的花种,她原以为像她那样的小姑娘,偏爱的应是花中君子。   “你那牡丹花种类很多?”白夫人颇有些好奇,盛唐人人爱花,是以名花价格很是不菲,举办赏花宴时,谁若是弄上几盆名种,不可谓不是大出风头。   提到自己那点爱好,昭华的笑意不由加深,笑语盈盈的说道:“还好,因我喜爱牡丹,父亲在世的时候便我为了几株,和京里的收藏大家却是比不了的。”   “白伯母,您别听阿秾在那谦虚,她那何止是几株,可谓是株株名品,我第一次瞧见的时候吓了一跳呢!”安柔笑眯眯的说道。   许氏当真是恨其不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傻姑娘,好像生出就是专门坏自己的事一样,偏生自己又不好在此出言训斥,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白夫人闻言,便与昭华谈论起了母亲,细谈之下,心中欣喜,倒觉得找到了知音人,瞧向昭华的目光便越发的柔和起来,又与她道:“今儿邀你三婶婶过来,就是为了赏花,咱们竟顾着在这聊天了,倒是把正事都忘记了,你若是不嫌烦闷,便随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一会和柔娘一人挑上一盆带回去养着。”   许氏对如何养花却是真不大了解,她虽喜欢花,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平日里养在院中的花花草草都由专门的妈妈伺候,是以之前并不能插上话,如今见白夫人露了话音,忙道:“我可是迫不急的要赏兰了。”   白夫人一笑,便招呼着许氏三人去了花园,平日里侍奉花草的是一个婆子与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生的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一对深深地酒窝,很是讨人喜欢,瞧见白夫人,忙上前请安,之后又与许氏等人见了礼,看向昭华时的目光,却闪过一丝惊艳。   “果然这花神还是偏爱夫人,早上还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您这一来,可巧就开了。”小丫鬟不止是模样讨人喜欢,嘴也和抹了蜜似的。   白夫人不免笑了起来,说道:“哪里是花神偏爱我,依我瞧着,是偏爱漂亮小姑娘才是。”白夫人说完,拍了拍昭华的手,拉着她指着盛开的兰草,说道:“这素冠荷鼎娇气的很,是前年三郎给我寻来的,今年还是头次开花,可见你与这花也是有缘的。”   “哪里是我有缘,不过是借了伯母的光,才得以一睹芳姿。”昭华微笑说道,不着痕迹的把手从白夫人的手里抽出,拉了安柔,与她道:“你最喜欢兰草不过了,还不赶紧瞧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掐了安柔一下,眼中带了怪嗔之色。   安柔与昭华颇有默契,眼底露出几分讨饶之意,似乎在为刚刚在白夫人面前推出昭华为自己挡事而道歉。   许氏见昭华推了安柔上前,心里松了口气,越发的满意起了她来,在她看来,如昭华这般大的小姑娘,没有哪个是不喜出风头的,昭华如此行事,倒真是难得。   白夫人因喜欢漂亮小姑娘,待安柔自也是温和慈爱的,拉了她与她介绍起了兰草,许氏见状,眼底略过欣喜之意,只盼安柔能入得了白夫人的眼,成就一桩好姻缘。   白夫人正与安柔介绍着兰花,西边走廊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白夫人闻声便是笑了起来,回头与拉着昭华站在一侧的许氏道:“可巧了,今儿他们三兄弟在一处了。”   许氏眼底露出喜意,忙笑道:“我也是有日子没瞧见大郎他们了。”   白夫人点点头,目光从昭华身上略过,等三人进了花园,瞧见白夫人身边有客,且还有二位小娘子,虽未见姿容,却皆是身姿婀娜,不由一愣,赶忙上前见了礼,昭华与安柔亦是福身回礼,白三郎这才瞧清楚来人,不由愣了一下,话未过心,便已经言出:“娘子是何时过府的?”   昭华瞧见白三郎却是心生感慨,只因他比第一次见时消瘦了许多,面色竟比初雪还要白上三分,似乎大病了一场般。   “上午随三婶婶来做客的。”昭华轻声回道,倒是不忍在瞧着白三郎,这般人物,怎得就如此命薄,饶是昭华,亦不由感慨万千。   白三郎瞧见昭华却是心中欢喜,瞧她笑语盈盈间,美目顾盼生辉,流光隐隐在眸底流动,既清艳又娇美,心中不由一动,随后想起自己的病情,原本闪动流光的眸子顷刻间暗淡下来,如他这样的人,如何又能痴心妄想。   白夫人暗中一直观察着白三郎,见状便知他的心思,后又瞧他眸光黯然,心中大痛,只想着若能全了三郎的心思,便是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三郎来的正巧,阿秾喜欢牡丹,偏巧我对牡丹如何种植又不够熟悉,你不妨与她好好讨论一下。”白夫人上前一步,拉过昭华,笑眯眯的说着,又与昭华道:“三郎亦是喜欢牡丹,你们今儿遇上当真是有缘,就由他带着你好好逛逛院子可好?”   昭华听得此言,不由一愣,之后看了白三郎一眼,见他面色微红,却微垂着眸子,用眼瞧余光望着自己,神色复杂而忐忑,不知怎得,心下莫名一软,没有细想,便道:“如此就劳烦郎君了。” ☆、第33章   且不提白夫人此话一出,各人心中如何思量,便说昭华,话一出口,仅然有些后悔,却在瞧见白三郎眼底流露出的欣喜之意后,不忍在把话收回,只随了他在园中随意逛逛,并未远走。   “娘子喜欢牡丹花?我知丹霞山有家花农,以培育牡丹出名,前不久海郡王家的世子爷才从他那买了盆双色牡丹,难得的是每一瓣花瓣上都是红白双色,娇艳异常,娘子若是喜欢,我明日打发人去瞧瞧,若有便替娘子买下可好?”白三郎今日难得少了几分持重,露出少年人的朝气,他嗓音清越,又含着浅浅的笑意,虽少了那种低沉的诱惑,却也很是好听。   昭华嘴角轻勾,微笑道:“不必劳烦郎君,明日我让丫鬟自行去瞧瞧便是了。”说完,见白三郎笑意虽未变,眸光却稍显暗淡,便道了一句:“我瞧着郎君似乎比初次见面时略显消瘦,可是病了?”   白三郎略有些窘然,第一次避讳提及自己的身子骨,只支吾着:“前些日子不大舒服,现下已经好了,多谢娘子关怀。”   昭华抿唇一笑,道:“这天就像孩童脸,说变就变,我之前也是受了风寒。”   白三郎闻言,忙瞧向昭华,见她面色却是有几分苍白,宛如冬日的冰凌花般清透无暇,一身广袖花素绫的裙衫穿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有一种弱不禁风之感,偶有微风吹过,裙摆略飞扬,飘逸而灵动,竟有一种,她也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怎得病了还要出门做客?理应在府上好好修养才是。”白三郎皱了下眉头,见昭华笑意盈盈,一双美眸水澈如一汪盈盈溪水,心中一动,话便脱口而出:“家中姐妹都唤我三郎,你若愿意,也可这般唤我。”   三郎,昭华嘴唇微动,这个称呼她曾是唤过的,在盖头还未揭开前,他便与自己说过,他行三,是以大家都称呼他三郎。   “三郎既这般说,也无需娘子娘子的唤我,我小字为秾,唤我一声阿秾便是了。”笑意从昭华殷红的嘴角荡开,明澈的眼眸潋滟而明媚。   白三郎不自觉看的痴了,旖旎忍不住在心尖盘旋,最终却是垂下眼角,不时用余光扫向昭华,轻声道:“去前面走走吧!那边的山茶开的极好。”   昭华不愿走远,虽说盛唐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重,她却不愿给人留下话柄,便摇了摇头,道:“我有些累,我们回去吧!”   白三郎不觉失望,他贪恋这种两人静静的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不言不语,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美好,值得他回忆一辈子。   白夫人瞧见两人这会回来,不觉有些诧异的望向白三郎,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带着阿秾在园子里好好逛逛嘛!”说着,对昭华一笑:“是不是三郎的性子太闷,与他呆在一起无趣的很?”   昭华轻摇了下头,软声道:“没有的事,不过是出来的久了,觉得身子有些乏了。”   许氏已知这一趟的来意无望,又看明白白夫人打了昭华的主意,万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插话道:“阿秾不提,我倒不觉时间过的这样快,我们叨扰的也够久了,今日便先告辞了。”   白夫人留意到白三郎眼底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忙出声留人:“这才多大会的功夫,我已吩咐了丫鬟去备膳,怎得都要用了午膳在走才是。”说完,又问向昭华可有什么爱吃的。   昭华忙推辞了一番,说道:“伯母美意,阿秾心领了,今日实在不好在叨扰下去,改日在来府上拜访。”   白夫人见留不住人,心里微微叹息,拉过昭华的手,一脸慈爱的笑道:“那咱们可说准了,改日我给你下帖子,可不许拒了。”   昭华笑应一声,与白夫人轻福一礼,又对白家兄弟略福了下身,才随着许氏离了白府。   带许氏走后,白夫人颇有些恨其不争的睨了白三郎一眼,说道:“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知说几句好话把人留下,亏得今日这般巧,让你把人遇上了。”   白三郎嘴微动,半响后,才道:“母亲进了书房,瞧了我的画卷?”   白夫人笑了起来:“怎么?如今我连你一副画也看不得了?若不是正巧被我瞧见了,又怎知你的心思。”说完,端着茶呷了一口,润了润嗓,才继续道:“三郎好眼光,阿秾这孩子当真是生的貌美无双,便是我瞧了都心生喜爱,也难怪你会动了心思。”   白三郎心下苦笑,便是动了心思又如何,如他这样的废人,又如何敢拖累了阿秾。   白夫人素知儿子心善,见他嘴唇一动,便知他要说些什么,忙道:“怎么?你要说你不喜欢阿秾?”   白三郎如何能反驳这话,当初一眼倾心,心心念念,他只恨老天不公,给了他这幅不争气的身子骨,若不然,便是与太子一争,他亦有何惧。   “母亲。”白三郎满眼苦涩,低声道:“莫说阿秾的婚事已有眉目,便是没有,我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求娶,平白耽误了她的一生。”   但凡人都是有私心的,白夫人亦不列外,既知道小儿子的心意,又如何能不成全,见他如此说,不禁一阵心痛,忍不住眼眶就湿润起来,温声道:“莫要胡思乱想,大夫都说了,你这病只需静养便可痊愈,又怎会耽误了阿秾一生。”   “母亲。”白三郎提高了音调,他自知母亲的性情,生怕她当真使出万般手段为自己求娶阿秾,日后让她恨上自己。   “今儿忙了一上午,我也累了,你们且去吧!别在我这晃我的眼了。”白夫人对白三郎眼中的不赞同只做未闻。   白三郎不由苦笑,道:“母亲若当真为我求娶阿秾,便是不顾两位兄长的前程,如此,要我有何面目面对大哥与二哥。”   白夫人听得此言,不由一愣:“你这孩子,又胡说些什么,我为你求娶阿秾,又怎会碍了大郎和二郎的前程。”   白三郎眼中带着涩然,说道:“母亲当真不知阿秾进京所谓何事?人人都道,她将会成为太子侧妃,母亲又何必坏人姻缘,便是成事,必然也会惹得阮贵妃与太子不悦,将来又怎能不累了大哥和二哥的前程。”   白夫人淡淡一笑:“你倒是打听的清楚,如此又怎不知圣人更中意瑞康县主,若是瑞康县主先成为了太子侧妃,我如何又是坏人姻缘,难不成阿秾堂堂信国公府贵女还要委身为太子庶妃不成?”   白三郎之前病了足有一个月,自是不会晓得妇人间的传言,闻言不由一愣,待回过神后,忙问道:“母亲此言不做假?”说罢,皱起了眉头,摇头道:“瑞康县主倾慕太子已不是一日二日,若能嫁入太子府,又怎会拖到至今,母亲何必用这话蒙我。”   白夫人嘴角轻勾,扯出一个略显隐秘的笑意,说道:“之前那是圣人不想为瑞康县主做主,如今却是相反,圣人金口玉言一出,太子又能如何。”   白三郎眉头深锁,他素来聪慧,虽为参政,却也知晓朝中大事,这话初听简单,深思之下却知是另有他意,圣人素来防备太子,虽行事隐秘,却也不是无迹可寻,如今太子羽翼已渐丰满,必不是圣人乐见,甚至圣人会急于给太子,给百官一个警示,让众人明白谁才是这天下之主,而太子纳娶侧妃一事,便是一个机缘,太子与阮贵妃属意阿秾,圣人抬出瑞康县主,如此便不单单是太子纳娶侧妃,而演变成了圣人与太子之间的博弈,若是圣人如愿,那作为其中一枚棋子的阿秾必会沦落为京中贵女的笑柄。   白三郎不敢,亦不忍在深思下去,那样如五月娇花般明媚的少女,若是落得如此惨淡下场,是何其无辜。   白夫人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见白三郎面色变幻不定,便知他想明白了个中原因,对于白三郎的聪慧,她却是感慨万千,既为有子如此引以为傲,又心痛他满腹珠玑却无法得志。   “你既想明白了个中缘由,便知阿秾如今正处于一个进退不得的阶段,又如何能说我坏她姻缘,说不得,我为你求娶阿秾,反倒是成全了她,给了她一条活路。”白夫人此话,因有私心,终究是说的底气不足。   白三郎怔怔的瞧着白三夫人,半响没有言语,他知母亲说这番话,是有她的私心的,其中大半是为了宽慰自己,可心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种异样的情绪悄悄的涌上心头,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与欣喜,即便此时他可以找出数个理由来反驳母亲的话,然而,他却舍不得,也无法抑制自己私心,说出拒绝的理由。 ☆、第34章   夏末已逝,秋意渐浓之际,为贺中秋,诸王奉旨进京。   魏王所在之地因离京都甚近,便成为诸王中第一个抵达之人,对于这个知情识趣的堂弟,宗帝观感甚好,在他进宫请安时,便留了他一同用膳。   魏王已年近四旬,保养确甚是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面目清俊,穿着一件玄色蟒纹直裰,原是该极衬气势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越发称人温润如玉。   宗帝目光略有几分复杂的看着魏王,道了句:“子陶风采更胜从前,不似朕已年华逝去。”   魏王盘坐在炕几上,闻言,便道:“圣人又与臣弟说笑了,臣弟家那个不争气的,不知道累得臣弟白了多少头发。”   宗帝“哈哈”一笑,问道:“怎么,安知又与你闹了?”   提起这个儿子,魏王不由苦笑:“臣弟如今是懒得管他了,只等着给他说上一门亲事,日后就由他媳妇儿管着。”   宗帝眉头一挑,说道:“怎么?这都过了二年了,你还没给安知续娶?”   “臣弟倒是想,可安知那荒唐的性子,谁人不知,又有哪个好人家舍得把女儿嫁进来。”魏王轻叹一声:“臣弟倒也不敢奢望为他续娶什么名门贵女,只求家世清白,姑娘性子强势一些,明白事理即可。”   “你到是不挑。”宗帝笑着摇了摇头:“安知乃是皇室宗亲,便是续娶亦不可马虎,正好趁着这一次中秋夜宴,你仔细瞧瞧,若有看中的便与朕说。”   魏王这一次携子进京本就有此意,眼下未等开口,宗帝便已经金口玉言,忙起身谢恩。   “安知也是朕的侄儿,他的婚事朕理应操心。”宗帝含笑扶起魏王,说道:“不说还罢,你这一提,朕倒是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说来与你还有些渊源。”   魏王闻言,忙问道:“圣人说的是哪府的姑娘?”   “信国公的二姑娘。”宗帝呷了一口清茶,说道:“正巧她年节前进了京,中秋宴宴时你不妨瞧瞧,朕倒是觉得她堪为安知良配。”   魏王愣了一下,神色有片刻间恍惚,回神后,才道:“臣弟记得她还是个小姑娘。”   宗帝笑了一声,拍了拍魏王的肩,说道:“也不小了,来年就该及笄了,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这一次阮贵妃召她进京,正是为了她的亲事,她若能嫁给安知,倒是一桩锦绣良缘,更是亲上加亲。”   魏王面上笑意未变,心中却警醒起来,口中道:“安知已二十有四,比起信国公的二姑娘大了将近一轮,年纪上怕是不太适合。”说完,露出几分尴尬之态,颇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况且,您也知晓臣弟与武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盛氏早年有些纠葛,这亲事若是结了,倒真真是尴尬。”   宗帝却是一笑,带有几分深意的望着魏王,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真若计较起来,各府谁又没个纠葛,这几百年下来,世家大族又有哪家没联过姻,你那点子事又算得了什么。”   “圣人说的是,只是……”   魏王话未说完,宗帝便挥了下手,说道:“你且瞧瞧在说,那孩子阮贵妃可是疼爱的很,若不是朕为五郎相中了瑞康,倒还舍不得把她给了你家。”   宗帝话语中带了几分玩笑之意,可魏王却也不是个愚笨的,如何不晓得宗帝无端端的怎会注意到一个小姑娘,眼下突然提及,必是有所图谋,他不过是一个闲散亲王,又何必要牵扯其中,是以干笑了一声,满脸的尴尬之色未曾敛去,只道:“圣人这般说,臣弟更觉得安知那混小子配不上人家了。”   “宗室子弟,身份尊贵,又有何配不上之说,你只管瞧了便是,朕断然你必会满意。”宗帝淡淡一笑,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更是隐约透出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魏王见状,不敢再搪塞过去,干笑着应了一声,心下不由计较起来,预备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这话透与盛氏知晓,也算全了当年的那份情谊。   魏王进京之事,不到下午,便是传的人尽皆知,盛氏闻得魏王进京,先是一怔,待瞧见黄妈妈略有忧色的望向自己,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却稍显涩然。   “少夫人。”黄妈妈眼中带着关切,轻唤一声。   盛氏摆了摆手,说道:“我知你担心些什么,那些皆是陈年往事了,我早已忘了。”口中这般说着,可年少时的情谊如何能说忘就忘,追根究底,终是她负了他。   “忘了好,忘了好……”黄妈妈连声说道,话音未落,便听见了请安声,慌忙的住了嘴,甚是惊慌的忘了盛氏一眼。   盛氏面上不露声色,只点了下头,见来人大步进了屋,身姿依旧未动,只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大爷。”黄妈妈福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来人正是甚少来往毓秀院的大爷安峻茂,他嘴角挑了下,目光阴沉的望着盛氏,问道:“怎么?不欢迎我过来?我若没有记错,这毓秀院可是我的主屋。”   盛氏嗤笑一声,眼眸微挑,略带讥讽的忘了安峻茂一眼,淡声道:“我若没记错,王姨娘眼下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不在那边陪着,倒有闲情逸致来毓秀院?”   盛氏话一出口,安峻茂面上便浮现了一丝尴尬之色,清咳了一声,才道:“她一个姨娘,哪来的这般娇贵。”   盛氏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懒得理会那些烂事。   “你说没有便没有吧!”   安峻茂眉头皱了下,因当初那件事,他面对盛氏一直底气不足,便是如今连孙子都有了,每每瞧见盛氏那双妙目,总觉得充满了讥讽与厌弃,让他抬不起头来。   “魏王一早进京了。”   安峻茂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盛氏却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不由冷笑:“这又与我何干,我一个内宅妇人,又不搀和朝堂上的事情,还能管他几时进京不成。”   安峻茂似有几分不耐烦,挥了下手,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这我更是不明白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怎知你要说些什么。”盛氏对待安峻茂的态度素来如此,从她身上很难寻到作为妻子的谦恭态度。   安峻茂似乎被盛氏的态度所激怒,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你莫要装傻充愣,他进京会不与你知会?”   盛氏面上波澜不惊,对着满目怒火的安峻茂勾了下嘴角,那笑,讥讽中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这样的笑意无疑是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安峻茂的怒火,让他挥手扫过茶几上的杯盏,冷声道:“看来他还是知会过你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盛氏淡淡的扫了一眼碎成几瓣的茶杯,冷声说道,心思却是飘远,觉得好好的茶具,如今又不成套了,未免可惜了。   安峻茂平生最为厌恶的便是盛氏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面色不由越发的阴沉下来,咬着牙冷笑起来:“你真当我不知你这些年来的心思?刚刚你与黄妈妈再说什么?我倒是忘记了,当年可不就是她暗中为你传递的消息。”说道此处,安峻茂似乎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大步朝着盛氏走来。   安峻茂虽年过四旬,却因平日不曾疏于拳脚功夫,是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倒不像是文官,反倒会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是一介武将。   盛氏却是怡然不惧,她早年不曾惧过他安峻茂,如今更不会对着他服低做小,是以当安峻茂攥紧盛氏手腕的时候,盛氏甚至带有挑衅之意的扬起了下颚,蔑视着他,冷笑道:“怎么?你如今越发的出息了,也想与我动手了?真当我是你养的那些玩意儿了?”   安峻茂咬着牙望着盛氏那副傲慢之态,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从前,盛氏还是那个被信国公捧在手掌心上的大小姐,在赏花宴与齐子陶以诗相和,每每抬着精致的下颚从自己身边走过,目光却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过片刻,像一朵开在雪山上的娇花,似乎如自己这样的人,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罪过。   “放手。”盛氏轻喝一声,厌恶的别过脸,躲开了安峻茂探过来的手。   不得不说,盛氏是一个美人,虽已三十有五,却因保养得当,依旧像一位初嫁少妇,此时粉面隐有薄怒,美目中怒火闪烁,更是别有一番美态。   因盛氏这一声娇呵,安峻茂回过神来,阴阴的笑了一声,竟直接打横抱起了盛氏,冷笑道:“我是你的夫君,不放手你又能奈我何。”说罢,不顾盛氏的挣扎,竟抱着人直直的朝着内室走去。 ☆、第35章   黄妈妈虽出了屋,却留意着屋内的动静,带听见盛氏略提高了音量,呵斥大爷“放手”的时候,忙拦住要冲进去护主的青芽与雪鹦,摇了下头,嘱咐道:“在这盯着,别让人随意进来,有那等不长眼的过来,只管撵了出去,不用顾及许多。”这不长眼的人,自是指的别院的三个姨娘。   “妈妈是要请夫人过来吗?”青芽咬着嘴角,面色又惊又怒,且不提大爷又抽的哪门子的疯,眼下青天白日的,少夫人既不是初嫁的新媳妇,又不是那等伺候男人的下贱胚子,大爷怎能待少夫人如此不庄重,传了出去,下人们该如何做想。   黄妈妈面上浮现几丝犹疑之色,这种事情,哪里好找夫人过来,况且以夫人那护短的性子,说到最后,错的又该是少夫人了,想到这里,黄妈妈咬了咬牙,一跺脚道:“我去请二姑娘过来。”黄妈妈是盛氏从信国公府带来的,自是不会随着侯府的下人唤昭华一声表姑娘。   雪鹦已是吓得不知所措,闻言忙道:“那妈妈赶紧去,我和青芽姐姐在这守着。”   黄妈妈正要抬脚,青芽便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说道:“表姑娘连亲事都不曾说,如何好把她找过来,妈妈还是去荣寿堂禀了老夫人的好。”   “不妥,老夫人知晓了,少不得要露了风声,到时候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二姑娘是少夫人的嫡亲妹妹,这事求到她身上,才不会露了风声,你别瞧二姑娘年纪尚小,却是经得住事的,一个人在老家都能把宅子打理的妥妥当当,这事必也能办妥。”说完,扯了青芽的手,快步朝着玉琼苑的走去。   玉琼苑的小丫鬟瞧见黄妈妈来,忙笑脸相迎,上前问了好。   黄妈妈这个时候却没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丫头,只匆匆问道:“姑娘可还在午睡?”   小丫鬟摇了摇头,脆声道:“姑娘用了午膳不到一个时辰,想来应是还睡着,妈妈若是有事,不妨叫了罗兰姐姐来,姑娘的事,找她准错不了。”   黄妈妈皱了下眉头,也顾不得平日里的规矩,匆匆的近了偏厅去寻罗兰,见着人便一把拉了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赶紧去禀了二姑娘,少夫人那边出了事情。”   罗兰听罢不由一惊,她素来知晓稳妥,这个当口也无需开口问黄妈妈出了何事,只依着她的话快步进了耳房,含笑瞧见罗兰步伐急促,倒是一愣,忙把人拦下,低声道:“姑娘刚刚才歇下,今儿一早身子就不大舒坦,你有什么事等姑娘醒了再说不迟。”   “毓秀院那边出了事,黄妈妈正在偏厅等着呢!你赶紧去打了水给姑娘净面,我去请姑娘起来。”罗兰与语速甚快,说完,赶紧进了屋。   昭华阖眼不过片刻,她素来又浅眠,听见脚步声便醒了过来,翻了个身,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问道:“可是出了事?”昭华知晓罗兰的性子,若无大事,必不会扰了她的清静。   罗兰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为昭华绣鞋套上,一边回道:“少夫人那边出了事,黄妈妈正在偏厅候着,姑娘是在偏厅见她,还是奴婢把人给叫进来?”   昭华闻言,眉头一皱,忙道:“赶紧把人叫进来。”说完,又添了一句:“你让红拂和绿萼守着门。”   罗兰点了下头,忙出去把黄妈妈请了进来,又吩咐小丫鬟去寻红拂与绿萼,自己则暂且守在门外。   黄妈妈见了昭华便是眼眶一红,说道:“二姑娘赶紧随老奴过去瞧瞧,大爷他又糊涂起来了。”   “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到底是什么事?可是姐夫饮酒了?还是哪个姨娘又不省心了?”昭华连声问道,秀眉紧拧。   黄妈妈虽知昭华不是一般闺阁女儿,可这闺房之事终究不好与她直说,只道:“大爷与少夫人起了口角,姑娘只管随老奴过去,知您来了,大爷必不好在犯混。”   昭华自接住在武安侯府便甚少见到这位姐夫,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性情,印象也不过停留在那几面之缘,只记得身材高大,模样尚算英武,且话很少,如今听黄妈妈这般言说,不由一愣,忙起了身,随手拿了一旁的披风披在身上,一边系着两襟的带子,一边问道:“怎么?听你这话,姐夫莫不是经常与姐姐起了口角。”   黄妈妈抹了眼泪,搀着昭华,说道:“倒也不曾,不过是一些旧事被大爷记在了心上,但凡听了点音儿,便要与少夫人闹上一闹。”   昭华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了冷笑:“什么旧事值得他来闹姐姐,莫不是听了哪个小蹄子的枕边话吧!”昭华只当是哪个姨娘给姐姐上了眼药,才无端招来这糟心事。   黄妈妈倒不敢多言,毕竟那时候二姑娘还没出生,少夫人与魏王之间的纠葛更不是一句二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各种因因由更不好出自自己之口。   昭华随了黄妈妈去了毓秀院,一进变院子,便察觉出今日毓秀院异常的安静,不由忘了黄妈妈一眼,黄妈妈却是没有察觉,只快步请了昭华进了厅堂,之后扬声道:“大爷,少夫人,二姑娘过来了。”   话音一落,屋内许久没有响动,黄妈妈面容紧绷,又提高了音量:“大爷,少夫人,二姑娘过来了。”   依旧没有回音,昭华不免有些焦心,哪里还坐的住,起身便要往屋里进,却被黄妈妈拦了下来:“二姑娘且等等。”   昭华略带冷意的看向黄妈妈,说道:“妈妈也是信国公府出来的老人,跟了姐姐不知多少个年头,怎如今连护主二字都不懂得了?”   黄妈妈红着眼圈,也不敢辩这话,只低声道:“二姑娘给少夫人留些脸面,这事不好闹大。”   昭华冷笑了一声,声音略提了几分:“姐姐,你在不在屋内?我可要进去了。”口中这般说着,身形到底是未动,也让黄妈妈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屋内走出一个人,可正是大爷安峻茂,他面色略有几分尴尬,瞧见昭华点了下头,待要先行离去,却被昭华叫住:“姐夫怎么瞧见我来就要走了?”   安峻茂干笑一声,寻了个椅子坐下,说道:“阿秾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昭华淡淡一笑,说道:“我时常这个时候过来瞧瞧姐姐,倒是姐夫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说起来,我住在这也不少时日了,可是甚少见到姐夫。”昭华语音儿中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势,那双美眸更是透出一丝凌厉来。   安峻茂不由苦笑一声,抬手摸了一下掩在衣领下的抓痕,温声道:“你这性子倒是与你姐姐如出一辙。”   昭华红唇轻挑,说道:“信国公府的姑娘都是这般性子,听父亲说,姐姐的个性与姨妈最是相似,我还以为姐夫应是习以为常了。”昭华点出阮贵妃,颇有些警告安峻茂的意思,大有便是信国公已逝,盛氏也不是容人随意欺辱的,宫中的阮贵妃自会被她做主。   安峻茂闻言,不由盯着昭华瞧了一下,他又不是愚笨之人,如何能听不懂这话中的含义,不过是颇为意外罢了,他与昭华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原还当是个娇娇柔柔的姑娘,不想是竟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还真是信国公府的姑娘,从不懂的为何退让。   昭华自是底气十足的,她虽是借住武安侯府,却也不是因父母双亡必不得以才寄人篱下,她手上有银子,京中有宅子,更有忠心的仆人,便离了侯府亦能养活自己,又有何惧。   “听姐姐说,王姨娘有了身子,姐夫莫不是因为这事才这个时辰过来的吧!”昭华眨了眨眼睛,似有几分好奇之意。   安峻茂愣了一下,总觉得这话有什么嘲讽之意,在一瞧昭华,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多疑,却依旧因提到姨娘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少年郎,面上未露声色,口中说道:“不过是来瞧瞧你姐罢了,如今你来,正好也陪她说说话,就先去书房了。”说罢,起了身,又怕昭华继续追问,脚步便加快了几分,不免先出几分狼狈之相。   昭华见状却是冷哼一声,于她看来,安峻茂这个姐夫着实配不上姐姐。   那厢盛氏收拾妥当走了出来,时间掐得恰到好处,刚刚闹了那样一出,她实在不愿在昭华面前还与安峻茂作出一副夫妻和睦之相来。   “是黄妈妈把你叫来的吧!也亏得她那般年纪了,倒越发的没有分寸起来。”   昭华没有应声,反倒是细细的观察起盛氏来,见她虽敷了薄薄的海棠粉,却依旧遮不住眼角的红肿,知她必是受了委屈,心下不由生恼,她本就是心思颇重之人,少不得疑心起来,心道,姐姐都是儿孙俱全之人,还要受这般委屈,姐夫如此行事,未免太轻贱了人了,也难怪汪氏不把姐姐放在眼中,这一次若不是黄妈妈叫了她来,她还不知姐姐是何处境,只当她过的安乐无忧。 ☆、第36章   昭华秀眉微拧,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待眸光一闪,留意到盛氏白嫩的耳垂上少了一个耳坠子,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若不是动了手,依着姐姐仔细的性子,何至于连少了一个耳坠子都没有察觉。。   “姐姐也不用怪黄妈妈,若不是她来寻我,我哪里知道你平日里还要受这等闲气,便是有天大的事,姐夫也断然不该这般行事,传了出去,让小辈们如何看你,说句不为过的话,姐夫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就算不顾念你的体面,也该想想二郎、圆哥儿。”昭华越说越恼,声音中透着刺骨的冷意:“曾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当年姐夫求娶之时可是对着父亲承诺万千的,怎得现在把那些话都忘了不成。”   盛氏见昭华动了怒,忙道:“不过一些小事,不值当你这般动怒。”盛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抚着昭华胸口,满脸忧色:“你这身子骨须得将养,大夫再三嘱咐过,万不可动气,你若是有个好歹,可让我如何和九泉之下的双亲交代。”   昭华一把攥住盛氏的手,轻缓的舒着气,才道:“姐姐只与我说今儿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这般来闹你,你若不与我说个实话,我便进宫求姨妈让她来主持这个公道。”   盛氏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还提它做什么,况且,我的性子也不是由着人欺辱的,这些年来,倒也不曾受过什么闲气。”   昭华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既是陈年旧事姐夫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一直放在心上,我竟不知是什么旧事,值得他这般行事,还是他欺我盛家无人才借题发挥。”   盛氏半响无言,许久后才道:“你还小,不懂得男人的心思。”说罢,盛氏犹自苦笑,莫说阿秾,便连自己活到这个岁数,又何曾懂得过男人的心思。   昭华眸光微闪,说道:“我何必要懂的男人的心思,我又不是侍妾之流,还需要讨好男人过活,依我说,姐姐如今越发的迂腐了,不论姐夫因为什么,与你动手总归是不对的,既他不想和和美美过日子,和离便是了,难不成离了他还寻不到好的了。”   盛氏闻言不禁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和离岂是那么简单的,但凡有了子女,谁又能舍下。”   昭华却道:“如何不能和离,咱们这样的出身又不是寒门庶族,不说远的,边说现今,工部尚书的夫人楚氏便是和离又嫁,又何曾有人说过闲话,在说奉娴公主,独居在公主府又是何等的自在。”昭华言语间颇有些不以为意,盛唐民风素来开放,如她这样的出身的贵女和离另嫁是常有的事,甚至有那等以风流著称的公主郡主之流明目张胆的豢养面首。   盛氏自是听出昭华不以为然的语气,不由大惊,忙道:“你万不可学了奉娴公主去。”这奉娴公主虽一生未嫁,却以风流闻名,府里豢养着数十个俊俏郎君,供她日日取乐玩耍,旁人明面上不敢言说,可私下里,提及这位公主又有哪人不是鄙夷至极,是以盛氏见昭华话语中颇有些推崇奉娴公主的意思,如何能不心急。   昭华却是一笑,说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说完,眼眸轻挑,带了几分嗔意,道:“姐姐莫要转移了话题,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盛氏大有深究到底的架势,不禁苦笑,她与魏王之间的纠葛又怎好意思说与阿秾知晓,是以叹了一声后,半真半假的搪塞她道:“不过因王姨娘有了身子的事起了口角罢了。”   “姐姐不是说是因为陈年旧事嘛!”昭华目光灼灼,轻声说道。   盛氏一笑,道:“因王姨娘有身子的事,你姐夫便想起了杨姨娘早年流了的那个哥儿,因而才起了口角。”   昭华狐疑的望着盛氏,虽未全信了这话,却也知晓盛氏不愿多说,便不在追问下去,只是秀眉却蹙起,微沉着嗓音道:“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就是有了身子又能金贵到哪里去,依着我说,姐姐也太心善了些,才由着那些贱蹄子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姐夫那给你上眼药,若再有下次,姐姐只管发卖了才是正理。”昭华笑的轻蔑,慢条斯理的呷了口香茶,才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她们那样的身份,就是卖了碎银子都不够给丫鬟们称上几斤果子吃。”   盛氏哪里会在意那几个姨娘,她本就对安峻茂不曾有过半分情意,又如何会理会他房中的女人,当初若不是情势逼人,她怎肯嫁进武安侯府,想到那些旧事,盛氏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不过是几个贱胚子罢了,不值当上心,你也说了连几斤果子都值不上,又何至于与她们一般见识。”盛氏声音淡淡,比起昭华的轻蔑,那种未曾放在心上的漠视态度才是真正的轻视。   盛氏这几日本就想寻个日子与昭华细说她的婚事,便留了她再这用晚膳,吩咐丫鬟去大厨房知会一声,备下平日里昭华喜欢的吃食,小丫鬟应了声,出了垂花门就与黄妈妈擦身而过。   黄妈妈面色略有些古怪,进了屋瞧见昭华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朝着盛氏望去,盛氏见状露出几分不悦之色,说道:“阿秾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言的。”   黄妈妈听了这话,面上的为难之色更盛,昭华见状,便道:“许是侯府里的事情,如此我倒真不放心听上几耳朵的,姐姐且听黄妈妈细说,我去院里瞧瞧花去。”   盛氏却是按住昭华的手,与黄妈妈道:“没有什么是阿秾不能听的,你只管说。”   黄妈妈一咬牙,才低声道:“有个叫小豆子的小厮说是罗管家派来的,有话传于您知晓。”   盛氏与昭华具是一愣,罗管家是信国公身边的老人,更是极得昭华信任,若不然进京时也不会留了他处理那些房产田地,他便是有什么话要请示昭华,也会让陈嬷嬷来传话,断然不会派了一个小厮过来,更不用说还是寻盛氏的。   “让他进来吧!”盛氏看了昭华一眼,眼底带了几分探寻之意。   昭华摇了摇头,委实不知这小厮的来意,心下亦是生疑,毕竟能被罗管家派来传话的人,必会是府里的老人,而这个小豆子她却是没有任何的印象。   这小豆子被叫了进来,麻利儿的给盛氏与昭华请了安,他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整洁的青衫,料子却是甚好,模样生的白白净净,猛的一瞧,倒不像是什么小厮,反倒是像个富家公子。   昭华不过扫了一眼,便知这小厮断不是府里出来的,眼眸不禁一眯,问道:“你是罗管家遣来的?”   小豆子却是不答,只是一笑,从腰间的腰带上掏出一个东西来,与盛氏一瞧,才回道:“回姑娘的话,奴才是罗管家遣来的。”   昭华因这小厮的举动更为生疑,又见盛氏略变了脸色,不禁冷笑道:“我府上有哪个奴才我竟不知了,你若不说实话,今儿便别想走出这侯府了。”   小豆子倒是不惧,只道:“姑娘且息怒,奴才真的是罗管家吩咐来寻少夫人的。”   昭华嘴角微动,盛氏却抢先一步张口:“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小豆子瞧了一眼黄妈妈,又望了昭华一眼,恭声道:“来时,罗管家吩咐这话只能说与少夫人知晓。”   昭华怒极反笑,若不是知晓这里面必有因由,当真要把这小厮拿些打了板子。   盛氏却是一叹,淡声道:“他让你传话必不会留了话柄,只管说就是了。”显然盛氏知晓这小厮并不是罗管家遣来的,而他真正的主子,更是与盛氏有故。   小豆子闻言,不由抬眼瞧向盛氏,眼中带了几分好奇,待瞧盛氏一旁的美人儿沉了脸,才忙收回了目光,压低了尖细的嗓音:“爷儿说,请少夫人一叙,有紧要的事相商,事关二姑娘的,若是少夫人不得空,且回个话,是使了人随奴才出府,还是把话留信国公府旧宅。”   盛氏一愣,这才明白他为何会贸贸然然的使了人来,必是今日进宫从圣人那听了事关阿秾的事情,想到这,盛氏心下当真是复杂难掩,抿了抿嘴角,思忖了片刻,才道:“你与他说,叙旧便不必了,把话留与……”盛氏顿了顿,看了昭华一眼,才道:“就去国公府旧宅寻了陈嬷嬷,说与她知晓。”   小豆子应了一声,又道:“爷儿知少夫人必不想相见,是以让奴才问一句话,少夫人过的可好。”   盛氏嘴角微微动了动,好半响才点了下头:“告诉他,我很好。”说罢,便挥了下手,似乎不想在与这小厮多言,又或是不想与那人有什么牵扯。   小豆子来时已被嘱咐过,是以时刻窥着盛氏的神色,见状,便道:“爷儿说若少夫人说过的好,他便放心了,若是有什么难事,必要让人递话与他知晓,万不要介怀着当年的事。”说罢,小豆子弯身一拱手,这才退了出去。   盛氏闻的此言,面上却有片刻的恍惚,眸底瞬间掠过复杂的光泽,似喜似悲,最终却慢慢沉淀于眸底,将那复杂的情感一一敛去。 ☆、第37章   盛氏与昭华万万想不到宗帝会想把她嫁与魏王世子,初从陈嬷嬷口中听得此言,两人皆是一愣,盛氏更是怒意昭然,恼宗帝竟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她与魏王年轻时的纠葛,京中哪个夫人不晓得,阿秾作为她的妹妹如何能嫁进魏王府,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外面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有那等龌蹉之人,只怕还以为是魏王对她旧情难忘,才为儿子聘阿秾为妻,她坏了名声不要紧,若因这桩事让人轻贱了阿秾,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双亲。   “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进宫去请姨妈拿个主意。”盛氏冷声说道,美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心中更是发寒,父亲虽已不在,可当年为了盛唐不知立了多少的汗马功劳,圣人就是如此对待功臣之女,未免也太叫人心寒了。   昭华拉住盛氏的手,摇了下头,轻声道:“去寻姨妈也是无用的,若圣人打定了心思,必不会容易更改,最后反倒是会拖累了姨妈。”昭华倒不在意所嫁为何人,依她所想,暂且嫁进魏王府说不得还是一件好事,既可避免重蹈前世覆辙,又可躲开太子的纠缠,毕竟以魏王的世子的身份,太子但凡还有一丝理智也断然不会作出兄夺弟妻之事。   盛氏不觉落泪,她本是个要强的性子,轻易不肯人前落泪,便是当年,被安峻茂坏了清誉,断了姻缘,她亦是挺直了脊背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人前,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生生的住了嘴。   “人道红颜薄命,我原还是不信的,怎得你的命就这般苦。”盛氏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心思,若是阿秾相貌生的普通些,不被太子看重,怕也不会被圣人牵扯进来。   昭华不自觉的抚摸了下脸颊,淡淡一笑,她前世何成没有这样想过,生不如死的时候甚至兴起过自毁容颜的念头,最终却是胆怯,后又庆幸她一时的胆怯,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凭什么要自毁容颜,凭什么要被人轻贱,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的生活,她不止要堂堂正正的过活,还要活的更好才对得起自己。   “姐姐怎得也信了这话,这种话不过是对着寒门女说说罢了,如我们这样的出身,有个好相貌才是景上添花,便说□□的昭和贵妃,不正因美貌才被□□一见倾心,日后宠冠六宫。”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宽慰着盛氏。   盛氏眼眸一飞,嗔道:“我倒宁愿你如昭和贵妃那般有心气。”说罢,眸光在昭华粉面上一扫,见她眼波横流,弯眸浅笑的样子当真是一团的娇气,再也没有比她还俊俏的姑娘了,心下一动,想起这段日子太子不时派人过来,又是送物件又是送吃食的,在上心不过了,便道:“你当真是宁可入了魏王府也不愿进太子府不成?虽说是为太子侧妃,可日后总会比魏王妃更尊贵。”   昭华笑了起来,问道:“姐姐是想我求到太子那里去吗?”见盛氏点头,昭华叹道:“姐姐竟也急糊涂了,太子若是有心,又何须我出面去求,便是见了面,他生了怜惜之心,因而引得圣人不悦,岂知他不会迁怒于我,到时进了他的府,可不是由着他拿捏了,倒不如嫁了旁人更为自在。”   盛氏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在她看来,太子虽看似温和有礼,骨子里却在凉薄不过,若不然也不会由着太子妃给阮家姑娘们没脸,是以这段时间他对昭华表现出的耐性与殷勤行径,在盛氏眼中,足矣说明他心中属意昭华。   “车到山前必有路,姐姐何必这般担心,便是真嫁进了魏王俯,难不成魏王府的人还敢怠慢了我不成。”昭华一笑,轻声说道,她因身子骨羸弱,又一再被大夫嘱咐须得静养,时间长了,便连说话语速都很是轻缓,开嗓便是又轻又柔,让人听了不免觉得她也是个柔和的性子,到不知她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情。   盛氏嘴角动了动,事已至今,有些事她便不好再瞒下去了,若不然真让阿秾糊糊涂涂的嫁进了魏王府,可不让魏王妃磋磨了。   “你不知,我早年间与魏王有些纠葛,倒叫魏王妃记挂在了心上,魏王世子又是她的嫡子,你若真嫁了他,有那么一个婆婆,可让我如何放心。”   昭华闻言不禁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魏王会对自己的事这般上心,想方设法把话传与姐姐知晓。   盛氏叹道:“魏王妃恨毒了我,如何能容得下你做了她的儿媳,况且,魏王世子早年是娶过正妃的,因宠妾灭妻生生气死了世子妃,这样的人如何能嫁。”盛氏说着冷笑起来,盛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圣人,竟让他生生把阿秾推进火坑。   “继室虽也为正妻,可进门却要先与原配敬茶,便是百年后,与魏王世子同穴长眠的也是原配,我盛家拢共就两个姑娘,已搭进去一个我,如今竟连你也要搭进去不成,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容不得人这般轻贱你。”盛氏猛地起身,旁人造的孽,自有他们来偿,凭的什么白白搭进去她的妹妹。   昭华见状,不由大惊,忙拉住盛氏,急声道:“姐姐要做什么去?”   盛氏咬着牙冷笑连连:“当初接你进京前,老夫人是在姨妈面前下了保证的,她们所图为何谁人不知,如今你糟了这样的事,凭的谁也休想置身事外,既当初想攀了这锦绣前程,如今便该担了责任,做何要你一个小姑娘来担事,既你不想嫁进太子府,我也容不得你嫁进魏王府由人磋磨,索性我们姐妹嫁在一处,日后也能做个伴。”   昭华哪里能让盛氏为了自己去闹老夫人,忙道:“姐姐莫要胡来,便是不嫁魏王府,我自也有我的去处,大不了卸了钗环做女道士去,如此倒更自在了。”   盛氏哪里肯让昭华小小年纪就出了家,那不是生生要了她的命去,当下便沉声道:“你给我断了那心思,有我在一日,就容不得你自己糟践自己。”   “姐姐。”昭华摇着头,美眸盈盈,软声道:“你若真要闹得府里不安生,我倒不如去了女道士,免得拖累了你。”   盛氏闻得此言,哪里还忍得住,眼泪簌簌而落,泣声道:“你既也怕拖累了我,怎得不想想我如何不怕耽误了你,母亲临去时,还拉着我的手,声声嘱咐着让我好好照顾你,父亲走时,何尝不是最放心不下你,若不是那时京中时局复杂,我又怎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老家,如今好不容易进了京,我只当苦尽甘来,咱们姐妹终是团圆,哪成想却是生生害了你,你这般只顾念着我,让我日后如何面对父亲母亲。”   昭华眸中闪烁,因有泪光,说道:“若因我累了姐姐的安生,我又如何有脸去见双亲。”   盛氏拿着帕子擦着昭华眼角的泪珠,温声道:“你莫要担心我,我嫁进武安侯府也不是一日二日,且有两子傍身,又有圆哥儿这个乖孙,哪里有人会真的为难于我。”   昭华却道:“正是因为二郎与三郎,姐姐才你不应因我之事去去闹老夫人。”昭华自知盛氏的心气,前世因武安侯爵位之争,几乎是撕破了脸面,足矣说明这个爵位对于姐姐和二郎是何等的重要,她如何忍心因自己的事让姐姐惹怒老夫人,断了希望。   “他们已长大成人,若依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过活,倒不如不生的好。”盛氏断不是溺子的那种母亲,是以这话说的铿锵有力。   昭华却是拉了盛氏坐了下来,柔声细语的劝道:“话虽如此,可又何必惹得老夫人不悦,这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的,姐姐因我一闹,若是断了二郎的前程,我这做姨母的心里如何过得去。”昭华见盛氏面上依旧浮着怒意,又道:“姐姐且听我说,若是觉得我的话不对,你再去寻了太夫人也不迟。”   盛氏轻叹一声:“你说吧!”   昭华殷红的唇轻勾了一下,温声道:“姐姐便是去寻了太夫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嫁进武安侯府,可眼下府里适龄的不过是望舒表哥与望轩表哥,两人的为人暂且不提,大夫人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如何肯答应我嫁给望舒表哥,至于望轩表哥……”昭华话音一顿,笑道:“姐姐又舍得把我嫁给他不成?”   “自是不能嫁去三房。”盛氏皱眉说道,望轩甚是平庸,如何能配得上阿秾。   “那姐姐是让我嫁给望舒表哥了。”昭华轻声询问道。   盛氏略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夫人与大夫人虽溺爱他,却也不曾宠坏了他,他性子素来温和,又不似望轩那般才敢平庸,倒也不算委屈了你。”话如此说着,可盛氏心中却知,便是嫁与望舒亦是委屈了阿秾,依着阿秾的出身品貌,做个王妃也是当得的。   昭华倒不曾想过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笑道:“姐姐舍得,我却是不愿的,住了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已知大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便是大夫人被迫松了口,可不甘不愿的让我进了门,心中怎会没有怨气,日子久了,夫妻之间又怎会和睦。”   盛氏自是知晓婆母的性子,闻言不由苦笑,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觉得进退两难,想到昭华的前程,便心如绞痛,又想到若是父亲尚在人世,圣人如何敢这般拿捏阿秾。   昭华见盛氏已有松口之意,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又道:“姐姐若放心不下,不妨去打听一下魏王世子,许外面的传言也不可尽信,我亦曾耳闻魏王人品贵重,想来他的嫡子品行再不济也不会如传言那般不堪。”说罢,昭华弯眸一笑,用轻快的语气道:“说不得魏王世子还是良配呢!若如此,还是我的幸事了。”   盛氏苦笑,若如阿秾所说那般倒是好了,偏生魏王世子除了样貌竟没一处随了魏王,那性子活脱脱就是魏王妃的翻版,哪里配得上良配二字。 ☆、第38章   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美人与江山不可兼。   齐光确偏不信邪,他既要这万里锦绣江山也要那朝露明珠般的美人。   “殿下可是想清楚了?这步局您谋划已久,如今人人都认为侧妃之位是您与圣人的角逐,就连圣人怕也是这般做想,又何必为了一个小女郎功亏一篑。”说话之人是齐光的幕僚沈先生,他一手顺着蓄的长长的美须,动作颇显悠闲。   齐光一笑,漫不经心的打着棋谱,说道:“我亦无可避免是一俗人,自是过不了美人关,再者,阿秾又怎比普通女郎”齐光在得知宗帝要把昭华嫁进魏王俯时的怒火已然平复下来。   沈先生笑了一声,摇着手中的羽扇道:“殿下看来是当真心悦盛家二姑娘。”   齐光抬眸看向沈先生,笑道:“那样一个美人如何能不让人心悦,机会可遇,那样的美人却是难寻,一旦错过,我怕是后悔终生。”   “殿下既这般心悦于盛家二姑娘,又怎忍心把她牵扯其中。”沈先生摇着羽扇的手微顿一下,说道:“殿下就不曾想过若是谋事未成,可是要牵连了盛家二姑娘,你又于心何忍。”   齐光闻言眉头微皱,沉声道:“先生是不相信我?”   沈先生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在下自是相信殿下的,只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机会一旦错过便不可强求,殿下筹谋多时,眼看就要成事,若因美人误了正事,您就真不后悔?”   