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帝王娇宠》 作者:田园泡   文案   苏妹重生了,她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弃她那唾手可得的女官之位,火急火燎的收拾包袱一头扎进了废太子的南宫。   因为她知道,这个现今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废太子,日后会登顶帝位,成为那世上最尊贵之人,但是看着面前这一脸凶狠戾气还没有她下巴高的废太子,苏妹真心感觉养帝路遥遥。   苏妹:听说那大太监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大太监,卒   苏妹:听说那太子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太子,卒   苏妹:听说那老皇帝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老皇帝,卒   苏妹:……我一定是养了个假废太子   Ps:凶残宠文,男主棒棒,占有欲极强,苏妹妹是大美人,又名《宫女上位史》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苏妹;周旻晟   金牌编辑评价:   重生前,苏妹低贱如泥,重生后,苏妹从一介小小宫女变身成为那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宫墙深深,晦暗角落处的阴谋构造,禁闭废太子对她的试探撩拨,别有居心的奚官局老太监,意图不轨的正宫太子,低贱身份下的身世之谜,层叠覆起的迷云笼罩,将苏妹一步步推向那尊贵之位。故事发生在历史架空时代,是一部原创言情作品,讲述了一个低贱宫女与废太子在宫中的携手甜蜜逆袭之路,亲情,友情与爱情在其中碰撞交织,人物塑料清晰饱满,个性鲜明,文笔细腻流畅,描述情节画面感十足,引人入胜,是一部值得一读的作品。 ================ 第1章   十月霜降,草木黄落,朱墙宫深的南宫之中,庭院荒蛮,乱石林立。   一侧砖胎迸裂的蜿蜒房廊处,秋风冷涩,阴暗萧索,“嗒嗒”的木屐声由远及近,踩在凹凸不稳的石砖之上,发出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   房廊晦暗深处,渐渐显出一身穿宫装的女子,削肩细腰,肌肤白细,一双生嫩小脚汲着木屐若隐若现的被裙裾遮挡,脚趾处被冻得有些发白,却依旧难掩其香足玉色。   苏妹低着脑袋,手掌僵冷的端着手里的托盘,脚步沉稳的朝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中,用具老旧,窗棂半开,一方矮木榻处烧着一盆炭火,劣质的木炭散发出滚滚浓烟,呛得人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说三哥啊,你这是什么碳呀,呛成这样?褚卫,去把窗子给我开大点。”   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带着一股骄慢横劲,趾高气扬的从却非殿中传出,苏妹站在殿门口的厚毡处,犹豫片刻之后,才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厚毡往里走去。   因着却非殿里窗棂大开,所以这里头并比外头暖和多少,苏妹端着手里的托盘缩了缩脖子,一双秋水明眸微扬,小心翼翼的往前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一方矮木塌上正坐着两个少年郎,一身穿玄红常服的是太子周浚,而一身粗烂旧衣的则是那废太子周旻晟。   周浚长相偏清秀,但那一身的吊儿郎当气,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看着便是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若不是景帝只这一嫡长子,那太子之位怎么轮也轮不着他。   反观周旻晟,即便身形落魄,但那一身的暗敛贵气却是浑然天成,虽年幼,却面目清俊,眉目疏朗,沉着的狠戾之气暗隐晦暗双眸之中,阴沉沉的看着便让人心瘆。   苏妹站在厚毡处,看着那两人锦衣华服和宽袍旧衣的对比,美目流盼之际,忍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   从前的含珠玉龙,被篡位的叔父剥了储位,降为沂王,沦落至此,难免让人唏嘘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苏妹却知道,这条龙,迟早能一飞冲天,脚蹬五洲。   低垂着脑袋,苏妹缓步走到矮木塌边,然后小心翼翼的脱下自己脚上的木屐,伏跪着身子将托盘置于木案之上。   周浚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撑在矮木塌之上,双眸漫不经心的扫过面前穿着一身半旧宫装的女子。   这女子低垂着脑袋跪在小案前让人看不清面容,只从身形来看年岁不大,大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前不凸,后不翘的还生嫩的紧,只一双玉足却生的极好,勾在裙裾里头若隐若现的显出一点白腻脂色,衬在半旧的矮木塌上,媚色诱人。   捻着自己的指尖,那周浚怔怔的看着苏妹宫装裙裾之下露出的一点白玉足尖,忍不住的暗暗咽了咽口水。   他虽年仅十二,但却早已开了荤,这女子的足看过不少,但是这般好看到让人心痒难耐的,却还是头一次看到。   放下手中玉佩,周浚不由自主的就要往那双玉足处摸去。   苏妹正专心致志的替周旻晟倒着茶水,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脚尖一痛,她赶紧垂眸往下看去,只见那周浚正趴在矮木塌上抚着她的脚尖,尖利的指尖掐在她白腻的肌肤上,很快便印出一道红痕。   手上一惊,苏妹手里的热茶直接便跌了出去,泼了周旻晟一身。   清脆的瓷盏跌落声敲在矮木塌上滚落三圈,将剩余的热茶蜿蜒倾洒,溅了周浚一手。   “贱婢!看本宫……”周浚本就是个顽劣太子,性子又爆,被苏妹烫了手,当即便怒吼出声,正预备赏这一不识好歹的贱婢一巴掌时,却是突兀对上了苏妹那双慌张若惊怯小鹿一般的眼眸。   饶是看惯了宫中粉黛佳丽的周浚也不得不承认,此刻伏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比之他父皇最宠爱的那艳冠后宫的丽昭仪,也不遑多让,若不是这小宫女的年岁还太小未长开,就是这一张脸,便能让人恍恍入梦,舔寻芳踪。   “你,唤什么名儿?”周浚垂首,原本嚣张的声音在此刻也收敛了不少,似乎是怕吓到面前的苏妹。   苏妹深深的伏跪于地,纤细的脖颈从宽大的宫装处显出,优美白细,青涩的仿若一折就断。   没有听到苏妹的回答,周浚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耐神色,他甩着宽袖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一旁的褚卫打断了话道:“太子,到皇上要考教您功课的时辰了。”   “本宫知道。”不耐烦的应付了褚卫一声,周浚踱着步子,又细盯了苏妹片刻,然后转头趾高气昂的再埋汰了周旻晟几句,才恋恋不舍的带着褚卫出了却非殿。   呵,难得来一次这南宫,竟然还捡到了宝,若不是他前日里才被父皇训斥过沉恋女色,这般姿色的小美人,那还不早就到他的手里了。   不过不急,就让这小美人再在这呆几日,反正迟早是他的。   烧着炭火的却非殿中,苏妹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直起身子,然后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替周旻晟擦了擦身上沾着的茶渍道:“请沂王恕罪,是奴婢……”   “滚。”周旻晟端坐在那处,细薄唇瓣轻抿,片刻之后沉沉的吐出这一个字。   “天色冷,这湿衣裳穿在身上容易着风,奴婢去替王爷拿件新的来换上。”仿若没有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自顾自的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件洗净的袄子道:“这是昨日里奴婢才刚刚洗净的,王爷便穿这件吧。”   一边说着话,苏妹上手就要去褪周旻晟身上的旧衣,却是被一把拍开了手。   转头看向跪坐在自己身旁的苏妹,周旻晟暗暗眯了眯眼。   面前的小宫女容貌清媚,肌肤瓷白,据说是半月前新来的,他这却非殿里头除了两个不干事的婆子和一个乱嚼舌根的小太监之外,已经许久未添新人了。   从那欢喜乱嚼舌根的小太监处,周旻晟知晓这小宫女原本是可以升为有品阶的女吏的,只却不知为何来了他这连狗都不愿搭理的却非殿。   想到这处,周旻晟看向苏妹的目光便更是灰暗深沉了几分。   “王爷,抬手。”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自顾自的抬起了周旻晟的左胳膊道:“这衣裳奴婢洗的可干净了,昨日里日头好,晒得也是干干的。”   话罢,苏妹便已然利落的将周旻晟身上的那件湿宽袍给褪了下来,然后又快速的将那件新衣给他穿上。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妹,幽暗视线落在她那只被自己拍红的手上。   这小宫女本就长的细细软软的,刚才一触,他根本就没觉出使了什么力,可是苏妹的手背却已然红肿了起来,衬在白腻的肌肤之上清晰非常。   轻嗤一声,周旻晟别过脸。   真是丫鬟的命,小姐的身。   苏妹跪在一旁,看着这副模样的周旻晟,不着痕迹的轻抿了抿唇。   这周旻晟三年前被囚于这却非殿中,三年中未曾迈出过一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却因为宫人懒散,几乎就没有吃饱过的时候,又多晒不着日头,因此长的很是白皙瘦弱,虽与苏妹同岁,但却比她矮上许多,站起时甚至还不到苏妹的下颚处。   上辈子的苏妹只见过这沂王一面,便是他荣登大宝,面无表情的宣布将宫中五品以上官阶之人全部行梳洗刑法之时。   苏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拥挤的牢房之中,众人被剥了衣物用刚煮开的沸水迎头倒下,数次之后,被热水浇的半生不熟的身子再被执刑宫人用特制铁刷从脚往上倒梳,先去皮,再削肉。   铁刷与白骨相触,发出的悚人削骨声,与惊惧的嘶喊声混杂,阵阵回磨在苏妹的耳畔处,让她不知从哪处生出一股勇气来,直接扭着身子就撞上了身后牢房阴潮的墙壁,然后再醒来,她就听到身侧同寝的宫婢声酸的说她通过了女吏考核,尚功如何偏爱,一只土雀,就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   对,然后被当成腊条一样上上下下的涮成肉渣子,连个尸骨都留不下来。   其实一开始,苏妹想的是找一个机会放弃女吏,然后等到二十五岁之时出宫,毕竟那时候被梳洗的都是五品往上的,无品阶的宫女可都还活得好好的。   但怪就怪在她这张脸上,宫里的大太监偶一瞥之,便对她生了龌龊心思,一心要让她与他做对食,苏妹有时暗想,自己这无缘无故的女吏头衔,怕也是那恶心的老太监想染指自个儿,硬生生的给自个儿套上的。   不过好在尚功局的尚功对自己还算是偏爱,挡了那老太监好几次,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苏妹兀自一合计,收拾包袱便顶了一冷宫小宫女的头衔,一头栽进了这南宫里头。   只是却不想,去了一老太监,来了一小色鬼。 第2章   抱着怀里浸着茶水的衣物,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缓步走出了却非殿,外头不知何时渐渐升起了浅白的日头,苏妹垫起脚尖,将手里的宽袍晾晒于木架之上。   因着那瘆入骨髓的梳洗之刑,所以苏妹对于周旻晟,一开始是十分惧怕的,服侍之时连头都不敢抬,可是经过这半月,她却是突然发现这周旻晟现下就是一只没了爪子的幼虎,再张牙舞爪又如何,还不是被困在笼子里伤不了她。   其实说到底,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有一个不靠谱的爹。   第一眼看到周旻晟时,苏妹就被他那身脏污再几乎看不清楚颜色的衣袍给熏了个半死,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洗换了,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大致比周陵城里头沿街乞讨的乞儿好不了多少。   那时候的苏妹,是有些心酸的,因为她加上上辈子,毕竟也算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所以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无端的产生些怜爱弱小的小毛病,也是正常的,至此便犹如老妈子般的开始接手周旻晟的事,即便那头没了抓牙的幼虎依旧对她十分不友好。   只是说到底,苏妹上辈子还是死在这周旻晟手里的,因此对于这周旻晟,苏妹总是隔着一层皮的,有时候也会无端产生些怨懑情绪,可转念一想,这偌大后宫,人家连你是哪根葱都不晓得,这般的怨懑,实在算是自作多情了。   自然,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苏妹是存着私心的,她想着,若是等到这周旻晟当上了皇帝的那一天,会不会看在她兢兢业业的服侍了他这么久的份上,赏她些银钱,让她出宫找个安稳的人嫁了呢?   “姐姐。”一道青稚的声音突然从旁传来,小太监圆桂缩着身子,偷摸摸的跑到苏妹身旁道:“姐姐,尚功局的青瓷姑姑托人送来了些废布。”   一边说着话,圆桂一边将掩在宽袖里头的一大坨布头塞进了苏妹手里。   其实虽说是废布,但尚功局里头出来的东西,哪样是差的。   苏妹摸了摸手里厚实的布料,便知晓这定是青瓷特意给她留的,冬日将至,南宫里头无厚衣裹身,便是煤炭也被人克扣着,更别说有人会送衣物过来了,所以人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在尚功局中,苏妹一走,青瓷便顶了她的五品女吏官职,青瓷素是个要强性子的,爱憎分明,苏妹平日里与她的关系极好,自然也不在意这事,只青瓷却是心中过意不去,时不时的来找苏妹想让她回尚功局。   苏妹自然是不能回去的,但她又不能明说原因,只能隐晦的点拨青瓷让她多往尚功局的门口转转,早些碰上那个半路破了官服的太常寺好出宫嫁人去。   上辈子时,苏妹记得很清楚,青瓷在那周旻晟继位之前被太常寺求了出去,堪堪躲过一劫,现下想来,苏妹总是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了一些。   “姐姐,怎么了?”圆桂看着苏妹只盯着那布头却不动作,赶紧凑头到苏妹面前道:“姐姐莫担忧,奴才进来时那两个婆子正睡着呢。”   这南宫里头加上苏妹,服侍周旻晟的只四人,两个婆子是景帝安插在里头的,平日里基本不干事,只负责看管周旻晟不让他出了却非殿,圆桂是被不情不愿调进来的,年岁与苏妹一般大,却小了一月,因此一直唤苏妹为姐姐,除了嘴碎些,基本没啥毛病。   所以整个南宫里,只有一个苏妹是硬抛了五品女吏的官职栽进来的,这般傻的人,也难怪周旻晟看着不顺眼,毕竟哪里有人会抛了到手的五品女吏官职,甘愿在废太子宫做一个无品阶宫女的,说她没有目的,谁会信。   “无事,我将布块拿进去,你去后头挖些菊芋过来。”   这菊芋是苏妹无意中在却非殿的后头发现的,根长的极其像姜块,苏妹看到上头有啮鼠的啃噬痕迹,便大胆尝了尝,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便挖了好几日蒸煮来吃。   “哎。”圆桂轻应一声,赶紧拱着身子走远了。   看着圆桂那在秋瑟冷风里头几乎缩成一团的纤瘦身子,苏妹紧了紧手里的布块,想着这些料子大致可以做三件小袄背心,冬日里裹在宫衣里头,也是看不出来的。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偷摸摸的带着手里的布块进了却非殿。   却非殿里头依旧阴冷的紧,那周旻晟坐在矮木塌上,身后的窗棂大开。   “王爷怎的没有关窗?这若是着了风那可如何是好。”毕竟这南宫里头根本就不会有御医过来,就连弄副平常的药都艰难的紧。   放下手里的布块,苏妹赶紧上前去关了窗棂,然后又走到炭盆边挑了挑里头的炭火道:“这炭火还是不能一直烧着的,省着些用才好。”   穿着宫装的小宫女拿着手里的铁钳子细细拨弄着面前的炭盆,白细小脸被照的莹白如玉,仿若世上最细滑的璞玉,只细看之下却是一副娥眉紧蹙,唇瓣轻抿的忧愁模样,看似好像是有几分心事。   美人蹙眉,自然是惹人怜惜的,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裹着身上的被褥仰躺在了矮木塌上。   听到动静,苏妹转头,看到那粘上茶水的被褥,赶紧急匆匆的疾奔到矮木塌前一把将周旻晟扯了起来道:“别睡,这茶水还未收拾呢。”   “滚!”瞪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一把甩开自己被苏妹抱在胸前的手臂,咬牙沉声道。   “奴婢收拾了茶水便出去,王爷您只剩下这一条被褥了,若是湿了,那晚间可没得盖了。”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手脚利落的将那矮木塌上的茶水擦干,然后又用自个儿从尚功局里头带出来的厚铁片烧烫了烘干了被褥,这才让周旻晟躺回被褥里头。   “那处不是还有?”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突然抬手一指侧边小榻之上的被褥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微有些吃惊,毕竟她到这南宫大半月,周旻晟只对她说过一个字,那便是“滚”,今日听到这么多字还能串成问话,真是不简单。   顺着周旻晟的视线看了一眼那小榻上头的被褥,苏妹声音清婉道:“那是奴婢的,不是王爷的。”   “嗤。”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周旻晟裹着被褥便翻身闭上了眼。   苏妹也不管他,只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从柜子里头拿出自己的针线剪子,坐在矮木塌上头开始做小袄背心。   周旻晟被困在这却非殿里头,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睡觉,起码苏妹看到的是这样的。   “王爷,王爷,您起来,奴婢给您量量身子。”周旻晟根本就没有睡着,可是那小宫女却一个劲的在聒噪,软软绵绵的声音吵得人不得安生。   “滚!”   “王爷您醒了?起来量身子吧。”   周旻晟虽看着很瘦弱,但力气却不小,这是苏妹无意中发现的,只因那次她站在却非殿门口,清晰的看到那人搬开了要三两大汉才能挪开的铁筑横架,悄无声息,青石硬砖之上甚至连痕迹都未留下。   因此,苏妹对周旻晟总是藏着一份心,有意无意的留意着他,可自那日之后,她却再未看到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儿。   “王爷躺着也成,奴婢看一眼便行。”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快速掀开周旻晟身上的被褥看了一眼他穿着袄子的纤瘦身子。   苏妹从小便被送进了宫,跟在尚功身侧学习针线制衣,她不识字,但是却画的一手好图,那些跃然于纸上,精细新颖的宫装,便是尚功极为偏爱她的理由。   苏妹想,这大概就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吧,一双巧手,是她在这深暗宫中的生存之本。   用眼睛粗粗估略了周旻晟身子的尺寸,苏妹立刻便垂眸开始徒手剪裁起了手里的布料。   虽不及手量来的准确,但应当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一边剪裁着手里的布料,苏妹一边开口道:“奴婢晚间会做蒸菊芋,王爷多少吃一些。”   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裹着被褥倒头又钻了进去。   没有听到周旻晟的回话,苏妹已然习以为常,她收拾完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将其锁进一旁的柜中,然后仔细叮嘱周旻晟道:“王爷,这里头是奴婢替您做的小袄背心,您瞧着莫让李嬷嬷和赵嬷嬷摸了去。”   其实这李嬷嬷和赵嬷嬷不多进却非殿,最多也就是在殿门口瞟看那么一两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可是过冬的布料,青瓷拿出来,不定费了多少心神。   周旻晟依旧窝在被褥里头不回话,苏妹不放心,脱了脚上的木屐跪在周旻晟面前,声音轻细的道:“王爷,您不必多费神的,只要看到那李嬷嬷和赵嬷嬷走进殿里,说句话拦一下就可以了。”   小宫女说话的时候,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气,细细柔柔的发尾搭在他紧闭的眼睑处,酥麻一片。   “滚!” 第3章   夜幕低垂,苏妹伺候完那周旻晟吃过晚膳,便让圆桂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木制的脚盆已然有些破损,但因为木质好,所以并没有什么发霉阴潮的地方。   苏妹跪坐在矮木塌前,将周旻晟褪了鞋袜的脚小心翼翼的置入木盆之中。   “什么鬼东西。”装着清冽热水的木盆之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辛辣气,周旻晟的脚一抬,那飞溅的热水便打在了苏妹的衣衫上。   “奴婢让圆桂在里头加了一点生姜,驱寒用的,王爷今日吹了冷风,若是生了病,那奴婢可有的烦了。”浑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濡湿痕迹,苏妹再次将周旻晟的脚压进木盆里。   微烫的热水漾漾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在脚上,但是却不及那双细软小手来的绵软舒适。   周旻晟微眯着一双暗沉眼眸,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宫女。   瓷白肌肤,鹿眼粉腮,穿着一身半旧宫装,粗粗挽起的漆发垂落,看着朴实无华,却依旧掩不住那一身的清婉媚骨,尤其是那张脸,实在是扎眼的让人心烦。   小心翼翼的抬起周旻晟的双脚,苏妹用手中巾帕替他擦干脚上的水渍置于一旁,然后反身拿过一双新制的罗袜帮他套在脚上,动作熟练非常。   “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你好好的女吏不当,来我这南宫伺候一个废人做甚?”   卧撑在矮木塌上,周旻晟看着正准备端盆出去的苏妹,突兀开口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端着脚盆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细哑开口道:“富贵在天,人各有志,奴婢只盼着能安安稳稳的待到出宫的日子,因此即便是这却非殿里头关的不是您,奴婢也会过来。”   这周旻晟虽然说只是一个废太子,但那景帝已然做了夺位之逆举,为避他人口舌,自然是不会再对这周旻晟有所动作,因此苏妹呆在这偏僻的却非殿里,确是多了一重保障,起码那老太监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寻自己了。   毕竟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落了一个勾结废太子的罪,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说的大义凛然,还不是……”   “什么?”见周旻晟只说了半截子话,苏妹蹙着细眉,下意识的便接了口道。   “一个婢子,还敢站着与本王说话?”抬眸看向端着脚盆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周旻晟转了话头,突然发难道。   “王爷可听过一句话?唤作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您现在就是那落了牙的虎,奴婢愿意搭理您,那是奴婢心善。”   说罢话,苏妹端着脚盆,径直便出了却非殿的大门。   看着苏妹那消失在殿门口的纤细身影,周旻晟动了动身子,然后面无表情的翻身躺进了被褥之中。   殿外寒风冷涩,清月高挂,苏妹哆嗦着身子将手里的脚盆倒了,然后缓慢蹲下了身子。   这周旻晟的戒心太重,自个儿若是一味的奉承他,只会被他认为是别有用心,不过好在苏妹本就没想着如何奉承他,只盼着这厮安稳些,待他做了皇帝,放自个儿一条生路便罢了。   “姐姐,怎么了?可是王爷他又发脾气了?”圆桂大老远的就看到了苏妹那蹲在地上的纤细身影,小小软软的缩成一团,让人看着可怜又心疼。   “没事,就是站的累了,蹲一会子。”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缓慢从地上起身,然后将手里的脚盆递给他道:“时辰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就着清冷的月色看到苏妹那微红的眼角,圆桂嗫嚅片刻,终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道:“姐姐,你对王爷这般好,王爷他都不领情,依我看,姐姐还是趁早走了的好,省的日后……”   “都是可怜人罢了。”打断圆桂的话,苏妹轻叹出一口气,然后低垂着眼睫,细声开口道:“圆桂,我是不会走的,还有你说错了,我没有对他好,我只是个婢子,我做的,都是我应当做的。”   说罢话,苏妹朝着他摆了摆手道:“去吧,早些歇息。”   “……那我先走了。”端着手里的脚盆欲言又止的看了苏妹一眼,圆桂一步三回头的终于走远了。   看着圆桂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苏妹跺了跺自己被冻得僵直的小脚,缩着身子走进了却非殿。   却非殿里头的炭盆已然灭了,整个殿中阴冷的紧,苏妹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小心翼翼的从一旁柜中取了一些黑炭出来,重新点燃了炭盆。   这月的炭內侍监又没送来,怕是要自个儿去取了。   呛人的浓烟随着炭火的生起而滚滚涌出,苏妹赶紧起身稍推开了一侧的窗棂,冷涩的寒风呼啸而进,冻得她一个机灵。   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宫装,苏妹走到一旁矮木塌边熄了小案上头的一盏油灯,然后摸黑躺倒在软榻之上。   昨日新晒的被褥已不带半点暖意,苏妹蜷缩在里头,使劲的将自己环抱起来,以期取得一点暖意。   她有什么可怨的呢?你看人家废太子沦落到这步田地不都还好死赖活着呢。   将小脸使劲的埋进被褥之中,苏妹吸了吸鼻头,然后缓慢闭上了双眸。   翌日一早,苏妹便开始在柜中捣鼓了起来。   她小时进宫的时候虽带了一些家私,但却半路都被别人给顺走了,后来进了尚功局,尚功念她制作宫服衣样有功,平日里倒是会给她一些小首饰作奖赏,再加上她平日里攒起来的一些月俸银钱,用来换些黑炭,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苏妹翻了半响,却是没看见那柜子里头的银钱和首饰,她看着那破烂的布头,心下陡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矮木塌上,那废太子依旧睡着,苏妹咬牙转身步出却非殿往后头走去。   宽大的侧殿之中,李嬷嬷与赵嬷嬷正缩在软榻上头磕着瓜子说着话,手里各抱着一个暖炉,身侧的小案上头稀稀落落的满是苏妹的首饰银钱,也不避讳的直接摊了一小案。   苏妹站在厚毡处,双眸圆瞪向那两个老婆子,纤细的身子被气得直哆嗦。   “哟,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赵嬷嬷吐掉嘴里的瓜子,斜睨了苏妹一眼道。   紧紧的攥着拳头,苏妹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嬷嬷,这小案上头的东西,怕是我的吧?”   “你的?这可是我俩找着的,怎能算你的呢。”李嬷嬷随手拿起一支细小的珠钗朝着苏妹晃了晃道:“怎么点小物件,我倒是还看不上眼呢。”   “若是看不上,李嬷嬷还给奴婢便是了。”努力的咽下嘴里那口子浊气,苏妹缓和了几分声音道。   “罢了,苍蝇腿也是肉,好歹能换几盘子瓜子吃吃。”拢了拢自己身上盖着的厚被,李嬷嬷不耐烦的催赶苏妹道:“没事就快出去吧,那废人可离不得你。”   听着李嬷嬷粗哑的声音,苏妹静站在原处,紧紧的绞着自己的双手,片刻之后终于咬牙离去。   今日的天色有些晦暗阴沉,怕是要落雨,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噼里啪啦的一阵疾走,直冲回了却非殿里。   那废太子还裹在被褥里头睡着,仿若死去了一般的沉静。   苏妹转身走到矮木塌前,一把掀开了周旻晟身上的被褥,气急的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那周旻晟烧红着一张脸蜷缩在被褥之中,面色难看,嘴唇发白,因为冷,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抖成一团,宽大的领口处露出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细骨凸出,上头青色的经络脆弱而清晰。   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那口滚在喉咙里头的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最后终于还是无奈的咽回了肚子里。   将被褥重新盖在周旻晟的身上,苏妹转身走到软榻边,把自己的被褥也给搬了过来替他压在身上,然后又出殿门吩咐圆桂烧壶热水过来。   即便压着两条被褥,那周旻晟还是冷的直哆嗦,苏妹犹豫片刻,褪了宫装外衫钻进了被褥里头,反手抱紧了周旻晟。   明明冷的紧,但这身上却热烫的吓人。   替周旻晟掖了掖被褥,苏妹紧紧的环抱着怀里的周旻晟,他纤细的骨架仿若一折便断似得被她压在掌下,脆弱而可怜。   只苏妹却知道,这人杀伐果断的狠戾性子,怕是从小便养成的根,那般阴沉性子,哪里会让人联想到他此刻的这副可怜模样呢?   炙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妹的脖颈处,急促而低哑,让苏妹突兀想起小时自己被母亲圈在怀里的情景。   那时的自己,也是家中珍宝,若不是那信口胡言的大夫,她哪至于……   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右脸颧骨处,苏妹低垂下眼睫,将脑袋紧紧的埋进周旻晟的脖颈里。   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命数,她怨不得别人。   只盼着这一世,她能安稳过活。 第4章   周旻晟这一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妹还没怎么缓过劲来,这一日下来,便已然发现周旻晟的身子大好。   虽奇怪,但苏妹也未细想,如此也好,省的她四处奔波去为他求药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被褥也能拿回来了。   “王爷,那是奴婢的被褥。”苏妹跪坐在周旻晟面前,一本正经的扯着被褥一角道。   “在本王手里,便是本王的。”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靠在那带着一股清淡皂角香气的被褥之上,神情自在道。   “这是奴婢自个儿做的被褥,上头还绣着奴婢的绣纹呢。”被这蛮横的沂王气得不轻,苏妹憋着一口气,一边说着话,一边扯开被褥一角,然后使劲的将其举到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您看,这是奴婢的绣纹。”   苏妹的手艺一向很好,就算是绣功也十分突出,那尾绿萼栩栩如生的被绣在被褥一角,娇娇怜怜的清媚可人,仿若其人。   周旻晟盯着那尾绿萼看了片刻,沉吟一声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却非殿门口传来一阵轻响。   圆桂穿着一身宽大的太监服,整个人被冷风吹得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拢头垂脑的站在那处,偷摸摸的往殿里虚看了一眼,神情焦虑。   “怎么了,圆桂?”抬眸看到圆桂,苏妹神情疑惑道。   圆桂低垂着脑袋,犹豫片刻之后才磨磨蹭蹭的走进殿内,然后伏跪在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是奴才无用,那好不容易才抓着的两条肥鱼,被李嬷嬷和赵嬷嬷抢走了。”   “什么鱼?”听到圆桂的话,苏妹蹙眉,神情奇怪道:“我怎么没见着?”   “就是今儿早上王爷让奴才到后河子里头去逮的那两条鱼,长的浑身怪异全是软刺不说,奴才一碰上它,就变成一副圆滚滚的模样,还会吹气呢,奴才也不知那是什么鱼儿。”   说到这处,圆桂冲着苏妹摇了摇头,神情沮丧道:“奴才刚刚熬好鱼汤,便被赵嬷嬷与李嬷嬷撞了个正着,连一口都未剩,整只锅子都端走了。”   “……无事,一锅鱼汤罢了。”听罢圆桂的话,苏妹虽然心疼那锅鱼汤,但还是十分镇定的安慰圆桂道:“我们再去那后河子里头看看,指不定还能再抓着两条。”   苏妹话音刚落,却是突兀听到一旁侧殿里头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了?”瞪大了一双眼,苏妹赶紧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径直便出了却非殿的大门,往侧殿处跑去。   疾奔一段路,苏妹气喘吁吁的停站在侧殿门口,然后急匆匆的伸手掀开面前的厚毡,随着厚毡的掀起,一股浓郁的鱼汤鲜香气瞬时弥散开来,混杂着温厚的暖意,萦绕在苏妹的鼻息之间。   苏妹有一瞬的恍神,片刻之后才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烧着炭盆的殿内,李嬷嬷与赵嬷嬷狼狈横倒在地,面色青紫,口吐白沫,早已不省人事。   “姐姐……”圆桂紧跟在苏妹身后,看到苏妹那站立不稳的身子,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的细腰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拨开圆桂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苏妹深吸一口气,双眸惊惶的看着面前的景象,神情震惊。   “这,这是……”侧身走到苏妹身侧,圆桂也是看到了赵嬷嬷与李嬷嬷的惨相,他瞪圆了一双眼,神情惊慌道:“这,这是怎么了?”   苏妹颤着身子站在原处,双眸流转之际,突兀看到了那置于软榻小案之上的珠钗碎银。   抖着双腿,苏妹稍稍向前迈了一步。   穿着木屐的脚僵直非常,敲在硬实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阵清脆声响,苏妹被这声音吓了一个哆嗦,却猛然清醒了神智。   她踩着脚上的木屐,大踏步的往软榻边走去,然后手脚慌乱的将小案上头的珠钗碎银尽数搂进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   看到苏妹的动作,圆桂颤着身子站在侧殿门口,声音轻抖道:“姐姐,这些便是你被李嬷嬷和赵嬷嬷偷走的东西吗?”   “嗯。”生涩着喉咙应了一声,苏妹拢着自己的宽袖,然后疾步走到圆桂身侧道:“你去唤人来,就说是李嬷嬷和赵嬷嬷自个儿煮了鱼汤,被有毒的鱼汤毒死了。”   “行,行得通吗?”   “这侧殿里头只有一锅鱼汤,她们定是吃了这鱼汤才气竭身亡的,若是有人来查,肯定也是如此。”不过两个老婆子,这宫里诸事繁多,哪里会有人有这闲心来细查,死了便死了,尸首都不定扔不扔得到乱葬岗去。   “去吧。”   “哎。”圆桂急应一声,赶紧转身往南宫外跑去。   看着圆桂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苏妹抱着自己宽袖暗袋里头的东西,略一思索之后扭身跑回了却非殿中。   却非殿里,那沂王还靠在她的被褥上小憩,苏妹快步走到矮木塌边蹲下身子,然后一股脑的直接便将宽袖暗袋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伸手扒开矮木塌下头被腐蚀的木块,苏妹跪趴着身子,用巾帕包裹着将那些珠钗碎银给塞进了里头。   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抬眸之际就看到那小宫女撅着老高的细臀,像只藏食的豚鼠一样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目光在往上挪一些,就是那被绶带箍的紧紧的杨柳细腰,款尾摆动之际,裙裾飘漾,皂角的清香气软绵绵的拂过鼻息,漾人心神。   晦暗的视线落在苏妹那纤细的仿若一折便断的脖颈处,周旻晟捻了捻指尖,神色不明。   藏完了东西,苏妹又细细的将那块窟窿补好,然后拍了拍自己脏污的手道:“王爷只要不说话,谁人也摸不到这处。”   周旻晟捻着指尖的动作一顿,看着那小宫女仰着纤细的脖颈从地上起身,眉若翠羽,肌似羊脂。   “啊……唔……”   宽大的摆袖被周旻晟一把拽住,狠狠的往下扯去,苏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倾倒摔去。   倒在矮木塌之上,苏妹的后背被撞得生疼,她蹙着细眉睁开双眸,就看到周旻晟那纤细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冰凉的手指仿若沁骨寒雪一般的掐在她的脖颈上,渐缓施力。   脖颈处的阴冷感觉带着一股窒息感,让苏妹惶恐的说不出话来,她瞪眼看着面前脸色怪异的周旻晟,微张着小嘴,喉咙难受的厉害,明明惊恐到极致,却只能发出一阵断喉似得“嗬嗬”声。   俯身将脸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定眼看着面前的人片刻,然后突然伸出了舌尖,轻舔过她覆着一点白粉的右颊颧骨处。   细腻凝滑的肌肤游曳在舌尖处,仿若上好的凝脂白玉,周旻晟微眯了眯眼,缓慢的将那一层厚实的白粉轻慢舔去,留下一片濡湿痕迹。   软滑的唇舌触在自己脸颊肌肤之上,就像阴冷暗蛇游滑过后的触感,让苏妹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开始轻抖起来。   “朱砂痣?”掐在苏妹脖颈上的手突然又施了几分力,周旻晟重重的压下苏妹那挣扎的身子,强劲的手力仿若铁钳一般死死的将苏妹桎梏在自己身下。   温热的泪滴从苏妹眼角处渐渐沁出,划过鬓角,消失在漆黑墨发之中。   “为什么要遮起来?”缓慢松开自己按在苏妹脖颈处的手,周旻晟伸出指尖,轻触上那一点艳媚的朱砂痣。   苏妹本就长的好看,这一点朱砂痣印在她的右颧骨之上,则更添了她几分清艳美感,看着愈发娇媚了几分。   “不过是个凶煞之印。”伸手捂住自己被周旻晟掐得红紫的脖颈,苏妹轻咳一声,然后细缓的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道。   “凶煞?”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突兀轻笑出声道:“凶煞好,本王最是欢喜凶煞之物了。”   惊慌怪异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努力的抑制住那从心底之中崩升起的恐惧,面无表情的道:“时辰不早了,奴婢去替王爷准备晚膳。”   “哦……准备晚膳?那你抖什么?”细细的捻着苏妹右颧骨处的那一点朱砂痣,周旻晟将苏妹撑起的身子又往下压了压,然后轻舔着唇瓣舌尖,口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脂粉的香甜气。   “王爷真龙贵气,奴婢惶恐。”