齐光略沉默了下,才道:“不过是纳娶侧妃罢了,父皇便是生恼,也不过是一时的。”   沈先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圣人是不会因为侧妃之事怪罪于殿下,可依着圣人多疑的性情,怕是对殿下的防备之心更甚,您知圣人想要的结果,又如何又要因小失大。”   齐光唇边浮现了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父皇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不过是自己无可奈何的退让,让百官明白这天下之主是何人,以此警告自己罢了。   “殿下既了然,理应作出正确的抉择。”沈先生坐正了身体,目光清明而锐利。   齐光微阖着眼,轻叹一声:“不瞒先生,我心中当真难舍。”这齐光语气颇有些感慨,隐隐又带了几分怨怼,而这怨怼之人,却是不用言明。   沈先生了然一笑,他亦曾耳闻过盛家二姑娘貌美非常,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不舍亦是寻常,只要不醉卧美人膝,短了英雄气概,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得了美人失了先机,还是得了江山在聘美人,孰轻孰重殿下心中应是分明。”   齐光苦笑一声:“先生何苦逼我作出抉择,便是当真弃了阿秾,让我纳瑞康为侧妃,我亦是不甘。”他府上女眷皆为庶族寒门出身,若在纳一侧妃依旧是寒门出身,让世族们如何做想。   沈先生却是一笑,抚着长须道:“殿下,您委实无需理会朝中百官的想法,便是您纳了世族出身的女郎为侧妃,他们又岂会因这般便行事偏颇于你,正如六皇子,他府上的女眷倒是皆世家女,可成为太子殿下的却是您。”话毕,沈先生望向齐光,见他皱眉深思,态度已有动摇之象,又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在下的话,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殿下应知来日方长,是您的终归会回到您的身边。”   齐光嘴唇动了动,第一次发现作出一个选择是如此的艰难,然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这一杆秤终是有所偏移,他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沈先生的话有所道理,江山在手,何愁美人不归。   宗帝却不知齐光这番心态变化,是以在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上当场赐婚瑞康县主嫁与齐光为侧妃,见他虽面露不愿之色,最终却是起身谢恩,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自得的笑意。   阮贵妃却是被瞒在鼓里,不可置信的看向齐光,若不是昭华及时攥住了她的手,险些失态。   齐光如何感受不到阮贵妃带着冷意的目光,藏在广袖下的双拳不由攥的死紧,却是不敢看向阮贵妃,只微垂着眸子,敛尽眸子隐隐欲出的狠厉之色。   宗帝嘴角勾着几分笑意,别有深意的朝着齐光望了一眼,突然开口道:“朕记得阮贵妃的外甥女还不曾许配人家吧!”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朝着坐在阮贵妃身边的昭华看去,阮贵妃眼底的愤恨几欲涌出,待见宗帝望向自己,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道:“圣人好记性,不过阿秾年纪尚小,又因家姐走的早,臣妾不免多怜惜她一些,倒是舍不得让她早早出嫁。”   宗帝“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是爱妃的不是了,女儿家最紧要的是寻一门好亲事。”   因女儿被宗帝赐婚,一脸喜色福康公主闻言,心下微动,出言道:“好事成双,圣人不妨为盛二姑娘寻一金玉良缘,今日在座的不乏青年才俊,相信阮贵妃也是要挑花了眼的。”   “皇妹所言甚是,朕也正有此意,为昭华寻一良婿,如此,盛爱卿在天之灵也可安息。”宗帝笑着说道,目光掠过众人,在魏王世子齐安知身上顿了顿,才道:“阮贵妃瞧安知可做得昭华夫婿。”   宗帝此话可谓诛心,让阮贵妃如何回答也不是,若说做不得,不免让人觉得阮贵妃轻贱齐安知,若说做得,人人皆知魏王世子的品行,如此是生生逼得阮贵妃亲手把自己外甥女推进了火坑。   “圣人。”阮贵妃嘴唇微动,美眸中隐约带了几分哀求之意,这却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脆弱之色。   宗帝淡淡一笑,却不曾善罢甘休,反问向齐光道:“五郎觉得安知可为昭华良配?”   逼人太甚,齐光闭了下眼睛,恨不得把这四个字啐到宗帝脸上,然而他却不能失态,他既忍下了第一口气,便也要忍下第二口气,只得道:“儿臣不知。”   “不知?”宗帝玩味一笑:“安知为你堂弟,昭华为你表妹,亲上加亲的好事,你这做兄长的理应祝贺才是。”   “父皇……”齐光似乎不堪受辱,猛地抬起了头,眸底带了几分怯弱,终是不曾说出什么话来。   阮贵妃阖了阖眼,她从未对齐光如此失望过,这样胆怯之人,怎会是她阮淑清之子。   “圣人……”   阮贵妃不顾昭华的阻拦起了身,目光中带了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然而她后要说的话还未出口,已有人从席宴中起身来到中央,与宗帝一揖到底,说道:“请圣人成全,幼清恋慕盛二姑娘已久。”   这变故倒是惹得众人一惊,就连昭华亦是一愣,没有想到白三郎竟会出面求娶自己,待反应过来,作的第一次事却是把阮贵妃拉回座中,低语道:“姨妈,万不可冲动行事。”   阮贵妃把下唇咬出了血痕,攥在裙衫上的手竟不自觉掐进掌心中,见宗帝神色莫测的盯着白三郎,便低声道:“拼了这个贵妃不做,我也断不会让圣人把你嫁进魏王俯。”   “求圣人成全。”白三郎似乎没有看见宗帝莫测高深的神情,再一次一揖到底,口中道:“家母亦是中意盛二姑娘,本已准备去武安侯府求娶。”   宗帝笑了一下,看向三朝元老白相,笑道:“这可是难办了,倒真是让朕为难。”   白相却是不曾知晓孙子的心思,也因他的举动愣在了当下,在一瞧大儿子神色亦是如此,不禁苦笑,待听了宗帝的话后,叹了一声,出列道:“让圣人见笑了,盛二姑娘钟灵毓秀,占尽风流,哪家少年郎见之可忘,臣孙亦是不可免俗。”说罢,看了孙子一眼,一揖而道:“臣今日厚颜求圣人成全。”说完,一抬头竟是双目隐隐泛红,众人倒也明了白相为何如此失态,一时间不少人倒是对昭华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虽说白三郎人才出众,可却是个人尽皆知的短命鬼,说不得没等盛昭华嫁进白家,已然做了望门寡。   宗帝闻言却是笑出声来,与阮贵妃道:“爱妃瞧瞧,果然是家有好女百家求,让朕都为难起来了,若不是皇妹一早就与朕说过瑞康的心思,朕倒是想把昭华留给五郎。”   这话可谓诛心至极,阮贵妃如何能笑得出来,更觉得进退两难,魏王世子与白家三郎虽皆不为良配,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让五郎纳阿秾为妾,终日对着瑞康做小伏低,由人轻贱。 ☆、第39章   阮贵妃看着宗帝眼中似笑非笑的的神采,第一次发觉宗帝是在恨她,恨她如今身居贵妃之位,恨她的儿子占了太子之位,她甚至可以猜想到宗帝的想法,他恨之起源不过是认为今天她和五郎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淑妃和四皇子。   阮贵妃不觉笑了起来,弯起的眼眸掩去了刻骨的恨意,宗帝恨她,她如何又不恨宗帝,堂堂侯府贵女,自入了这黄墙红瓦竟由寒门女轻贱,她的长子,长女皆丧命淑妃之手,而他,作为父亲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福薄,此恨又是何等的不共戴天,不过她不急,不急,她已经熬死了淑妃,熬死了四皇子,总有一天也能熬死宗帝,欠了她的,欠了她姐姐的,今日欠了阿秾的,她早晚都要一一讨回来。   “看来爱妃也是难以作出抉择了。”宗帝微微一笑,莫名的心中竟生出了一种快慰的情感。   “圣人说的是,臣妾万万想不到您会为阿秾赐婚,眼下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阮贵妃淡淡一笑,紧紧的攥着昭华的手。   昭华微垂着眼眸,不发一语,似乎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并不甚在意,竟是让人意外的平静。   “爱妃既欢喜的不知该如何选择,那朕便做主为昭华择一良婿。”宗帝嘴角微勾,笑意却瞬间僵在唇边,颇有些意外的看向起身的昭华。   昭华柔身一福,行动间带着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圣人既为臣女良婿,不知道臣女可否有幸自择良婿。”昭华美目明澈,并不含一丝惧意的看向宗帝,却也不会显得不敬,修长脆弱的脖颈,纤细的身姿,娇柔的语调,都让她显得格外纤弱。   宗帝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嘴角,俯身看向昭华,说道:“你想自己择婿?”   昭华微微颔首,语带笑意:“还请圣人恩准。”   宗帝嘴角一翘,露出几分松懈与兴味,恩准道:“你是阮贵妃的外甥女,若在民间合该叫朕一声姨父,朕如何能不近人情,既是你的婚事,自是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你且说说,魏王世子与白相之孙你更中意哪人。”   昭华一派从容的看向左边的席宴上举着杯,一副漫不经心之态的齐安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狼藉的世子爷,却不若她想象的那般不堪,无疑他生的是英俊的,眼若桃花,浓重似墨,即便是坐着依然可以看出他身材颀长,昭华微微一笑,粉面未见丝毫羞涩,脆声道:“世子爷可敢娶昭华?”话音中,隐隐带了几分挑衅之意。   昭华用了一个‘敢’字,这个字眼颇有深意,甚至隐约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昭华是在给宗帝难堪,偏生这个字眼又挑不出错处。   齐安知略一怔,本是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这场闹剧,于他看来,便是他想娶,父王也未必肯应下,毕竟为儿子娶老情人的妹妹,这种事一般老子可是做不出的。   齐安知有些玩味的看着昭华,毫无避讳的打量着,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个落落大方站在中央的女郎是极美的,眼眸明澈而璀璨,朱唇不点而红,因眼角飞扬,天然一段妩媚风流堆砌在眼角,又因纤细婀娜的娇柔身姿格外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与占有欲,也难怪能引得太子都动了心,又让白三郎当堂求娶,此女,当的起祸水二字。   “我若敢娶,你可敢嫁?”齐安知态度依旧漫不经心,甚至饶有兴致的反问起了昭华。   昭华红唇轻勾,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没有理会齐安知的话,反而对着宗帝一福身道:“臣女愿嫁魏王世子,请圣人成全。”   话一出口,倒叫众人大惊,却也不知是否该感叹昭华的选择,魏王世子与白三郎两者之间,确实无一是良配,不管选择哪个,下场都可见一斑。   宗帝似乎也意外于昭华的选择,毕竟以齐安知的名声,一般女郎怕是宁可做了寡妇,日后再嫁,也不会选择一个有着逼死嫡妻之恶名的浪荡子。   “昭华好眼光啊!”宗帝笑中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古怪。   昭华微微一笑,与宗帝一福身道:“是圣人好眼光才是。”这话竟似打从心底发出的真挚。   齐光用眼角余光瞧着昭华,心中百味复杂,既恼恨又难过,藏在袖下的手因死死攥着导致青筋凸起,甚至觉得自己格外的可笑,他是一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连一个心悦的女人都无法拥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另嫁他人,这让他如何甘心,齐光心中可谓百转千回,面上却终为曾露出丝毫破绽。   宗帝大笑出声,竟与阮贵妃道:“你这个外甥女好啊!倒越发让朕舍不得把她给嫁了。”   阮贵妃眸光微闪,心下一跳,只觉得背脊发寒,她与宗帝相处多年,如何不知他这话说的并不是无缘由,心中大恨,断然容不得宗帝起了那醃臢心思,忙开口道:“皇上金口玉言,既已要为阿秾赐婚,今日便让阿秾与五郎同喜,来一个双喜临门可不正好。”阮贵妃话一出口,心中绞痛难当,竟不敢看向昭华一眼,于她而言,此话一出,却是她生生害了阿秾一生。   宗帝笑意微敛,扫向阮贵妃的那一眼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厌弃,随后道:“君无戏言,既你中意安知,朕便为你赐婚。”   两个陌生人,在这中秋之夜机缘巧合的成为了未婚夫妻,月圆,人团圆,若是那有情之人,自是花好月圆,然昭华与齐安知却是应了那句若是无情时,月圆亦月缺。   中秋宴后,昭华随盛氏回了侯府,却不知玉明殿正上演着一场母子失和闹剧。   阮贵妃虽不是慈母,却也不曾动过齐光一根手指头,更不用说是挥掌于他。   看着齐光白皙脸庞上出现的红肿痕迹,阮贵妃眼眸中隐约透出一丝悔意,更多的却是失望之色,甚至夹杂着一丝厌恶,冷笑道:“你当真是你父皇的好儿子。”   归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此言除了宗帝怕也只有齐光当得,他这一生,只跪过天下与父母,双膝跪地,齐光腰身却挺得笔直,面对阮贵妃落下的一掌不避不躲,却在听了此话后,以额抵地,轻声道:“母妃息怒,一切都是儿臣的   阮贵妃冷笑一声,摇头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教养出了你这样的好儿子,如今我倒不知该不该庆幸你竟无半分像了你父皇,你父皇爱美人甚于爱江山,你却恰恰相反,莫说什么绝世美人,便是你连你嫡亲的表妹你都能狠下心肠推她进火坑,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你做不成。”阮贵妃此言说的讥讽至极,嘴角的讥诮笑意丝毫不曾掩饰。   齐光心中亦痛,无视,甚至可以说拱手相让,把本应属于自己的女人推开,这种羞辱是他一生也不曾有过的。   “母妃,儿臣今日如何把阿秾送走的,来日便如何把她迎回来。”齐光到底还有几分男儿血性,并不曾推卸责任,亦没有找任何的借口,表情甚是淡漠,漆黑如夜的眼眸更似一汪平静的湖水。   阮贵妃闻言却是一愣,甚至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齐光抬眸看向阮贵妃,声音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暴戾:“儿臣今日怎么把阿秾送出的,来日便如何把阿秾接回来。”   阮贵妃不由冷笑连连,指着齐光道:“我竟然不知我生了你这样的儿子,你想做什么?兄夺弟妻?就是有朝一日你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你又要如何迎回阿秾,如何安置她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阮贵妃终究是了解自己儿子的,知这话他并不是赌一时之气,却也因此更为恼怒他的行事,既他舍不得阿秾,圣人赐婚为何又要应下,难不成他决绝了,圣人会因此弑子不成,说到底,也不过是怕影响了他的皇图霸业。   齐光淡淡一笑,低沉的嗓音中透出毫不掩饰的高傲与自负。   “儿臣为何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待到了那日,儿臣既接回了阿秾,又何惧人言。”   阮贵妃怒极反笑:“好一句何惧人言,因你之私害了阿秾你尚觉不够,还要由人轻贱她是吧!”   “母妃,无人敢轻贱阿秾,天下人的骂名自有儿臣来担。”齐光此言说的坦然无惧,铿锵有力。   阮贵妃第一次发觉自己看不透这个儿子,眼眸阖了阖,阮贵妃甚是无力的挥了手,声音中透着几分疲乏:“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住你,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第40章   昭华与齐安知的婚事订在了十月初一,与太子纳瑞康县主为侧妃正是同一日,这个双喜临门,不可谓不讽刺。   盛氏无法理解昭华的选择,她宁可让昭华嫁给白三郎,到时候便是成了寡妇亦比嫁了一个浪荡子要强上许多。   眼眶微湿,盛氏看着昭华,既恼又怜,气的身子微颤,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中秋宫宴的,若不是老二家的见她似要晕过去,及时掐了她一把,她只怕要当场失态。   “你……你…糊涂啊!”盛氏手指着昭华,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愤怒、自责、悔恨,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涌来,似乎要把她压垮一般,汹涌而至。   昭华见盛氏脸色不好,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吩咐罗兰道:“去打盆水来给姐姐净面。”   盛氏终究是有所顾忌,不愿当着下人的面把话摊开来说,见昭华指使着罗兰,便也吩咐房内的小丫鬟出去,屋内不留一人,之后甩开了昭华的手,声音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厉色:“你失心疯了不成,就是嫁了阿猫阿狗也断然不能嫁进魏王俯,我宁愿嫁了白三郎,日后也好能再寻良缘。”盛氏又悔又恨,只恨自己当时怎得就听了阿秾的话,若是那日便与太夫人把阿秾的婚事订下,如何能遭此难,只要想到日后阿秾要在魏王妃的手下讨生活,盛氏顿觉心痛难当。   “姐姐。”昭华刚要开口解释缘由,就被盛氏打断,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呢喃道:“不成,我绝不能让你嫁给那样一个浪荡子”盛氏起身在房中来回度步,已然失了素日里的冷静,忽儿的抓住昭华的手道:“打今儿起你就病着,总要先把这桩婚事拖延下去,到时总能想出两全的法子来”   昭华轻摇着头,手覆在盛氏的手上,温声道:“圣人金口玉言,婚期已订,便是我病着,魏王府也必是要把我迎回去。”   盛氏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着下唇:“圣人当真是欺我盛家无人。”   昭华不觉一叹,与盛氏道:“姐姐也无需担心我……”昭华话刚出口,盛氏便尖着嗓子道:“嫁给那样一个东西,你要我如何不担心,倘若你留在京中我尚且还能看顾一二,嫁到魏王府……”盛氏已然说不下去,捂着嘴哭了起来   昭华见状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口中道:“正因这桩婚事是圣人御赐,魏王府的人只要不糊涂,决计不会怠慢了我。”   盛氏吸了口,泣声道:“你知道什么,那魏王妃最是糊涂不过了,她素日又与我颇有嫌隙,你嫁了去,她便是你名正言顺的婆母,想要拿捏磋磨你是何等的容易,那齐安知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宠妾灭妻,可见其心肠狠毒,你过去怕是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能过。”   昭华一笑,说道:“姐姐当我是什么性子,又岂会任由人拿捏,难不成我不与她伏低做小,她还敢让齐安知休妻不成。”昭华既选择了齐安知,自是想的通透,不管圣人因何缘由为自己赐婚,明面这道旨意便是她的护身符,只要她不做弑夫杀子诸此行径,她就是在魏王俯横着走,众人亦是无可奈何的,她又何惧一个魏王妃。   盛氏听昭华如此说,越发生恼:“你既想的明白,怎得就做了这样糊涂的选择。”   昭华红唇一抿,见盛氏情绪平复了下来,笑道:“不选择齐安知,难不成还要选了白三郎?”   就是嫁了白三郎,盛氏亦是不乐见的,不过相比起来,总归还是白三郎略胜一筹,盛氏想着,便道:“若你嫁了白三郎,日后总是能另择佳婿的。”   昭华顺势拉着盛氏坐了下来,微微一叹:“姐姐觉得真到了那一日,太子能容我另择佳婿?”昭华想起宫宴散席时齐光瞥向自己的目光那一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冒起。   盛氏略有几分迟疑,起初似乎没有听懂昭华话中的意思,待反应过来,甚是不可置信的望着昭华,说出的话如断了弦的琴,不成音调。   “你是说,太子他?”盛氏连连摇头,咬着牙道:“他怎敢。”盛氏忽觉昭华的选择竟没有错,白三郎那病歪歪的身子骨哪里能熬得过圣人,若是太子真存了那样的心思,一旦白三郎病逝,他怎能容阿秾另嫁他人,到时候阿秾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被太子金屋藏娇,成为那见不得光的存在。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需明言,只要略透了几分意思,这世间又有几人敢要我?”昭华苦笑一声,自嘲道:“纵然是有几分颜色又如何,也断然不会让人舍得以身家性命相抵,倒不如嫁进魏王府的好,他日后便是行事在无所顾忌,总要想一想魏王府,思量思量兄夺弟妻这个荒唐的名声他背不背负得起。”   盛氏不觉落泪,虽经昭华解释,她已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心下却如何也过不去这道坎,好端端品貌双全的小姑娘,凭得什么就要做人的继室,若是个人品出众的尚且还能过的去,偏生是那样一个不成样子的,让她将来如何有面目与父母相见。   “姐姐莫要哭了,我让罗兰进来给你重新上妆,免得让人瞧了笑话。”昭华轻声说道,并不曾被盛氏的情绪所感染,这种平静颇有几分让人生畏。   盛氏自知昭华话中的意思,深呼了一口气,用丝帕把脸上的泪痕擦去,扬声唤了人进来,阿秾说的不错,如今侯府等着瞧她们姐妹笑话的人不知几何,她断然不能让这些人如了意。   虽是用帕子敷了眼睛,又重新上了妆,可眼周的红肿也不过遮了个七八分,盛氏不由皱了皱眉,她本就是要强的性子,如今已想了个明白,如何又肯让旁人瞧出她的失态。   昭华望着盛氏的面容端详了片刻,轻声吩咐罗兰道:“去把那盒嫣红色的蔷薇花粉拿过来。”   待罗兰拿了小巧精致的粉盒过来,昭华从含笑捧着的紫檀木雕花匣子中取了一支手掌长短,细细的笔,那笔头是用柔软的白色兔毛制成,不过小手指盖大小,一头压的扁扁的,另一头又细又尖,昭华用那扁头在嫣红色的蔷薇花粉中沾了沾,仔细的延着盛氏的下眼帘描绘着,后又用细尖的那头润了下娇红的丹脂,左手托起盛氏的面颊,在她右眼角处描画了一朵盛开的桃花,如此倒是把她衬得格外娇艳。   盛氏拿过手镜一瞧,不觉失笑:“你这心思倒是巧。”如此也算放下来心来,任谁也瞧不出她曾有过的失态。   昭华颇为自得一笑,这桃花妆是她平日里琢磨玩的,倒不想竟也有了用武之地,也不枉她平素里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   “姐姐,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昭华抿了下嘴角,敛去了唇边的笑意。   盛氏拍了拍昭华的手,叹道:“如今我还有什么能不依着你的。”   昭华一笑,轻声道:“婚期既已订下,我倒不好再在侯府里住下去了,正巧京郊的庄子也收拾妥当了,我想搬过去住。”   盛氏闻言不由大惊,怎肯由着昭华这般搬了出去,让外人见了,怕是更要欺她无所靠了,忙道:“这怎么行,若是临街的宅子也就罢了,京郊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独居,少不得要被坏人欺上门去。”   昭华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天子脚下,谁人敢乱来,我若还住在侯府才是不像个样子,再者,离出阁的日子两个月都不到,总该回去准备一下,总不好在武安侯府出阁。”   盛氏嘴角微动,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让阿秾从武安侯府出嫁,如今事态有变,府里那起子小人少不得要说一些闲言碎语,不免让阿秾受了委屈,可真让她出去独居,她却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姐姐不用担心,临街的宅子也要修缮好了,到时我便搬回来住了,罗管家来京时带了侍卫,若有个什么事,也有这些侍卫在,断不会让我出事的。”昭华温言软语的劝说道。   盛氏轻叹一声,终究是松了口:“出府住也不是不行,只是你那京郊的别庄却住不得,我在西街有一个宅子,你若一定要搬走,便搬到那去住,离的近些,我也好放心。”那宅子原是盛氏的陪嫁,她让昭华搬过去,便也不打算收回来了,只想着送了她做与陪嫁。   昭华却不知盛氏的心思,只是想着尽快搬出去侯府,免得留在这里成了别人讥笑姐姐的话柄,是以点头道:“那就如姐姐说的   办,明儿个我让陈嬷嬷过来,帮着收拾一下。”   盛氏点了下头,见昭华弯眸浅笑,神色不见愁绪,行事反倒是处处为她着想,眼眶不禁发酸,却也不敢落了泪,免得让别人瞧出异样。   “红拂和绿萼两个跟你也有些日子了,你便带了她们两个去,我也能放心些。”盛氏又怕昭华拒绝,忙添了一句:“到了魏王府总要有几个使唤顺手的下人才成。”   盛氏如此说,昭华才顺了她的意,同意带走红拂与绿萼。   而对于昭华离府别居这件事,武安侯老夫人得信后,沉默了良久,她对于昭华并不是丝毫没有感情,毕竟养个阿猫阿狗在身边,一旦丢了都会有所不舍,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娇嫩鲜妍的小姑娘,只是,她留不得她,她不能让她从武安侯府出嫁,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太子心中的一根刺,让太子日后只要想起武安侯府,就会忆起阿秾是如何从武安侯府的大门出阁的。 ☆、第41章   对于昭华搬离侯府之事,安柔自是千百个不舍,眼眶微红,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边轻声抽泣,弄不到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便是不嫁与太子,亦是可以嫁进她们侯府,怎么就被赐婚给一个混账东西。   安柔怔怔的望着昭华莹润白皙的脸庞,不由联想到红颜薄命一词,若不然阿秾怎得这般命途多舛。   “好了,别哭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姐姐那宅子离这不过几条街的距离,顷刻间就能到的,你若是想我,便来看我,正好那也没有旁的人,咱们可不是更自在。”昭华笑盈盈的说道,美眸弯弯,瞧着安柔哭红的眼睛也是心疼的,便柔声劝她。   安柔细声啜泣着,一眨湿漉漉的眼睛,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原咱们除了夜里不是宿在一处,平日里连吃饭都要在一起的。”想了想,安柔问道:“你就非搬不可吗?”   昭华轻叹一声,说道:“我若不搬,难为的便不只是我一人,何苦要因为我闹得大家都不安生呢!”昭华轻勾一个弧度,温声道:“等我搬过去了,便下帖子邀你过去住上几日好不好?咱们叫上义安县主和玉娘,我那还藏了一坛好酒。”   安柔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是我们侯府亏欠了你。”   昭华露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道:“这话是打哪说的,真要说亏欠,也是那个始作俑者,又与侯府有何相干。”   “若是你当初不曾进京,何至于被牵连至此。”安柔抬起头,眼中带着歉意,她不是无知小儿,阿秾因何进京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祖母和大伯母接她来侯府,不过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如今阿秾被迫嫁进魏王俯,祖母她们竟还狠得下心肠让她出府别居,分明把她当作了弃子,安柔想到这些,便心寒不已,甚至不敢想像自己是否也会有沦为棋子的一天,亦或者,她本身就是一枚棋子,只不过自己不自知罢了。   “早晚我都是要来京都的,早一日晚一日也改变不了结局。”昭华淡声说道,虽嫁进魏王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若能因此躲开太子的纠缠,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安柔只觉得看不透昭华的,若换做是她摊上那样一门婚事,必是不肯罢休,又怎会这般坦然受之,她想起昨日母亲说起昭华时那一声轻叹,只道哥哥没有福气,她这才知晓母亲的心思,如今想来,若是母亲早些把话挑明,阿秾又怎会离开侯府,嫁给那样一个纨绔子弟,虽说她亦知哥哥是配不上阿秾的,可总要强过那样一个混账东西。   “这世间最苦便是我们女儿家了。”安柔轻叹一声,眼泪不觉滴落,如断了线的珠子。   昭华知安柔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如今听她这语气,竟受了什么委屈一般,不由问道:“可是要订下你的亲事了?”昭华想起那日去白府时三夫人的举动。   安柔咬着嘴角,轻轻点了下头,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紧紧的攥着昭华的手,哭道:“祖母想把我嫁进白家。”   老夫人?昭华微愣一下,竟不是三夫人吗?   “你是打哪听来的这话?”   安柔哽咽道:“昨个夜里祖母使人来叫母亲过荣寿堂,正巧我在母亲房里,也比唐妈妈和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一脸的喜色,我心下便好奇,就让小丫鬟偷偷跟了去,哪成想真听了几耳朵的话,这才晓得祖母叫母亲过去,和与大伯母一起商量的我婚事,竟是想把我嫁给白二郎。”   昭华却多少明白其中的缘由,白二郎名声在外,自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良婿,且她拒婚在前,武安侯府少不得怕受了牵连,让白家因白三郎的事迁怒了侯府,这才兴起了结亲的念头。   “我那日见白二郎,端得一副翩翩君子之相,听说人品亦是出众,倒也算得良配。”昭华温声说道,拿着帕子给安柔擦着脸上的泪珠。   安柔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不想嫁给白二郎。”   昭华抓在手里的帕子一紧,心中一动,问道:“那你是想嫁回你外祖家?那个六表哥?”   安柔面色一红,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低声道:“原说的好好的,我和六表哥自幼相识,他虽才识算不得出众,脾性却是顶好的,从来都是顺着我的心意,我只觉得平安是福,也没有奢望有朝一日能挣个诰命回来。”   昭华不觉失笑,说道:“三伯母素来疼你,你若存了这样的心思,何不与她一说。”   安柔嘟了嘟嘴:“母亲瞧不上舅母,总怕我嫁过去会吃亏,又觉得六表哥性子太软,将来护不住我,这才把我的婚事一拖再拖。”   昭华见安柔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便抿嘴轻笑,打趣她道:“你既知三伯母怕你受了委屈,何苦还要嫁过去,倒不如顺了老夫人的心思,嫁进白家。”   安柔嘴角一撇:“白夫人又没瞧中我,我又不是个傻的,那日去白家做客,白夫人分明瞧中的是你,如今倒好,人家明明无意,咱们倒是巴巴的想要凑上去,她们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   安柔边说着,便拉了昭华的衣袖央求她帮着想个法子,若不然她岂不是真的要嫁去白家了。   可昭华能有什么办法,她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不免是犯了难,其实在昭华看来,那白二郎却也着实为良配,总比碌碌无为的秦六郎要强上许多,只是个人心气不同,她自是不能按着她的想法来劝阿柔。   安微来时,玉琼苑已收拾的差不多,属于昭华的物件亦收进了拢箱中,不免显出几分寂寥。   安微抿嘴一笑:“我原还想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才过来瞧瞧,不想妹妹手脚倒是利落,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收拾完了。”   安柔厌恶安微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由冷哼:“你这话说的有趣,行礼都有下人来打理,只是妥当的很,哪里用得着你来动手。”这话便是讽刺安微自贱其身。   安微脸上的笑意一僵,心中暗恼,却顾及安柔嫡出的身份,不敢反讽回击,只笑了一声,说道:“八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说话间,眸光一闪,把安柔微红的眼眶窥在眼底,嘴角勾了勾。   安柔皱了皱眉头,自是不愿在安微面前失了态,便与昭华道:“我先回去了,等明儿你搬了过去,安顿好了,使人来个信,我去过看你。”   昭华笑着点了下头,亲自送了安柔出去,之后才返回堂屋,让人上了茶点。   若比谁更能沉得住气,显然安微略差一筹,吃过一盏茶后,她便换了一个姿势,略显几分浮躁,昭华见状,眼眸微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在其中。   “我原以为你会嫁与太子为侧妃。”安微清咳一声,眼眸微闪,脸上的表情略显悲悯,颇有些耐人寻味。   昭华不觉好笑,她和安微的关系似乎还不曾到谈论这些话题的地步,眉头微微一挑,昭华嘴角勾了勾,淡淡的道了一句:“是吗?”   安微略感尴尬,不由低下了头,却作势窥了昭华一眼,手指绞在了一起,表现出几分紧张,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昭华却是含笑不语,看着安微惺惺作态,在她眼中,安微这点手段尚嫌稚嫩。   “我这一次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安微低声说道:“母亲有意把我送进太子府。”话音一落,便惊恐的抬起眼眸望向昭华,连连摆手道:“你别误会,我…我……我并不想进太子府。”   纤浓的羽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昭华疑惑的看着安微,不懂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探寻之意。   安微咬着唇角,眼眶渐红,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我生来为庶出,虽后来得了母亲的亲睐,可也不过是被当成小猫小狗一般,喜欢了便逗弄几下,不喜欢便撇在一边,就连终身大事也无人为了考量一二。”安微苦笑一声:“你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生来便是金尊玉贵,我与你说这些,在你看来很是可笑吧!”   昭华淡淡一笑,用手撑着下颚,歪头望着安微,轻笑了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没有必要这样绕弯子,有话直说就是了。”   安微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本就生的一副娇憨无害的模样,这般无声的哭泣起来,倒也颇惹人怜爱。   “如果没有想说的,今天就恕我不方便招待了。”昭华敛去唇边淡淡的笑意。   安微猛地睁大眼睛,作出了一个昭华意料的之外的举动来,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昭华的裙角哀求道:“我不想进太子府,阿秾表妹,我真的不想,你帮帮我好不好。”   昭华一生归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在她眼中,女儿家无疑都是娇贵的,哪里见过如安微这般的软骨头,不免怔了一下,随后扯开安微的手,别过身道:“你若不想进太子府,便该与大伯母去说,找到我这里来却是无用的。”   安微跪坐在地上,以手掩面,泣声道:“我若能与母亲说,又怎会求到你这里,阿秾表妹,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真的不想沦为侍妾之流。”安微心中暗恨,自是不甘成为侯府的踏脚石,凭什么盛昭华不能成为太子侧妃,她就要被送进太子府为妾,她自是明白以她庶出的身份,便是能得了太子的宠爱,将来也不会受封高位,与其日后受人辖制,倒不如另择出处的好,而眼下,盛昭华正是一个极好的跳板。 ☆、第42章   这安微其实也颇有几分来历,原本是异世的一缕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在武安侯府十一姑娘的身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八岁女童,她尚算有几分机敏,从丫鬟口中套出这原身生来就是哑人,便编造了一个梦来哄人,说自己在迷迷糊糊间瞧见了一女子,神色慈悲而肃穆,身着广袖白衣,周身云雾环绕,手持一装着柳叶的净瓶,悲悯的望着自己,忽儿的抽出柳叶远远的朝自己一点,便挥袖远去,她便觉得嗓中一凉,不知怎得醒过来竟能开口说话了。   这十一姑娘的原身本是一个羞怯怯的小姑娘,胆子极小,平日里瞧见人多半是藏在她姨娘身后,怯怯的望着人,与家中姐妹都不曾玩在一处,自来就呆在她那一方小小堂屋中,若不是真做了那样一个梦,以她八岁的稚龄又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因而此番说辞竟也不曾被疑心,又因这番所谓机缘,入了老夫人与大夫人王氏的眼,倒一跃成为庶出姑娘中的得意人。   安微不是真的八岁孩童,心中自有自己的算计,她知如她这般庶出的身份,婚事都是捏在嫡母的手中,是以百般讨好嫡母王氏,待被她养在身边后,心气不觉高了,自认为也算作是嫡出的姑娘,后来才知若不被记在嫡母的名下,她便是被养的金尊玉贵在旁人眼中亦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将来说亲,也不过是说给庶子,安微本就是心气颇高之人,如何肯甘心,她重活一世,追求的可不是那样的平淡的生活,而昭华的出现,无疑是让她看见了希望,出身名门,父母双亡,家财万贯,身体病弱,这四样在安微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跳板,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将如何取代盛昭华,把她所拥有的全部据为己有。   安微的想法在她看来并不是痴人说梦,她曾看过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庶出姑娘如何从一个小小的庶女成为侯夫人,故事里那个庶女处境比她尚且不如,可她依旧从庶出的姐妹中脱颖而出,在嫡姐病逝后取而代之,成为了侯府新的女主人,而她,却要更幸运一些,依着盛昭华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怕是连产子这一关都挨不过去,到时候,想要维系住这一门姻亲,老夫人必然是要从侯府中挑出一位庶女作为续弦,可府中适龄的庶出姑娘,也只有她一人,这根本就是上天赐予她的机会,比起太子府中可有可无的侍妾,当然是魏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更加吸引她,也更为适合她。   “阿秾表妹,你只要帮我与太子说上一句,便可救了我,我必会感激你辈子的。”安微自是把太子对昭华的情意看在眼中的,也正因此,她才不愿进太子府,有盛昭华这般殊色在前,太子又怎会在相中她人,男人的秉性他还是了解一二的,越是得不到的才越会让人铭记一生。   “我说了,我帮不上你,你还是赶紧起来吧!这般做派让下人看见了未免太难看了。”昭华淡声说道,不愿在与安微纠缠,便要离开。   安微却是上前抓住了昭华的裙摆,泪眼盈盈,泣声道:“阿秾表妹就这般狠心不成?”   昭华不由冷笑起来,挥开安微的手,退后一步,冷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打哪听来的这话,不过我倒觉得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便是侯府想把你送进太子府,也要看太子是否会收用。”一边说着,昭华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安微,嘴角翘起,略有几分讽意。   安微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由攥紧,脸色亦是苍白无一丝血色,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昭华,唇瓣颤动,半响才自嘲的道了一句:“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阿秾表妹与旁人不同,不会轻看我的出身,这才厚颜相求,原来是我高看了自己。”   昭华眸中隐隐含着讥讽的笑意,红唇微启:“你确实是高看了自己,也看低了我,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有句话却是要告诫你,凭你千般算计,也勿要算计不该算计的人,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安微咬着下唇,因昭华这话,眸中闪过一抹冷色,面上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阿秾表妹,你当真是误会我了,除此之外,我别无相求,只盼着你念着姐妹之情,给我一条活路走吧!我听人说,那……那…太子妃,是个容不得人了,我这样的出身倘若真进了太子府,不消几日便要折了命去,我若去了不打紧,只可怜了我姨娘将无依无靠。”   “微表姐还是慎言的好,且不说侯府就是徐姨娘的依靠,只说你这话传了出去,让太子府的人听了只言片语,怕是侯府也难保全你。”昭华皱起,若不是念着安微出自大房,怕她胡言乱语连累了姐姐,她何必与她说这诸多废话。   话音儿一落,昭华不在瞧安微一眼,实在懒得与她多言,直接唤了人来。   安微到底是要脸面的,怎能让下人瞧见她跪于昭华身前,忙起了身,声音中带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寒凉:“今日之辱,安微必然谨记。”说罢,转身离去,却难掩狼狈之态。   昭华却不曾把安微放在心下,因宗帝与太子教会了她一件事,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你百般算计也是徒劳无功的。   安微的贴身丫鬟秋巧瞧见安微出来,眼角带泪,便是一愣,未等她开口,安微已越过了她,步伐匆匆的朝着她那小院的方向走去。   秋巧和春萍都是从安微打小起就伺候在她身边的,对她情分自是不同,原怜惜自家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口疾,不想竟是贵人迟开口,这一开口,竟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亲睐,日子倒是过的越发好了起来,府里上下在无人在轻看姑娘,给她委屈受,这几年下来,秋巧和春萍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安微笑脸相迎,又何曾见过她如此委屈的样子,想着姑娘刚从玉琼苑出来,必是在表姑娘那受了气,心下不禁生急,忙劝道:“姑娘别和表姑娘一般见识,赶紧收收眼泪,若让人瞧见了,知道的是表姑娘性子跋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她起了口角,传到大夫人和大少夫人耳中,怕是让她们不喜。”在秋巧看来,表姑娘是客,不管是对是错,在大夫人眼中也只能是自家姑娘的错,更不容大少夫人那护短的性子,若是闹开,吃亏的终究是自家姑娘。   秋巧哪知这话今日竟是犯了安微的忌讳,她不由冷笑一声:“盛昭华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们一个个把她捧成贵客,倒让我这正经的侯府千金低她一头。”   春萍恨不得上前捂住安微的嘴,也不知姑娘今日是犯了哪个门的邪,说起话来竟也每个忌讳,这话可是好说的,让大少夫人知晓了,就是大夫人在袒护姑娘,姑娘的日子也是要不好过的。   “姑娘。”春萍吓得眼泪直淌,直接跪在了地上。   安微见状不由更恼,冷嘲道:“她有什么是我说不得的,若是真矜贵,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我倒要瞧瞧,日后她过得什么样的好日子。”   秋巧亦是吓得脸色发白,大少夫人发了话,任谁也不能拿表姑娘的事混说,若不然不问缘由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姑娘莫不是真失心疯了不成,这话也敢随意说出口,若是让人知晓了,大夫人便是在袒护姑娘,也断然不会因为她让大少夫人心里留了疙瘩的。   “姑娘莫要在说了,您既不舒服,奴婢和大夫人知会一声,让您这几天好好修养可好?”   安微挑眉看向秋巧,冷笑起来:“你以为我得了失心疯?”   “奴婢不敢。”秋巧慌忙跪了下来,连连叩头:“奴婢知道姑娘受了委屈,可表姑娘明儿个就离府了,您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安微轻笑一声,让春萍和秋巧都起了身,点着头道:“有句话你倒是说的不错,她可不是被扫地出门了嘛!”   秋巧和春萍不敢再多言,只一脸慌色的站在一旁,生怕安微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安微不过是在气头上才失了分寸,隔墙有耳四字却也是明白的,便让春萍去打了水来,重新上了妆,免得让人瞧出不妥,惹得嫡母多心,反倒是得不偿失,她已失了先机,决然不能在断了后路。   “李婆子可有来过?”安微问道,手上拿着一支碧玉簪子把玩着,她口中的李婆子是大夫人王氏院里的洒扫婆子。   秋巧摇了摇头,说道:“昨个夜里来了一趟后就不曾来过,姑娘若是有事寻她,奴婢找个机会与她递个话去。”   “不用了,她若想要银子使,自会过来的。”安微轻哼一声,她这几年折了不少银钱在那李婆子的手上,好在也不算白费功夫,若不是她昨夜通风报信,她竟不知老夫人和嫡母的打算,想到这,她暗恨不已,又因今日之辱,对昭华可谓是新仇旧恨难解,竟使她在日后做出一件让昭华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的事情来。 ☆、第43章   盛氏的那陪嫁宅子离武安侯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宅宇约是武安侯府一半大小,却是处处精美,因平日里一直有人打理,是以直接可以入住。   罗管家和陈嬷嬷在得知昭华今日回府,天不见亮就让下人把院内外都打扫了个干净,更让一个小厮早早就等在了门外,见着了刻有武安侯府标志的马车,就赶紧进来回话。   这宅子里的下人有一半是从国公府京宅里调过来,另一半是原就在这宅子里伺候的,是以并不晓得昭华的性子,一个个不免提心吊胆,生怕伺候的不周全,让罗管家寻到了错处,被发卖了出去。   “罗管家,武安侯府的马车过来了。”兴儿老远瞧见刻有武安侯府标志的马车时,就跑了回去,赶紧知会罗管家。   罗管家闻言,忙让他去通知陈嬷嬷,自己则赶紧带了小厮和丫鬟出了府,顺着朱红的大门铺开红色的毡毯,延伸至两米的距离。   马车缓缓的停稳,蕙兰与含笑率先下了马车,把车帘卷起,罗兰这才扶着昭华下了马车,罗管家赶紧上前与昭华见了礼。   昭华微微一笑,与罗管家点了下头,说道:“先进府吧!这也不方便说话。”   罗管家口中称“是”,一路引着昭华进了内院,口中道:“大姑娘特意使人来吩咐,把这碧秋水榭收拾出来给姑娘住。”   昭华仰头看向垂花门上的‘碧秋水榭’四个大字,脚步顿了顿,说道:“这是主屋,为我另外安排一个住处吧!”   红拂和绿萼原本随在蕙兰的身后,听得此话,对视了一眼,红拂上前了一步,福身道:“姑娘,少夫人特意嘱咐过奴婢,说这碧秋水榭的景致最好,且冬暖夏凉,最适合居住不过,若您执意不住,她便只能接了您回侯府。”   罗管家亦劝道:“姑娘且听了大姑娘的吧!这宅子本就不大,西院又阴冷,您身子骨可是受不住的。”   昭华紧了紧衣襟,已察觉了盛氏的用意,不由一叹,看向红拂道:“姐姐还交代了你什么?”   红拂一笑,回道:“少夫人说宅子既给了姑娘住,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便把房契交到了奴婢手上,让奴婢等姑娘安置下来后交给姑娘。”   昭华点了下头,莲步轻移进了碧秋水榭,口中却道:“一会你回侯府一趟,把房契给姐姐送回去,只说我不过在这住上几日,这宅子落在我手里也是可惜了。”   “少夫人一早就知道姑娘必要如此说的,让奴婢传话给您,说姑娘出嫁她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宅子便是给姑娘添妆的。”红拂脆声说道。   罗管家知盛氏素来疼爱昭华,便跟着劝道:“大姑娘的心意,姑娘莫要在推辞了,若觉得心里不安,寻个机会回礼给大姑娘便是了。”   昭华只得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该送了什么给盛氏作为回礼。   陈嬷嬷那厢领着从老宅带过来的两个丫鬟相迎,瞧见昭华便是眉开眼笑,与罗管家道:“姑娘身子骨弱,眼下秋色瑟瑟,怎得让姑娘在这站着。”陈嬷嬷边说边扶了昭华一把。   昭华不禁弯唇一笑,说道:“哪里有那么弱不经风。”口中这般说着,脚步却随着陈嬷嬷进了内室。   陈嬷嬷先吩咐丫鬟冲了一碗雪梨膏,笑劝道:“姑娘别怪老奴多嘴,如今这季节姑娘茶还是少喝一些的好,老奴让素锦用蜜加川贝、枇杷、雪梨腌制了一坛子的雪梨膏,您用膳后饮上一碗,今年过冬时旧疾就不会在犯了。”   陈嬷嬷口中的素锦是从老宅带进京里的,原也是昭华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与她同是素字辈的还有素绮、素薇、素莹三人,其中素莹在昭华进京前就嫁给了外院管事的儿子,如今进了京自是不方便留在昭华近身前伺候,便做了外院的管事妈妈。   素锦端了雪梨膏来,笑眯眯的说道:“奴婢用冬日存的梅花雪水煮沸后给姑娘冲的,姑娘尝尝看,若是喜欢,今年冬天奴婢再带着丫鬟收梅花冰霜。”说完,满眼期待的望着昭华。   昭华条斯理的舀了勺雪梨露喝,点了下头:“带了点梅香,倒是少了些甜腻感,更爽口了。”   素锦忙道:“姑娘喜欢就好,如今进了京,咱们收集梅花冰霜也方便的紧,再不用每年都让大姑娘送来。”   昭华嘴角勾了勾,淡淡的笑了一下,问道:“你们来京里可还适应?”   素锦笑的牙不见眼:“京城好玩的紧,奴婢倒是喜欢,素绮就有些不适应了,嫌气候太干燥,初到那几日还大病了一场。”   素绮忙笑着分辨道:“姑娘别听素锦乱说,奴婢好着呢!昨儿还吃了整整一大碗的什锦烩饭。”   昭华抿嘴一笑,瞧着素绮那胖乎乎的小脸,逗弄她道:“瞧得出来,这脸又圆了一圈。”   素绮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脸疑色,嘟囔道:“姑娘,素锦昨个还说奴婢瘦了呢!”   昭华被素绮逗得抿嘴直笑,半响后,才把笑意一敛,与陈嬷嬷道:“府里的下人可都安排妥当了,这宅子里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国公府那还需留着人。”   陈嬷嬷正了正脸色,回道:“国公府那留了人,早前依姑娘的意采买了一批下人,现下被素莹带去了别庄,这个宅子里除了原本的老人外,老奴从国公府那带了一半的人过来。”   昭华见还妥当,便点了下头,又问道:“国公府那现在谁管事?”   “周管家在那看着,姑娘放心。”陈嬷嬷轻声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得空了姑娘不妨过去瞧瞧。”   昭华轻叹一声,自嘲的笑了笑:“如今怕是得不了空了。”话音一落,又吩咐道:“往日如果,在这宅子里还如何,原本负责哪里的,如今依旧,咱们在这也住不长久,没必要折腾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却又一事犯了难,看了素绮几个一眼,问道:“宅子里的人倒好安置,就是素绮几个,原在老宅时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拿的大丫鬟的月钱,如今进了京,姑娘看是怎个安排法才好。”   昭华明白陈嬷嬷的意思,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原是四个,有一个竹桃早三年外嫁了,她因念着主仆情谊,便把这位置空缺了下来,是以跟着她进京的才只有罗兰三人,素锦几个虽是拿的大丫鬟的月钱,当初在老宅时做的却不是大丫鬟的差事,按说现在进了京,她们亦跟了过来,自该做着原本的差事,可红拂与绿萼却是在姐姐身边伺候过的,总不好让她们两个做了二等丫鬟,被素锦她们压了一头。   