咬牙吐出这句话,苏妹忍受着那周旻晟毛手毛脚的动作,面上虽无什么表情,但身子却抖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她往常怎么没有发现,这周旻晟全身冷的就像是块巅山的寒冰,特别是那覆在自己面颊处的指尖,比之她之前看到的那满身黏腻鳞片的阴蛇还要再恐怖上几分。   单手箍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将人侧开的半边脸又给硬生生的掰了回来道:“这朱砂痣本王看着极好,便这般露着吧。”   说罢话,周旻晟又慢条斯理的捻了捻苏妹右颧骨的那一点朱砂痣,双眸丹凤细长,眼角微挑。   对上周旻晟那双黑睛内敛的丹凤眼,苏妹一惊,也不知哪处来的力气,直接便推开了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然后脚步踉跄的往却非殿门口跑去。   但还不待苏妹跑出几步,就被身后飞来的被褥给打在了地上。   “被褥还你。”扶趴在硬石地上的苏妹刚刚腰酸背疼的爬起身子,听到身后传来的那懒洋洋的稚嫩微哑嗓音,突然恍惑回神。   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岁的顽童,却凌厉狠戾的像是那个城府极深的九五之帝。 第5章   寒秋的夜,连黄月都冷的不愿出云,苏妹端着手里的木盆站在石井前,正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脸。   “姐姐,这都搓红了。”圆桂抱着刚刚捡到的柴火站在苏妹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无事,碰着脏东西了。”绞干木盆里头的巾帕,苏妹抹了一把脸道:“人来过了吗?”   “还没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来。”轻摇了摇头,圆桂突然瞥见苏妹搓红的右颧骨处显出的一点朱砂痣,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闻房廊处传来一阵尖细说话声。   “怕是人来了,我去看看。”   “我与你一道去。”放下手里的木盆,苏妹整了整自己松垮的宫装,然后用力的将那掩在脖颈处的高领往上提了提,遮掩住纤细脖颈处的一圈青紫痕迹。   “哎。”抱着手里的干柴,圆桂跟在苏妹身后,往那房廊拐角处走去。   昏暗的房廊之中,迎面走来五六个太监,那走在最前头的小太监躬身提着灯笼,身后是一个年长的老太监,衣冠齐整,身形瘦削,一双浑浊双目即便是在昏暗的房廊之中,也能让苏妹看的一清二楚。   掩下脸上的厌恶之情,苏妹按捺下自己疾奔而走的欲望,端端正正的朝着那老太监行了一礼道:“孙奚官。”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老太监掌管奚官局,而这奚官局又管着宫中奚隶、工役、宫官等品阶生老病死的后事,她这块出了事,这老太监怎么可能不逮着机会过来。   孙正德站定在苏妹面前,微眯着一双浑浊双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妹,然后低叹一声道:“你看看你,这几日不见,便消瘦了许多,好好的女吏不当,偏要往这南宫来,是何苦呢。”   去了势的太监在年轻时看上去与平常男子并无什么不同,但一等到老了,这说话嗓音便显得怪异难听,特别是因为下头不干净,所以日日兜着布,身上便难免带些味道,这孙正德又欢喜用熏粉遮掩,那浓厚的熏粉气混合着杂味,阵阵刺鼻,直惹得苏妹几欲反呕。   “不劳孙奚官挂心,赵嬷嬷与李嬷嬷的尸首还在侧殿里头,请孙奚官随奴婢来。”低垂下眉眼,苏妹面无表情的说罢话,然后转身领着人便往侧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穿着一袭端正宫装,在晕黄烛光下身形纤媚的苏妹,孙正德暗暗眯了眯眼,浑浊双目定定落在苏妹行走之际,那款款而摆的杨柳细腰之上。   只几日未见,这小东西怎的愈发勾人起来了?   侧殿里头根本无人收拾,那李嬷嬷和赵嬷嬷依旧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处,连尸首都僵硬了。   “去看看。”孙正德用巾帕捂着口鼻,随手挥过那提着一盏宫灯的小太监道。   “是。”小太监应声,提着手里的宫灯缓慢往那赵嬷嬷和李嬷嬷身侧走了一遭,又细细看了一眼那碗僵冷的鱼汤,然后躬身走回到孙正德面前道:“回孙奚官,确是吃了不干净的河豚,中毒而亡。”   “嗯,抬下去吧。”孙正德慢条斯理的应了,然后侧头与站在自己身后的四个小太监道。   “是。”那四个小太监应声,用白布裹了赵嬷嬷和李嬷嬷,手脚利落的抬了出去。   侧殿里头覆着厚毡,门窗紧闭,气味十分难闻,苏妹只在里头呆了一会子便受不住了,她掩鼻出了侧殿,身旁的圆桂也是白着一张脸一道跟了出去,似乎十分不适应。   看到转身走出侧殿的苏妹,孙正德伸手撩开厚毡,缓步跟了出来道:“这宫里头日日死人,怎的看了这许多年,还是没适应?”   听到孙正德那怪异尖细的声音,苏妹蹙了蹙眉,敛目垂首道:“奴婢胆子生来便小,见不得大场面。”   “也是,这小女儿家的,还是娇娇软软些的好。”看着眼前面容清艳的苏妹,孙正德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双眸之中更显晦暗浑色,那张仿若老树皮般褶皱的面皮在晕黄灯光的掩印下,干青凸显的吓人。   踩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孙正德抬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发现了苏妹右颧骨处的那一点血樱朱砂痣。   苏妹的肌肤本就白细,那一点朱砂痣仿若寒日里的一点红梅一般印在莹白溯雪之中,显眼而魅人。   “这朱砂痣……以前可是没有的?”   “一贯长着的,孙奚官怕是记错了。”微侧了侧头,苏妹与站在自己身侧的圆桂道:“王爷还未食晚膳,我去替王爷端膳食,圆桂你替我送送孙奚官。”   说罢话,苏妹赶紧扭身要走,却是被孙正德给拦住了去路。   “难得相聚,这怎的才说了几句话,就急着要走?”浑浊双目定定的落在苏妹身上,孙正德抬手就要去抓苏妹的宽袖。   躲开孙正德那触在自己宽袖上头的手,苏妹暗暗缩了缩身子道:“奴婢天生忙碌命,闲不下来。”   听到苏妹那对自己的疏离语气,孙正德轻笑一声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倔,这有大好的福气,何必为难自个儿呢……”干瘦的手掌仿若秋寒枯败的干枝,突然一把紧紧的钳住了苏妹的胳膊。   “孙奚官!请自重!”突兀被孙正德握住了胳膊,苏妹立时便蹙起了秀眉,神情嫌恶的往后躲避。   “孙奚官……”一旁的圆桂看到这副场景,赶紧焦急的上前想帮苏妹,却是被那孙正德给一脚踹到了一旁。   圆桂站立不稳,纤瘦的身子狠狠撞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圆桂!”看到那被孙正德一脚踹倒在地的圆桂,苏妹心中焦躁,情急之下突然朝着那孙正德仰头开口道:“我已然是沂王的人了,孙奚官还是莫要如此的好。”   听到苏妹的话,孙正德有一瞬怔愣,那箍在她胳膊上的手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注意到孙正德的动作,苏妹赶紧抽开了自己被孙正德抓住的手,然后疾步走到圆桂身侧,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   “没事吧?”替圆桂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苏妹轻声开口道。   “没事。”圆桂轻摇了摇头,但那蹭在碎石扎根的地砖之上的手掌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看看。”抓住圆桂那只遮遮掩掩着往后缩去的手,苏妹蹙着细眉,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小心的替他系上道:“回去将上头的碎石收拾干净,再抹些药。”   “……嗯。”看着苏妹那副认真模样,圆桂垂首应了,青稚面容之上却显出一抹隐匿的怪异表情。   “苏妹,那沂王不过一个废太子,你真要跟他?”缓步朝着苏妹的方向走了一步,孙正德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孙奚官也知,奴婢性子倔,这认定了一人,便是一辈子。”抬眸看向孙正德,苏妹表情正经,一字一顿的道:“奴婢这辈子,只有沂王一人。”   听到苏妹的话,孙正德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声音尖哑道:“一个废太子,你真以为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   “废太子也罢,真太子也好,奴婢只认沂王这人,不认他顶上的头衔,奴婢欢喜的是他的人,因此就算他生于市井,奴婢也照样会欢喜。”   说罢话,苏妹微仰了仰下颚,声音清婉道:“孙奚官,不送。”   穿着宫装的女子端丽着身子站在昏暗的阴影处,身形纤丽,容貌清艳,那双眼,清婉若秋水,横波潋滟,透着一抹坚毅的倔强。   “苏妹,你会后悔的。”怒甩宽袖,孙正德转身便走。   虽然那沂王是个废太子,但孙正德却还是没有这个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看着孙正德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身影,苏妹这才低缓的吐出一口气,身子软绵绵的靠在了身后的圆柱之上。   吓死她了……   “姐姐,你刚才说的话……”圆桂站在苏妹身侧,踌躇的道。   “咳,自然是骗那孙正德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苏妹扭身道:“我去拿些吃食给王爷,你先去看看你的手。”   “哎。”圆桂低声应了,看着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摇摇晃晃的拐身走进后庭。   低垂着脑袋,圆桂伸手拍了拍宽袖,然后缓步走进了一旁的却非殿。   却非殿中,炭盆已熄,四处阴冷,周旻晟依旧裹在被褥里头闭目养神。   圆桂轻手轻脚的进殿覆上门毡,然后躬身伏跪于矮木塌前道:“主子。”   被褥之中的人一点声息也无,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半点都未动弹。   “那苏妹现今为止,确是无甚破绽,怕真只是一个小宫女罢了。”低垂着脑袋,圆桂低声开口道。   被褥微动,周旻晟缓慢睁开了双目,里头清明一片,眸色却晦暗深沉。   “防人之心不可无。”视线微动,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圆桂那扎着一方巾帕的手掌,突兀勾唇轻笑道:“这巾帕上头的绿萼,倒是绣得栩栩如生。”   听到周旻晟的话,圆桂身子轻颤,更加恭谨的将头颅垂地更低道:“刚才那奚官局的人来了,似乎是对苏妹有所图。”   “哦?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可图的?”点着身下的矮木塌,周旻晟双眸微眯道。   “苏妹为避那奚官局的,便浑说自己是主子爷您的人。”   点着矮木塌的手指微顿,周旻晟终于是将那盯在一点绿萼之上的视线挪开了。 第6章   烧着炭盆的却非殿中,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手边是一块沾着血迹的素白巾帕,帕角处的一点绿萼绣工精细,仿若原生。   “下去吧。”沉静片刻,他朝着那圆桂低声开口道。   “是。”站在炭盆处的圆桂躬身退去。   却非殿外,秋风冷涩,细长的枯枝敲在木制的窗棂上,发出“啪啪啪”的闷响。   苏妹端着手里的吃食,一眼看到那从却非殿里头走出的圆桂,赶紧上前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那殿里头的炭盆灭了,王爷吩咐奴才给点上。”看着面前的苏妹,圆桂抿唇轻笑道:“姐姐,天凉了,多穿些衣裳。”   “嗯,我没事,你去吧。”轻弯了弯眼角,苏妹侧身绕过圆桂,往却非殿中走去。   却非殿里头确是点了炭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拙质的黑炭散发出一股浓厚的难闻呛人味,萦绕在鼻息之间,让人不自觉的便敛目屏息。   苏妹放下手里的吃食,上前将窗棂推开了一条细缝,这才反身走回到周旻晟的身侧道:“王爷,吃晚膳了。”   说罢话,苏妹从那半旧的食盒里头端出一碗米饭和一小碟子腌萝卜。   看了一眼那干巴巴的饭食,周旻晟也不挑,径直便端起饭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这腌萝卜是圆桂从外头要回来的,內侍监里头的人根本就不给咱们南宫送饭食了。”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起身从那柜子里头拿出两件小袄背心。   “喏,这是王爷的。”将手里的一件小袄背心置于周旻晟身侧,苏妹拎着另一件小袄背心站在炭盆旁边,直接便当着周旻晟的面褪了身上的宫装,然后哆哆嗦嗦的穿好了那件小袄背心。   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捏着竹筷的动作一顿,他慢条斯理的挑眉,看向那站在炭盆侧边的苏妹。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只一炭盆烧着一点明火,昏昏暗暗的照在苏妹的身上,使她原本便纤细非常的身子愈发羸弱了几分,也使那白细肌肤看上去愈发瓷白细嫩了许多。   素白细薄的中衣裹在苏妹纤瘦的身子上,随着苏妹的动作,那一盈细腰处的中衣镂空出一块地方,漆黑墨发轻漾,隐隐可见里头嫩绿色的主腰。   套上手上的那件小袄背心,苏妹赶紧穿上宫装,然后用力的蹲在炭盆边搓了搓手。   “吃完了。”随意的将手里的饭碗往食盒里头一扔,周旻晟反身裹着被褥又躺在了矮木塌上。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上前将那食盒收拾了,然后伸手推了推裹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道:“王爷,将这小袄背心穿上。”   周旻晟裹在被褥之中,一点反应也无。   “王爷?”没有见到周旻晟的动静,苏妹赶紧又伸手推了推他道:“王爷,您赶紧把……啊!”   苏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手腕子一痛,整个人直接便被周旻晟翻倒着压在了矮木塌上。   老旧的矮木塌不堪重负的发出一道“吱呀”声,在静谧的却非殿中清晰非常。   “王爷……”被颠得头昏脑涨的苏妹颤颤的对上周旻晟那双晦暗眼眸,下意识的便想起了今日这人舔舐自己右颧骨处朱砂痣的事情,当下便不可抑制的开始轻颤起来。   她忘记了,眼前这人,即便是被拔了虎齿,却依旧是头凶猛恶兽。   细缓的呼吸声慢吞吞的打在苏妹纤细的脖颈处,周旻晟的手苍白纤细,张开之际可清晰的看到上头明显的青筋纹路。   “不堪寂寥?孤枕难眠?”俯身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双眸微眯,掌下用力的紧了紧那按在苏妹胸前的手,稚嫩的声音带上了几许微哑暗色,那轻柔的嗓音突然便狠戾了几分道:“想爬本王的床,你还不够资格。”   “砰!”的一声,苏妹被周旻晟摔落在地上,她纤细的身子砸上矮木塌旁的饭盒,里头的瓷碗发出一阵清晰翻倒声。   被硬石的青石板砖磕疼了身子,苏妹蹙着细眉,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然后低垂下眉眼,闷不吭声的细细收拾好身旁的饭盒。   看着苏妹这副逆来顺受的柔顺小模样,周旻晟暗眯了眯眼,神情晦暗。   拎起饭盒,苏妹伸手拍了拍宽袖上头的脏污,这才慢吞吞的将眸子看向矮木塌上的周旻晟,然后面色平静的一字一顿道:“王爷多虑了,奴婢身份卑贱,自知配不上您,不敢妄想。”   说罢话,苏妹拎着手里的饭盒,兀自便出了却非殿。   却非殿外,冷风秋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冷雨细卷而来,瞬时便将苏妹纤细的身子包裹在了里头。   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身子,苏妹蜷缩起双臂,小心翼翼的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前。   那里本就生嫩的紧,日日都在涨疼,被周旻晟刚才那不知手劲的一按,疼得更是厉害了几分。   面色煞白的蹲在却非殿门口抱着自己,苏妹将脸埋进膝盖之中,四周晦暗无声,只余细碎的雨滴迎风飘落,印在苏妹那身半旧宫装之上,留下一片濡湿痕迹。   浸在细雨之中的身子愈发寒冷了几分,苏妹哆嗦着身子,不知为何,双眸陡然一热。   感觉到眼角的湿润,苏妹不自觉的便咬紧了唇瓣,暗暗咽下喉咙里梗塞的酸意,她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然后汲着脚上的木屐,拎着手里的饭盒缓慢往后庭处走去。   雨势越发大了几分,绵柔雨针洋洋洒洒的被秋风吹卷,落在苏妹那头漆黑乌发之上,晶莹点点的渗入发缝之中,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翌日一早,雨后涩凉,苏妹还在收拾着早膳,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圆桂急匆匆的闷头直冲进来,与苏妹撞了个正着。   “姐姐,不好了,那太子将王爷吊着脖子挂在了梁柱上,像是要吊死王爷!”圆桂一副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那搭在苏妹胳膊上的手都在发颤,声音也尖利的带着哆嗦。   “什么?”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瞬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圆桂拉拽着往却非殿的方向疾奔而去。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门口,苏妹气喘吁吁地与圆桂停在那处,她小心翼翼的透过面前细小的长缝,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太子用一根麻绳拴着脖子吊在了梁柱之上的周旻晟。   周旻晟的身上穿着一件细薄的素白中衣,墨发披散,整个人纤瘦非常,那莹白到几近透明的纤细脖颈被一根麻绳狠狠圈紧,用力吊着往梁柱之上扯。   被吊在半空之中的身子左右晃动着,露出亵裤下的一双脚,纤细白皙,宛若女子。   面无表情的微眯着一双眼,周旻晟纤瘦的手掌紧紧抓住那吊在自己脖颈处的麻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力气快速流失,那圈在他脖颈处的麻绳越收越紧,直把他那张苍白面容憋成了涨红绯色。   “三哥,只要你与我告个饶,我便放你下来,如何?”那几日未见的太子负手而立于周旻晟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粗实枯枝,不紧不慢的细甩着,时不时的略过周旻晟那双纤细小腿,声音调笑道:“三哥,你这身子若是生在女子身上,那也该是万里挑一的。”   话说罢,那太子却是陡然出手,抓住周旻晟的小腿猛地往下拉了一截。   周旻晟闷哼一声,他手掌处的苍白肌肤摩擦在粗实的麻绳之上,火辣疼的沁出血渍,整个人猛地又下移了一段,直吓得站在门毡处的苏妹一个哆嗦。   看着那堪堪抓住了麻绳的周旻晟,苏妹神情惶然的看向身旁的圆桂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周旻晟虽说是个废太子,但好歹还是个沂王,这太子周浚这般对待他,难道就不怕出事吗?   “姐姐有所不知,您没来之前,太子心中若是有气,便常拿王爷来撒气。这次是奴才听说那太子因着考教不过关,再碰上景帝的心绪确是太差,训斥一顿过后便被下旨关在了东宫的崇文殿里读书,禁闭了好几日,直至今日才被放出来。”   “那太子心中郁气憋了好几日,所以今日才这般为难王爷。”颤颤的凑在苏妹身侧,圆桂声音哆嗦道:“姐姐,王爷好似要撑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圆桂的话,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那闭着双眸,缓慢松开了麻绳的周旻晟,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径直便汲着脚上的木屐,一阵噼里啪啦的冲进了殿内,然后抓住周旻晟的双脚,使劲的将他给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感觉到脚下那软绵绵的撑力,周旻晟缓慢掀开了眼帘,就见那小宫女正咬牙站在自己身下,纤细的身子微颤,而他的两条腿则踩在了那小宫女的两边肩膀之上。   暗暗眯了眯眼,周旻晟轻嗤一声。   真是蠢的让人可怜哪…… 第7章   苏妹自知她不是一个十足的善人,但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跟前逝去,她还是做不到。   肩膀上头压下来的力道愈发沉重了几分,周旻晟虽看着纤瘦,但身子的份量却十分足,苏妹使出了吃奶劲的,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子,将周旻晟给抬了起来。   苏妹的突兀出现让太子周浚顿了神,他怔怔的看着眼前面容清艳的苏妹,急忙抬手招过一旁的褚卫道:“这小宫女本太子要了。”   听到周浚的话,褚卫面露难色,犹豫片刻之后才凑到周浚的耳畔处道:“太子,您刚刚从东宫的崇文殿里头禁闭出来,皇上那处还看严着,现下不宜如此。”   褚卫话罢,周浚立在那处,清秀面容瞬时便急躁狰狞了起来,他甩下手里的粗实枯枝,一副焦躁不安的狂暴模样道:“皇上,皇上,天天在本太子的耳朵边上念叨,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太子,慎言哪。”打断周浚的话,褚卫单手搭住他的胳膊,声音轻缓道:“您虽是大周太子,但景帝却为大周天子,这……不可如此啊。”   听出褚卫话中之意,周浚暗暗咬牙,双眸赤红。   是啊,他不过一个小小太子,说废就能给废了,哪里比得上人家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呢。   “不可如此?那本太子变成大周天子,不就可如此了吗?”瞪着一双眼看向身旁的褚卫,周浚突然咬牙切齿的道。   反正原本那老不死的皇位也是从大伯那处夺来的,他又何尝不能再夺过去呢?   “太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您,您……”褚卫蹙着眉头,一脸焦急模样的看着面前的周浚,神色难看。   伸手甩开褚卫搭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周浚双眸怒睁道:“这大周天下,迟早是本太子的,早些又何妨?”   说罢话,周浚抬眸看了一眼那撑着周旻晟的苏妹,狰狞的瞪着一双眼,声音嘶哑道:“你迟早也是本太子手里头的雀儿。”   话音刚落,周浚便喘着粗气身就走,两侧宽袖甩得烈响,连一步都未停留。   看着周浚那疾步消失在厚毡处的身影,褚卫不着痕迹的回头轻看了一眼吊在梁柱之上的周旻晟后,这才急忙掀开厚毡跟了出去。   却非殿中重新陷入一片静谧,苏妹喘着粗气,哆嗦着身子有些脱力的仰头往上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却满是素白亵衣,那亵衣角覆在她的脸上,丝丝凉凉的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似腥若檀。   “王爷,您下来吧。”平缓了一下呼吸,苏妹睁着一双眼,眼前尽是白乎乎的一片。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被覆在自己亵衣下头的苏妹,眼中显出一抹难掩的兴味。   “王爷?”没有听到周旻晟的回音,苏妹急切的又喊了一声,她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纤细的肩膀托着周旻晟,整个人都累得开始发颤,但却不敢松手。   周旻晟还是没有应声,苏妹咬牙,僵直的撑着身子想将那覆在自己面上的亵衣角挪开,但她一动,那压在她肩膀上的周旻晟却是猛地一晃,苏妹一阵心惊,再不敢乱动。   “姐姐,王爷晕过去了,奴才去端个凳子过来,姐姐再撑一会子。”圆桂的声音不知从哪处传来,苏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然听不到声了。   “圆桂?圆桂?”睁着一双眼,苏妹看着面前那白茫茫的一片,神色焦急道:“你动作快些……”   这周旻晟看着纤瘦,没想到身子这般沉,她快要顶不住了……   却非殿中沉静一片,没有人回应,圆桂大概是去后庭搬凳子了。   独自一人撑着周旻晟,苏妹的脸上渐渐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她抬眸看着面前的亵衣角,轻鼓了鼓面颊,然后猛地一吹。   细薄的亵衣角轻飘飘的被吹起又落下,露出苏妹那张浸着热汗的小脸,瓷白细腻,精致清艳,她纤细的脖颈处因为捂热而渐渐泛起红晕,那绯色蔓延至脸颊处,衬出一片软腻的桃花瓣泽。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垂眸,能清晰的看到苏妹脖颈处那掩在高领宫装之下的青紫掐痕。   明知道救得是条会咬人的蛇,还闷头冲进来,真是个蠢人。   素白的亵衣角被吹开又落下,苏妹用力的撇着脑袋终于将半张脸挤了出来。   不着痕迹的轻勾起一抹浅笑,周旻晟缓慢放松了自己拽在麻绳上的手,然后仰面往后倒去。   “啊……”感觉到那向后的强劲拉力,苏妹惊叫一声,纤细的身子被周旻晟带倒,猛地摔在了矮木塌之上。   “唔……”矮木塌上虽铺着被褥,但苏妹却还是被摔得不轻,她的耳朵里头“嗡嗡嗡”的都是震颤声。   晃着脑袋,七荤八素的苏妹艰难的从矮木塌上撑起身子,抬眸之际就见那周旻晟被自己压在身下,一副面色青紫的可怖模样。   “……王,王爷?”赶紧从周旻晟的身上挪开,苏妹颤颤的看着面前双眸紧闭的周旻晟,哆嗦着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浸着热汗的纤白手指轻触上周旻晟沾着冷汗的鼻尖下,然后像是被惊吓到了似得迅速收回。   怔怔的跪在周旻晟身侧,苏妹瞪着一双眼,身子一软,“砰”的一声就磕在矮木塌上。   没,没鼻息了……   僵直的跪在一旁,苏妹生涩的咽着口水,静默片刻之后才哆嗦着身子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周旻晟的胸口。   轻缓的心跳声随着那细薄的亵衣清晰的传入苏妹耳中,让她那颗惊惶的心又开始乱颤起来。   还,还有心跳,但是,但是怎么办呢?   手足无措的直起身子跪在周旻晟身边,苏妹看了一眼他脖颈处沁着血渍的麻绳勒痕,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掰开了周旻晟的嘴。   浸着热汗的手指软绵绵的戳进嘴里,带着轻抖,一阵胡搅蛮缠的压住他的牙齿,随之而来的,是那急促的呼吸声,带着清淡的皂角香气,哆哆嗦嗦的压在他的唇瓣上。   “呼呼……”抖着身子,苏妹一手掰着周旻晟的嘴,一手抬着他的下颚,用力的给他吹气。   覆着厚毡的殿门口,圆桂抱着怀里半旧的实木圆凳,轻手轻脚的收回了自己刚刚踏入殿中的一只脚,然后低垂下脑袋缓慢退了出去。   正当苏妹焦急的替周旻晟渡着气的时候,突然,一只纤瘦手掌箍住她的后脑,用力的将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   “唔唔……”   她,她的气也要不够了,别吸了……   “咳咳咳……”终于,压在后脑处的那只手被松开了,苏妹劫后余生一般的瘫软在矮木塌上,用力的咳嗽着。   周旻晟舔了舔唇瓣,缓慢的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就见身旁的苏妹咳得面色涨红,那捂在胸口处的手哆嗦的厉害,显然是后怕非常。   “王爷,你醒……啊……”苏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就被周旻晟给扑了个满怀。   纤瘦的胳膊紧紧箍在苏妹的身上,那力道就像是要将她融入血骨一般强硬而霸道。   被周旻晟抱得难受非常的苏妹正准备将人推开,触手之时却是突然发现这人竟然在发抖。   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平日里虽说有些强硬任性,但今日却被硬生生的拖在鬼门边上走了一趟,自然是会怕的。   “王爷……”纤白手指小心翼翼的覆上周旻晟颤抖的后背,苏妹犹豫片刻之后才声音轻柔的开口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莫怕,奴婢在呢。”   温柔的安抚着周旻晟,苏妹轻轻的抚着他纤瘦的后背,说话时尽量放缓了几分声音道:“王爷还未食早膳,奴婢去给王爷端来,可好?”   周旻晟没有说话,但却将自己埋在苏妹胸前的脸埋得更深了几分,那抱着苏妹的身子也愈发抖得厉害。   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热汗,指尖滑动之际,却是不经意的触到那红肿发疼的唇瓣,当下便面色一红。   刚才一瞬,她头脑发热的也不知做了什么事儿,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不妥,但好歹是条人命,只盼望着这周旻晟不记得了才好……   “哈哈哈……咳咳……”突然,那窝在苏妹胸前的周旻晟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声,那笑声癫狂的让苏妹吓得几乎跌出矮木塌。   伸手捂住自己沁着血迹的脖颈,周旻晟缓慢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浸着清晰的戏谑笑意,哪里有什么苏妹以为的惊恐骇意。   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苍白着一张脸,神色惊惶的看着那人伸出纤瘦手掌,用力的掐住了自己的双颊。   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半跪着身子看向那被自己压在身下,又被可怜兮兮的挤压着白腻小脸的苏妹,微凉指尖轻动,缓慢触上她红肿的唇瓣,声音轻柔道:“真可怜,疼吗?”   看着面前一副温柔骇人模样的周旻晟,苏妹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周旻晟却是突然轻慢的勾起了唇角,猛然压着苏妹往下按去。   而随着周旻晟的动作,他脖颈处的新鲜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苏妹白皙的下颚处,顺着她被迫上仰的弧度,缓慢浸入纤细脖颈,贴在肌肤之上,温热而阴冷。   “滋味倒是不错,本王再尝一口,如何?” 第8章   秋日的天色,陡然晦暗下来,天际处沉甸甸的压着密云,冷涩的秋风卷着枯叶,呼啦啦的淌过清幽房廊。   寂静的却非殿中,周旻晟低垂着眼帘,眸色暗沉,慢吞吞的伸手拿起脚边的一只木屐。   这只木屐系着青丝系带,被洗的有些泛白,木质也是十分陈旧,一看便知是穿了许久的,而就是这只日日被人踩在脚上的半旧木屐,刚刚却狠狠拍在了他的脸上。   苏妹哆嗦着手掌,看到周旻晟脸上那明显的一块脏污红痕,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突然扭身便跑。   汲着脚上仅剩的一只木屐,苏妹一瘸一拐的冲出却非殿,一路跌撞。   刚才她也不知是哪处来的勇气,甩起那木屐便拍在了周旻晟的脸上,而当她看到那人面上瘆人的暗沉神色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自个儿干了什么,赶紧便逃了出来。   外头乌云压顶,豆大的雨滴又开始“啪啪啪”的甩下来,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远处,圆桂抱着怀里的一只实木圆凳急匆匆的赶来,看到苏妹这副狼狈模样,赶紧上前关心的道。   “……没事。”伸手抹了一把脸,苏妹苍白着唇色,声音干涩道:“我的木屐落在却非殿里头了,烦劳你替我去取回来,可好?”   “好,姐姐在这处等着我。”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踩在冷硬青石板砖之上的白细小脚,圆桂急匆匆的便抱着怀里的实木圆凳进了却非殿。   冷雨细急,苏妹站在房廊之中,瑟缩着缩了缩身子,片刻之后,圆桂搭拢着脑袋,一脸为难的从却非殿中出来疾走到苏妹身侧,然后露出一副踌躇为难模样道:“姐姐……王爷说,姐姐若是想要,便自个儿去寻他拿。”   听到圆桂的话,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踩在青砖之上的脚,那青砖浸着冷雨,刺骨冰寒,一股股的冷意从脚底窜起,直蔓全身。   这木屐本就咯脚,应当是要在里头穿上厚实的布帛或罗袜的,但因着这几日天色不好,那些洗净的布帛罗袜都未干,苏妹便直接光着脚穿了,所谓寒从脚底入,这会子即便她身上穿的再暖,全身却冷得直哆嗦。   “姐姐……”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苏妹,圆桂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姐姐的木屐……怎么会落在却非殿里头的?”   抿了抿唇,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圆桂,犹豫片刻之后才细缓开口道:“系带断了,一个不小心便落在了里头。”   说罢话,苏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系在自己的脚掌之上,然后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往却非殿的门口走去。   圆桂站在原处,看着苏妹那穿着宫装,缓慢挪步于细密冷雨之中的纤瘦身子,暗暗紧了紧自己的手掌。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前,苏妹怔怔的站在那处,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   素白手掌缓慢抬起,哆哆嗦嗦的搭上厚毡边缘,那宽大的宫装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腻凝脂皓腕。   “姐姐,青瓷姑姑来寻你了。”突然,圆桂兴奋的声音从房廊处传来,苏妹扭头看去,果然见青瓷穿着女吏宫装正站在房廊处与自个儿招手。   苍白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清艳浅笑,苏妹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提着裙裾,赶紧疾奔到了青瓷面前。   “青瓷,你怎么来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落到的雨水,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青瓷,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欣喜之意。   比起纤瘦清婉的苏妹,青瓷的身形则更丰满圆润一些,整个人的骨架也大,脸盘上生了一双凌厉圆眼,看着便气场十足,也是怪不得那些新来的小宫女总是欢喜跟在苏妹身后,却不敢与青瓷搭话。   只是苏妹却知晓,这人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若是不来,你也不知要多狼狈了。”狠瞪了一眼面前的苏妹,青瓷微红着眼眶将人拉到隐蔽处,然后将肩上背着的包袱塞到苏妹手里道:“喏,衣裳鞋子,还有些用不着的边角料,你可以自个儿制些贴身之物。”   说罢话,青瓷又偷摸摸的从宽袖暗袋里头拿出一些碎银递给苏妹道:“这是尚功让我给你的。”   “尚功?”刚要推辞的苏妹听到青瓷的话,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神情疑惑道:“尚功她……”   “丽昭仪生辰,皇后吩咐让尚功局制件褒衣大裙,尚功去了多次,丽昭仪都不满意,尚功便让我过来寻你了。”一边说着话,青瓷一边四下看了看,见无人之后才继续开口道:“尚功让我三日之后再来寻你,将图样拿出来。”   “三日?”听到青瓷的话,苏妹微蹙了蹙细眉,脸上显出一抹为难神色。   “没法子,上头催的紧,尚功那处也着急,不过也不是只指着你一人,你若是赶不出来也就罢了。”   “……倒是可以一试的,只是我这处……连像样一些的笔墨纸砚都无,更别说是那些彩墨了。”慢吞吞的说罢话,苏妹侧头看了一眼那覆在细密雨幕之中的却非殿,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禁不住的轻捏了捏。   “这我倒是未曾想到,这样吧,那些东西我过会子再让人给你送来。”说罢话,青瓷不经意的垂眸,却是突然看到了苏妹那掩在裙裾之中的光裸小脚。   “你的木屐呢?”伸手撩了撩苏妹的裙裾,青瓷伸手指着她那只裹着白帕子的脚道:“怎的光着脚乱跑,若是生了病,可有的麻烦了。”   “系带断了,落在殿里头了,我过会子便去取。”缩了缩脚,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尴尬的羞赧神色。   “包袱里头有一双新制的木屐,你先换上,还有罗袜也穿好,真是的,这年纪轻轻的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日后可有的你受。”责怪的看了苏妹一眼,青瓷伸手拿过苏妹怀里的包袱,然后从里头抽出一双木屐和一对罗袜递给她道:“喏。”   伸手接过青瓷手里头的木屐和罗袜,苏妹抿唇轻笑道:“多亏有你。”   “是啊是啊,若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轻捏了捏苏妹的鼻尖,青瓷看着苏妹蹲身将罗袜和木屐换上,沉静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道:“苏妹,你现下可还想回尚功局?”   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系着青丝系带的手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轻颤了一下。   孙正德垂涎于她,若她出了南宫一回到尚功局,怕是连尚功都保不住她,还有今日那太子当着周旻晟和她的面说的一番话,苏妹不难听出这太子周浚也是想染指于她。   所以她现下是前有虎,后有狼,待在这南宫之中进退不得,可偏偏这南宫却又是另一座龙潭,那却非殿里头的恶鬼,似疯如魔的阴晴不定,让人心颤。   “青瓷。”系好脚上的木屐,苏妹缓慢站直身子,定定的抬眸看向她道:“若是我这次的图样丽昭仪看中了,你能不能给我替尚功捎句话?”   “什么话?”   “让丽昭仪将我要过去。”   丽昭仪姿容娇丽,年轻貌美,深受景帝喜爱,现下龙宠正盛,如若她进了丽昭仪的明义殿,那不管是孙正德还是太子,做事都要掂量着些了,就更别说这连却非殿都出不得的沂王了。   “这……好,只要你愿意从这破烂南宫里头出来,就算是去丽昭仪那处也好,我听说那丽昭仪虽然深受龙宠,但待下人却还是十分公正和善的。”青瓷一口应下,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荷包硬塞给苏妹道:“喏,这是我的份。”   “青瓷,我不能……”   “笨蛋,这可不是白给你的,是我借你的,你日后拿了薪俸是要还我的。”   一边说着话,青瓷一边将那荷包塞进苏妹的宽袖暗袋之中道:“没有多少钱银的,我知晓那孙正德对你不正经,你这南宫里头冬日的炭份和被褥衣裳莫要自个儿去拿,这点银钱差不离唤个小宫女使唤去便行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点了点头,苏妹双眸微红的看向面前的青瓷道:“劳烦你了。”   “我们什么关系,你与我说这种生分的话,我可是要不高兴的。”瞪了苏妹一眼,青瓷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给你取画图样的东西过来。”   “嗯,雨天路滑的,你当心一些。”   “没事的,外头冷,你进去吧。”话音未落,青瓷那急性子便已然急匆匆的冒雨拐出了房廊,往外头走去。   看着青瓷消失在冷雨之中的身影,苏妹紧了紧抱着怀里包袱的力道,低垂着的眉眼下细长睫毛轻颤,鸦羽一般的细腻纤美。 第9章   入夜,苏妹抱着青瓷送过来的彩墨和一小盒粉霜,缓步停于却非殿前。   彩墨是用来画图样的,而这粉霜则是青瓷特意替苏妹省下来的,毕竟尚功局靠手吃饭,粉霜护手是必不可少的,但苏妹出了尚功局,自然是没这粉霜的份例了,青瓷便自顾自的省了半盒子与她。   “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处?”圆桂端着手里的脚盆,正巧掀开厚毡出来,一眼看到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赶紧开口道:“外头风寒,殿里头烧着炭盆,姐姐快些进去暖和一下吧。”   “那个……王爷睡了吗?”抱着手里的东西,苏妹犹豫片刻之后声音轻细道。   “刚刚睡下。”看着面前的苏妹,圆桂端着手里的脚盆微微往侧边挪了挪身子,然后凑到苏妹面前,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今日王爷好似心绪不大好,姐姐当心一些。”   听罢圆桂的话,苏妹暗自垂下眼帘,清艳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尴尬神色。   她自然是知道那周旻晟为何心绪不好,任凭哪个王爷被一个婢子甩了一只木屐鞋在脸上,都会心绪不佳。   “我知道了。”冲着圆桂轻点了点头,苏妹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圆桂道:“喏,这些银钱你明日拿着去內侍监要些稍好一点的炭火回来,还有过冬的衣裳被褥,都多要一些。”   “哎。”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荷包,圆桂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入宽袖暗袋之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拉住圆桂欲走的身子,苏妹踌躇片刻,缓慢开口道:“你睡得那处……算了,无事,你去歇息吧。”   “……那奴才先走了。”看到苏妹这副犹豫模样,圆桂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问出口,只端着手里的脚盆轻应一声,然后转身往后庭处走去。   “嗯。”看着圆桂消失在前方的身影,苏妹慢吞吞的挪了挪步子,踌躇半响,终于还是轻手轻脚的掀开了面前的厚毡踏入却非殿。   罢了,圆桂那处住不得,后庭辟出来的那间小厨房里头还是可以让她落脚几天的。   却非殿里头烧着炭盆,确是比外头暖和许多,苏妹抱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小心翼翼的警惕着那裹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一边慢吞吞的往自己的软榻处挪去。   快速的将软榻上头的被褥衣裳并彩墨打包好,苏妹又走到一旁木柜前,将里头的针线布料都拿了出来。   梳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苏妹将日常用的粉霜置于宽袖暗袋之中,然后扭头看了一眼周旻晟躺着的矮木塌,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矮木塌上,那人裹在被褥里头紧闭着双眸,呼吸沉稳,似乎睡得十分安详。   苏妹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慢吞吞的蹲下身子去扣矮木塌下头空镂的木条。   嗯?她记得是藏在这处的啊,怎么不见了呢?   “在找这些破烂玩意吗?”一只手掌突兀掐住苏妹的后颈,将她猛地往矮木塌上扯去。   苏妹站立不稳,被周旻晟那霸道的力道扯得一个踉跄,直接便摔在了矮木塌上。   一手掐着苏妹的脖颈,一手拿着那包首饰银钱,周旻晟看着苏妹,轻慢的勾起唇角,一副温柔轻笑模样,但看在苏妹眼中,却是另外一幅狰狞面容。   周旻晟的脸颊上还带着清晰的红色木屐擦痕,脖颈处的麻绳印记也是十分明显,可明明应当是个看着伤痕累累的可怜孩子,此刻他的模样却凶戾的瘆人。   被周旻晟紧紧的掐着后颈,苏妹惊惧的瞪着一双眼,只感觉那只箍在自己后颈处的手阴冷刺骨,比之外头溯寒霜降冰冷更甚。   “劳烦王爷,将东西还给奴婢。”努力的抑制住那梗在喉咙里头的恐惧,苏妹抖着手掌撑在矮木塌上,断断续续的将这句话给说完了。   “想走?”没有接苏妹的话,周旻晟慢吞吞的将自己的脸往苏妹跟前凑了凑,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温柔到瘆人。   “王爷千金之躯,奴婢不敢同屋。”蜷起手掌,苏妹咬着唇瓣,声音干涩。   “不敢同屋?那这几日与我同屋的,难道不是你吗?”捏了捏自己覆在苏妹脖颈处的手,周旻晟突然伸手拽住了苏妹的宽袖,然后将她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那盒子粉霜给拿了出来。   “王爷……请王爷还给奴婢……”苏妹伸了伸手,却是突然被从矮木塌上起身的周旻晟给扣住了手腕子,硬生生的按在了矮木塌上。   周旻晟的手劲极大,苏妹的手腕被他按在冷硬的矮木塌上,疼的厉害。   半跪在苏妹身侧,周旻晟一手按着她的脖颈,一手压着她的手腕,整个人的上半身几乎都压在了苏妹的身上。   苏妹身姿纤瘦,比起看上去羸弱万分但却内劲十足的周旻晟,简直犹如蚍蜉撼树,蚂蚁推象,所以她那点挣扎,周旻晟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玩意?”松开按在苏妹手腕子上的手,周旻晟捏着那盒粉霜细细把玩着。   “女儿家的玩意,王爷拿着也是无用,还是还给奴婢吧……唔……”苏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旻晟硬生生的又压下了脑袋,她穿着宫装的胸前紧紧贴在矮木塌上,被咯的生疼。   看到苏妹那张苍白小脸,周旻晟捻着她的后颈,将唇瓣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声音轻柔的开口道:“疼吗?”   苏妹咬着唇瓣不说话,白腻面容之上却是突兀被涂上了一层粉霜,吓得她一个机灵。   那粉霜冰冰凉凉的沁着一股幽雅淡香,与苏妹身上那股子皂角的清香气十分相似。   周旻晟眯着双眸,将自己的面颊蹭到苏妹的脸颊处使劲磨了磨道:“涂多了……”   战战兢兢的趴在那处感受着周旻晟贴在自己面颊上的脸,苏妹咬牙,突然使劲掀身,想将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给挣开,但事不如人意,苏妹的那点子力气,周旻晟只一只手便将她给压制了下去。   捏着苏妹的手腕子,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她那只素白纤手置于自己的面颊处,然后轻笑着开口道:“这粉霜怕是用来涂手的吧?别浪费了。”   说罢话,周旻晟便捏着苏妹的那只手在自己的面颊上磨蹭着,尽数将那点子粉霜给蹭了下来,然后抹在苏妹的手上细细揉搓起来。   揉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低垂着眼帘,细细的替她涂抹着那点子粉霜。   清雅的粉霜被推开,柔柔的贴在苏妹的肌肤之上,更衬得那肌肤莹白如玉,软若无骨。   缓慢收紧自己握着苏妹的手,周旻晟低垂着眼眸,擒着一抹浅笑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怪异笑容。   “好疼……”素白手掌被周旻晟捏在手里紧紧蜷起,苏妹忍不住的痛呼出声。   听到苏妹的声音,周旻晟这才像是恍然回神似得缓慢松开了捏着苏妹的手,他伸手勾住苏妹的下颚,指尖轻点过她沾着一点粉霜的面颊道:“这手真是软和的紧,像面团似得……”   让人忍不住的想攥紧了看看到底有多软和……   手掌被周旻晟的手劲弄得疼痛无比,苏妹在刚才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指骨互相挤压的惊颤声,那一瞬间,她有一种自己的指骨要被碾碎的错觉。   颤巍巍的正欲将自己的手掌收进宽袖暗袋之中,周旻晟却是突然又抓住了她的手道:“别急,粉霜还没抹匀呢。”   听到周旻晟的声音,苏妹惊颤抬眸,抖着唇瓣胆怯的看了周旻晟一眼。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只炭盆处的明火星星点点的晕出一层暗光,层层叠叠的照在周旻晟的脸上,半阴半暗的看着仿若恶鬼入世。   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开始轻颤起来,她梳着光洁髻发的鬓角处隐密淌下一层细薄冷汗,滴滴答答的落在周旻晟那只捏在自己面颊上的手。   “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感觉到那温热的汗珠子,周旻晟纤瘦的身子陡然站起,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伏跪在自己脚边的苏妹道:“听说那孙正德为了你,去求了掌事嬷嬷?”   什么?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怔愣,她顶着一张冷汗噌噌的小脸,惊惶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怎么,你不知道吗?”对上苏妹那双惊疑眼眸,周旻晟微微弯腰,伸手将苏妹面颊上的那点粉霜抹开,然后慢条斯理的将沾着一点粉霜的手指含入口中,轻舔了舔道:“味道真是不错。”   “王爷方才说,孙奚官他……”艰难的吐出这句话,苏妹的小脸苍白一片,整个人哆嗦的厉害,看上去可怜异常。   “那孙正德去求了掌事嬷嬷,要把你调到奚官局去。”   周旻晟话罢,苏妹的身子一瞬便瘫软下来,她无意识的捏着手边的被褥,双眸无神,神情凄惶。   “要本王帮你吗?”阴冷的指尖覆上苏妹竖着高领的宫装,挑开那暗扣,缓慢摩挲着她纤细脖颈处残留着的青紫掐痕。 第10章   “真好看。”   苏妹的肌肤本就又细又薄,那掐痕印在上头,青紫一片,在白腻肌肤的映衬下,更显可怖。   被迫仰着头颈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双眸蓄泪,颤着手掌猛地一下就将那周旻晟的手给拍开了道:“王爷好意,奴婢心领。”   说罢话,苏妹拢着衣领,一把抱过身旁的粉霜和首饰,颤巍巍的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疾走到软榻边,将那些收拾好的东西一并抱在身上,面色惊惶的出了却非殿。   殿外,冷涩的秋风卷着细雨,细密密的飘落下来,苏妹抱着手里头的东西,疾奔向后庭处。   她不知道那周旻晟能不能帮的了她,但她却知道,周旻晟的情,不是她想还,便能还得了的,因此现下,苏妹只盼着丽昭仪能看上她的图样,将她要到明义殿去,好避开这些各怀鬼胎的牛鬼蛇神。   因为十分重视这次的图样,所以苏妹扎窝在小厨房里头好几日,连一次都未踏入过那却非殿,周旻晟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圆桂。   “姐姐,奴才将內侍监里头的被褥木炭都领回来了。”圆桂托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竹篮,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小厨房门口,声音兴奋道。   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抬眸,略微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自己沾着彩墨的手,然后朝着圆桂招了招手道:“圆桂,你过来一下。”   放下手里的竹篮,圆桂快步走到苏妹身侧道:“怎么了,姐姐?”   “这是我画的图样,你看着可好?”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彩墨都还未完全晒干的素纸递到圆桂面前,苏妹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紧张。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图样,圆桂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双眸微亮道:“奴才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却知道姐姐这衣裳若是做出来,定是极美的。”   “是吗?”得到圆桂的肯定,苏妹的心绪却更加忐忑了几分,她小心翼翼的将素纸上头的彩墨吹干,然后将其平铺于身后的木桌之上道:“青瓷来了吗?”   “未曾看到青瓷姑姑。”   “是吗?那我还是去尚功局寻她一下吧。”略微思索片刻,苏妹小心的将那素纸卷起置于宽袖之中,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抬眸与圆桂道:“晚膳留着我来做,你先别忙活了。”   “哎。”圆桂轻应一声,看着苏妹疾步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纤细身影,静默片刻之后拐进了一旁的却非殿。   天色越发冷冽了几分,苏妹裹着身上的宫装,脚步急切的行走在宽长宫道之上。   尚功局与南宫离得不远,苏妹低垂着脑袋,疾走片刻之后从一侧小门拐进了尚功局的内院。   轻车熟路的往青瓷的住处走去,苏妹的脸上有难掩的焦躁和紧张。   她日后的命运,可都系在了这张图样上头,千万不能出错。   “青瓷?”闷头往前走了一段路,苏妹突然看到那站在庭院里头的青瓷,赶紧上前道:“青瓷,我带图样过来了。”   听到苏妹的声音,青瓷匆忙转身,在看到那站在四处透风的房廊之中的苏妹时,立刻上前牵过她的手道:“我正准备去寻你呢,来,进屋说,外头怪冷的。”   带着苏妹进到屋内,青瓷替她端了一碗热茶道:“苏妹,不瞒你说,刚巧我听到尚功领着文鸯去明义殿了。”   “文鸯?”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疑惑神色道:“她也给丽昭仪画了图样吗?”   “对,尚功一个时辰以前,已经领着人去了。”抿了一口手边的热茶,青瓷起身将榻上的手炉递给苏妹道:“你这手一年四季都冷得紧,南宫里头也没有手炉,这手炉你便带过去吧,我还有一个呢。”   “嗯。”抱着怀里那暖烘烘的手炉,苏妹面颊微红着点了点头后道:“那我的图样……”   “只能等尚功回来再说了,若是丽昭仪看不上文鸯的图样,你肯定是还有机会的,怕就怕……”说到这处,青瓷突然顿住了话,狠狠的叹出一口气道:“若不是刚才我被绊住了脚,早去你那处拿图样了,哪里还轮得到那文鸯。”   “文鸯她的图样,一向也是不错的。”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宽袖里头的素纸,苏妹轻敛下眉眼,唇瓣有些发白。   “不过有了一个三品小衔的表哥,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了。”青瓷话罢,转头看到苏妹的表情,赶紧岔开话题道:“你的图样呢?拿来我看看。”   “喏,在这处。”将宽袖里头的图样递给青瓷,苏妹神色紧张的看着青瓷打开道:“怎么样?”   “紧张什么,你的图样一向是尚功局最好的。”抬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副焦躁模样,青瓷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走,我们去找尚功。”   “尚功?她不是去明义殿了吗?”被青瓷从绣墩之上拉起,苏妹神色奇怪道。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爬都能从明义殿那处爬回来了。”说罢话,青瓷拽着苏妹,径直便打开了房门往外走去。   抱着手里的手炉,苏妹跟在青瓷身后,心情忐忑的往尚功的院子里头走去。   以往,因为苏妹的手艺,尚功最是偏爱于她,只自从她出了尚功局之后,便从未与尚功见过一面,这次再见,难免生分了一些。   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四方角落处尽是铺洒着的丝帛锦缎和绣案图样,苏妹随着青瓷步入内室,闻着那熟悉的新布熏香料,只感觉熟悉非常。   “尚功,奴婢带苏妹过来了。”青瓷大咧咧的声音将苏妹的神智拉回。   “尚功。”苏妹端端正正的站在绣桌旁,朝着那坐在绣墩之上的尚功行了一礼道:“奴婢来送图样。”   崔尚功现今三十好几的年岁,面容端正,梳着高髻,身上穿着一件朱褐色的宫装,身形看上去有些微胖,但整个人不怒而威,看着十分有气势。   她正面容疲惫的端坐在绣墩之上揉着额角,听到苏妹的话,双眸一亮道:“你的图样?来,我看看。”   听到崔尚功的话,一旁的青瓷赶紧将手里的图样递给崔尚功道:“这是苏妹花了三日画的,奴婢看着可是极好。”   将那素纸摊开于绣桌之上,崔尚功细看片刻,然后猛然从绣墩之上起身道:“行了,我去一趟明义殿。”   说罢话,崔尚功匆匆忙忙的便拿着那张素纸出了房门,往明义殿的方向赶去。   “这是……”看着崔尚功那急急忙忙的身影,苏妹还没反应过来。   “肯定是成了啊,笨蛋。”伸手扣了扣苏妹的额角,青瓷赶紧拽过她道:“回去南宫等好消息吧。”   “嗯。”清艳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欣喜神色,苏妹绞着一双青葱素手,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回了南宫,苏妹径直便钻进了小厨房里头去做晚膳,只等她做好了晚膳,也不见圆桂的身影,苏妹踌躇片刻,无奈只能端着手里的托盘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站在覆着厚毡的却非殿前,苏妹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稳下自己的心绪。   再呆几日便好了,丽昭仪那处,应当是可以了。   踩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了面前的厚毡。   “咳咳咳……”刚一踏入却非殿,苏妹就被那满目的炭火烟灰给呛了一鼻子。   “王爷?咳咳……王爷?”却非殿里头一片脏污暗色,根本就看不清东西,苏妹放下手里头的托盘,眯着一双眼努力的往窗棂处摸去。   “啊……”脚下一绊,苏妹直接便扑倒在了地上,下颚磕在一块硬石的东西上,被震的生疼,牙齿磕碰之时,甚至还不慎在嘴里咬破了一个口子。   咽下嘴里头的血腥味,苏妹终于跌撞着将窗棂给打开了。   “咳咳咳……”站在窗棂边,苏妹深呼出一口气,正欲转头之际却是突感自己后颈处一阵阴凉。   “舍得回来了?”嘶哑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冷寒意,毛骨悚然的贴在苏妹的耳畔处细细呢喃。   被强硬的按着后颈,苏妹根本就直不起来身子,她被迫贴在窗棂处,看不到身后的人,但却十分清晰的能听出那人话语之中的不悦之意。   “王爷?是王爷吗?”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苏妹只感觉自己口中的血腥气愈发浓厚了几分,她小心翼翼的别过脑袋,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那周旻晟穿着一件满是木炭黑灰的细薄中衣站在她的身后,苍白面容之上也沾着星星点点的木炭灰子,左一道,右一道的看着十分滑稽。   但即便如此,苏妹也不敢肆笑,相反,她看着面前的周旻晟,只感觉一股深彻寒意从脚底处升起,渐渐浸满全身。   “这才三日不见,便不认得本王了?很好。” 第11章   窗棂外细密密的又落起了雨,黏腻的从苏妹的领口处钻入,沾湿了她的半边衣衫。   浸在冷雨之中的苏妹哆嗦着身子,一双秋水横眸惊怯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周旻晟,整个人又惊又惧。   那掐在后颈处的手掌冰冷纤细,犹如黏腻冷蛇的麟瓣,湿黏黏的划过苏妹的后颈,一把掐住她白腻的下颚。   被迫仰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被那人一把从窗棂上拽起了身子,白细的额角狠狠撞上周旻晟的胸口。   “这小嘴,可真会说。”濡湿的手指带着冷雨突兀伸入了苏妹口中,压着那白细牙齿直抵喉间。   被周旻晟压着身子抵在他的胸口,苏妹只感觉喉咙里头反胃的厉害,但那人却似乎不愿放过她,搅弄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   尖利的指尖触到苏妹口中的伤口,甜腻的血腥气瞬时便弥散开来,混杂着那濡湿雨水,从嘴角蜿蜒而下,浸湿了周旻晟胸前的一片衣襟。   “咳咳咳……”使劲的推开那箍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神色惊惶的往后退去,脚上的木屐踩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阵凌乱声响,正如她此刻狂乱的心跳声。   靠在身后的窗棂上,苏妹颤着身子,一手捂嘴,一手使劲的将软绵的腿撑起,苍白面容之上一双微红眼眸流转之际波光潋滟,里头却满满充斥着戒备和惊惶,仿若一只即将被吞噬入腹,无处可逃的细嫩幼兽。   周旻晟光着一双脚,神色不明的站在苏妹面前,慢条斯理的轻舔了舔自己濡湿的指尖,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细薄中衣随着窗棂处吹进的溯风而高高鼓起,勾勒出他纤瘦的身子,随风飞舞的漆黑墨发之下,更加清晰显出的是他细薄唇角处那一抹瘆人浅笑。   “怕什么……”踩着脚下的青石板砖,周旻晟一边勾着笑,一边慢吞吞的往苏妹的方面走去道:“本王一个废太子,能拿你怎么办呢,嗯?还不是只有任你欺负的份……”   苏妹仰头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周旻晟,只感觉一股阴寒戾气从脚底升起,震的她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头的血腥气愈发浓厚了几分,苏妹梗着脖子吞咽时,似乎都感觉那咽下去的是血,而不是唾液。   “你看这雨下的,都湿了。”微微弯下身子,周旻晟伸出手掌轻托住苏妹僵直的后颈,他濡湿的指尖捏在一块凸出玉骨处,细缓而轻柔的碾压着。   感觉到后颈处那渐渐加大的力道,苏妹只感觉自己身上的冷汗流的更是多了几分,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身上,浸湿了里头细薄的主腰。   周旻晟的指尖依旧压在苏妹的后颈处,顺着那黏腻的濡湿痕迹游移,冰冷暗潮,犹如滑行的软蛇。   “咔嚓”一声,周旻晟反手将窗棂阖上,然后垂眸看着苏妹那白皙纤细的脖颈,细薄唇角轻勾道:“这雨,怎么落不停呢?”   暗暗蜷了蜷自己撑在身后冷壁之上的手掌,苏妹细喘着气,喉咙里头哽塞的厉害,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身上根本就没落到多少雨,周旻晟触到的,都是她被他吓出来的冷汗。   窗棂一关,原本便静谧的却非殿更是显得沉静了几分,苏妹撑着身子靠在身后的冷壁之上,那贴在后背处的硬实感觉,透过身上的宫装,层层叠叠的浸到苏妹身上,让她更添几分惊惧。   “扣扣……”突然,殿门口传来一阵轻叩声,苏妹双眸微睁,突然感觉自己刚才流失的力气瞬时爆发,她汲着脚上的木屐,一阵手忙脚乱的从冷壁上撑起身子,然后跌跌撞撞的往殿门口跑去,中途还不慎踢翻了被自己置于地上的晚膳。   “姐姐,青瓷姑姑来找你了。”圆桂站在殿门口,看着一副惊惶模样推开面前殿门的苏妹,神情微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没事,有些闷热罢了。”伸手抹了一把额角处的冷汗,苏妹赶紧侧身出了殿门,连一眼都不敢看里头的人。   “你刚才说谁来寻我了?”紧紧阖上身后的殿门,苏妹努力的压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是青瓷姑姑,在房廊那处等着姐姐呢。”   “是吗?我去看看。”说罢话,苏妹径直便提着裙摆往房廊处走去,脚步微颤,带着一股急切之意。   细密雨幕之中,房廊横雾,青瓷面色凝重的站在那处,抬眸看向不远处苏妹的目光之中饱含内疚歉意。   “青瓷,怎么了?”看到这副表情的青瓷,苏妹压下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苏妹,我说了,你不要急。”搓着手,青瓷有些紧张的道:“那丽昭仪她,她原本是看中了你的图样的,可是不知为何,最后却还是选了那文鸯的。”   “什么?”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问崔尚功,崔尚功也搞不清楚那丽昭仪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你的图样比那文鸯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伸手扶住苏妹的胳膊,青瓷蹙着眉头,神情气愤道:“真是太可惜了。”   “那,那我去丽昭仪宫里头的事……”抬眸看向面前的青瓷,苏妹颤着声音道:“是不是……”   “这,怕是不成了。”低垂下脑袋,青瓷无奈摇了摇头道:“苏妹,不然你还是回尚功局吧,有尚功在,那孙正德怕是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我……”苏妹绞着自己的一双素手,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自房廊拐角处走入的孙正德一行人。   天色已然昏暗,那孙正德身前的小太监提着一只灯笼,引着孙正德往苏妹的方向走去,苏妹一眼看到那浸在晕黄色烛光下,双眸浑浊,身形干瘦的孙正德,就感觉喉咙里头翻搅的厉害。   “苏妹。”看到苏妹那张惨白脸色,青瓷赶紧一把扶住她道:“怎么了?”   “没事。”紧了紧青瓷扶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苏妹目光定定的看向青瓷身后,面色难看。   注意到苏妹的目光,青瓷转身,这才发现那不知何时早已站在自己身后的孙正德。   “孙奚官。”青瓷丰腴的身子不着痕迹的挡在苏妹面前,然后朝着眼前的孙正德屈膝行礼道:“这大半夜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香风。”孙正德双手置于腹部,微仰着干褶的下颚,目光透过青瓷,灼灼的看向苏妹,眼中的欲望一点都未加掩饰。   苏妹咬着唇瓣,低垂着脑袋站在青瓷身后,沉默不语。   “苏妹,掌事嬷嬷既然已经分配下来,你这便随我去奚官局吧。”捏着嗓子,孙正德的声音在静谧的房廊之中与细密杂雨混在一处,刺耳异常。   孙正德话音刚落,苏妹还未说话,青瓷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声音惊诧道:“奚官局?孙奚官,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女吏不知道吗?三日前掌事嬷嬷重新分派宫人,已然将苏妹调入我的奚官局了。”一边说着话,那孙正德一边绕过青瓷就要去拉苏妹的手,苏妹一惊,赶紧往侧边躲了躲身子。   青瓷护犊子一般的将苏妹掩在自己身后,然后仰头瞪向面前的孙正德道:“孙奚官,这事无凭无据的,您就凭一张嘴,也是有点让人不信服吧。”   “呵。”孙正德低笑一声,声音尖细道:“女吏你这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宫女,就算是当下立时死了,也是无人管查的,因此就这调配小事,也只掌事嬷嬷的一句话便罢了。”   “这……”孙正德说的确是事实,青瓷梗着脖子,有些难以反驳。   “孙奚官,奴婢是沂王的人,这就要随您去了,您可否让奴婢去与沂王说几句离别的话。”压住青瓷怒气冲冲的身子,苏妹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既然这孙正德都求到掌事嬷嬷那处了,怕是不肯这么容易放过她的,即便是她去求了尚功,尚功怕也是难做主,所以现下,苏妹只能盼着却非殿里头的人能真的帮上她一把了,即使是与虎谋皮,也比随这孙正德去了强。   “这旧主与新主自然是要分得开些的。”斜睨了一眼苏妹,孙正德的脸上显出一抹得逞笑意道:“我这新主也不是个不通事理的人,你去与沂王好好说清楚吧。”   “多谢孙奚官。”苏妹垂下眉眼,与孙正德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然后侧头与青瓷道:“青瓷,天色晚了,你快些回去吧。”   “可是,你……”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青瓷面色难看。   “我没事的,快些回去吧。”轻按了按青瓷的手掌,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道:“代我替崔尚功问好,这日后怕是不能长久见面了。”   “好。”犹豫的应了苏妹的话,青瓷咬牙,赶紧转身疾步往尚功局的方向奔去。   看着青瓷那焦急消失在房廊处的身影,孙正德侧身挡住苏妹纤细的身子,一双浑浊双眸落在她因为低恭垂腰而显出的一截纤细脖颈处,那抹外露凝脂,看在眼里让人止不住的有些心痒难耐。   “崔尚功还在丽昭仪那处,怕是没回来呢。”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孙正德开口道。   虽然这小东西已然先让那沂王尝了鲜,但是这般勾人的清艳美人,实难让人放手啊,若是能把玩一二,也不枉他舔着脸皮花费了大价钱去求了那掌事嬷嬷。   “奴婢知晓。”苏妹低着脑袋,声音清婉道:“劳烦孙奚官让步,奴婢去与沂王说几句话,便随孙奚官回去。”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清艳小脸,孙正德转着一双浑浊眼眸,缓慢侧开了身子。   已然到手的鸟,怎么也不怕飞了。 第12章   刚刚才从却非殿里头逃出来,苏妹自然知道现在周旻晟的心绪怕是不大好,但她却别无选择,即便这却非殿是龙潭虎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头闯了。   深吸一口气,苏妹努力抑制住自己颤巍的身子,抖着手掀开了面前的厚毡,然后汲着脚上的木屐,脚步轻挪,缓慢踏入却非殿。   却非殿中窗棂半开,周旻晟一人靠在矮木塌上,清俊微稚的面容之上依旧沾着一些脏污秽物,身上的那件素白中衣也横横条条的带着木炭黑痕。   苏妹抿着唇瓣,抬眸往那半开的窗棂处看了一眼,只见昏暗的夜色下,蜿蜒房廊凸显,孙正德那穿着太监服的干瘦身子十分清晰的显印其中。   苏妹倒是一直不知,从这窗棂处竟然能将房廊看的如此清楚,也不知这周旻晟在这处看了多久。   踌躇着步子往周旻晟的方向挪了几步,苏妹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纤手,犹豫片刻之后才轻柔开口道:“王爷没食晚膳,肚子可是饿了?”   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不接话,只慢条斯理的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木炭灰,神色不明。   看到这副表情的周旻晟,苏妹咬牙,憋着一口气径直便走到周旻晟身侧伏跪了下来,然后干涩着声音开口道:“想必王爷已然知晓奴婢来找您的缘由了,王爷若是能帮奴婢一把,奴婢即便是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王爷的。”   “我一个废太子,被关在这却非殿里头连一步都迈出不得,能帮你什么?”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说着话,阴暗视线不着痕迹的从她半开的领口处看去。   包裹在宫装领口处的纤细脖颈带着一抹细腻玉色,仿若一折便断似得垂在自己眼前,那几日前圈在脖颈上头的掐痕依旧清晰的一目了然。   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周旻晟收回落在苏妹身上的目光,然后翻身便卷着被褥躺倒在了矮木塌上。   看到那卷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苏妹跪在一旁,用力的蜷紧了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那日王爷被太子吊在房梁上,奴婢舍身相救,王爷此番,便算是还奴婢这个情,可好?”细细软软的声音透着一抹可怜兮兮的恳求意味萦绕在周旻晟的耳畔处,而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熟悉的皂角清香气,也不甘示弱的直往周旻晟的鼻子里头钻。   咻然睁开双眸,周旻晟一抬眼便看到了苏妹那张突兀伸到自己眼前的脸。   秋水明眸,肌肤白细,小脸清艳,眼前晃晃悠悠的是一缕青丝垂发,细痒的垂在他的脸颊边,勾勾缠缠的散着皂角香气。   对上苏妹那双微红眼眸,周旻晟嗤笑一声,然后突然伸手一把勾住苏妹的后颈,将人紧紧的压到自己面前道:“既然是还情,本王不若以身相许,还个彻底,如何?”   冰冷的指尖死死掐在苏妹的后颈处,周旻晟说话时,那温热的吞吐气息喷洒在苏妹的唇瓣上,暧昧而温柔,但苏妹却只感觉到一股子的阴瘆之感,细密密的自唇角处蔓延,几乎麻了她的半边脸。   “奴……”苏妹刚刚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就听得外头一阵“轰隆”巨响,天际处裂开一道闪电,瞬时便照的却非殿中亮如白昼。   苏妹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偏了偏头,细软的嘴唇擦过两瓣阴冷唇瓣,留下一点酥麻细腻之感。   外头的雷声依旧震天响的厉害,孙正德等的不耐烦,开始敲起了却非殿的殿门。   苏妹没有察觉到刚才的事,她听着外头孙正德那尖利的声音,焦急的蜷着身子伸手握住了周旻晟的手。   “王爷,奴婢卑贱,配不上王爷,只求王爷能留下奴婢伺候左右,奴婢便心满意足了。”苏妹的话说得又急又气,她急周旻晟漫不经心的态度,气自己的莫可奈何,走投无路。   “你可知,这却非殿里头,为何其他宫人,一直都呆不长久?”昏暗的却非殿中,唯一的一盏油灯被殿外狂卷的冷风吹灭,苏妹瞪着一双眼,完全看不清面前周旻晟的脸,只那阴森森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意,萦绕在她的耳畔处。   “奴,奴婢不想……”   “那是因为这却非殿啊,曾经是个坟场。”慢吞吞的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妹那张惨白小脸,眼中兴味更浓。   “这底下啊,是个万人坑,没点煞气的人呆在这里,都活不长久……”周旻晟话音刚落,外头的雷声便“轰隆隆”的一阵彻响,那白亮如银霜的响雷带起一片白昼横光,印在周旻晟那张晦暗面容之上,吓得苏妹一个哆嗦,径直便跌倒在了矮木塌上。   用力的喘着粗气,苏妹的胸口上下起伏,她使劲吞咽着自己喉咙里头干涩的口水,双眸圆睁,面色惨白。   “哈哈哈……”看到苏妹这副痴惊模样,周旻晟突兀仰头大笑起来,那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却非殿中清晰灌耳,彻人头脑。   “……王爷莫开奴婢玩笑了。”僵直的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苏妹抖着声音,颤巍巍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块巾帕递给周旻晟道:“王爷脸上沾了木炭灰,先擦擦脸吧。”   苏妹明明知晓这人恶劣到极致,却还是不得不攀附着他,因为此刻,只有这周旻晟才是自己最后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捏着巾帕的颤抖手掌,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苏妹很瘦,但身形看上去却十分盈衬,周旻晟牢牢的箍着她纤细的手腕子,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道:“你知道那几个宫女是怎么死的吗?”   温吞的气息黏在苏妹的耳畔处,细细飘飘的抓乎不定,唇瓣轻启时,时不时的略过苏妹细薄的耳骨,似有若无,阴冷蚀骨。   “后庭的那棵梨树长的是不是很好?小厨房里头的灯油是不是不用添?秋冬寒月的,你以为那两条河豚是从哪处抓来的?”   箍在苏妹手腕上的手阴冷刺骨,紧紧的钳住她不断往后缩的身子,仿若从地狱之中伸出的骨爪,狰狞可怖。   苏妹半张着嘴,满心恐惧,但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她半跪在周旻晟的身侧,耳边轰隆隆的都是窗棂外响彻天际的雷鸣之声。   “苏妹!”孙正德不耐烦的开始踹门,站在他身侧的圆桂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孙奚官,外头有姑姑找您。”   “谁?”应付了圆桂一句,孙正德又狠狠的踢了一脚面前的殿门。   “是掌事嬷嬷身侧的宁秋姑姑。”   殿门口的踢门声渐歇,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孙正德穿着太监服的身子迅速消失在房廊拐角处。   却非殿内,苏妹僵直着身子死死盯着眼前掩在一片暗色之中的周旻晟,整个人哆嗦了半天之后,突然听到殿外传来圆桂清晰的说话声道:“王爷,奴才端晚膳过来了。”   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神情一震,她瞪着一双眼猛地向后爬去,却是被周旻晟一手拽着手腕,一手抓着脚踝硬生生的又给拖了回来。   “怎么,不是说要做牛做马伺候本王的吗?”放开掐在苏妹手腕处的手,周旻晟的手重新覆上她的后颈,那黏腻阴冷的触感惹得苏妹又是一阵轻颤。   “吱呀”一声,殿门被圆桂推开,细卷的冷雨透过半掀起的厚毡呼啸而进,吹起苏妹鬓角处的一落碎发,细蔫的粘在她满是冷汗的小脸之上。   躬垂着身子,圆桂毕恭毕敬的将手里的托盘置于殿门口,然后伏身开口道:“王爷,刚才掌事嬷嬷那处的宁秋姑姑前来,说是李嬷嬷和赵嬷嬷去了,怕咱们做事不便,就又往咱们却非殿里头分派了一个嬷嬷进来。”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捏着苏妹的后颈,突然开口道:“那老太监在外头大呼大叫的狗吠什么?”   听到周旻晟的话,圆桂一愣,静默片刻之后才道:“说是要来领人的。”   “哦?领谁?”点了点苏妹那张浸满冷汗的滑腻小脸,周旻晟的声音突兀便带上了几分笑意。   “是苏妹。”却非殿里头昏暗的紧,圆桂根本就看不清里面有谁,他伏跪在殿门口,身子湿漉漉的被雨水打湿。   “那领了吗?”慢条斯理的换了一个姿势,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声音轻慢道。   “没有,奴才刚才好似听到宁秋姑姑说不换了。”   圆桂话罢,半跪在周旻晟身侧的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圆桂话里头的意思。   这是……不用去奚官局了吗?   “是吗?一个小宫女,换了便换了吧,费这许多事,本王听说那些个老太监尽是欢喜狭玩些幼嫩的小宫女……”   周旻晟的话还未说完,嘴上突兀便多了一只手,那只手黏腻腻的沾着冷汗,覆在他的面颊上颤抖的厉害。   “求您,求求您了……” 第13章   细糯糯的声音带着轻颤,吞吐着不稳的温软气息贴在周旻晟的耳畔处,抖索的尾音被隐没在轰隆的雷声之中。   苏妹蜷着身子跪在周旻晟的身侧,纤细小小一团,像只走投无路的幼兽,对着那要将她吞噬入腹的凶兽告饶求情。   “王爷,那这苏妹是……留,还是不留?”   圆桂话罢,苏妹贴在周旻晟脸上的手掌便是一阵乱颤,她紊乱的呼吸声夹带着细腻的皂角清香,急促的贴在周旻晟的面颊处,轻软软的拂过耳畔鬓角。   单手搭上苏妹的后颈,周旻晟垂眼看着那一副柔顺姿态的小宫女,慢条斯理的拉下苏妹那只覆在自己唇角处的手,然后声音轻缓道:“留……还是不留呢?”   阴冷的指尖戳在苏妹的后颈处打着圈,周旻晟满脸都是恶劣的戏谑神色。   “王爷知道吗?奴婢前些日子打扫时,觉得那处的铁筑横架,实在是好看的紧。”颤着声音,苏妹缓慢抽开自己被周旻晟捏在掌中的手,那张苍白小脸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惊惧却又倔强,仿若一条殊死一搏的干涸小鱼。   “王爷您猜,奴婢在那铁筑横架后头,看到了什么?”   苏妹话罢,周旻晟那捏在苏妹后颈处的手陡然收紧,这力道就好似要将她的后颈骨给捏碎一般。   “圆桂,你下去。”   “是。”   厚重殿门被轻巧关上,圆桂瘦弱的身形隐没于厚毡后。   “你威胁本王?”放开捏在苏妹后颈处的手,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神色不明。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保命罢了。”后颈处疼的厉害,苏妹低垂下纤细的脖颈,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在这时却是突兀的异常清晰。   却非殿中静默片刻,周旻晟突然开口道:“去把灯点上。”   “……是。”撑着软麻的腿从矮木塌上起身,苏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的摸到油灯处,然后颤巍巍的重新点燃了那盏油灯。   晕黄的烛光倾泻而下,照在苏妹那张惨白小脸之上,盈盈可怜的模样却依旧遮掩不住那满身的清艳绝色。   “过来。”不知何时走到那铁筑横架边的周旻晟靠在冷壁之上,朝着苏妹招了招手。   苏妹在原处踌躇片刻,然后才抿着唇瓣,一点一点的往周旻晟的方向走去。   厚实的宫装裙裾随着苏妹的走动而微微晃动,晕黄烛光自她身后倾泻而出,流萤一般的蕴厚婉转。   站定在周旻晟三步远的地方,苏妹伸手绞住自己的宽袖袖口,声音干涩道:“王爷……”   “你知道这铁筑横架后头有暗道?”叩着身侧的铁筑横架,周旻晟靠在冷壁之上,神色晦暗。   “……奴婢不知。”低垂下脑袋,苏妹绞着袖口,犹豫片刻之后才道:“奴婢只无意间看到过王爷搬动这铁筑横架,便因此猜想这铁筑横架下面定是有什么东西。”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嗤笑一声道:“倒是还有几分小聪明。”   说罢话,周旻晟反身将那铁筑横架往旁边挪去,露出一大块青石壁砖道:“这后头没有暗道。”   苏妹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   “接着。”   “什,什么?”手忙脚乱的抱住周旻晟朝着自己扔过来的一个东西,苏妹瞪着一双眼,惊诧万分的看着那被自己按在怀里,满身都是滑腻青苔的小龟。   弯腰将那块青石壁砖重新阖上,周旻晟抬脚一踢,铁筑横架便归了原位。   “这东西日后便由你来照料。”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踩着脚下硬实的青石板砖,慢吞吞的走回矮木塌上道:“去把晚膳端过来。”   捧着手里那只滑腻腻的小龟,苏妹听到周旻晟的话,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这是……让奴婢留下了吗?”   “你若是想去,本王也不留你。”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翻身靠在矮木塌上,嘴角轻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不,奴婢自然是愿意伺候王爷的。”用巾帕将手里的小龟包了塞进宽袖暗袋之中,苏妹赶紧将那被圆桂置于殿门口的晚膳给周旻晟端了进来道:“王爷,这晚膳都凉了,要不奴婢去给您热热吧?”   “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周旻晟看了苏妹一眼,然后突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擦干净。”   “……是。”苏妹愣了愣神,赶紧想从宽袖里头掏巾帕,却发现自个儿的两块巾帕一块包了小龟,一块刚才早就给了那周旻晟。   拍了拍自己的宽袖,苏妹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抓着宽袖一角替周旻晟擦了擦脸。   小宫女白腻清艳的小脸杵在周旻晟面前,纤长的睫毛鸦羽一般细密柔美,眨动之际好似黏腻腻的贴在了他的脸上,细细软软的刷过,留下一阵酥麻之感。   清淡的皂角香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萦绕在周旻晟的鼻息之间,断续不绝。   突然伸手搭住苏妹的后颈,周旻晟抬眸看向那惊惶的睁着一双眼,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小宫女,声音稚哑道:“本王前几日的衣裳,是你洗的吗?”   前几日苏妹都呆在小厨房里头画图样了,除了偶尔去涸藩里头方便一下,真是连一丁点都没沾过周旻晟的事。   “应当是圆桂洗的。”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不知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缓慢的沉下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的从矮木塌上起身,径直走到木柜前一件一件的将里头的衣衫翻出来,闻一下扔到地上或甩在木柜上头。   木柜里头的衣物都被清空了,苏妹跪坐在矮木塌上看着周旻晟那拿着衣物细闻的模样,眼中显出一抹困惑的怪异神色。   这周旻晟……怕不是有病吧?   “这些重洗。”双手环胸的站在原处,周旻晟用脚踢了踢那些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衣物,一副嫌恶模样。   “这,这几日天色不好,外头日日都飘着细雨,洗了怕是不得干。”慢吞吞的挪到周旻晟三步远处,苏妹低垂着脑袋,声音轻细道:“过几日待天色好……”   “明天会有日头。”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抬眸斜睨了一眼她,嘴角轻扯出一抹讽刺笑意道:“怎么,连半刻都不到,本王这主子便已经使唤不动你了?”   “不,奴婢马上就去洗。”弯腰将地上的袄子衣物尽数搂在怀中,苏妹垂着脑袋,快速出了却非殿。   不管这沂王有病没病,反正自个儿顺着他来就是了,反正到时候没衣裳穿的是他,又不是她,难不成那人还能将她的衣裳抢过去给穿了?   冬日的衣衫袄子厚实非常,不大好洗,苏妹将它们泡在木盆里头,想等明日天亮了再洗。   “姐姐,青瓷姑姑来了。”圆桂冒着细雨,从房廊处小跑到苏妹身侧道。   “是吗?”听到圆桂的话,苏妹赶紧从木凳子上起身,随意的擦了一把手道:“在哪呢?”   “在房廊里头。”   “我去看看。”说罢话,苏妹绕过圆桂正欲往房廊方向走去时,却是突然听到圆桂道:“姐姐,这些衣裳都是要洗的吗?”   “啊,对。”苏妹顿住步子,转头看了一眼那浸在木盆里头的衣物点了点头道。   “这天色冷得紧,姐姐莫冻着手了,还是奴才来帮姐姐洗吧。”一边说着话,圆桂一边挽起宽袖就要去搓衣服。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就行了,倒是你刚才给王爷端过去的晚膳凉了,王爷让重新端出来热热。”拦住圆桂,苏妹赶紧开口道:“快去吧,莫耽搁了。”   “那这……好吧,不过姐姐可要多注意身子。”   “没事的,这种活计我都做惯了的。”   圆桂犹豫着顿了顿步子,嗫嚅片刻却是没说出什么话,在苏妹的催促下终于转身往却非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妹站在原处垂眸看了一眼脚下浸着皂角的木盆,弯腰用力的将其推进一旁的石桌下,然后擦了擦手往房廊处走去。   房廊里,青瓷正焦灼不安的左右踱步,在看到苏妹缓步而来的身影时,神色微松,立刻便迎了上去道:“我听说掌事嬷嬷调了别人去那奚官局了?”   “应当是了,那孙奚官刚才过来要人,被掌事嬷嬷身边的宁秋姑姑喊走了。”苏妹伸手搭住青瓷的手,细细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了,我这应该算是逃过一劫了。”   “呼……”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终于是将那颗高高吊起的心给安了下来。   “我刚才跑去找崔尚功,想请她帮忙去找掌事嬷嬷求情,却不想崔尚功还在明义殿里头呆着未回来,我找不着人,半路碰到那文鸯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模样的当着别人面数落你,气不过就给我臭骂了一顿,这才解了几分气。”   一边说着话,青瓷一边用力的抬手扇了扇自己涨红的脸道:“可给我气得够呛,她那副图样,哪里及得上你的一半,丽昭仪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看上了她的。”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也许丽昭仪就是偏爱文鸯的图样。”扯了扯唇角,苏妹牵着青瓷的手往房廊拐角处走去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尚功局吧,落了锁可就进不去了。”   虽然对于自己花费了三日精力做出来的图样不被采纳而有些难看堵心,但苏妹觉得好在她还留在这南宫里头,没有被孙正德要走,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第14章   送走了青瓷,苏妹转身回到小厨房。   她担惊受怕了许久,到现在都没好好的填一下自个儿的肚子,其实原本紧张过头还不觉得饿,这会子心绪一旦放松下来,那饥饿感瞬时便蔓延全身,几乎将人吞噬。   随意的盛了一碗冷饭,苏妹坐在小木墩上吞嚼着,整个人饿的有些心慌。   “姐姐……”圆桂手里端着周旻晟吃剩下的托盘,磨磨蹭蹭的走到小厨房门口,看着苏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咽下嘴里的一大块饭团,苏妹被梗的有些难受,她四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茶水,只能用力的吞咽着口水,企图将胸口处那压着的梗塞感觉咽下去。   圆桂上前,替苏妹倒了一碗热水道:“姐姐,王爷说,让姐姐您搬回却非殿里头去。”   喝着手里那带着一股灶台味道的白热水,苏妹听到圆桂的话,微垂了垂眼睫,静默片刻之后才轻缓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就搬。”   “哎。”圆桂应了一声,转身去收拾托盘里头的碗碟。   苏妹坐在小木墩上嚼着冷饭,抬眸看了一眼圆桂纤瘦的身形,突然开口道:“圆桂,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啊?”   圆桂手里刷碗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道:“奴才小时便进宫了,家里头穷,养不起那么多娃,我娘便让我跟着师傅来了这处。”   “哦。”苏妹声音细细的应了一声,然后又道:“我刚才其实已经给王爷送过晚膳了,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你可有将里头的饭食收拾干净?”   “奴才都收拾过了,王爷也没说什么责备姐姐的话,姐姐莫在意。”转头看了苏妹一眼,圆桂那张细瘦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笑意。   盯着圆桂看了片刻,苏妹从小木墩上起身道:“放着我来洗吧,你先去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哎,那奴才先走了。”圆桂没有推辞,他随意的擦了擦手,转身出了小厨房。   看着圆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暗暗蹙了蹙眉,还是吃不准自己为何直觉的感觉这圆桂有古怪。   罢了,怕是自个儿多心了吧,这几日事务繁杂,她也是累得够呛,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伸手揉了揉额角,苏妹丢下手里的碗筷,径直便躺倒在了小厨房角落处的小榻上。   翌日,天青色朗,连日的绵雨果真如周旻晟所言,一夜之间尽数褪去,那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上,照的人眼前有些发白。   苏妹收拾完了昨日里的碗筷,正蹲在井边洗着衣裳,远远就看到房廊处走来两人。   身穿宫装的老妇人梳着整齐的发髻,身态恭谨的被圆桂带着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搓着衣裳的动作一顿,苏妹猜想那大概是新来的宋嬷嬷,不过看着好似不大好说话的模样,也不知比起李嬷嬷和赵嬷嬷如何,想到这处,苏妹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却非殿的方向望了望。   圆桂站在却非殿门口,没有进去,对上苏妹的视线,赶紧上前与她搭话道:“姐姐,那是新来的宋嬷嬷,听说以前是教习小主子们规矩的老嬷嬷。”   圆桂口中的小主子就是那些住在储秀宫里头的秀女,只让苏妹想不明白的是,这宋嬷嬷好好一个教习小主子的老嬷嬷,怎么会被调进这荒凉的南宫里头来的呢?   看出苏妹脸上的疑惑之意,圆桂撩着长踞蹲在她的身侧,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听说这宋嬷嬷是犯了事,才会被掌事嬷嬷调进这南宫里头来的。”   “犯事?什么事?”   “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小心翼翼的往后头瞄了一眼,圆桂神秘兮兮的凑到苏妹耳畔处道:“储秀宫里头有一位小主子被景帝看上了,但那小主子明里暗里不服宋嬷嬷的管教,与宋嬷嬷结下了梁子,因此这刚刚攀上景帝,便让宋嬷嬷来了这南宫。”   “哦。”听罢圆桂的话,苏妹暗暗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这宋嬷嬷不是仗势欺人,就是为人太过耿直了。   “对了,我前些日子做了几件小褂袄子,放在却非殿里头了,过会子给你拿出来一件试试。”转过话题,苏妹伸手拨了一下颊边的碎发,沾着井水的手素白莹润,在面颊上留下一道濡湿水痕。   “小袄背心?姐姐是给我做的吗?”听到苏妹的话,圆桂的脸上显出一抹兴奋之意。   “自然是有你一份的。”看到这副表情的圆桂,苏妹不由自主的便跟着抿唇轻笑了起来。   呆呆的看着面前浸在一片素白日头下,肌肤白皙细腻,面容清艳绝伦的苏妹,圆桂痴痴开口道:“姐姐,你真好看。”   没有听清楚圆桂的话,苏妹抬眸,神情疑惑道:“什么?”   “没,没有,哎呦……”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圆桂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被圆桂吓了一跳,苏妹赶紧从小木凳上起身将人从地上扶起。   “有东西咬我。”摸着自己的屁股,圆桂从后头拽出一只浑身脏污的小龟,那小龟瞪着一双绿豆眼,被圆桂抓在手里四肢乱爬,嘴里还死咬着圆桂的后裾衣料不放。   “啊,是小龟。”伸手将圆桂手里的小龟接过,苏妹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手里道:“这是昨儿晚上王爷让我养着的,我歇了一夜,倒是忘了还有这小东西了。”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沾了井水替小龟擦净身上的青苔和脏污。   这龟小小一只,比苏妹的手掌还要再小一些,龟壳纹路怪异,看着娇小一只,但那破坏力却十分惊人,只一会子,圆桂的后裾便被它咬出了一个大窟窿。   将手里的小龟置于一旁盛着清水的瓷盆里,苏妹伸手翻看了一眼圆桂的太监服道:“没事,破了个口子,我给你补补就好了。”   说罢话,苏妹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针线,捏着圆桂的后裾就给他补了起来。   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侧的苏妹,圆桂盯着她那从宫装领口处显出的一抹纤细脖颈,无意识的又发起了呆。   “好了。”咬断细线,苏妹将针线收入宽袖之中,然后抚了抚那块补好的后裾道:“你看怎么样?”   顺着苏妹的手指方向看去,圆桂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声音惊奇道:“姐姐,你真厉害,这补得完全看不出来啊。”   “那就好。”抿唇轻笑一声,苏妹伸手捞起木盆里头洗好的衣物绞干,然后将其一一挂在木架子上。   “姐姐,我来帮你吧。”看着苏妹吃力的绞着那厚实衣物,圆桂赶紧上前接手道:“这力气活姐姐干不惯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干不干的惯的。”一边笑说着话,苏妹一边与圆桂一人一头的绞着那衣物,淅淅沥沥的水渍从厚实衣物之中被挤出,打在青石板砖之上,溅起几簇水花,留下一滩深谙印渍。   洗好了衣物,苏妹弯腰将瓷盆里头的小龟捧出,然后侧头看了一眼却非殿,那宋嬷嬷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到现在还没出来。   “姐姐,我今儿早上拿到了几个白面馒头蒸在蒸笼里头了,你早膳还未食,快去吃了吧。”注意到苏妹看向却非殿的视线,圆桂一脸笑意盈盈的挡住她的视线道。   “啊,好。”收回目光,苏妹捧着手里的小龟径直便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厨房里头还烧着火,苏妹蹲在灶台边先暖了暖手,然后才将蒸笼里面的白面馒头给一一拿了出来。   刚刚出炉的馒头还有些烫嘴,苏妹先挑了一个掰碎一角扔给小龟,然后自顾自的将剩下的吃完。   这白面馒头不算大,但苏妹吃了一个便已然半饱,她擦了擦嘴,挑了两个稍大的装在瓷碗里头置于托盘上,准备给周旻晟送去。   却非殿里头依旧烧着炭盆,那炭木从黑炭换成了较好的木炭,乌漆墨黑的滚烟终于少了一大半,呼吸之间清爽不少。   小心翼翼的托着手里的托盘迈入却非殿中,苏妹看着那横躺在矮木塌上的周旻晟,双眸四下转动,却是没有看到宋嬷嬷的身影。   难道已经走了吗?   心下暗自思量着,苏妹将手里的托盘置于矮木塌前,然后伸手推了推双眸紧闭的周旻晟道:“王爷,起来食早膳了。”   周旻晟反手推开苏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翻身卷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见怪不怪,只提着裙裾走到小柜前,想将上次落在里头的小袄背心给圆桂拿出去。   翻找了半日,苏妹却是没有找到那小袄背心,她蹙着细眉重新走回到周旻晟身侧伏跪下来道:“王爷,奴婢放在木柜子里头的小袄背心呢?”   “滚。”   听着周旻晟那熟悉的沙哑嗓音,苏妹神情微顿,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掀开了他身上的被褥。   “王爷,您为什么套着两件小袄背心?” 第15章   苏妹话音刚落,周旻晟瞬时便睁开了一双眼,那细长的丹凤眸中浸着一层晦暗深色,沉浮不定的看上去似乎心情不是太好。   对上周旻晟的那双眼,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跪挪了一步,然后垂眸将手边的白面馒头推到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吃早食了。”   慢吞吞的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周旻晟掀开眼帘,清俊面容之上是一副阴晴不定的神色。   感受到那压在自己头顶处的视线,苏妹将脑袋垂的更低,露出纤细脖颈,姿态柔顺。   “赑屃呢?”沉静片刻,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什么?”没有听清楚周旻晟的话,苏妹抬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便落入周旻晟的眼中,清澈干净,水波漾漾。   “赑屃。”冷着声音重复了一句,周旻晟有些不耐的伸手敲了敲矮木塌。   “……是昨日晚上的小龟吗?奴婢将它放在小厨房了。”细细软软的说着话,苏妹有些紧张的将双手掩进宽袖之中道:“早食也已经喂过了。”   “你怕本王?”听着苏妹那颤巍巍的声音,周旻晟突然转了话题道:“怕什么?”   “王爷真龙天子,自然惹人畏惧。”低垂着脑袋,苏妹声音嗡嗡道。   “真龙天子?”嗤笑一声,周旻晟慢吞吞的敲着身下的矮木塌,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妹身上道:“龙游浅溪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本王是困在浅溪里头的赖皮蛇,有什么值得怕的?”   听着周旻晟的嘲讽话语,苏妹暗暗抿了抿唇。   这沂王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自个儿不过胡言了几句,竟然记到现在来找她算账。   “真龙在天,即便满身浊泥,也是真龙,赖蛇在地,即便一飞冲天,也是赖蛇。”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一字一顿的道:“王爷是真龙,日后就该是要在天上的。”   “哦?”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突然抿唇轻笑道:“胆子倒是不小,敢说那景帝是赖皮蛇?”   “……奴婢没有那样说。”低垂下眼睫,苏妹的心中有些发慌。   刚才她的话,确是有些过头了,只盼着这周旻晟没听出来才好。   苏妹嗫嚅着说罢话后,却非殿中瞬时便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余下那“叩叩”的敲击声有条不紊的点在矮木塌上,让苏妹原本便紧张的心绪更是忐忑了几分。   漫不经心的掀开眼帘,周旻晟的视线从那张故作镇定的清艳小脸之上慢慢挪到她轻颤的眼睫上,那鸦羽一般细腻的睫毛哆哆嗦嗦的扇动着,透露出面前小宫女惊慌的内心。   “……王爷,吃早食吧,都要凉了。”受不了这沉寂到心底的瘆人气氛,苏妹伸出素白手掌,小心翼翼的将那白面馒头又往周旻晟的方向推了推。   慢条斯理的捻起一个胖乎乎的白面馒头置于掌中,周旻晟终于将那落在苏妹身上的视线挪开。   捏着手里的白面馒头,周旻晟状似不经意的眼角微瞟,就见那小宫女如获大赦一般的吐出一口气,伏跪着的胸口上下起伏,动作之间从衣领处扯出一片白腻肌肤。   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手里的白面馒头,周旻晟盯着那胖乎乎软绵绵的白馒头,眸色深邃。   “这是圆桂今儿早上去要的,奴婢尝了一个,味道是不错的。”   看到周旻晟盯着那白面馒头却不吃,苏妹蹭了蹭掌心之中不知何时浸出的冷汗,声音微哑道。   “哦?是吗。”把玩着手里的白面馒头,周旻晟一下又一下的用指尖挤压着,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白面馒头被自己挤扁再慢慢吸着空气复原。   “你与圆桂是对食?”突然重重的挤了挤手里的白面馒头,周旻晟看着自己陷进馒头里的指尖,丹凤细眼微眯,无意之中透出一股凌厉气势。   “自然不是。”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摇头道:“奴婢与圆桂身份清白,王爷莫要……妄加揣测。”   听出苏妹话中的意思,周旻晟哂笑一声道:“怎么,还不高兴了?”   “……奴婢不敢。”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苏妹声音轻细道:“奴婢去将小厨房里头的被褥小榻搬过来。”   说罢话,苏妹转身出了却非殿,抬眸之际却见那挂在木架上头的湿衣物不知为何都落在了地上,沾了满衣裳的烂叶污泥。   赶紧上前将那些掉在地上的衣裳捡拾起来,苏妹蹙着细眉,神色有些难看。   这风也不大,怎的会都落在地上了?   虽然奇怪,但是衣裳脏了,只能重洗,苏妹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利索的将衣物重新洗好挂晒,然后才转身往小厨房走去,将里头的被褥小榻拖到却非殿。   一路累得气喘吁吁的苏妹终于将小榻拖进了却非殿,她靠坐在小榻上,看着那周旻晟一副悠闲模样的翘着腿靠在矮木塌上把玩着手里的两块石子,禁不住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才算将那口憋在胸口的浊气给吐出去一半。   “苏妹?”突然,却非殿门口传来一道厚浑喊声,苏妹寻声看去,就见那宋嬷嬷掀着厚毡站在那处,正朝着她招手道:“过来,我有事寻你。”   “是。”苏妹微一愣神,赶紧抹了一把额角的热汗,然后快步走到宋嬷嬷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道:“请宋嬷嬷安。”   宋嬷嬷站在原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妹,然后抬手压了压她的肩膀道:“身段不错,行礼的姿势却还差些。”   苏妹知道这宋嬷嬷以前是教导小主子们规矩的,只她又不是那些个小主子,这宋嬷嬷怕是管的有些宽了。   “与我出来。”端着身子转身,宋嬷嬷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妹置于却非殿角落处的小榻,然后引着苏妹往房廊处走去。   今日天色尚好,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低垂着脑袋跟在宋嬷嬷身后站定在房廊之中。   房廊内四处透风,苏妹有些冷涩的缩了缩身子,却是立刻便被宋嬷嬷训斥了一顿道:“搭头拢脑的,像什么样子。”   “……是。”咬牙挺直身子,苏妹迎着秋瑟冷风,抬眸看向面前的宋嬷嬷。   眼前的宋嬷嬷穿着一丝不苟的宫装,发髻也是梳得一丝不乱,看着严整而肃穆。   “沂王还未碰你?”宋嬷嬷在宫中数几十年,自然能看出苏妹还是完璧之身,她挑剔的视线从苏妹的身上落到她的脸上,然后不着痕迹的轻摇了摇头。   姿色过艳,不宜重宠,若是放在身侧,便是红颜祸水的命。   被宋嬷嬷这开门见山的问话给难住了的苏妹咬着唇瓣,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这谎话是她自个儿说出去的,自然要她自个儿圆。   “不碰的好。”看到苏妹点头,宋嬷嬷这才微微颔首道:“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莫逾越了界限,沂王不是你这种婢子能肖想的,知道吗?”   “奴婢知道。”垂下眼睫,苏妹面色平静的答道:“婢子定安守克分,谨记嬷嬷教诲。”   “嗯。”冷淡的点了点头,宋嬷嬷突然又开口道:“如果王爷碰了你,你也莫要乱想,只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便行了,日后定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妹声音细哑道:“多谢嬷嬷教导。”   “去吧。”看着面前一副柔顺模样的苏妹,宋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是。”苏妹躬身退去,踩着脚上的木屐一步一顿的往却非殿中走去。   这宋嬷嬷有些怪,看着不像是来监管周旻晟的,反而倒像是那周旻晟自个儿的人……   一边想着事,苏妹一边伸手撩开面前的厚毡,却是冷不丁的撞上一人。   “啊……”周旻晟的身形虽然看上去十分纤瘦,甚至比苏妹还要矮上一头,但是却内劲十足,苏妹这一撞,直接便被撞倒在了地上,那人却还是像没事人一般的伫立在那处,双手负于身后,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看着自己。   手肘蹭在冷硬的青石板砖之上,隔着一层宫装留下一片暗色红痕,苏妹伸手捂住自己钝痛的手肘,抬眸看向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周旻晟,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道:“王爷吃完早膳了吗?”   没有回苏妹的话,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轻慢的勾了勾唇角,然后突然抬手一把扯住苏妹的衣襟,直接便将人给拽到了自己面前。   “哭了?”冰冷的指尖按在苏妹发红的眼角处,轻轻点过。   侧头避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微垂下眼帘道:“没有,外头风大,吹得奴婢眼角有些疼。”   “哦。”放开拽在苏妹衣襟处的手,周旻晟难得的没有为难苏妹,只摆着手慢吞吞的溜达到了一侧窗棂处,然后眯着一双眼仰头迎向外面惨白的日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周旻晟那靠在窗棂边的纤瘦身子,苏妹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然后转身开始收拾小榻上头的衣物被褥。   她怎么听着刚才这人话里行间还透着一股遗憾味道呢?难不成就这么想欺负自个儿到哭吗?   真是恶劣至极! 第16章   收拾完了小榻,苏妹扭头看了一眼那依旧站在窗棂边的周旻晟,视线游移之际不由自主的便落在他那穿着两件小袄背心的纤瘦身子上。   站在原处踌躇片刻,苏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默默的褪下自己身上的那件宫装,然后将里头的小袄背心给脱了下来。   “做什么?”突然,一道声音凑在苏妹的耳畔处阴测测的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转身看着那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背后的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拢着宫装衣领一边道:“马上就要立冬了,天气冷得紧,奴婢准备将这小袄背心给圆桂送过去。”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拿在手里的小袄背心,周旻晟直接伸手一把拽过,然后开始面无表情的往自己身上套。   “……王爷,这是奴婢准备给圆桂的。”抬手一把抓住周旻晟身上的那件小袄背心,苏妹蹙着细眉,声音轻细道:“王爷若是觉得冷,在木柜子里头有圆桂从內侍监新拿来的大袄,您自可穿在身上。”   一把挥开苏妹拽在小袄背心上头的手,周旻晟斜睨了一眼她道:“本王就是欢喜这么穿。”   说罢话,周旻晟裹着身上的三件小袄背心,圆滚滚的又躺进了被褥之中。   那件刚刚从小宫女身上褪下来的小袄背心暖烘烘的带着皂角的清香气,细闻之下似乎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味,喷香香的萦绕在周旻晟的鼻息之间,与那些刚刚洗净的衣物一般,透着一股温软之感。   看着那卷在被褥之中的周旻晟,苏妹暗暗撇了撇嘴,转身径直便出了却非殿。   这人,又发什么病……   刚刚踏出却非殿,苏妹还没怎么回神,就在房廊里头碰到了宋嬷嬷。   “宋嬷嬷。”苏妹垂首,赶紧与宋嬷嬷行了一礼。   宋嬷嬷目不斜视的侧身从苏妹身旁走过,身板挺得笔直。   苏妹也不在意,待宋嬷嬷走过,拐身便往外头晒着衣裳的木架子走去。   今天的日头虽然不错,但因为晒洗的衣物都是厚实的袄子,所以不易干,再加上苏妹又重新过了一遍水,没有了圆桂的帮忙,自个儿臂力不足,拧不干这些衣衫,便更是湿漉了几分。   踮脚将这些衣衫好好的翻了个面,苏妹在确定它们都好好的呆在木架子上之后,正欲转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时,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宋嬷嬷抱着一块厚布从却非殿里头出来,往自己住的侧殿走去。   疑惑的蹙了蹙眉,苏妹没有多想,只擦着手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她得趁着今日日头好,把自己的衣物翻晒一下。   “苏妹!”正当苏妹在翻晒着自己的衣物时,却是冷不丁的听到青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顿下手里的动作,苏妹扭头看去,只见青瓷提着裙裾,正小心翼翼的踩过地上混着污泥的井水,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青瓷?你怎么来了?”放下手里的衣物,苏妹起身搭过青瓷的手,领着人往一侧石墩处坐去。   “别忙。”拉住苏妹想去倒茶的身子,青瓷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听说掌事嬷嬷换调了那文鸯去奚官局的事儿了吗?”   “这,我倒是没听说。”轻摇了摇头,苏妹纤细娥眉微蹙道:“丽昭仪不是已然要了那文鸯的图样了吗?她怎么会还被调换到奚官局去呢?”   “这谁知道,反正那掌事嬷嬷是将人给调过去了,不过那文鸯死活不去,还把他表哥给请过来了。”说到这里,青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妹道:“所以,你也定是不知道文鸯那表哥因为这事而入宫的事情了?”   “……青瓷,这些旧年往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一听到青瓷提到文鸯的表哥,苏妹那张清艳小脸之上立刻便显出一抹无奈表情,她垂着眼帘,低低的叹出一口气道:“那时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做不得数的。”   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瞬时便从石墩子上起身,拉着苏妹的胳膊瞪眼道:“什么做不得数,做得数的,那时候我看你与那易帜那么好,谁能想到这家伙为了文鸯家这么一丁丁点的银钱,扭过头就与那文鸯订了亲事。”   一边说着话,青瓷一边伸手掐住自己的小手指,圆润的脸上满是鄙夷神色道:“哼,这种男人,谁要谁倒霉。”   “人家现下可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你以后说话,可要好好的过过脑子了。”伸手轻敲了敲青瓷的额角,苏妹轻笑出声道:“行了,你没事就先走吧,我这还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走,跟我去尚功局。”说罢话,青瓷抱着苏妹的胳膊就要带着人往外头去。   “哎呀,我真的有事。”将自己的胳膊从青瓷臂弯里头挣脱出来,苏妹扬着小脸正欲说话之际,视线一转,却是冷不丁的敛了面上笑意。   顺着苏妹的视线方向看去,青瓷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房廊处的易帜,脸色突变。   “你来这处做什么?”怒目圆瞪的看向那易帜,青瓷挡在苏妹面前,神色嘲讽道:“难得见上一面,怎的不去与你那小表妹卿卿我我的?”   易帜穿着官服,颀长的身形站在房廊之中,冷涩秋风吹过,平白被衬托出几分玉树临风之意,只看在苏妹眼中,却还没旁边那棵枯树好看。   上辈子的苏妹太傻,满以为这易帜是真心对待自己,与文鸯订亲也是迫不得已,却不想那人竟也只是一肤浅之人,既想要钱,又想要人,哼,这世上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儿。   “苏妹,我有话想与你说。”缓步走到苏妹面前,易帜看了一眼那老母鸡一般护在苏妹跟前的青瓷,轻皱起眉头道:“我们两个好好谈谈,行吗?”   “这里是南宫,太子詹事怕是来错了地儿,尚功局就在不远处,詹士若是不认路,可问问过路的宫女。”苏妹端端正正的与面前的易帜行了一礼,面色疏远。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易帜不自觉的便狠狠皱起了眉头。   “苏妹,我们之间……”   “奴婢不敢高攀,詹士是詹士,奴婢是奴婢,从没有我们。”打断易帜的话,苏妹仰头,定定的看向面前之人道:“詹士,奴婢身份低微,与您天泥之别,恕不远送。”   说罢话,苏妹牵着青瓷的手就要走,却是被那易帜给一把拽住了另一只手腕子。   “喂,你干什么呢?”青瓷见状,赶紧用力的一把推开那易帜,再次将苏妹护在身后。   “表哥!你这个贱人,胆敢勾引我的表哥!”突然,一道尖利声音从旁传出,文鸯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往苏妹的方向冲去,却是被易帜给拽住了身子。   “文鸯,你在干什么?”   “表哥,你放开我!贱人,贱人!”被易帜禁锢住了身型的文鸯狰狞着一张清秀面容,气急败坏的指着苏妹怒骂道:“贱人!若不是今日我跟了来,哪里会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无耻,下贱龌龊,简直让人恶心!”   冷着一张脸看向情绪激动的文鸯,苏妹声音平稳道:“我与他并无瓜葛,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贱人,你休想我信你!”用力的挣脱开易帜,文鸯猛地就往苏妹的方向扑去,但还不等她跨出几步,脚上一软,整个人收势不及,直接便扑倒在了硬实的青石板砖之上。   “吱呀”一声,不远处却非殿的窗棂被打开,周旻晟穿着一件细薄中衣懒洋洋的靠在窗口,手里把玩着几颗石子,眸色嘲讽道:“本王还说,是哪只狗吠的这么厉害,一个小小的三品散官,无宣召,也敢踏进本王的南宫?”   说到这处,周旻晟的眸色陡然凌厉起来,他看向那易帜的视线之中,蕴含深谙的晦色戾气。   “还望沂王恕罪。”听到周旻晟的话,易帜赶紧拱手行礼道:“臣只是来找一旧友而已,请沂王行个方便。”   “旧友?本王这处可没有你要找的旧友。”随意的抛着手里的石子,周旻晟冷眼看向易帜道:“天色不早了,该滚就滚吧。”   “你一个废人,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却非殿里头,形如乞丐,哪里来的嚣张气焰。”文鸯从地上爬起身子,满腔怒火的冲着周旻晟嘶吼道:“一个废太子罢了,下贱如泥,竟然敢如此与我表哥说话。”   “文鸯。”伸手拉住文鸯,易帜皱着眉头,神色难看道:“你先回尚功局,我过会去找你。”   “表哥,你不要被这贱人骗了,你知道吗,她已经跟了那个废人了,她的身子已经不清白了!”指着苏妹歇斯底里的吼着,文鸯双眸通红,看向易帜的脸上满是焦灼的狰狞神色。   “文鸯……”看着面前的文鸯,易帜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表哥,难道你忘了你是为何才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我们文家为了你绞尽心力,你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良心的帮着这个贱人。”   冲着易帜吼完,文鸯看着他瑟缩的表情重重喘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头看向苏妹,瞪着一双眼,脸上满是讥讽神色道:“哼,一个贱人,一个废人,还真是般配的紧呢。” 第17章   “喂,你怎么说话呢?”听到文鸯的话,青瓷仰着脖子就要冲出去,却是被苏妹给死死拽住了胳膊。   “青瓷,天色不早了,我正好要做午膳,你来帮我一把吧。”苏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清婉柔腻,与文鸯那尖利的泼妇声形成鲜明对比。   “苏妹……”无奈的看着一副息事宁人表情的苏妹,青瓷憋着一股气,一张圆润脸蛋涨的通红。   安抚性的伸手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转头看向文鸯,神色冷淡道:“自个儿的人自个儿看好了,莫丢了绳子跑了,反倒来我这处找茬。”   “你!”