昭华轻蹙了下秀眉,看了低首垂目的红拂与绿萼一眼,说道:“你们原是在姐姐身边伺候过的人,我自不能亏待了你们,月钱素锦几个拿多少,你们就拿多少,平时负责什么,如今照旧就是了,素锦几个初进京,有些规矩不懂,你们平日里也提点着一些,等进了魏王俯,你们的差事少不得要重新布置,眼下就先这般吧!”说罢,又与素锦三人道:“你们随着陈嬷嬷进了京,我本该好好安顿你们,可眼下连我都没安定下来,还是那句老话,等进了魏王俯在重新安排你们的差事,你们跟着我也不是一年二年了,但凡有我在一日,便不会亏待了你们。”   素锦三人也知事态有变,她们原就是忠心伺主之人,如果不知昭华眼下的难住,心里自不会生了怨愤之情,素绮更是笑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姑娘就是吃糠咽菜,奴婢都要跟着伺候姑娘的。”   素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打趣道:“若是真吃糠咽菜,你可不要生生瘦了下来。”不等素绮接口,素薇已然一脸正色的道:“姑娘,素绮有句话正说到奴婢心坎上了,您就是吃糠咽菜,奴婢也要跟着姑娘一辈子的。”   昭华不由舒眉轻笑,笑吟吟的道:“我可不能留你们一辈子,总要给你们几个寻了好归宿才是。”   素薇被昭华打趣了,面上却不见羞涩,只脆声道:“那姑娘就给奴婢在府里挑一个,这样奴婢也能继续伺候姑娘,到时候和素莹一样,也做个管事妈妈。”   陈嬷嬷笑眯眯的道:“姑娘听听,感情她这是准备抢了我的差事呢!”   陈嬷嬷话一出口,众人不由笑出声来,便连昭华心情亦是欢快起来,她在武安侯府虽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可到底不能由着性子来,为了盛氏少不得要处处小心,免得给人留了话柄,如今再一次自己当家作主,方知‘自在’二字才是最为难得。 ☆、第44章   与陈嬷嬷等人说话间,屋外有了动静,昭华听小丫鬟说是罗管家,便召了他进来。   罗管家虽是伺候在信国公身边的老人儿,又在信国公离逝后尽心帮着昭华打理家业,却也不曾因此居功自傲,进来后,先是与昭华见了礼,才道:“姑娘,宫里来了人,说是贵妃娘娘派来的,自称秦公公,正等在客厅。”   昭华眨了眨眼睛,因顾及宫里出来人的身份,也来不及细想,便让罗管家把人请了进来。   为首手持拂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气质沉稳,模样清俊的宫监,瞧年纪约四十上下岁的样子,身后跟了四个小太监,穿着绀青色的内侍服。   昭华打量着来人,又见他说话声音也不似一般太监那样尖细着嗓音,反倒是略有一些低沉,颇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若不是她自称秦公公,昭华实难相信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一名宫监。   “让姨妈惦记了,公公且回了姨妈,就说我一切安好,等这边安顿下来,就进宫给姨妈请安。”昭华笑语盈盈,让丫鬟给秦公公上了茶点。   这秦公公看了身后的一名小太监一眼,才坐了下来,笑道:“娘娘心里惦记着姑娘,如何都要让奴才来瞧上一眼方能安心,且有句话让奴才带给姑娘。”这秦公公说道此处,话音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四下,与昭华微微一笑。   昭华会意,挥手让众人下去,才道:“公公有话只管说。”   秦公公再一次看向身后的小太监,这举动惹得昭华生疑,也不禁把目光探向秦公公身后立着那个内侍,这一细瞧,脸色不由一变,忙站了起来,还未等她福身见礼,那内侍便已然上了前,伸手稳稳的托住昭华,微微一笑。   秦公公见状,道了句:“奴才给殿下守在外面。”说罢,带了另外三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殿下不该来此,更不该以这副打扮过来。”昭华微淡,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疏离。   齐光确是自行寻了个位置做了下来,自嘲一笑:“我是想光明正大的来瞧你,只怕真若如此,你定要寻了个借口推拒。”   昭华眸光微凛,淡淡的道了声:“殿下说笑了。”   齐光瞧着昭华这幅淡漠的样子,心里很是难过,心间微痛的同时偏又夹杂着一股让他说不出的愤怒,猛的伸出手把昭华拉了起来,目光灼灼,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愤:“让你嫁进魏王府是我失算了。”   昭华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被齐光攥在手里的腕子,目光明亮近乎逼人,红唇轻勾,带了几许嘲讽之意:“殿下是说您事先不知我要被圣人嫁进魏王府吗?”   齐光面对昭华清明的目光,心头一震,原想好的说辞竟再也说不出口,不由苦笑:“阿秾何必要如此聪慧。”   “这世间女子本就不易,倘若我在蠢笨一些,只怕连条活路都没有了。”昭华轻声说道,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齐光冷森的眸子,说道:“殿下,应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来日您荣登大宝,自有无数如花美眷随侍在您身边,倒时您想起今日这举,便会觉得可笑了。”   齐光冷笑一声:“阿秾如此聪慧,如何不懂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为何意。”   昭华几乎忍不住要冷笑出声,尤其想起前世的种种,恨不得指着齐光的鼻子喝骂,他也配说这样的话,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便不会让圣人把她推进进退两难的境地,若真懂的这话为何意,当初就不会使出那样下作的手段来逼迫她,让她背了那样一个名声,坏了盛家百年的清誉。   “殿下是想告诉我,你后悔了?准备回府后休妻并遣散太子府女眷吗?”   齐光呼吸一滞,攥在昭华雪白皓腕上的五指不禁收紧,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是,我是后悔了。”这是平生最为后悔的一次选择,这个选择简直折磨的他夜夜难安,若不然他怎会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到这里。   “殿下应知这世间并无后悔药。”昭华用陈诉的语气说道。   齐光却是一笑,轻摇着头,逼近昭华道:“阿秾你错了,这世间是有后悔药的。”   昭华猛地抬头看向齐光,目光惊疑不定。   齐光松开了攥在昭华腕子上的手,温声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接你回来,我听母妃说,你喜欢牡丹,到时给你建个牡丹园可好?”齐光笑意盈盈,眸子闪闪发亮。   昭华不曾想到齐光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前生她已为寡妇还因他担了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若这世他做出兄夺弟妻的事来,世人的口水都能把她给淹死,想到这里,昭华实难掩恨意,不由冷笑起来:“殿下当魏王府是什么?”   齐光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狠戾:“你又知那时世间还会有魏王府的存在?”   昭华闻言,一脸骇色,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二步,避齐光如洪水猛兽一般。   齐光见状不由蹙了下眉头,复又面含笑意,望着昭华,温声道:“莫怕,这一次你去魏王府只当与在武安侯府时一般,不过住上一年半载就可回京。”齐光轻笑一声,嘴角微翘:“说不得用不上一年半载我就可你回来。”   昭华怒极反笑,红唇轻勾一个嘲讽的弧度:“接我回来?殿下日后要以何名义接我回京?且说来让我听听。”   齐光似乎没有想到昭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禁一怔,随后笑道:“总会想出两全的法子来,万不会委屈了你。”   昭华听后一笑,笑意比春光还要明媚动人。   “殿下是要金屋藏娇还是准备效仿当初的文帝?”昭华嘴角轻扬,冷笑了一声:“只怕是不行吧!文帝当初能把萧妃迎入宫中,是因为萧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夫人,日后的魏王世子妃,可容不得你偷天换日。”   齐光面上的笑意一僵,只因昭华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是准备等京里的事情落定后寻个借口先把阿秾接回京都,日后在做谋算,若实在无法,让给她换个身份迎入宫中。   轻笑了一声,深邃的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冷意,齐光语气却是淡淡的:“日后连魏王府都不会存在,又何来的魏王世子妃,阿秾,你多虑了。”齐光伸出指尖轻点在昭华的脸颊上,温声笑道:“便是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你这小小的人,只管安心过快活日子便是了。”   昭华忍住挥开齐光的手,柔身一福:“还请殿下自重,昭华不日就要嫁进魏王府,您看在姨妈的面上还是给昭华留一个条路走吧!”   齐光眸光一沉,几乎要抑制不住心头涌起的怒意,点在昭华颊上的手指收了回来,身过身,似乎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掐死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女人。   “魏王府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你只当去那散散心,若是有哪个敢难为你,便让人送了信与我。”这话,齐光说的理所当然,语气不容人反驳。   昭华也顾不得齐光的身份,冷笑连连:“殿下若有一朝一日能八抬大轿迎我入中宫,昭华担了那红颜祸水之名也就认了,若不能,便是一头撞死宣政殿也万不能坠了我盛家的清名。”说罢,昭华一指紧闭的房门:“殿下请回吧!”   齐光猛的转过身来,一把攥住昭华的手腕,厉声喝道:“跟了我就这般委屈了你不成?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女人想入我的太子府。”   昭华阖了阖眼,忍着手腕上锥心的痛疼,冷声道:“既世间有无数女子想入太子府,殿下又何必这般纠缠不休,姿态未免太难看了一些。”   齐光闻言不禁又怒又急,偏又拿昭华没有个法子,说到底他自觉亏心,偏又割舍不下,受这几句冷言冷语也是他自找的。   沉声一叹,齐光松了些手上的力道,只是神色依旧带着几分阴霾,森然一笑:“我知你心里有气,只是我亦有我的无可奈何,这世间又有几人可随心所欲的活着,你素来聪慧,应知我的意思,你今日既用了纠缠二字,我便与你说个明白,这辈子你也休想摆脱我的纠缠,你不是要我八抬大轿迎你入中宫嘛!你且等着,这一日总不会远了。”   昭华起先莫名,待完齐光的话后不觉可笑,她知这世上有自负之人,却不想今日竟真的遇见这般自以为是的,他以为自己当真稀罕中宫之位不成?若真如此,她干脆没皮没脸进了太子府就是了,便是先做了侍妾,将来也总能熬出头来,又何须一忍再忍,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第45章   却说世间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房内气氛本就僵持不下,偏生那始作俑者又前来拜访。   守在门外的秦公公,从罗管家那听到魏王世子来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如今殿下这身装扮,可万万不能出现在魏王世子面前,心急之下,也顾不得是否会被一旁的罗管家探出什么,忙敲响了房门,说道:“爷儿,魏王世子来访。”   齐光本就拿昭华束手无策,偏生他又不是那种在女人面前伏低做小的性子,烦躁的在屋内来回度步,听见秦公公敲响门房,正要发怒,又听他说“魏王世子来访”,当即冷笑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是与人有约,才这般急着撵我走,看来是我碍了你的好事。”   昭华闻的此话,不禁又羞又恼,似墨色玛瑙般的眼眸一睨,冷笑道:“殿下还不赶紧藏起来,若让魏王世子瞧见你在此,可当真是坏了我的好事呢!且不知,坏人姻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齐光冷笑一声:“我倒要瞧瞧老天要如何劈了我。”说完,竟要推门而出。   昭华急的直跺脚,也顾不得身份有别,直接伸手扯住齐光,恼道:“你这般打扮让若让他瞧了可不生疑,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姨妈想想。”说罢,连推带搡的把人推进了隔壁的耳房,压低声音道:“你若不想害死我,就莫要出声。”   齐光嘴角一翘,伸手拉住昭华,略带了几分笑意:“你若不想让我出声,就赶紧打发了他。”   昭华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挣脱了齐光,心道,若不是不想节外生枝,她何须理他死活。   齐安知被罗管家请进了厅中,颇有兴致的打量了屋内的摆设,他亦是听说了昭华搬出侯府的事情,如何能不知这宅子原是盛氏的陪嫁,一番打量下来,想起人说盛国公府富贵逼人,此话倒也不是人云亦云。   在齐安知打量着厅堂摆设的时候,罗管家亦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齐安知,这位未来的盛国公府女婿。   齐安知敏感的察觉到罗管家的打量,嘴唇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身问道:“盛二姑娘何时过来?”   这话问的很有几分不客气,罗管家心下不悦,面上却微露声色,只道:“世子爷且先等等,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昭华便搭着罗兰的款款而来,眼眸扫向齐安知,嘴角轻勾:“还不给世子爷上茶,莫要让人说我怠慢了贵客。”说着,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后,自己率先入座。   齐安知眉头微挑,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做了下来,离主位隔空着一个宽椅,之后说道:“明日我与父王便要回府,再见之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   齐安知如此直言,不免让昭华意外,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嘴角翘起:“世子今日来是要与我告别的吗?”   齐安知一笑,道:“若不然二姑娘以为是如何呢?”   昭华微眯着眼睛,轻笑一声:“既世子是来道别的,如今这别也道过了,请恕昭华今日不便奉陪。”说罢,便起了身。   齐安知颇感意外,他虽知道当日盛昭华择他为婿是有不得已,可既圣人已赐婚,若是一般的女郎,总是会有所盼望的,就是不求画眉之乐,亦期盼举案齐眉,如她这般冷淡的性子,却是少见。   “我以为你我本是未婚夫妻,我以为合该多熟悉一些才好。”   昭华嘴角一抿,望了齐安知一眼:“来日方长,总有这个机会的。”昭华口中说着,眼角余光留意着耳房的动静,生怕齐光露出马脚,让齐安知撞见,到时候真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齐安知微微一笑,倒是从容的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嘴角弯了弯,说道:“父王让我送来的信物,属于未来魏王妃所有。”   昭华眸光一闪,总觉得齐安知这话说的怪异,若是属于魏王妃所有又为何不在魏王妃的手中,反倒是由他交给自己,心下虽是生疑,口中却道:“劳世子替昭华问候魏王殿下,这信物,昭华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齐安知后,昭华把那枚玉佩拿在手心上把玩,细看之下,只觉得异常的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这枚玉佩,齐光从耳房出来,见昭华拿着齐安知送来的,所谓的信物,当下冷笑:“什么好东西不成?也值得你这般上心。”说着,劈手就夺了过来。   昭华先是一惊,随即生恼,冷喝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殿下莫不是金尊玉贵生活过够了,也想体会一下偷儿的生活。”   齐光脸色一变,抬手便要把手上的玉佩掷出去,却见昭华面色微冷,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没好气的把玉佩仍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样的东西你若喜欢我送你一整箱也是使得的。”   “稀罕。”昭华轻哼一声,上前把玉佩拿在手上,秀眉轻蹙,因实在想不起曾在何处瞧见过这枚玉佩,不由抬起食指轻叩太阳穴。   齐光见昭华这般拿齐安知送来的东西当回事,心下越发的恼了起来,面上不由一片寒霜,眼眸一沉,冷声道:“你且看吧!我倒要瞧瞧你能琢磨出什么花样来,不过是一个幌子,也亏得你信了他的话。”作为皇室成员,齐光如何不知魏王府并不曾存在过什么信物一说。   昭华稀奇的打量着齐光,她倒是第一次过他这般的闹脾气,竟显得有些孩子气,在她的印象里,以承继大统的他,早已退却了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姿,却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的帝王之相,阴沉的让人打从心底生出寒意。   齐光被昭华的目光刺的羞恼成怒,竟一甩衣袖,不用人撵,自顾自的离去,临走时倒不忘撂下一句话:“魏王府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信物。”   昭华先是一怔,随即轻笑,轻灵悦耳的笑音儿止不住的从唇角溢出,直到齐光走后,她亦是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陈嬷嬷带着丫鬟进来,瞧见昭华难得失态的样子,不禁愕然,又见她笑了个不停,不免着了急,说道:“便是有天大的高兴事,姑娘也不能这般没个节制,一会肚子该疼了。”陈嬷嬷说着,心里却是犯了嘀咕,她刚刚见宫里的人走了,有个身材高大的小太监可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怎么瞧着也不像是说了什么高兴的事。   昭华歪在宽倚中,连连摆着手,抬手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清咳了一声,总算止住了些许笑意。   “姑娘,老奴刚瞧见宫里的公公满面怒气的走了,您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陈嬷嬷一脸忧色,生怕昭华得罪了阮贵妃,转念一想,却也觉得不应如此,以姑娘的聪慧,哪里会说出什么不妥之言。   昭华不由抿唇一笑,轻声道:“无碍的,他恼了与我们没有干系,嬷嬷且放宽了心就是。”   陈嬷嬷素来是昭华说什么便信什么,不由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老奴就知姑娘最是有分寸不过了。”   昭华歪头笑盈盈的看向陈嬷嬷,她本就生的极美,此时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满是笑意,越发衬得那张芙蓉面如阳春三月纷飞而下的桃花,娇艳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嬷嬷饶是瞧惯了昭华的美貌,此时亦不免感叹,更多却是心酸,如她家姑娘这般的品貌,偏生不得良缘,莫不是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之言?倘若,倘若国公爷尚在人士,谁人又敢如此逼迫姑娘。   昭华却不知陈嬷嬷这番心思,若是知晓,也不过是一笑罢了,对她来说,追求的重来都不是什么好姻缘,不过是一份自在安逸的生活罢了。   昭华把刚刚齐安知送来的玉佩拿出与陈嬷嬷瞧,说道:“嬷嬷且看看,这玉佩是不是很是眼熟?偏生我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了。”   陈嬷嬷早年针线活做的多了,眼睛已有些花了,接过玉佩后,眯着眼睛细细的瞧了许久,才道:“也难怪姑娘不记得了,这玉佩原是一对,您和大姑娘一人一枚,只是您那枚在五岁时摔碎了。”   昭华嘴角勾了勾,若有所思,怪不得她瞧着这玉佩如此眼熟,原来竟是姐姐的,想来是当初赠与了魏王,只是不知魏王为何隔了这么多年才让齐安知转赠到自己的手上?还说是属于魏王妃的信物?昭华想着,秀眉轻蹙着。   “这是魏王世子送来的,说是魏王让他转交的,属于魏王妃的信物。”昭华见陈嬷嬷望着自己,便轻声解说道。   陈嬷嬷不禁愕然,早年大姑娘和魏王之间的事她也是略有所闻的,如今魏王这般做,究竟是打着物归原主的念头,还是另外深意?若说是想物归原主,又何必挑眼下这个时候,便说上次,便可让小厮直接转交给大姑娘,饶是陈嬷嬷经历颇多,也实在想不通透其中的缘由。   昭华眸光微动,突然想明白这怪异之处在哪,不由勾起了一抹冷笑,齐安知哪里是来告别的,这玉佩又哪里是魏王让他送来的,只怕是他偷了玉佩才是,今日这话,分明是想告诉她,他知当年姐姐与他父王之间的纠葛,想到这,昭华眸子一沉,且不论齐安知存了怎样的心思,等她进了魏王府,若是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想以此来辖制自己,他却是失算了。 ☆、第46章   当年盛氏盛昭荣出嫁时可谓十里红妆,让人惊羡,而在崇宗四十三年,十月初一这一日,京都再次重现了当年的盛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华出嫁事宜皆由盛氏一手操办,连着小半月都是宿在昭华这边,直到出嫁当日,在全福妇人为昭华上好妆后,盛氏亲手为昭华带上金镶百宝的凤冠,又让雪鹦把一个锦匣拿过来,里面放着的是一支金牡丹步摇,花蕊用红宝石嵌着,花瓣更是薄如蚕翼,便是拿在手中,花瓣亦微微颤动,可谓精巧至极。   “这世间女子有诸多的不易,我只盼你,出了这京都再无任何的不如意。”盛氏眼眶微红,看着盛妆以待的昭华,心中无不心酸,若是双亲尚且在人士,今日不知该是如何的不舍。   “夫人可莫要哭,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喜娘见盛氏这般,忙开口劝道,心中却颇感怪异,只因那新娘子面上并无任何不舍之色,神色一派淡漠,竟无半分欢喜或娇羞之态,一双美眸更是波澜平静,实乃罕见。   昭华微声一叹,从盛氏手中接过那支金步摇,对镜稳稳的插入髻中,红唇一翘,满室的艳色都被她这一笑夺去了锋芒,让人不由自主为之一眩。   “姐姐瞧我戴着可好看?”昭华歪过头,笑盈盈的,宛若□□般明媚。   盛氏点着头,笑中带泪:“好看,最好看不过了。”   昭华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姐姐让喜娘背我出门吧!”昭华无嫡亲兄弟,且今日婚事与太子纳娶侧妃撞日,加之估计圣人不明的态度,竟无一表兄弟来送嫁,只得让喜娘背上花轿。   盛氏闻言不由落泪,更恨武安侯府众人无情,竟使得今日昭华出嫁落得这般尴尬的处境。   盛氏正待唤喜娘来背昭华,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与喧闹声,不由大怒,正要出去瞧个究竟,却见大门被自开推开,来人一身明黄衣袍,大步流星而来,气势咄咄。   盛氏一怔,正要福身请安,就听齐光道:“表姐不必多礼了,我是来送阿秾出嫁的。”   昭华来不及收起满眼的惊愕,就被一方用金线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绸蒙住了头,耳边同时传来齐光低沉的嗓音:“上来。”   昭华回过神,一手掀开了头上的盖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她出阁的时辰,也正是齐光迎侧妃进门的时候,他偏生挑了这个时间过来,可谓狠狠打了瑞康县主的脸面。   齐光目光落到昭华秾丽娇艳的脸上,眸光微暗,皱着眉道:“母妃让我送你上花轿。”只是到底是阮贵妃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也唯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昭华抿了一下嘴角,把攥在手中的盖头重新蒙上,在喜娘的搀扶下,爬上了齐光的背。   齐光稳稳的背着昭华,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门,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在今早的时候他都不曾想到自己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亲手把阿秾送上花轿,可若是不来,他却是千百个不甘心的,至少他要比齐安知先一步瞧见阿秾红妆的模样。   前来迎亲的魏王府一干人瞧见是齐光亲自背着昭华出来,皆是一怔,饶是齐安知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一出,待示意喜娘前去把昭华搀扶下来的时候,齐光已一手挑开了大红的轿帘,探身把人稳稳的送了进去,弯着腰道:“等我。”说完,也不等昭华回应,便落了轿帘。   齐安知一揖与齐光见礼:“殿下怎么过来了?”眼中带着几分狐疑之色,他不是没有耳闻过太子与盛昭华之间的事情,只是当初圣人赐婚时,未见太子有任何的表示,他只当是捕风捉影罢了。   齐光淡淡一笑:“阿秾没有兄弟,母妃便让我来送她上轿。”   齐安知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拱手道:“臣弟知今日亦是阿兄大喜之日,便不在此耽误良辰了。”   齐光轻笑一声,他有何喜?   “不过是纳娶侧妃罢了,当不得什么大喜,不比你娶得了美娇娘,阿秾是母妃的心头肉,还望珍爱才是。”   齐安知口中称“是”,复又行了一礼,才抬手让花轿起,翻身上了马。   齐光站在原地,身姿未动,望着花轿远去,直至不见踪影,才打马回了太子府,却终是耽误了迎亲的时辰,叫瑞康县主在入太子府第一日就成了笑柄。   魏王府封地在洛城,距离京都就是快马加鞭不分昼夜也要跑上整整一天,是以夕阳渐落时,齐安知命众人停下了脚步,利落的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花轿边,与昭华道:“天色渐暗,我们这些人骑马倒也无所谓,可你带来的那些丫鬟怕是受不住,等一会进了城就有驿站,你看先在那安置一碗如何?明儿一早在赶路。”   这一次昭华离京,就不曾存了在回京都的心思,故而丫鬟带走了一半,就连当年跟随在信国公身边的侍卫都一起带了过去,只留了罗管家暂且打理京中的事务,等一切落定,在赶去洛城,是以听齐安知这般说,便自行挑了轿帘,说道:“驿站怕也住不下这些人,且把你身边的人安排去驿站,至于我这边,就寻一个客栈就是了。”   齐安知不曾想昭华会自行掀了轿帘,不由一愣,随后说道:“这倒不用,我身边的人都是惯值夜的,熬上一晚上也算不得什么事。”且不论这桩亲事是否为他与盛昭华所愿,可也没有新郎撇下新娘子自己去住驿站的道理。   昭华蒙在盖头下的嘴角勾了勾,说道:“我身边带了侍卫,都是从老家跟过来的得力人,晚上自有他们守夜,况且,我也住不管驿站,还是给我寻个客栈的好。”说完,把轿帘掀落,不欲与齐安知多言。   昭华如此行事,不免让人觉得此女桀骜不驯,跟来的嬷嬷不由皱起了眉头。   齐安知倒是无甚所谓,便依着昭华的意,命人先入城,之后再议后事。   县城的县令一早就得了信,魏王世子迎亲要途径他这地界,想着魏王世子一行人总不好带了新娘子赶夜路,便掐着时辰等在了入城的路口,远远的瞧见了迎亲的队伍,忙上了前。   “臣见过世子爷,知世子爷迎亲要途经县城,臣想着驿站总归过小,且不说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就是那住处也是委屈了世子爷和世子妃,这才不请自来,望世子爷和世子妃赏脸移步舍下歇歇脚。”   齐安知听了这话,倒是一笑:“陈大人客气了,我这愁着县城怕是没有什么好客栈,要委屈了世子妃。”说完,调马来到花轿旁,声音中带了几分戏虐:“世子妃可听见陈大人所言了?可愿移步陈大人府上歇歇脚?”   “听世子爷的就是了。”昭华轻声说道,因坐在轿子中,便把盖头掀了,是以声音透着几分清脆。   陈县令见状大喜,忙引着魏王府一行人进城,只是到了宅子却犯了愁,不知是该请世子妃下轿还是该如何,便看向了齐安知。   齐安知正好翻身下马,想着把昭华接下轿,就见后面的马车中下来八个俏丽的丫鬟,其中两个个头高挑的丫鬟走向了后面的马上,另外六个却是走到轿边,一个瞧着更稳重一些的,开口道:“劳烦世子爷暂且等等,让奴婢把毯子铺好,在请姑娘下轿。”   齐安知好歹也算是天潢贵胄,平素衣食住行也是极为讲究的,如今比起昭华来,自觉还要逊上三分,不由摇头失笑。   红拂与绿萼跟着抬着卷的粗壮毯子过来,她两人力气小,只得麻烦侍卫大哥,待侍卫把毯子放在地上后,两人才蹲下身子,从轿门处一路铺进陈府大门。   “请姑娘下轿。”罗兰脆声说道,上前把轿帘掀开,探入了半个身子进去,扶着昭华下了轿。   陈县令在一旁瞧得乍舌不已,只道是高门贵女规矩繁多,果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比得上的,原想着让家中夫人与女儿给世子妃见个礼的心思便淡了,免得一个不甚把人得罪了,反倒是得不偿失。   “叨扰陈大人了。”昭华下轿后,轻声道了一句。   陈县令连说“不敢”,这才引着齐安知进了府,又道:“臣让下人打扫了主院,世子爷就先委屈一晚了。”   齐安知嘴角衔着笑,点了下头,回身与莲步缓缓的昭华道:“世子妃暂且委屈了。”   等进了主院,他先把昭华送回了房,虽说已算是夫妻,可终究是不曾拜过堂,他自不好留在房中,便吩咐罗兰几个好好伺候昭华,这才退了出去,待他一走,昭华便掀了盖头,又把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   陈嬷嬷瞧得膛目结舌,虽说昭华的举动不合规矩,可这一晚总不能让她就这般蒙着盖头干坐着,是以嘴边相劝的话便咽了下去,只问道:“姑娘可要用膳?”   昭华只觉得颠簸了一路,头晕的很,哪里还能吃得下什么东西,便摆了摆手,说道:“给我打盆水来吧!赶紧把这妆卸了,你们几个也好去吃些东西,之后早点休息,明儿一大早还要赶路。”说完,想了下,又吩咐道:“一会嬷嬷去给宋侍卫几个送些银子,让他们去酒楼填饱肚子,这一路也够他们累的了。”   陈嬷嬷应了下来,先是让罗兰去跟陈府的丫鬟要些水来,又拿了银子去了外面寻宋侍卫,心里却念着昭华是个嘴刁的,莫说今儿折腾的没什么胃口,就是平日只怕也吃不惯外人做的东西,便问了陈府的小丫鬟大厨房的位置,想借个地方做些吃食给昭华暖暖身子。 ☆、第47章   魏王府今日与平时大有不同,整个王府张灯结彩,本该是一派欢喜,府内的气氛却稍沉闷,丫鬟们更是放着极轻的脚步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内外院中,沿途经过玉清院时,更是打着千般的小心。   玉清院内,一干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蒋姨娘用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生怕给了蒋姨娘由子用她们来撒气。   这蒋姨娘是一秀美佳人,容貌虽说不上如何美貌动人,气质却清华高洁,不见丝毫媚态,而盛唐人对于美的追求偏好华贵艳丽,顶好是相貌娇艳,身段丰盈,气质雍容,这般才是一等一的美人,如昭华,她身量虽娇小,好在身段婀娜有致,弥补了她不够高挑这一遗憾,加之生得一副极盛的娇艳容颜,足矣惊艳万物,这才有了艳冠京都的美名,而蒋姨娘不管怎么看,都不符合时下人对于美人的要求,是以见过蒋姨娘的人都极难相信她凭借着这幅样貌和单薄的身材竟能迷得齐安知连嫡妻的脸面都不顾,最后生生气死。   “大厨房那边如今越发的不尽心了,送来的东西连入口都难。”蒋姨娘神色淡淡,很是随意的把筷子放在桌上。   她身后两个大丫鬟雪盏与红笺见状对视一眼,知蒋姨娘这自世子爷去京都迎亲后心里就不顺畅,如今这是寻了由头发作,忙道:“姨娘说的是,奴婢这就让大厨房那边在重新送了膳食过来。”   蒋姨娘纤细的手一抬,冷笑了一声:“去做什么讨人嫌,难不成不知眼下大厨房的人正忙着,你们去添什么乱,若是影响了晚上宴客,仔细世子妃进了门记恨了你们,到时便是我有心,也护不住你们。”   雪盏闻言,忙陪着笑脸道:“大厨房有什么可忙的,他们的本分就是做了可口的饭菜给主子们吃,如今姨娘觉得这饭菜不合心意,让他们重做也是理所应当的。”   蒋姨娘淡淡一笑,轻叹道:“罢了,还是不添乱的好,我是个什么身份自己清楚,没得又让人嚼了舌根,说我仗着世子爷偏爱几分就猖狂起来。”   红笺抿嘴一笑,奉承道:“世子爷本就爱重姨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有那起子小人喜欢嘴碎,也不过是嫉妒姨娘有宠罢了。”   蒋姨娘轻笑一声,眼底染上了浅浅的笑意,说道:“什么爱重,这话哪里是我这样身份当得起的,切不可胡说,若是以后传到世子妃的耳中,指不定要责怪我如何轻狂。”   红笺撇了一下嘴角,说道:“世子爷把姨娘看作心头肉,又有什么话是您担不起的,就是世子妃知晓了,有世子爷护着您,她又能如何。”   蒋姨娘脸上略有几分得瑟,嘴上却道:“这新进门的世子妃比爷的嫡妻出身还要显贵,更有宫中贵人为倚靠,就是王妃少不得都要让她三分,她若有心磋磨我,世子爷又能护得了我几分。”   “姨娘就是心思太重,那位就是出身在显贵,进了咱们王府也得按照这的规矩来,府里的规矩是王爷王妃定下的,她个初来乍到的,也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哪里又敢与世子爷找不自在。”雪盏脆声说道,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奴婢听上林苑的珠儿说,这亲事刚定下来,王妃就与王爷吵了一架,言语里都是对那位的不满,若不是这亲事是圣人御赐,王妃可是容不得她进门的。”   蒋姨娘眉头一挑,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问道:“珠儿可有说是因为什么造成王妃不满的吗?”   雪盏先是摇了摇头,后迟疑了一下,想起府里之前的传言,说道:“许是因为小冯氏的缘故,您也知道,世子妃没进门之前,王妃就有意让世子爷娶小冯氏进门,只是因王爷不同意,才娶了世子妃柳氏,想来王妃这心思怕是没歇,若不然也不会在世子妃病逝后,急吼吼的就把小冯氏接了来。”   蒋姨娘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嘲弄的哼声:“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想成全小冯氏,呵,王妃的算盘打的再好,到底还是被人劫了糊,也难怪她近些日子气这般不顺。”蒋姨娘语带鄙夷,一百个瞧不上魏王妃,倘若是她的话,儿子续娶了高门贵女为妻,只有欢喜的份,哪里还会找什么不自在,也怪不得王爷惯来瞧不上王妃,亏得她也是三品大员府里的姑娘,眼皮子竟比她这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还要浅了三分。   红笺捂着嘴角一笑,说道:“小冯氏这几日可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原她还端着一副未来女主人的架势,如今可成了笑话,等新世子妃进了门,怕容得她这表妹在府里添堵了。”   蒋姨娘原脸上还带了些许笑意,待听全了红笺的话后,面色一变,轻斥道:“什么新世子妃旧世子妃的,连个话也不会说,让世子妃听了,可不是心里添堵,还当我故意给她难堪。”   红笺略有些委屈,瞧了瞧蒋姨娘的脸色,咬着嘴唇解释道:“姨娘别恼,奴婢是想着,世子妃就是进了门,可前面还有一位元妻,若都称呼世子妃,谁晓得叫的是哪个,总不好一位称呼柳世子妃,一位称呼盛世子妃吧!”   “你倒是会分辨。”蒋姨娘睨着红笺,轻轻一哼,端起了茶盏悠悠的饮着香茶,之后说道:“我这样的身份,一会自是不能露脸的,你们机灵着些,把世子妃瞧个清楚,总归是拿捏着我们的人,若是个好相处的,也是我们的福气,若是个不能容人的……”蒋姨娘话为说尽,只挑起了细长的眉毛,露出了一个冷笑。   红笺与雪盏伺候了蒋姨娘不是一年二年,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忙点着头,应了下来。   到了酉时末,魏王府外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竿声,坐在花轿中,昭华亦能清楚的听见外面传来的笑闹声,手不自觉的扶上发髻上插着的那支金镶红翡的石榴花簪上,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石榴花象征着多福多寿、子孙满堂,前世她也是戴了这样一支石榴花簪上的花轿,可惜结局却不尽如人意。   扶着喜娘的手下了花轿,跨过火盆,进入正堂,昭华每一步都走的极稳,在通赞洪亮喜气的声音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了洞房。   大红色的织金戏水鸳鸯盖头被一杆喜秤挑起,昭华眯了下眼睛,似乎不适应喜房内的明光,而原本喧闹的喜房亦在这一瞬间沉静下来,好半响,喜娘才回过了神来,按照习俗端上合卺酒。   今日能到喜房内的女眷都是与魏王府沾亲带故的,自是晓得齐安知的性子,更知他有一宠妾蒋氏,且把他迷的宠妾灭妻,如今见这新娘子如此美貌,一时间不觉为她感到可惜,这样的美人进了魏王府,若是也落得柳氏的下场可当真是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老话。   “新娘子可真漂亮,往远了说咱们没见过,只说这洛城可是挑不出这样容貌的女郎,也是安知有福,被圣人赐婚不说,还是这样一位貌美佳人。”有一年轻妇人开口赞道,眼底隐隐流露出同情之色,望了齐安知一眼后,又道:“这样好的姑娘,你可得珍惜才是。”   齐安知微微一笑,道了一句:“表嫂说的是,安知自是会珍惜的。”   余下的妇人见齐安知面上带笑,知他对桩亲事说不上反感,便也凑趣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赞美了新娘子一番,后才结伴出了喜房,给小两口留个说话的空隙。   “我叫你阿秾可好?”齐安知坐在圆桌旁,挑眉询问道。   昭华点了下头,轻声道:“家里人都唤我阿秾。”多少带了释放善意的味道在其中,她不求与齐安知举案齐眉,却也不想一开始就闹僵,他既投她以桃,她自报之以李。   “赶了这一天的路,必是累了吧!我让下人给你做些吃食送来可好?”齐安知勾着嘴角,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世子爷也赶了一天的路,不妨一起用些?”昭华眉眼弯弯,抬起白皙的手指抽出牡丹步摇,摘了凤冠。   夜明珠下,昭华如画的眉目不免显得越发动人,饶是齐安知也不禁露出惊艳的神色,出言赞道:“进京后,曾人赞盛氏昭华艳冠京都,原还当是世人夸大之言,后才得知言必有据,阿秾当得起这份盛赞。”   盛唐对于美的赞扬从来都是不吝啬的,昭华更是自小就身处在这样的赞美声中,是以对于齐安知的赞美自是坦然受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齐安知轻眉轻笑,他知盛昭华是个聪明人,相信她不会看不透那日他赠玉佩此举后面的含义,却不想这一路来她始终如此沉得住气,就连现在也不曾露出半分忐忑,倒让他觉得自己尚小瞧了她三分。   齐安知的笑落在昭华眼中便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让她轻蹙了秀长的眉,出言道:“世子爷笑些什么?”   齐安知敛了敛嘴角的笑意,说道:“不过是想起当日宫宴上时那句好女百家求之言罢了。”   璀璨的明珠的眸子轻挑,昭华描绘的红艳的嘴角轻轻一勾:“世子爷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如此绕弯子。”昭华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若齐安知知晓齐光的心思,准备与自己做一对假夫妻,她这番谋划却要白费了,只怕要另寻他路才是。 ☆、第48章   齐安知却是多少知晓齐光的心思,且不提他偶尔听过的传言,只说太子望着盛昭华时眼里透出的神采,同为男人的他便知其中的情深,只是,作为男人,把妻子拱手让人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哪怕那虎视眈眈的人是太子殿下,男子的血性也让他无法对权势低头。   “阿秾可记得宫宴上你问我可敢娶你为妻?”   昭华轻笑一声,说道:“我记得世子爷当时反问我,若你敢娶,我可敢嫁。”   齐安知点着头,说道:“当日之言具以成真,安知却再想问上一次,盛氏昭华可愿与我永结秦晋之好?”他虽看透齐光的心思,却摸不透昭华的心意,他不曾想过把妻子拱手让人,却也不屑行勉强之事,若是盛昭华因圣人之故才面前出嫁,不愿与他行夫妻之实,他亦不会勉强,只当她是那娇花贵草,供养起来就是了,闲来无事,赏赏美人亦不失为一件乐趣。   昭华微怔一下,没想到齐安知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相信关于她的风言风语,齐安知在京都时不会不曾耳闻过,出嫁时,太子不顾纳娶侧妃的良辰偏送自己出嫁,只要不是个糊涂人,亦会明白其中的内情,在如此情况下,他亦敢提出与自己做一对真夫妻,不顾太子权势,想到这里,昭华不由弯唇一笑,思忖着,不管外面是如何评论魏王世子的,只说男子血性这一点,却是许多人都比不上他的,至少这个男人,在一开始就不曾想过把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   “世子爷在与我饮一杯合卺酒可好?”昭华含笑说道。   齐安知亦是有些意外,在他眼中,大多女子都追求富贵的生活,尤其是这些高门贵女,哪个又肯平庸度过一世,更不用说,盛昭华还要如此美貌,是以对于她的回答,他并没有抱着多少期待。   举杯大笑,齐安知赞道:“是我低看了阿秾,阿秾莫怪才是,从今以后,你盛昭华便是魏王府当之无愧的世子妃,任谁也改变不了。”   “我亦曾低看的世子爷,如今两不相欠,只盼日后世子爷莫忘今日之言,我亦会遵守承诺,永不让魏王府受辱。”昭华嘴角翘起,一字一顿的说话,这是她的承诺,只要齐安知记得今言,且给与她嫡妻的尊重,她便不会负了魏王府,让王府因自己受辱。   齐安知一笑,把杯中酒饮进,待要与昭华细说一下府内的事,却听外面传来了雪盏的声音,眉头不由一皱,与昭华道:“我先出去待客,晚上有些事与你细说。”   昭华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微笑颔首,待齐安知出了喜房,便招了罗兰与含笑进来。   “姑娘可是饿了,奴婢让人去给您重新做点膳食可好?”罗兰脆声说道,眼睛扫向桌面上几碟冷掉的菜肴,眉头略皱,心头生出几分火气。   昭华懒懒的摆了摆手,说道:“眼下也没有什么胃口,你让蕙兰带了素锦几个先去垫垫肚子,之后来换你和含笑,明儿个还要起早,晚上也不必留人了,都早先安置的好。”   “奴婢也不饿,在这陪着姑娘,姑娘若有事,也好叫奴婢。”罗兰轻声说道,想起刚刚外面那个容长脸的俏丽小丫鬟,犹豫了一下,才道:“刚刚有个小丫鬟来寻世子爷,奴婢给拦了下来,也不知是哪个院子的,这般没有规矩。”   昭华嘴角勾起,笑道:“这洛城的规矩哪里能和京都比,松散一些也是有的。”   含笑嘴角一抿,说道:“就是和咱们老家比起来,也是不如的,好歹也是王府内院,哪里轮得到一个小丫鬟放肆,就是外面那些富户,也没得这般失了规矩。”   “怎么这么多嘴,让人听见还当我们嫌弃魏王府呢!”昭华秀眉轻蹙,娇呵一句,对于是谁来寻齐安知却也不放在心上,说到底,也不过是心中无情罢了。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世安苑的一管事李妈妈过来请了安,因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世子妃,难免窥了几眼,却也不敢细瞧,只知是个好颜色的,陪着笑脸道:“世子爷让老奴来知会世子妃一声,因外面宾客众多,怕是要耽搁些时辰,若世子妃累了,不妨先歇着。”   李妈妈话一出口,含笑与罗兰具是脸色一变,哪里有新郎官未进喜房,新娘子就先且歇下的,这话,让她们听来,可不正是世子爷不打算回了喜房的意思。   昭华眸光微闪,却也不打算息事宁人,这第一日进门就被人下了脸,她日后如何挺得起胸膛做人,脸色瞬间淡了下来,说道:“既如此,就回了世子爷去,便我累了,今日就先歇下了。”说完,也不理会这李妈妈,直接吩咐含笑道:“吩咐下去,不必留门了。”   李妈妈起先只觉得这世子妃的声音娇甜清脆,好似珠玉落地的声音,煞是好听,待把话听完,不觉一愣,不想这世子妃刚一进门,就要给世子爷这般大的难堪,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道是世子妃不容世子爷进门,可不叫人笑话。   “世子妃。”   李妈妈刚一开口,就听昭华噙着霜色的嗓音响起:“还不快去。”   这话明面是说与含笑听的,李妈妈却知这是世子妃在敲打她,眸光一闪,窥见那双酝着淡淡的寒意的眸子后,李妈妈不敢在出声,忙退了出去。   “姑娘,当真要……”含笑迟疑的望着昭华。   昭华淡淡一笑,说道:“还不快去,没听世子爷让人的话吗?”   含笑嘴角微动,迟疑了片刻,才道:“许是那妈妈传错了话,姑娘若是累了,便先歇着,奴婢在外面守着,若是世子爷过来了,奴婢在伺候姑娘起身。”   昭华轻摇着头:“依着我的意去做,莫要让人瞧了笑话。”昭华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行事又不喜留余地,不管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她必不会给人瞧了笑话,她宁可给王府的人落得一个张狂妄行的印象,也不愿让人以为齐安知厌弃自己,不愿踏入喜房。   含笑亦知昭华的脾气,自也不敢深劝,当下就依着她的意,吩咐下人今夜不必留门,也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神色,匆匆回了喜房,服侍昭华洗漱。   喜房外也按照了魏王府的小丫鬟,都是世安苑内伺候的,见昭华带来的丫鬟极是有序的安排着一切,让她们都插不上手,不由傻眼,只觉得她们那架势,倒不像是初来王府,反倒是她们,才像那些初来乍到的。   “瞧瞧,京城来的就是不一般,就连做下人的都比咱们伶俐。”在一旁躲了懒的小丫鬟悄声与另一个小丫鬟说道。   “我冷眼瞧着世子妃的做派可和柳世子妃不同,规矩大着呢!蒋姨娘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春燕撇着嘴角,悄声说道。   春絮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瞧了瞧那边守着门的素锦几个,见她们并未留意这边,才道:“我看也未必,适才不就是雪盏来寻了人,世子爷听了她的声就出了喜房,我瞧着可是随了她过去,眼下都这个时辰世子爷还没回来,说不得是被缠住了。”   “听说世子妃生得一副好颜色,也怪不得蒋姨娘沉不住气了,只可怜世子妃今夜是无法安眠了。”春燕轻叹一声,就怕这一夜过去,世安苑又要闹不安生,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昭华却不如她想的那般无法安眠,恰恰相反,这一夜是她难得睡的最为安稳的一觉,入眠后一觉睡到了天渐亮,相反齐安知却是一夜无眠。   一早红拂与绿萼按照平素的习惯服侍着昭华起身。   “姑娘,罗兰和含笑姐姐昨个守夜,奴婢就先让她们回去歇着了。”红拂一边为昭华挽发,一边说道。   昭华轻“嗯”一声,听见屋外想起了请安声,嘴角勾了一抹冷笑,又从琉璃镜中瞧见齐安知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锦服,面显尴尬踏步而来,便回过头挑高了描绘的精致的秀眉,似笑非笑的道了句:“世子爷回来了?”   齐安知略觉尴尬,笑了一声,见昭华白嫩的耳垂上坠了一对镶着璀璨明亮的红宝石的耳坠,衬得那张芙蓉面越发的艳丽夺目,便赞了一声:“这耳坠倒是漂亮。”   昭华红唇轻弯,抬手摸了摸那耳坠子,说道:“这是姨妈送的。”   齐安知自知昭华的姨妈只有一人,就是宫中的阮贵妃,见她此时提及,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说道:“昨个我见关了院门,怕扰了你休息,就没有回来。”   昭华笑眯眯的点了下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腕子上套着的那支翠的仿佛要滴出一汪清泉的镯子,笑问道:“如此我倒要谢过世子爷体贴了,就是不知昨个委屈世子爷歇在了哪里。” ☆、第49章   齐安知面色微微一变,听着这似嘲似讽的话,眼底露出了几分不悦,半响后,才淡淡一笑,随意的寻了个离昭华近些的地方做了下来,嘴角翘了翘。   昭华一派气定神闲的望着齐安知,娇美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甚至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了嘴角,她唇瓣柔嫩红润,翘起来的样子,像个花骨朵,又因下唇瓣较之上唇瓣丰盈,勾起嘴角的样子便带了几分孩子气。   齐安知不免失笑,与昭华道:“昨个夜里歇在了玉清院。”想了一下,又道了句:“蒋氏身子近日来不大舒服,我就免得了她这几日的请安。”   昭华媚眼一挑,见齐安知提到这蒋氏神色便柔和下来,便知这蒋氏就是他那宠妾。   信国公对妻子长宁郡主一往情深,是以府里并未有什么姨娘宠妾之流,昭华又亲眼得见信国公因思念亡妻而逝去,是以在前世也曾存过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奢望,却不想最后招惹了齐光那样的煞星,连个清静日子都过不得,到了这一世,她早已看透了世间男人多薄幸,如她父亲那般的男子又有几何,与其委身那早晚都是负心之人,倒不如做了女道士来的自由自在,是以这才动了入道的念头,如今亲眼见到齐安知心中已有佳人,自是不会在与他做那真实夫妻,便无心为难蒋氏,只淡淡的道了句:“既蒋氏不舒服,这个月都让她好好歇着吧!”   齐安知微微颔首,却不知昭华的心思,只当她虽有几分娇气与思量,心地却是良善的,这才没有如柳氏一般进门第一日就给蒋氏难堪,可他哪里知晓,柳氏是心中有他,这才会把蒋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而昭华心中无他,莫说一个蒋氏,就是十个蒋氏,只要不欺到她的头上来,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话语间,上林苑来人相请新妇前去奉茶,昭华已打扮得当,便随着齐安知去了上林苑。   这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的亮相在魏王府中,路过的丫鬟虽不敢仔细打量昭华,却也悄悄的窥了几眼,心知这世子妃姿容出色,也难怪世子爷宁可惹得蒋姨娘伤心,也愿意娶了她进门。   魏王妃是一百个不愿意让儿子娶了盛氏女,尤其是盛昭华还是盛昭荣的嫡亲妹妹,只是圣人赐婚,她心下在不痛快,也只能筹备起婚事。   “安知昨个真没歇在喜房?”魏王妃慢悠悠的梳着妆,嘴角勾了几分笑意。   魏王妃身边徐嬷嬷点了点头,说道:“昨个世子爷被雪盏那小蹄子请去了玉清院,没多时出来应酬一番后,又被请了回去,一夜也不曾出来,只是玉清院亮了一宿的光,想来也没有睡个好觉。”   魏王妃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声音透出几分不悦:“又是这个蒋氏在兴风作浪,她自己不顾及体面,也该顾及一些安知的身子,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是上不得台面,只知邀宠献媚。”   徐嬷嬷在一旁附和道:“蒋氏得世子爷偏宠,张狂几分也是有的,原先的世子妃柳氏她都不曾放在眼中,更何况是刚进门的这位了。”   魏王妃轻叹一声,亦知儿子对这蒋氏是着了迷,原她还想着寻个机会处置了这蒋氏,如今倒是不必了,暂且抬了她与盛氏打擂台,免得这盛氏仗着自己出身,就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   “柳氏的牌位可擦拭干净了?”   徐嬷嬷明白魏王妃的意思,便道:“今起大早就让丫鬟擦拭了一遍,又重新供奉了果子,只等着新世子妃去上香了。”   