看着苏妹这副清高模样,文鸯恨恨咬牙道:“苏妹,记住你说的话,若是被我看到你染指我表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哼,这种破烂货色,也就你这种人还当个宝贝。”斜睨了文鸯一眼,青瓷冷哼一声道。   “肥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冲着青瓷怒骂一声,文鸯伸手拽过易帜的胳膊便带着人往外走去。   被文鸯强硬的拽着往外去,易帜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苏妹的方向,脸上满满都是留恋神色。   “呸!什么玩意。”朝着文鸯与易帜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青瓷满脸皆是愤恨神色。   “好了好了,不必要为这种事费神。”拉过青瓷,苏妹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热汗道:“你看你,这每次说话急了,都出这么多汗。”   “我这还不是为你急的吗?”伸手用力的拧了一把苏妹的手背,青瓷咬牙道:“你这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   捂住自己被青瓷掐住的手背,苏妹反手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说罢话,苏妹下意识的便往窗棂处看了一眼,只见那原本靠在窗口的周旻晟不知何时又卷着被褥躺在了矮木塌上,窗口边还放着两颗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黑色石子。   “看什么呢你?”注意到苏妹的目光,青瓷也好奇的跟着观望了一眼道。   “没事,走吧,我们去小厨房。”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挽着青瓷的手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跟在苏妹身旁,青瓷的面色还有些难看,她絮絮叨叨的咒骂着那文鸯和易帜。   “哼,要不是那臭婆娘逃得快,我肯定要一个巴掌给她扇到奚官局去!还有那个臭男人,什么玩意的东西……”   听着耳边青瓷那愤愤不平的絮叨话,苏妹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那挽在青瓷臂弯处的手也紧了几分。   说的口干舌燥的青瓷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漾着清浅笑意的清艳小脸,突然顿了话,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个,苏妹啊,你真的和沂王……那个什么了吗?”   “什么?”青瓷说的比较隐晦,苏妹没有听懂,她睁着一双水波潋滟的清澈眼眸,抬眸看向身侧的青瓷道:“什么意思?”   对上苏妹那双干净眼眸,青瓷下意识的便咽下了嘴里的那句话。   “没什么,走吧,不是要做午膳嘛。”   “哦。”   一边说着话,两人的身影一边缓慢消失在房廊拐角处,惨白日头之下,那散着莹润玉色的青石板砖之上躺着一颗光亮的黑色小石子。   小厨房里,食材所剩无几,只余下些圆桂不知从外头哪处要过来的杂粮,苏妹和青瓷蒸了几个白面馒头,又烧了一锅干饭,切了一些咸菜,就算是午膳了。   “你们这南宫啊,真是难宫了,连顿像样的饭食都没有。”拨了拨瓷碗里头的饭粒和咸菜,青瓷摇了摇头道:“对了,那新来的嬷嬷怎么样?我听说以前还是教导小主子们规矩的老嬷嬷呢。”   “嗯,挺好的。”苏妹咽下嘴里的饭食,催促青瓷道:“快些吃,再过半刻就是尚功局里头查人的时辰了,你老是偷溜出来,被逮住了可不好。”   “哎呀,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囫囵的吃完瓷碗里头的饭食,青瓷赶紧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灶台草灰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青瓷早已不见了身影。   好笑的抿了抿唇,苏妹垂眸,慢吞吞的将面前的饭食吃完,然后才端着托盘里头的午膳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虽然天色尚好,但那风却依旧刺骨的寒,却非殿里头烧着炭盆,苏妹穿着宫装在外头晾了片刻,一走进去就感觉温暖许多。   “王爷,吃午膳了。”小心翼翼的将托盘置于矮木塌边,苏妹拢着自己的宽袖,抬眸看了一眼那躺在被褥之中毫无动静的周旻晟,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一颗光滑的黑色石子置于矮木塌边缘,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炭盆边蹲了下来。   刚才那文鸯突然摔倒,苏妹还以为是她没站稳,后来才在地砖上头看到这颗黑色小石子。   苏妹觉得,她真是愈发看不透这周旻晟了。   一边想着事,苏妹一边伸手扯着自己湿漉漉的宫装裙裾往炭盆上头蹭。   刚刚她在小厨房里淘米的时候浸湿了宫装裙裾,那黏糊糊的水被冷风一吹,硬邦邦的粘在上头,湿冷异常。   转头看了一眼矮木塌上依旧卷在被褥之中的周旻晟,苏妹垂着眼眸,小心的褪下身上的宫装外衫架在了炭盆上头的木架上。   那暖乎乎的炭盆蕴着一阵又一阵细软的氤氲热风吹拂在苏妹冰冷的肌肤上,让她不自觉的便愈发往前凑了凑。   “喂。”突然头皮一痛,苏妹蹲着身子被迫仰头向上看去,只见那周旻晟正面无表情的拽着自己的发髻,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王,王爷……”对于这性子阴晴不定的周旻晟,苏妹一方面害怕惶恐,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依靠着他存活,这种战战兢兢与虎谋皮的感觉,总是让苏妹好像每一步都走在尖刀上头似得惊惧。   “刚才那个跳梁小丑,是什么东西?”慢吞吞的说着话,周旻晟那抓在苏妹发髻上的力道却渐渐加重了几分。   头皮被扯痛,苏妹不由自主的便顺着周旻晟手劲的力道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   静谧的却非殿中,炭盆烧的“噼啪”作响,苏妹伏跪在地上,半个身子被迫靠在周旻晟的身上,纤细的脖颈上仰,露出一截凝脂玉肤,看上去纤美而脆弱。   垂眸看着苏妹那双因为忍痛而微红的眼眸,周旻晟暗暗眯了眯眼。   这人若是哭出来……该是怎样一副场景呢?   “刚才那人是太子詹士,王爷不是已然知晓了吗?”抚着自己被周旻晟扯痛的发髻,苏妹垂着脑袋正准备从地上起身,却是突然被那人按着后颈压在了大腿处。   “哭。”   “什么?”被周旻晟按着后颈,苏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俯下身子,周旻晟单手抬起苏妹的下颚,那冰冷的指尖按在她白腻的肌肤上,让苏妹不自觉的便瑟缩了一下身子。   “你若是今日对着本王哭了,本王便不追究那跳梁小丑的事了。”   “……王爷,您在说什么啊?”颤着声音,苏妹看着面前神色怪异的周旻晟,整个人又忍不住的开始从心底发毛。   冰冷的指尖轻撩过苏妹那轻颤的睫毛,周旻晟细细的点着她眼角处的一点红痕道:“那跳梁小丑是你的情人?”   “不是,奴婢与他,已然毫无瓜葛。”硬着头皮撇开周旻晟抵在自己眼角处的手,苏妹颤着眉眼,指尖蜷起。   “已然毫无瓜葛……那就是说,以往还是有瓜葛的了?”垂下眉眼,周旻晟说话的声音陡然便暗了几分。   “以往,确是有过一些瓜葛。”哽塞着喉咙,苏妹一吐出这句话,就感觉那压在自己后颈处的手愈发用力了几分。   “哦?”轻缓的呼吸声打在苏妹的眼睑处,温柔却瘆人。   “那是牵了手,还是亲了嘴呢?抑或是……爬了卧榻。”   “王爷。”颤颤的抓住周旻晟圈在自己胸前的手,苏妹用力的吞咽着口水道:“奴婢与易大人,并无肌肤之亲。”   那时候的苏妹被孙正德为难,正巧被易帜解围,心动的英雄救美,苏妹年幼,极易被易帜那温柔态势和翩翩容貌所蛊惑。   再加上苏妹看多了这深宫之中的阴暗,她极度想脱离这地狱一般的地方,所有当那易帜郑重承诺日后会娶她为妻,带她出宫之后,苏妹便应了易帜,却不巧,三日后正是苏妹重生归来之时。   重生之后的苏妹自然知道那易帜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在听到易帜与文鸯订亲的消息后,苏妹便赶紧用这借口与他断了关系,可却不曾想这易帜如此难缠,竟然还有脸装着一副痴情模样来诓骗自己。   可怜上辈子的她若不是差点吃了大亏,哪里会看清楚那人的真实面目。 第18章   “肌肤之亲?”垂下眼帘,周旻晟微微俯下身子,将苏妹的脑袋抱在自己怀中,然后细细的抚着她白腻的面颊道:“真舒服。”   听着周旻晟那让人浑身发毛的温柔声音,苏妹颤着身子被他搂在胸口,只感觉自己的面颊烫的厉害,呼吸也愈发急促了几分。   惊惶的瞪着一双眼,苏妹颤颤的伸手覆上周旻晟那只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然后紧张的吞咽着自己干涩的喉咙道:“王爷,午膳要凉了。”   听着苏妹那颤巍巍的声音,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正欲说话之际,双眸却是陡然一眯。   “王……唔……”被周旻晟按着脑袋塞进了一旁矮木塌上的被褥之中,苏妹害怕的挣扎起来,却是被那人硬生生的按着脑袋给压在了身上。   “扣扣。”殿门口传来一阵齐整的叩门声,宋嬷嬷严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道:“王爷,奴婢进来了。”   话罢,那宋嬷嬷便径直推开了却非殿的殿门。   炭盆上头还架着苏妹的宫装外衫,宋嬷嬷不着痕迹的轻看了一眼,然后垂眸看向那拱在被褥之中的周旻晟道:“王爷,您吩咐奴婢做的小袄背心,奴婢做好了。”   “嗯。”周旻晟单手撑在矮木塌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另一只手使劲的按着苏妹的脑袋,将她死死的箍在被褥之中。   宋嬷嬷站在矮木塌边,看着那明显鼓起的一块被褥,面色不变的道:“王爷,您要不要起来试一下这小袄背心?”   “不必了,给那外头的圆桂送去。”隔着一层厚实被褥,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抚着苏妹的脑袋,然后看着她那被裹在被褥里头拱出一颗圆球形状的脑袋,清俊面容之上不自禁的便勾起了一抹戏谑笑意。   看着这副模样的周旻晟,宋嬷嬷静站在原处片刻,轻蹙眉间道:“王爷,主次之分,还望莫忘。”   按着苏妹脑袋的动作一顿,周旻晟轻蔑的掀了掀眼帘道:“主仆之分,宋嬷嬷可分的清楚?”   “……是,奴婢告退。”颤了颤身子,宋嬷嬷弓着脊背,赶紧退出了却非殿。   “唔唔……”听到宋嬷嬷关上殿门的吱呀声,被兜头裹在被褥之中闷得喘不过气来的苏妹赶紧开始使劲挣扎起来,她摸黑一把抓住周旻晟身上的衣衫,用力的将自己的脑袋从里头给伸了出来。   垂眸看着那像只伸头乌龟一般从被褥里头挣扎而出,被憋得满脸绯红色晕的苏妹,周旻晟掀着眼脸,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戏谑神色。   “咳咳……”因为太过激动,苏妹一口气吸得猛了一些,所以止不住的开始咳嗽起来,将她那张原本便绯红的小脸更沾染上了一抹艳丽桃色。   看着苏妹眼角处那因为咳嗽而浸出的一点水渍泪痕,周旻晟不由自主的便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所以当苏妹睁开那双微红眼眸往上看时,猛然便对上了周旻晟那双浸着深意的晦暗眼眸。   惊吓的倒吸一口冷气,苏妹瞪着一双眼,身子僵直的往后倒去。   伸手掐住苏妹的后颈将她的身子拉到怀里,周旻晟抿唇轻笑道:“真是好看。”   话罢,周旻晟也不顾苏妹那副惊恐神色,伸着指尖就按上了那点悬挂在纤长睫毛处的晶莹泪珠。   温热的泪珠晕开在指尖处,浸入肌肤纹理之中,变成一滩细薄水渍。   定睛看着苏妹那双泛红眼眸,周旻晟捻着指尖,许久未修剪的指甲轻巧的按在苏妹的眼脸处,顺着那一圈红痕滑动道:“红的像是桃花瓣……”   随着那最后一个字的吐出,周旻晟的唇瓣合拢在苏妹的左眼之上。   温润湿滑的触感覆在眼脸之上,时不时的划过两颗尖利牙齿,苏妹僵直着身子被周旻晟掐着后颈,整个人被迫上仰抬起,双眸闭得死紧。   细腻的肌肤仿若柔嫩的桃花瓣一样,含在嘴里凝脂玉滑,仿若再重一点,都能嘬出水来。   “好疼……”眼角处突兀一阵钝痛,苏妹忍不住的惊呼一声,张口就磕上了周旻晟的下颚。   “嘶……”捂着自己被苏妹撞疼的下颚,周旻晟终于是放开了她的左眼。   一获自由,苏妹立刻便垂着脑袋冲出了却非殿,连那还架在炭盆上头的宫装也顾不得了。   “啧……”舔了舔唇瓣,周旻晟将手从下颚处拿开,指尖处清晰的显出一抹艳色血迹。   却非殿外,苏妹气喘吁吁地靠在晒着衣物的木架子旁,一副惊慌失措的惊惧表情。   颤颤的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左眼,那温热的濡湿痕迹沾染在指尖上,黏腻而暧昧的缠着细丝。   猛喘一口气,苏妹压住自己颤抖的胳膊,赶紧晃晃悠悠的打了一桶井水上来,然后蹲在地上使劲的搓着自己的左眼。   胸膛里头的心跳声蹦的厉害,“砰砰砰”的好似要炸出来一般,惹得苏妹整个人都开始惊惶不已,连带着那按在水桶边缘处的手也抖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苏妹。”突然,一道清雅的男声从苏妹身后传来,苏妹吓得一个机灵,赶紧转身抬头看去,只见那易帜去而复返,正一脸担忧模样的站在自己身后看着她。   苏妹没有想到,这易帜竟然还没有死心,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又偷摸着进了南宫。   “怎么哭了?可是那沂王欺辱你了?”看到苏妹那双泛着桃花瓣色的楚楚双眸,易帜心头一软,赶紧上前想将人从地上扶起,却是被苏妹猛地一下打开了胳膊。   “詹士又走错地儿了?”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苏妹冷眼看着面前的易帜,眼眸之中露出一抹明显的嫌恶之情。   但即便苏妹表现的如此明显,那易帜却恍若未觉一般,一双眼黏在苏妹的身上,怎么也不肯挪开。   明晃晃的日头下,苏妹那一身白玉肌肤沾着湿漉水渍,双眸泪楚,面若桃花,盈盈弱弱的立在那处,香肩素腰,宛若西子般惹人怜爱,比起那文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不是出身差了一些……   “苏妹,我是真心欢喜你的。”听着苏妹那疏离语气,易帜满脸皆是无奈神色道:“我与那文鸯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我这心里从始至终真的只有你一人。”   一边说着话,那易帜一边激动的上前就要去抓苏妹的手,却是被苏妹反身避开了道:“易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您是读书人,应当要比奴婢这个不识字的人,更懂君子礼数吧?”   “……是在下唐突了。”听到苏妹讥诮的话,易帜顿下动作,有些尴尬的握了握拳道:“刚才,我瞧你从却非殿里头出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奴婢无事,天色不早了,易大人还是快些去吧,不然文鸯姑娘若是再找过来,奴婢怕承受不起。”冷眼看着面前的易帜,苏妹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听着苏妹无情的话语,易帜那张温润面容之上皆是痛心神色,他侧眸看了一眼却非殿,犹豫半响之后才咬牙开口道:“虽然你的身子已然不清白了,但只要你愿意,我就去求了沂王,将你接进易府,好好待你。”   “呵,怎么,奴婢这残花败柳的身子,易大人还愿意娶?”斜睨了易帜一眼,苏妹脸色更冷。   上辈子时,苏妹听信这易帜的话,满心以为这人要带自己出宫,却是不想他半路竟将她给撂在了御花园里头,若不是苏妹突感不对,提前躲藏了起来,必定会被那不知名的男子给玷污了。   原本苏妹还对易帜心存一丝侥幸,但在她后来清楚的听到半途赶来的易帜与那男子的谈话时,心中最后一点留念瞬时熄灭。   权色美人,美人再美,最终却还是比不过权钱诱惑。   “我……”这头,易帜听到苏妹的话,瞬时便止住了话头,脸上显出一副极其为难的表情。   “哦,原来是做妾啊。”踩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的木桶,那里头层层漾漾的还装着半桶井水,微动的水面模糊的折叠出苏妹那张冷然的清艳小脸。   “虽是做妾,但我必定是不会亏待……”   易帜的话还未说完,一盆井水,当头泼下,“哗啦”一声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滚。”冷眼看着那浑身湿透的易帜,苏妹放下手里的木桶,声音细哑道:“我苏妹,就算是跟着一头狗过,也不会跟你。”   “你……”易帜身为三品太子詹士,平日里多是受人吹捧,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还是被一女子,当下便涨红了一张脸,气得不行。   “怎么,易大人觉得不够,还想再来一桶?”伸手拨开自己面颊处滑落的一撮碎发,苏妹翘着唇角,满心舒畅。   “好,苏妹,日后你别来跪着求我。”猛地甩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宽袖,易帜愤然转身而走。   看着易帜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身影,苏妹静站片刻,然后脱力般的靠在了木架子上。   她只顾着自己心头的恨,却忘了这易帜的身份,若是他想故意为难自己,那自己在这宫里头,怕是不会好过了,果真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第19章   这几日,天公作美,阳光甚好,木架子旁,苏妹将那些晒的干干的衣物袄子一件件的抱进怀里,然后站在原处磨蹭许久,才慢吞吞的抬眸往却非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上次之后,苏妹已避了周旻晟数日,有时候不得已要踏入却非殿,一眼看到周旻晟,就立刻感觉自己眼角疼的厉害,明明那处的咬伤已然痊愈。   “姐姐。”不远处,圆桂穿着太监服,满脸喜色的从房廊拐角处疾奔而来气喘吁吁地站定在苏妹面前,然后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苏妹扯了扯自己穿在里头的小袄背心道:“姐姐,这小袄背心是你让宋嬷嬷给我拿过来的吗?”   垂眸看了一眼圆桂穿在身上的小袄背心,苏妹轻蹙秀眉,面色有些为难的开口道:“这,应当是王爷吩咐宋嬷嬷替你做的小袄背心。”   “……不是姐姐做的?”听到苏妹的话,圆桂有一瞬怔愣,他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声音怔怔道:“王爷怎么会吩咐宋嬷嬷给奴才做小袄背心呢?”   “这天冷地冻的,自然是王爷心疼你,才让宋嬷嬷替你做的小袄背心。”轻咳一声,苏妹抬手掩唇,面色有些尴尬的道。   上次她还说要将自己做的小袄背心给圆桂,却是不想那周旻晟竟然将她做的两件小袄背心都套在了身上,最后甚至连她身上的那件也不放过。   “那,那姐姐做的呢?”   “王爷身子弱,我便将自个儿做的小袄背心都给他替换用了。”   “哦。”听罢苏妹的话,圆桂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失落神情。   “我看宋嬷嬷做的也挺好的,比我做的厚实多了。”看到圆桂的表情,苏妹赶紧开口安慰道。   可惜上次青瓷给的布料她已然都用完了,不然肯定会再给圆桂做一件的。   “嗯,宋嬷嬷做的也挺舒服的,奴才穿在身上正好。”搓了搓手,圆桂轻笑一声道:“姐姐不必烦忧,我有的穿,便很开心了。”   “那就好。”轻缓的应了一声,苏妹紧了紧自己抱在怀中的衣物,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浸在一层浅白光晕下的却非殿。   收回视线,苏妹犹豫片刻之后将怀里抱着的衣物递给圆桂道:“圆桂,你帮我将这些衣物送进去,顺便去给王爷谢恩,我去小厨房替王爷做午膳。”   “好。”接过苏妹手里的衣物,圆桂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看着苏妹脚步急切的转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蜿蜒房廊之中,穿着一件宽大宫装的苏妹掩印在枯木之后渐行渐远,她虽然身形稚嫩,但是行走之际却姿态纤然,漆发如墨,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敲在青石板砖之上,声音清脆,余音袅袅。   圆桂抱着衣物站在原处看着苏妹的背影片刻,直到那道倩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然后才像是恍然回神般的收回目光,躬身垂首的往却非殿里走去。   却非殿中,周旻晟套着一件细薄外衫,慵懒的靠在半开的窗棂处细细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石子,外面惨白的日头透过镂空的窗棂口,打在他捏着黑色石子的修长手掌之上,衬得那双手莹白若玉。   房廊拐角处,那抹漆发婉转,盈盈袅袅的消失在周旻晟的视线之中。   把玩着黑石的双手一顿,周旻晟反身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宽大的衣襟被扯开,露出纤瘦白细的锁骨。   眯着一双晦暗眼眸,周旻晟夹着手里的黑色石子轻轻碾磨,清俊面容之上细薄唇瓣轻抿,显出一抹不耐。   自那日后,周旻晟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觉得这小宫女哭起来的模样,甚是好看,让人忍不住的想……让人再哭的惨一些……   小厨房里,苏妹正撩着厚实的宫装裙裾蹲在竹篓子前头挑菜。   自宋嬷嬷来了之后,小厨房里便新添置了许多东西,那宋嬷嬷也不知哪里来的广大神通,不管是新鲜的蔬瓜水果,还是难得的鲜肉活鱼,应有尽有。   苏妹不会做太难的菜,只会一些基础的,她收拾好新鲜的小青菜,架起小煤炉,准备炒个小青菜。   小煤炉里头的火渐渐升起,烧的铁锅里面的油一阵“刺啦”作响,苏妹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瓷盆里头洗净的小青菜往铁锅里头倒去。   小青菜沾着未甩干的水渍被放入油锅之中,溅起的热油“噼啪”作响,白雾蒸腾而起扑了苏妹一脸。   举起怀里的竹篓子挡在脸上,苏妹拿起一旁的锅铲开始翻炒小青菜。   细腻的白雾带着热意穿透竹篓,蒙在苏妹眼前,让她不自觉的便半眯起了眼。   片刻之后,白雾渐褪,苏妹将脸上的竹篓子往旁边一放,然后抬手往铁锅里面放了一勺细盐,再次翻炒。   小青菜裹着一层油脂,被炒的青青翠翠的随着锅铲翻滚,苏妹倒了一勺冷水进去,然后拿起一旁的白瓷小勺舀起一汤匙的汤汁尝了尝味道。   好像有些淡了……   抬手又往小青菜里头洒了一些细盐,苏妹用手里的锅铲搅着小青菜,然后再次舀了一勺汤汁出来细尝。   原本她做菜是没有这般精细的,不管咸淡,只要能入口便好,但那宋嬷嬷不行,咸了淡了,甜了齁了,总是会有话,苏妹被念得多了,这才开始好好注意起饭食的味道。   “你想让我吃你的口水?”   “咳咳咳……”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了一口汤汁,那滚烫的小青菜汤汁顺着苏妹的喉咙往下淌去,烫的她红了一张脸。   “啧啧,枉本王将你从那孙正德的手里头拎出来,你居然恩将仇报,想让本王吃你的口水,真是用心歹毒哪……”   靠在小厨房的门框上,周旻晟双手环胸,暗眯着一双眼定定看向那因为被烫了嘴,而微红了一双眼眸的苏妹。   捂着自己被烫的钝痛的唇角猛往后退了一步,苏妹瞪圆了一双眼看向周旻晟,神情震惊。   “你,你怎么出,出来……”细哑的嗓音带着一抹不可置信,说话时甚至还因为惊惧而破了音。   “糊了。”打断苏妹那结结巴巴的话,周旻晟朝着她的身后挑了挑眉道:“哟,打翻了。”   话音刚落,那小煤炉上头的铁锅就因为苏妹不断后退的身子而翻倒在了地上,绿翠的小青菜被烧焦了半面,和滚烫的汤汁一道横躺在泥地上头,不可避免的被沾上一层稠腻浊泥。   惊吓的往一旁挪了挪,苏妹垂眸看着自己被溅到了一角的宫装裙裾,赶紧缩了缩脚,十分庆幸这滚烫的小青菜汤汁没有浇到自己身上,只是可惜了这小青菜,不知道洗一洗还能不能吃……   “本王想吃鸡蛋羹。”慢慢悠悠的踱步走到苏妹身侧,周旻晟抬手搭上她欲往地上伸去的纤细手腕道:“去做。”   感觉到手腕处那冰冷的肌肤温度,苏妹侧身一躲,赶紧将自己与周旻晟之间的距离挪开了一大步。   “王,王爷为何出了却非殿?”捂着自己的手腕,苏妹低垂下脑袋,瑟缩着往后又退了一步。   这几日以来她一直都在躲着这周旻晟,能不去却非殿就不去却非殿,却不想这厮突然从却非殿里头出来了……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咬牙,神色难看。   “本王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怎么,进的又不是你的门,管的这般宽。”斜睨了一眼面前的苏妹,周旻晟嗤笑一声道:“你的门就算是求着让本王进,本王也看不上眼。”   “……王爷想吃什么?”听出周旻晟话中的荤意,苏妹涨红了一张脸,只感觉自己眼角处钝痛的厉害,扯得整个额角都在抖。   “鸡蛋羹。”敲了敲身侧的木桌,周旻晟不耐道:“把你的口水收起来,落一滴进去,本王就让你舔个干净。”   “……小厨房里头烟熏火燎的,王爷金贵身子,还是去外头等吧。”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伸手准备将地上的铁锅拎起来,却忘了那铁锅刚刚烧着旺火,把手处烫的吓人,一下就被烫了个正着。   “嘶……”刚刚拎起的铁锅又被苏妹给扔到了地上,她捂着自己被烫红的指尖直呼气,眼角处不由自主的浸出一层水雾。   “啧,真是蠢笨至极。”把玩着手里的赑屃,周旻晟抬手拉过苏妹的手,直接便将其浸在了一旁置着清水的瓷盆里头。   “不用劳烦王爷,奴婢自己来便可。”被周旻晟扯得一个踉跄,苏妹稳住身子,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从周旻晟的手中抽出,却不想那人看着捏的宽松,力道却一点不小,任凭苏妹如何挣扎,周旻晟的手依旧纹丝不动的扣在她的手上。   沾着一点微红芙蓉色泽的指尖浸在清冽的井水之中,仿若压在白玉之中的一点朱红色蕴,惊惑勾人。   周旻晟不着痕迹的轻舔了舔唇,白皙的指尖轻勾上那一点朱色细细捻揉。 第20章   “真好看。”垂眸看着两人浸在瓷盆里头的手,周旻晟唇角轻勾,慢条斯理的捏着人的手从瓷盆里头抬起。   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淌落,浸湿了宫装宽袖之后沿着那细腻肌肤顺滑而下,阴冷冷的浸湿了苏妹的一只小臂。   沾了水的肌肤变得更加嫩滑软腻,周旻晟捻着苏妹的指尖,神色晦暗,眸色深沉。   细腻的肌肤游曳在指尖处,周旻晟歪着脑袋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时,诡异的勾起一抹细薄浅笑,看的苏妹一阵心瘆神慌。   “王,王爷……”颤颤的吐出这几个字,苏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往后退去,却被周旻晟抬手按住了后颈,硬生生的又给拉了回来。   “躲什么呢?”捏着苏妹后颈处的玉骨,周旻晟低笑一声道:“这都躲了本王三日了,怕什么?难不成还怕本王吃了你?”   说话时,周旻晟那温热的呼吸声打在苏妹的眼脸处,吞吞吐吐的几乎让她害怕的睁不开眼,散着氤氲热气的小厨房中,苏妹被周旻晟压制着,那秋水般的眼眸上细长睫毛轻微颤抖,仿若濒死诱蝶。   看出苏妹眼中的恐惧,周旻晟莫名轻哼一声,捏在苏妹后颈处的手向一旁游移,捻住她落在面颊处的一撮碎发道:“本王是豺狼还是凶兽,值得你躲成这副模样?”   “王爷神威,奴婢不敢近身。”生涩着喉咙硬挤出这句话,苏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现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好似在生气。   对于苏妹来说,周旻晟是比豺狼凶兽还要让人恐惧的存在,所以对于周旻晟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苏妹日日里都胆战心惊的厉害。   她猜不透这喜怒无常的人每日里想的是些什么东西,她也不想去猜透,她只盼着自个儿能安安稳稳的过活就好,只这人好似就专门针对她一般,将她像只圈在身边的小猫儿似得逗弄,开心了顺顺毛,不开心了就咬一口,让她整日里都战战兢兢的厉害。   濡湿的触感从指间处传来,苏妹猛然瞪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只见那人微眯着一双眼,好似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咬着她的指尖轻啃。   静谧的小厨房中,除却那从门口吹进的阴冷朔风,苏妹似乎还能听到这厮喉咙里头发出的一阵舒缓吞咽声,像只正在进食的野兽。   “王,王爷……”   “你不来亲近本王,那自然只能是本王来亲近你了。”啃咬着苏妹的指尖,周旻晟的声音模糊而轻缓,阴瘆瘆的透进苏妹耳中。   轻舔过指尖处沾着的清冽井水,周旻晟扣住苏妹欲逃的手掌紧紧箍在手中,然后突然一口咬住了她的指尖。   “啊……”指尖一痛,苏妹下意识的想抽手,周旻晟却不松口,甚至更加用力的咬住了她指尖的嫩肉,尖利的牙齿戳在细软的肌肤上细细碾磨,似乎下一刻便能将她的手指咬断。   带着惊颤的恐惧,苏妹哆嗦着身子慢慢软下双腿,她用一只手搭住周旻晟的胳膊,整个人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的跌靠在他的身上。   拎住苏妹腰间的绶带将人按在小木凳上,周旻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苍白小脸,细薄唇瓣轻抿道:“如何,你是要本王屈尊降贵的来亲近你,还是你自个儿来亲近本王,嗯?”   哆哆嗦嗦的收回自己被周旻晟咬出了一圈鲜明牙齿痕迹的指尖,苏妹梗着喉咙不说话,她的另一只手还使劲的攥在周旻晟的宽袖上,粉嫩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细看之下甚至还能发觉其在微微颤抖。   “……奴婢服侍王爷,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还能劳烦王爷来寻奴婢呢。”咬着唇瓣,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小心翼翼的扯起一抹笑道:“王爷还要食鸡蛋羹吗?奴婢给您做。”   定眼看着面前双睫轻颤的苏妹,周旻晟抬手,慢条斯理的从苏妹的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擦了擦手道:“做吧。”   软绵绵的撑着身子从小木凳上起身,苏妹心里头颤的厉害,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惧怕周旻晟,大概是上辈子那位居九五之帝的周旻晟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了吧。   拥挤腥臭的牢房之中,嘈杂的人声,煮熟的人肉膻腥气带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总在午夜梦回之际,哭喊着呛入她的耳中,那种惊惧到惶恐的感觉,就仿若溺水之人最后仅剩下的一口气被彻底剥离般恐惧。   “呵,抖什么?”看着那小宫女哆哆嗦嗦的连颗鸡蛋都拿不稳的模样,周旻晟嗤笑一声道:“连块皮都没破,就怕成这副模样?”   “王爷不知道吗?奴婢有心疾,禁不得吓。”暗暗的咽下一口口水,苏妹将手里的鸡蛋抛开砸在瓷碗里头,因为不熟练,一些细碎蛋壳随着蛋液一道流进了瓷碗里,苏妹无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捞,却是被周旻晟一把攥住了手腕子。   “用筷子。”   “王爷自个儿的口水,还嫌弃吗?”不知从哪处生起的一股无名火,苏妹虽然说话时的声音细细小小的,但却带着一点明显的火星渣子。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暗暗眯了眯眼,这刚才还吓得跟只小鸡仔子似得往他身上靠,这会子竟然有胆子来与他这般说话。   察觉到那按在自己手腕处渐渐加重了几分的力道,苏妹这才恍然回神,她侧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眼中一抹难掩的惊惧神色。   “心疾?”缓慢的松开自己按在苏妹手腕子上的手,周旻晟突然抬手一把按向苏妹的胸口道:“本王倒是想看看,这心疾发作起来,是何模样呢……”   “啊……”被周旻晟不知轻重的力道按着,苏妹疼的蹙起了细眉,她蜷起身子,用力的推拒着周旻晟那只按在她胸口处的手道:“奴婢心疾隐患,发作起来甚是吓人,王爷还是离奴婢远着些的好。”   “吓人?呵,本王最是欢喜这些吓人之物了。”往苏妹身前凑了一步,周旻晟的视线落在她因为垂首而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处,那白腻的后颈上头有他刚刚掐出的红痕,玉骨两边清晰的手指印按在白细肌肤之上明显非常。   “……放,放手,好疼……”疼的白了脸的苏妹用力的抓住周旻晟的胳膊,那尖利的指尖在他纤瘦的小臂上留下道道抓痕。   “呵,真是吓人呢。”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自己被苏妹抓花的胳膊,周旻晟缓慢俯下身子道:“本王都怕死了呢。”   听着耳边周旻晟的轻柔话语,苏妹白着一张脸用力掐住他的胳膊,然后细细抽气道:“奴婢并无心疾,是在与王爷开玩笑呢。”   “哦?是吗?”终于抽手拿开掐在苏妹胸前的手,周旻晟捻着指尖,似在回味那一手的柔腻触感。   “本王真是可怜,竟然信了你的话。”   捂着自己钝痛的胸口,苏妹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   “先前让本王尝你的口水,现下又诓骗本王,你这婢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呢。”   “……奴婢那是在尝味道,并不是……”   “啧啧,狡辩。”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垂首凑在苏妹的脖颈处,细闻着那一股皂角清香气,声音细哑道:“本王今日心情好,便不追究你的罪责了。”   说罢话,周旻晟的手掌之中突然翻出一颗黑色石子,直接便顺着苏妹的后颈扔进了她的宫装衣领中去道:“赏你的。”   “什,什么……”冰冷的石子顺着苏妹纤瘦的背脊滑落,嵌在系着绶带的腰间,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阴森森的贴着肌肤。   站在原处使劲的抽开自己腰间的绶带将那颗石子给拿了出来,苏妹捏着那颗黑色石子气鼓抬眸,却见那周旻晟已然不知又去了何处。   愤恨的扔下手里的黑色石子,苏妹穿着木屐的脚用力的踩踏着它,只这黑色石子不知是何物,不管苏妹如何踩践,它除了脏污了一些,根本就没有一点破损之处。   “嘶……”踩得太过用力,牵扯到自己胸前的淤青,苏妹蜷了蜷身子,双手环住自己的前胸。   刚才那厮这般用力,她的肌肤又极易留痕,现下看来一圈淤青痕迹怕是少不了了。   “苏妹。”正当苏妹咬牙咒骂着那周旻晟时,宋嬷嬷突然出现在小厨房门口道:“王爷说要吃鸡蛋羹,你炖好了送过去。”   “……是。”垂下眉眼,苏妹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看了一眼瓷碗里头沾着蛋壳的鸡蛋,直接便伸手将里头的碎壳给捏了出来。   宋嬷嬷站在小厨房门口,没有看到苏妹的动作,只催促着她道:“快些做,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是。”面无表情的将一旁的盐罐子倒入鸡蛋羹里头用力拌了拌,苏妹哑着声音又应了宋嬷嬷一句。   哼,吃吃吃!都给你吃! 第21章   “王爷,奴婢来给您送鸡蛋羹了。”不知何时,天色又阴沉了下来,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缓步踏入却非殿中。   周旻晟难得的没有躺在矮木塌上,而是盘腿坐在书案前,正垂眸逗弄着面前一黑陶罐子里头的东西。   那黑陶罐子比较深,苏妹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鸡蛋羹置于书案上头,然后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道:“王爷,鸡蛋羹来了。”   掀了掀眼帘,周旻晟将手从黑陶罐子里头拿出来,然后朝着苏妹摊手道:“赑屃呢?”   “在小厨房里头吃东西呢。”对上周旻晟那双眼,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挪了一步。   “去端过来。”   “哦。”疑惑的应了一声,苏妹转身步出却非殿,片刻之后端着一瓷盆回来与周旻晟道:“王爷,赑屃来了。”   “嗯,放下。”伸手扣了扣书案,周旻晟神情懒懒道。   将手里的瓷盆置于书案上头,苏妹的目光不经意的往那黑陶罐子里头看了一眼,当下便变了面色,整个人一步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呵。”看到苏妹那瘫软在地上的纤细身子,周旻晟嗤笑一声道:“怕什么,一口下去,死的利索的紧。”   说罢话,周旻晟将那缠在自己手掌上头的黑蛇从黑陶罐子里头拿出来置于瓷盆里。   瓷盆里的赑屃伸着脑袋还在啃着碎肉,那黑蛇张着粘稠大嘴,一口就咬上了赑屃。   赑屃感觉到危险,反应迅速的缩头拢脑的将四肢缩进了龟壳里头,黑蛇咬不动龟壳,但是却也不肯松嘴,而赑屃缩在龟壳里头逃不掉,一蛇一龟瞬时便僵持了起来。   苏妹瘫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那一蛇一龟,当目光触及到黑蛇身上那喷张的黏腻鳞片和稠液时,整个人一僵,下意识的撑起身子就猛往后缩了一大步。   “唔……”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矮木塌,苏妹的后脑勺结实的撞在上头,发出一阵闷响,那黑蛇咬着嘴里的赑屃扭头,一双绿豆小眼紧紧的落在苏妹身上。   看着那仰起上身盘在瓷盆里头,尖着三角脑袋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黑蛇,苏妹用力的咽了咽口水,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硬的厉害。   这种软趴趴稠腻腻,又阴森可怖的东西,不仅是她,怕是大部分女子都不能够接受吧。   “跑这么远做什么?说好的要伺候本王呢?”趴在书案上头逗弄着那黑蛇,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缩在矮木塌处面色苍白的苏妹,似笑非笑的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身子,苏妹只感觉浑身千金重一般,那双腿软绵绵的根本连抬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是走去周旻晟那处了。   看到苏妹那副惊吓模样,周旻晟眼中戏谑神色又起,他伸手点了点那黑蛇的七寸,黑蛇瞬时便扭着身子出了瓷盆,“呲溜呲溜”的往苏妹的方向游去。   瞪眼对上那咬着赑屃朝自己滑游过来的黑蛇,苏妹“呼哧呼哧”的猛喘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直接的便躲到了周旻晟的身后。   黑蛇咬着口中的赑屃,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被卡着嘴,根本就追不上苏妹,它扭身盘在地上,开始使劲的啃咬起嘴里的赑屃。   跌靠在周旻晟身上,苏妹使劲的拽着他的宽袖,白细额角处细密密的浸出一连串的冷汗。   “啧,叫的这么大声,会吓到它的。”