魏王妃嘴角流露出几分笑意:“咱们就先等她来敬茶,之后在让她给柳氏上一柱香,也算全了礼。”说罢,搭着徐嬷嬷的手,出了内室。   前门的丫鬟打了卷帘,请了齐安知与昭华进来,因魏王在室内,眼睛不敢乱飞,只瞧着一丫鬟托着一只莹白玉润的手,指尖圆润,上面是红艳的蔻丹,衬得那只手越发的皎白。   魏王妃坐在宽倚中,抬眸打量着昭华,见她莲步款款,行走间纤细的腰肢如弱柳迎风,分外妖娆,面上已露几分不悦之色,在一瞧她那粉面含春,媚态天成的模样,心中更为不喜,只道不愧是盛昭荣的胞妹,果真也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昭华给父亲,母亲请安。”昭华柔身福礼,星眸微抬,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接过丫鬟递到手中的茶盏,奉与魏王:“父亲请饮茶。”   魏王府顾念与盛氏的旧情,又怎会为难于她,当下接过茶饮了一口,又赏了一整副头面,与齐安知道:“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要分得出轻重。”   齐安知自知父亲这番话是在敲打自己,忙点着头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明白。”   “母亲轻饮茶。”昭华把茶盏送到魏王妃面前。   魏王妃却未曾在第一时间接过,相反神色淡淡的打量了昭华几眼,半响后,才让丫鬟把茶盏递到自己手中,淡声道:“好好照顾安知,为王府开枝散叶亦是你的本分,莫要仗着出身好上几分,就忘了为妻之道。”   昭华嘴角微勾,轻应了一声,起了身,站回了齐安知的身边,两人皆生的漂亮,站在一处好似金童玉女一般,任谁瞧见了都要赞上一句,魏王府瞧了几眼,不觉在心中发出一声轻叹,若是无太子之事,为安知娶这盛氏为媳倒是一桩幸事。   “一会带盛氏去给柳氏上一柱香,见个礼,一声姐姐柳氏总是但得的。”魏王妃撩起眼皮,看着齐安知道。   齐安知微怔一下,似乎没有想到魏王妃会在此时提到柳氏,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就见魏王妃挑着眉梢,说道:“礼不可废,我知道你不喜欢柳氏,可她终究是你的嫡妻,这份尊重还是要给的。”   “盛氏乃是圣人赐婚,怎能用常理来论,这香暂且不必上了,等到她祭日拜祭一番亦是一样的。”魏王淡淡的开了口,警告的看了魏王妃一眼。   魏王妃面带不悦之色,闻言发出了一声冷笑,竟连半分脸面都不给魏王留,嘲弄道:“是不应用常理来论,我却是忘记了,咱们娶进门的这个媳妇儿是姓盛的。”   魏王面色一变,先是朝着昭华看了一眼,见她似未曾听懂王妃话中的含义后,才压着几分火气,沉声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莫不是癔症又犯了,也不怕让儿媳笑话。”   魏王妃虽不顾及魏王的脸面,自己却是最要脸面,原还想与魏王分辨几句,却在听了这话后住了嘴,只是颇不甘的冷笑一声:“罢了,这府里本就没有什么规矩,你都不在意,我又何必理会。”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昭华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妇人,若说她还是市井泼妇尚且差异,可却也不像是王府贵妇,至少比起京都那些惯来喜欢绵里藏针的,这位魏王妃的脾性可够是泼辣,低着头抿嘴一笑,昭华暗道,魏王妃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魏王府实在没有什么规矩可言,主子不像主子,奴才又没个奴才的样子,也就是在这洛城,若是搁在京都,可不是要让人耻笑。   “母亲的脾气不是太好,你多担待一些。”齐安知亦是尴尬,没有想到母亲会这般不管不顾的走了。   昭华不觉低首讽刺一笑,却没有应下这话,只与魏王道:“既母亲身体不舒服,儿媳这几日不来叨扰母亲了。”   齐安知一怔,不曾想昭华脾性竟这般的大,连一丁点的委屈都受不得,不由皱了下眉头,却听见父亲轻“嗯”了一声,一肚子的话便暂且咽了下去,只待回了世安苑再说,偏生回世安苑的路上,齐安知再次被雪盏拦截。   “玉簪又不舒服了?”齐安知皱着眉头,脸上带了几分忧色。   雪盏第一次见到昭华,不免多瞧了几眼,这一打量下来,满心惊艳,心里又暗叫不好,世子妃这般颜色,虽眼下世子爷还顾着姨娘,可将来谁又能说得准。   “姨娘素来体弱,虽世子爷免了姨娘今日给世子妃请安,可姨娘心下不安,执意过来给世子妃叩个头,不想刚出了玉清院就晕了过去。”   齐安知脸上的急色更甚,抬腿便要去走,刚一迈步,想起了一旁的昭华,看向她道:“蒋氏身子不太舒服,我过去瞧一眼先,一会在回去。”说完,不等昭华开口,已是匆匆而去。   昭华一脸讽意,想起昨夜齐安知说自己是魏王府当之无愧的世子妃,更觉这话可笑,若真如此,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自己的体面,罢了,原世间男子的话便不可尽信,她又何必自寻烦恼,左右也不过是寻个地方过自在日子罢了。   蕙兰见昭华面色不好,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世子爷如此不给姑娘脸面,不由跺着脚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就这般娇贵了,挑什么时候不能病,偏在这喜气的日子寻了晦气。”   昭华淡淡一笑:“理她作甚。”说罢,搭着蕙兰的手回了世安苑。 ☆、第50章   刚进世安苑,昭华便听素锦说府里的三位姨娘过来请安,面上便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步伐却是不紧不慢,知绿萼把三人安排在了厅堂,便直奔厅堂而去。   齐安知的三个姨娘,徐氏、萧氏、叶氏听见请安声,忙起了身,侧身站在了一旁,瞧见毡帘被一双好看的手挑开,进来一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着了一身胭脂红的广袖裙衫,全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尊贵,便知这就是世子妃,忙上前请了安。   昭华淡淡的点了下头,吩咐坐下后,漫不经心的打量起三人,都算是个好模样,却也说不得如何的出挑,穿戴亦是寻常,想着,许是来见自己,不敢打扮的鲜亮也说不得。   “我刚去了上林苑,倒是让你们候着了。”   三人连道“不敢”,穿着艾绿色缠枝菊纹褙子的是徐姨娘,她性子略显活泼一些,瞧昭华面色虽淡,却未曾给她们什么下马威,便笑着道:“妾们等着世子妃也是应该应分的。”   另一个着秋色褙子的萧姨娘亦跟着笑道:“徐姨娘说的是,妾们左右无事,早些来候着世子妃,正巧也能长长见识,瞧瞧京里来的人都是什么做派,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世子妃别笑妾见识短,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比旁人整齐规矩,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昭华微微一笑,看向一旁未说话的叶姨娘。   叶姨娘见昭华望向自己,眼底露出几分慌色,忙跟着道:“妾嘴笨,怕不会说话惹世子妃不悦。”   昭华笑了一声:“无碍,不过闲聊几句,哪里就会动气。”   徐姨娘见状奉承道:“世子妃带妾们宽容,是妾们的幸事。”   昭华嘴角微翘:“你倒是个嘴甜的。”   徐姨娘笑眯眯的道:“是世子妃和气,妾才敢在您面前这般说的,若换做旁人,给妾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昭华挑了下眉头,见徐姨娘和萧姨娘一脸的讨好,性子内向一些叶姨娘亦是一副想讨好又怕惹她不悦的样子,不觉发笑,倒觉得这三个姨娘很是有趣,见自己回来身边不曾跟着齐安知也不吃惊,亦不曾露出失望之色,想来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就是已知齐安知去了那位蒋姨娘身边。   在说了一会子话后,昭华便让人拿了事先备好的物件赏了三位姨娘。   说来这三人虽是伺候齐安知多年,其中叶姨娘更是齐安知第一个女人,却皆未得他多少亲睐,更在蒋姨娘进府后彻底失了恩宠,是以穿戴上才会这般素净,毕竟如她们这般身份,又是无宠的,日子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是以得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精致珠钗,一个个都一脸笑意,忙不迭的与昭华道谢。   昭华也无心与她们应酬,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她们回了去。   素绮手里拿着一个锦盒,与昭华道:“姑娘。”话刚一出口,就被素锦拧了一下,只听她道:“如今要改口叫世子妃了,哪里还能如从前一般称姑娘。”   素绮吐了下舌头,忙改了口:“世子妃,您瞧着蒋姨娘这一份该如何处置?”   昭华懒懒的倚在宽倚上,很是随意的在锦盒上扫了一眼,吩咐道:“送去玉清院就是了,我累了,先且歇下了,莫要让任何人来扰我。”   素绮几人忙应声,之后退了了出去,素绮素来胆子略小一些,又瞧出那蒋姨娘是世子爷的心头好,怕自己去玉清院露了怯,留了主子的脸,便央求着颇有几分泼辣,又伶牙俐齿的素莹道:“你帮我走上一趟吧!我这笨嘴笨舌的,别在给世子妃丢了人。”   素莹捂嘴一笑:“得了,我走一趟就是了。”说着,接了素绮手上的锦盒,去了玉清院。   玉清院的下人自是未曾见过素莹的,却见她穿戴甚是体面,耳上坠着足金耳坠,头上带着赤金的丁香花簪,却是梳姑娘头,一时较不准她的身份。   素莹却是一扬下颚,略带了几句倨傲之色,脆声道:“我是奉世子妃之名给蒋姨娘送见面礼来的,虽蒋姨娘因并未曾去给世子妃叩头见礼,可另三位姨娘都得了东西,世子妃自不好厚此薄彼,便让我走了这一遭。”   玉清院的下人见素莹神色倨傲,又听她是世子妃身边的人,自不敢怠慢,忙道:“姑娘且等等,奴婢去回了姨娘去。”   素莹略显出几分不耐的“嗯”了一声,催促道:“麻利儿的去,世子妃那边可还等着回话呢!”   小丫鬟忙去寻了红笺,把世子妃使人来送见面礼的事说了一遍,红笺略一思量,便进屋回了话。   蒋姨娘躺在美人塌上,身上盖着薄毯,正与齐安知说着话,听了世子妃使了人来,眸光一闪,便与齐安知道:“妾不曾去给世子妃请安,已是罪过,不想还让世子妃惦记着。”   齐安知见她面露忐忑,忙出言道:“无碍的,我已与世子妃说了你身子不适。”   蒋姨娘一脸感激的点了下头:“世子妃宽厚仁爱,是妾的福气。”说话间,泪光点点,语气哀婉:“世子妃出身高门,听说又是个有罕见的美人,这也是爷儿的福气。”   齐安知见蒋姨娘强忍着泪意,提及盛昭华时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哀伤,便知自己到底是伤了她的心,只是圣人赐婚,焉何能拒,如今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偏疼她几分而已,想到这,齐安知更是放柔了语气,温声道:“你莫要多想,仔细忧心过重伤了身子,世子妃虽是高门贵女,可为人却也算和善,必不会为难了你,这不,还使了人来与你送东西。”说完,便让红笺把人叫了进来。   素莹素来是个机敏的,进屋后,先与齐安知请了安,又与蒋姨娘问了好,说话间,已是不落痕迹的把人打量了个仔细,心下不免轻看了这蒋姨娘几分,这般颜色,亏得也有底气与姑娘争宠。   蒋姨娘自也是把素莹打量了一番,见她生的桃腮杏眼,一副俏丽模样,说话又是伶牙俐齿,一身的气派倒不像是服侍的下人,反倒是有几分富家小姐的气度,不免思忖道,那盛氏若不是生的颜色无双,又怎肯用这般美貌的小丫鬟,这般想着,心下不免更对昭华好奇了几分,倒是生了一丝悔意,不该弄了今日这出,错过了一瞧盛氏模样的先机。   素莹把锦盒交给了蒋姨娘身边的雪盏,脆生生的道:“世子妃想着蒋姨娘身子不适,不好让姨娘多走一遭,便吩咐奴婢把见面礼给姨娘先送过来,至于谢恩,只等蒋姨娘身子何时舒坦了,何时在去世安苑叩个头就是了。”   蒋姨娘心下生出几分恼意,只觉得素莹口中一声声的姨娘分外的刺耳,却不得不应付她道:“妾谢世子妃宽厚,等妾身子渐好了,必马上去给世子妃请安。”   素莹笑眯眯的道:“那奴婢就把蒋姨娘这话传给世子妃听,也叫世子妃高兴高兴,知晓蒋姨娘是个知礼之人,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   蒋姨娘更觉这话是在讽刺自己,她父亲不过是县里的教书先生,她的出身搁在王府,哪里算得上什么书香门第,一时间,脸上的笑意竟有些端不住,只清咳了起来。   素莹见状,嘴角一抿,她虽不曾真刀真枪的见识过内宅妇人争宠的手段,可却也多有耳闻,自是看出蒋姨娘是在做戏,不由撇了下嘴角,又笑道:“既蒋姨娘身子不适,奴婢也不好多扰,且先回去给世子妃回话了。”说完,一福身子,退了出去。   齐安知哪里顾得上素莹说了什么,只一脸焦急的搂着蒋姨娘,说道:“我使人给你请了大夫来瞧瞧,你身子素来弱,可别留了什么病根才好。”   蒋姨娘依偎在齐安知怀中,轻摇了摇头,眼中泪光盈动,低声道:“爷儿别走,妾无事,不过是受了凉罢了,有爷儿陪着妾,妾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要舒坦。”   齐安知不由失笑:“又孩子气了不是。”   蒋姨娘抬起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撅着嘴道:“爷儿不相信妾的话吗?”   齐安知这个时候自是顺着蒋姨娘的心思,便道:“自是相信的,你且先别说话,喝一点蜜水润润喉。”说着,便喂了蒋姨娘几勺蜜水。   蒋姨娘一副极其依赖的模样伸着双手环着齐安知的腰,柔声道:“妾听说世子妃生及是美艳,原本妾还担心爷儿日后再也记不得妾了。”话音儿微顿一下,蒋姨娘仰起了头,含泪望着齐安知,哽咽道:“爷儿,妾害怕。”   齐安知微叹一声,摸着蒋姨娘单薄的脊背,温声问道:“你担心些,爷儿是那等见异思迁的负心人不成?你只管安心养着,万事都有我在。”齐安知知蒋姨娘是个敏感的性子,盛氏的出身,容貌,不免让她觉得惶恐,便耐着性子安抚起她来,一时间不免忘记了时间,待想起要回世安苑的时候,天色已渐黑,又见蒋姨娘微露不舍之色,心下便是一软,又在此留了一夜。 ☆、第51章   次日一早,蒋姨娘伺候着齐安知起了身,面露几分□□,又吩咐着丫鬟去布置了早膳,一边为齐安知整理着衣襟,一边柔声询问着:“爷儿可要在妾这用了早膳再走?”   齐安知迟疑了一下,虽知蒋姨娘满心期盼,却再不能应了下来,只哄她道:“今儿不行,我得去世子妃那走上一遭,你乖乖的呆着,有事就让人去世安苑来寻。”   蒋姨娘苦涩难言,心道,终究是不一样了,往日里他何曾要与旁人共进早膳。   乖乖的点了下头,蒋姨娘把脸依偎在齐安知的胸口,轻声道:“爷儿帮妾与世子妃陪个不是吧!”   齐安知眉头一挑,笑问道:“好端端的,这话是打哪说起的?”   蒋姨娘抿了抿嘴角,显露出几分惶恐之色,低声道:“大喜的日子和昨个夜里世子爷都留在了妾这边,妾怕世子妃会恼我。”   齐安知不由一笑,一把捞过她的纤腰,笑道:“你可是杞人忧天了,世子妃可不是柳氏那等喜欢拈酸吃醋的性子。”话音儿微顿,齐安知脸上的笑意显出几分趣味:“她啊!可是个妙人。”   蒋姨娘听齐安知这般说,不禁一怔,脸上的笑意却渐勉强,只用那清清淡淡的嗓子,呢喃着:“妙人吗?”   齐安知亦后悔说出此言,他明知蒋姨娘素来多虑,怎得又与她玩笑起来,忙道:“我的意思是她不同于一般女子,虽生得一副娇容艳貌,行事却颇有几分男儿气概,自不屑于行那争风吃醋之事。”   蒋姨娘咬着嘴角,却不曾因齐安知这话解了心结,恰恰相反,她的警惕之心更甚,只因这盛氏是在她之后第一个入了世子爷眼的女子。   “爷儿说的是,是妾多心了,世子妃出自名门,想来最是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哪里会如妾这般行事上不了台面。”说完,蒋姨娘便轻啜出声。   齐安知见状不免一叹,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不过说说话,怎么又哭上了,你这性子也太爱娇了一些。”   蒋姨娘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哽咽道:“妾吃味不行吗?妾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性子自不如她们温婉体贴。”   齐安知嘴角一勾,笑出声来,拢着蒋姨娘道:“哪个告诉你高门贵女都是温婉性子的?岂荒繆,爷儿最爱重的就是你这小性子,就是真有什么温婉体贴的,爷儿也不看上一眼。”   蒋姨娘见好就收,破涕为笑,疑惑的望着齐安知,问道:“爷儿说的话当真,莫不是来哄妾的吧?”   “自然当真。”齐安知点了下头,有有意哄蒋姨娘高兴,便挑着从京里听来的几桩趣闻说与她听,直把她哄的是眉开眼笑。   蒋姨娘虽面上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心里却是打起鼓来,想着京都的女子这般凶悍,那盛氏又是国公府的嫡出,说不得恼了自己,当真会挥起鞭子抽人,这样一想,便忙与齐安知道:“听爷儿这般赞誉世子妃,妾心里也是好奇的,不若妾随世子爷一起去给世子妃请个安可好?若不然妾的心总是安不下来的。”蒋姨娘自是怕独自过去,被昭华寻了由头发作,想着有齐安知在,她总是要顾及几分脸面的,装也装出一个贤惠样来。   齐安知心知蒋姨娘是被柳氏吓到了,这才会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想了一下,便道:“你若身子舒坦了些,就与我走上一遭吧!也给世子妃叩个头。”随后又添了一句:“世子妃虽颇为有几分男儿的爽朗性子,可到底是国公府出身,规矩不免大些,你到时少说些话。”齐安知不免担心蒋姨娘那天真烂漫的性子会让昭华轻看。   蒋姨娘轻轻的“嗯”了一声,赶忙让雪盏进来服侍自己梳妆,她倒是知晓自己出落的不过中人之姿,是以是在穿戴上只捡着素净的颜色,更不喜浓妆盛抹,只扫了一层海棠粉,在两颊揉了些许嫣红色的面脂,显出了几分好气色,又挑了一身碧色浅清的交领襦裙,对镜自揽一番后,才与齐安知去往了世安苑。   世安苑瞧见了蒋姨娘跟在齐安知身后不免一愣,回了神后赶忙问安,如今世安苑的下人,虽还是照旧当着差,可伺候主子的差事却被昭华带来的人架了空,原先的大丫鬟,如今做的事已与小丫鬟没什么分别,是以瞧见齐安知后,哪个人能不激动,只盼着世子爷念着旧情,为她们做主。   齐安知瞧见春燕在院外也是一愣,皱眉问道:“怎么不进屋里伺候世子妃?”   春燕忙道:“世子妃身边有人伺候,说罗兰几个都是她用得惯的,不让奴婢们近身伺候。”说话间,不免显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蒋姨娘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随后拉了拉齐安知的袖子,轻声道:“世子妃高门贵女,怕是春燕几个服侍的不周到,这才把她们调去了别处。”   齐安知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大步流星的朝着内室走去,倒不想却被人拦了下来,一时又惊又怒的看着拦着他的小丫鬟。   素薇福身见礼,却也不惧齐安知的怒意,笑眯眯的道:“世子爷容奴婢与世子妃禀告一声,眼下世子妃刚刚起身,妆容未整怕是不好见人。”   齐安知心道,我又不是什么外客,面上露出几分不耐之色,却也给了昭华这份体面,淡淡的点了头,道了句:“让世子妃慢慢梳妆,我去厅堂等她。”   “世子爷慢走。”素薇不紧不慢的说道,把一旁的蒋姨娘忽视了个彻底,待人走后,便啐一声:“什么东西,也配进内室,也不怕脏了世子妃住的地方。”   齐安知到厅堂时,他另三个姨娘可是一早就候在了里面,等着服侍世子妃用膳,她们不比蒋姨娘有宠,早已不得世子爷欢心,又见昭华不若柳氏一般难缠,出身又比柳氏高了不止三分,便打定主意好生伺候着世子妃,盼着她多怜惜几分,也给她们一条活路来走,如今在这王府的日子,她们确是再也熬不下去了。   齐安知瞧见三人不免一愣,三人亦是如此,忙上前见了礼,又见蒋姨娘并未避开,倒好似她们再与她见礼一般,心里不由冷笑,这蒋姨娘还当现在是原来呢!如今世子妃已进了门,只怕再由不得她猖狂了。   “你们怎么再这了?”齐安知问道,略有几分诧异,因柳氏不得他的欢心,以往他也甚少来世安苑过夜,加之柳氏厌恶府中的姨娘,他自是许久未见过她们。   徐姨娘撇了蒋姨娘一眼,回道:“妾们是来服侍世子妃的。”   齐安知点了下头,说道:“你们倒是知礼。”   徐姨娘是在蒋姨娘之前被齐安知收的房,也曾得宠几分,因此胆子比另外两位姨娘大了几分,便笑眯眯的道:“世子妃宽厚,妾们更不敢因此就乱了规矩。”   蒋姨娘只觉徐姨娘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待要用话讥讽回去,就听外面响起了请安声,忙敛了面上的神色,低首站在齐安知身后,悄悄打量起来人。   在蒋姨娘眼中,即便她不想承认,也得赞上一句,盛氏果真是殊色照人,虽身量娇小,却生的一副玲珑有致,穿着一件嫩绿色的半袖罗衫,下着娇黄的挑线百褶如意月裙,举手投足间带着旁人学不上来的贵气,想来这就是出身的高低的差别。   “妾给世子妃请安。”蒋姨娘同与三位姨娘上前见了礼,神色间带了几分惶恐之色,轻声道:“妾昨个身子不适,未能来给世子妃见礼,是妾的罪过。”   昭华淡淡的点了下头,见齐安知坐在一旁,便勾了勾嘴角:“世子爷可用了早膳?”   齐安知笑道:“未曾,正等着与世子妃共同用膳。”   昭华微微一笑,似乎在瞧见蒋姨娘还福身在原地,便道:“起来吧!耽搁了一时也是无碍的。”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于昭华而言,她虽无意于齐安知,却容不得人撼动她的位置,她一日是这魏王府的世子妃,就不容任何人在她面前放肆,若只是邀宠献媚她只当不见,如如此就张狂起来,她自是要让这种人明白明白,何为主,何为奴。   “妾谢世子妃仁爱。”蒋姨娘温声说道,又要站回齐安知的身边,却听昭华身侧的一丫鬟,出言道:“蒋姨娘怎如此不知规矩,你应来世子妃身边服侍,世子爷那有奴婢们伺候,姨娘只管用心伺候世子妃就可以了。”红拂脆声说道,一双杏眼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在其中,好似不相信竟有人会这般不知规矩一样。   蒋姨娘一愣,只觉得这‘服侍’二字异常的扎人心窝,抬头瞧着说话那人,心中更是生恨,一个丫鬟竟也敢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虽明白姨娘就是主母的奴婢,在主母心里怕是连体面些的大丫鬟也不如,可早年因柳氏不得世子爷欢心,她自是不曾来过这边服侍她用膳,早已忘记了所谓的规矩,一时间不由觉得难以让人接受。 ☆、第52章   徐姨娘三人对于红拂一席话只作未闻,低眉顺眼的走到昭华身边服侍她用膳,蒋姨娘则用一双水莹莹的眼睛瞧向齐安知,显露出一副无措的样子。   齐安知略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喝着碧粳粥的昭华,见她并未分神理会蒋姨娘,神色显得有些淡漠,心下一叹,出言道:“去服侍世子妃用膳。”   蒋姨娘面上一怔,水汪汪的眼中蕴含着异样的神色,后见齐安知不曾如往常一般放下身段来诱哄自己,这才压下满心的委屈,移步到昭华身边。   萧姨娘扫了她一眼,脸上带了笑意,说道:“蒋姨娘为世子妃夹一块桂花栗粉糕吧!”说完,又与昭华笑道:“世子妃别怪妾自作主张,这桂花栗粉糕是用新鲜的栗子研磨成粉后和着蜜腌桂花蒸的,口感甜糯,妾几个平日里都爱吃的紧,就是研磨栗子粉很是费功夫,大厨房的人也不大做这道点心。”   昭华倒是极给萧姨娘面子,夹起来尝了一下,点着头道:“还不错,就是偏甜了一些,里面放的是原糖吧!若是换成冰糖粉味道会更好一些。”   “世子妃不说,妾还没有想到,原这桂花用蜜腌过就已是很香甜了,后续放原糖倒是多此一举了,添些冰糖粉进去,倒是让这桂花栗粉糕添了几分回味。”萧姨娘笑盈盈的说道。   昭华抿唇一笑:“个人口味不同,我素来喜欢清淡一些的,你们若是喜食甜品,就让大厨房的人每日做上一些。”昭华说完,才看向站在一盘手足无措的蒋姨娘,秀长的眉一挑,笑意渐渐的染在眼角眉梢处,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且去服侍世子爷用膳吧!我这边有徐姨娘几个,用不上你。”   蒋姨娘面露尴尬,一时间只觉得进退两难,虽她本心不愿意留下来服侍,可偏生徐姨娘三个都围在世子妃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若是依着世子妃的意去服侍世子爷,倒好似她不知规矩一般,可若是让她像徐姨娘三个那般谄媚,她却也是做不到的。想到这,蒋姨娘不由看向了齐安知。   齐安知倒也晓得蒋姨娘骨子里颇有几分清高,这等伺候人的事情她哪里又做得来,又见蒋姨娘神色怯怯,便道:“既世子妃不用你服侍,便过来吧!”   蒋姨娘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又似怕昭华不悦,小心翼翼的窥了她一眼,这才走到齐安知身边。   昭华淡淡一笑,眼眸轻挑,眼风一飞,看了齐安知一眼,便与罗兰道:“回门备的礼物可都备齐了,让人仔细些,莫要出了什么乱子。”   罗兰应了一声,就听齐安知道:“回门礼我让人备下了,哪里能让你来准备这些。”说完,又询问道:“你是打算今晚动身,还是明天一早?”按说回门这事,他应早与昭华商量好才是,只是不巧这两夜他都未曾歇在世安苑,倒是忘记与她商议这事。   回门礼本是该魏王妃备下的,只是她那个样子,昭华哪里还能指望得上,这才自己早早的预备出来,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如今听齐安知已预备妥当,便露了笑意,说道:“那我一会过去瞧瞧,若是短缺了什么,在补上也不迟。”又想到去京城一次路程也算不得近,早些出发也是好的,便道:“若方便,我想中午便动身,晚上走了夜路,快马加鞭明儿中午也能到了京都。”   齐安知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迟疑的望着昭华,问道:“你要骑马?”   昭华闻言只是淡淡的笑:“很奇怪吗?盛家的女儿若不善骑射才是奇事一桩吧!”   齐安知上下打量了昭华一番,笑了起来:“实难想象你骑在马上会是何等英姿。”他知盛唐贵女善马,信国公又是于千军万马中从容来去的猛将,作为他的女儿,昭华本应是善于骑射,可他亦曾有所耳闻,她体弱多病,受不得暑气,亦畏寒,日日都拿那药丸子当饭来吃。   昭华不觉嘴角翘起,她自幼起身子就羸弱,那时都是把药当饭来吃,父亲怜惜自己,总怕她常年闷在家中对身体反倒不妥,便经常带着她去郊外骑马,是以她这一身骑术可谓是得了父亲的亲传。   “英姿算不上,不过是比常人善于驭马罢了。”昭华嘴角勾出了少许笑意,想起了往日父亲带着她骑马时的情景,彼时她还是稚龄女童,被父亲抱在一匹小奶马上,父亲牵着马缰,她跨坐于马上,只瞧见父亲的笑容是那等洒脱,却不曾注意到他日渐消瘦的身躯,忆起往事,昭华面上的笑意微凝,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齐安知却是不知昭华这番心境变化,只是见她神色淡了下来,以为是她想念京中亲人,便道:“如此,一会便与母亲说上一声,中午便动身赶往京都。”   蒋姨娘握着筷子的手一僵,因低着头,不曾叫人看见脸上的神色,只是指尖泛白,不自觉的轻颤着,竟大有连筷子都握不住的架势。   齐安知到底是男子,又不是与蒋姨娘两个单独相处,一时疏忽了她的情绪也是有的,只见他颇有几分兴致,与昭华道:“既你要骑马,一会随我去马概瞧瞧,我早前得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难得是脾气也温顺,你若喜欢便送与你骑。”   昭华素来心细如尘,自是蒋姨娘的神色变化窥在眼中,嘴角不觉一勾,如蒋姨娘这样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倒也不在少数,只可惜下场大多不得善终。   魏王妃知两人今日就要动身回京后,面色便是一沉,所谓三朝回门,这还没到第三天呢!盛氏就急吼吼的闹着回京,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她这个婆母如何苛待了她。   “怎么这么着急?”魏王妃皱着眉头说道,看向昭华:“左右你在京都也没有什么亲眷了,何必急于这一时赶回去,这些日子为了操办这桩婚事,安知累的就没睡过一夜好觉,如今总算把你娶进门了,安生还没有两日,又要累得他操劳,不是我说,你这媳妇儿当的也怪不会心疼人的。”   昭华嘴角勾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王妃,见她说完,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母亲说的是,不过儿媳之所以着急回京也是有原因的,这桩亲事是圣人赐婚,我和世子爷总要进宫谢恩才是,若是寻常人家,可不是不在乎晚上一天,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身份,却万不能在圣人面上失了礼数,您觉得呢?”   魏王妃何尝不知昭华是在用圣人来压她,顿时冷笑一声:“你这般说,倒好似我不让你立时回京就是对圣人不敬一般。”   昭华红唇一翘,笑出了声来,眼眸中更好似有春光在流转,晃的人心神难定,魏王妃不由暗骂了一声:狐媚子。   “儿媳可没有这个意思,母亲委实多心了,既母亲心疼世子爷,那儿媳就先行一步,世子爷明日动身也无碍的。”   魏王妃正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话不好由她口中说出,如今见昭华如此上道,便露了一丝笑意,说道:“如此也好,若短缺了什么让下人去备上,免得让人以为咱们王府不懂礼数。”   齐安知微声一叹,出言道:“母亲又玩笑了,怎能让阿秾一人率先回京,这像个什么样子。”他惯来知晓母亲做事不妥当,却不想竟糊涂至此,若盛氏自己回京,且不说宫中的阮贵妃会如何做想,就是武安侯府大少夫人也会因此生怒,自古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哪里还有人想主动把结亲变成结仇的。   魏王妃恼怒的看着齐安知,想不到自己儿子会来拆自己的台,不禁不快的哼了一声:“看来是我枉做好人了,儿大不由娘,你的媳妇儿你愿意怎么心疼就疼吧!”   齐安知见状却是一笑,凑到魏王妃身边,讨好的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子就是过了而立之年在您面前也是要听话的,再者,儿子心疼谁也越不过您去不是。”   魏王妃被儿子一哄,少不得露了笑脸,用保养得当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头,笑骂道:“就会哄我开心,罢了,你既都不觉得累,我心疼你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免得耽误了回门的日子,让宫里的怪罪下来。”最后这句话,魏王妃分明是说与昭华听的。   昭华气定神闲的端坐在宽倚中,对于魏王妃绵里藏针的话仿若未闻,反倒是一笑道:“那儿媳就先回去收拾行礼了。”   魏王妃被这话堵的有气也没有办法发出来,她尊贵了二十多年,在这府里只有她给人脸色瞧的份,何时又有人敢给她小话来听,偏生盛氏这话她又寻不出错来,只能瞧着扭着那杨柳似的小腰施施然的离去。   “瞧瞧你娶的好媳妇儿,我说一句,她就有一百句在这等着呢!”魏王妃语含怒气的说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高门贵女就娶不得,这哪里是娶进门一个媳妇儿,这就是娶进来一个祖宗,说不得碰不得。”魏王妃转念又想到新婚之夜齐安知未曾回新房,世安苑就关了门的事,恼道:“你也真真出息,到现在连你媳妇儿的身也近不得。”   齐安知摸了摸鼻子,赔笑道:“母亲这话说的可是冤枉我了,哪里是我近不得阿秾的身,分明是我不想进她房才是。”   魏王妃斜眼睨向齐安知,却拿不准这话的真假,毕竟有蒋氏那个小蹄子在,再有颜色的也指不定入不入得了儿子的眼。 ☆、第53章      昭华因要骑马,自不会选了那等繁重的裙衫上身,只让丫鬟取了那紧腰束袖的骑马装,脚踩石榴红的小皮靴,腰上束着五彩缠金丝的束腰带,一头乌丝用花冠高高束起,花冠是用上等的素纱、宝石、珠翠以金丝编织而成,素纱又轻又薄,颜色鲜亮各异,做成了牡丹、三色堇、菊花、梅花等四季花卉,用金丝固定在花冠上,既俏皮又华贵。   齐安知很是欣赏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出言相赞:“这一身倒是衬得你鲜活起来,那顶花冠很是适合你。”   昭华把鞭子缠在腰身,美眸斜睨着齐安知,嘴角勾了勾:“不去和你那蒋姨娘道个别?”   齐安知不由失笑,因提及蒋姨娘,脸上那略带兴味的神色敛去,眼底带了几分柔情。   “蒋氏性子柔弱,身子骨又不好,常年都呆在玉清院,碍不到你什么事,日后且瞧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与她计较太多。”   昭华只觉得这话说的委实有趣,不由发出轻盈的笑声,眼眸微眯,说道:“世子爷这话说的让我不解,只要蒋姨娘安分守己,不坏了规矩,我又怎会分神在意她。”   这话说的很是轻蔑,齐安知闻言便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在盛氏这样的女人面前,蒋氏的身份怕是还不如她身边养的小猫小狗,她又怎会分神在一个姨娘身上。   “蒋氏她……”齐安知嘴唇微动,想说蒋氏与一般的姨娘不同,可也知这话真若说出了口,也不过是凭白让人笑话一场。   昭华似乎看出齐安知的心思,笑的了然:“世子爷也不用为难,你喜欢蒋姨娘自然愿意多宠她几分,正如你说的,她安生的在玉清院呆着,碍不到我什么事,我这人虽算不得如何好性,这点气量还是有的,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姨娘计较。”话音儿微微一顿,昭华笑意微敛:“只是该守的规矩乱不得,若不然徐氏她们有样学样,我这个世子妃可难做了。”说完,接了素锦臂弯上的绢纺落绵刺素心梅月白色披风拢在身上,飘然离去。   魏王府外,随着昭华嫁来洛城的侍卫已候在了一旁,四人一组守在马车四角,长长的队伍自魏王府大门延开来,昭华也不多言,踩着小厮的脊背翻身上马,行动间腰间的五彩缠金丝束腰带上坠着的环佩轻撞,发出极是悦耳的响声,等没齐安知跟上来,昭华已下令出发,马鞭轻扬,骏马疾驰而去,踩踏起一片尘土。   昭华心急回京,赶了一夜的路也未曾停歇,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京城,刚入琼华门就瞧见了安昱带着小厮守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琼华门瞧,昭华忙拉紧了马缰,吩咐侍卫去把安昱叫来。   安昱倒也眼尖,没等侍卫过去,已是带了小厮快步走了过来,张口便道:“小表姨果真今天回来了,母亲一早天没亮就派了我再这守着,就怕和小表姨错了身去,没接到人。”安昱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面望了望,脸色带了几分异色,问道:“世子爷没随表姨回来不成?”说话间眉头紧拧,眼底已有些许不悦。   昭华抿唇一笑:“世子爷在后面呢!我先行了一步,姐姐现下在何处?”   安昱抬手一指,那方向分明是盛家在京中的宅子。   昭华了然一笑,点了点头,瞧安昱因为爱美尚且穿着薄衫,手上一把洒金折扇似摇非摇,不由一笑,道:“赶紧回马车上,这天虽不见冷,可日头也不够暖,没得你在受了风,可就是我的罪过了。”昭华很有几分长辈风范的说道,笑吟吟的一副慈爱模样。   安昱嘿嘿一笑,他虽比昭华长了三岁,可也是小辈,显然还是很受用昭华用这种慈爱的态度对待自己,忙钻进了马车,挑着帘子道:“那小表姨先行一步,我跟在后面。”   盛氏把昭华当女儿一样看待,因此才早早打发了小儿子去接人,她则一早就等在了信国公府,不时打发人去瞧,几个来回后已是有些坐不住。   黄妈妈随着盛氏同来,见状不免笑道:“这才上午,世子妃就是连夜赶路也不能这么快到的。”   盛氏轻叹一声,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心中惦记罢了。   “若当初阿秾初进京的时候就把她的婚事订下就好了。”盛氏又是一声长叹,悔之不及,不止是她,就连娘娘也没料到今上会把主意打到阿秾的身上,这份迁怒,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   “您说是这般说,可世子妃进京才多久的时间,哪里来得及相看,真若低嫁了,心疼的不还是您,如今好歹是嫁进了魏王府,身份倒也尊贵。”黄妈妈低声劝说道,这嫁都嫁了,又是御赐的姻缘,总不能和离了事,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怕也得委屈着。   盛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到底是意难平,只想着阿秾那样的品貌,嫁进了魏王府可不是埋没了,若当初她一意孤行一些,先和娘娘把她的婚事订下来,也不至于嫁了那样一个纨绔子弟。   “希望今天别出什么纰漏才好。”盛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这二日太子府闹出的笑话,脑仁子直疼,生怕昭华受可牵连。   黄妈妈虽是下人,可也听说了太子府的事情,可想而之太子府闹出了怎样天大的笑事来。   “要老奴说,瑞康县主实在是太不堪了些。”黄妈妈摇了摇头,可惜了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物。   盛氏已是恨极了福康公主和瑞康县主,虽有迁怒,可人都有私心,若不是福康公主求到到了今上那里,阿秾未必不能进太子府,若不是福康公主在今上面前多嘴多舌,今上也未必会给阿秾赐婚,这一桩又一桩的事,她暂且给记着,早晚有一天要一一还回去。   “且瞧着吧!以太子妃那不容人的性子以后太子府有热闹瞧了。”盛氏冷笑连连,想着这两日太子终是未进瑞康县主的房内,心中大感快慰。   “太子殿下怕是恼上了瑞康县主,这闺房之事闹到今上面前,终究是不好看。”黄妈妈知盛氏爱听什么,句句都顺着她的心意说。   盛氏嘴角勾起,带着冷笑:“若能恼上一辈子才好,你瞧瞧,就这般,咱们府里还不是惦记着把人送进太子府去,真真是被富贵迷了眼睛。”   “十一姑娘也是个心比天高的。”黄妈妈似笑非笑,又道了句:“也合该她有这个福气,满府的姑娘,可不正是她最合适。”   “能不能进去尚且两说,就算进了太子府,她又算有什么福气。”盛氏嘴角一撇,轻哼了一声,又打发了人去瞧。   这一次没等小厮出府,已有丫鬟传了话来,闹闹哄哄的,黄妈妈听见了响动,眉头一皱,想着府里到底没个主子,这些下人越发的不像个样子了,挑了帘子出去,本要呵斥一番,却见一曼妙佳人由远至近飘然而来。   黄妈妈见状忙迎了上去:“世子妃可算是来了,大少夫人一早就等着您了。”边说,边朝后望去,因没瞧见世子爷齐安知,心下略有惊疑,却也不敢当着下人面多嘴,只忙着先把人请了进去。   盛氏瞧见昭华已是未语先垂了泪,不住的打量,虽满打满算也才隔了三日未见,可却觉得好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般。   “王府的人对你可恭敬?魏王妃可有难为你?世子对你可好?那几个姨娘可有不省心?”盛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一时间倒忽视了只昭华一人进了屋。   昭华弯唇一笑,眉眼弯弯,轻声道:“姐姐先坐下咱们在说话,王府的人都算恭敬,魏王妃也没难为我,姨娘什么的,只有恭敬的份儿,就是世子也不曾怠慢了我。”   “好,好,好,如此我也能放心了。”盛氏连连点头,拿着娟帕抹着眼泪,这才注意到昭华是一人过来的,长眉顿时一挑,问道:“世子人呢?咱们亲姐妹的,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让人请了进来就是。”   “世子在后面呢!我先走了一步。”昭华抿嘴轻笑,模样娇滴滴一团,瞧着人心都化了。   “你呀!”盛氏摇了摇头,见昭华穿着有别于平时的罗衫榴裙,敛了脸上的笑意,嗔道:“你也太胡来了,不知自己身子骨不好不成,也敢连夜骑马,若是受了寒风可如何是好。”   昭华依在盛氏身边,笑道:“偶尔为之也不妨事的,我心急见姐姐,若做马车眼下这个时辰可到不了。”   “晚一时又何妨,若真受了寒风可不让我担心。”盛氏轻声说着,心下有些生疑,只因昭华神态娇柔,眉宇之间却未见媚色,依旧娇滴滴一团孩子气。   “赶了一夜的路,赶紧下去歇着吧!有什么话等晚上咱们姐妹再说,左右不差这点时辰,娘娘一早就传了话,说让你进京后也别忙着进宫,歇息好了晚上在过去。”盛氏说着,让人赶紧领着昭华去休息。   昭华倒也没推辞,着实是累到了,便点了下头,随着下人去了去歇息,盛氏着意注意着昭华的体态,眉头皱的更紧,待不见了人影,才与黄妈妈道:“你眼力比我好,你瞧着阿秾是不是没经事?”   黄妈妈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这话不好说,见盛氏问起,才道:“老奴瞧着世子妃是没经事的样子。”黄妈妈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原在武安侯府做过一阵子管事妈妈,专门负责□□丫鬟,那种破了身子不干净的,她一眼就能瞧出,断然不能留在主子身边伺候,是以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盛氏原还有一些不确定,听了黄妈妈也这般说以后,当即震怒,气的脸色涨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好半响,才厉声从唇齿间逼出了四个字:“欺人太甚。” ☆、第54章      齐安知到京时已经是正午,先回了魏王京中的宅子,才知昭华未曾回来,便打发了人去信国公府询问,待得知盛氏一早就等在了信国公后,齐安知便先洗漱了一番,之后直奔信国公府而去。   齐安知到时,昭华尚在小憩,盛氏自是舍不得把她叫醒,便让人请了齐安知来厅堂,只是态度颇为冷淡,齐安知倒不以为意,颇有些自知之明,知晓以自己的名声盛氏这般态度已是不易。   “阿秾赶了一夜的路,她身子骨不好,我让她先歇着去了,你也不用急于这一时进宫,娘娘一早传了话来,让你们晚上在入宫。”盛氏神色淡淡,让人奉了茶后便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腕上翡翠镯子。   齐安知闻言点了下头,待了呷了一口清茶后,便要告辞,虽说是自家亲戚,且盛唐男女之防不大,可他这妹夫也不好独自一人让妻姐接待,这般想着,齐安知便放下了手上的茶碗。   盛氏见齐安知已有去意,垂眸勾起一抹冷笑,把手上的茶碗略使了几分力气置在桌几上,开口道:“不忙去,我且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齐安知虽不解其意,却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架势,倒是让盛氏眼底的冷意敛了几分。   “我知你们这样的公子哥自来都是风流人物,莫说是你,就是我那两个不孝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可玩归玩,闹归闹,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分寸,你也莫怪我多嘴说上几句,我就阿秾这么一个妹妹,原是想把她留在京里,谁成想她的姻缘线牵在了你的身上,如今离得远了,我这心就更放不下,阿秾性子娇,自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若有什么不妥的,你且多担待一二,若是她有错处,你也只管与我来说,我自会好好教导她。”盛氏到底不好与妹夫直说闺房之事,便是想敲打一二,这话都要再三斟酌,方能出口。   盛氏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护短到底,齐安知自然听得分明,虽心下有几分不悦,却也不至于怨上盛氏,毕竟谁人不护短呢!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帮理不帮亲,就连圣人都因淑妃之由对福康公主很是善待,如他母妃,不也是想为他从几个姨母的女儿中挑选一位作为继室。   “昭华很好,父王很喜欢她。”齐安知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盛氏脸色微微一变,可她到底不是一般妇孺,不过顷刻间那一分不自在已尽数从脸上抹去,只淡声道:“魏王与阿秾投缘是阿秾的福气。”   齐安知笑着称是,心下颇为玩味盛氏波澜不惊的样子,暗自琢磨着,盛氏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是当真已遗忘旧情,还是在自己这个故人之子面前强撑出一副作态。   因齐安知提及魏王,盛氏再无心与他多言,只道:“相比你也是赶了一夜的路,我让下人带你先去客房歇息,申时在与阿秾进宫。”盛氏这话说的有趣,按说齐安知与昭华是正经夫妻,便是歇着,也不应被安排去客房。   齐安知出言婉拒:“倒不必这般麻烦,申时我再来昭华。”说罢,略一拱手,便告了辞。   盛氏到如今才发现自己错看了这位魏王世子,人都道这位世子是个纨绔子弟,纵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满腹草莽,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盛氏可不认为齐安知刚刚那句话,仅仅是想表明魏王很满意昭华做他的儿媳这么简单,想到这,盛氏不由轻叹,若只是个纨绔子弟倒也好拿捏,怕只怕是个呆里撒奸的,如此,倒更让人放心不下。   将近申时末,齐安知来府里接人,昭华正在厅堂与盛氏说着话,见齐安知过来,倒不曾起身相迎,只微微一笑,道了句:“世子爷来了,时间刚刚好。”   齐安知眼里带了几分笑意,他确实生了一副俊美的皮囊,此时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越发显得风流俊逸。   “父王给娘娘备了礼,也不晓得娘娘会不会中意,你可要给掌掌眼?”   昭华笑盈盈的摇了摇头:“父王备下的礼还会拿不出手不曾,哪里用我来掌眼,时辰不早了,别再耽搁让娘娘久等了。”说完,昭华起了身,像一朵娇柔的花儿偎在齐安知身侧。   齐安知一怔,为昭华这份罕见的亲昵,转瞬间似乎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嘴角轻轻一勾,握住了昭华的手,倒是惹得她惊异一撇,齐安知则是回以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这两人模样都生的整齐俊俏,并肩站在一处只看相貌不可谓不是天作之合,谁人又能瞧出两人实则是貌合神离呢!就连阮贵妃都险些被蒙骗过去。   笑眯眯的说了几句嘱咐的话,阮贵妃便打发了齐安知去圣人那,之后则拉着昭华的说,不住的打量着,眼底的阴霾越发浓重起来,似乎又怕自己说了重话会吓得她,张了好几次口,才道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别说谎话来哄我,为何至今还没有圆房。”   阮贵妃这话说的直白,又出乎了昭华意料,脸色不由又红又白,好半响,才低低的道了句:“姨妈莫要问了。”   阮贵妃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声道:“是不是齐安知小子又犯了混病?”阮贵妃越想越是后悔刚刚没有敲打齐安知几句。   昭华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的事,姨妈别多想,只是我有私心罢了。”   阮贵妃听这话只觉得糊涂,蹙起的眉头拧的越发紧了。   “你这孩子,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般可不是让我和你姐姐急死。”   昭华抿着嘴角,看了一下四周,阮贵妃会意,便打发了宫人出去,之后嗔道:“如今可能说了吧!”   昭华弯唇一笑,眉眼弯了起来,娇声道:“姨妈别恼,我就是不想和世子长久的过下去,这才没圆房。”且她瞧着,人家也没有和她圆房的意思,有太子横插一杠子,齐安知敢不敢碰她还未知呢!   阮贵妃眨了眨了眼睛,说道:“怎么说起了胡话来,圣人御赐的姻缘……”阮贵妃话音儿一顿,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齐光说的那番话,虽说是御赐的姻缘,可若是圣人不在了,昭华想要和离谁又能拦得住,谁又敢拦着。   “阿秾,你且与姨妈说句实话,可是……可是……五郎他……”   昭华起先没明白阮贵妃的意思,待瞧见那双复杂的眼睛,与那声五郎后,方明白了过来,不由失笑,道:“姨妈想哪里去了,这桩婚姻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既不能和离,我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二,我知有不少女郎无心婚嫁,之后另置了宅子在家做了女道士,既清静又逍遥自在,可不比留在魏王府要强上许多。”   阮贵妃闻言却是一愣,之后真是又急又恼,训道:“胡闹,真是胡闹,便是你不想和齐安知过下去,也总能想出法子来,怎得生了这样糊涂的念头。”   昭华咬着下唇,垂眸不发一语。   阮贵妃长叹一声,如何不知这哪里是什么御赐的金玉良缘,分明就是孽缘,想着自己原是想着把阿秾接进京里,许给五郎也算了结一桩心事,却不曾想世事多变,竟把她给牵连进来,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不急于一时接人进京,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风风光光的让五郎迎阿秾进宫。   阮贵妃眼下的心情只可用百感交集来形容,尤其是想到齐光那日势在必得的暴戾目光,真是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   “冤家,当真是冤家。”阮贵妃恨铁不成钢,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空点着昭华,恼也不是,怒也不是:“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两个冤家了,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日后不许再提什么女道士的事,你既不想在魏王府呆着,我自会为你筹谋。”阮贵妃眼眸微微一暗,目光落在昭华娇嫩的粉面上,眼睛微微有些发酸,本该是千娇百宠的孩子,怎得命运就这般坎坷。   昭华轻应一声,见阮贵妃眼眶微微发红,忙安慰道:“姨妈别为我的事伤心,其实嫁进魏王府也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有您在,也没有人敢怠慢我,仔细想来,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别人求而不得的。”   “算什么好,魏王府不过瞧着面上还有几分风光罢了。”阮贵妃冷笑一声,圣人的性子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倘若魏王府能有几分影响力,他也不会把阿秾嫁过去,说到底,也不过是没有容人的雅量罢了。   昭华对魏王府的事情知道的也不真切,只多少晓得先帝时期因夺嫡牵连甚广,尤其是在先帝登基后人人自危,老王爷虽未曾受到牵连,可也自此偏安一隅,再不理会朝中大事,还是圣人登基后,把已袭郡王爵的魏王赐爵一级,才有了如今的魏王府,饶是如此,魏王府也不曾在涉及过朝政,想到这些,昭华才发觉魏王府处境的艰难,也难怪当初魏王与姐姐有缘无分,以信国公府当年的煊赫,魏王即便有心,老王爷为了避嫌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说到底,她们这些人,也不过是皇权之下的棋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第55章   阮贵妃留了昭华用膳,正要使人去知会齐安知一声,就有小太监来传了话,说是太子殿下进了宫,邀了世子爷去府里吃酒,让昭华先行回府。   齐安知也没曾想到会遇见齐光,还被他拉去吃酒,他知太子对昭华很有些不同,却不曾竟会这般魂牵梦萦,即使她已为他人妇,作为昭华的夫婿,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没有任何人喜欢被人窥视自己的妻子,不管他是否对她有情。   齐光似乎吃醉了酒,说话的声音温和中透着惯有的从容,少了几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倨傲,好似一个会旧友闲谈的普通士族子弟,可说出的话却是那样耐人寻味:“阿秾她呀!初见她时是在母妃的玉明殿,我虽早知道有这么一位表妹要进京,却不想是这般娇嫩的模样,像初春十分含苞待放的雏鹅黄,小小的,娇娇的,稚嫩中已露出几许明艳。”齐光歪在长塌上,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的比划着。   “太子殿下眼里的阿秾臣弟倒不曾见过,几日的相处,她在臣弟眼中倒更似山野间盛放的蔷薇花。”