侧眸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苏妹,周旻晟唇角含笑道。   哆嗦着唇瓣,苏妹用力的咽着口水,喉咙里头生涩哽咽的厉害,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就好似刚才那一声惊叫已然花光了她的全部力气。   “王爷,奴才听见……”殿门口,圆桂急匆匆的迈步进来,一眼看到那蜷缩在周旻晟身旁的苏妹,下意识的便闭上了嘴。   转头看向那一副惊慌模样站在殿门口的圆桂,周旻晟眸色陡然一冷,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道:“来的正好,小宫女做了鸡蛋羹,本王赏给你。”   听到周旻晟的话,圆桂面色怔愣的往里头迈了一步,然后双眸微动,状似不经意的朝着苏妹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妹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在那黑蛇上,黑蛇一动,苏妹立刻便蜷着身子更往周旻晟的方向挤了挤,周旻晟纤瘦的身子懒洋洋的靠在书案上,几乎要被左扭右歪的苏妹挤出去了。   “过来吧。”慢吞吞的朝着圆桂吐出这三个字,周旻晟的眼中显出一抹嘲讽之意。   恭垂着身子走到书案前,圆桂伏跪下身子,深深的朝着周旻晟磕头行礼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抬手推了推那置于书案上头的鸡蛋羹,周旻晟也不说话,只敲了敲书案桌面。   垂着脑袋双手捧过那碗尚带着余温的鸡蛋羹,圆桂颤着手拿起瓷勺,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置于口中。   “如何,好吃吗?”将苏妹挤过来的身子往侧边推了推,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看着圆桂道。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憋着一张脸,圆桂伏跪在地上,声音低哑。   其实他嘴里头涩涩的根本就尝不出什么味道,而且因为面前未知的恐惧,整个人浑身战栗的厉害。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些,莫枉费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瞪着一双眼,神情惊慌的苏妹,周旻晟低笑一声道:“是吧?”   “……是,不,不是……”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眼中是那厮放大的清俊面容,印在眼瞳之中,熟悉而陌生,让人惊颤到阴瘆。   抬手抚上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慢吞吞的替她拂去那粘在肌肤上头的细汗道:“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就算强求,也是得不到的。对吧,圆桂?”   明明是在与圆桂说话,但是周旻晟的目光却定在苏妹的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印在苏妹眼中,诡异非常。   “……是。”捏着瓷勺的手一抖,圆桂的上半身深深伏在地上,声音轻颤。   “行了,吃完便出去吧,本王有些累了,要歇息了。”收回覆在苏妹额角处的手,周旻晟慢吞吞的从书案后头起身道。   “是。”捧起面前的鸡蛋羹,圆桂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苏妹攥着周旻晟的宽袖,整个人依旧软绵绵的倒在书案后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到宽袖处的拉力,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微红着一双眼眸的苏妹,突然俯身自己便将人给横抱了起来。   “……啊。”惊呼一声,苏妹脚上的木屐被甩落在地上,敲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两道清晰闷响。   周旻晟虽然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却十足,苏妹被他带着按倒在矮木塌上,不远处就是那啃着赑屃的黑蛇。   “奴,奴婢想出……”   “嘘。”伸手点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压着身下那软绵绵一团的人,只感觉舒适非常,那清淡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息四周,恨不能让人搓揉圆扁的揣在怀里才好。   像坨面团似得被周旻晟压在身下的苏妹僵硬着身子,眼看那人拉开自己脖颈处的宫装衣领埋下脑袋,那濡湿的呼吸声打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慢慢印出一片水痕。   脖颈处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周旻晟压着身下的苏妹,缓慢闭上了双眸。   与平静的周旻晟相反,苏妹因为恐惧而急促的喘着气,她被硬邦邦的周旻晟按在身下,清艳小脸之上满是惊惶神色,眼角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条黑蛇,生怕自个儿一个不注意就一命呜呼了。   黑蛇咬着嘴里的赑屃,一张嘴张的极大,蛇尾不耐的甩动着,似乎是因为咬不碎那龟壳而烦恼。   赑屃缩头缩脑的晃悠着身子,慢吞吞的挣扎着,时不时的伸长了脑袋想大动作一番,却被黑蛇压制,龟蛇之间的态势愈发僵持。   苏妹颤巍巍的放开自己攥在周旻晟宽袖上的手,然后突然猛地一下将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给掀翻在地,撑着身子就冲出了却非殿。   脚上没有穿木屐,只套着一双厚实罗袜,苏妹急喘着气冲进房廊,与从拐角处走来的青瓷撞了个正着。   “哎呦……”捂着自己的额角往后头跌了跌,青瓷垂眸看向跌倒在自己脚边的苏妹,赶紧将人扶起来道:“怎么火急火燎的,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呼呼……”被青瓷撑着胳膊扶坐在一旁,苏妹这才猛喘了一口气稍微镇静下来道:“沂王养了一条黑蛇,我看着怕便逃了出来。”   “黑蛇?”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瞪大了眼道:“这沂王真是个怪人,养什么不好偏要养蛇,你可是最怕这些行走爬虫之类的软物了。”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事吗?”只一想到那软绵绵阴森森的东西,苏妹便瘆的慌,她赶紧转过话题道。   “哦……我啊,就是……”吞吞吐吐了半天,青瓷盯着苏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妹喘着细气,垂着脑袋往自己的宽袖里头掏了掏,碰到那空荡荡的暗袋,她这才想起她的巾帕早在小厨房里头就被那人给拿去了。   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递给苏妹,青瓷看着她那张苍白小脸,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听说那文鸯和易帜的婚期定下来了,就是下月初五。”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苏妹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看到苏妹那副淡漠表情,青瓷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义愤填膺的开始咒骂那易帜和文鸯道:“像易帜那种臭东西,根本就配不上你,正好和文鸯那贱人配一双。”   “好了,我知道你气不过,不过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啊,气坏了身子,可还是我们吃亏。”   好笑的看着青瓷那副扭曲表情,苏妹抿唇轻笑道:“对了,明日是景帝寿辰,尚功局里头不是应当要忙翻天了吗?你怎么有空跑出来?” 第22章   “还不是那文鸯,仗着上次那图样得了丽昭仪的欢喜,便在尚功局里头趾高气昂起来,崔尚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我却是看不惯,来你这处透透气。”   气鼓鼓的说着话,青瓷愤恨的踩了踩脚下的板砖道:“那丽昭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明你的图样比那文鸯的好看多了,偏要留她的!”   “这种东西,大概还是讲究眼缘吧。”将手里的巾帕还给青瓷,苏妹拍了拍自己沾着灰渍的裙裾道:“好了,我送你回尚功局吧,上次尚功给我的银钱,我还要还回去呢。”   “银钱?是那图样的钱吗?”听到苏妹的话,青瓷蹙起眉头道:“那图样你都画完了,虽说丽昭仪没有要,但银钱你收着也不为过啊……”   “青瓷。”好笑的看了一眼青瓷,苏妹无奈摇了摇头。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脾性,不是你的一分不拿。”拍着宽袖从木栏杆座椅上起身,青瓷嘟嘟囔囔的牵过苏妹的手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去尚功局。”   “嗯,等我一会,我去取一下银钱。”   “我陪你一道吧。”   取完钱,青瓷与苏妹挽着胳膊,一边说话一边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去。   两人几日未见,堆了好些话,噼里啪啦的说不干净,直走到尚功局的门口还在絮叨,感情黏腻的紧。   因为明日景帝寿辰,尚功局里头确是忙乱非常,青瓷领着苏妹从一旁小路拐进尚功局,往崔尚功的院子里头走去。   已然入秋,尚功局里头的植物少人打理,枯叶黄败,落木归根。   踩着脚下软绵绵的一层烂叶,苏妹提起裙裾,侧头正与青瓷说着话时,双眸微动,冷不丁的看到一古木后显出的两个身影,那一男一女对立而站,似乎争吵的厉害,皆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是那文鸯和易帜。”顺着苏妹的目光往古木后看了一眼,青瓷撇了撇嘴道:“狗咬狗,一嘴毛,随他们去。”   “嗯。”苏妹也不想管闲事,轻应了青瓷一声之后便收回了视线,只是她不想惹事,那事却偏要来惹她。   拽着易帜,文鸯气急败坏的直冲到苏妹与青瓷面前,她狰狞着一张涨红脸颊,声音歇斯道:“贱人,你居然这般不要脸!”   “喂,你怎么说话的?嘴巴放干净点,明明是某些人死缠烂打我们家苏妹好吗?”撑着腰肢挡在苏妹身前,青瓷瞪眼对上面前的文鸯。   “我呸!若不是这贱人勾引阿帜,阿帜怎么可能看这贱人一眼!”用力的扯着易帜的胳膊,文鸯扭头看向他道:“阿帜,你自己说,这贱人分明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装什么矫情,自个儿做的丑事还有脸推给别人了。”   被文鸯硬扯着往苏妹的面前迈了一步,易帜的脸上满是无奈神色,他抬眸看向一脸平静的苏妹,轻咳一声道:“苏妹,我已然与文鸯订了亲事,你我之前再无可能,你还是莫要再来纠缠我了。”   “我何时纠缠过你?”听到易帜的话,苏妹嗤笑一声道:“易大人,人在做,天在看,您这信口谎话说的也是太过了一些吧。”   “呸,我就知道你这贱人不会承认!”抬手指向苏妹,文鸯大口喘着气道:“低门户出来的贱皮子,这信口雌黄,当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好本事可真是让人开眼。”   “文鸯,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一些,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挺起胸膛狠瞪了文鸯一眼,青瓷沉声道:“现在不动你们,是给你们面子,但若是再诬蔑苏妹,我可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   “呵,你一个小小女吏,还真把自个儿当颗蒜了?”轻蔑的斜了一眼青瓷,文鸯双手环胸道:“低门户出来的下贱东西就该归在一块,莫想着野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   “青瓷。”使劲的拉住青瓷丰腴的身子,苏妹踩着脚下软绵绵的烂树叶,声音轻缓道:“不用为这种不必要的事情伤了身子。”   “可是这两只狗都要在咱们头上拉屎了!”侧头看向身旁拽着自己的苏妹,青瓷声音愤恨道:“你性子好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哟,还不知道谁是狗呢,你忍不住又如何,下贱低户出来的玩意,我文家你可惹不起。”掰着自己的指尖,文鸯仰头一副高傲模样。   “哼,不过有几个臭钱捐了官位,还真当自个儿是金窝里头飞出来的金凤凰呢。”被苏妹拽着胳膊,青瓷冷哼一声反呛道。   “臭钱也是钱,你想要那臭钱,还没有呢。”轻蔑的看着青瓷,文鸯的脸上显出一抹得意笑容。   “我呸!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也就这种人巴结着你。”抬手一指站在文鸯身旁的易帜,青瓷叉腰唾骂道:“狗屁东西。”   “我看你是女子,才不与你计较,青瓷姑娘莫得寸进尺。”听到青瓷的话,易帜眉目一皱,面色有些难看。   “哟,怎么,还想打我啊?来啊,你来啊!”梗着脖子瞪向那易帜,青瓷面色凶狠道:“老娘我长到现在还没怕过谁呢!”   “青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崔尚功吧。”拉住青瓷的胳膊,苏妹面色平静道。   这易帜现下是太子詹士,她们若是与他起冲突,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再加上上次自个儿气愤之余泼了他一盆井水,这人小肚鸡肠的紧,怕是会想着法子为难人。   “贱人!”听到苏妹的话,文鸯突然冲出,朝着苏妹的方向就抓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呢!”青瓷挡在苏妹面前,用力的推开那疯狂扯着苏妹宽袖的文鸯,身形狼狈。   苏妹被文鸯扯着宽袖,纤细的身子东倒西歪的踉跄着,慌张抬眸之际就见那易帜站在一旁,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这文鸯如此痛恨自己,中间怕是少不了这人的推波助澜,她之前也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这种人。   对上苏妹的视线,易帜面色微敛,上前拉住文鸯的胳膊道:“文鸯,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这贱人这次勾引你不成,下次不定还要使什么手段呢!”文鸯气喘吁吁地怒吼着,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苏妹的宽袖不放。   那宫装很是宽大,苏妹被文鸯一扯,立刻便露出了里头的那件小袄背心,明晃晃的绸缎颜色印入文鸯眼中,让她怔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急喊道:“好啊你个贱人,这布料明明就是尚功局的,你竟然偷窃。”   说罢话,文鸯更加使劲的拽住了苏妹的宽袖,好像是怕人跑了一般。   被文鸯一顶偷窃的大帽子扣下来,苏妹瞬时便蹙起了秀眉,她用力的攥紧文鸯拽在她宽袖上头的手,神情沉稳道:“尚功局里头的碎布料,本来就是归我们随意处置的。”   “可你现下已经不是尚功局的人了,这布料在你身上,就是不行!”扯起唇角,文鸯得意的看向苏妹道:“偷窃可是大罪,我看崔尚功这次如何帮你。”   “这是我给苏妹的,我是尚功局里的女吏,这些碎布料,难道我还处置不得吗?”使劲的扯开文鸯抓在苏妹宽袖上头的手,青瓷牢牢的将苏妹护在身后。   “文鸯,算了吧,人家也不容易。”易帜伸手轻扯了扯文鸯,声音温和道。   “算了?你让我算了,我就偏不算了。”挥开易帜搭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文鸯抬眸看向苏妹,眼中显出一抹厉色道:“你是自个儿去找崔尚功请罪,还是让我压着你去?”   “你……”听到文鸯的话,青瓷气噎。   “没事。”轻抚了抚青瓷的手背,苏妹镇定的看向文鸯道:“我现下就与你一道去找崔尚功。”   “好,这可是你说的。”   “苏妹……”拉住苏妹的胳膊,青瓷一脸担忧。   若是放在往常,崔尚功怕是还会偏袒一些苏妹,可是现下这文鸯深受崔尚功重用,苏妹此去肯定是会吃亏的。   “我没事的。”安抚性的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自不远处小路尽头走来的两人。   “这倒是赶了巧了。”轻蔑的看了一眼苏妹,文鸯提着裙裾往前走了几步与人请安道:“崔尚功。”   “嗯。”崔尚功朝着文鸯微微颔首,然后将身后的男子让出道:“这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   听到崔尚功的话,文鸯那欲告苏妹的话瞬时便憋了回去,她偷眼看了看面前丰神俊朗的渭南郡王世子,羞红着脸赶紧垂首与其请安道:“给世子爷请安。”   “这个东西,你能不能补?”小心翼翼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物,渭南郡王世子神情微敛道:“崔尚功说,你的手很巧。”   “啊……这……”垂眸看了一眼那渭南郡王世子手里头的东西,文鸯的脸上显出一抹难色道:“这荷包,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修长手掌之中的荷包看上去虽陈旧却干净,不难看出,面前之人对手里头的荷包爱护有加,只是再好的荷包,这时间长了难免抽丝,绸缎上头的颜色也会逐渐黯淡下去,而且这荷包一看就不是手艺精巧之人所制,边角勾线缺失不说,针脚也不缜密,若是缝补起来,怕是要费大工夫。   “奴婢愿意一试。”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渭南郡王世子手里头的荷包,文鸯心中激荡。   “嗯。”渭南郡王世子轻应一声,看着那荷包的视线眷恋而惆怅。   “崔尚功,奴婢有一事想与您说。”捧着手里的荷包,文鸯侧身走到崔尚功身旁,轻声耳语的转头正欲指认苏妹时,却是发现自己身后的苏妹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一个使劲拽着易帜的青瓷强硬的犟在那处。   可恶的贱人!她以为能逃得过去吗?   卷着秋瑟冷风的南宫里,苏妹一路疾奔,最后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却非殿门口,整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   “哭了?”周旻晟缓步迈出却非殿,一把按住苏妹的额角,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嗤笑一声道:“真是可怜的小虫子。” 第23章   抵在额角处的手掌阴冷黏腻, 仿若三月寒冰,苏妹睁着一双婆娑泪眼,突然一把紧紧攥住了周旻晟覆在自己额角处的手。   纤瘦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死死的扣着周旻晟的手, 就像是浮溺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明日是那老贼寿辰,本王听说渭南郡王府的人也来了。”缓慢将脑袋凑到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感受着她那轻颤的身子, 突兀勾起一抹轻笑道:“听闻渭南郡王府的嫡长女虽只金钗之年, 容貌却极好。”   细缓低沉的话语声沉吟在苏妹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颤了颤身子。   “不要……不要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妹猛地一把推开面前的周旻晟,瞪着一双眼, 面色苍白。   “呵。”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头被苏妹掐出的指痕,周旻晟嗤笑一声道:“这么点小事都扛不住,还想伺候本王?”   “……你知道?不可能!”咻然抬眸瞪向面前的周旻晟, 苏妹呼吸急促的否认道。   苏妹五岁进宫, 五岁之前的事情她自个儿都记得模糊, 而关于她的身世,整个周宫之中更是无人知晓。   “本王自然知道。”伸手掐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渭南郡王府先祖军功赫赫, 得封异性王, 世代承袭,只可惜现今渭南郡王苏衍昆却是个无庸之辈,偏听偏信, 痴迷道法,连自个儿的亲生女儿都能丢弃。”   “你说,本王说的对不对?”猛力将苏妹低垂下去的小脸抬起,周旻晟轻蔑的眯起双眸道:“渭南苏家嫡女,艳若桃李,名冠渭南城,啧啧,小虫子,跟你真是云泥之别呢。”   红着一双眼瞪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哽咽着喉咙,满眼怒火。   对,她不过苏家的一个弃女,哪里比得上人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   “生气了?”摩挲着苏妹的下颚,周旻晟抬手点上她右颧骨处的一点朱砂印记道:“若不是这点朱砂痣,你现在便是人人羡艳的渭南郡王府嫡长女,哪里还用得着来伺候本王这废人。”   “……奴婢不懂王爷所言。”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苏妹偏头躲开周旻晟压在自己右颧骨处的手指,然后颤抖的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清艳小脸之上纤长睫毛轻颤,清凌凌的泪珠子从眼角掉落,簌簌的滴落在周旻晟的手背之上,灼烫而炙热。   抬手掐住苏妹纤细的手腕子,周旻晟拉住她的身子道:“急什么,本王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奴婢身子不适,想去歇息片刻,还望王爷体谅。”用力的挣扎着想抽出自己被周旻晟箍在手掌之中的手腕子,苏妹红着一双眼咬牙道。   一把将苏妹纤瘦的身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周旻晟垂眸对上她那双红肿秋眸,突兀一把掐住了她的双颊使劲搓揉起来。   “做,做什么……”被周旻晟压着脸,苏妹说话时的愤恨声音都变的含糊不清。   一把压下苏妹的身子,周旻晟将双腿跨在她的脚旁固定住她挣扎的身子,然后俯身,将湿润的唇舌舔上她红肿的眼眸细细吮吸。   “……放开……”颤着身子被周旻晟半压在身下,苏妹抖着双手抵住他纤瘦的胸膛,整个人后仰的厉害。   掐住苏妹的后颈将人的脑袋往前压,周旻晟咬着那一点细软眼脸,微微用力之际都能感觉到里头轻颤的浑圆眼瞳。   濡湿的感觉轻滑过眼脸之际带起一阵颤栗痛楚,苏妹紧紧攥住周旻晟胸前的衣襟,后背抵在硬实的青石板砖之上,冷的发寒。   “嗯?怎么不出水了……”吮着苏妹眼角,周旻晟的声音细缓轻哑,仿若呢喃低语。   眼脸处一阵刺痛,苏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眼角边缓慢沁出一层细腻水雾,瞬时便被悉数吮去。   “青天白日的,我就说这贱人不安分,你还不信我!”房廊处,从尚功局急匆匆拉着易帜赶来的文鸯指着那与周旻晟纠缠在一处的苏妹,轻蔑的开口道:“怎么样阿帜,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文鸯尖利的声音刺透苏妹的耳膜,让她混沌的脑子煞时清醒。   “啧。”咂了咂嘴,周旻晟不尽兴的放开苏妹,侧眸往旁边看了一眼,那浑暗的眼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戾气。   苏妹攥着周旻晟的衣襟,整个人还躺在地上喘气,她那头顺滑而下的漆黑墨发萦绕在两人之间,暧昧而缠绵。   “哪里来的野狗,在本王面前乱吠?”拨开苏妹绕在自己小臂之上的缠发,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抬着苏妹的后颈将人从地上挽起。   听到周旻晟那不客气的话,文鸯瞬时便爆了脾气,手指直指向那周旻晟跳脚厉喊道:“奸夫淫妇的玩意,竟然还有脸了。”   骂完,那文鸯还不解气,踩着脚上的宫鞋就往周旻晟与苏妹的方向疾走而去,却在离两人几步之遥的地方脚下一滑,摔了个结实。   长年无人打理的青石板砖之上裂痕青苔遍布,凸起的细缝翘石划在文鸯的脸颊处,鲜血四溢,痛的她满地爬滚尖叫。   赑屃慢吞吞的爬着四肢,从文鸯的裙裾下伸着脑袋钻出,左顾右盼一番之后乖顺的爬回到周旻晟脚边。   一把按住苏妹的脑袋止住她起身的姿势,周旻晟抬脚踩上脚下文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满眼嘲讽道:“啧啧,真是像条狗一样呢。”   “啊……”被周旻晟碾压着伤口,文鸯痛的大喊。   “你看,现在谁才更像是个废人呢,嗯?”微微俯身,周旻晟轻蔑的勾起唇角,说话时的声音温柔细腻,却暗含隐戾。   苏妹被周旻晟禁锢在怀里,她侧眸看着文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一双印着浅粉桃花色瓣的眼眸惊惧睁大,脑海之中出现的是上辈子那个高高在上,冷眼心戾的九五之尊。   一手环抱着苏妹的脑袋,一手掐着她的后颈,周旻晟轻抚过她颤抖的身子道:“抖什么?”   “……有些冷……”哆嗦的攥住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战战兢兢的说出这句话后,沉压压的天际处瞬时便落下了几滴豆大雨滴,打在她白细的鼻尖处,滑进唇缝,冷涩阴寒。   “落雨了,正好冲干净这些污秽东西。”慢吞吞的收回自己踩在文鸯脸上的脚,周旻晟看着她那块被自己碾压张大的伤口,轻舔了舔唇瓣。   不远处,易帜颤着双腿立在原处,看着那满脸血色的文鸯,被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抬眸看向易帜,周旻晟轻蔑的勾起唇角道:“我的好妹妹,你说那剩下的钻洞蝼蚁,该怎么办呢?”   攥在周旻晟衣襟处的手一紧,苏妹嗫嚅着唇瓣,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罢了,一只蝼蚁,放了便放了吧。”单手将苏妹扛起扔在肩上,周旻晟带着人径直便进了却非殿。   房廊处,易帜终于瘫软下身子,他看着那像只肉虫一样匍匐在地上乱扭的文鸯,额角细密密的蹭下一层冷汗,僵直片刻之后才在文鸯哭天喊地的叫骂声中上前将人扶起带走。   噼里啪啦的雨滴带着敦实闷响打在青石板砖之上,与那粘稠血迹混在一处,浅淡的血色随着污泥一道绕过一只半旧荷包,细流而去。   却非殿中,苏妹被周旻晟压在矮木塌上,她睁着一双眼,神色惊惧。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苍白小脸,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她身上起身坐在矮木塌的边缘,然后褪下脚上那双沾着血迹和碎肉的长靴扔给苏妹道:“洗了。”   手忙脚乱的接住周旻晟扔过来的那只长靴,苏妹看着自己沾满黏腻血渍的双手,整个人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周旻晟漫不经心的褪下脚上的罗袜翻身滚上矮木塌,然后抬起一双纤瘦手掌一把按住苏妹的脸用力挤压道:“洗完了鞋去做鸡蛋羹。”   纤长睫毛轻颤,苏妹垂眸对上周旻晟那双幽深眼眸,被挤压成一团的绵软小脸上小嘴上噘,含含糊糊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定眼看着苏妹那上下蠕动的粉嫩唇瓣,周旻晟舔了舔唇,猛然就一口咬了上去。   “唔……”   抱着怀里的那只长靴,苏妹被周旻晟压的往后一倒,她纤细的身子躺在矮木塌上柔柔陷下,身下是绵软的被褥,那松软的感觉更衬出压在她身上的周旻晟的硬实身板。   不满的将那隔在两人之间的长靴抢过往一旁扔去,周旻晟用力的挤压着苏妹的小脸,那白腻肌肤从他的指缝间印出,无孔不入一般的粘连在他的手上,彷如要侵入肌骨。   “好疼……”被撕扯着唇瓣,苏妹的声音细弱而模糊,听在周旻晟的耳中便都变成了柔腻轻哼。   却非殿外的雨下的愈发急了几分,苏妹蜷缩在周旻晟的怀里,唇瓣红肿,眼角桃粉,纤细的身子可怜兮兮的挤成一团。   抬手抚上苏妹右颧骨处的一点朱砂痣,周旻晟细细揉捏着,突然俯身轻舔了舔道:“真好看。”   偏头躲过周旻晟,苏妹捂着自己一片濡湿的小脸,更加将身子蜷紧了几分道:“王爷千金之躯,日后还是莫拿奴婢玩笑了。”   “玩笑?”轻嗤一声,周旻晟斜了一眼那慢吞吞从矮木塌上爬起的苏妹道:“本王不拿你玩笑,难不成还去找宋嬷嬷玩笑吗?”   “……宋嬷嬷风韵犹存,王爷若是有意,奴婢定会帮王爷牵线。”拢着衣物从矮木塌上站起,苏妹随手捡过那只长靴抱在怀里道:“奴婢去为王爷洗鞋。”   说罢话,苏妹垂着眼帘,赶紧步出了却非殿。   看着疾步消失在却非殿门口的苏妹,周旻晟捻着指尖处的濡湿水痕,面色陡然便暗沉了下来。   “去。”抬手从矮木塌下拎出一条黑蛇,周旻晟抬脚踢了一下道:“咬不死就别滚回来。”   黑蛇一改先前的慵懒姿态,扭着身子,赶紧快速滑出却非殿,往雨幕之中游滑而去。   却非殿外,苏妹躬着身子走进雨幕之中,颤颤的拾起那被雨水浸湿的半旧荷包。 第24章   点着一盏昏暗油灯的小厨房里, 苏妹蹲着身子坐在小木墩上,正小心翼翼的绣补着那只半旧荷包。   青瓷撑着油伞,急匆匆的推开小厨房的门进来, 带进一阵夹杂着急雨的细卷冷风。   “苏妹, 我听说那文鸯在南宫里头摔倒破了相?”一踏进小厨房,青瓷立刻便疾走到苏妹身侧道。   “……嗯。”捏着手里的荷包,苏妹抬眸看向面前沾着细雨的青瓷道:“文鸯怎么样了?”   “那易帜将人带回文府了。”甩了甩身上黏腻的雨水, 青瓷随手拿过一个小木凳坐在苏妹身侧, 声音解恨道:“真是恶人有恶报。”   “女子破了相,终归是不好。”苏妹绣着荷包的动作一动,片刻之后才轻缓的吐出一句话。   文鸯那伤口,日后肯定会留疤, 不过可怜归可怜,苏妹自觉自个儿也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文鸯这事, 虽然说与她搭上一点干系, 但却不是自己的错, 反而是那易帜,挑拨性急的文鸯来找她的麻烦,真真是个小人。   “她这个人, 是恶有恶报, 你莫要可怜她。”一边说着话,青瓷的视线一边转向苏妹手里的荷包道:“这是你的荷包?不像啊,破成这样, 能补好吗?”   “应当是能的。”小心翼翼的剪去荷包周边磨出的碎线头,苏妹重新穿了针线开始修补。   “对了,那文鸯是在南宫里头摔倒破相的,日后会不会将这事赖在你的头上啊?她那性子,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往苏妹身侧靠了靠,青瓷使劲的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僵直的手指。   “不会的。”那周旻晟既然敢这般做,那定是心中有底的。   “那就好。”应了一声,青瓷提着宫装从小木墩上起身道:“我尚功局里头还堆着好些事呢,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先走了。”   说罢话,青瓷也不等苏妹反应,径直便撑着油纸伞出了小厨房。   看着青瓷那急匆匆消失在雨幕之中的背影,苏妹轻抿了抿唇角,眼角细弯。   雨夜阴寒,小厨房灶台里头的火灭了,苏妹的手被冻得连伸都伸不直,根本就绣不了荷包,她一边用嘴呵着气,一边搓手,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那冷风还是刺骨的紧,直直的往她身子里头钻。   犹豫片刻,苏妹小心翼翼的收拾了东西转身走出小厨房。   却非殿里头烧着炭盆,暖和的紧,苏妹先是缩着脖子站在厚毡处往里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周旻晟卷着被褥睡得都不见头后,赶紧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比起小厨房,这却非殿里头确是暖和不少,苏妹原本蜷缩着的身子缓慢松软下来,她轻手轻脚的抱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小榻边,然后弄了一个手炉塞进被褥里头之后便褪了身上的外衫钻了进去。   靠在小榻上,苏妹就着一盏昏暗油灯,继续对着那荷包缝缝补补。   补好荷包,已然是后半夜了,苏妹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轻手轻脚的放下东西,吹熄油灯,腰酸背痛的和衣而睡。   大概是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苏妹在似睡非睡之际梦到了许多东西,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绵软的被褥,眉头紧蹙,想醒却醒不过来,想挣扎却挣扎不动,整个人好似被压在了大山里头一样,连想动跟手指头都是枉然。   突然,一股阴冷之感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滑落,挑开她身上的被褥,钻进她的后颈。   被冻得一个机灵,苏妹用力的瞪圆了一双眼,终于从那梦魇之中清醒过来。   “本王的鞋呢?”光着一只脚站在苏妹面前,周旻晟面无表情的道。   “……奴婢去给王爷拿。”昨日里她光想着要补荷包了,竟然忘记了这厮还让她洗鞋的事。   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匆匆出了却非殿。   雨下了一夜,直至今早方停,空气里头阴冷湿润,带着草木泥香,苏妹从温暖的却非殿中走出,毫无防备的被外头的寒意一口呛进了喉咙里,让她禁不住的轻咳一声。   房廊处,圆桂捧着手里的长靴走到苏妹面前笑意盈盈的道:“姐姐,王爷的长靴,我给刷好了。”   “多谢。”接过圆桂手里的长靴,苏妹抿唇轻笑道:“今日是景帝寿辰,外头多是好物,你拿些银钱去换些好吃的回来。”   “哎。”圆桂轻声应了,转身出了南宫,苏妹捧着手里的长靴,重新走回却非殿。   却非殿中,那周旻晟躺在她的软榻上,手里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只半旧荷包。   “……王爷,奴婢将您的长靴拿来了。”疾步走到周旻晟面前,苏妹跪在地上伺候周旻晟穿好长靴之后,赶紧起身道:“这荷包是奴婢所有,还请王爷归还。”   “归本王了。”斜睨了一眼面前一副紧张模样的苏妹,周旻晟将那半旧荷包收入宽袖暗袋之中道。   “王爷若是想要,奴婢再给王爷绣一个便是了,但这荷包,确是不能给王爷。”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急切之意,伸手就想去扯周旻晟的宽袖,却是被那人按着后颈压在了软榻上。   “不过一个破东西,本王原也不稀罕,不过你不给,那本王还偏要了。”   白腻面颊被迫蹭在被褥之上,露出半张清艳小脸,苏妹刚才随意套在身上的那件宫装外衫被从肩头蹭落,细薄的中衣贴在她纤细的身子上,隐隐可见里头白皙分明的玉色锁骨。   “这荷包是旧物,于奴婢有深意,还请王爷归还。”咬牙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细哑道。   轻蔑的撇了撇嘴,周旻晟抬手抚了抚苏妹光滑的面颊道:“本王要的,就是这深意,那渭南郡王世子能得,为何本王不能得?”   “……世子是奴婢的同胞兄长,王爷难道也是奴婢的同胞兄长吗?”苏妹笃定这厮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这荷包的意思,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挑弄自己。   想到这处,苏妹肚子里头原本憋着的一口气,当下便爆了出来。   听着苏妹那明显带着愤懑语气的声音,周旻晟嗤笑一声道:“都说你性子好,怎么在本王这,就跟只炸了毛的猴子一样呢,嗯?”   听到周旻晟的比喻,苏妹暗暗咽下嘴里的一口气,她深知这厮吃软不吃硬,自个儿放软些态度,指不定还能将那荷包要回来。   “王爷,这荷包于奴婢而言确是重要非常,还请王爷还给奴婢,王爷若是想要,奴婢再与王爷另做一个,定然比这荷包精细秀美,情意更重。”   “情意更重?”嚼着苏妹那最后的四个字,周旻晟眯了眯眼,似乎十分受用。   “对,情意更重。”郑重的又说了一遍,苏妹睁着一双秋水明眸,眼波漾漾。   “撒谎。”一把掐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使劲的将其往两边拉扯道:“别以为你这点小聪明能瞒得过本王。”   “……那王爷到底要如何才肯将荷包还给奴婢。”被周旻晟扯着脸颊,苏妹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一股气恼意味。   看着因为那双秋水明眸之中显出的恼火而愈发生机勃勃了几分的清艳小脸,周旻晟放开苏妹那张被自己掐红的面颊,低笑一声道:“你唤本王一声哥哥,本王便将那破物还给你。”   “……”   “怎么,不肯?”看着苏妹那副紧抿唇瓣的为难模样,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之中将那荷包掏出道:“那边炭盆里头的火还未灭,你说本王若是将它抛过去,到底是你抢的快,还是本王抛得准呢?”   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苏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两个字梗在喉咙里头怎么也出不来,她盯着面前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周旻晟,神色难看。   “本王数三个数……一,二,三。”   “哥,哥哥……”一把抱住周旻晟那只捏着荷包的手,苏妹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面色不知为何涨的通红。   “再唤一遍。”扬着手里的荷包,周旻晟得寸进尺的道。   “……哥哥。”唤过了一遍,苏妹顿觉这两个字也不再那么难出口,她垂着眼帘,犹豫片刻之后又喊了一遍,然后抬眸道:“奴婢唤过了,王爷可以将荷包还给奴婢了吗?”   “不行。”拨开苏妹按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周旻晟单手指了指苏妹的双眸道:“你要看着本王的眼睛喊。”   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对上他那双深谙眼眸,苏妹顿觉浑身僵硬,就仿若看到了那软蛇爬虫一般的让人头皮发麻。   “……咯,咯……”喉咙里头哽塞的厉害,苏妹努力了半天,发出的却还是一连串的奇怪声音。   “本王可不是来听鸡叫唤的。”拿着手里的荷包轻敲苏妹的额角,周旻晟神色懒散道:“你什么时候对着本王唤出来,本王便什么时候将这荷包还你。”   说罢话,周旻晟从软榻之上起身,转身就卷着被褥又躺回了矮木塌上。   苏妹看着周旻晟那卷在被褥里头的纤瘦身影,恨得牙痒痒,却又莫可奈何。 第25章   没有拿到荷包, 苏妹气呼呼的回到小厨房,心绪烦躁的将自个儿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开始准备早食。   手持菜刀,苏妹拢着宽袖将那砧板上头的青菜剁的“梆梆”响。   “姐姐, 姐姐……”小厨房门口, 圆桂怀抱着一箩筐的新鲜食材,满脸兴奋的走进来道:“我刚才听到外头都在说,那孙奚官昨夜里吃醉了酒, 不小心跌进了奚官局后园子里头的蛇洞里被咬死了。”   “什么?”苏妹剁着菜刀的手一顿, 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神情惊诧。   “那孙正德死了,姐姐再不必担忧他来骚扰姐姐了。”站在苏妹面前,圆桂声音清晰道。   “真的?”抖了抖手, 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难掩的惊喜神色。   “自然是真的,那奚官局里头都乱套了,但碍着今日是景帝寿辰, 不宜见血, 故此都只在下头传传, 上头都压下来了。”   “……真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啊……低垂下眉眼,苏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上辈子时, 她死了, 那孙正德却还是活得好好的,那般玩亵宫女,心思龌龊的恶人, 老天终于开眼给收了。   “姐姐,这是好事,你哭什么啊?”   “啊?”听到圆桂的话,苏妹伸手摸了一把脸,果然见自己的眼角处湿湿的沾着泪珠子。   “我……大概是太高兴了吧。”弯着唇角,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擦了擦眼角,然后突然想起荷包的事,赶紧红着一双眼抬眸看向圆桂道:“圆桂,你可知道王爷有什么欢喜的东西?”   “欢喜的东西?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疑惑的看了苏妹一眼,圆桂细想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王爷一向性情怪异,奴才不知。”   “啊,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尴尬着神色,装模作样的伸手拨了拨圆桂带回来的那一箩筐子新鲜食材,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错眼看到箩筐子里头挤在一处的两颗白蛋。   “这是野禽蛋,听说吃了对人的身子好,我求了许久,那人才肯换给我呢。”注意到苏妹的视线,圆桂赶紧将那两颗野禽蛋小心翼翼的递给苏妹道:“姐姐拿着,吃了补身子。”   “这是你要到的,我怎么好意思拿呢。”捧着手里的那两颗野禽蛋,苏妹不好意思的微红了红脸道:“还是你自个儿吃吧。”   “这些东西都是拿姐姐的银钱换的,这两颗野禽蛋自然也是归姐姐的,姐姐如何处置我都是没意见的。”说罢话,圆桂伸手拍了拍自己沾着灰尘的宽袖道:“奴才去洗衣裳了,姐姐就拿着吧。”   看着圆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捧着手里的两颗野禽蛋,犹豫片刻之后拿过一个瓷碗,将其在碗边磕碎。   在小厨房里头捣鼓了小半个时辰,苏妹才从蒸笼里头小心翼翼的端出一碗蛋羹。   擦了擦自己满是黏腻汗渍的脸,苏妹用巾帕托着瓷碗,起身往却非殿中走去。   却非殿里的炭盆烧的很旺,门窗紧闭,苏妹一进去就感觉闷热的紧,她垂眸看了一眼卷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将手里的蛋羹置于小案之上。   “王爷,起身了。”跪在矮木塌边,苏妹垂首,轻声软语的开口道。   周旻晟闭着双眸,呼吸沉稳,睡得很沉。   “王爷……啊……”抬手正欲轻触周旻晟时,苏妹突然看到那慢悠悠从周旻晟的脖颈处爬出的一条黑蛇,当下便吓得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就摔在了地上。   黑蛇懒洋洋的打了个转,光滑的鳞片滑在矮木塌上,悄无声息的钻进了矮木塌下头。   苏妹瞪着一双眼,浑身僵直的软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身。   被苏妹闹醒,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缓慢睁开了眼,漆黑暗眸之中神色清明,一眼便看到了苏妹那张苍白小脸。   “孙正德死了?”掀开身上的被褥,周旻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死,死了。”咽了一口口水,苏妹僵直着身子从地上爬起,然后赶紧躲到小案后头道:“奴婢给王爷做了蛋羹。”   斜睨了一眼那置于小案上头的嫩软蛋羹,周旻晟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道:“本王要洗漱。”   “那,那奴婢让圆桂进来伺候王爷。”盯在矮木塌下头,苏妹说话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带着颤意。   “不用,就要你。”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慢吞吞的从矮木塌上起身,身上的素白亵衣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皱巴巴的十分难看。   “那,那王爷您过来些。”咬牙吐出这句话,苏妹撑着身子从小案后头起身,那汲着木屐的脚却僵硬的难以往前挪动一步。   微挑了挑眉,周旻晟难得的没有为难苏妹,慢条斯理的光着脚走到了她的身旁。   僵直着指尖将周旻晟身上的亵衣穿好,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面前一副睡眼惺忪的周旻晟,不自觉的暗暗抖了抖手。   毫无疑问的,周旻晟长的非常好看,精细若玉啄,就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一般,只可惜这金童里头的芯子坏了,而且坏的十分彻底,就连他这张无辜的清俊脸蛋也难以掩盖他的恶行。   “鞋。”坐在小案上晃了晃自己的脚,周旻晟随手拨了拨身侧的蛋羹。   苏妹抬眸往矮木塌处看了一眼昨晚上自个儿放置好的长靴,犹豫良久之后才憋出一句话道:“要不王爷您自个儿过去穿?”   那黑蛇就钻在矮木塌下头,苏妹就连这却非殿里头都呆的瘆慌,哪里还敢往前凑过去。   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静默片刻,然后突然伸手敲了敲小案桌面道:“本王听说,那蛇窝里头的蛇最是欢喜绞成一团窝在一处,软绵绵黏滋滋的呲着舌头绕在一起,那人一摔进去啊,全身上下就会被钻满了,哪里有洞,就往哪里钻……”   “王爷!”周旻晟的话还未说完,苏妹陡然发出一阵惊厉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气喘吁吁地绞着自己的手指,苏妹瞪着一双微红眼眸道:“奴婢去给您取新鞋来。”   说罢话,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却非殿的殿门,然后视线下移,落到那摆在殿中央的矮木塌上。   如果她要出去的话,势必要经过矮木塌,那样的话,这黑蛇……   突兀提着裙裾转身,苏妹扭身打开身后的窗棂,磨磨蹭蹭的抬起双腿就要去爬窗棂。   但对于苏妹来说,她自小便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这般爬窗滚墙的事儿她至今都未做过,那姿势难免就生疏难看了几分。   看着苏妹那爬窗的笨拙身影,周旻晟坐在小案之上仰头大笑出声。   听着身后恶劣的大笑声,苏妹咬着唇瓣,羞红着一张脸,连头都不敢回。   窗棂不高,但苏妹身上的宫装太过繁琐沉重,她试了半天,终于不上不下的被卡住了。   突然,一根手指伸出,抵在她的腰间将她往窗外捅了捅。   “啊,你别动,别动我……”一把攥住周旻晟的手,苏妹晃悠着身子,惊险的稳住了平衡。   涨红着一张脸,苏妹扭头对上周旻晟,她羞恼的开口道:“快给我弄下去。”   若是被他人看到她这幅模样,那她这面子可就真是搁不住了。   清艳小脸之上绯色蔓延,衬出一片细腻桃粉,一双秋水明眸熠熠,水波粼粼,比之平日里那副假装镇定的模样不知鲜活了多少倍,那股从骨子里头透出的清濯娇艳,仿若穿透秋日的清灵暖阳。   听着苏妹那略带哭腔的可怜声音,周旻晟舔了舔唇瓣,声音沉哑道:“唤声好哥哥,本王便帮你。” 第26章   “……哥, 哥哥……”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真是我见犹怜。”抬手抚上苏妹的脸,周旻晟轻捏了捏她的面颊, 然后突然一松手, 苏妹来不及反应,扯着周旻晟的宽袖就又摔回了却非殿。   “刺啦”一声,卡在窗棂处的宫装裙裾被扯坏, 一阵冷涩秋风从窗口吹进, 拂开那撕裂痕迹,露出里头的内衬裙,内衬裙薄薄一片贴在苏妹的肌肤上,隐约可见里头的白腻肌肤。   抬手捂住自己的裙裾, 苏妹涨红着脸从周旻晟的身上起身,因为燥热,她浑身都黏腻的紧, 那阵阵热气从宽大的宫装领口处冒出, 带着甜馨的皂角香气, 时不时的往周旻晟鼻子里头钻去。   “我的好妹妹,这是怎么了,嗯?”抬手掐住苏妹的胳膊, 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 声音温柔入耳。   听着周旻晟那低缓的瘆人嗓音,苏妹暗自往后缩了缩身子道:“破了裙裾……”   “是吗?”拨开苏妹压在裙裾上头的手,周旻晟挑着那层内衬裙看了一眼道:“还真是破了。”   侧身躲开周旻晟的手, 苏妹涨红着一张清艳小脸,捂着自己的裙裾缩在墙角,羞赧的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墙缝里头去。   “来,换上。”随手从木柜里头拿出一件外衫扔给苏妹,周旻晟轻挑了挑眉道:“可不能让我的好妹妹穿成这样就出去了。”   听着周旻晟那一口一个的好妹妹,苏妹咬着唇瓣,面色绯红。   “怎么,还看不上你好哥哥的衣裳?”起了兴,周旻晟好哥哥好妹妹的说着话,那婉转的语调配上拖长的尾音,进到苏妹耳中,便平添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含义。   曾几何时,苏妹在后园子的假山处听到过小宫女与侍卫钻在一处,好哥哥好妹妹的一通乱叫,那上扬的尾音和急促的喘息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尖利的仿若入了春的野猫,长久未歇。   紧紧的捏着手里的衣物,苏妹抬眸对上周旻晟那双浑暗眼眸,然后突兀发现面前之人不知何时已然长高了许多,比起第一次见面时,这厮的身量已经从她的下颚处到了她的鼻尖上。   而直到此时,苏妹才惊觉,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男子,是个徒手便能将她压在榻上,让她动弹不得的男子。   “好妹妹这是第一次瞧见我,要这般看我,嗯?”对上苏妹那双浸着惊颤之意的勾人秋眸,周旻晟光着一双脚,缓慢走到苏妹面前道:“若是再不换,那就让好哥哥来帮你吧。”   “不,不用了!”一把挥开周旻晟伸过来的手,苏妹回神,直接便手忙脚乱的攥着手里的衣物套在了宫装外面。   只是那外衫本也不大,苏妹又穿的厚实,所以任凭她使了大劲,那胳膊还是只挤进去了一只,另一只胳膊怎么也塞不进去。   “还是将宫装脱了吧,莫把我的外衫撑坏了。”拉住苏妹的胳膊,周旻晟抬手一顺,那件崩在外头的外衫便被他给褪了下来,连带着苏妹那件破了裙裾的宫装也扯了一半下来,露出里头紧实的小袄背心。   漆发微动,馨软的香气细细飘散出来,萦绕在鼻息之间,粘在周旻晟的指尖,温软一片。   抬手拢住自己的宫装,苏妹猛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捻着指尖,周旻晟站在原处看着那系在苏妹腰间的绶带,不着痕迹的微眯了眯眼。   拉起因为被绶带卡住而没有完全褪下的宫装,苏妹抱着身子缩在散着垂帘的圆柱之后道:“多谢王爷好意,奴婢自己来便行了。”   说罢话,苏妹垂下眼帘,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那道口子,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抽出针线,直接便缝了起来。   看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嗤笑一声,随手将手里的外衫扔在了地上,然后懒洋洋的靠坐在小案上头拨弄着那软嫩的蛋羹道:“过来换上,那荷包本王便还给你。”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缝着宫装裙裾的手一顿,抬眸疑惑的看向那人。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半旧荷包将其置于小案之上,周旻晟轻叩了叩案面,声音轻缓道:“本王说话,向来算数。”   苏妹捏着手里的针线,视线定定的落到那荷包之上,犹豫片刻之后才咬牙收了针线往周旻晟的方向走去。   “就在本王面前换。”侧身挡住苏妹拿着外衫欲往圆柱后躲去的身子,周旻晟双手环胸道:“本王要看着你换。”   对上周旻晟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苏妹紧紧抓着手里的外衫,小脸僵硬,垂眸慢吞吞的伸手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绶带。   绶带一除,那件宽大的宫装便顺着苏妹纤细的身子细缓滑落,露出里头穿着紧致小袄背心的纤细身子。   那小袄背心贴身非常,紧紧的勒住苏妹的身子,摆尾收在腰间,更是衬得那纤瘦的腰肢盈盈一握若楚腰。   抬手换上那件外衫,苏妹手指僵硬的系着它衣襟处的暗扣,但不知为何,却怎么都系不好。   一只纤瘦手掌抚住苏妹颤抖的双手,揉捏着她冰冷的指尖道:“本王给你系,会给你系的很好看的……”   纤长睫毛轻颤,印入苏妹眼帘的是周旻晟那双浸着深沉暗意的眼眸,覆着一层模糊暗色的双瞳仿若冬日沉潭,深不见底,流转之际就像深水处的暗色漩涡般吞噬自己于无形。   僵直的站在原处,苏妹就像是被一条冷蛇盯上的青蛙,心中剩下的只有物体间的链食恐惧,那是对天敌的一种敬畏和惧怕,是长久隐浸在心中的极度恐惧。   “真好看,你说是不是?”按着衣襟暗扣,周旻晟突然拉着苏妹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   “唔,不过好似有些短了。”歪过脑袋,周旻晟自言自语的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僵硬着脖子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外衫正巧落在她的脚踝处,不长不短正正好好。   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苏妹扯了扯唇角道:“不,不短啊……”   “呵。”抬手抚上苏妹那张僵硬小脸,周旻晟轻捏了捏道:“本王是说你腿短。”   艰难万分的拿回了荷包,苏妹蹲在小厨房里用力的搓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额角处残留的冷汗还黏在上头,细密密的印出一片白腻肌肤。   虽然早知这周旻晟不是正常人,但苏妹每次与他在一处,总是感觉瘆的慌,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脚踏在蛇窝里头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那滑腻阴冷的触感却时时刻刻的黏在身上,甩不掉,扔不去。   脚边,赑屃晃悠着身子,慢吞吞的蹭着苏妹的木屐啃咬。   垂眸看了一眼浑身脏污的赑屃,苏妹伸手将其扔进瓷盆之中,然后掏出巾帕替它擦洗身子道:“你也真是福大命大,没有被那黑蛇咬死。”   舒适的窝在浸着清水的瓷盆里,赑屃晃了晃脑袋,动作悠闲的划着水。   “姐姐,在做什么呢?”洗完了衣裳的圆桂抱着木盆踏进小厨房,声音轻快道。   “没事,喂赑屃呢。”抬眸看了一眼圆桂,苏妹抿唇轻笑一声道:“圆桂,你能不能替我去送个东西啊?”   “东西?什么东西?”走到苏妹身侧,圆桂蹲下身子道:“我过会正巧要出去呢,姐姐要送什么东西?”   “喏,这个东西,你帮我给青瓷,让青瓷交给崔尚功。”小心翼翼的将宽袖暗袋之中的荷包拿出,苏妹把它递给圆桂道。   “好,姐姐放心,我一定给姐姐办好。”接过那荷包收进宽袖之中,圆桂弯眼笑道:“我现在就去。”   说罢话,圆桂一阵风似得起来,一会子便没了影。   看着圆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伸手戳了戳瓷盆里头的赑屃,双眸低垂,嘴角轻抿。   她这个不详人,还是离他们远些吧,莫晦了他们的好福气。   轻叹出一口气,苏妹撑着膝盖起身,然后挪动着两条麻木双腿往小厨房外走去。   “苏妹。”不远处,宋嬷嬷缓步走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道:“将这些书拿到玉堂署去,再把这单子上头的书籍尽数找出拿回南宫。”   “玉堂署?”伸手接过宋嬷嬷手里的包袱,苏妹疑惑的眨了眨眼道:“奴婢未曾去过玉堂署。”   “去了外头自个儿问。”斜睨了苏妹一眼,宋嬷嬷端着身子转身便走,根本就不给苏妹开口婉拒的机会。   抱着怀里的包袱,苏妹磨蹭片刻,然后才慢吞吞的出了南宫。   今日是景帝寿辰,外头几乎忙翻了天,苏妹寻了半日,才堪堪逮住一个小宫女问了路,只那小宫女说的不清不楚的,苏妹照着她的话绕着走了半日,还是未寻到什么玉堂署。   天色不好,阴沉沉的紧,怕是要落雨,苏妹抱着怀里的包袱,加快了步子,拐角时却是冷不丁的撞到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哪个狗养的东西撞得!”稚嫩的尖利声音带着一股嚣张跋扈的意味,直愣愣的冲进苏妹耳中。   苏妹垂眸,就见地上摔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小女娃子,那女娃子长相玉粉可爱,只是说出的话却是难听的紧。   “奴婢莽撞,还望恕罪。”苏妹伏跪下身子,将那小女娃从地上扶起。   “别碰本公主。”一把拍开苏妹的手,那小女娃横眉冷眼的瞪着面前的苏妹道:“没规矩的狗东西!” 第27章   听到那女娃子的自称, 苏妹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小东西竟然是个公主。   “奴婢莽撞,还望公主莫怪罪。”朝着小女娃伏跪磕头,苏妹声音轻细的请罪道。   宝庆小公主没有应话, 只是急忙俯身将那散落在地上的糕食捧在怀里, 梳着双髻的小脸上一双圆眼微睁,里头隐隐显出一抹泪意。   “狗东西,下次再不长眼, 休怪本公主不客气。”用力的扬高声音, 宝庆小公主抬起小脚使劲踹了苏妹一脚,然后赶紧抱着怀里四散的糕食扭身小跑着走了。   听到那踢踢踏踏消失在耳畔处的木屐声,苏妹这才缓慢的从地上起身。   长着青苔的地砖之上散落着一些压碎的糕食,那糕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 冷硬硬的看着便不是什么好物。   一个公主,穿着半旧的脏污宫装,手里拿着不知是何时的糕食, 身边还没有宫女跟着, 苏妹猜想, 这小公主大概是明宗帝的女儿吧,只可惜了明宗帝在外生死不明,却被自个儿的亲弟弟夺了皇位, 一干公主皇子死的死, 囚的囚,就算有些许侥幸留在皇宫,日子怕也不好过。   所以苏妹是能够理解那小公主为何是这般暴躁脾性, 若是唯唯诺诺的,怕是还不定要被怎么欺负呢,而且最关键的是那小公主虽然性情看着暴躁,心地却是不错,刚才那一脚挨着她的裙裾过去,根本就没碰着她。   伸手拍了拍裙裾,苏妹扭身正欲往前去时,却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稚嫩叫喊声。   听出是刚才那小公主的声音,苏妹脚步一顿,紧了紧自己怀里抱着的包袱,犹豫片刻之后转过了身,朝声源处走去。   苏妹在宫里头生活多年,深知若想要活命便必须做到不管不顾,两耳不闻,只是那小公主的声音揪心的紧,苏妹还真是无法坐视不管。   轻叹出一口气,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拐过房廊,一眼便看到了那被一个壮实太监按在手里的小公主。   红着一双眼的小公主咬打叫骂,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毕竟人小力微,根本就弄不过那太监。   小公主的身侧摔倒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姿丽女子,那女子神情柔弱,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病态,羸弱非常。   “咳咳……宝庆……”掩唇轻咳着,淑妃撑着劲从地上起身,声音细缓道:“他要便给他吧……咳咳。”   “不行!这是父皇留给宝庆的!”用力的攥着手里的金钗,宝庆小公主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发癫的小野牛,胡乱冲撞着面前的太监,只是她毕竟人小,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成年太监呢。   “呸!什么玩意。”一把用力的将宝庆小公主摔到地上,那太监抚了抚自己被咬的血迹斑斑的手掌,狰狞着一张脸抬脚就要踹,却是被一旁的淑妃给抱住了小腿道:“金钗已然给你了,你怎么还要打人……咳咳……”   “滚开!”一脚踹开那淑妃,太监抬手掐住宝庆小公主的脖颈渐渐施力。   “砰!”的一声,蹑手蹑脚走到那太监身后的苏妹攥着手里的石砖,使劲的朝着那太监的后脑勺处敲了下去。   石砖很硬,但是那太监的脑壳似乎也很硬,苏妹咬牙,又狠敲了一下,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   壮实太监终于倒地,身形歪斜的躺在那处不知生死。   放下手里的石砖,苏妹先是伸手将满脸涨紫的宝庆小公主给扶了起来,然后又去探了探那太监的鼻息。   “没死,放心,我们先走。”扶过一旁的淑妃,苏妹牵着宝庆,带着两人往前头的房廊处走去。   气喘吁吁地走了一大段路,苏妹这才停下步子,伸手抹了一把满是冷汗的小脸。   “多谢。”淑妃苍白着一张脸,朝着苏妹盈盈一拜道:“姑娘大恩,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伸手扶起淑妃,苏妹将手里的金钗递给她道:“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这金钗虽然是好物,对宝庆小公主也是意义非凡,但命没了,留着这等东西,也是无用的。”   “……是。”伸手接过那金钗,淑妃将它递给宝庆小公主道:“咳咳,宝庆,你的金钗。”   脏污着一张小脸,宝庆小公主盯着面前的金钗,突然一把将它给扔了出去。   金钗落入一旁水潭之中,沉没到底,连点水花都没溅出来。   “我不要了。”伸手抹了一把脸,宝庆小公主红着一双眼,声音哽咽道:“母妃,父皇为什么不回来,宝庆好辛苦。”   “父皇马上就会回来的。”伸手替宝庆小公主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淑妃声音轻柔道:“只要宝庆听话,马上就会见到父皇了。”   “可是,可是母妃每次都这样说,宝庆等了好久……”垂下眼帘,小公主纤瘦的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怜。   苏妹站在一旁,看着宝庆小公主那带着深紫印痕的白嫩脖颈,犹豫片刻之后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淑妃。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巾帕,淑妃颔首表示感谢,苏妹轻摇了摇头,带着背上的包袱转身离去。   这世上可怜之人甚多,他人觉得自己可怜,殊不知比自己可怜之人尤甚。   外头又落起了雨,苏妹躬着身子走在宽长的宫道上,带着满身冰冷雨滴,终于找到了玉堂署。   “哎,找谁啊?”玉堂署门口,一身穿官服的年轻小吏一把拦住苏妹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奴婢是来还书与借书的。”小心翼翼的将抱在怀里的包袱递给那小吏,苏妹抬眸,声音轻缓道:“是宋嬷嬷让奴婢来的。”   “宋嬷嬷?”听到苏妹的话,那小吏微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之后突然面色一红,然后赶紧侧身带着人往一旁走去道:“藏书阁在那边,我领你去。”   “多谢大人。”跟在那小吏身后,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一副柔顺模样。   年轻小吏走在前头,那眼角却时不时的往身后瞟去。   湿着一身宫装衣裳的苏妹低垂着眼脸跟在身后,脚上的木屐敲在房廊上,清脆湿响,外露肌肤白腻,面容清艳,行走之际身姿袅袅,濡湿漆发粘在身上,更显出几分柔弱美态。   如斯美人,他活到现今,还真是从未见过。   “咳,这就是藏书阁,你自个儿找吧。”说罢话,那小吏一副脸红脖子粗的窘迫模样,赶紧迈着步子走远了。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硕大的藏书阁匾额,犹豫片刻之后攥着手里的书单走了进去。   藏书阁里头趴着一个身穿官服的小吏,苏妹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单,轻手轻脚的将包着书籍的包袱置于他的身侧,然后缓步走进藏书阁内。   这书单上头都写着字,自个儿虽不识字,但照样找书籍应当还是能找到的吧……这般想着,苏妹提起濡湿裙裾,纤细的身子消失在一排又一排宽长的书籍木架之中。   藏书阁硕大无比,高五层,状似塔,里头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书籍,苏妹在里面昏头转向的走了一大圈,眼睛都要看晕了。   “唉……”轻叹出一口气,苏妹伸手揉了揉额角。   是她高估自己了,看来还是要找人帮忙。   拿着手里的书单,苏妹重新返回藏书阁门口,绕过木架的时候却是冷不丁的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奴婢该死,请大人恕罪。”男人很是高大挺拔,苏妹没有看到人的脸,但是她认得衣料,能穿这般衣料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哪里来的小宫女,这藏书阁是你能进的吗?还冲撞了世子,该当何罪!”站在男人身后的小吏看着伏跪于地,一身濡湿的苏妹怒骂出声。   “奴婢该死,请世子饶恕。”紧紧的贴在光滑的地砖上,苏妹轻颤着眉眼,面容沉静。   “罢了。”身穿锦衣的男子轻缓出声,苏妹伏在地上,纤细的身子瞬时僵直。   “是,世子请这边来。”那小吏听见渭南郡王世子苏俊茂的话,赶紧要引着人往别处去。   “等一下。”苏俊茂突然开口打断那小吏的话,然后缓慢蹲下身子,伸手将苏妹发髻上头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片濡湿烂叶拿下道:“你个小宫女,若是被管教嬷嬷看到这副模样,可是要挨罚的吧?” 第28章   定眼看着苏俊茂捏在手里的那片烂叶, 苏妹咬着唇瓣,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闻一道熟悉声音道:“苏妹?”   跟在苏俊茂身后的易帜穿着官服, 面色难看的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藏书阁。”   伏跪在地上, 苏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双秋水明眸依旧紧紧的盯在苏俊茂的手上。   “世子宽宏, 但周宫却是法不容情, 宫女擅闯藏书阁可是大罪。”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的易帜攥住苏妹的把柄,一副不死不休的纠缠模样。   “还望大人恕罪,奴婢这就出去。”朝着易帜垂首,苏妹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 正欲离去之时却是被易帜一把拽住了胳膊道:“擅闯藏书阁者,鞭笞五十。”   抿着唇瓣,苏妹低垂着脑袋任由那易帜拽着自己的胳膊, 站在原处未动。   “罢了, 一个小宫女而已。”苏俊茂面露不忍的开口道。   就这小宫女的小身板, 五十鞭笞下去,就算是运气好没丧命,却也免不了去掉半条命。   “世子不知, 这小宫女性情顽劣, 屡次冒犯宫规,臣实在是已然忍无可忍。”易帜皱着眉头,面色正经的朝着苏俊茂义正言辞道。   苏俊茂不是周宫里头的人, 不清楚周宫的规矩,见易帜如此说,也不便再管,正欲走时,却是突然听到那小宫女轻缓缓的唤了一声道:“包包……”   整个苏家,没有人知道苏俊茂的这个小名,而会唤苏俊茂这一小名,除了那个人,再无她人,关于苏俊茂这一小名的由来,只是因为那小人口齿不清,又记不住他的全名,听着娘亲茂儿茂儿的唤,便自个儿钻出个包包来。   “你,你……”瞪眼站在原处,苏俊茂一把扯开易帜拽在苏妹胳膊上的手,然后疾步走到苏妹面前,俯身之际猛然对上苏妹那双水雾明眸,清艳小脸之上右颧骨处的一点朱砂痣清晰的印入苏俊茂眼中,让他浑身一震。   “……娃娃,你是娃娃,你真的是娃娃?”激动的一把抱住苏妹,苏俊茂整个人都颤的厉害,那股子兴奋劲抑制不住的满满从他眼中迸发出来。   娃娃是苏妹的小名,只因她小时不会说话的时候老欢喜哇哇大叫,渭南郡王妃便给她取了这小名。   苏妹五岁入宫前的大名其实唤苏姝,苏妹这个名是入宫的时候那填写册子的老嬷嬷少写了一笔,苏妹不识字,当时不觉,后来想改也改不掉了,至此沿用至今。   “包包,你勒疼我了。”伸手拍了拍苏俊茂的后背,苏妹声音干涩道:“我托人给你的荷包,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那荷包是娃娃你补的?”苏俊茂满眼欣喜的看着面前的苏妹,声音兴奋道:“娃娃你的手真巧。”   推开那蹭在自己身上的苏俊茂,苏妹轻叹出一口气道:“包包,不要告诉娘亲我在这里。”   “为什么?娘亲日思夜想的都在念着你……”   “包包,你我都清楚的事情,就没必要讲的如此明白了。”打断苏俊茂的话,苏妹抬手抚了抚自己沾着濡湿发缕的面颊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娃娃!”一把拽住苏妹的胳膊,苏俊茂咬牙道:“父亲偏听偏信,不明事理,当年之事,他瞒着娘亲与众人,一意孤行,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你,你怎么忍心将我一人丢下?”   “渭南王府的嫡长女艳若桃李,还未及笄,那求亲的人便已然踏破了渭南王府的门槛,包包,渭南王府之中,已然有了一个嫡长女了。”所以她只是一个多余的瑕疵品,不,她连一个瑕疵品都算不上。   拨开苏俊茂按在她手腕子上的手,苏妹声音轻细道:“包包,不要让娘亲难做。”   说罢话,苏妹缓步走到苏俊茂身后的小吏面前道:“奴婢不识字,劳烦大人帮奴婢找些书,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啊,是,没,没问题。”那小吏僵直着一张脸,赶紧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书单,照他看来,这小宫女怕是与渭南郡王世子交情颇深,他仔细一些对待,肯定是不会出错的。   “来,这边。”引着苏妹往一侧书架处走去,那小吏笑意宴宴的一副恭维模样。   苏俊茂面色难看的站在原处,看着苏妹消失在眼前的纤细身影,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堂堂一个渭南郡王府的嫡生长女,竟然低声下气的唤一小吏为大人……他的亲妹,本该娇生惯养的长大,一如二妹一般嚣张跋扈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横行霸道也罢,蛮横强势也罢,却不该如此低贱的活着!   都是那个人,如果那个人死了,那么娃娃和娘亲,哪里会受这许多罪!   “世子,您与苏妹……相识?”易帜站在苏俊茂身后,尴尬着面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听到易帜的话,苏俊茂沉静片刻,然后突然反身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身上。   易帜没有防备,被人高马大的苏俊茂踹翻在地,纤瘦的身子砸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一阵闷响。   “来人,将这太子詹事,鞭笞五十。”冷眼看着那蜷缩在地的易帜,苏俊茂面无表情的道。   “……是。”候在一旁的小吏听到苏俊茂的话,犹豫片刻之后上前,弯腰将地上的易帜给拖拽了出去。   那头,苏妹抱着怀里的书籍,冒雨跑回南宫。   雨越下越大,苏妹身上的宫装黏腻腻的粘在身上,行走之时发出一阵“框叽框叽”的擦水声,一路留下一片濡湿痕迹。   抬手推开面前却非殿的大门,苏妹红着一双眼,冷不丁的看到那站在厚毡后的周旻晟,赶紧垂着眼帘伏跪于地,与其跪拜行礼道:“王爷。”   周旻晟穿着一件细薄外衫站在那处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浑身湿透的苏妹。   那黏腻的宫装紧紧的粘在她纤细的身子上,漆黑墨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珠子披散而下,堆积在细白的脖颈处,莹润肌肤若隐若现,更衬得苏妹整个人仿若迎风弱柳一般,羸弱不堪。   “王爷,这是宋嬷嬷让奴婢去拿的书籍。”将怀里的包袱高举过头递到周旻晟面前,苏妹声音细缓道:“奴婢一直抱在怀里,没有淋湿。”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书籍,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上头的包袱解开,然后突然开口道:“这书籍,是你自己找的?”   “……奴婢不识字,是让藏书阁的小吏帮奴婢找的。”   “既然是那小吏帮你找的,你为何去了大半日?”随手将手里的书籍往身后一扔,周旻晟抬起苏妹的下颚,冰凉的指尖按在她沾着水渍的下颚处,声音暗沉。   “奴婢不识路,所以才走了这许久。”感觉到周旻晟的不悦,苏妹暗自蹙了蹙眉,发红的眼角微动,仿若轻皱起的细腻桃花瓣。   擦了擦苏妹唇角处的水渍,周旻晟指尖上移,轻按住她的眼角道:“本王的荷包呢?”   “……奴婢明日便给王爷做。”纤长眼睫轻颤,苏妹不自在的微微侧了侧头,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声打在周旻晟的手腕处,留下一片水雾之气。   “明日便明日。”眯着眼,周旻晟单手挑上苏妹的宫装领口,轻扯了扯道:“衣裳湿了。”   抬手拢住那被周旻晟扯大的宫装领口,苏妹轻颤了颤身子道:“奴婢这便去换下衣物。”   “……哦。”捻了捻自己沾着一点温润触感的指尖,周旻晟突然俯身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就在这处换吧,你的衣物本王让宋嬷嬷都给你拿过来了。”   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苏妹的身侧满满都是周旻晟那霸道的侵略气息,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抬眸正对上周旻晟那双深谙眼眸,下意识的便喘了一口大气。   “怎么,还怕本王吃了你?”抬手压上苏妹的肩膀,周旻晟指尖轻滑,顺着她的锁骨轻移道:“旁边的小室圆桂刚刚收拾出来了,你这便住进去吧。”   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覆着厚毡的小室,苏妹缩了缩身子道:“是。”   感觉到指尖处陡然的空虚,周旻晟缓慢直起身子,定睛看了苏妹半响,然后突然嗤笑一声道:“还不去换衣裳,等着本王替你换?”   “是。”急匆匆的从地上起身,苏妹带着一身水汽,哆哆嗦嗦的进到了那小室之中。   小室里头收拾的很干净,只是因为通风不好,隐隐带着一股霉味,不过比起在外头日日与那周旻晟朝夕相对,苏妹宁可选择这小室,只是那厮怎么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让她换到这小室里头了呢?   苏妹可不会认为这周旻晟是突然明白了男女之防亦或者是对她突然怜香惜玉了起来。   秋日的雨水冷得紧,苏妹苍白着一张清艳小脸,一边想着事,一边佝偻着手将身上的宫装褪了下来,露出里头那尽数被沾湿的小袄背心和中衣主腰。   小室外,周旻晟垂眸盯着面前的那块沾着濡湿水渍的硬实地砖,静默片刻之后突然伏身躺了上去。   地砖上还带着一点香软之感,是苏妹刚才伏跪于地时残留下来的温度,周旻晟蜷缩起身子,听着小室之中苏妹那窸窸窣窣的脱衣穿衣声,缩着身子缓慢的舔了舔指尖。 第29章   换完了衣裳出来, 外头却是已然不见了周旻晟的身影,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随意摊乱在地砖之上的书籍,犹豫片刻之后蹲下身子, 小心翼翼的将其整理好置于矮木塌上。   地砖之上还有自己刚才进门时带进来的濡湿雨渍, 只是不知为何中间一块却已然干涸,处在濡湿的两端中间,分外显眼。   蹙了蹙眉, 苏妹没有多想, 她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将其细细的擦拭干净之后,才抱着怀里刚刚换洗下来的湿漉衣物出了却非殿。   外头的雨一阵落一阵停的,刚刚还下的起劲,这会子又停歇了, 苏妹抱着木盆行走在积水严重的房廊里,纤细的身子左扭右歪的躲避着脚下的水洼。   “苏妹。”突然,一道纤瘦身影出现在苏妹面前, 面色焦急的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道:“那渭南郡王府的世子, 与你是什么关系?”   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易帜, 苏妹的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嫌恶之情道:“请大人放手,奴婢还有事要忙。”   “事,你有什么事, 难不成你跟了那废人不算, 还想要去勾引那渭南郡王府的世子吗?”紧紧的攥着苏妹的手腕,易帜瞪着一双眼,神色难看道:“我当时真的就应该听文鸯的话, 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真是枉废我的一片苦心。”   “呵。”轻蔑的勾起一抹嘲讽笑意,苏妹声音清晰道:“对,我就是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敢高攀大人。”   说罢话,苏妹用力的扯开易帜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转身便走。   看到苏妹这副冷淡模样,易帜突然慌张了神色,他绕到苏妹面前,再次拦住她的去路道:“苏妹,苏妹你听我说,我是真心欢喜你的,只要你肯跟了我,我便娶你进门,我刚才是气急了,才会胡言乱语说些浑话的……”   “大人,您的五十鞭笞,奴婢怎么没看到呢?”打断易帜的话,苏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浑身完整的易帜,神色嘲讽。   易帜虽只是一个太子詹事,比不上那苏俊茂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一顿鞭笞对于易帜而言要解决,定然是轻而易举的。   听到苏妹的话,易帜的脸上显出一抹尴尬神色,他沉静片刻,才呐呐开口道:“我刚才是在气你呢,我怎么会真的让人打你五十鞭笞呢?”   “哦?是吗?”嗤笑一声,苏妹感觉心里头恶心的紧,自己真是连一句话都不想与这易帜多言,甚至于现在只看一眼面前的人,她都感觉反胃的厉害。   “自然是的,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郑重其事的对着苏妹举起右手,易帜满眼都是面前那人的清艳绝容。   比起那毁了容的文鸯,面前的苏妹真真是个让人恨不得捧在心坎里的美人,只要能尝一口,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惜奴婢已然跟了沂王了,难免就要浪费大人的一片苦心了。”不欲与易帜再做纠缠,苏妹抱着手里的木盆,转身便走。   听到苏妹那清冷的语气,易帜站在原处片刻,陡然反应过来之后神色狰狞的一把从后抱住苏妹道:“我知晓你是在生我的气,没关系的,我给你道歉,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的身子不干净,我不嫌弃……”一边说着话,那易帜竟然一边意欲轻薄苏妹,他那双浸着浑色的眼眸之中清晰的印出苏妹那张白腻小脸,清艳若芙蓉,眼角若桃瓣,纤细的身子柔软绵腻,散发着一股清雅香气。   “放开,你放开!”手里的木盆应声落地,苏妹使劲的挣扎起来,却依旧敌不过那易帜的力道。   紧紧的抱着苏妹纤细的身子,易帜凑过脸,胡乱的从后亲吻着苏妹的脖颈,那浓重的喘气声浑浊而急促,犹如黏腻的烂虫跗骨般让人恶心到极致。   