齐安知只在新婚之夜唤过昭华的乳名,如今在太子面前这般亲昵的称呼,似乎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齐光微皱了下眉,顷刻间舒展开来,低笑一声:“她那样明珠朝露般的小姑娘可不是山野间能养的出来的,你可知越是名贵的牡丹花越是需要精心呵护,等闲的人养不起,也不配养。”   这话已近乎直白,齐安知握着玉质酒盏的手微微一紧,瞬间又松开,垂着眼眸,回道:“臣弟不如太子殿下雅致,并不懂得如何养花,在臣弟看来,不论是什么花,既养了也就没有不配一说。”   齐光表情微微一变,倏的站起了身,手撑在桌几上,目光中透着几分冷意:“说的好,倒是我糊涂了,再名贵的花又如何能比得上人。”眸光微闪,齐光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阿秾难得回京,就让她在京里多留些时日吧!毕竟洛城离京都尚且有段距离,魏王又无诏不得回京,我这做兄长的就是惦记了,眼下也不好私自召你们回来。”齐光在‘眼下’二字上着意咬了重音。   齐安知眼底闪过一抹惊色,有意避开齐光冷冽的目光,回道:“若阿秾有意,臣弟自当相陪。”   齐光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阿秾这般孝顺,自是愿意留下来多陪母妃几日的。”说罢,齐光摇了下长塌旁悬挂着的金铃,微笑道:“魏王府的下人一年就伺候主子几天,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便让人特意为你寻了几个贴心人来。”话音刚落,已有管事带着四名千娇百媚的女子过来,齐齐跪在地方,与齐安知请安。   齐安知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劳太子殿下费心了。”口中这般说,却未曾多瞧那四名女子一眼,这倒是与往日传闻中的那个纨绔子弟甚为不符。   “这有何费心的,你若喜欢便是在送你四名又有何难。”齐光笑意中带着清冷。   齐安知掩在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面对齐光毫不掩饰的冷冽目光,只能收下这四名女子。   齐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挥手让那四个美人下去,笑道:“安知再来与我饮上几杯,你难得来京,可要不醉不归才行。”   齐安知自然无法拒绝,只能继续陪着齐光,直到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空中,齐安知一身酒意的起身,告辞回府。   齐光嘴角衔着淡淡的笑,瞳孔中闪过冰冷的杀意,目送齐安知离去后,甚至饶有兴致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神色,等待着那个令人喜闻乐见的结果。   “殿下,沈先生求见。”   齐光颇觉稀奇,不由挑了下眉,懒洋洋的语调中透出几分悦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对于沈先生这个幕僚他一贯是敬仰,给与尊重的,只是原本略带愉悦的目光在看见沈先生身后的人后沉了下来。   “沈先生是何意?”尽管有着怒气,齐光依旧压制着怒火,让自己的语调平和。   沈先生抚着一把美须,含笑落座于齐安知曾坐过的位置上,无视齐光那双几欲压制不住怒火的黑眸,缓声问道:“殿下是否觉得已十拿九稳?事事已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齐光眉头微拧,显得冷漠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半响后,发出一声叹息,身子朝后靠去,低沉中略带嘶哑的嗓音发出一声嗤笑:“先生何故口出此言。”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魏王世子不能在京中出事,更不能在离开太子府后出事。”沈先生双手撑在桌面上,沉声而道。   齐光阖眼斜歪在宽倚中,左手撑着头,神情显得冷漠:“先生过于大惊小怪了,魏王世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父皇只怕是乐见其成的。”   “那殿下是否想过圣人更喜闻乐见于此事牵连了殿下。”沈先生发出一声叹息,不明白太子殿下都隐忍多时,怎么就差了这一时半刻。   齐光眸光一闪,本呈现一种轻松姿态的身子正了正,说道:“先生认为我会让父皇抓到把柄?”   沈先生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殿下行事自然不露痕迹,可圣人若想让殿下留有痕迹也不会是一件难事,殿下,女色误人,您向来贤明怎么就要在这上栽了跟头呢!”   齐光沉默了片刻,之后苦笑一声:“先生,我如何不知女色误人,只是阿秾她……她本该是属于我的,眼睁睁的看着她另嫁他人已是让我忍无可忍,如今她回京,你让我如何放手。”   沈先生发出了一声叹息:“殿下是打定主意要留魏王世子妃在京了?”   “先生有何高见?”齐光直视着沈先生。   “想留魏王世子妃在京并不难,难的是殿下要如何安置她?世人皆知她的身份,殿下总不会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吧!”沈先生神色显得有一些高深,提出的问题直指齐光最隐晦的心思。   齐光嘴唇微动,实在无颜在沈先生面前说出实情,他所想不过是在解决了齐安知后,以阿秾新寡为由留她在京长住,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再接阿秾进宫,至于旁人的言论自然不足为惧了。   沈先生似乎已看透齐光的心思,不禁摇了摇头:“殿下,您若杀了魏王世子,那么日后世子妃进宫旁人必然会想起这件往事,您不在乎流言蜚语难道世子妃也不在乎吗?”   齐光脸色阴沉到了至极,冷笑齐声:“便是留他一命世间就没有流言蜚语了吗?”到时候一个君夺臣妻,兄夺弟妻的名头不同样要扣在他的头上,左右都要背负这样的名声,他又何必顾及世人言论。   沈先生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殿下,何不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先生有话直说无妨。”齐光语气有些急促。   沈先生摇了摇头:“殿下莫心急,您总要先告诉我魏王世子妃是何心思,我才好谋划。”   齐光脸色略变,似乎是想起了昭华的态度,嘴角荡出一丝苦笑,口中说道:“她……怕是不愿留京。”   沈先生哈哈一笑,赞道:“魏王世子妃是个明白人,眼下这个时候她确实不易留在京中。”见齐光面色一沉,沈先生摆了摆手:“殿下莫动怒,莫说是世子妃,就是贵妃娘娘和府中两位小郎君都不宜留在京中。”   齐光面色一缓,唇畔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先生是想让母妃带着阿秾离京?”   沈先生微微颔首:“原本想着让娘娘带着太子妃与两位小郎君离京,只是怕贸然行事会惹得圣人多疑,这才迟迟没有与殿下言说,如今世子妃归京,由她陪着娘娘倒也少了许多猜疑。”话音儿微顿,沈先生看了齐光一眼,才继续道:“只是,这事事有舍才有得,殿下可能舍得下妻儿?”于沈先生看来,送阮贵妃出宫避祸才是紧要的事,至于魏王世子妃,不过是顺着太子殿下的心意行事罢了,至于太子妃与两位小郎君却是断断不能离京,免得惹圣人猜忌而多生事端。   “有舍才有得……”齐光唇边的笑意敛尽,他自然明白沈先生话中所指为何意,母妃离京避寒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几些年也是有过旧例的,带着阿秾也可以说是为了排解闲暇时间,可若是李氏和逸哥儿、泰哥儿也一同离京,父皇必然要生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岂能妇人之仁,李氏是我齐妇,逸哥儿和泰哥儿也是我齐光之子,若只知一味避祸,怎配做我太子府的人。”   沈先生抚掌而笑:“沈某没有看错,殿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如此还请殿下尽快与贵妃娘娘商议此事,方可图谋大事。” ☆、第56章   齐安知尚且不知自己捡回了一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齐光会对他不利,否则他根本不会单身一人赴约。   回到魏王府在京中的宅子,刚进门齐安知便问道:“世子妃可回来了?”   丫鬟见他脸色并不算太好,更带着一身的酒气,吓得脸都不敢抬,只低声回道:“世子妃回来有一个时辰了,眼下素锦姐姐应是服侍世子妃歇下了。”   齐安知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她倒是好眠。”说罢,长腿一迈,径直的去往他的院子,却不想竟未寻到人,恼的他抓过一个下人便问:“世子妃不是在屋内歇着吗?”   丫鬟吓了一跳,颤颤惊惊的回道:“世子妃歇在了汀兰水榭。”   这话瞬间点燃了齐安知的怒火,他冷笑连连,一把甩开那小丫鬟,直奔汀兰水榭而去,满身的怒气已连掩饰都不屑为之。   此次跟着昭华回京的蕙兰、素锦、素绮三个,今儿正好轮到素锦、素绮两个守夜,两人在坐在门外闲聊,打远就瞧见齐安知一阵风似的刮来,不由一惊,赶忙起了什么,匆匆的拍了拍身上,紧忙上前请安。   齐安知却是理也未理,直接就要闯进内室,唬了素锦、素绮一跳,也顾不得规矩,赶紧把人拦了下来:“世子爷,世子妃已经歇了,您有事不妨明儿个一早再说。”   “回来不过半个时辰就睡了?拿这话蒙谁呢!怎么着,你们世子妃不把我放在眼里,就连你们也学着放肆了。”齐安知冷声喝道,对着素锦就是一记窝心脚,他本就学过武,这一脚丝毫没有留力气,直把素锦踢飞出去,趴在那里半响也起不来身。   素绮不知道齐安知哪来这么大怒气,就是在外面受了气也轮不到来世子妃这里发火不是,咬着嘴角,心下不忿,口中却道:“奴婢由着世子爷打骂,但求世子爷别惊了世子妃,主子素来身子骨不好,有个什么万一谁也担待不起。”   “哈!担待不起,滚开,我倒是瞧瞧怎么个担待不起法。”齐安知又发出了一声冷笑,一把挥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素绮闯了进去,按说他的性子原不该这般行事,只是今儿在太子那吃了一肚子的火气,任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头上绿云罩顶,加之喝了不少的酒水,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有的。   这么大的阵仗,昭华本就浅眠,哪里还有不醒的道理,随意披上挂在木施上的外衣,昭华踩着软底香鞋刚要从内室出来,就与迎面而来的齐安知打了个头。   “哪去?”齐安知一把握住昭华手,一脸的冷意。   昭华柳眉轻蹙,冷笑了一声:“这是打哪受了气,在我这里喊打喊杀的,一点体面也不顾了是吗?”都说齐安知是个浑人,相处下来她还觉得旁人的评语是偏颇了,如今瞧来,这话倒是一点的错都没有。   “我受了气?哈,你就不问问我缘何被人糟践。”齐安知一把甩开昭华,可没有控制半分的力道,直把昭华甩在了床上。   昭华不可谓不惊,捂着被磕到的肩膀,反身站了起来,一双美目充斥着怒火,冷声道:“缘何?宠妾灭妻这一项就够了,世子爷还想要如何,这脸面都是自己争得,真受了气,是个男人就该当场找回来,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喊打喊杀的算哪门子能耐。”   “我宠妾灭妻也比你不守妇道的好。”齐安知满脸轻蔑之色,这话不可谓不严重。   昭华当即脸色一变,冷笑连连:“我不守妇道,我如何不守妇道了,嫁进你魏王府我行事可有半分不妥,你今儿若不说道个明白,咱们就找贵妃娘娘评理去。”   “你若行事并无不若,齐光焉何要与我说那些浑话。”齐安知双拳紧握,那是他平生所受过最大的屈辱,他焉能不恨。   昭华一愣,竟不知道怎得还牵扯了太子,当下也顾不得与齐安知争辩,只问道:“你这一身的酒气是在太子处喝来的?”   “何止,你那好表哥还送了我几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齐安知勾起讽刺的笑意,满目是不屑掩饰的轻蔑之色。   昭华嫣红的薄唇紧抿着,因齐安知的语气也压制不住心头火,她自下生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信国公更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娇生惯养四字已不足以形容信国公对她的疼爱,就连前世,齐光便是勉强了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捧在,哪里敢给她脸子看,又如何能受齐安知的气,当下红唇便勾起了嘲弄的弧度:“那我还得恭喜世子爷了,怎么着,发这般大的脾气是怕你那蒋姨娘吃味?既如此,你便该当场回绝了太子,何必收了人还作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   “我若不收,只怕你那好表哥不放心。”齐安知脸色阴冷,一步步逼近昭华,直把她逼的跌坐在床上。   昭华性子里自有三分倔强,齐安知若是好声好气与她说道也就罢了,如现在这般,她岂能退让半分,把娇嫩的小脸扬得高高的,美目若寒星,红菱唇中发出一阵冷笑声。   “你若敢动我半分,我便让你走不出这京都。”   “世子妃好大的口气。”齐安知伸手扣住昭华的下颚,不顾她的挣扎,用大拇指摩擦着她的红唇,冷笑道:“与我分房而居,是想为谁首节?我倒是尝尝看是如何的万般滋味让齐光如此难以忘怀。”   这话带着及至羞辱的意味,气的昭华满脸通红,胸口止不住的起伏:“世子爷这话好没道理,是我与你分房而居还是世子爷怕你那蒋姨娘吃味才在新婚之夜连新房都不敢回,如今倒是倒打一耙了,世子爷莫不是以为我好欺负不成?”   “好欺负?我可不敢这么认为,谁不晓得你是齐光的心头肉,我怎敢随意动你。”齐安知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既然世子妃对于我们的新婚之夜这般惦念,我今儿就成全了你如何。”齐安知发出一声嗤笑声。   昭华眼睛瞬间睁大,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放开了嗓子喊人:“素锦……素锦…素绮……蕙兰……”   “世子妃还是省些力气留着一会在叫吧!”齐安知眼底染上了几分阴霾,语调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女人,还轮不到别人惦记,今儿他就让齐光瞧个明白。   “你滚开。”昭华被齐安知压着的腿胡乱的蹬着,上半身拼命的扭动,气的眼睛都红了,既气齐安知的不知所谓,又恼齐光给她无谓平添麻烦。   “世子妃莫不是不懂得何为妇道?想来出嫁前武安侯府大少夫人是不曾教过世子妃了。”齐安知单手握着昭华的两个手腕,冷嘲而道,见昭华满目怒火的瞪着自己,竟再一次发出冷笑声:“我倒是忘记了,只怕武安侯府大少夫人也不晓得何为妇道。”   昭华因这句话恨到极致,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气竟让她挣脱出一只手,之后用力的挥向齐安知的脸,那力道震得她手疼,若是平时她少不得自怜一番,可眼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趁着齐安知还没有反应过来前,用力的从他身下挣扎起身,奔着门外逃去。   齐安知做梦也想不到昭华敢和他动手,先是一愣,待人挣脱了以后一个窜步便把人抓了回来,用力甩回床边,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想找谁去?齐光吗?”   “你疯了。”昭华挣扎着要起身,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好像要散架了一样,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齐安知却是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眼下便是一个天仙儿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那厢素绮也顾不得一旁爬不起身的素锦,只赶紧去喊人,她本身就是个没有主心骨的,第一时间只晓得去寻蕙兰,却是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好在蕙兰是个机警的,从素绮只言片语中知晓是世子妃出了事,也顾不得身上仅穿着里衣,扯着素绮就一路小跑奔着正房而去。   蕙兰心下虽着急,却想起仅她们几个是护不住昭华,便急匆匆的与素绮道:“世子爷要做些什么咱们也护不住世子妃,你赶紧去武安侯府找大少夫人,就说主子出了大事,让大少夫人赶紧带了人来,快去,别跟着我。”蕙兰说完飞跑起来,连喘带呼的赶到正房,也顾不得爬不起身的素锦,只冲着围在房外满脸惊惧的下人喊道:“都看什么看,世子妃若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等会我喊人你们就冲进来,甭管世子爷说什么,一切以世子妃为主,世子妃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仔细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摘了你们的脑袋。”蕙兰倒还有三分理智,知晓这府里的下人都是魏王府的人,只怕要以世子爷马首是瞻,这才寻了阮贵妃与太子的名头唬人。 ☆、第57章   武安侯府早已紧闭了大门,眼下都过了亥时,府里的主子早就歇下了,也不过是当值的下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吃酒,暖暖身子。   守着侧门的李二和刘三手里都拿着小巧的酒葫芦,不时抿上一口,抱怨几句白天的琐事,因此侧门外响起喊声的时候,两人还当是吃多了酒误听罢了,直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两人打了个激灵,隔着门喊道:“是哪个?”   素绮声音带着哭腔,急急的喊道:“两位大哥,我是世子妃身边的素绮,世子妃出了事,还请两位大哥通融一下,让我进府和大少夫人知会一声。”   起初两人还没搞明白世子妃是谁,可也晓得这样尊贵的身边是两人开罪不起,仅迟疑了一下,就上前就开了门,待听完了全话,动作更是利落了许多,开门后便与素绮道:“这黑灯瞎火的,姑娘在府里在走丢了,且在这等着,我寻了婆子去毓秀院禀了大少夫人。”   素绮匆匆的摇着头:“我个大哥一起去。”   刘三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领着素绮赶紧去找了外院当值的婆子,那婆子倒也是个机灵人,知晓盛氏极其看重这个娘家妹子,当下就扯着素绮一路小跑去了毓秀院。   毓秀院院子里也不过亮着几盏灯笼,静的很,婆子倒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敲着门,见半响也没有个回音,低骂了一句:“都不老实守着,只怕是吃了酒。”   素绮急的不行,也顾不得了许多,放开了嗓子喊了起来。   没多时里面传来了回音,语气蛮横的很。   “是哪个不要命的,大晚上的也敢来毓秀院喧哗。”   素绮一手抹着眼泪,一边回道:“麻烦妈妈给大少夫人通个信,世子妃出了大事。”   “眼下大少夫人都歇了,有什么事明个儿在说也不迟。”守门的婆子当真是吃醉了酒,想也不想就这般回道。   素绮急的开始垂门,连连哀求,见无用,最后只得威胁道:“世子妃若出事,大少夫人能饶了你才怪,赶紧去找大少夫人,若不然,你们都要跟着吃瓜落。”   门外一阵吵闹声,惊到了守夜的青芽,她披着外裳从小间走了出来,眉头皱着,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这般闹哄哄的,也不怕扰了大少夫人,赶紧去瞧瞧,在吵,问也不用问,让人直接拖出去。”   悯枝应了一声,赶紧顺着声音处寻了过去,轻喝道:“吵什么,不晓得这是什么时辰,再不安生,也甭在这呆着了。”   悯枝是盛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如守夜婆子那样的人自是要巴结着她,陪着笑脸的。   “姑娘莫恼,也不晓得是哪来的疯丫头,在外面瞎嚷嚷,我这就赶了她。”   素绮是个机灵的,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赶紧喊道:“我是世子妃身边的丫鬟,求姐姐给大少夫人传个话吧!世子妃出了大事了。”   悯枝刚要回去就听见了这话,吓得一个机灵,恶狠狠的瞪了婆子一眼,骂道:“还不赶紧开门,糊涂东西,世子妃的人也赶拦着。”悯枝伺候盛氏日子久了,在昭华未来京的时候,她就常常听她念叨这个娘家妹子,待人进了京,如何待的更是瞧得一清二楚,甭管眼下是否真出了大事,她也晓得世子妃的人是怠慢不得的。   “姐姐快进来,怎么这般着急,世子妃是哪不舒服吗?”   素绮摇了摇头,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淌,也晓得这事不能外传,只道:“还请姐姐去和大少夫人通传一声吧!”   悯枝拉着素绮的手,朝正房走去,嘴边不忘安抚着,心里却跳的列害,看出来若不是真出了大事,这丫头也不能这般焦急。   青芽瞧悯枝带了个陌生小丫鬟过来不免一愣,见这小丫鬟穿戴虽有些不整,却也甚是不俗,想着这是哪个院子的人,就听悯枝道:“这是世子妃身边伺候的,青芽姐姐赶紧去和大少夫人知会一声吧!”   青芽眸光一闪,也不细问,只对着素绮点了下头,留了句话就匆匆去了正房。   盛氏早几日因忙着昭华回京的事都没有安生的睡个好觉,如今见人回来,可依她看自家妹子过的总归是不如意的,翻来覆去,直到戌时三刻才算睡下。   青芽见盛氏睡的沉,咬了咬牙,挑了帷帐,低声唤道:“少夫人,世子妃那边使了人来。”青芽等了一会,见床上的人还未有动静,一狠心,便提高了些许音量。   盛氏迷迷糊糊的听见青芽的声,转了个身,眼也为睁,呢声道:“有什么事明儿在说。”   青芽可不敢等到明个儿,保不准她们都要跟着吃瓜落,赶忙道:“少夫人,是世子妃那边来了人,奴婢瞧着急的不行,许是出了什么大事。”   盛氏睡还有些迷糊,这话却是听了进去,惊得赶忙起了身,眼睛瞪大极大:“可说是什么事了?”   “奴婢也没敢问,只是那丫头哭的可怜。”青芽摇了摇头,瞧盛氏脸色不好,忙添了一句:“少夫人先别急,奴婢让那丫鬟先在偏厅等着,您问了话再说不迟。”   “糊涂,还去什么偏厅,赶紧把人领进来。”盛氏低喝一声,也不用青芽伺候,自径的披了外衣起身。   青芽也晓得事情缓急,赶紧去外唤了素绮进来。   素绮进门噗通一声跪在了盛氏的身前,因为跑的急,说话都有上气不接下气,又顾及着一旁的青芽,话也不敢深说。   盛氏又急又怒,厉声道:“糊涂东西,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家世子妃出了什么事。”   青芽见状,赶紧劝着素绮:“如今见了少夫人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你这不成心让少夫人着急嘛!”   素绮抽泣了几声,努力把压下哭音,把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语气焦急的说道:“世子爷晚上一身酒气的回来,脸色也不好看,今儿正好是奴婢和素锦当值,看世子爷脸色不好,又吃多了酒,世子妃也歇下了,怕世子爷扰了世子妃歇息,就请世子爷有话明个儿在说,也不知怎得,今儿世子爷火气极大,冷笑了一声,抬腿就对着素锦胸口就是一脚,然后就闯了进去,还把门给关上了,奴婢没法子,只能去寻蕙兰姐姐,蕙兰一听,怕世子爷醉酒做了什么糊涂事,就让奴婢来求少夫人。”   盛氏一听这话,惊怒不已,当即喝骂道:“混帐东西,多吃了几两黄酒就敢去闹阿秾,这还是在京城呢!倘若不在,他不还得越加放肆了。”想到这,盛氏如何能坐的住,当下就命人赶紧去备下马车,她这厢也让青芽备了常服,匆匆的穿戴起来。   这大晚上的,盛氏让人备车,在莫要声张也是要闹出动静来的,好在她在武安侯也是管着事的,下人虽心下疑惑,可也不敢耽搁下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办置妥当。   盛氏一进魏王府在京中的宅子就皱起了眉头,可眼下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只管让素绮带路去了汀兰水榭,一跨进院门,来到正房,就瞧见门半掩着,坐在门边的素锦神情呆滞,心下一跳,直接推门进了去。   看见坐在床上的昭华,裙衫尚算整洁,盛氏不禁松了一口气,在定睛一瞧,碎了一地的青瓷,带沾了些许血迹,眼眶一下就红了:“欺人太甚,齐安知他欺人太甚。”   昭华眨了眨眼睛,刚要起身,就被盛氏一把按住,听她道:“这事倘若不给你讨回一个公道,我日后也没脸去见双亲了。”   昭华眼泪一下就滴落下来,她虽有些惊魂未定,可也看出盛氏是误会了,忙道:“姐姐别急,这血不是我的。”   未等盛氏开口问,一旁的蕙兰已福身说道:“是奴婢失手伤了世子爷。”   盛氏又惊又急,赶忙问了事情的究竟,原来蕙兰使人撞开了门后,就自己一人进了屋,正好瞧见齐安知把昭华压在身下,两人衣衫凌乱不说,齐安知还手掐着昭华的脖颈,一惊之下,蕙兰也顾不得尊卑,只上前去拉人,可齐安知到底是习过武的,她一个小丫头又能有多大的力气,眼瞧着自己主子很是不好了,偏偏她又衣衫不整,让她不能喊了人进来帮忙,一咬牙,直接抱起摆放在花几上青瓷花瓶砸了下去,她这力道可没有留半分,花瓶一半砸在了齐安知的肩头,一半砸在他的头侧,当场就把人砸晕过去,蕙兰虽是害怕,可也顾不得许多,只赶紧伺候着昭华穿了外衫,这才喊了人进来,昭华也知齐安知若出了事,如何也不能善了,便让人去请了太医。   盛氏听后却是笑了起来,很是解气的说道:“砸的好,你这丫头忠心护住,这情我记着,甭管他齐安知要如何追究,我都护着你。”   蕙兰忙又福了一身:“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世子爷若要追究,奴婢愿意领罚。”   盛氏冷笑一声,满眼是压住不的火气,只等着明儿个一早进宫和阮贵妃告上一状。   上前扒开昭华的领子,赫然五个指印留在那里,留下青紫的印记,她皮肤本就是欺霜赛雪的白,这样的比对简直瞧得人触目惊心,盛氏不由落了泪:“这天杀的混帐东西,在外面多吃了酒就敢回来发疯,她打量我们盛家是好欺的不成,这事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盛氏边说,便是让人去把太医叫来给昭华上药,口中埋怨道:“紧着自己才是正理,你理他做什么,砸死了才是解脱。”   昭华也是恨到及至,可这事牵扯了太子,她总归是不愿意闹的人尽皆知的地步,当即把蕙兰拦了下来,与盛氏道:“姐姐不知,今儿世子是与太子爷吃的酒,我听他话中的意思,怕是太子说了什么,这才惹得他大动肝火。”   盛氏一声冷笑:“便是太子说了什么,他也没得把气出在你的身上,难不成因为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要喊打喊杀,这事你甭管了,只管听我的,一早咱们就进宫找贵妃娘娘做主。”说罢,抹了抹眼泪,语气怨愤:“太子也是,他想做什么只管是他的事情,好端端的拿你做什么筏子,这是怕你过的太舒心不成。”   昭华心道,可正是瞧着她日子过的舒心这才来给她添乱,让她凭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那齐安知就是一个浑人,这才过了几日,他就露了真相了,你若和他在过下去,指不定哪天小命都要丢了。”盛氏拿帕子拭着眼角,恨恨的说道:“我原还想着哪里能让你去做了姑子,如今想想,莫说去做姑子,就是当初嫁进了白家也比现在要强上许多。”   昭华苦笑一声,当初的事情又哪里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她不愿误了白三郎,圣人又一心把她嫁进魏王府,她倒是想走出一条活路,可谁人肯给她。   那厢太医给齐安知上了药,包了伤口,便来复命,他是外男,自然不能随意进来,只让丫鬟去传了话,盛氏想着管他是死是活,便要让蕙兰打发了太医离开,可一开口,便把人叫住,与她吩咐了一番,她刚刚在气头上,倒也没有想着许久,如今想来,这事牵扯了太子,自然是不能闹得人尽皆知的,没得坏了阿秾的名声。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可没有一个愚笨之人的,自然明白这些天潢贵胄之家私底下有不少阴私之事,甭管魏王世子爷是因何受的伤,他只管装聋作哑就是,自然不会泄漏出半分,免得受到牵连,待听了盛氏传来的话后,立刻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忙对小丫鬟道:“麻烦转告世子妃和安少夫人,世子爷的伤并不重,只是日后吃了酒还是由人扶着些好,免得在碰了头。”说完,对着门揖了一礼,这才带着药童离开。 ☆、第58章     齐光刚进玉明殿正厅,就险些被茶碗砸到,在一瞧碎了一地的玉碗片,挑了下眉头,脸上的笑意的敛了敛,跨过碎片走到阮贵妃身边,殷勤的给她斟了一碗茶。   “母妃这是怎么了,是被哪个还不开的冲撞吗?消消气,先喝口茶润润嗓,万事都有儿子在。”   阮贵妃忍不住冷笑一声,拿眼睛睨着齐光,脸色冷的骇人。   “哪个?除了你这孽障,谁还敢让我堵心。”   齐光不觉抬手摸了摸鼻子,讨好一笑:“母妃这话是打哪说起,儿子这些日子可没招您。”说完,脸色微微一变,试探性的问道:“可是李氏有何不妥?”   “这些日子你我都见不着人,更何况你那好太子妃了。”阮贵妃轻哼一声,伸手推开齐光端在手上的茶碗,沉声道:“昨个你寻魏王世子吃酒去了?”   齐光眸光一闪,问道:“母妃如何得知的?”   阮贵妃绷着脸,终是将手狠狠的拍下桌面,冷冷一笑:“你如今越发的有本事了,既然有胆子和齐安知撕破脸,怎么不索性结果了他,也省的他拿阿秾出气。”   齐光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母妃何出此言。”   阮贵妃已然很少动怒,可这次一腔的愤怒和恼火却是如何也压制不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今儿个一早,昭荣就进了宫,我原还觉得纳闷,阿秾好不容易回京了,如何不常来我这坐坐,陪我说说话,可哪晓得昭荣进来险些没哭晕了过去,只求我做主让阿秾和齐安知和离,这好端端的,在过不下去也不能新婚没几日就闹成这般不是,我一细问,齐安知昨个在你那吃醉了酒,回了府就作践起了阿秾,若不是丫鬟忠心护主,说不得要受什么样的委屈,你倒是说说看,你和他说了什么样的浑话,让他敢在京里就和阿秾动了手。”   “他好大的胆子。”齐光万万不曾想到齐安知会有这个胆子作践昭华,不由大怒,恨不得提剑去结果了他。   “说一千道一万这事怪谁?还不是你这个孽障,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既让阿秾嫁了人,就该死了这条心,莫要在去招惹她,你身份尊贵,旁人不敢拿你如何,到头来却要阿秾背了你债,你于心何忍啊!盛家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阮贵妃忍不住落了泪。   “母妃,我曾说过,如何送阿秾出去的便要如何接了她回来。”齐光眸中闪着森然的冷光,语气郑重,不容人反驳。   阮贵妃怒极反笑:“你要如何接过来,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如今我也管不了你,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吧!大不了我亲自去地底下和姐姐赔罪。”   “母妃何苦说这话伤儿子的心。”齐光心里一揪,忍不住道:“母妃就认定了儿子没有本事接阿秾回来吗?”   阮贵妃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若有本事何至于把事情弄到这般田地,害的阿秾受你牵连。”话音一落,阮贵妃见齐光脸色白的吓人,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如何不疼,不由叹了一口气,劝道:“听母妃的话,不管你要如何,眼下不可行错半步,就算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也给阿秾留条路可走。”   “母妃,儿子今儿来正是和您商议这事的。”齐光垂着眼眸,掩去冰冷蕴含着杀意的目光。   阮贵妃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未干透的眼泪,问道:“我个妇道人家,你有什么事要与我相商。”   齐光凑近了阮贵妃身边几步,压低声音道:“母妃,城里终归是要变天的,儿子想让您出宫避祸。”   阮贵妃眸光一闪,嘴角微微抿着:“你可有完全把握?”   齐光点了下头:“等事情了解儿子就派人接母妃回宫。”   “你既有完全把握就好,切记不可妄动,免得打草惊蛇。”阮贵妃忍不住嘱咐一句,想了下,又问道:“可要带李氏、逸哥儿、泰哥儿随行?”   齐光摇了摇头:“太子府离不得人,李氏得留下,逸哥儿和泰哥儿还小,随行怕是要扰了母妃清静,母妃若觉得烦闷,不妨带了阿秾同去,路上也好解个闷。”   阮贵妃微怔,到不曾想齐光会连血脉都一同留下,抬眸看去,却见齐光眼底并无半分动摇之色,不觉苦笑,圣人曾说淑妃所出的四郎最为像他,这话显然是偏颇了,他若曾仔细瞧瞧五郎,方知性格最为像他的是哪个,就连这如铁的心性都如出一辙。   “你既舍得我也无话可说。”阮贵妃对这二个庶出的孙儿惯来淡漠,更何况,若儿子没了,他要孙子又有何用,倒不如都陪葬了的好。   “母妃准备何时出京?”齐光温声问道。   阮贵妃微翘嘴角:“自然越快越好。”欠她的债,总归是要还的,这一天她不知道盼了多少个念头,她尚在襁褓就丢了名的儿子的血债她要替他讨回来,她姐姐的血债她也要讨回来,她已经等的够久了,她要问问圣人,为何要这般纵容淑妃,以至于害她孩儿,害了她的姐姐。   从阮贵妃口中得知昭华已经眼下已回了信国公在京里的宅子,齐光出宫后,直奔信国公府旧宅而去,若不见上昭华一面,他总归不会安心。   昭华万不曾想到齐光在此时还敢上门,哪怕他身份贵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断然没有这般欺上门来的道理。   “不见。”昭华想也不想说道。   “主子,太子殿下已在门外了,您若不见,怕是不会走的。”蕙兰想着太子殿下的脸色比那日世子爷还要可怕,不由打了个寒颤。   昭华冷笑一声:“他害我至此,倒有脸找上门来。”   蕙兰不敢应这话,略低着头,一脸的为难,太子殿下上门,岂是可以说不见便不见的,这不敬之罪任谁也担不起。   昭华又恼又恨,一双水光潋滟的明眸里的恨意几乎要掩饰不住,蕙兰等了好半响,才听昭华冷冷的道:“请太子殿下进来。”按说太子殿下上门,她总该是出去相迎的,可眼下,就是要定她的罪,她也不想让那人得意。   对齐光而已,已觉得许久不曾见上昭华一面,如今见到了人,因那双怒火昭昭的眸子反倒生出了一丝胆怯的心理,一时间竟不敢对上那双水波盈盈的美眸。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昭华也未起身请安,仅是冷冷的看着齐光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齐光的目光移到了别处,却在瞬间眼睛睁大,眼底闪过惊疑之色,不顾昭华戒备的神色,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眼睛盯在昭华脖颈上那圈青紫的痕迹良久,咬牙道:“他怎么敢。”   昭华一把挥开齐光的手,冷笑道:“如何不敢,这不正是拜太子殿下所赐。”   “我……”齐光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确实是不曾料想到齐安知敢在京里就和昭华动手,他甚至不敢往深了想下去,昨夜昭华遭受了什么。   “太子殿下上门所为何事,不妨一次说个明白,免得再让人误会,凭白连累了我一个弱女子。”昭华嘴角勾起,语带讽刺的说道。   齐光脸色略变,压下心头对齐安知的恨意,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阿秾莫恼,之前的事是我鲁莽了,你若气我,打我几下出出气可好?”   昭华看着他,眸光微闪,心里略有一点慌乱,只觉得今日齐光的态度甚是不对,他虽曾对自己说过一些话,可却不曾这般温言软语,倒好似,好似前世时金屋藏娇的做派。   “太子殿下严重了,是昭华口不择言,还请太子殿下恕罪。”避开齐光灼灼的目光,昭华垂下眼眸,语气变得疏离起来。   齐光眉头皱起,似乎并不喜欢昭华用这样冷淡的口吻和他说话。   “你我乃是表兄妹,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齐光微微一笑:“此次过来,是有一件事要知会阿秾一声,也好让你做好准备。”   昭华全然不理会齐光那春水似的目光,只诧异的抬眸,疑道:“太子殿下所指何事?”   齐光惬意的在昭华身边的位置做了下来,含笑道:“母妃身子骨弱,前些年曾在京郊住过些许日子,太医说别庄的温泉甚是养人,便想着去那住上几日,因怕路上烦闷,便让你与她同去,正好也陪她说说话。”   昭华一怔,因这话不得不多想,只是记忆中,那血流成河的一日似乎还远了些。   “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齐光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有何区别吗?你只管随着母妃安心在别庄住着,要不几日我便会接你们回宫。”   这话他说的坦然,可回宫二字却让昭华心头一震,她相信齐光并非口误,这天,怕是要变了。 ☆、第59章   史记载,崇宗四十三年十一月初九,武帝发动政变,当晚血流成河,足有三千将士成为刀下魂,整个皇城似要被鲜血染红,在漫天的血光中成就了齐光的帝王路。   十二月初一,己未大运,吉顺无忧,司礼官代天子祭拜天地,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武”,迎生母阮氏回宫,尊奉懿德皇太后,这也是盛唐皇室中第一位夫未亡已从子的女人。   昭华随同懿德皇太后一同回宫,被安置在了承香殿,距离齐光所在的太极宫路程连半柱香的时间都用不到。   “贵人,外面风大,您还在进来歇会吧!若喜欢外面的木芙蓉,奴婢让人折了来供您赏玩可好?”宫人对昭华尚是陌生,只知是随皇太后一同回宫的,听说是太后娘娘娘家的姑娘,甚是得她老人家看重。   昭华淡淡的扫了那宫人一眼,转身进了屋,在这宫里已住了小半个月,如今却连太后都见不得面了,就连想出这殿门都不被应允,她若在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也枉她多活一世了。   “圣人还没空见我吗?”   “圣人日理万机,一时半刻是不得空,贵人不妨宽心住着,圣人已吩咐过,贵人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万不可怠慢了您。”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相处些时日,她已知这是个冷美人,虽是不曾动过肝火,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这一声声贵人,让昭华忍不住露出冷笑:“不敢当这一声贵人,我乃魏王世子妃,莫要随意称呼,免得让人误会。”   宫人微微一怔,垂了下头,回道:“还请贵人莫要为难奴婢们,这是圣人吩咐的,您身份尊贵,唯有贵人二字担当得起。”   昭华一股火憋在心头已是许久,她也知不该冲这些宫人发火,可这不上不下的日子她却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去把圣人给我请来,别说什么日理万机,我就不信他连这一时半刻也不得空,他若不来,我今儿便一头撞死在承香殿。”   此话一出,满殿的宫人具跪了下来。   这场景也不是重现了一次两次了,她若在心软,只怕这辈子就要困死在宫中,昭华阖上眼,声音冰冷的重复道:“请圣人来。”   为首的宫人见这一招再也无用,只能应了一声,躬着身子推了出去,待一出了承香殿,便一路小跑去了太极宫,她是齐光亲自安排的人,太极宫的小太监都晓得怠慢不得,赶紧去传了信。   齐光未曾不想去承香殿一见昭华,只是他不敢,因为他已料到她要对自己说什么,只是这一次听她竟以死相挟,忍不住动了怒,再也顾不了许多,直接命人抬了轿,去往承香殿。   昭华上次见他还是在信国公府旧宅,与现在已隔了小半月,如今齐光已是黄袍加身,挡不住的意气风发,九五之尊地位让他已经无需再披着那层温文尔雅的表现,锋芒已然必露。   “请圣人安。”   宫人待请了安后,在齐光的示意下齐齐退了出去,他目光却始终落在静静站在窗边的昭华身上,此时她穿了一袭浅碧色轻罗宫装,鹅黄的披帛旋绕于手臂间,缓缓垂落在小腿的位置,恍若要乘风归去。   “怎么站在窗户边,你身子骨弱,若着了风可不让人担心。”齐光走到窗边,把支起的窗户掩了一半。   昭华回身看向齐光,眸光微冷,神色疏离,嫣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昭华在宫里已留多日,恐家中亲人担心,还请圣人允我出宫。”   齐光嘴角勾起:“母后与表姐皆知你在承香殿,你只管安心住着,实在觉得无趣了,便召表姐进宫陪你说说话,待我得空陪你在御花园走走可好?”   昭华忍不住冷笑:“圣人应知我话中意思。”   齐光目光温柔缱绻,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阿秾也应知我的意思。”   昭华挥开齐光探到自己颊边的手,美眸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怒火:“圣人可知为□□者不可欺的道理?”   因这句话,齐光的目光沉了下来,转瞬间,神色已变得坦然,嘴角微翘:“为□□者不可欺?阿秾是谁的妻?我如何不知?”   昭华因这句话心跳的列害,脸色更是变得煞白,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齐光,娇软的声音微微发颤:“圣人何意?”   “阿秾一贯聪慧如何今天装起糊涂来了?”齐光轻笑一声,带有压迫感的微微俯身,鼻尖环绕的清香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昭华惊的倒退了一步,却被齐光伸手揽住了腰,把她拉进怀里,这个举动让昭华心里发慌,想也不想的拍开齐光的手,明眸圆睁,显然也为自己自己大胆的举动而吃惊。   齐光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因为昭华抗拒的态度。   “阿秾就这般厌恶我不成?”   昭华垂着头,避开齐光灼灼的目光,冷声道:“这话该是我问圣人才是,我到底哪里得罪了您,让您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昭华只觉得齐光大概是魔症了,细说起来她与他相见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若说什么情情爱爱,不过是笑话罢了,在她看来,大抵也就是得不到才会如此心心念念。   “阿秾觉得我在逼你?你把我的心意当成什么了?”齐光握紧昭华的手腕,露出一个冷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心微微一沉,昭华不觉轻咬下唇,放软了态度:“昭华福薄,担不起圣人厚爱。”   齐光发出一声叹息:“阿秾啊阿秾,你可是觉得我对你不过因一时之兴才这般抗拒?你这般猜忌我的心意,却不知当日在玉明殿时你敛衽屈膝的样子已被我记在了心里。”缓缓收回握在昭华手腕上的手,齐光静静望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自嘲一笑:“你可知登基已有半月我为何迟迟不册封皇后?”   昭华不敢应这话,因为她知道答案必然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齐光却是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你。”   “圣人。”昭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圣人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昭华背负不起这天下的骂名,如今圣人已坐拥万里江山,还请您顾及帝王之威,顾及朝堂之言,尽早册封皇后。”昭华说着,跪了下来,她所求不多,她不过想要一份安稳的生活罢了,为何他就不肯成全呢!   齐光大笑一声,用力拉起昭华,把她拽到身前,目光阴霾,冷声道:“你可知齐安知已回洛城,你又为谁的妇,天下骂名你背负不起就由我来背,我既能得了这万里河山,难道还怕背负区区骂名不成。”   齐光身上的威压让昭华忍不住想要逃开,她不能理解他这种病态的偏执心理,他甚至让她恐惧,惧怕他那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她。   “别再想着出宫的事,这一次,你逃不开,也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齐安知他会上书自请和离,朕会堂堂正正迎你进宫。”齐光声音透着一种诡异的温柔,而且这是他进殿以来第一次自称为朕,听在昭华耳中简直让她胆颤心惊。   进宫?她有何脸面进宫,他当真以为齐安知上书和离世间就不会有闲言碎语了吗?他能背负君夺臣妻兄夺弟妻的骂名,她却背负不起红颜祸水四字,盛家百年的清誉更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圣人若执意如此,迎进宫的只是会我的尸体。”昭华声音冷淡,目光中隐隐带着恨意。   齐光一阵沉默,似被她这句话所震撼,良久后,才涩然发声道:“你宁死也不愿嫁与我为妻吗?”   “昭华嫁不得,盛家百年清誉断然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昭华抬眸看着齐光,她若嫁了,人们提到盛家再也不会是赫赫威名。   齐光握紧双拳,力道大的以至于关节微微发白,他看着昭华,眼底深处透着冷厉,声音却似无波无澜:“你可知不入宫你也回不得魏王府。”   “昭华知道。”心中不住冷笑,帝王之爱终有时,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深陷牢笼。   “好,好,好……”齐光恨恨的看着昭华,脸色阴沉,冷冷的道:“你既然知道回不得魏王府亦不愿进宫,那朕就成全你。”   昭华眸光一闪,却又听齐光冷笑道:“母后向来喜爱于你,朕为人子的少不得要爱屋及乌,既你与齐安知和离之事已定,朕这个做表哥的总该怜惜一二才是,一个封号倒也不会吝啬,以表妹姿容绝艳堪比日月光辉,便封为昭阳夫人留在宫中常伴母后左右吧!”说罢,一甩衣袖,急步而去,免得心头火拱起,让他失手掐死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 ☆、第60章   所谓国夫人三字颇有些旖旎色彩,它起源于景高祖,景高祖幼年时便与他一同父异母的姐姐淮阳公主感情甚至融洽,直到景高祖登基,淮阳公主已为人妇,景高祖亦是三不五时的宣召淮阳公主进宫小住,寻常人家姐弟感情融洽也是有的,只是如景高祖与淮阳公主这般同塌而眠却是闻所未闻,时间久了,不免惹人非议,朝堂之上亦是议论纷纷,更有那耿直的臣子上书劝谏,导致景高祖连杀五人亦不曾平息皇室丑闻,而淮阳公主更因此一病不起,不足半月便撒手人寰,景高祖却在半月后要迎一民间女子入宫为妃,而那女子竟与已亡故的淮阳公主相貌如出一辙,文武百官不得不以死相逼,以阻景高祖迎此女入宫,景高祖再是一意孤行的性子,也不敢赐死满朝的文武百官,是以不得不退了一步,钦封此女为一品国夫人,号锦凤,自此常伴君侧,直到景高祖大限将至,亦不忘下旨让这位备受圣宠的锦凤夫人陪侍皇陵,是以在盛唐这国夫人的封号与圣人私宠无异,而齐光所赐昭阳夫人四字无疑是在诏告天下,对昭华而言未曾不是一种羞辱。   “李氏之父不日将要进京,这太平了还不几日,就又要闹得不安生了。”已被尊为懿德皇太后的阮贵妃歪在美人塌上,保养得宜的美艳娇容带着几许讥讽之色。   昭华端着盖碗的手微微一顿,嫣红的薄唇轻轻一勾,柔声道:“辅国大将军已有三年未曾回京述职,如今圣人登基,他若不上书回京才是奇事一桩。”   “述职是假,为李氏封后一事才是真。”懿德皇太后露出一个冷笑。   昭华抬眸看向懿德皇太后,嘴角微翘,温声道:“李氏乃圣人结发之妻,立她为后方能彰显圣人之德。”   懿德皇太后口中发出一声轻嗤,就着宫人的手吐出葡萄籽,态度甚是轻慢:“寒门之女怎配母仪天下。”说着,略正了正身子,看向昭华的目光带了几分嗔色:“你这孩子当真是糊涂,五郎喜爱于你,你反倒拒了他的美意,弄得如今不上不下的,日后可如何是好。”   昭华垂眸浅笑:“阿秾自知福薄,担不起圣人厚爱。”   “胡说,哪个敢说你福薄。”懿德皇太后听了这话很是不悦:“可是有谁乱嚼舌根了?”   昭华轻摇着头,柔声说道:“阿秾一介孤女,若不是姨母怜惜,早被人欺上了门,又何来今日。”   懿德皇太后轻叹一声,对着昭华招了招手,让她上前,昭华却不敢与她同坐,只沾了沾脚蹬便让懿德皇太后拢在怀里,掠了掠她额角的碎发,说道:“你既知我疼你,今儿便与我说说心里话,你到底是如何想的,现如今这般你可让我如何与你母亲交代。”   “姨母,阿秾背负不起天下的骂名,也不能让圣人因我自毁清誉。”昭华苦笑一声,人人都以为圣人青睐乃是她的福分,可谁晓得她的为难之处,如今情浓之时他自是甘愿背负一身的骂名,可自古君王皆薄幸,日后情淡了,今日他所背负的骂名便是来日她的催命符。   懿德皇太后多少明白昭华的顾虑,她伴君多年,如何不晓得红颜未老恩先断的道理,这后宫之中不晓得埋葬了多少红颜薄命的女子,若可以选择,她必然也不会走这一条路。   拍了拍昭华的手,懿德皇太后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五郎已不是当初那个他了,当日他能隐忍不发,是因为尚有顾忌,如今,天下已尽在他手,在过个一年半载,只怕连我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他若要一意孤行,谁能拦得住他。”   昭华一时无言以对,当日她以为嫁进魏王府便能断了他的念想,却不想这一步却是把她推进了两难的境地。   “你不愿进宫,眼下我能帮你拦着五郎,可魏王府你却是断断回不得,且不说那齐安知非是良人,单单五郎这关你就过不了。”懿德皇太后语速微微一顿,问道:“齐安知可有上书?”   昭华微微摇头,又听懿德皇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五郎的耐性不多了。”   昭华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懿德皇太后话中的意思,轻声回道:“这桩婚事乃是太上皇所赐,世子爷不上书,和离之事……”   昭华话未说完,懿德皇太后已皱起了眉头,冷笑道:“这齐安知是个浑人也就罢了,不想还这般没有眼色,难怪人说家里有个败家子便要祸及满门。”   昭华心道,齐安知怕不是没有眼色,只不过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毕竟在旁人眼中,他的绿帽子可是带的人尽皆知,虽这是莫须有的事,只怕就连齐安知自己都觉得绿云罩顶,又怎肯轻易上书请圣人应允和离之事。   “当真是冤孽。”懿德皇太后忍不住叹道,往椅子背靠了靠,当初她接了阿秾来京,不过是想着日后自己不在了,也能为她寻个依靠,可不想却害了她,累得她落到如今这样进退不得的境地,这般,日后她可有什么颜面去见她那以命相互的姐姐。   “五郎登基后朝事繁重,只怕连饭也顾不得按时吃了。”懿德皇太后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昭华却不敢应声,只垂眸不语。   懿德皇太后却是一笑,吩咐道:“使了旁人去送膳他也未必肯按时吃,你且走上一遭吧!”   “姨母。”昭华抬眸看向懿德皇太后。   懿德皇太后却拉了她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姨母又能护你几日,总要为你日后打算一二,便是不进宫,你与五郎也是嫡亲的表兄妹,这情分却是不能断了,日后他念着这些,就算姨母不在了,他也总会护着你,不让旁人欺了去。”   “姨母说的什么话,菩萨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这样的晦气的话日后在不许说了。”昭华眼眶微红,扯着懿德皇太后的袖口轻轻摇着。   懿德皇太后不由失笑:“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可以长命百岁的,去吧!听姨母的话。”如懿德皇太后现在的地方,可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作出小女儿的情态了,她这一生又值得齐光一子,自来又是有主见的,不免把慈母之心分到了昭华的身上,盼着她日子能过的舒坦,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说了,但凡有她一日,谁又敢慢待皇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呢!   如今齐光上位封赏后宫,登基后除了尊生母阮氏为懿德皇太后,亲眷中却只钦封了一人,是以宫内对这位昭阳夫人都不敢小窥,无一不打着小心伺候着,离远见她那顶圣人御赐的软轿缓缓而来,忙迎了上去。   “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天寒地冻的,可别着了寒。”如今陈四已是紫宸殿第一得意人,瞧见了昭华却也打着万般小心,像他这样潜邸出来的内监更是深知圣人带昭华的不同之处,虽不晓得圣人为何不把这位心尖尖纳进后宫,却也不妨碍他一献殷勤。   昭华搭着宫人的手下轿,微微一笑,很是和善的说道:“太后娘娘念着圣人朝务繁重,怕耽搁了用膳,便让我来给圣人送些吃食。”   陈四脸上带着笑,一边请昭华进紫宸殿,一边道:“可赶巧了,圣人眼下还没有用膳,奴才们人微言轻,还得夫人来劝劝才是。”   昭华含笑不语,只淡淡的看了陈四一眼,之后指着身后宫人提着的食盒,说道:“劳烦公公把膳食送进去吧!”   “哎呦,夫人可别为难奴才,知您过殿不入,圣人可要怪罪奴才们了。”陈四一边说着,一边对昭华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之后音量微提高了一些:“圣人,昭阳夫人到。”   齐光眼下正歪在坐榻上批着奏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让小太监赶紧把人请了进来,心下不免觉得惊喜,这些日自己若不去承香殿瞧她,她只知一味的躲着自己,叫人好不生恼。   “请圣人安。”   敛衽屈膝,昭华柔身一福便让齐光扶着手臂给拉起来,他眉眼含笑,目光灼灼,声音透着暖意:“赶紧暖暖手,昨个刚下了一场雪,虽不大,可天到底也冷了下来,我原想着忙完这一阵过去瞧瞧你,不想阿秾倒先来瞧我了。”说话间,脸上的喜悦之色显露无疑。   昭华不着痕迹把手从齐光手掌心里抽了出来,指着放在坐榻小几上的食盒道:“太后娘娘想着圣人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应时用膳,便吩咐我给圣人送些吃食。”   齐光虽有些失望这不是昭华惦念着自己,脸上倒也不曾显露,只笑道:“正好我还不曾用膳,阿秾陪着我一起用些,咱们也好说说话。”   齐光脸上虽带着笑意,可语气却不容昭华反驳,直接把人按在了坐榻上,随手把一个鎏金彩蝶抱繁花的手炉放进昭华怀中,说道:“赶紧暖暖。”   “谢圣人。”昭华抱着手炉,轻声说道,一会的功夫就觉得身子都暖了起来,瓷白的小脸也熏的粉扑扑的,好似春日初绽的花蕾。   齐光坐在昭华对面,含笑不语,只静静的凝视着她,狭长的桃花眼里含着绵绵情意,昭华不免觉得有些不自在,红菱唇轻轻一抿,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用眼角的余光探了过去,齐光见状勾起了嘴角,只觉得心中欢喜的很,可属于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让他心里痒痒的,总想要逗弄她几句,让她独独在自己面前绽放出不同的风情。 ☆、第61章   “阿秾与我同饮一杯梨花醉可好?富平刚进贡来的,口感甚是清醇,这个时节喝来暖暖身子是最好不过的了。”齐光眉眼带笑,削薄的唇衔着杯沿,眼眸好似夜幕中的寒星。   “阿秾不善饮酒,怕要辜负圣人的美意了。”昭华微垂星眸,一双妙目被又长又翘的眼睫半遮着,许是抱着手炉久了,粉白的芙蓉面上莹润着一层薄汗。   齐光轻笑一声,却是不由分说的把亲自把盏为她斟了一杯酒,劝道:“这酒不醉人的,饮上一杯暖暖身子却是无碍。”薄唇轻勾,他身子朝着昭华的位置压了压,语调中带了几分戏谑之意:“还是说阿秾想让我亲自喂你?”   昭华因齐光轻挑的话语抿了抿红唇,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酒盅,把手伸了过去,刚碰上杯身就被齐光握住了手,且听他笑言道:“阿秾的手倒是难得这般温热,想来这段日子太医调养的不错,该赏。”   昭华不想齐光会作出这样轻薄的举动,一时间又羞又恼,明眸不由圆睁,娇颜浮现出一抹愠怒之色。   齐光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想真惹恼了昭华,只在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后便松了开,口中道:“以前听母后说起过你身子骨畏寒,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京里的气候,如今看来只要调养得当倒也无碍。”   昭华有心刺他一句,刚要开口却是想起了懿德皇太后的话,不由自嘲一笑,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到底她这样寄人篱下的身份又何苦得罪他太过。   齐光不知想到了起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雀跃,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温声道:“信国公的那处宅子如今你住着倒也不适宜了,我想着日后你便要在京里长住,总是要有一处自己的宅子,这般才能住着舒心,便让人把恭王府那处宅子划到你的名下,如今已着手修筑起来,等开了春便可入住,到时候正正经经的挂上牌匾可好?”   昭华略有些惊讶,不晓得齐光这闹得是哪一出,只是听这意思,却好似要放自己出宫一般。   “阿秾可欢喜?”齐光微笑询问,眼底带了一丝探究。   昭华轻点着头,脸上终带了点笑意:“自是欢喜的。”   齐光微微勾起:“阿秾既欢喜,日后可要记得我的好才是,莫要作出惹人伤心的事才好。”   昭华知晓齐光话里有话,笑容微敛,轻点了下头,说道:“这万里山河都尽在圣人手中,谁人又敢做出让圣人不喜之事呢!”   齐光嘴角微翘,摇着头道:“阿秾这话却不尽然,可不就有人偏偏喜欢与我拧着来,偏生我拿她没个法子,骂不得,打不得,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昭华在傻也知齐光话里那人指的是谁,只是这话却不能挑明了说,只得装出一副不解之色。   齐光见状却也没有多言,心思转了转,便笑道:“说起来表姐可有日子不曾进宫了,阿秾可想去武安侯府探望表姐?”   昭华自是想去,她如今在宫里住着,无诏不得出宫,且她这么个尴尬身份,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又没法子传话出去,便是有一肚子的话想与盛氏说,也无从说起。   齐光见昭华已然心动,便起身走到她身旁,很是自然的拉住她的手,笑道:“眼下刚过正午,这个时辰出宫你还能与表姐多叙上一阵子的话,正好朕也去武安侯府讨杯酒喝。”   昭华颇为不自在的动了动被齐光握住的手,却不想他顺着这个动作反倒是把住了她的手臂,且扬声唤人备车,之后含笑道:“外面路滑,阿秾还是让我牵着的好,免得刚一出门就滑了一跤,这宫可就出不去了。”   昭华如何听不出他话中隐有威胁之意,且观他面上虽是含笑的模样,可那望向自己的眼睛却无半分笑意。   宫人见齐光拉着昭华的手从殿内走出,脸上却无半分异色,虽这些日子不曾见圣人夜宿承香殿,可只冲圣人对昭阳夫人那份独一无二的眷宠便可知圣人心意。   齐光此次出宫倒也不曾大张旗鼓,只带了一队近卫随侍左右,到了武安侯府,陈四上前敲了门,报名只说是盛氏娘家表弟携妹妹探望,下人回去一禀告,在形容敲门那人的形容举止,盛氏不由大惊,赶忙让下人去回了武安侯,又使人去军营通知夫婿,自己则赶紧去大门相迎,以免怠慢了贵客。   盛氏方一出门,就见齐光负手立于马车旁,正要上前见礼,就被陈四拦了下来,且听齐光玩笑道:“今儿是陪表妹过来探望表姐,表姐无需这般客套,只需请我吃杯酒便使得。”   盛氏与齐光也算是相熟,虽有些惊讶他微服出宫之举,面上却也不显,只含笑道:“贵客临门,只一杯酒怎能使得。”   齐光爱屋及乌,觉得盛氏这般态度甚和他心意,不由勾起嘴角,笑道:“表姐可是心急了?我这就让表妹出来。”说着,他亲自推开车门,撩了帘子,略一探身把人重马车里抱了出来。   盛氏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暗光,又见昭华似有挣扎之意,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道:“你这性子越发的娇气了,怎得两步路还不能走了,如何还让贵人抱你下来。”一边说,一边上前扶住昭华的手臂,对齐光笑道:“您可不能这般宠她,让她越发的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齐光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含笑看着怀中脸上飞红的娇人,与盛氏戏谑道:“就这般宠着还时常与我闹脾气,若不宠着,指不定要如何闹我呢!”   盛氏笑意微显尴尬,忧色隐于眼底,只得跟在齐光身后进了府。   昭华在齐光怀中确是不安生,她也不曾想到他会作出这样的轻浮的举动,一时间又羞又恼,贝齿含唇,水光隐隐润在眸中。   齐光原本不过是想逗弄她一下,不想真把人惹哭了,心下也是着急,忙哄她道:“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怎得还哭上了。”   昭华咬着红唇,恼怒的瞪了齐光一眼,压低声音恨恨的道:“您拿我寻开心也要瞧瞧地方,这般给我没脸可是不想让我活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如何就是寻你开心了,这世上,怕也就你一个敢寻我开心才是。”齐光手指在昭华眼角点了点,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俯下身,轻声道:“今儿放你与表姐多说会子话,可不许掉哭鼻子与我看,如不然,以后都不许你出宫了。”   昭华怎成想齐光还有这般无赖的时候,又羞又气,直接扭过身子,跑到盛氏身边。   齐光甚爱昭华此时鲜活的样子,不免失笑:“表姐瞧瞧,可不是娇气的很,我这一句重话都没说就给我脸子瞧了。”   这话让盛氏如何作答,只尴尬一笑,刚想让昭华赔罪时武安侯带着家眷赶到了,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武安侯请起,今儿是陪阿秾过来探望表姐的,无需拘礼。”齐光温声说道,手指一点盛氏身边的昭华。   昭华待要上前与老夫人和武安侯夫人见礼,就被武安侯夫人一手拖住,含笑道:“今儿托大一回,还若以往那般唤你阿秾可好。”   “大伯母可不是说笑了,您是长辈,又是姐姐的婆母,若唤旁的可不是与我生分了。”昭华红唇轻弯,笑吟吟的说道。   武安侯夫人甚是亲昵的拍了拍昭华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身子骨弱,眼下这天又冷的紧,便是想你姐姐了,只需递个话出来就是了,怎得还亲自跑这一趟。”武安侯夫人的态度与先前昭华接住侯府时已有了明显的区别,亲昵中带了几分慎重。   昭华微微一笑,轻声道:“许久不曾见过姐姐了,想念的很。”   武安侯夫人闻音知雅意,晓得昭华这是有话要与盛氏说,便打趣道:“瞧瞧,这姐妹两个好的似一个人似的,几天不见就互相惦记着,天底下这般情谊深厚的姐妹可不多了。”   齐光本就想哄昭华高兴才带她出宫,自然不会拦着她与盛氏小聚,便笑道:“在宫里三不五时的就念着表姐,闹得朕没了法子自能带她出了宫。”齐光这话说的极其的亲昵,宠溺之情已不加掩饰。   昭华心中冷笑一声,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这般拆了他的台,只好装出一副女儿家的羞态,躲在盛氏身后,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又不傻,如何不晓得齐光摆出这副做派所求为何,不过是为了坐实一些传言坏了她的名声罢了。   齐光见状不免一笑,朝她摆了摆手,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且去吧!再不让你松散松散指不定回宫如何闹朕呢!”说完,与武安侯道:“早耳闻侯府有好酒,武安侯可不要吝啬才好。” ☆、第62章     盛氏已然对齐光待昭华的态度感到心惊,回到毓秀院她第一时间把下人撵了出去,又让心腹黄妈妈守在门外,这才敢问起昭华的打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圣人那连掩饰都不屑做了,你这国夫人的封号一出,与昭告天下又有什么分别。”   昭华自嘲一笑:“我如何想又有什么用,他但凡顾及我一二,也不出让我处于这般难堪的地步。”   “眼下京里可是风言风语传个满城,圣人登基后没封赏后宫,连皇后都不曾立,倒是先赏了你国夫人的封号,可不让人乱嚼舌根。”盛氏又恼又急,一早就想进宫去问个明白,可递了两回牌子都被拦了下来,她在傻也看出这是圣人有意不让她进宫,只是这话,如今却不能和阿秾说了。   在自己嫡亲的姐姐面前,昭华忍不住落了泪:“我不是不曾与他说个明白,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我已与他说得分明。”昭华低头啜泣:“他一意孤行,我又如何拦得住他。”   “圣人就不曾有旁的打算?”盛氏用力抓着昭华的手,冷声问道。   昭华抬头看向盛氏,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他说以后位待我。”   盛氏因这句话被惊在当下,待回了神,忙道:“这话可是真的?太后娘娘可晓得?她如何说?”   昭华咬着嘴唇,点了下头,可却忍不住冷笑起来:“我这般身份如何为后,他这话说的轻巧,他可以一意孤行,不顾百官非议,可我却要背负千古骂名,那些脏水如今都已经泼到我的身上了,我若真顺从了他,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眼下都顾不上了,又何谈将来,圣人如今看重你,自然是乐意哄着你高兴,你若真不识趣,又能奈他何。”盛氏忍不住掉了泪,她就不明白,阿秾的命怎得如何坎坷,难不成真是要应了红颜薄命之说。   “我又能奈他何,左右不过是拖一日是一日,你道他不立李氏为后是因为我不成,他不过是忌惮辅国将军手上的兵权罢了,如今却拿我做了筏子,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待我深情厚谊,我却要被人骂上一句红颜祸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让他既全了名声又得了利。”昭华冷笑连连,人都道君王情深,谁又晓得他的凉薄。   “你这孩子,惯来聪慧,怎得就在这上犯了糊涂,他是谁,那是圣人,这锦绣山河都是属于他的,他便是要全了情深的名儿又要得了利旁人又能奈他何。”盛氏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不晓得阿秾如何就这般糊涂起来,与谁计较不好,偏生要与圣人计较。   “难不成我就要依了他?”昭华面色惨白,心头的火都灭了几分,她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父亲的名声呢!盛家的名声呢!这些通通都不要了吗?   盛氏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晦暗之色,握着昭华的手紧了又紧,咬牙道:“不依了他,你还要如何,有太后娘娘在,便是将来恩宠淡了,圣人也不会让人慢待于你,你这边与他拧着来,日后他想起的又岂会是你的好。”   昭华沉默了一下,又听盛氏道:“两条摆在你的面前,不管走哪一条你都逃不出他的手心,难不成要要寻了第三条路去。”   昭华知盛氏所说的第三条路为何,不过是死路罢了,可说她贪生怕死也好,说她苟且偷生也罢,她决计是不肯死的,她凭什么因为齐光的一意孤行,别人的闲言碎语就要去寻死,落得如今这般,谁又曾给她过选择,问过她意愿,既人人都来欺她,让她不痛快,她何必又让别人瞧了她的笑话,人活这一生,图的不就是个恣意。   “别糊涂,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你得为自己寻一条活路。”盛氏忍痛劝道,这些日子她又何曾好过,就连府里的几个妯娌都拿话来点她,那话不可谓不诛心,可越是如此,她才更要活的抬头挺胸,她若都站不住脚,谁又能护着她的儿子,护着阿秾。   “且让我仔细思量思量罢。”昭华苦笑一声,便是要低头,也不该这般低,眼下他不过说是以后位相待,可她若真从了他,这皇后之位保不准花落谁家。   盛氏轻叹一声,也知眼下逼不得她,迈这一步总要好好盘算一番。   “柔娘说了亲,开春后就要出嫁了。”盛氏想着在府里时阿秾与柔娘便交好,是以便提起了这事。   昭华不曾想安柔订亲会这般快,忙问道:“说的是那户人家?”她是晓得安柔的心思的,她属意的是她三舅家的老二。   “白家老二。”盛氏轻声说道,抬眼看向昭华。   昭华一怔,没想到安柔到底没有如愿,说来也不奇怪,许家又如何能与白家相提并论,安柔嫁进白家也算是高攀了。   “婚事也太仓促了些,眼下都入冬了,开春就出嫁可来得及备嫁。”昭华扯着帕子,摇了摇头。   盛氏忍不住叹气:“白家老三听说不太好,着急让柔娘嫁进去未必没有冲喜之意,三房的事,我们长房也不好插手,瞧着那丫头一天眼泪汪汪的,也着实让人心疼。”   听到白三郎的名字,昭华有些晃神,那个青竹一样的年少到底没有争过老天。   “倒不如寻个人给他冲冲喜。”昭华话脱口而出,下一瞬就感到悔意,这话不该是她说的。   盛氏看向昭华,眼底带着异色,声音中透着几分罕见的严厉:“你莫要动别的心思,白家如何与你都不相干。”   昭华知道她的话让盛氏误会了,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柔娘可惜罢了。”说完,也发出一声叹息:“我想去瞧瞧柔娘。”   “也好,你劝劝她,这婚事都定下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哭一天也是过,笑一天也是过,何苦难为自己呢!”盛氏点了下头,这话又何尝不是说与昭华来听。   昭华对安柔住处可谓是熟门熟路,如今她身份已不寻常,虽许氏有吩咐不让人来探望安柔,可却没有人敢拦了她的路。   安柔也不曾想到昭华会来瞧她,乍一见忍不住抱着她哭了出来,这些日子因她的婚事,她不晓得与母亲吵了多少架,闹到最后索性把她关了禁闭,若如此就可不嫁进白家,她倒认了命,宁可被关一辈子也好过嫁给白二郎。   “别哭了,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昭华眼眶也泛红,也不知是为了安柔还是为了她坎坷的命运。   “你怎么过来了?”安柔哽咽着问道,她虽不出屋可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昭华微微一笑,却掩不住苦涩,轻声道:“圣人带我来瞧瞧姐姐,若不出宫,我还不晓得你订了亲事。”   “我不愿的,阿秾,你知道的。”安柔眼泪汪汪的说道,哭出了声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昭华拿帕子给安柔拭着眼泪,柔声劝道:“日子都订了,你也该死了心,我听说那白二郎人品出众,想来也不会怠慢了你,想开一些吧!别在难为自己了。”   “他再好也不是六表哥。”安柔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忍不住怨恨起父母,她知晓若不是为了哥哥的前程,她也不会嫁去白家,说到底女儿又怎比得儿子重要。   昭华微声一叹,谁又愿意不按照自己意愿行事呢!可有些事已是天注定,人是争不过的。   “我难得来瞧你,可莫要在这般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可不让人心疼。”昭华唤人打了水来,她这般一会怕也要红肿了眼睛,也是见不得人的,让圣人瞧见了更要多心。   “父母都不心疼了,谁又能心疼呢!”安柔冷笑一声,到底听了昭华的话,她有日子不曾与昭华相见了,如今仔细一瞧,才发觉她清减了许多,这才想到她日子不好过,阿秾在宫里的日子只怕更难。   “圣人待你可好?”安柔轻声问道,隐隐带着哭腔,脸上的担心之色却不是可以作假的。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昭华已然无法分辨,只是这个时候她却是不能给安柔添堵,只笑了笑,说道:“锦衣华服,在好不过了。”   “你莫要哄我了,若是好,你如何清减成这般。”安柔眨了眨眼睛,泪珠又落了下来。   “我身子骨不好你又不是不晓得,一到这个时节都是这般的,且不哭了,你这一哭可要招惹我也落了泪,一会出去让人瞧了笑话。”昭华勾了勾嘴角,柔声说道。   安柔听了这话,却是更忍不住泪意,想着,若是真好,阿秾又何必这般小心翼翼,她们女儿家的命怎得就这般的苦,身不由己四字她如今才真正明白是为何意。 ☆、第63章   在武安侯府待到近傍晚齐光才带着昭华回宫,他虽未曾言说,可也看出昭华重新敷了粉,眼角尚有一点晕红,想来是在侯府哭过一场的原因。   “若想表姐便召她进宫就是了,这般依依不舍的,到好似日后见不得面了。”齐光用拇指蹭了蹭昭华的眼角,温声说道。   昭华下意识的想要避开齐光这个亲昵的举动,却在侧过脸上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的任由齐光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齐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也不曾得寸进尺,他知晓阿秾的性子,若逼的紧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伤了别人也就罢了,若伤了自己,可不让他心疼。   “李氏的父亲不日就要回京了,你这些日别在宫里乱走,母后那也少去一些,乖乖在承香殿呆着,我有空便过去看你。”齐光抬手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朝堂上因立后之事闹得他心烦,不肖说他也晓得是哪个在背后捣鬼,可怜他这般煞费苦心,偏生还有人不领情。   昭华已从皇太后口中知晓这件事,是以并不惊讶,只微微颔首,又见外面天色已暗,便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圣人还不歇着去吗?”   齐光哑然失笑,他这坐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被撵了?不由生出几分逗弄昭华的兴致,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是不早了。”可身子却分毫未动,只含笑望着昭华。   眼下承香殿的宫人都避了出去,厅里只有昭华与齐光两人,见他摆出这样做派,昭华不免感到紧张,手上的帕子绞了又绞,本能的想躲开齐光灼灼的目光。   她生的娇嫩,小脸又只有巴掌大,身姿纤细轻巧,小小的一团,又因眼角那点红晕显得可怜又可爱,此时眼中带了一点惊慌,瞧在齐光眼中可不软了心肠,又哪里敢在逗弄她,忙道:“你且歇着,明儿我再来瞧你。”   “那我送圣人。”   昭华作势要起身,却被齐光一把按住:“别折腾了,一会在吹了风。”顿了顿,忍不住伸手在昭华娇嫩的粉面上捏了一把,这才动身离去。   昭华抬手在齐光捏过的位置抚了抚,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讥诮,哪里又见刚刚那副可怜可爱的模样。   陈四见齐光没有留宿承香殿不免一愣,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圣人可要歇在别处?”   齐光微阖着眼,摇了下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吩咐道:“赏一套头面去武安侯府,就说朕说的,让表姐闲来无事就来宫里陪阿秾说说话。”   “是圣人。”陈四应声说道,见今儿齐光心情甚好,便凑趣了几句:“夫人若知晓这事指不定要如何高兴呢!”他是齐光身边的贴身人,自然晓得他的心意,直说今儿出宫一事,就不单单是为了哄昭阳夫人高兴这么简单,说来那盛氏也是聪明人,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赏,她倒也当得起。   “她若这般好哄朕倒是不犯愁了。”齐光淡淡一笑,阖上了眼。   陈四心里觉得稀奇,自己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从小伺候的自然是一清二楚,是以更觉得圣人待昭阳夫人格外不同,按说以如今的身份,圣人瞧中了尽可纳进后宫,又何必这般费尽周折,就冲这小心翼翼的份儿上,已是很不寻常了。   入夜,齐光又被梦惊醒,陈四已见怪不怪,这一年来不晓得多少次了,说来也是怪事一桩,原圣人可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是不是就要被梦魇住。   “圣人,您可要喝点水?”陈四凑了过去,习惯性的挑了帷帐,轻声询问道。   齐光神色却有些恍惚,脸色隐隐发白,额头渗着一层薄汗,好半响,才开口道:“摆驾承香殿。”眼中透着掩不住的惊慌。   陈四一愣,这个时辰去承香殿?又听齐光一声厉喝,再也不敢耽搁,忙让人备轿。   再说承香殿的宫人见这个圣人过来也是一惊,不等她们去唤醒昭华,齐光已迈着大步进了屋,步伐匆匆,似有什么恶鬼在后追赶一般。   昭华睡的香甜,虽未施粉黛,巴掌大的小脸却娇娇嫩嫩,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齐光不觉瞧得痴了,探出手摩挲那娇嫩的容颜,温热的触感让他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可想起那个梦,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后怕,怕阿秾也像梦里那样就这般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阿秾……阿秾……”齐光忍不住推了推昭华。   昭华本叫觉轻,被齐光这般没轻没重的推了几下,便迷迷糊糊的醒了来,眼睛半睁半阖,带着雾气,目光也没有焦距,盯着齐光瞧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不由惊呼一声,吓得泪盈于睫。   “别怕,是我。”齐光也晓得自己吓到了昭华,忙温声哄她道:“吓到了你是吗?别怕,别怕,这是在宫里,”   昭华拍着胸口,红唇微张,眼底尚残留着惊色,却忍不住生恼,这天都要亮了,他无端端的又发什么疯,却不想接下来齐光又做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动作来,只见他把手指探到她的鼻尖,神色一缓,露出了些许笑意,似自言自语般的道:“是梦,好在是一个梦。”   “圣人。”昭华忍不住出声,波光盈盈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几分恼怒。   “阿秾,我做了一个梦。”齐光眼睛好似夜幕,闪着幽暗的光。   昭华怒极反笑,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刺了他一句:“什么梦还能把圣人吓到不成?”   齐光苦笑一声:“是吓到了,我梦到你就像刚刚那样,睡了过去,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昭华闻言面上一怔,心却“咯噔”一下,嘴角略勾了勾,笑的牵强:“圣人胡说什么呢!这梦做的也忒吓人了些,我好端端的在这呢!”   “是啊!你好端端的在这呢!”齐光重复着这话,眼底好似突然纷落繁星,瞬间明亮起来,更揽住昭华的腰把她拉进怀里,贴着她细嫩的香颈,轻轻舒出一口气。   昭华不敢乱动,心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怀疑齐光是不是和她一样再世为人,此时的举动是不是一种试探。   “阿秾,我其实…不止做过这一个梦。”齐光声音低沉,有一点迟疑,唇中呼出的热气打在昭华的颈上,湿湿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圣人……还做了什么梦?”昭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仰头望着齐光。   他梦见了他也像当初一样,带着人杀进皇宫,只是那时候父皇却不似现在这般强壮,他梦见了在他面前吐血,指着他破口大骂,齐光神色恍惚,这话却是如何也不能说与阿秾听,免得吓到她。   “我梦见你嫁人了,只是嫁的那个人我如何也看不清。”齐光轻声说道,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昭华淡淡一笑:“皇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可不就是嫁人了嘛!”   “不,你嫁的那个人不是齐安知,梦里你留在了京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还梦见你像现在这样被我搂在怀中,满脸的怨怼。”齐光低声说道,却未曾把梦境全部说与昭华知晓,那些梦中,阿秾也被他钦封为昭阳夫人,只是没有留在宫中,而是住在了宫外,他似乎时常出宫去探望她,而阿秾总是一脸的哀色,似乎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让她展露笑靥。   “阿秾,你不能怨我知道吗?你不能恨我,你原本就该是我的。”齐光抓着昭华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无法忍受,也无法想象有一天阿秾会那样待他,那种恨意几乎要击垮他整个人。   昭华垂着眼眸,心下冷笑,那不是梦,那是她的前世,她为何不能怨不能恨,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把她囚禁,让她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让父亲一世的英名因他的一意孤行而毁于一旦,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所谓的在乎,而现在,他又要重复前世的种种,什么后位,什么宠爱,什么为她背负一世骂名,说到底也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他愿做昏君又与她何干?什么叫为她背负骂名,这话当真可笑,如今又拿话来哄她,口口声声说为她而后位虚待,倒好似没有自己他就会心甘情愿立李氏为后一般,若真如此爱重于她,前世她那昭阳夫人的封号又从何而来,如今迟迟不肯立后,为的不过是他自己的私心罢了,偏又要让她背负了不堪的骂名。   齐光又怎知昭华心中所想,他赌气之下封赏的昭阳夫人无疑让昭华想起了前世,是以又怎肯轻信他的真心,他口中的为她后位虚待。 ☆、第64章   因前几日的一场大雪,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兴庆宫那边传了话,说太后知昭阳夫人身子骨弱,这些天就要过来请安了,只管安心在屋里避寒就是。   昭华却知因辅国将军进京之故李氏近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连着几日都去兴庆宫给太后请安,是以太后才让她暂避锋芒,免得因前些天传出圣人夜宿承香殿的闲言让她瞧了李氏的脸色。   承香殿的宫人近日也是打着万般小心,那日圣人走后夫人的心情就不大好,虽没有像之前那般闹出什么动静,可越是这般才更让人心里忐忑不定,是以这些日子承香殿上上下下莫不是谨慎待之,屏气凝神,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又一年要过去了。”昭华歪在美人塌上,单手支着额角,神色淡淡,下半身盖着一个缂织毛毯已有些滑落。   前日被接进宫的蕙兰拎着食盒进来,从里面把一叠叠膳食摆在小几上,随手又把昭华身上的毯子拉了拉,轻声道:“主子,今儿是酸笋鸡皮汤,甚是开胃,您尝尝看可合口。”蕙兰进宫前已被吩咐过,世子妃这称呼是万万不能在说出口的,如今姑娘也不是事宜叫了,是以她才随着承香殿的宫人这般称呼。   入了冬后昭华的胃口便不大好,御膳房想着发的变着花样伺候着,也不过让她多下了一二筷子而已,原就是纤柔的身段如今越发羸弱,盈盈一握的腰肢只让人感觉不堪一折。   昭华纤细的手指托起脸颊,目光只在小几上随意的扫了一眼,便道:“你们几个拿下去分了吧!”   蕙兰急的不行,如何肯听昭华的吩咐,只温声劝道:“主子多少吃上一口,这样下去不出几日又要害了病,可不让奴婢心疼。”   昭华轻叹一声,右手拿着汤匙随意拨弄了一下,眉头微皱,语气带了几分嫌弃:“喝不下去。”   “那主子尝尝这个。”蕙兰拿净筷夹了一个小巧的油豆皮包子放在空碟上,笑道:“没出蒸笼奴婢就闻到香味了,御厨说是里面点了麻油提味,要趁热吃才好。”   昭华嘴角微抿,夹起来只尝了一口便放了回去,素手一挥:“撤了吧!”   话音刚落,隐约的听见殿外响起了请安声,如今这承香殿也不过齐光一人会来,昭华已懒得招呼他,是以并未起身去迎,却不想来人并不是齐光,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表妹好生会享受啊!”来人声音又尚带有几分清脆,神态似笑非笑。   昭华抬眸看去,嘴角轻勾,搭着蕙兰的手懒懒的起了身:“表嫂怎么过来了。”再一看一旁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心里不由冷笑,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个瞧瞧与她陪着小心,可哪个又真正把她当成主子了。   “表妹快坐,素来知你身子骨弱,若是因我之故出了什么岔子,母后可是轻饶不得我。”李氏掩唇一笑,很是随意的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已然是把自己当成承香殿的主子。   昭华慢条斯理的端起蕙兰盛的那碗酸笋鸡皮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淡声道:“味道还不错,赏。”说完,红唇轻弯,回了李氏的话:“表嫂说笑了。”   李氏本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因昭华怠慢之举不由沉了脸色,冷笑一声:“可不敢与表妹说笑,谁人不晓得你是圣人和母后心肝肉,有个闪失指不定要如何发作我呢!”   昭华闻言,似惊奇一般看向李氏,掩唇笑道:“想来表嫂是艺高人胆大了。”   李氏一时不解其意,不由一怔,随后看向岳妈妈,却见岳妈妈脸色微变,便知此话怕不是什么好话,眼底立时闪过一抹怒色。   “娘娘是与夫人说一句玩笑话而已,夫人莫不是当真了。”岳妈妈不着痕迹拍了李氏的手一下,出言说道,这句话却是点出了昭华与李氏身份之别。   昭华上辈子与李氏交锋都不曾落了下风,这辈子更是不可能退让分毫,在她看来,李氏寻她晦气全然是无理的,她若真有能耐,大可去找圣人闹去,何为来为难自己。   “妈妈还是慎言的好,如今圣人还未封赏后宫。”昭华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岳妈妈却也不是吃素的,温温和和的回道:“夫人说的是,老奴失口了,虽是失口,可这一声娘娘我家主子也是当得的。”话音一顿,岳妈妈眼风凌厉看向昭华,寻问道:“莫不是夫人觉得圣人原配当不起一声娘娘?”   昭华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般的说道:“当不当得起可不是我一言堂,还得圣人说了算。”说罢,看向一旁的宫人,眉头微蹙,声音冷了下来:“一群蠢货,见主子用完膳了,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撤了下去,当真每个眼力,连奴才的本分是什么都不知晓了。”   李氏再是愚笨这句话也是听个分明,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岳妈妈与她情分本就不同,招呼这般指桑骂槐她如何忍得,当下就恼了起来,冷笑道:“表妹好生威风,连宫里的奴才都要随你打骂了,未免太过喧宾夺主了吧!”   昭华确是沉得住气的紧,目光一敛,随手把端在手上润嗓子的茶水放在小几上,力道却是不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震得宫人心里一紧,直觉告诉她们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进宫后圣人曾与我说这承香殿上上下下都由我做主,莫说是打骂这些奴才,若惹我上了心头火棰杀了也是使得的,没人敢说个不字。”昭华心头火起,她好端端呆在承香殿不去招惹她,她偏生不知进退仗着其父进京便上门挑衅,真当她是面团捏的不成,随她揉搓了。   “你放肆。”李氏冷喝一声,她万万想不到昭华敢用圣人来压她,不过小小一个国夫人,眼下还妾身未明就敢以下犯上,当真是没个规矩了,今儿她若是不让她领教一下宫里的规矩,日后指不定要如何猖狂。   昭华冷冷的看着李氏,目光寒气凌人,却无半分的惊慌之色,且红菱唇微翘,带着某种讥讽的味道。   李氏大怒,待人张口唤人进来拿下这个不知分寸的贱人时,就被一旁的岳妈妈拦了下来,只见她双膝微弯,对昭华行了一个福礼,口中说道:“夫人得圣人和太后娘娘恩宠是旁人比不上的,可主子到底也是您的嫂子,话轻了重了也是为了您好,您又何必这般动怒。”这话却是倒打一盘,把脏水泼到了昭华身上。   昭华又岂是吃素的,只是她的身份总不好与一个奴才计较,多嘴说些什么,好在蕙兰虽不是一个话多,却也懂的规矩,当下也学着岳妈妈的样子对着李氏屈膝一福,温声道:“妈妈说笑了,我家主子身子自小羸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何敢轻易动怒,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过是憋在心里罢了,正因圣人知晓主子的性子,生怕她受了气,倒不知吩咐了多少次,不论哪个也断然不能让我家主子受了委屈,这话奴婢们都谨记在心。”   岳妈妈不成想蕙兰瞧着一副敦厚的性子,却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一时间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退在李氏身后,说道:“如此倒是生了误会,好在虽身份有别,可到底也是连着亲的,说开了也就无事了。”   蕙兰却是不接这话,只是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退到昭华身边。   昭华知晓岳妈妈这是想让她先给出一个台阶让李氏下,可这话却偏要压了自己一头,她性子素来吃不得亏,这个台阶她偏生不想给了。   “身份有别?”昭华玩味的笑着,她生的本就极美,如明珠宝玉一般,此时眼底簇簇火光闪动更衬得那双美眸华彩流溢,说不出的勾人。   岳妈妈以往不曾细细打量过昭华,今日方才细品,这一打量,不得不叹,单论相貌一说,自家主子已是输了,更不用说那恍若天成的娇柔气质,任是男人不偏爱女色,怕也抵不住这样一个媚骨天成的小娘子,且这盛氏不单美貌,兼有心机,几句话就挑起了自家主子的火气,捅到圣人那里,她一番哭诉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的主子,想到这里,岳妈妈曲膝一福,身子比刚刚那一礼且要矮上三分,服了软。   “是老奴说错了话,还请夫人莫要与老奴计较才好。”   昭华淡淡一笑,她如何能与一个奴才计较,心下多少觉得有些可惜,这样一个伶俐人跟在李氏身边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说来也是李氏好命,愚笨如她竟有忠仆相护。   “罢了,我这人的性子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只要人不犯我,我自是不会犯人,只一点,若欺到我的头上来,惹得我不痛快,我自也要寻了她的不痛快。”昭华又清又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冷意,目光轻蔑的扫过李氏。   李氏心下勃然大怒,这样轻蔑的目光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进宫时还只是贵妃的婆母的目光,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好似看蝼蚁一般的目光,让她忍了又忍,却不想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寒门出身的李家姑娘,却还要忍受这样的轻蔑,今日之辱,她如何忍得,若忍了,她又要如何在后宫立足。 ☆、第65章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尊卑的贱人。”李氏不顾一旁岳妈妈的阻拦,冷喝一声,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开了刃的尖刀一般刮向昭华。   话音落地,承香殿外突然闯进来一群侍卫,腰侧皆悬挂着长刀,看见此景,昭华如何还不明白今日李氏是有备而来。   “我看谁敢。”昭华坐姿纹丝不动,冷冷的望着李氏。   “给我拿下。”李氏冷笑一声,眼底透着讥讽的神色,甚至步步紧逼走向昭华,而承香殿内的宫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昭华不由讽刺一笑:“拿下?你是否太过自信,你以为这承香殿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还是说……”目光调转到那群侍卫身上,语调骤然提高几分:“你以为现今还是在太子府中,可以由得你肆意妄为。”昭华周身气势逼人,并无半分彷徨之态,简直可以说是气定神闲。   承香殿的气氛因为昭华与李氏的对持变得紧张起来,众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个胆量和圣人的原配较量,眼下辅国将军进宫之事无人不知,这个时候就连皇太后就暂避锋芒,而昭阳夫人竟与未来皇后针尖对麦芒,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盛氏啊盛氏,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人物不成?仗着和太后那点情分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圣人真心喜爱你不成?我告诉你,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对圣人来说不过是一件玩物,今日我便是了结了你,圣人也不能奈我何。”李氏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因辅国将军进京之故,宫里上下莫不是小心翼翼的追捧于她,早已让她忘记了先前所受的冷遇,而在太后那所受到的礼遇更加让她可以肯定圣人想要倚仗她父亲的心思。   因为李氏莫名优越感的语气昭华露出一个笑意,不经意的侧头扶了下头上晶莹辉耀的鸾凤含珠步摇,红艳的嘴唇勾起讥讽的弧度:“圣人喜爱与否我却是不在意的,不过你信不信,今日你若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便让你李家满门与我陪葬。”昭华当然不会一位齐光有多么爱重于她,只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允许李氏挑衅的他的权威,而今日李氏所言,也将是她李家的催命符。   “你也不过只能一逞口舌之利罢了。”李氏讥笑一声,直接下令道:“给我拿下她。”   “我看谁敢?”   两道同样的话语出自不同人口中,一个充满讥诮,一个则是震怒,昭华侧头望去,却见那人迎光走来,穿着明黄色的锦绸宽袍,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起,冰冷的目光泛着凛然的杀意,不容她多加思索,凭借着本能昭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从美人塌上起身扑向齐光,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垂下的眼眸遮挡住眼底的情绪,一贯软糯的嗓音透着几分惶恐之意:“圣人。”   这一声微颤的语调让齐光心紧紧的揪了一下,他简直不敢想像若是他来晚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也许会如梦中一样,从此这个世间再无昭华这人。   “别怕,朕在这。”齐光放轻声音,手紧紧的扣在昭华柔软的腰肢上,天生多情含笑的桃花眼此时透着森然的冷意,看向李氏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情意,语气更是从所未有的阴冷:“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来承香殿的?”   “臣妾竟不知这后宫之中还有臣妾不能去的地方。”李氏因齐光的到来愣住了,待听见这声质问后,冷冷的反问回去,而她发白的脸色却已经透出她心里的惧意,她似乎第一次看见这样盛怒的齐光。   齐光看向李氏的目光已然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而这个目光让李氏一下子红了眼眶:“你我夫妻多年,如今你真要因为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而责怪于我不成?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上都在议论纷纷,你把这个女人安置在后宫又把后宫置于何地,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药,让你竟糊涂至此。”李氏抬手指向被齐光护在怀中的昭华,眼底是滔天的刻骨恨意,她不懂,怎么这个女人进京后一切就都变了,属于她的丈夫要被她夺走,属于她的地位要被她抢走,就连她奢望的那一点点的温情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看你是疯了。”齐光表情变得冷淡下来,语气更是漠然。   李氏不觉冷笑起来:“是我疯了,还是你被这个女人迷的失了心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你想让她做皇后对不对,我告诉你,你是痴心妄想,宗亲不会答应,朝臣也不会同意的。”李氏此时已顾不得所谓的体面,她恨不得扒开齐光虚伪的表象,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朕要立何人为后又怎需宗室和朝臣的点头,依朕看不是宗亲和朝臣反对,而是你的父亲反对才是。”齐光微眯着眼睛,这些日子辅国将军拉拢朝臣宗亲进言李氏为后一事他不是不知,只不过他想要看看朝堂之上到底有多少昏庸之辈罢了,如今,他已看得分明,所以盛唐已不需要一个无视君意的辅国将军了。   李氏一愣,忍不住退后一把,死死的握住岳妈妈的手臂,语不成调:“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想到连续几日被朝臣相逼,齐光眼中一下子泛起波涛汹涌的怒色,声音冷沉下来:“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无人所知吗?李氏,你可知你的愚蠢让朕有多么厌恶,你的无知在朕看来简直像一场笑话,你以为朕能有今天是靠你李氏一门不成?朕告诉你,这万里江山是朕靠自己争来的,朕便是要立昭阳为后谁人又敢言说。”   李氏万万想不到齐光会如此与她撕破脸,竟连半分体面都不给她,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却已然忘记了,她刚刚所言对于齐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在太子府中韬光养晦的太子爷,如今已经是万里河山的主人,他的威仪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命令不容任何质疑。   “你果然是疯了,为了这样一个有夫之妇,你可知今日的话传出你要背负怎样的骂名。”李氏声音近乎呢喃,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齐光,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样的话竟是出自他的口中。   “天下的骂名朕背的起。”齐光毫不犹豫的说道,手一挥,沉声吩咐:“请李昭仪回宫。”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氏惊在了当下,就连承香殿内恨不得自己成为隐形人的宫人与侍卫都惊住了,所谓君无戏言,圣人一句李昭仪已然是断了她的后位之路。   “李昭仪请。”被李氏带来的侍卫见圣人并无追究之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哪里还能顾及李氏身份的变化,只恨不得赶紧离开承香殿。   “李昭仪……哈哈哈……李昭仪……你好狠……”李氏面无血色的看着齐光,这一声李昭仪无疑是对她的羞辱,贬妻为妾,天大的笑话啊!   随着齐光的眼光扫过,侍卫们再次出言:“请李昭仪回宫。”   “主子。”岳妈妈强忍泪意,扶着李氏的手微微用了些力,眼下这个时候又何必和圣人争个高下,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   “别得意,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多久。”李氏挺直身板,冷冷的看着靠在齐光怀中一副弱不禁风姿态的昭华,落下这句话后,她搭着岳妈妈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承香殿,正午的日头即使是冬日照在人身上也该是感到温暖的,可她怎么觉得这样的冷。   她能笑多久?昭华不觉自问,显然她也没有一个答案,因为后宫之中想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也许李氏的今日就是她的来日,所以她不愿意进宫,宁愿生活在宫外,哪怕有一天被厌倦了,她也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不必留在宫里受人奚落。   “吓到了是吗?”齐光低首看着怀里的人,轻声询问道,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安抚的味道,他没有忽视昭华苍白的脸色。   抬头看着这个专注望着自己的男人,昭华轻轻摇了摇头,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帝王之怒所代表的含义,而摆在她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顺从这个男人,谁让她是如此的贪生怕死呢!   “我有点累了。”昭华缓缓的低下头,以一种柔顺的姿态让自己靠在齐光的怀中,声音又轻又柔,上辈子她就知道齐光抗拒不了这样的自己。   不出昭华的所料,齐光果然露出浅浅的微笑,原本尚存怒色的眼眸因为喜悦而点亮,他打横把人抱在怀中,低首温声道:“朕在这被陪着你好不好?”   昭华红润的唇瓣轻弯,把手臂搭在齐光的脖颈上,粉光若腻的小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柔柔的道了一声“好”。 ☆、第66章   辅国将军入京对齐光来说无异于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之所以放任他在京中跋扈行事,不过是想借此看清朝中局势。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任何的预兆的,齐光降辅国将军加封一品司空,把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留在京里治理水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是明升暗降的把戏,也看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朝堂上的事情宫里的人不加理会的,她们只晓得如今那位曾经嚣张一时的主儿成了李昭仪,虽说细数下来,后宫女眷中还属这位李昭仪品级最高,可这宫里伺候的人哪个没有长一双富贵眼,惯来都是捧高踩低的,又怎会瞧不明白如今这后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娘娘,就属承香殿那位贵主要紧着伺候。   承香殿自那日李氏大闹一通后里里外外伺候的宫人洗清了个遍,如今伺候的都是陈四精心挑选的,有眼力不说,也知情识趣,打着小心伺候着昭华,生怕落得前人的下场。   蕙兰手里拿着一块鹅黄色的帕子,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和彩蝶,香珊走了过来,顺势拿起针线笸箩里已经绣好还未落绷的帕子,笑道:“姐姐好手艺,这彩蝶戏春图绣色活灵活现的,连宫里织室的绣娘都不上姐姐这手艺。”   蕙兰脸上绽开了笑容,说道:“哪能得你夸奖,我这手艺比起主子用惯了的绣娘可要羞的见不得了,只是那几位绣娘眼下没在京里,只能暂时委屈主子。”   “那绣娘手艺如何我是见不到了,只凭着姐姐这手艺,已是叫人甘拜下风了。”香珊笑吟吟的说道,一对小酒窝旋在脸颊边,倒也有几分俏皮之色。   蕙兰把最后一针收了尾,探头朝里屋望了几眼,语带笑意的说道:“主子已经睡了小三个时辰了,眼下再不醒晚上可要睡不着了,我去唤主子起身,劳烦妹妹去御膳房要一碟燕窝糕来可好?”   香珊自然点头应下的,她是个细心人,几日来观察昭华饮食偏好,已多少摸出个门道,做主又多要了一碗杏仁牛乳。   蕙兰那厢去唤昭华起身,声音低柔,带着几分哄意,昭华本就浅眠,几声轻唤之下就睁了眼,眉目之间带着几许初醒的迷蒙,抬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半支起身子歪在珐琅螺纹罗汉床上,神态慵懒。   “什么时辰了?”昭华懒洋洋的问道。   “主子,快要过未时了。”蕙兰把手掌贴碗身上试着温度,把用温水兑好的蜂蜜水递到昭华唇边,一边回道。   昭华就着蕙兰的手饮了二口蜂蜜水,又让人打了水来净脸,这才算彻底精神过来,也有了说笑的闲情。   “如今外面都结了冰,一会让人弄个冰车,咱们出去坐冰车玩。”昭华长在南边,早先只听信国公说起过冰车,如今见外面结了厚厚的冰,早就惦记着让人弄个冰车来耍。   “可不敢,外面冷的紧,主子若受了寒奴婢可担待不起。”蕙兰忙劝着昭华打消念头,想了想,又道:“您若觉得无趣,不妨召几个小宫人来踢毽子玩。”   “那有什么意思,踢不了几下子就要一身汗,还是玩冰车的好,让人在上面铺上狐狸毛毯子,咱们身上裹上大氅,暖和的很,可不怕受寒。”昭华右手支着下颚,说的颇有几分兴致。   蕙兰眼瞧着要拦不住,忙搬出圣人来:“您还说踢毽子要浸一身汗,这玩冰车不也是一个道理,若只出了汗倒也不打紧,怕就怕吹了风,在害了头风,圣人可不要着急了,到时候承香殿里的宫人又该换了一拨。”   昭华嘟着嘴唇,神色淡了下来,漫不经心拨弄着手腕上套着的一对碧玉镯子,那玉镯水头极好,像一汪晶莹剔透的碧湖,衬得那芊芊玉手白玉般娇嫩。   “现如今你也学会这一套了,倒是用圣人来压我了。”   蕙兰听了这话倒也未见惊色,反倒陪着笑道:“奴婢哪里敢用圣人来压您,奴婢是担心您的身子。”   昭华睨着蕙兰,嘴角轻轻一勾,哼道:“罢了,我若不承你的好意倒像我这个做主子的不知好歹了。”   蕙兰抿嘴一笑:“奴婢让香珊去御膳房要了您喜欢的燕窝糕,奴婢这去给您端过来。”说罢,转身走了出去,不过顷刻间却是空着手回了来。   昭华不觉奇怪,挑起了描绘的精致的黛眉,没等她问话,就听蕙兰说道:“主子,兴庆宫的秦公公来了。”   昭华闻言心下一动,忙道:“还不赶紧请进来,如今一点眼力也没有。”   这秦公公是懿德皇太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伺候了懿德皇太后降降二十五年,谁也不晓得他的来历,只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一不是交口称赞,就连那等自持身份的文人提到这位秦公公,都会道一声可惜,为他满腹才华而叹息,是以莫说是昭华,便是齐光对这位秦公公也很是礼遇。   却说这位秦公公进来后,并不因得懿德皇太后亲睐而倨傲,笑眯眯的给昭华见了礼,口称“夫人”。   昭华让蕙兰扶秦公公起身,赐了座,吩咐她去倒茶,之后才温声问道:“秦总管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姨妈有事召我?”   秦公公先是谦让了一番,才坐在了珊红玲珑木纹釉的小绣墩上,仅沾了绣墩三分之一的位置,回道:“太后娘娘是有一件事要寻夫人来办。”   昭华不由觉得稀奇,笑道:“我这样的糊涂人可别耽搁了姨妈的正经事才好。”   秦公公摆了摆手,说道:“夫人自谦了,这事还得您这样的伶俐人才能办妥,交与旁的人,太后娘娘却是一百个放不了心的。”   见秦公公如此说,昭华便道:“如此秦总管还需与我说道说道。”   秦公公嘴边的笑意微敛,白净的脸上神色显有几分高深莫测,声音压低了几分:“麟德殿那又闹出了事,虽说太上皇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可也不能由着人给他老人家受了委屈,只是太后娘娘身子骨如今也不大好,与他们生不起这个气,所以还得夫人走一趟,好好敲打一下麟德殿的人,让那些人明白尊卑,好好伺候太上皇才是正理,莫要动了旁的心思。”   昭华细细品味这话中深意,沉默了良久,秦公公却也不催促,只低头饮着茶,半响后,昭华嘴角微勾,轻声道:“麟德殿的事我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好插手。”   秦公公忙道:“太后娘娘原话这话说,现如今这宫中女眷论身份可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这事掰着手指数也指望不上旁人,奴才听着可不也是这个道理,您是什么身份,圣人御封的一品国夫人,又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论起亲疏之别,旁人的哪里比得上您和太后娘娘亲厚。”   “如此,我便走上一遭,只盼别弄巧成拙了就好。”昭华微微一笑,又道:“秦总管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奴才在殿外候着您。”秦公公起身说道,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蕙兰伺候昭华梳妆,脸上的神□□言又止,手上灵巧的挽了一个随云斜髻,又揉进了个反绾髻,左侧紧贴鬓边梳了步摇鬓,且珠翠环绕,这发髻难得的复杂,她倒也心思灵巧,知晓这趟去麟德殿若不端起一品国夫人的派头怕是难以服众,是以这给昭华梳了这般繁复的发髻。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这话应在昭华的身上恰如其分,她本就生的极美,雪团一样的俏脸恍若明珠美玉,如此盛装丽服之下,更显明艳不可方物。   “主子,您真要去麟德殿?”蕙兰一脸的忧色,到底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昭华美眸一扫,轻声道:“莫要多嘴多舌。”昭华甚知懿德皇太后的心思,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过是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太上皇这般境况,只怕他恨不得赶紧去了才好,可姨妈,却是断然不肯让他就这般利落的走了。   “这事奴婢瞧着秦公公来办更妥当。”蕙兰多嘴说了一句,扶着昭华的手。   昭华轻轻笑道:“傻丫头,你只瞧见其一,却未见这事对我的助益,我在这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姨妈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我一个震慑后宫的机会罢了。”想到这,昭华微有唏嘘,这一生她欠姨妈的只怕是还不清了。   秦公公已让人备好了八人抬得轿辇,昭华瞧见那华丽的轿辇微微一笑,她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   “奴才扶您上轿。”秦公公亲自扶着昭华,这未必没有为她壮势之意。   昭华自是心领他这个好意,微笑道:“劳烦秦总管了。”话音落地,莲步轻移,姿态甚是一派从容,单单这份气度已叫秦公公另眼相待。 ☆、第67章   麟德殿曾经是淑妃的寝宫,在淑妃逝后宗帝下令封宫,自此麟德殿的大门在不曾开启,如今懿德皇太后让宗帝住进麟德殿,未尝没有羞辱之意。   昭华眼眸微挑,抬头打量着麟德殿,却已不是金碧辉映四字可以形容的了,仅这麟德殿便可观出当年淑妃之盛宠。   受命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的是他的宠妃李贤妃,双十年华,容颜未改却落得如今下场,任凭是谁都不会甘心,起初对太上皇还尚存畏惧之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待日子久了,也瞧明白今上和皇太后对太上皇的冷淡,便慢待起来,麟德殿的宫人瞧了,不免也生了旁的心思,对着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太上皇又如何谈得上恭敬。   李贤妃在齐光登基后已为李太妃,一个无子的太妃面对盛宠的国夫人自是端不起架子,在反应过来后,一脸笑意的说道:“昭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稀客。”说着,赶紧让宫人上茶。   昭华坐在宽倚中,腰板挺直,裙摆下露出一双缎面的鞋头,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花,花蕊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的,难得是一眼看去颗颗浑圆,这单单这鞋已不是精巧二字可以形容的,在细瞧那张粉嫩的小脸,明媚鲜妍,饶是李太妃自觉颇有颜色,也不免心生妒意,心下暗道,这样美貌倒是老天眷顾了,只可惜福薄了些,在是养的金尊玉贵也不过被人赏玩。   昭华似没有察觉李太妃的打量,漫不经心地望着不远处插着红梅的瓷瓶,似出了神,半响后,才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宫里传了一些闲言碎语,连我这等足不出户的都有所耳闻,可见是不像个样子了。”昭华语调婉转温和,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有所变化,只微偏着头,笑吟吟的望着李太妃。   李太妃一惊,目光游移,也叫不准昭华这番话可是意有所指,便道:“我这日日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道不晓得宫里又生了哪些闲话。”   昭华红唇微勾,扬起笑意:“不过是有些宫人自以为主子失势便不用心伺候了,太后娘娘听说了,心下着恼,又怕有那势利小人怠慢了太上皇,便吩咐我来麟德殿走上一遭,也瞧瞧太上皇如今身子可大好了。”说着,昭华施施然的起了身,含笑问道:“太妃若不方便,可使了宫人带我一探。”   李太妃猜不透昭华的心思,又怕宫人碎嘴说了什么不像样子的话,便道:“哪里能不得空,便是你不说,这个时辰我也是要伴在太皇上身边的。”   昭华与宗帝打过的照面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威严深沉的帝王,而眼前这个体态干瘦,神情没落的老者实在让人难以联想起他的身份。   “昭阳给太上皇请安。”昭华屈身一福,轻声说道,因知如今的宗帝已口不能言,便自行的起了身,细细的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不用上手已知这屋子已有日子不曾细细打扫过,且屋内药味经久不散,熏得人头疼。   “太后娘娘原想太妃是个细心人才安排来伺候太上皇,如今瞧着,怕是太妃性子太软,竟被宫人拿捏了不成。”昭华脸色微变,眸光转冷,声音微带着讽意。   李太妃闻言又羞又恼,她论身份好歹也尊于她,论辈分,也算是她的长辈,便是如今失了势,也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片这样教训,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淡声道:“太上皇身子骨如今这样,不用说你也瞧得分明,这样的天气我哪里敢让宫人支了窗户,若是受了寒,谁又能担待得起。”   昭阳也不恼,浅浅一勾唇,径直走到窗边,先是拿了一方帕子缠在手上,之后才支起窗户,一甩手那帕子便落了地,她却是瞧也未瞧,只侧脸看着李太妃,轻声道:“受了寒担待不起,磋磨太上皇便能担待得起吗?”不待李太妃出言,昭华红唇一挑,声音冷了下来:“太妃是个聪明人,理应明白圣人的孝心,更应知太后娘娘对太上皇的一番情意,这般怠慢太上皇,一个不敬之罪李家可担待的起。”   昭华一番话下来,李太妃脸色已变得苍白,那双美丽的杏眼浮现着惊惧之色,神色哀戚,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瞧着倒也有几分可怜相。   “太妃这般是做什么,不晓得的还当我不懂事让太妃受了委屈。”   昭华深深的忘了李太妃一眼,素手微抬,蕙兰便乖觉的递了一个帕子给李太妃,李太妃拿着帕子拭着眼角,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竟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呜呜的哭个没完,倘若在她面前是个男子尚且能对她存有几分怜惜之情,可眼下,这里不是宫人就是太监,哪个又能对她生出怜爱。   “夫人帮我求个情吧!我无子无女,也不配留在宫里伺候太上皇,我愿学兰贵人她们出宫为圣人和太后娘娘祈福。”李太妃颤声说道,又抽泣了两下。   昭华轻轻摇了摇头:“方才才说太妃是个聪明人,怎么如今就糊涂了,兰贵人她们那等出身如何能与太妃相比,太妃在宫中伺候太上皇,莫说太后娘娘,就是圣人亦是知你的情的,这也是李家的荣耀。”   “夫人……”泪眼婆娑的望着昭华,后悔二字已不是可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若能从来,她必然不会仗着年少美貌就与阮贵妃生了嫌隙。   昭华握着李太妃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妃不是糊涂人,万万不能被宫人几句闲话就哄骗了,您得盼着太上皇好,也得让这麟德殿的人盼着太上皇好,只有太上皇活的长久,你们的日子才好过。”   李太妃一时没有明白昭华话中的意思,唇瓣微动,懵懂的看着昭华。   昭华一笑:“太上皇如今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却不是糊涂着,他老人家什么都明白,心里什么都清楚,太妃没事不妨和他老人家说说宫里的事,说说圣人,说说太后娘娘,让太上皇放宽了心,有圣人在,这盛唐必然兴盛,有太后娘娘在,他老人家那些太妃日子也过的舒坦着呢!这个道理您明白吗?”   李太妃思绪有些混乱,昭华却也不急,只耐心等着李太妃想明白话中的意思。   半响后,李太妃小心翼翼的看了昭华一眼,轻道了声:“我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太妃是真的明白了?”昭华含笑看着李太妃。   李太妃忙不迭的点着头:“明白,明白,还请夫人给太后娘娘回个话,我会好好伺候太上皇,有什么喜事都叫太上皇跟着欢喜欢喜。”   “太妃明白就好,这麟德殿的人还得太妃好好敲打一二,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对您的期许,李家的荣耀可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呢!”昭华笑眼盈盈,嗓音又娇又软,可听在李太妃耳中,却好似索魂曲,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昭华弯唇一笑:“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给太后娘娘复命,就不多留了,太妃且伺候太上皇去吧!”说着,莲步轻移,施然而去。   这宫里的事情,瞒得过谁也瞒不过齐光的耳目,未等昭华回到承香殿,他便知晓了麟德殿发生的事情。   陈四窥着齐光的脸色,也叫不准他到底如何做想,太后娘娘恨毒了太上皇这事他是晓得的,可说到底太上皇也是圣人的生父,原怠慢一二也就算,如今还想着让人这般刺激他老人家,可就有点……陈四虽知这想法不敬,可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还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麟德殿的事不必再回朕了。”齐光沉声说道,沉吟了会儿,放下手中的御笔,招了陈四近身,吩咐道:“兴庆宫那上些心,别总让母后因为旁的事劳心了。”   陈四低声应了,因不敢直视龙颜,不得窥到齐光脸上的神色,只是他伺候齐光日子久了,只听那语气便晓得这事圣人虽是没有深究的意思,且放任了太后娘娘行事,可心里却是有些不舒坦,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过来,这宫里,除了圣人,谁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越过圣人行事。   齐光摆驾承香殿未让人惊动昭华,承香殿的宫人已经习以为常,都晓得这是圣人怕主子在小歇被扰了好梦,故而众人只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昭华歪在美人塌上,手执一卷话本儿,正津津有味的瞧着,不妨一抬头瞧见齐光倚在门边,唬了她一跳,忙用手抚着胸口,恼道:“来了怎么连个响动也没有。”   齐光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挨着她脚坐了下来,极是自然的把她一双纤足揣在怀里,说道:“怕你歇下了就没让人通报,又瞧你看话本子正在兴头上,就没叫你。”   昭华从外面回来就卸了妆容,刚刚沐浴过,想着一会就要歇下,便没有穿罗袜,因此一双小脚怯生生的露在外面,被齐光用手一摸,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忙要把脚收回来,不想却被他用手按住。   “做什么。”昭华娇颜飞上一层红晕。   “怎么这么凉?”齐光皱了下眉,索性用手裹住那双小巧的玉足。   昭华又羞又恼,索性抬腿蹬了齐光一脚,嘟囔道:“没羞没臊的。”   她右脚腕上系了一条足金的镶百宝脚链,链子细细的,上面缀着各色小拇指大小的宝石,流光溢彩,衬得这双玉足莹白通透,好似美玉。   齐光有片刻的恍惚,手却一直摸着这双小脚,惹得昭华撅起了小嘴,话本子也不瞧了,支起身子抬手就打了他一下,气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齐光回了神,轻笑一声,凑近昭华道:“不理我你又要去理谁?”   热气扑在昭华颈窝处,惹得她打了个颤,手抵在齐光的胸膛处推了推,说道:“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   齐光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昭华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刚抬手就缩了回来,眼底带着几分自嘲,齐光却是没有察觉,只低头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含笑道:“过来瞧瞧你。”   昭华用眼睛睨他:“就过来瞧我?”   齐光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才道:“来与你说些事。”   昭华嫌弃一般的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人传了话就好了。”   “我怕宫人说不清楚。”齐光低笑一声,又在昭华刚刚擦拭过的位置亲了亲,见昭华要恼,才正色道:“逸哥儿送回白氏那养着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昭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把这话细细过了脑才明白过来,咬唇哼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齐光长眉一挑,抬手托着她翘臀轻轻一拍,笑骂道:“好个小没良心的,我做些都是为了哪个。”   齐光共有两子,白氏所出的长子逸哥儿,柳氏所出的二子泰哥儿,早先因李氏无子便把逸哥儿养在膝下,如今齐光把逸哥儿又重新养在白氏膝下,不可谓对昭华不用心,白氏与柳氏皆寒门之女,家世平平,莫说能不能教养得好皇子,便是这出身已让这两子失了先机。   昭华垂眸不语,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许久后,才出言道:“圣人这般待昭华,昭华承受不起。”   齐光轻叹一声,伸手挑起昭华的下颚,温声道:“莫拿这话来哄我,你的心思我晓得,我的心意你也应明白,咱们的日子长着呢!眼下你不信我无妨,日后总会明白我对你情意。”齐光边说,边把人回怀里,摸着她的小腹,说道:“日后给我生个儿子吧!”生个儿子,日后他把这天下都给他,将来也不怕阿秾无依无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身份比太后更为尊荣了。 ☆、第68章     宫里的人但凡长了心都知昭阳夫人得圣人欢心,对她的印象大抵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有几分小性子,却无甚手段,若不然也不会有李昭仪大闹承香殿那一出,可在经过麟德殿一事后,众人方知都看走了眼,就凭这份不动声色就让麟德殿安生下来的手段已不是寻常人能媲美的,如今在回想李昭仪那一出,不由让人后背冒出冷汗来,李昭仪倒是痛快了一时,代价却是由妻贬为妾,在瞧昭阳夫人,依旧好端端的被养在承香殿,盛宠无双,无人可掠其锋芒。   懿德皇太后望着涂染着鲜亮的细嫩指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这几日她心情出奇的好,兴庆宫的宫人无人不知,至于缘由,却也只有秦公公一人知晓了。   “李氏倒不算苯,略一点拨就明白过来,年节时可让李家人进宫一探,这份体面还是该赏的。”懿德皇太后淡声说道,她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宗帝,阮家因他而落魄,她的姐姐因他的宠妃而早亡,这恨意昭昭,却不是一个死字可以了结的,比起死亡,让曾经的帝王不甘而无望的活着才是最痛快人心的一件事,所以她得让他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见他的江山如今是她阮家女肚子所出的子嗣握在手中,日后,继承这万里河山的也会是有阮家血脉的子嗣。   “您慈善,李家上下必然欢喜不已,这份体面可不是谁都可以有的。”昭华坐在懿德皇太后的下首,轻声说道,之后面露几分迟疑之色。   懿德皇太后瞧着不由嗔笑:“你这丫头,和我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昭华嘴角微弯,接了宫人手上的活,动作细致的为皇太后染着指甲,口中道:“我想着年节将至,又是圣人登基后第一个新年,魏王府的人必然是要进京的,我留在宫里很是不合适宜,没得给人添了话头来说嘴。”   懿德皇太后却是有几分的不以为然,撇嘴道:“安心的在宫里住着就是了,到时候跟在我身边,哪个又敢多嘴多舌,你这性子,未免太过小心了。”话头一转,又带了几分恼意道:“魏王府的人也太不晓事了,正好趁着他们进京把你的事办妥当了。”   昭华和懿德皇太后的情分到底不同,听了这话,罕见了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   懿德皇太后不免失笑:“你这样子若给五郎瞧着他才欢喜,不是我说你,也不是我向着自己儿子说话,他心里是有你的,你这别扭性子也该收敛一二了,真让他伤了心,日后可如何是好。”   “您就是操不完的心,日后的事情现在哪里说的清楚。”昭华由宫人伺候着净了手,红唇微翘,娇嗔着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眼下他还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着,你还不趁早拢住他的心,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转了性,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懿德皇太后轻叹一声,把昭华招到身前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听姨妈的话,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走错一步能改,走错二步能毁,走错三步可就回不了头了,五郎如今看重你,我也能护着你,日后我若去了,宫中有了新人,你这样的身份可如何自处。”说着,懿德皇太后拍了拍昭华的手,神态很有几分轻蔑的说道:“逸哥儿和泰哥儿两个都不足为惧,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上几年,赶紧把身份坐实了,早些生下嫡子,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昭华抿了抿嘴角,不想懿德皇太后把话说的这样直白,芙蓉面上不由飞上红霞,可谓娇艳动人。   懿德皇太后笑的气定神闲:“论出身,你哪点不如人了,整个京都放眼看去,也没人能挑剔得了你的出身,就是皇室公主尚且还有从贱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事,你不用操心,只管把心放在五郎身上,只要他愿意,百官在非议又能如何。”   昭华垂眸不语,这话她却是不好回的,应了这话,传出去她少不得又要背了骂名,不应,驳了皇太后的话亦是惹得她不悦,故而只作出一副羞怯之态。   在兴庆宫用过晚膳后,昭华才回到承香殿,今日懿德皇太后的话她不是不曾听在耳中,事关自身她如何能不上心,从那日李昭仪大闹承香殿后,她已有谋算,只是这份私心却不能与任何人言说,正如懿德皇太后所言,一步、二步走错了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再行错一步,却是让她无法回头了,是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齐光的底线。   昭华的外祖母是嘉善长公主,细说起来,她身上同样流着皇室的血脉,并且从嘉善长公主的身上完整了继承了皇室中人的一种特质,生性多疑,所以她不轻信齐光的任何承诺,哪怕那是天下女人所向往却不可触碰的位置,这一点倒是与齐光惊人的相似。   “主子,太后娘娘说的话奴婢听着很是有几分道理。”   进宫这些日子齐光待昭华如何蕙兰是瞧得一清二楚,在她看来,太后娘娘的话在对不过,长久以往下去,说不准圣人真冷了心肠,到时候主子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这些,她即便知道贸然开口会惹得主子不悦,亦是壮着胆子开口劝说。   “你懂得什么。”昭华轻摇着头,神色有几分倦怠。   蕙兰手上沾着香膏,一遍遍在昭华的手指上轻柔的按摩着,抬眼窥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之意,便放着胆子道:“奴婢是不懂,可在宫外的时候也听府里的婆子说起过一些事,都说对男人要温柔小意,您待圣人实在是…是……”蕙兰到底没有胆子把话说尽。   昭华美眸微挑,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实在是如何?”这话问的倒是不带火气,   蕙兰咬着嘴唇,吐了一句话:“圣人可不是世子爷,您心中有数才好。”   不想昭华听了这话却是笑弯了眼眸,哼声道:“他若是齐安知我倒是不用费这般心思了。”说罢,发出了叹息声,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愁绪。   蕙兰虽在昭华身边伺候久了,比起一般的小宫人多长了几分见识,可眼界到底还是浅的,哪里懂的昭华的心思,眼下见她玉手托香腮,咬着润泽鲜嫩的唇瓣,粉嫩的小脸满是郁色,哪里还有当初刚入京城时的明媚娇妍。   “主子,当初还不如不来京里的好,咱们在老城住着都比眼下来的自在。”蕙兰心疼昭华眼下的处境,眼睛红了一圈,含着一汪泪,因顾及规矩二字,生生不敢落下。   昭华心里轻叹,哪里有那么多当初。   微微侧首,水光盈盈的眸子瞧向了对面的水点桃花粉彩瓷瓶上,里面插着一枝娇粉的牡丹花,翠色的茎,粉嫩的花瓣,开的正艳,这个时节能养出这花已是难得,更不用说还被□□了花瓶里,爱花惜花的人瞧了指不定要如何心疼,说不得还要啐上一口,骂上一句暴殄天物,如今却因齐光一句话,便被剪了枝,送来了承香殿供昭华赏玩一时。   “主子?”蕙兰一脸惶然之色,以为自己的话触及了昭华的伤心事。   昭华摆了摆手,倚着杏黄色的漳缎引枕支起了身子,轻声细语道:“在老城又能自在几时,进京也有进京的好,一桩心事总能了结了。”   蕙兰不解其意,歪头望着昭华。   昭华红唇轻弯,手指轻敲在榻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圣人说一声,就说我想念姐姐了,想让她明儿个进宫一趟。”   也不知道昭华怎得就转了话音,蕙兰先是一愣,之后才道:“奴婢现在就去。”   昭华轻“嗯”一声,另召了宫人进宫为她梳妆,她本就是罕见的美人胚子,香肌雪肤,如美玉般莹润无暇,眼下仔细装扮起来,更是艳光摄人,姿容璀璨,比那粉彩瓷瓶里插着的玉楼点翠还要娇柔鲜嫩。   兴庆宫内,懿德皇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秦公公正与一小太监低声问话,没一会就回了偏厅,凑到懿德皇太后的身边,弯着腰身,低声道:“昭阳夫人从宫外带来的那个小宫人去了紫宸殿,圣人没一会就去了承香殿。”   懿德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真是一对冤家,好在阿秾开了窍,把我的话听了进去。”说完,半响没见秦镇应声,不由疑惑的抬头看想他,却见他脸上并不多少笑意,不由蹙起了眉头,问道:“我和你说话呢!”   秦公公右手摩挲拂尘的手柄,轻声道:“奴才想,这事您不好过多的插手,圣人心中想是有数。”   懿德皇太后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长大了,心也大了,这多疑的性子倒是和他父皇一个样子。”   “您是圣人的生母,圣人疑心谁也不会疑心您的。”秦公公温声说道。   懿德皇太后却是长眉一挑,哼笑道:“这话也不过说来安安我的心罢了,你自己都未必会信,若不是他自己相中了阿秾,又哪里会是如今的光景,指不定要如何疑心我着意安排人在他身边呢!”话说道这里,懿德皇太后也不由面露涩然,自嘲一笑,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纯粹的亲情可言,便是亲如母子在权利面前却也未必同心,好在阿秾是个争气的,笼络住了五郎的心,若不然这宫里也未必会有阮氏女的一席之地。 ☆、第69章   承香殿自厅堂到内室都烧着地龙,整个大殿烘的暖暖的,盛氏一进承香殿就脱了身上穿的宝相花纹的刻丝灰鼠斗篷,身边的宫人乖觉的接了过来,都知武安侯府的这位大少夫人是昭阳夫人的胞姐,情分非比寻常,万万怠慢不得。   盛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承香殿内的摆设,入目之处无一不是精致华美,奢华异常,比起兴庆宫来却也相差不离。   “见过昭阳夫人。”昭华是一品的国夫人,盛氏却是四品的恭人,随时嫡亲的姐妹,在这宫里却也不可没了规矩。   昭华哪里肯受盛氏一礼,未等她弯膝已伸手托住了她,描绘的精致的红唇轻轻一弯,嗔声道:“姐姐与我还讲什么规矩。”   “在宫里仔细些是好的。”盛氏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昭华小手指套着的护甲上,那双手纤细玉白,娇嫩无比,而那一寸长的赤金护甲上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繁复而华美,她心里一阵恍惚……   昭华笑了一下,骄矜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在承香殿哪里用这般小心,姐姐只管在兴庆宫稳妥些就是了。”   盛氏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却也不是娇纵二字可以说明的,想来在宫里的日子阿秾也不曾受过什么闲气,想到这,盛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这屋里地龙怎么烧的这样暖,眼下天也没有那么冷了,雪都融了,你虽畏寒但太过燥热也不易养身。”   昭华笑道:“不耐烦在屋里还要穿的厚实,就让人烧的暖了些。”一边说着,一边推了小几上的花卉纹蓝色琉璃盘过去:“姐姐尝尝,刚进贡来的蜜瓜,虽比不得当季的香甜,可我吃的倒也不差,一会姐姐带两个回去给圆哥儿尝尝鲜。”   “这个时节甜瓜可是稀罕物,想必是圣人特意让人从边疆运来的吧!”盛氏尝了尝,确实又甜又多汁:“可不敢拿两个回去,只带了一个让府里的人尝个鲜就是了。”   昭华懒懒的靠在罗汉床一侧,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说道:“一个哪里够分,就知你要做人情才让你带了两个回去,一个送到老夫人那里,另一个大伯母那送一半,圆哥儿留一半,余下的人管她们做甚,老夫人还能短了她们的嘴不成。”昭华说着,想起了刚刚宫人挂在臂弯上的斗篷,问道:“我记着宝相花纹那件斗篷是去年的做的了,怎么姐姐今年还穿着。”这便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每年入了秋就要开始准备冬日的衣衫,皮料的斗篷怎么着也要备上两件,而这次盛氏入宫却是穿着去年的旧斗篷,昭华不免要问上一句。   “这件拢共也没穿过几次,偏你眼尖。”盛氏一笑,目光忽儿的一凝,落在昭华右手拿着的一方帕子上,问道:“你手上的帕子是天香绢的吧!”盛氏想起老夫人前不久给了徐氏小半匹,让她欢喜的不行,到了也没舍得裁上一身裙衫,最后还是给了圆哥儿做了二身外衫。   昭华撇了一眼手上的帕子,一点头道:“姨妈赏了一匹,我瞧着这料子又软又柔,可这个时节就是做了春衫也上不了身,就让人裁了几方帕子,秀了几个不同的花样,姐姐喜欢我那还有大半匹,你带回去等天暖和了做身衣裳来穿。”想了下,又道:“我那还有整张的紫貂皮料,正好够拼件斗篷,姐姐也一同带回去,过几日年节就到了,圣人登基第一年少不得要大操大办,但凡有品级的命妇都要进宫请安,便是每个人说上两句话也要耽搁不少时间,等在外面少不得要受了寒,你进宫来给姨妈拜年正好穿着防寒。”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昭华笑道:“回去就让针线房的人做,到年节正好穿上。”   盛氏不免失笑:“我倒成了来你这打秋风的了。”   昭华盈盈一笑,眉宇间说不出的天真娇媚,语气亲昵的嗔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姐姐和我还要分个清楚?”   盛氏笑道:“知你好东西多,我就厚着脸子一回领你的情了。”说笑一番,盛氏才正了正脸色,问道:“圣人那可了说法?”   昭华不解其意:“什么说法?”   “糊涂。”盛氏摇了摇头,又想着昭华日日都在宫里,哪里晓得外面的事,便与她细说道:“你和齐安知还未和离,这事人尽皆知,一日不与他断了关系,你哪里又能名正言顺的在宫里住着,少不得要让人说嘴。”   昭华嘴角一翘,很是漫不经心:“过年时魏王府的人必然是要进京的,也就在这几日了,到时候总能了断的。”边说,边呷了一口香茶,借此瞧了瞧盛氏的神色,才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昨个姨妈还说起了这事,很是不悦,直说魏王府的人没有眼力。”   盛氏神色微动,“哦”了一声,才道:“魏王妃是个糊涂人。”   昭华笑了笑:“魏王不糊涂就成。”这事就此接过,不论是昭华还是盛氏口不在提,里面的意思,不用细说盛氏已经明白,能有这句话,已是昭华瞧着盛氏与魏王曾经的情分才会提点一二。   吩咐人去传膳,又与盛氏闲谈了一会,等膳食上了桌,随意的吃了几口,昭华才与盛氏说起今日让她进宫的缘由。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原是时机不对就没提起,眼下这天已经变了样,倒是想和姐姐商量商量给父亲过继子嗣的事情。”   盛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这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早先顾及太上皇的态度,不敢提起这事,又怕真过继了子嗣贪图盛家的财产,让阿秾吃了大亏,这才在族里提起这事的时候借着姨妈的势压了下来,虽说遗憾,可她总得为活着的人打算。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事了?”   “也不是无端端想起的,只是想着日后我们若去了,父母亲坟前连个上香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不免凄凉。”昭华轻声说道,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快别哭了,说个事还把你招惹的落了泪,可不让人心疼。”   盛氏递了帕子过去,昭华也晓得眼下是说正事的时候,接了帕子按了按眼角,继续道:“我想着也不挑剔出身,只要是盛家的血脉就行,关键是父母的人品得好,这样生出的孩子也会是厚道人,年纪越小越好,晓事了免不得惦记家中父母,养不熟。”   “是这个理,有咱们扶持着,就算不是个上进的,日后的前程也不会差了,就怕是那养不熟的,大了以后反倒是要怨恨我们让他与父母分离。”盛氏轻叹一声,这人选却是不好寻的。   昭华点点头:“我和族里的人来往不多,人选还得姐姐费些心思,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挑就是了,说不得日后还能有其它机遇。”她原倒是想过招婿,也给盛家留个香火,可细细想来,哪里又有好人家的儿郎肯上门入赘的,现如今,这个念头便是想也是不敢想的了。   “我原本想着等三郎成亲以后从他孩子里挑一个过继过去,也不过担个虚名罢了,总归还是养在自己家了……”   昭华倒是与盛氏想到了一处去:“这事不妥,安家人哪里能同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得让人抓了这把柄,到时候因此坏了二郎的前程,倒不如日后从我这挑一个承嗣。”   盛氏轻叹一声,又指着昭华嗔道:“胡闹了不是,日后你的孩子如何能过继出去。”   昭华撇了撇嘴角。又见盛氏眼底带着几分愁绪,便道:“姐姐也不用着急,仔细的寻总能找到适合的人选,这种事情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才好。”   盛氏点点头:“慢慢挑吧!真若放了话风出去哪里还怕寻不到情愿之人,就怕这人啊!一旦日子好了那不思进取了,最后反倒坠了父亲的英名。”   昭华很是赞同的点着头,附和着盛氏的话,却见她笑意稍淡,似有什么心事一般,不由出言道:“府里可是有什么难事不成?”   盛氏原是想搪塞过去,不愿给昭华添堵,后一想,她的心事也只能和她说道一二,便是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三郎的亲事。”   昭华眼底染上几分笑意,脆声道:“这可是好事,姐姐怎么还烦心上了?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却说了亲不成?”这话便有几分玩笑的意思,盛氏相看儿媳又怎么会不打听个清楚。   “是相看了几个,我瞧中吏部侍郎傅家的小女儿,人娴静又柔顺,想着和徐氏也能相处得来。”盛氏眉头蹙起,眼底带了几分冷意:“婆母却是相中了颖川侯府的嫡次女,和汪氏正巧是表姐妹。”   昭华沉吟片刻,思量了一番,才道:“若说门第还是颖川侯府的姑娘高一些,便是和汪氏是表姐妹也无碍,难不成还有不向着自家夫君的道理,那傅家姑娘论门第,倒是高攀了三郎。”   “话是这样说,可高门的姑娘却不适合做小儿媳。”家和万事兴,盛氏断然不会看着安昆和安昱两兄弟因内宅之事起了冲突。   昭华明白盛氏的意思,徐氏出身不算高,若是弟妹是侯府的千金,一时半刻倒是无碍,可日子久了,免不得生出一些事端,成了祸家的根本。   “只是可惜了三郎这样的品貌,若不然在仔细挑挑?”昭华笑盈盈为盛氏斟了一盏茶:“这内宅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姐姐怕高门的姑娘和徐氏相处不来,又怎知娶了低门的就不会生出事端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个姐姐不心疼?三郎那样出众的人物,真若娶了傅家的小女儿我都觉得委屈。”   盛氏微声一叹,苦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家出嫁的几个姑娘婆家都家世平平,唯一的嫡子倒是个读书上进的,可年纪尚小,也瞧不出什么来,我想着这样的家世他家的小女儿便少了几分依仗,又是那样的性子,刚进门来少不得行事谨慎谦恭些,等过了这几年,府里也安生了,便是她心大了,倒也无碍。”这话里终究透出几分遗憾来。   “姐姐好生糊涂,只想着家宅安稳,怎么不想想二郎和三郎的前程,徐氏本就家世平平,不能为二郎添几分助力,如今三郎说亲正是该拟补这一不缺憾才是。”昭华摇了摇头,又道:“你想着退了一步,可曾想过二郎是否会甘心,难不成一辈子都要低了别人一头?若是同胞兄弟倒是顺理成章,可毕竟不是一母同胞,如何又能同心,你就忍心瞧着二郎和三郎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不成?”   “你不知侯爷的身子骨如今越发的不好了,倘若还有时间,我如何肯善罢甘休。”盛氏语气怅然若失,天时地利人和她母子三人是一样未占。   昭华嘴角微微一勾,很是有几分气定神闲的呷了一口香茶,之后才笑道:“不是我说,姐姐你聪明一世怎得就糊涂一时了,武安侯如何与二郎又不相干,说句不好听的话,武安侯是得了太上皇的恩典,爵位才可往下延续,可到了姐夫这,他一没有从龙之功,二不是圣人的宠臣,三又与皇家不沾亲带故的,难不成武安侯这爵位还想世袭?姐夫能否当成武安侯,这爵位是否递降可是圣人说了算的,姐姐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眼下该着急的是武安侯,是姐夫,还有侯府的长孙,可不是姐姐你,且别忘记了,这宫里还有姨妈在,圣人又是姐姐的表弟,莫不是还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这给别人做嫁衣的赔本买卖可没有人会做的。”   盛氏本就个聪明人,昭华此番话一出,便点醒了她,可不正是这个理,如昭华所言,他安峻茂又不是在圣人面前挂了名的,想要袭爵还得圣人点头,再之后的哪个儿子袭爵还是圣人说了算,二郎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他安峻茂若想当这武安侯还得仔细筹谋,保不准要通过自己走姨妈这条路,焉能没有付出。   “姐姐回去和二郎说,不用急,平日里行事如何依旧如此,这武安侯的爵位若落不到他的头上,咱们也不会成就他人的好事。”昭华红菱唇一翘,笑吟吟的说道。   盛氏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忽儿的神色一变,又道:“可就怕突生变故。”   昭华嘴角抿了抿,沉思了片刻,之后叫蕙兰进来,搭配:“圣人勤勉,也不知眼下用没用膳,你去紫宸殿问问,若陈总管问起我,便说我今日身子不太舒坦,胃口不大好。”   蕙兰眼底闪过一丝疑色,却也没有多问,只应了下来,便转身走了出去。   盛氏似要言语,却见昭华轻轻摆手,身子越发慵懒的靠在榻上,笑道:“姐姐又不是不知我这是老毛病了,入了冬又有哪一日是胃口好的。”   盛氏握着昭华的手,万般言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如何不晓得昭华此举是为了她的事情。   “嫡亲的姐妹,姐姐所想我知,多余的话便不用说了,自家人如何能不向着自家人。”昭华微微一笑,这人的心都是偏的,且也让她自私一回,难不成她曲意至此还不能为亲人谋求一个前程。   昭华算不过千般人心,却偏偏能拿捏住齐光的心思,不出所料,没过多久殿外就响起了请安声,随着步伐匆匆的响动,隔着偏厅与正厅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明黄锦服的青年迈步而入。   盛氏赶紧起身请安。   齐光探手虚扶,脸上带着几分急色,口中道:“表姐无须多礼。”说话间,人已来到罗汉床边:“可是哪不舒坦?怎么也不叫太医来瞧瞧。”   昭华作势要起身,就被齐光拦住:“身子不舒坦还起身做什么,好生倚着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盖在昭华腰腹间的锦缎薄被往上拉了拉,这动作他做的惯熟,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对的样子,却不知这番举动落在盛氏眼中已够让她惊讶。   昭华倒是嫌他腻歪,抬手推了推,又扯了盖在身上的锦缎薄被,红艳艳的小嘴一撅:“这屋里地龙烧的暖的很。”春水似的明眸一睨,便隐约透出几分娇媚之态。   齐光却也不恼,昭华这话耍着小性他习以为常,且欢喜的很,觉得比早先冷冷淡淡的样子可喜人招人疼,笑眯眯瞧她一眼,刚觉得她身上微凉,可瞧着精神头倒是还好,一张小脸儿粉粉嫩嫩,娇滴滴的倚在榻上,那柔柔的身段说不出的好看。   “表姐且坐。”齐光分神注意到盛氏站在一旁,便笑着说道,见她坐下后,又道:“表姐闲着无事不妨常进宫来陪阿秾说说话,免得她自己一人无趣。”   昭华不等盛氏开口,便道:“姐姐哪里得空,府里一大家的事要她操持,如今又事赶事的,今儿能得空已属不易。”说罢,玉手轻抬扯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齐光一下,神情透着几分亲昵,语气也是娇娇柔柔:“说起来还是要怪圣人才是。”   齐光不觉失笑,问道:“怎么还是朕的错了?”   昭华睨着齐光,颇有几分似笑非笑之意,偏生眼波流转道不尽的娇媚之态,齐光自来在昭华面前伏低做小惯了,便是眼下有盛氏在,也拿不起架子,只管哄着她来,声音放的越加温柔:“若是朕的错,阿秾且说上一二来。”   昭华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红唇微弯,笑吟吟的道:“圣人真要我说?只怕我说了我圣人倒要多心了。”   “刁钻。”齐光摇头一笑。   嘴角一翘,昭华温声软语:“圣人不知,武安侯的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侯府也人心不安,虽说这话说出来寒心,可事关一家子的前程,谁能不上心呢!”   齐光嘴角笑意淡了一些,他自是明白这话里的潜在意思,便看向了盛氏,道:“一会朕是个太医随表姐回府给武安侯好生看看,让他安下心来,他是历经三朝的老臣,这份体面朕还是会给的,让他放宽心养病。”   “臣妇谢圣人恩典。”盛氏赶忙起身叩谢圣恩。   齐光微微抬手,示意盛氏起身,温声道:“朕明白表姐所想,是人都有一份私心,就连朕亦如是,只是有些事不是偏心便可的,若日后峻茂请封,朕的私心自是要用到自家人身上的。”齐光没说,他这一辈子的私心怕是都用在一个人的身上了,但凡她所求的,他总是愿意成全。   这话已不用说尽,盛氏在明白不过,饶是她素来稳重也不禁面露喜色,再次起身恭敬的叩谢这份恩典。   齐光淡淡一笑,瞧了眉眼弯弯的昭华一眼,伸手在她俏丽的鼻尖上一点,戏谑道:“你这心思但凡用在朕身上一二朕在没有什么事不能如你的意了。”话中到底带了几分不如意,他一片真心戴她,总是盼着昭华能回报一二。   昭华嘴角噙着个笑,明澈的眼眸满是笑意,嘴上嗔道:“圣人怎知我的心思就不曾用在您的身上了。”说罢,轻轻含唇,那双且长且大眼睛轻轻眨了眨,很是俏皮。   这话却也是不假,她一番心思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皆用在了齐光的身上,两辈子加起来能让她如此用心琢磨一个人的,也唯有齐光一人了,说是情债也好,说是孽缘也罢,她和他闹了两辈子,到底也没有逃开他的手掌心。 ☆、第70章     年节将近,魏王府的人进了京,随行的人员中却独独缺了齐安知一人,提及儿子,魏王只道是突患了疾病,留在王府休养,齐光闻言却是一笑,当即赐了药,只道让齐安知安心修养,勿要惦记京中的人与事。   魏王瞧着齐光赐来的药却是心惊胆颤,只把这药当成催命符一般,回身便与魏王妃发了脾气。   魏王妃却是冷笑连连,讥讽道:“王府绿云罩顶倒是我儿的不是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儿了,当初我说什么来着,盛家的姑娘娶不得,不知道谁被猪油膏子蒙了眼,惦记着早先那点私情把人娶进了门,这才几日,可过了一天安生的日子,旁的不说,单单只说新婚当夜,就没见过哪家的新娘子没等新郎官回门就把院门子上了锁的,这盛唐的公主郡主县主不知几多,怎得就她盛家的姑娘尊贵过天了不成。”   “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一味的惯着这孽子,让他宠妾灭妻,何来今日之祸。”魏王冷声说道,想着明日便要赴宫宴,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吩咐道:“如今已不是先皇执政的光景了,明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中得有个分寸,热闹了圣人与太后娘娘,便是本王也保不住你。”说罢,一甩袖便离了院,留着魏王妃在后声声叫骂。   魏王妃虽心下不忿,可到底是把魏王的话听进了耳中,只想着宫宴当日装聋作哑对付过这一日便是,是以在兴庆宫内并不多言,倒让人不觉一惊,心想着这魏王妃莫不是转了性子?   “这个时辰了,昭阳夫人怎得还不见人,倒让咱们这一屋子的人等她一个。”安昭容挑着长眸,语气含着几许轻蔑。   懿德皇太后淡淡的看了安昭容一眼,眼底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并未多加掩饰,一众皇室亲眷侯府夫人瞧得分明,心下嗤笑,这瑞康县主素来不可一世,千般手段使尽了终是进了圣人的后院,可到头来却因圣人一句太子妃尚且为昭仪,侧妃怎可封高位,最后得了一个昭容的封位,虽有了封号,可谁不晓得“安”字的含义,圣人那是让她安分守己呢!   昭仪李氏难得附和了安昭容的话,讥笑道:“何止是让咱们一屋子的人等她一个,安昭容怕是忘了,这里还有她的婆母呢!”说完,瞧向了魏王妃,说道:“魏王妃也有日子不曾见到昭阳夫人了吧!这婆媳之间想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呢!”   懿德皇太后描绘精致的长眉微蹙,脸色微沉,说道:“本宫无主,本宫让阿秾帮着协理后宫,耽搁一些时辰倒是惹得你们这么多话了。”   坐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晓得皇太后的心偏得不能在偏了,是以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只赔笑道:“要不怎么说昭阳夫人是个妥帖人,有她陪着太后娘娘在稳妥不过了。”   见有人盛赞昭华,懿德皇太后不由露了笑意,点头道:“是这个理,阿秾这孩子在妥帖不过了,本宫可离不得她,恨不得让她日后都长留宫中才好。”   魏王妃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暗恨皇家欺人太甚,手上的帕子绞了又绞,皱成了一团不成个样子。   盛氏笑吟吟的接了口,语气亲昵:“您喜欢阿秾可不是她的福气,哪里像臣妇人老珠黄可入不得您的眼了。”   懿德皇太后指着盛氏直笑:“你个狭促的,往日里不宣你倒不见你进宫,如今反倒是本宫不疼你了。”说罢,吩咐一旁的宫人道:“前个圣人让人送来一套珊瑚头面,等宫宴结束想着使人送到武安侯府去。”懿德皇太后隐忍了小半生,如今翻身做主,对自己的偏心眼倒是毫不掩饰,她作为皇太后便是偏了自家的外甥女又能如何。   “这一趟进宫可没有白来,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说出去都添光添彩,一会若圣人开恩,再赏臣妇一套头面,今儿可是发了大财。”盛氏乐得奉承懿德皇太后,眉目弯弯,一脸的喜色。   懿德皇太后笑歪在软塌上,笑骂道:“年纪长了稍许这嘴倒是越发的贫了,一会瞧了圣人只管跟他开口讨要,本宫到不信圣人还舍不得给自己嫡亲的表姐一套上好的头面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阿秾那也不能落下,正是小姑娘家家的,青春年少可不得好生打扮打扮。”头一扭,与众人道:“你们不晓得,本宫如今年纪越大越发喜欢瞧着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只可惜本宫只得圣人一子,好在有阿秾在身边,倒是宽了不少的心。”   众人陪着笑,对于懿德皇太后口中的小姑娘家家不置一词,虽说都晓得昭阳夫人是嫁了人的,可皇太后不提这一茬,谁又会上前讨个没趣,惹她不喜呢!   “谁讨了姨妈的欢心?可得好好赏赐才是。”一道清甜娇软的女声隔着珠帘响起,声音中透着几分笑意,又有着难以掩饰的骄矜,能在兴庆宫如此放肆,口中又道“姨妈”二字的,不用做想众人也知来者是何人。   “姨妈。”昭华柔身福了一礼,便笑吟吟的依偎了过去,满座的女人珠翠环绕的,一时间倒是没让她瞧见魏王妃人在何处。   懿德皇太后这人年轻时便是个厉害的性子,对于喜欢的人不管那人做了什么都瞧着顺眼,对于不喜欢的人,任那人在如何讨好也是无用之事,虽曾在太上皇眼皮子底下隐忍了小半生,可这脾性也不过是压制住罢了,如今头顶上的天已变了个色,又怎会委屈自己,她瞧着昭华喜欢,便是实打实的喜欢,是以昭华亲昵举动在外人瞧来很是失仪,甚至有些娇狂,可懿德皇太后瞧在眼底却是说不出的欢喜,乐得她与自己如此亲近。   “宫宴的事都安排好了?”懿德皇太后温声询问道,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昭华微微点头,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眸子水横波清,笑吟吟的回道:“都安排好了,因怕有什么闪失便多嘱咐了几句,倒是耽搁了时辰。”   懿德皇太后却是不甚在意:“又能有什么闪失,便是出了岔子也是奴才们不用心,与你何干,你身子骨弱,原这事也不该又你操持,可这宫里也没个能主事的主子,倒是让你受累了。”   昭华弯唇一笑:“身子骨哪里就那么弱了,更当不得您一句受累,左右不过是多吩咐几句罢了,正经事还是底下人来操办的。”   “瞧瞧这孩子,就是这般让人心疼,外人老说都说本宫偏疼她,可这样可心的孩子本宫如何能不偏疼。”懿德皇太后拍着昭华的手,与众人说道。   众人点头称是,借着这机会不落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如今已名满京都的昭阳夫人,容貌自是不必说的出挑,微开的领口露出的一截肌肤娇嫩白皙,乌发如云,梳着精巧的斜髻,发髻中的珠翠耀眼夺目,无一不是华贵精巧,不过让人侧目的却是那双小巧玲珑的玉足上套着的绣鞋,御贡的妆花缎,上面缀着拇指大的明珠,做工自是精致,只若这样在这深宫内院倒也说不得奢华,难得的是妆花缎面上还裹着一层皓纱,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姿态娇妍,和她发髻上斜插的宝石翡翠牡丹花相互辉映,莫说是寻常人家,便是她们这样的人家也舍不得用这皓纱来缝制绣鞋,只因这皓纱轻薄如翼,若来缝制绣鞋在仔细也不过只能上脚穿上一天便要磨损,这样的做派怕也只有家中有金山银山的人家还能供得起。   众人心中咂舌,什么叫奢靡,只瞧着这一双绣鞋便可知晓,怪不得人人都道圣人对昭阳夫人爱若珍宝。   细嫩玉白手指翘着一个优美的姿态,挽着懿德皇太后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嗔道:“那里人当着面夸人的,姨妈也不怕我不好意思。”   懿德皇太后不由失笑,连声道:“好,好,好,日后本宫背着你在夸。”话一出口,不管真心假意,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魏王妃暗自撇嘴,想着昭华在自己面前那副硬气的做派,又见她在懿德皇太后面前又是撒娇又是卖乖的,心下不由冷笑连连,面上也不禁透出几分不屑。   安昭容瞧得分明,倒是忘记了刚刚懿德皇太后的冷言,出声道:“昭阳夫人与母后倒是说的高兴,怎得把自己正经婆母冷落在了一旁。”   昭华微微一怔,随后顺着安昭容目光所指望去,便掩口而笑:“母亲坐的远了些,一时间倒是没有瞧见,是我的不是了。”说着,起身朝着魏王妃的方向略一福身,行了个礼。   魏王妃记着魏王的话,干笑一声,说道:“不妨事。”   昭华唇瓣微翘,又寻了盛氏去说话,姐妹两个陪着懿德皇太后说说笑笑,好不惹人眼红,尽管心下有几分不屑,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命是天注定的,要说这盛氏姐妹两个,出身自是极好的,可原瞧着命却不大好,一个婚姻不如意,一个又小小年纪丧母失怙,虽说出身好,可这样的姑娘高门望族想要娶进门总是要掂量一二的,谁晓得风水轮流转,一眨眼,原本落地的凤凰又一飞冲天了,要不怎么说这人是争不过天的呢!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竟还能入了圣人的眼,且被捧得如珠如宝。 ☆、第71章   通报声响彻大殿,昭华虚扶着懿德皇太后下了轿舆,齐光自高位而起,亲自去迎懿德皇太后,右手一探,虚扶着皇太后的右手臂,与昭华一左一右拥着她进了大殿,一时间一道道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有羡慕,也有不屑一顾。   昭华嘴角勾着浅浅的笑,面上坦然自若,待齐光扶着懿德皇太后坐在他的左下手边,下一瞬把手递了过去的时候,面色微微一变,眼眸睨向了齐光,眼底透着几分惊讶与嗔怪。   齐光自诩并不是一个看重女色的君王,便是米分黛三千在他眼中也抵不过锦绣山河,可不怎的,只有这个娇滴滴的小表妹让他没有来的上了心,动了情,哪怕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懿德皇太后乐呵呵的笑着,似乎不懂齐光这一举动对于旁人来说是何等惊世骇俗,见昭华羞怯的站在她的身边,便温声道:“我这不用你陪着,有宫人伺候,你且随圣人入座吧!”   “姨妈。”昭华睁大眼睛,脸上透出几分羞涩,只是心中微恼,这样的场合她若随了齐光去,不晓得要闹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阿秾还不随朕来?”齐光眼底含笑,既然他已做好背负千古骂名的准备,自是不容得昭华生出怯意,而今日,就是他要昭示文武百官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第一步。   昭华红唇微抿,望着齐光执意伸过来的手,已明白此时此刻容不得她退步,不管今日她握没握住这双手,这祸水的名头已然落在她的身上,悄然无声的舒出一口气,昭华嘴角含笑,把手稳稳的递了过去,在被握住的那一刻,心下自嘲,她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一步步走的气定神闲,从容而仪态万千,对于昭华来说,在百官面前握住这双手的一刻起她已经站在了属于她的战场,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她只能走下去,走出自己的锦绣前程,至于万人非议在皇权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过了今生,后世的是与非又与她有何干系。   齐光目光灼灼,握着昭华的手微微用力,亲自把她送到自己右下手边的座位上,哪怕没有言明,众人已知他这番举动为何意,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魏王与魏王妃的身上,既有怜悯又有嘲讽,却无人敢在此刻非议,唯有李昭仪之父,曾经的辅国将军,如今的李司空拍案而起,沉声道:“圣人此举不妥,这昭阳夫人乃是魏王府世子妃,今日既魏王妃在此,她自是该服侍自己的婆母才是,怎可随圣人下首而坐。”   魏王妃听了此话心下暗暗点头,只是却不敢言语,只垂首盯着案几上的酒盅,似乎瞧着那米分彩的花纹入了迷。   昭华从容不迫的落在在宽倚中,把目光递向了齐光,他惹出的事自是有他来摆平,既他敢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行事,自是要为她遮风挡雨。   齐光面色微冷,盯着李司空良久,之后淡淡一笑:“爱卿怕是有所不知,魏王世子已上书自请和离,这昭阳夫人自不在是魏王妃的儿媳,尽孝一说岂不荒唐。”   因在兴庆宫内昭华还唤了魏王妃一声母亲,在场之人自是不信齐光口中所言,可圣人金口玉言,既说魏王世子上书自请和离,那么不管魏王府如何做想,打今日起这世间便不再有魏王世子妃。   “这桩婚事乃太上皇所赐,圣人怎可准许魏王世子夫妇和离。”李司空跋扈惯了,又因齐光登基后并未册立女儿为后,自是满腹怨言,又怎肯因他的一句话就放过此刻大好的良机。   “世子是朕堂弟,夫人是朕表妹,两人既已夫妻缘分尽断,朕又怎忍心让二人强行在一起。”齐光冷冷的说道,随后看向下面坐着的魏王,沉声道:“皇叔以为如何?”   魏王无声一叹,起身拱手而道:“圣人所言极是,臣那不成器的孽子着实配不上昭阳夫人,索性他尚有几分自知之明,不忍耽误了昭阳夫人,还请圣人恩准他和离之请。”   齐光放声一笑:“朕自是恩准,不过皇叔所言朕却多少有不赞同,据朕所知世子也不是顽劣之人,不过是心中另有所爱,这才冷落了夫人,虽说夫人是朕表妹,可世子亦是朕的亲堂弟,亲口斩断两人的姻缘朕也有所愧疚,总是应补偿堂弟一番,为他另择良缘方可安心。”齐光一口一个夫人的唤着,倒好似昭华已是他的夫人一般,其亲昵之态已毫不掩饰。   话音一落,齐光似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便笑道:“朕知堂弟心意,必是要成全了他,既他心系妾侍蒋氏,朕便破例抬举蒋氏,封将氏为世子妃,让他夫妻二人日后和和美美。”齐光话音儿微带笑意,可圣人之言却是不容置疑。   魏王心下苦笑,却不得谢恩领旨,甚至还得替儿子感谢他的成全。   “阿秾觉得朕为堂弟赐的这桩婚事可好?”齐光嘴角勾着笑,挑眉目光深邃的望着昭华。   昭华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便有几分不悦,又有几分自嘲,她自是明白齐光问话的用意,这就是帝王之爱,霸道至极,哪怕她心中并无齐安知分毫,他也要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与他断的干干净净。   “自是极好的一桩婚事。”昭华红唇微启,娇声而道。   齐光自觉满意,朗声一笑,毫不掩饰他的自得,望着眼前娇滴滴,仿若明珠朝露的美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多疑,只是他容不得阿秾身上沾染旁人分毫,说他霸道也好,说他自私也罢,他一心一意待她,自是希望能得到相同的回报。   细说起来,齐光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恋上的昭华,许是第一眼的惊艳,或是她那狡黠而无所畏惧的样子,抑或是他当初的不甘,见面不过数次,可他却总觉得她是如此的熟悉,似乎与他有更深的渊源,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女人应该属于自己,她应该是渗透在自己骨髓中的存在,不容任何人掠夺。   “好。”齐光连声道了三个“好”,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带了几许柔情蜜意,温声道:“朕也要为你寻一桩好姻缘,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能嫁进王府已是数一数二的好姻缘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嫁给一位世子爷来得更好已无需言明,帝王心中所眷已无所顾忌,他恨不得昭告天下,他要迎盛氏昭华进宫,让她做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妻,生时他的身边有她的位置,薨后他的陵中亦有她的位置,生生世世,他都要与她纠缠不休。   李昭仪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她本为太子妃,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为帝,她本该母仪天下,可最终却沦为了笑柄,他齐光许盛昭华天下最好的姻缘,又把她嫡妻放在了哪里。   “圣人既要许昭阳夫人一桩姻缘,不若今日说赐婚,也让我们瞧瞧,是什么姻缘才是圣人口中最好的。”李昭仪嘲讽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此时她已再无半分理智,她倒要看看,齐光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层遮羞布扯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他要迎盛昭华进宫,这天下的骂名他到底背不背得起。   昭华一怔,不觉看向了李昭仪,望着那双布满恨意的眸子,她明白李昭仪这是在逼齐光,也是在赌,赌他不敢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坦然自己的心意。   “李昭仪当真想知道?”齐光定定的看了过去,唇角却扬着笑,那笑意带着几分讥讽与嘲弄。   李昭仪紧紧咬着下唇,陷入了两难,那一句“当真”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抑或是是她不敢说出口,怕听见让她无法接受的答案。   齐光却是冷笑一声,低沉的声音随后响起:“昭阳夫人美若明珠朝露,朕心悦已久,原罗敷有夫,朕不能表明心意,如今夫人孤身一人,朕之心意日月可见,不日便要迎娶盛氏昭华入主中宫,众爱卿可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母仪天下的国母怎可是再嫁之身,虽然他们都知道齐氏一脉出情种,而且恋上的都是有夫之妇,可怎么样好歹历代圣人都顾及几分脸面,最不济的那位主也是先接进宫里封了婕妤,慢慢在晋封为皇贵妃的,这位可好,出言就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知道圣人的心思归知道,一天圣人不明言他们就乐得装傻充愣,可现如今,他们却不能不劝阻帝王的一意孤行,万万不能让他背负君夺臣妻,兄夺弟妻的恶名。   “圣人三思,昭阳夫人乃再嫁之身,怎可母仪天下。”吕丞相第一个出言说道,心想,您既然学了景高祖,您就学到底得了,昭阳夫人不是挺好的,好歹也是一层遮羞布,堵住天下人的非议不是。   对于文官而言,他们是万万不能接受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再嫁之身,对于武官而言,这是圣人的家事,他喜欢谁乐意娶谁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而相对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则更懂的明哲保身的道理,因为他们的权势来自帝王,没有必要和圣人拧着来,且见懿德皇太后并无不悦之色,一个个不由想的更为深彻,这昭阳夫人是懿德皇太后嫡亲的外甥女,而自古以来,哪怕是亲母子,圣人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也难以达到平衡,越是深暗帝王之术的帝王,怕是忌惮的越多,这昭阳夫人保不准是懿德皇太后的一枚棋子,以此来平衡与圣人之间的母子关系,且圣人明显钟情于昭阳夫人,最难得的是圣人与皇太后都属意昭阳夫人为皇后的人选,想到这里,原本一些想这明哲保身的皇室宗亲倒是改变了心意。 ☆、第72章   “请圣人三思。”随着吕丞相的一句话, 群臣齐齐跪拜在齐光的身下, 此情此景倒是与景高祖当年颇为相似,景高祖当年于朝堂之上连斩五人,最终也没有得偿所愿迎淮阳公主进宫, 而今日, 却不知齐光面对群臣劝谏是否会如景高祖当年一般退让。   “此乃朕之家事, 又与卿们何干。”齐光面色平静, 淡淡的道了一句。   吕丞相却俯首而道:“圣人此言差矣, 皇后母仪天下,乃是天下人之母, 怎可用家事而概论,况且, 圣人之事只关乎国事, 还请圣人三思。”   “朕坐拥天下,难不成还能迎娶自己心仪之人?还是说,朕迎娶夫人入主中宫这天下人就要造反了?”此话重之又重, 谁又敢说一句“是”呢!   “圣人民心所向, 万民自是不敢有不轨之心,可此事事关圣人清誉,圣人怎可因昭华夫人而坏了一世清名。”   “朕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朕亦不信只因朕之家事就会污了一世清名。”齐光眼底带着肃杀笑意,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他不是长于妇人之手的软弱帝王,亦不是养在深宫备受宠爱的储君, 他是曾于千军万马中从容来去的铁血帝王,今日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杀而来,他之决定无人能驳,也不容人驳。   面对一个强势的乾纲独断的帝王,群臣几乎束手无措,俗话说的好,文死谏,武死战,文臣之中自有不怕死的人,可死也得死得其所,若是在朝堂之上因帝王不肯纳谏而一头撞死,那必然是要人人称颂的,圣人自是不会因此迁怒于全家老小,说不得还有人写一本名臣传一类的为其歌颂,日后也能流传青史,可眼下,在这样的好日子给圣人添堵,在懿德皇太后面前见血,圣人就是再好的性子你一家老小也不够他杀的,更何况,这位主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和宽厚的帝王,他在登基后的一系列手段让群臣清楚的明白何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所以,自己死了不打紧,要是因此赔上全家老小的性命这群文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依着圣人的性子,自己前脚撞死了,后脚他就能下旨让全家老小陪葬,之后风风光光的迎娶昭阳夫人为后,所以,面对这样的帝王,身为臣子也是无可奈何的,一时间,文武百官把心思掩的深深的,只能口称“万岁”。   昭华不曾想到齐光敢于当着众人之面直言要迎娶自己,毕竟当年直至她逝去时后位所坐之人依旧是李氏,而她,则是那个为人所非议的私宠昭阳夫人。   “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自昭华出宫备嫁,这个句话盛氏不止说了一次,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可以放下,在她看来,在没有什么能比圣人明媒正娶阿秾更让人安心的了。   “嫁妆是要赶紧筹备起来了,好在母亲当年也给我留下了不少首饰,拿出应应急也是够的,只是瞧着也不是时新的款式了,你得空仔细瞧瞧,不喜欢的就挑出来拿去翻新,我这边在给你打上几匣子的头面,日后留着赏人也是好的,虽说时间紧了些,可也是能凑出来的。”盛氏掰着手指数着日子,不由嗔道:“圣人也太心急了些,半个月的时间哪里够人准备的,要是一时不擦短缺了什么可就闹了笑话。”   昭华倒是不以为然,她个再嫁之身,根本没有所谓的新嫁娘的喜悦与羞涩,反倒是劝着盛氏道:“哪里还用动姐姐的东西,我那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再者,魏王府那也把我的嫁妆都送还了回来,怎么都是够的。”   盛氏瞪了昭华一眼,道:“魏王府那送回来的怎么能用到这里,让圣人知道要如何想。”说完,盛氏又细细的计算起来,这一算又急了起来:“圣人那送来的聘礼是不能少了的,按照祖制怎么也得一百二十八抬,咱们这边准备寒酸了可不惹人笑话,这首饰还是要多打几套才好,金茶筒、玉碗筷倒是好说,反倒是皮料得赶紧让人去采买才是。”   “孝德皇后当年也不过是一百五十八抬,我越过她去反倒让人说闲话,要我说,姐姐你也不必准备了,就算不动魏王府归还的,三十抬随便一凑也出来了。”昭华笑眯眯的说道,心情颇好的捏了一个蜜饯来说,又喂了盛氏一个。   盛氏虽知道自家妹子是个有成算的,可瞧见她这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也不由气结,怪嗔道:“孝德皇后又怎么能和你一样,她是什么出身,当年能凑出三十抬嫁妆就是掏了老底,谁又能不开眼的提这事。”盛氏话语中带了几分轻蔑之色,继而话头一转,又道:“这事你得听我的,毕竟这桩亲事来得不易,不能因这些身外物让人看低了你。”   盛氏虽没明白,可昭华却知那未尽之言,因她是再嫁之身,少不得要被人非议,而姐姐不过是想让十里红妆夺了人的眼,与人一些话头言说,希望多少能忽略掉她再嫁之事。   “那就听姐姐的。昭华笑吟吟的说道。”   盛氏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又与昭华道:“虽说时间急了些,可咱们着紧办,让人仔细了些保准不能出错,这次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说完,朝一旁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等人都出去后,才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这脾气也该收敛一些了,圣人如今爱重你,自是待你如珠如宝,可时间久了,你这脾气不改不免让人寒心,再深的情意也总有耗尽的一日,况且,自古帝王多薄幸。”   昭华微微一怔,随后便笑着宽盛氏的心:“我都省得,姐姐放心便是。”   盛氏却目光盯在昭华的脸上,继而发出一声叹息:“绕了一大圈子,终究是绕回了原路,是福是祸全凭你一念之间,你心里究竟如何想我不清楚,可多少也看得出来,你这颗心不在圣人身上,阿秾,你自幼聪慧,有些话便是我不说你心里也是清楚的,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认为圣人会看不出来?”   昭华浅淡的笑意僵在脸上,半响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红菱唇微弯,笑意渐渐染在眼底,一字一句道:“我会过的很好,姐姐,我一定会过的很好。”   盛氏把昭华放在膝间的手紧握在手里,用力握了握:“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人递了话出来,你那外甥儿虽不成材可也能办明白几件事,就连昱哥儿如今也长进了不少。”盛氏眼眶微微发红,说话间哽咽了几声,缓和了下,才继续道:“紧要的是赶紧怀上皇嗣,这才是立足的根本。”   “我这里姐姐无需担心,左右还有姨母在,姐姐心里挂着的事我也记在了心里,这爵位能者居之,就连圣人也是说过的,这人心都是偏的,就连他也亦然。”昭华拍了拍盛氏的手,这些年姐姐心里的苦她都明白,但凡能使上力,便是让人非议一句又有何难。   盛氏反倒是不希望因自己的事让昭华失了圣心,只管嘱咐道:“得之我幸,不得,也不过是我的命,万不可因这事惹得圣人不悦,况且,男儿当自强,他若不能以身自立,便是得了爵位又能岂能被人放在眼里。”   虽说尚有一月的时间,可盛氏却觉得她有嘱咐不完的话要说与昭华来听,毕竟那深宫内院多是非,一个不甚便是万劫不复。   昭华语笑嫣然的听着盛氏的嘱咐,不时的点着头,看着盛氏眼底的忧心,忍不住投进她的怀里,都说长姐如母,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她虽母亲早逝,可姐姐待她的心却如慈母一般。   盛氏难得见昭华这般孩子气,忍不住笑了起来,柔软的手掌轻抚在昭华的肩头,一下又一下,直到外面传来宫里来了人,才拉着昭华起身,又仔细的为她抚了抚衣摆,这才带着她出了屋子,却不想宫里来的人竟等在了院子里,一个提着拂尘内监打头,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其中一个个头更高一些,身姿也更为挺拔,只是紧低着头,昭华瞧见那人却是一怔,又掩饰性的清咳一声,把目光由那小太监的身上移开,之后问道:“可是圣人有话要你们来嘱咐?”   那内监自然知晓昭华的身份,又哪里敢怠慢半分,忙见礼赔笑道:“圣人是有些话让奴才来转达,贵人若是方便,可否移步一下?”   昭华不敢耽搁,忙道:“既如此就去我现下所居的院子吧!”说罢,便带了人去如今暂居的玉笙楼。   昭华这番行径,盛氏见了也觉得颇为奇怪,心下所有所疑惑,也知眼下不适合开口问,便由着昭华去了,不想那五个太监转身的时候,其中一个露了侧脸让盛氏瞧了个明白,这一看,不免大惊之色,她万万想不到圣人竟轻狂至此,居然扮成了小太监私访侯府。 ☆、第73章   莫说盛氏想不到齐光轻狂至此, 就连齐光自己都不曾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饶是他年少时,也不曾这样意气用事,仅为博美人一笑。   “圣人此举太过不合时宜, 您是万金之体, 怎可这般胡来。”屏退了下人, 昭华开口责问, 脸上的神情带了几许的嗔意, 心下却是微恼,此事若让外人知晓, 她那红颜祸水的名声只怕要更上一层楼。   “阿秾是在担心朕?”齐光声音中带着笑意,俊美的脸上有种别样的神色, 那双泼墨一样浓郁幽暗的眸子更是闪闪发亮, 注视着身前人的目光好似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才没有。”昭华矢口否认,红润的小嘴微微翘着,眼眸微垂, 避开齐光灼灼的目光, 似有羞意。   齐光轻笑出声,忍不住探出手去握紧昭华和帕子缠在一起的手指,继而又握紧了她的手, 然后微微躬身,在她耳边含笑道:“朕想你了,真是恨不得立刻迎你入宫才好。”   昭华眼眸微挑,一段柔媚风情自眼角流泻而出, 口中嗔道:“圣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说罢,抽出了被齐光紧握着的手,背过身去。   齐光不以为意,反倒是笑呵呵的哄她道:“朕所言句句发自肺腑,难不成阿秾要让朕起誓你方能相信?”   昭华唇畔露出一个笑意,粉脸的小脸微微一侧,让他瞧见自己眼里零星的笑意,娇声道:“哪个要你起誓了。”说完,顿了一下,又道:“还不赶紧走,呆的时间长了该让人生疑了,没得又惹出许多的闲话来。”   齐光却是不紧不慢的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挑眉笑道:“谁敢说闲话?朕来瞧瞧自己未来的皇后又有何不可。”   “圣人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昭华似笑非笑的瞧着齐光。   齐光却是朗然一笑,起身以俯视的姿态瞧向昭华,神色不变,可说出的话却张狂至极:“朕何须要堵天下人的嘴。”锦绣江山都是他的,又何须在意人言,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敢背负骂名也要迎她入主中宫。   “圣人天子之尊自是无人敢言说,我却怕人言可畏,不想背了红颜祸水的骂名。”昭华红唇微撇,身子扭了过去,她腰肢曼妙,轻轻一扭像初春的柳枝儿随风摆动,似乎只要伸手轻轻一折,便可轻易掐断。   齐光眯着眼睛把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和婀娜的曲线尽收眼底,忍不住伸出手,单手就可以圈住她的腰身,就这般把人拉拢进怀,昭华一个不妨跌坐在他的腿上,明眸圆瞪,既惊又恼,没有想到齐光竟作出这样轻薄的举动来。   齐光顿时血液沸腾,脸微微发红,气息渐渐不稳,火烫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昭华luo露在外的一截白嫩脖颈上,火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眸微微颤颤的挑起,娇软的嗓音中带了几许颤音:“圣人莫要莽撞。”   “阿秾放心,朕自有分寸。”齐光含糊不清的说道,把头埋在昭华细嫩的颈中,待不稳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呼出了一口长气,哑着嗓音道:“阿秾,我心悦于你,你心中可有我?”   昭华闻言不由一怔,因坐在齐光怀中,倒不用特意避开他的目光,只微微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半响不语,直到齐光再次追问,方缓缓的开了口,语气带了几分幽怨:“你若再待我坏上几分,我心中自然不愿有你。”   齐光原本紧绷的身体因这一句破了僵,即刻笑了出来,昭华却是回身以手捂住他的嘴,眼中带了几分嗔意:“你想召来人不成。”   齐光握住昭华的手按在胸口,满目情深,低声笑道:“阿秾,朕的阿秾,你可知这是我平生听过最为欣喜的一句话。”   昭华红唇轻弯,眼里含了几许笑意,娇声道:“圣人又拿话来哄我。”话音儿一顿,又娇滴滴的说道:“可我喜欢听。”   齐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道:“朕句句肺腑之言,当日朕曾与母后说过,如何送你出去的便要如何把你迎回,今日朕做到了,以中宫之位来迎娶你,必生生世世不负于你。”   生生世世不负于我吗?昭华不禁一怔,又觉这话可笑,许是现在这话尚有几分真心在内,可韶华易逝,红颜易老,谁又知道数年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说不得又有那如花美人得了眷宠。   齐光见昭华久未回话,眼底不由一沉,磨了磨牙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轻哼道:“怎么?不信朕所言?”语气里莫名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昭华回了神,伸手搂着齐光的脖颈,娇声软语:“不敢信,我何德何能让圣人这般待我。”   齐光轻轻一叹,心里明白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那句“不敢信”,假的是她后半句那惶恐之言,再多的誓言也不如实质行动来的真心,齐光不信自己捂不热她那颗心,终有日她的心会如自己这般只有他一人。   “你若真有惶恐之心倒是叫朕欢喜了。”齐光啃咬着昭华一截细嫩的脖颈,微微用了力气,含糊不清的说道。   “圣人。”昭华一缩脖子,又痒又疼,嗔道:“您弄疼我了。”   齐光低笑一声,恨不得立时把她生吞入腹,抬手暧昧的摩擦着他啃咬出红印的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低低的笑了起来:“朕舍不得走了。”   昭华被齐光的举动弄的极不自在,又听他这般说,又羞又恼,不由语带嗔怒的道:“您在这般,我要生气了。”   齐光不由笑出声来,安抚性的拍了拍昭华柔若无骨的小手,又紧紧的攥在手里,待敛了笑意后,才道:“不闹你了,朕今日来却是有一件正经事要告知于你。”   昭华挑眸看向他,便听他道:“朕已拟旨把逸哥儿和泰哥儿封王,等你入主中宫后旨意便会发布下去。”说道这,齐光眸光一凝,接着道:“逸哥儿封为和顺郡王,泰哥儿则是和敬郡王,你觉得这两个封号可好?”   昭华知逸哥儿和泰哥儿都由出身卑微的生母教养,此举已让两子失了先机,如今这般封为郡王,若是只册封一人,百官只当是齐光看重的表现,可皆为郡王,无不是昭示文武百官这两子皆不是他所属意的太子人选,可以说彻底斩断了他们的帝王路。   “圣人何至如此。”昭华明眸微垂,低声说道,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齐光神色不变,只瞧了昭华一眼,说道:“朕曾说过朕亦有私心,且这私心只用在了你一人身上,阿秾,为朕生一个儿子,这锦绣江山朕都会交付给他,日后,也将由他为他两个兄长册封亲王位。”说完,齐光扶正昭华,望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美丽眼眸,那目光是那样专注情深,又似要探清她心底所想,昭华红唇微动,齐光便站起了身,道了句:“朕在宫里等你。”不是不想听她的娇声软语,只是,怕她所言非所想,倒不如不听的好。   昭华在齐光走后心思也久未平静,即使她不想承认,也知齐光此举是为了她,这便是帝王之爱,为他所喜,便可把让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送至你眼前,若为他所恨,生杀予夺便在他一念之间,思及此,昭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样浓烈的,好似掺了蜜糖的□□一样的爱,让她避不得,退不得,只能顺着他所安排的一条路走下去,直到他负她,或是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三月十四,十里红妆由武安侯府抬出,三月十五,己未大运,上吉,这一日正是立后大典,谁又能想到在崇宗四十二年那个丧母失父,前程未卜的少女会有今日的荣耀,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竟以再嫁之身入主中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一年前,她身着嫁衣嫁进了魏王府,一年后她身穿九重凤袍登上了高位,昭华望着眼前的玉阶,一步步走的气定神闲,身后华丽的裙摆逶迤一地,绣以翱翔金凤的凤袍栩栩如生,展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直至她步至大殿最后一个玉阶。   齐光目光牢牢的锁定在昭华的身上,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一刻,盛放到了及至,齐光不由勾起嘴角,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的,这样想着,微微探身出去,把手递了下去。   昭华握住他递来的手,与他并肩站在大殿上,高高的俯视着跪在两侧的文武百官,心在这一刻怦怦跳得厉害,她终于明白为何自亲骨肉会因为权势斗得你死我活,因为这种她站在高台之上,令百官俯首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在亲手接过象征后宫权利的凤印后,昭华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想过会有今日的荣耀,当耳边响起一声声“千岁”的时候,昭华露出一个笑容,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起点,今后她要走的路还有很远,也许不久的将来会有如花美人想要重复她今日的荣宠,也许在她有了子嗣的若干年后,皇权之争的号角会再次唱响,可她知道,只要她牢牢的系住身边这个紧紧握着她手不放,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的爱与宠,让他一生的爱恨痴狂都只为她一人,她终将立于不败之地,成为盛唐最尊贵的女人。 ☆、第74章 梦回前世今生(番外)   世人皆知, 皇后入主中宫已有三年, 尚未为圣人诞下子嗣,虽她盛宠不断,可无子却是她最大的缺憾, 甚至本应在十几年年后才开启的嗣位之争, 在眼下便初显端倪。   “娘娘, 武安侯府大少夫人到了。”罗兰自殿外走来, 见昭华斜倚在美人塌上, 双眸微阖,想了下, 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昭华睁开双目, 娇美的容颜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道了句:“还不请夫人进来。”   盛氏进殿后,正要行礼,就被昭华起身相拦, 口中嗔道:“姐姐与我怎得还这样见外。”   盛氏微微一笑, 却依旧行了宫礼,并道:“娘娘,礼不可废。”   “罢了, 姐姐快随我坐下。”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又吩咐宫人去倒上一壶冰镇的玫瑰露来。   盛氏却是眉头微皱,摇头道:“娘娘身子骨弱,虽受不得暑气, 可也不能尝饮冰食。”想着宫外的传言,盛氏不由一叹,目光落在昭华平坦的小腹上,温声道:“娘娘还需保养好身子才是。”   昭华自是察觉到盛氏的目光在自己小腹上打了个转儿,唇边的笑意微敛,轻声道:“我知姐姐的担忧,可想来我这身子怕是无缘子嗣了。”   “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娘娘才多大的年岁,又何必心急,说不得小皇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盛氏温言劝道,可话是如此说,心里未必不急,毕竟三年的时间尚未有好消息传来,朝臣已劝谏上书,请圣人来年开春选秀了。   昭华露出一个冷笑:“姐姐也不必安我的心,若子嗣与我无缘,我也不会便宜了他们。”   “你想要如何?”盛氏急声问道,生怕昭华生了糊涂的念头。   “这宫里别的不多,唯有女人最多,若五年后我尚无子嗣,便抱一个养在身边就是了。”昭华轻声说道,若不然一个无子的皇后等圣人去了,她又要如何在宫里生存,仰人鼻息乃是下下策。   盛氏轻叹一声:“去母留子乃是下策,怎比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贴心。”   昭华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她自打下生便有了畏寒的毛病,将养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留下了隐患。   “听说武安侯上书让爵了,要不了多久便要唤姐姐一声侯夫人了。”昭华不想再说关于子嗣的问题,也不想让盛氏为她忧心,便捡了一桩喜事来说。   盛氏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只叹道:“日后府里的日子更不得安生了。”   昭华明白盛氏所指为何,一旦武安侯府大爷袭爵,大房关于世子之争便要搬到台面上来,她乃一凡人,自也有她的私心,不想将来姐姐和外甥仰人鼻息,自是希望世子的人选是自家外甥。   “姐姐且安心,武安侯让爵圣人未见得肯准,他这爵位已袭了三代,想要继续世袭下去也不是他那样容易的事情,武安侯是个明白人,自然会懂的投桃报李。”昭华轻声说道,拍了拍盛氏的手,又笑道:“将来我还要指望着二郎帮衬呢!三郎读书又是那样的好,我若有子也只放心让他来教。”   “侯爷怕是要不行了。”盛氏声音压低了几分,若是尚有时间筹谋她也不会这般心焦。   昭华一怔,想着三年前就传说武安侯病入膏肓,可三年过去了,这人还是好端端的,说不得又传出这样的谣言来是想让圣人心软,可继续袭爵。   “姐姐这消息可准确?”   盛氏微微点头:“虽侯爷未曾大张旗鼓的请太医来,可老夫人却日日守在侯爷身边,三年前太医来往不断的时她也未曾如此。”   “既如此,怎得不清太医来瞧。”昭华话一出口,便自嘲一笑,这话问的实在是蠢笨,武安侯知怕已知自己时日不多,想要以此来打动圣人的恻隐之心,好能安排好后事。   “武安侯下一步怕是想请封世子了。”昭华眉头紧皱,明白这是武安侯的私心,他更看重的是嫡长孙,不愿意以让二郎袭爵为交换确保武安侯府爵位不会递降。   “是人都有私心,大郎是侯爷自小看着长大的,他自然不想爵位由二郎来袭,更何况,以礼法来说,武安侯府也应是嫡长子袭爵。”盛氏苦笑一声,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昭华秀眉一挑,轻轻道了句:“既如此,姐姐又操的哪门子的心,且不提上书让爵此举是否可行,便是想世袭这关就未必能过,我们又何苦做嫁衣便宜了别人。”说道这,昭华目光一沉,正要让宫人去请圣人过来,便见蕙兰脚步匆匆的从外走来。   昭华眉头不由一皱,心知蕙兰素来稳妥,像今日这般失仪必有缘由。   “娘娘,宜和宫出事了。”蕙兰先是瞧了盛氏一眼,又见昭华并无让她避嫌之意,才低声说道。   昭华秀眉一挑,那宜和宫住的是曾经的瑞康县主,现在的安昭容,一个无宠无子的宫妃又能闹出什么乱子。   “安昭容在御花园巧遇圣人,不知因何竟出言顶撞圣人,惹得圣人大怒,下令…下令……”蕙兰不敢说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令如何。”昭华沉声问道,眼里出现一抹厉色。   蕙兰咬了咬下唇,低声回道:“圣人下令在御花园杖毙安昭容。”   昭华一惊,杖毙宫妃便是圣人也要给出一个缘由,更不用说安昭容还是福康公主之女,这事可大可小,便是私下鸩杀了安昭容也比明晃晃的杖毙她更合适宜。   当下昭华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往御花园,盛氏也满腹惊疑,按说安昭容便是顶撞了圣人,也不至于当场杖毙,连个体面的死法也不给。   安昭容因何顶撞了圣人,在场的宫人和内侍皆知,可谁又敢把那番话传出来,皇后再嫁之身与无子乃是圣人的逆鳞,除非不要命了,才敢把这话当着圣人的面说出来,偏偏,这话安昭容不止是说了,还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众宫人内侍的面喝骂圣人有眼无珠,竟把一个不洁之人捧上后位,更说皇后无子乃是她不知廉耻攀附权贵和圣人兄夺弟妻的报应。   昭华到御花园时,安昭容已在受杖刑,人被压在长凳上,内侍按着四肢,两名侍卫手执棍棒,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安昭容身上,安昭容已是哭喊不出,面容惨白,可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齐光,嘴唇翕动,似在咒骂。   侍卫见安昭容被打之处已是血肉模糊,不觉抬眼望向坐在步辇之中的齐光,却见他目光阴沉,眼底寒芒四射,低沉的嗓音中溢出了两个字:“继续。”   侍卫得令,不敢再犹豫,每一棍都下了死手,这样的打法,便是一般人家的儿郎都受不住,更不用说身娇肉贵的安昭容了,血顺着长凳漫延而下,在青石砖上形成了一滩血渍,安昭容腰臀之处已是黏糊一片,血肉与衣裙粘成了一团,一眼看去让人触目惊心。   不是没有人命因昭华而丧,信国公逝后,昭华守孝之时也有下人仗着曾伺候过信国公便欺她年幼,那时她亦曾狠下心肠让侍卫把人拖出去杖毙,只是那人不曾明晃晃的死在她眼前,哪里又能比得上眼下的一幕所带给她的刺激。   不知怎得,昭华闻得那血腥味一股恶心从心底泛起,竟干呕一声,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随后人竟晕了过去,吓得身后的宫人纷纷惊呼,盛氏唬了一跳,也顾不得是否失仪,赶紧唤起人来。   一时间呼救声乱成一团,有高声喊“娘娘”的,也有叫太医的,齐光闻声望过去,当下一惊,急步从步辇中跑了下来,一把抱起晕倒在宫人身上的昭华,冷声喝道:“还不赶紧去叫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抱回步辇中,命人抬去最近的宫殿。   安昭容一双眼睛始终死死的盯在齐光身上,见此情景,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笑起来:“老天有眼,合该让你无嫡子送终。”   齐光脚步一顿,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透出的杀意有如实质,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只淡淡的道了句:“杖毙后扔到福康公主府门前。” ☆、第75章 梦回前世今生(番外)   世人皆知武帝有一私宠, 乃是信国公之后, 据闻生的鲜艳妩媚,及得武帝宠爱,原曾婚配白家三郎, 奈何红颜情路多坎坷, 那白家三郎竟连洞房夜都没有撑过便一命呜呼了, 留下这么个俏寡妇岂不是让人心疼, 不想这俏寡妇却是个大气运的, 不知道怎的竟入了武帝的眼,原想纳进后宫, 奈何百官以死相逼,武帝无奈, 又着实舍不得这样一个美娇娘, 最后便封为一品国夫人,号昭阳,一时间倒是惹出许多香艳的传闻。   这昭阳夫人甚为得宠, 因自幼生长在南边, 武帝便特意为其造了一座水中阁楼,府邸内四面环水,以桥为路, 沿着水流一路向南走去则是一牡丹院,园内各色名贵牡丹盛放,只需在正院的绣楼推开窗户便可把美景收纳眼底。   人人都道这昭阳夫人手段不俗,深谙房中之术, 这才把武帝迷的弃六宫粉黛不顾,却不知事实恰恰相反,昭阳夫人有苦说不出,她身子骨素来娇弱,不堪武帝夜夜求欢,自被他纳为私宠后便缠绵病榻,每每武帝在她那过夜,她那半条小命便又要去了一半,实在苦不堪言。   “夫人醒了吗?”一容貌俊俏的丫鬟来到正房,嗓音压的极低。   另一个俏丫鬟摇了摇头:“尚未,近些日子夫人极是嗜睡,太医也嘱咐说让夫人多加休养,勿要伤神,含笑姐姐,你说这些日子汤药夫人不知吃了多少,怎么就不见好呢!想来还是那太医昏庸。”   含笑轻叹一声,朝着珠帘的方向望了一眼,叹道:“夫人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夫人自己想不开,便是吃再多的药也是无用。”   小丫鬟不解:“夫人这般得圣人宠爱,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便是有,只需和圣人一说,哪怕是金山银山圣人也会为夫人寻来的。”   含笑见小丫鬟这般天真的样子,不由一笑,轻声道:“那些又怎是夫人想要的,外人只瞧见夫人风光的一面,谁又知她心里的苦。”   小丫鬟依旧不解,在她看来能过这样富贵的生活可不比什么强。   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外人道来的,含笑只笑而不语,心里却是为自己主子抱冤,千娇百宠长大的国公府嫡女没有得一个好姻缘不说,还被人纳为了私宠,连个名分都没有,如同一个玩物,如何能让主子想得开。   “含笑姐姐,夫人好像醒了。”守在塌边打着扇子的丫鬟见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口中低喃着,忙挑了帘子出来。   含笑闻言,也顾不得心中感慨,忙让小丫鬟去叫素锦和素薇进来,准备着伺候夫人起身,自己则挑了珠帘进去,却见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白玉似的额头上满是冷汗,秀眉不是皱起,口中溢出痛苦的口申口今声,心里不由一跳,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忙道:“赶紧去请太医来。”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为床上的娇人擦着汗渍。   含笑动作又轻又缓,不想还是惊动了榻上之人,之间那娇柔妩媚的美人猛地睁大的眼睛,怔怔的盯着棚顶,神情有些恍惚。   “夫人。”含笑轻唤一声,脸上满是忧色。   昭华眼珠子慢慢转动了一下,偏头瞧向一旁的人,神色又是一怔,竟似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含笑心里又惊又慌,声音中透出了哭腔:“夫人,您不要吓奴婢。”   “含笑?”昭华眨了眨眼睛,若她记得不错,含笑在两年前就被她嫁了出去,怎得今日进了宫,又梳着未嫁时的发髻。   “是奴婢,夫人,您刚刚吓死奴婢了,不管什么事您都放宽了心,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您得好好保重身体,太医说让你勿要伤神多思,您就听听太医的话吧!奴婢求您了。”含笑忍不住哭了出去,被昭华刚刚的样子吓到了,那样子竟好似魂都不在了,只留下一具躯壳般。   听着含笑口中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昭华微微皱起了眉头,就着含笑的手便要撑起身子,不想却浑身无力,反倒是又倒回了榻上,口中连连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好半响才缓过了这口气,目光一凝,透过支了半副的窗棂瞧见了外面的景色,不觉一惊,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人竟晕厥了,吓得含笑顾不得规矩,当下高声唤起人来。   尚在昏迷中的昭华眉头微蹙,没有血色的菱唇中溢出几乎不可闻的□□声,齐光坐在床榻外侧,脸上带着昭然的怒色,紧紧握着昭华的手,满目心疼之色,恨不得以身替之。   “为何人还没有醒过来?”一道厉声自齐光口中传出,面色越发的阴沉。   守在一旁的三位太医不禁打了个哆嗦,双膝一软当即跪了下来,颤声回道:“回圣人的话,夫人因思虑过度导致心气衰耗,又因长卧病榻,故而身体无力,这才……这才没有醒过来,还需,还需静养。”   齐光眉头一皱:“朕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夫人的一点小病都治不好。”   三位太医不敢言语,这昭阳夫人心思过重,这才导致郁结于心,耗损了心气,这是心病,不是吃几副药变可以医治好的。   “夫人因何思虑过度?”齐光目光落在昭华无一丝血色的小脸上,声音中透出几欲压制不住的怒意。   这话刚一问出口,齐光已然后悔,不由自嘲一笑,旁人不知缘由难不成他自己还不清楚吗?又何必自欺欺人。   “阿秾,朕的阿秾,只要你好了,不管你要什么朕什么都给你。”齐光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别样的温柔,专注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疯狂,只可惜,床榻上的人却是无声无息。   昭阳夫人卧床不起,这已不是一个秘密,武帝日日夜夜守在昭阳夫人身边寸步不离,便连奏章都是送至昭阳夫人府上批阅,世人皆道,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武帝却是情之所钟。   崇武六年,五月初十,昭阳夫人逝,人走的悄无声息。   武帝一夜白了双鬓,次日一早不顾百官死谏连下三道圣旨,一是下旨废李氏后位,二是追封昭阳夫人为昭元皇后,令举国哀悼,三是把仅有的两子记在昭元皇后的名下。   昭华成了一缕孤魂,她知道自己死了,却不知她以为的前世今生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她想,死了也好,终究是解脱了,她和齐光之间谁也不欠谁了,下一个轮回只做一个陌生人吧!她等了又等,终是没有等来话本上写的牛头马面,她只能游荡在齐光的身边,不能离了半步,不由气结,这个男人连死都不放过自己。   看着他令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前来哭丧,让自己以皇后之尊礼葬皇陵,看着他亲手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贴身收藏,夜夜与之对话,诉说着他的想念,许下下一世的誓言,昭华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男人,问也不问,就霸道的把她的生生世世都订了下来,转念又一想,罢了,她已是个死人,他又要如何询问。   日子久了,昭华跟在齐光身边已成了习惯,看着这个曾寄托着她的恨与怨的男人日渐衰老,白了发,曾经俊美的脸庞也留下岁月的痕迹,人也越渐消瘦,只是依旧夜夜都会对着那缕发丝自言自语,二十几年看下来,昭华心中竟有了一些不忍,她想,究竟谁欠了谁如今也算不清楚了,若再有来世,若能相遇便对他好一些吧!也算偿还他这些年来的情深。   殿门“吱”的一声响起,昭华已然习惯,知这个时辰他又该用药了,见他让陈四把药放在一边,昭华不由嘀咕了一声:“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保重身体。”   一边嘀咕,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又盯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又掏出那缕发丝自言自语,看着他猛的把那缕发丝抓在手心,五指泛白,一口鲜血吐在龙案上,不由大惊,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已是一缕孤魂,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却不想身体猛的泛起了锥心之痛,人越来越轻,身体竟向被一根线拴住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迷迷糊糊的,昭华好似听到了齐光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有些压制,却带着急怒:“已经三天了,皇后为何还不醒来?皇后和小皇子若是有事,朕要你们全家给皇后陪葬。”   昭华不禁想,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火气还如此重,也难怪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想来是气的,想着想着,人便笑了起来。   齐光闻声回头,却见昭华睁着一双眼睛,诧异的望着自己,唇边却衔着笑意。   昭华怔怔的瞧着齐光,一时间闹不明白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只是那张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俊美容颜带了几分憔悴,似寒星的眼眸布满了血丝,心里一软,便不自觉的伸出手去。   齐光想也不想便把人抱在怀中,头抵在昭华的颈项处,不让自己湿润了的眼睛被她瞧见。   “阿秾,你吓死我了。”低沉的嗓音微微发颤,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熟悉的怀抱,温热的身体,皆是在告诉昭华,她还活着,菱唇不自觉的弯了起来,明澈的眼眸中透着笑意,无力的手臂慢慢抬起,环抱住男人的腰身。   齐光身子微微一震,便听昭华娇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悦君兮君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之后会更新《身娇》和《芙蓉帐》争取7月把《身娇》写完,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春浓花娇芙蓉帐》哈!娘子貌美如花,郎君垂涎欲滴。 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