被易帜压在身后的房廊栏杆椅上,苏妹惊慌的随手摸到一块硬石,直接便照着他的脑袋给砸了下去。   易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了制住苏妹本来就废了大力,这会子被猛地一砸,整个人一晃,直接便摔倒在了坑坑洼洼的房廊青石板砖上,那污浊的泥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衫,高梳的髻发也散乱下来,看着狼狈不堪,哪里有平日里的儒雅风气。   攥着手里的硬石,苏妹使劲的喘着气,她迈着僵直的双腿,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冷不丁的被抱住了素腰。   “啊……”惊惶到极致的苏妹哑声尖叫,抓着手里的硬石扭身就往后砸去。   “嘘。”一把捂住苏妹的嘴,周旻晟抬手按住她朝着自己砸过来的硬石,然后捏着她那只软腻小手将人往前带了一步道:“我的好妹妹,跟我来。”   听到周旻晟的声音,苏妹不知为何,原本惊惶的心绪陡然便沉静了下来,只那心脏还是“咚咚咚”的跳的厉害,仿佛下一刻便能从喉咙口里蹦出去。   一手揽着苏妹的细腰,一手包裹着她拿着石块的手掌,周旻晟盯着易帜的脸上显出一抹诡异笑容。   苏妹被周旻晟背搂在怀里,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木呆呆的瞪着面前那躺在污浊淤泥里头捂着脑袋的易帜,只感觉自己心里喷涌而出的是满腔愤恨。   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细细嗅着她颈间的皂角清香,说话时那细薄唇瓣时不时的擦过脖颈上的白腻肌肤,酥麻瘙痒的带着麻意。   “来……”包裹着苏妹的手,周旻晟语气轻柔的压着人蹲下身子,一双漆黑暗眸沉戾的落到易帜的身上,语气轻缓道:“这样砸下去,才能让人长记性。”   话音未落,周旻晟压着苏妹的手,径直就攥着手里的硬石朝着易帜身下砸去。   “噗呲……”   “啊……”原本还抱着脑袋浑浑噩噩的易帜感觉到身下撕裂般的钝痛,发出一道嘶哑的尖吼声。   “啧,没砸准呢。”闭眼在苏妹的脖颈处蹭了蹭,周旻晟轻舔了舔上头的湿濡水痕,手下翻转,压着苏妹的手掌又猛地往下砸去。   温热的血液溅出,星星点点的粘在苏妹的衣裙上,留下一点血色水痕。   “啊……”易帜躺在地上,脏污的身子紧紧蜷缩起来,喉咙里头发出阵阵嘶哑吼叫,但片刻之后,他连声音都已然发不出来,缩在血水里面,脸色惨白的直喘气。   僵直着身子靠在周旻晟怀里,苏妹用力的咽着喉咙里头生涩的口水,脚下木屐边是混着血色的浑浊污水,那污水兜兜转转的随着细密落雨往一旁流去,蜿蜒成一条细长血流。   苏妹知晓周旻晟的手劲有多大,所以她清晰的明白这易帜……怕是废了……   “来,莫脏了脚。”扔掉苏妹手里的石块,周旻晟双手圈住苏妹的小腿,直接便将人给端了起来。   “啊……”突然被以如此怪异的姿势抱起,苏妹吓得轻叫一声,双手胡乱的挥舞着,赶紧反手往后够去,用力的攥住了周旻晟的外衫。   踩着脚上的长靴,周旻晟神色轻松的端着手里的苏妹往却非殿中走去。   濡湿的青石板砖之上,易帜疼的面色惨白,已然晕厥过去,圆桂垂着身子缓慢走到他的身侧,弯腰拎起易帜两条软绵绵的胳膊往外拖去。   却非殿中,苏妹被周旻晟置放于矮木塌上,她的身侧是一整叠书籍,散发着馨雅的墨香气,只两人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在烧着炭盆的紧闭却非殿里,完全将其它味道覆盖。   抬手擦去苏妹眼角处沾到的一点血渍,周旻晟半跪在苏妹面前,缓慢俯身。   濡湿的触感游移在浸着冷汗的额角处,细细吮吸,苏妹低垂着脑袋,神色紧张的攥着自己的宽袖,双眸之中印出的是自己身上被沾染到的杂乱的腥臭殷红血痕。   “今日是那老贼寿辰,这血花开的,真是应景,好妹妹你说呢,嗯?”叼住苏妹绵软的耳朵,周旻晟说话时的声音透着一股愉悦之意,轻轻飘飘的瘆人非常。   僵直着身子轻偏了偏头,苏妹轻缓抿唇,没有说话。   那易帜确不是一个什么好物,只是她当亲眼看着自个儿将人砸成那副模样时,苏妹的心中还是有些慌乱的。   可是不知为何,沉静下来的自己,心中却怪异的感觉到一股通体舒畅之感,这种感觉极其陌生,陌生到让她害怕,让她恐惧。   “怕什么。”伸手攥住苏妹那只颤抖的手掌,周旻晟嗤笑一声道:“不过除了一件污秽物罢了。”   苍白着一张清艳小脸,苏妹抬手扣了扣周旻晟外衫之上的血渍,片刻之后才颤颤开口道:“衣衫上沾了血,怕是,不大好洗。”   “换一件便好了。”起身搂住苏妹纤细的身子,周旻晟凑在她的耳畔处,声音轻柔道:“那东西软绵绵的小团,用石块一砸,‘噗呲’一声就爆开了……”   窝在周旻晟怀里的苏妹一颤,纤长睫毛轻眨,面色愈发惨白了几分,纤细的指骨透着青筋,紧紧的攥在周旻晟的外衫上,留下几道清晰褶痕。 第30章   “呵。”看到这副惊吓模样的苏妹, 周旻晟抿唇嗤笑一声,目光游转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置于矮木塌上的书籍。   “你不识字?”纤瘦的手掌箍在苏妹的后颈处细细游移着,指尖处滑腻腻的满是酥香软绵。   缩着脖颈, 苏妹努力抑制住自己拔腿而奔的冲动, 声音干涩的轻应一声。   “一个字都不识?”随意的翻阅着手里的一本书籍,周旻晟反身躺下,将脑袋靠在苏妹半跪的大腿上, 一副闲适模样的开口道。   看着那躺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 苏妹抿了抿唇之后缓慢开口道:“识得几个……简单的字儿。”   说罢话,苏妹伸手压了压自己被周旻晟转头时带偏的裙裾,整个人僵直的跪在那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既如此,那本王便教你识字, 如何?”慢吞吞的说着话,周旻晟的表情平静异常,与刚才那阴狠砸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多谢王爷好意, 奴婢身份卑贱, 够不上您的这份福气。”扯着自己的裙裾, 苏妹不着痕迹的轻挪了挪跪麻的双腿,声音轻细道:“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去做晚膳。”   抬手掐住苏妹的脚踝, 周旻晟单手搂抱着她的腰肢, 清俊面容贴在她系着绶带的素腰之上,说话时面色隐没,看不清表情。   “本王说要教, 你学着便是,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轻缓的语调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的意味飘进苏妹耳中,让她不自觉的便颤了颤身子。   纤瘦的手指覆在苏妹穿着罗袜的小脚上,缓慢勾开上头的系带往里按去。   指尖蹭在踝骨处细细碾磨着,仿若入洞的小蛇,阴冷冷的纠缠在那处,濡湿黏腻一片。   “……是。”颤颤的应了一声,苏妹攥着裙裾,僵直的将手掌覆上周旻晟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它从自己的罗袜里头抽了出来道:“王爷的指甲长了,奴婢来给您剪剪吧。”   “……呵,好啊。”轻挑了挑眉,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躺在苏妹的膝盖上,周旻晟一手翻着手里的书籍,一手被苏妹捏在手中,小宫女低垂着眉眼,正小心翼翼的替他剪着指甲。   铁制的大剪刀被一只纤白素手拿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翻动着,周旻晟眼角微动,目光不由自主的便随着那粉嫩指尖游转。   轻舔了舔唇,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耳边是指甲被剪落时发出的“咔嚓”清脆声响。   剪完了指甲,苏妹小心翼翼的将周旻晟的手置于原位,然后用巾帕擦了擦手里的铁制大剪刀道:“王爷,好了。”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缓慢放下手里的书籍,靠在苏妹的膝盖上仰头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只见那纤瘦手掌上的指甲盖圆润细滑,被修剪的万分好看。   “礼尚往来,本王也给你剪个指甲。”一把攥住苏妹的手,周旻晟的目光紧盯在她缀着一点蔷薇粉色的指尖处,双眸暗眯。   “不,不劳烦王爷了,奴婢自个儿剪就行了。”抽了抽被周旻晟握在掌心里的手,苏妹咬着唇瓣,娥眉轻蹙。   “不怕,本王不用剪子。”侧着翻了翻身,周旻晟轻勾起唇角,捏住苏妹的小指径直便将其放入了自己口中。   “……王,王爷……”感觉到那啃噬在自己指尖处的尖利牙齿,苏妹瞪着一双眼,声音干涩。   “不怕,本王会给你咬的很好看的。”模糊的低哑声音带着一抹餍足笑意,细细的卷着苏妹的指尖上下游转,仿若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恨不得吞噬入腹。   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的小手指在周旻晟的嘴里进进出出,苏妹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下一刻出来的小手指是短了一截的。   好不容易咬完了一只手,周旻晟正准备再拿苏妹的另一只手时,那垫在小宫女膝盖上的脑袋被猛然一磕,整个人瞬时便平躺在了矮木塌上。   “时,时辰不早了,奴婢去给王爷准备晚膳。”捂着自己那只濡湿手掌,苏妹匆匆忙忙的说罢话后,赶紧便提着裙裾往却非殿外跑去。   看着苏妹那道慌张消失在却非殿门口的纤细身影,周旻晟躺在矮木塌上,慢条斯理的翻身卷进了身后的厚实被褥之中。   满是皂角清香的被褥淹在周旻晟的口鼻处,馨雅诱人,仿若那小宫女绵软的身子。   赑屃摆着脑袋左摇右晃的从一旁小案处爬出,慢吞吞的搭在矮木塌边缘,却是被突然窜出的一条黑蛇给卷了个正着。   侧眸看了一眼矮木塌边的动静,周旻晟突然低笑出声。   小厨房里,苏妹蹲在瓷盆边用力的搓着自己的手,身边放置着的是一小片皂角叶。   漾漾水波之中,纤细素白的手指尖处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难看的紧,苏妹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暗暗抿了抿唇。   哪里好看了,明明丑的要死。   “姐姐。”圆桂端着木盆从小厨房门口进来,木盆里头是苏妹刚刚落在房廊处的宫装内衫。   “姐姐,你的衣物怎的乱放呢,若不是我看到了,怕是指不定要被哪些个手脏的给碰了。”将手里的木盆置于苏妹身侧,圆桂轻声开口道。   “……我忙着给王爷做晚膳,倒是忘了这事了。”垂眸看了一眼木盆里头沾着一点血迹的衣物,苏妹赶紧将其推进一旁的木桌下头道:“先放着吧,我明日再洗。”   “哎。”圆桂蹲在苏妹身侧,清脆的应了一声话。   “那个,圆桂,你在房廊里头……还看到什么了吗?”犹豫片刻,苏妹有些紧张的开口道。   “除了姐姐的衣物和这木盆,我并没看到什么,姐姐还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搓了搓手,苏妹拉过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手道:“时辰不早了,我来做晚膳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必是那易帜半途醒了,自个儿回去了吧。   “姐姐做什么我都欢喜吃。”晃着身子跟苏妹一道起身,圆桂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往苏妹面前凑了一步道:“姐姐听说了吗?那太子周浚吃醉了酒,在御花园对着丽昭仪耍酒疯,差点玷污了丽昭仪,惹得景帝大发雷霆,说是要废黜太子呢。”   “什么?”听到圆桂的话,苏妹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神情疑惑。   上辈子时,可没发生这样的事儿啊……   “姐姐莫不信,这事啊,整个周宫里头都传遍了。”神秘兮兮的往小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圆桂继续道:“若非皇后以命求情,那太子现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怕不是只被罢黜那么简单了。”   景帝只一子,太子周浚这根独苗苗一向被宝贝的紧,这次虽犯了大事,但依照苏妹的猜想,那惩戒定然不会涉及性命,被罢黜还可以再封,所以这惩戒看着严重,其实细算起来,也没那么严重。   看出苏妹所想,圆桂轻摇了摇头道:“姐姐不知,那丽昭仪深受龙宠,听说受惊之后让御医诊脉,却是意外的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据闻还是个皇子。”   “这事,是真的?”听罢圆桂的话,苏妹暗自攥了攥手,双眸圆睁。   不怪乎苏妹奇怪,因为这辈子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与她上辈子所经历的颇有不同,上辈子的丽昭仪,可没有怀过身孕。   “整个周宫都传遍了,也只有姐姐不知道。”一边与苏妹说着话,圆桂一边抬手拿过竹篓子里头的鸡蛋递给苏妹道:“姐姐,宋嬷嬷说让你每天给王爷蒸个鸡蛋,王爷身子弱,多吃些鸡蛋会好一些。”   “……哦。”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鸡蛋,苏妹蹙了蹙眉,心不在蔫的将它敲碎在瓷碗里。   “姐姐,蛋壳都进去了。”   “啊……”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猛然回神,赶紧伸手去捞瓷碗里头的鸡蛋壳。   当指尖触到那绵软的鸡蛋时,苏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扭头看了一眼圆桂。   圆桂盯着苏妹那戳在瓷碗里头的手,神色怪异。   “我洗过了手的。”呐呐的收回自己的手,苏妹面色微红的拿起一旁的竹筷去挑瓷碗里头的鸡蛋壳。   “没事,姐姐怎么做都好吃。”伸手抓了抓后脑,圆桂拿过一旁的青菜道:“我去给姐姐挑青菜。”   说罢话,圆桂抱着怀里的青菜出了小厨房,往水井边走去。   看着圆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脸上的热度才慢慢褪下,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脏污的衣衫,不由自主的轻叹出一口气。   自从进了这南宫,她真是愈发奇怪了起来。   因着昨日里太子周浚之事,景帝大发雷霆,整个周宫里头的宫人都不好过。   苏妹窝在烧着炭盆的却非殿里,正埋头替周旻晟做着荷包。   矮木塌上,周旻晟随意的翻着手边的书籍,身侧放置着一小碟子花生酥。   “过来。”突然,苏妹的手上被砸了一小块花生酥。   捏着手里的针线,苏妹抬眸往周旻晟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之后才缓慢的挪步走了过去。   “王爷,您的花生酥。”将那一小块花生酥递到周旻晟面前,苏妹低垂着眼帘,声音细软。   微微仰头,周旻晟一口咬住苏妹的指尖,然后慢条斯理的将那块花生酥吞入口中。   蜷了蜷自己沾着一点濡湿水渍的指尖,苏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去小案后坐着。”伸着懒腰从矮木塌上起身,周旻晟抱着怀里的书籍,从一旁的木柜里头拿出笔墨纸砚。   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站在原处未动,她紧紧的蜷着指尖,鸦羽般的细长睫毛轻眨。   “怎么,还要本王请你。”端着身子靠坐在小案后,周旻晟伸手叩了叩面前的小案桌面。   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苏妹咬牙,终于走到了周旻晟面前。   “研墨。”转着手里的毛笔,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小案上,盯着苏妹神色不明。   垂下眉眼,苏妹提起裙裾跪在小案边,然后拢起宽袖,小心翼翼的往那砚台里头加入了一点清水,然后开始用墨块研墨。   侧头看着苏妹那崎岖不平的粉嫩指甲盖,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真丑。”   研着墨的纤细手掌一顿,苏妹抿着唇瓣,暗暗紧了紧自己拢着宽袖的手,一语未发。 第31章   握着手里的毛笔, 周旻晟手腕游转,片刻之后在一张素白纸张之上写下一个大字。   “喏,照着写。”将那张写了一个大字的纸张扔给苏妹, 周旻晟垫着脑袋就弯身横躺在了小案后面, 然后慢条斯理的捻起手边的花生酥细嚼。   手忙脚乱的接住周旻晟扔过来的那张纸,苏妹垂眸,看着上面那横横划划挤成一团的大字, 娥眉轻蹙。   “王爷, 这是什么字儿啊?”踌躇片刻,苏妹还是忍不住的上前朝周旻晟询问道。   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咔嚓”一声嚼碎嘴里的花生酥,声音低缓道:“晟。”   “晟?那, 这字是什么意思呢?”周旻晟的名讳,苏妹是不知道的,所以她自然不会想到这是那人名字中的一字。   “大概是, 光的意思吧。”眯了眯眼, 周旻晟掀开眼帘, 漫不经心的看向苏妹道:“真是一个好字,不是吗?”   “……是,是很好。”捏着手里的纸张, 苏妹对上周旻晟那双隐戾眼眸, 声音呐呐道。   “既然好,那你便帮本王将它绣在荷包上头吧。”   “可,可是奴婢不会写……”   “明日, 本王要拿到荷包。”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随手从书籍之中抽出一本三字经递给苏妹道:“拿去看,不会的字用朱砂笔圈出来。”   说罢话,周旻晟从小案后头起身,然后伸手拍了拍宽袖上头的灰尘,径直便卷着被褥滚在了矮木塌上。   端坐在小案后,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本三字经,然后捧起那张纸,头疼的看着白纸上头笔画良多的“晟”字。   将一旁绣到一半的荷包拿过来,苏妹捏着手里的绣花针,双眸轻颤,静思片刻之后突然恍然大悟,赶紧将那张纸摊在了小案上头。   她虽不识字,但她绣工好,如若将这字当成绣纹去绣在荷包上头,那不是简单多了吗?   想罢,苏妹小脸上的愁霾一挥而散,捏着手里的绣花针开始动工。   矮木塌上,周旻晟卷着身上的被褥,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副连环锁,噼里啪啦的一阵乱解,吵得人不得安生。   抬眸看了一眼把玩着手里连环锁的周旻晟,苏妹轻蹙秀眉,却是没有说话。   她一个小宫女,哪里够得上格去训斥一个王爷,只那连环锁实在吵得厉害,苏妹绣了半刻,便拿过小案上头的纸张准备进一旁小室之中,但还不等她动身,面前却是突然压下一片暗色。   不知何时站在苏妹面前的周旻晟拎着手里的连环锁,将其甩得一阵噼里啪啦乱响道:“去哪?”   “奴婢怕扰了王爷,想去小室里头绣荷包。”垂下眼帘,苏妹昧着良心说话。   “哦,本王不嫌你吵。”蹲下身子,周旻晟将脑袋凑到苏妹面前,然后突然轻笑一声道:“你会解这连环锁吗?”   对上周旻晟那张突兀冲过来的清俊面容,苏妹暗自往后挪了挪身子道:“奴婢不会。”   “既然不会,那便好好学。”说罢话,周旻晟突然一把拽住苏妹的脚踝,将连环锁的一头扣在了她的脚踝上,然后又将那另一头扣在了小案的桌角处。   “王,王爷……”被周旻晟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感受着那滑在自己脚踝处的冰冷温度,吓得面色苍白。   “这连环锁之所以叫连环锁,就是因为要连着解,等你解开了,便能出来了。”伸手滑了滑那做工精细的连环锁,周旻晟又顺势抚了苏妹的脚踝一把,然后才慢吞吞的起身道:“本王出去一会子,你好好解。”   说罢话,周旻晟也不顾苏妹那急切的呼喊声,撩开厚毡便出了却非殿。   殿外秋风冷涩,日光铺展,周旻晟靠在厚毡上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从宽袖之中拎出一条小黑蛇置于厚毡角落处道:“看着,少了一根毛,你这身皮就别要了。”   小黑蛇蜷起身子缩在厚毡角落处,只留下小半个脑袋露在外头,一双绿豆小眼盯在周旻晟的身上,紧张的晃了晃。   殿内,苏妹用力的扯着脚踝处的连环锁,面色难看。   因为她面前的小案是连着地砖被钉死在原处的,所以苏妹若想要出去,势必要将这连环锁给解了。   “真是个疯子……”愤恨的嘟囔着,苏妹着急的摆弄起这连环锁,这连环锁环环相扣,相碰之际耳边是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惹得苏妹原本烦躁的心绪愈发焦急了几分。   连环锁一共有八个圈,扣得死紧,苏妹摆弄了半天也不知怎么解,她烦躁的扯着那连环锁,震的小案“砰砰”响。   罢了,那人难道还能锁她一辈子不成。   扔下手里的连环锁,苏妹沉下心来,开始细细的绣起手里的荷包。   熟能生巧,苏妹将荷包绣完,也不过就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荷包置于一旁,然后侧头看了一眼小案上头的三字经,犹豫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其翻开。   苏妹识得的字很少,这三字经里头的字大多繁复,她看不大懂,因此当她反应过来时,就见面前那一页三字经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用朱砂笔圈出来的红圈。   白腻面色陡然一红,苏妹赶紧将那三字经合上,但是片刻之后,她又忍不住的将其翻开了。   这三字经里头还插画着图样,苏妹看字看的一知半解,看图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而且她看完了三字经里头的图,还嫌不够,扭着身子又将其余的一些书籍给够了过来。   所有当周旻晟回到却非殿的时候,就见那小宫女趴在小案上睡得酣熟,脚边散乱着书籍,摊开的页面上皆是一些书画山水,人物鸟虫。   随手拎起一本三字经,周旻晟翻开一页,就见上头细细密密的都是红圈,那一片满目河山红,几乎都能让人怀疑是哪个小孩贪玩作乱,将朱砂给倒在了上头。   看来这小宫女,还真是斗大的字都不识。   “起来。”撩起后裾,周旻晟端坐在苏妹身侧,伸手叩了叩小案桌面。   被惊醒的苏妹身子猛然一震,一双秋水明眸之中懵懵懂懂的盖着一层浅素雾气,迷糊的看向身旁的周旻晟。   将那三字经摊开在苏妹面前,周旻晟随手一指道:“初。”   “……嗯?”刚刚惊醒的苏妹睁着一双眼,喉咙里头软绵绵的发出一道糯音。   听到苏妹那细绵绵的迷糊声音,周旻晟突然压低了几分声音,将自己的唇瓣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来,唤声好哥哥。”   “……王爷莫拿奴婢玩笑了。”   “啧。”直起身子看向苏妹那张彻底清醒过来的小脸,周旻晟满脸皆是遗憾神色。   没有管周旻晟,苏妹将小案上的荷包递给他道:“王爷,您的荷包。”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荷包,周旻晟看着荷包角落处那形状秀气的“晟”字绣纹,略微诧异的轻挑了挑眉。   “奴婢虽不识字,但会绣画,这字便是奴婢照着图样绣上去的。”看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声音细缓的开口道:“王爷,如今荷包绣好了,您是不是该帮奴婢解这连环锁了?”   将手里的荷包收进宽袖暗袋之中,周旻晟看了一眼苏妹那被锁在小案上的脚,嗤笑抬眸道:“本王可没说过绣好了荷包,便帮你解连环锁。”   “……王爷是没说过,可是时辰不早了,奴婢还有事要做。”动了动自己被锁在小案上头的脚,苏妹抬手攥住周旻晟的宽袖道:“王爷总不能把奴婢锁在这处一辈子吧。”   “哦?这法子听上去倒是不错。”翻着面前的三字经,周旻晟漫不经心的接话道。   被周旻晟气得够呛,苏妹抿了抿唇,努力的压住心口处的那抹郁气道:“王爷,奴婢是肯定解不开这连环锁的,您若是想将奴婢锁在这处一辈子,奴婢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奴婢说好了要照料您的,奴婢这般,不是食言而肥了吗?”   “不肥,挺瘦。”伸手摸了一把苏妹的胳膊,周旻晟的视线落到她的胸前道:“可以多吃些。”   注意到周旻晟的视线,苏妹立刻便涨红了一张脸将双臂环在胸前道:“王爷,您到底要如何才肯帮奴婢解了这连环锁?”   听出苏妹话语之中的恼意,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恼羞成怒了?”   “奴婢不敢。”偏了偏脑袋,苏妹被气得急速喘气,胸前上下起伏。   “啧,该肥的地方不肥,胆子倒是越发肥了。”抬手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捻着指尖暗眯了眯眼道:“真滑。”   撑着身子猛往后缩了一步,那箍在苏妹脚踝处的连环锁发出一阵清脆声响,被绷的笔直。   看着苏妹那张晕满绯色红霞的清艳小脸,周旻晟轻甩了甩宽袖,身上瞬时便弥散出一股恬静的佛香气。   闻着那股佛香,苏妹蹙了蹙眉,疑惑的看了一眼周旻晟。   这整个周宫之中,只有佛堂才会燃这种香,而在佛堂里头一呆就是三年的,便是那周旻晟的生母,明宗帝的皇后,陈皇后,所以这厮刚才其实是去见陈皇后了? 第32章   “瞧什么?”翻着手里的三字经, 周旻晟斜睨了一眼一旁的苏妹。   “没,没什么。”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低垂下脑袋, 捏着手里的毛笔细细描摹起面前的大字。   “错了。”“啪”的一声, 周旻晟手里的花生酥打在苏妹的手背上, 留下一小块细腻红痕。   “哪,哪里错了?”伸手抚了抚自己被打疼的手背,苏妹蹙着娥眉,细缓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瑟缩意味。   现下的她与周旻晟, 就好比小时拿着板子规训她的崔尚功, 对于老师, 人大致都会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只不过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老师更加心思怪异,让人浑猜不透。   “先写横, 再写撇。”捻起一块花生酥扔进嘴里, 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真蠢。”   “……蠢也是你教出来的。”低垂着脑袋,苏妹嗫嚅。   “你说什么?”轻挑了挑眉,周旻晟“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花生酥。   “没,没有。”抿了抿唇, 苏妹乖顺的垂着小脸, 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大字。   浓厚的笔墨在白纸之上晕染, 端端正正的出现几条直线,那字的笔划横来横去的粗细不一,初上私塾的娃娃估计都比这要写的好。   其实……如果自个儿学得笨一些, 这没耐性的沂王说不定就不烦教自个儿了?   想到这里,苏妹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偷眼瞄了瞄那正嚼着花生酥的周旻晟。   那人正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三字经,仿佛没有看到苏妹的小动作。   暗暗的伏下身子,苏妹捏着手里的毛笔,使劲的往面前的白纸上头戳去,晕开的浓墨细散,粘在苏妹的手指上,印出一层浅淡手纹。   “写好了。”放下手里的毛笔,苏妹将那张沾满浓墨的纸张递给周旻晟,一张清艳小脸之上满是无辜神色。   掀开眼帘看了看那张被戳的破破烂烂的纸张,周旻晟轻勾唇角道:“写的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捏着纸张的手一顿,苏妹缩了缩脖子,双眸疑惑的望向面前的周旻晟。   “啧,怎么写个字儿,就弄得这般脏。”抬手轻抚过苏妹沾着墨汁的指尖,周旻晟突然俯身,一口咬住了苏妹的指尖。   “呀!”被周旻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下意识的就要去抽自己的手,却是被那厮一把按住了手腕子。   蕴在指尖处的浓墨被尽数舔去,濡湿的感觉粘在指尖上挥之不去,那尖利的牙齿磕磕碰碰的按在细软的肌肤上,放入下一刻就要破肉而入。   轻舔去唇角处沾着的一点暗色墨汁,周旻晟缓慢放开自己咬在苏妹指尖处的嘴道:“多吃些墨汁,肚子里头便多些墨水,再写成这副模样,那砚台里头的墨水,也够你喝三日了。”   颤颤的握着自己印着清晰牙印的指尖,苏妹瑟缩着身子,赶紧抓起了小案上头的毛笔战战兢兢的开始写起了大字。   练了大半日的字,直到晚膳时分,苏妹才哆哆嗦嗦的被那周旻晟解开了脚上的连环锁从却非殿里头出来。   “呼……”站在却非殿门口,苏妹用力的喘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发慌的厉害。   这大概是自她进到南宫之后,第一次与那人安安静静的呆那么久了吧。   “姐姐,晚膳我已经做好了,你去小厨房里头吃吧,我给王爷端进去。”圆桂端着手里的托盘缓步走到苏妹面前,声音轻细道。   “嗯。”应了一声,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转身往小厨房里头走去。   小厨房里点着一盏油灯,苏妹盯着那油灯,突兀想起之前周旻晟说的话,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然后赶紧转身将蒸笼里头的馒头拿了出来蹲在小厨房门口吃。   外头的风很冷,呼啦啦的卷着烂叶细沙,直把苏妹吹了个满头满脸。   捏着手里的馒头,苏妹转了个身,眼一错,却是突然看到了小厨房角落处那耸动的竹篓子。   心里一颤,苏妹双眸定定的盯着那竹篓子,却再没看到它动。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吗?   咬牙从地上起身,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小心翼翼的往那竹篓子处走去。   竹篓子不大,但却也不小,若是装个人的话……   “啊……”竹篓子突然被掀开,那小小一团缩在里头的宝庆小公主惊叫一声,小身板一冲,脑袋一仰就和苏妹撞了个正着。   “宝庆公主?”伸手拍了拍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苏妹又按了按自己被撞疼的小腹,总算是缓下一口气,好在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您怎么会在这处?”伸手将那宝庆小公主从地上扶起,苏妹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脏污道。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神色温柔的苏妹,宝庆小公主那张玉粉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绯晕,她绞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片刻之后才呐呐开口道:“我饿,娘亲也饿……”   “那宝庆公主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做,好不好?”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宝庆擦了擦小脸上沾着的灰渍,苏妹声音轻缓道:“奴婢给宝庆公主和淑妃娘娘多烧几个活鸡蛋,天气冷,可以多吃几天,嗯?”   “我,我没有钱。”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妹,宝庆小公主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用钱,这是奴婢给您的。”好笑的弯了弯唇角,苏妹将手里还未吃的馒头递给宝庆道:“来,公主先吃个馒头,奴婢给您烧活鸡蛋。”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馒头,宝庆小公主站在原处捏住她的裙裾一角道:“我那次,踢了你,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自然是没有的。”温柔的抚了抚宝庆小公主的脸蛋,苏妹递给她一碗开水道:“拿,奴婢给您加点雪蜜在水里头,喝起来可甜了。”   “你真好。”小脑袋用力的在苏妹的裙裾上蹭了蹭,宝庆小公主红着眼眶,声音轻细道。   伸手拍了拍宝庆小公主的小脑袋,苏妹不着痕迹的轻叹出一口气,这淑妃与宝庆小公主身后没有娘家人撑腰,孤女寡母的活在这深宫之中,肯定是受遍了欺凌。   “来,宝庆小公主坐这。”伸手将宝庆抱到小木墩上,苏妹替她在水里加了蜂蜜,然后又去烧了一锅子的活鸡蛋。   “对了,宝庆小公主要不要去见见王爷?”捏着手里的馒头坐在宝庆小公主身旁,苏妹歪着脑袋道。   听到苏妹的话,宝庆小公主暗暗垂下小脸,声音软糯道:“三哥哥不会欢喜我的。”   “宝庆小公主这么好看,王爷怎么会不欢喜呢?”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馒头,苏妹将宝庆小公主从小木墩上抱下道:“来,奴婢带您去与王爷说说话,好不好?”   苏妹其实是有私心的,她可怜这宝庆小公主,又懵懂的觉得那周旻晟若是想护这小公主一命,定然是有能力的,所以她带这宝庆小公主去却非殿,就是想让人在周旻晟的面前露上一脸,看那厮会不会突然记起了血脉关联而陡生怜惜。   虽然苏妹知道,这机会微乎其微,但做了,总比没做的好,不是吗?   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苏妹再次站在了却非殿的厚毡前,她深吸一口气,缓慢掀开了面前的厚毡。   却非殿里头的炭盆烧的正旺,那人卷在被褥之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空气里细漫出来的,是一股似腥若檀的热气,不知为何,这热气烧的苏妹有些脸烫。   “王爷?”疑惑的蹙了蹙眉,苏妹微红着面颊没有多想,她让宝庆小公主等在殿门口,径直便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入了却非殿。   矮木塌上,周旻晟纤瘦的身子缩在被褥之中,那细缓的喘气声清晰的传入苏妹耳中,带着缠绵撩意。   “……王爷?您怎么了?”苏妹小心翼翼的上前伏跪于矮木塌边,声音轻缓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随着苏妹的靠近,那清淡的皂角香气萦绕在周旻晟的鼻息之间,让他低缓的喘气声愈发厚重急促了几分。   “王爷?”蹙着娥眉,苏妹微微俯身,更靠近了周旻晟一些,眼中显出一抹焦急之意。   “再过来一些。”微睁开那双浑暗双眸,周旻晟的声音带着一股舒缓哑意,目光定定的落在苏妹那张白腻小脸之上。   注意到周旻晟那不同于往常的表情,苏妹眼中疑惑更甚,她小心翼翼的又往前探了探,却是突然被周旻晟从被褥之中伸出的手给一把按住了后颈。   “唔……”一手捂着苏妹的嘴,一手掐着她的后颈,周旻晟猛然一口咬在她白腻纤细的脖颈上,喉咙里头发出一阵赞叹餍足。   那股子似腥若檀味道越发重了几分,苏妹瞪着一双眼被周旻晟按在被褥上,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疼的厉害,但更让她觉得难受的还是那不知名的味道。   覆在苏妹后颈处和嘴上的手黏腻腻的也不知沾了些什么,散着一股冲鼻的味道,腥气非常。   细细的舔去白腻肌肤上留下的香汗,周旻晟抬眸,眯眼看向面前的苏妹,声音细哑道:“有事?”   颤着眼睫对上周旻晟那张浸着热汗的清俊面容,苏妹暗暗蜷了蜷自己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声音哽塞。   “嗯?”上头的尾音带着一股慵懒意味,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被褥之中抽出一块东西擦拭着自己的手掌。   “……王爷,这是奴婢的主腰吗?”看着那不知沾了什么黏糊东西的嫩色主腰,苏妹瞪着一双眼,声音干涩道。   “哦?是吗?”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将那主腰扔到苏妹脚边道:“既然是你的,那便还给你吧。”   颤颤的伸出手指勾着那主腰的带子拎在手里,苏妹嫌恶的看着上头那黏腻的东西,面色难看。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又臭又腥气的……   “好东西。”卷着被褥翻了个身,周旻晟看着苏妹那副纯稚模样,低笑一声道。   指尖处触到那股子黏物,苏妹凑在鼻端下闻了闻,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敢情这却非殿里头的味道,就是这东西?那怎么会粘在她的主腰上头? 第33章   随意的卷了卷手里的主腰, 苏妹蹙着娥眉将其置于身后,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道:“宝庆小公主来了,王爷您要见一面吗?”   “宝庆是个什么东西?”卷在被褥之中,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捻了捻指尖道:“替本王端盆水来。”   “……是。”走到角落处的洗刷架边, 苏妹伸手抚了抚瓷盆里头的清水, 这清水不知何时换的,还有些余温,苏妹直接便将其端到了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水来了。”   “嗯。”慢吞吞的将手置于瓷盆之中拨了拨, 周旻晟从矮木塌上半起身道:“给本王净手。”   伏跪在矮木塌边, 苏妹抿了抿唇, 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捏起周旻晟的手指,轻轻的替他搓了搓。   “捏粉团呢?重些。”微眯了眯眼,周旻晟的视线落到苏妹低垂着的纤细脖颈, 那里红嫣嫣的显出两个牙齿印记, 衬在如雪的肌肤上,显眼非常。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低垂着脑袋,稍微用了一点力, 捏着手里的巾帕裹住周旻晟的手使劲搓了搓。   “王爷, 宝庆小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女儿, 您真的不记得了吗?”一边替周旻晟净手,苏妹一边还有些不甘的开口道。   “淑妃?”视线定定的盯在苏妹身上,周旻晟突兀勾起唇角道:“那个病秧子?”   “淑妃娘娘身子弱, 宫里头的人又不关照,连吃用的东西都克扣着,宝庆小公主被饿的急了,到南宫的小厨房里头偷食,奴婢看着可怜,便给了几个馒头和一些煮熟的活鸡蛋。”   苏妹声音柔柔的说着话,那张清艳小脸印在昏暗的却非殿中,透着一股朦胧美感。   舔了舔唇,周旻晟突然抽回自己被苏妹捏在手里的手,声音暗沉道:“你想本王帮她们?”   拿着巾帕的手一顿,苏妹愈发低垂了几分脑袋。   “王爷与宝庆小公主,好歹也是有几分血脉关系的,日后也能互相帮衬着一些。”苏妹说这些话时,是没有底气的,谁人都知,皇家无情,母子亲兄尚能反目,更何况是皇子公主之间呢。   这本就细薄的血脉,一扯上皇家,便更加变的不值钱了。   “奴婢并没有如此说。”苏妹知道,这事周旻晟帮宝庆是情意,不帮也不为过,毕竟冷眼袖手旁观,不是冷情,而是本性。   垂眸看着面前一副沉静面容的苏妹,周旻晟突兀轻勾唇角道:“带进来吧,本王今日心情好,看看是长个什么模样。”   “是。”努力抑制住自己上翘的唇角,苏妹赶紧从地上起身,往却非殿门口走去。   听着苏妹那轻快的脚步声,周旻晟双眸微敛,喉咙里头轻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嗤笑。   伸手掀开面前的厚毡,苏妹缓步踏出却非殿,却是没有看到那宝庆小公主的身影。   “宝庆小公主?您在哪里啊?”疑惑的皱了皱眉,苏妹左右四顾着,眼前昏暗暗的满是沉寂夜色。   “姐姐是在找宝庆公主?”听到苏妹的喊声,圆桂从一旁房廊处快步走来,面带笑意的开口道:“奴才刚巧才将宝庆小公主送出南宫。”   “哎?”瞪大了一双眼,苏妹微张着小嘴,神情疑惑。   “小厨房里头的活鸡蛋和馒头小菜,奴才也给宝庆公主装了一食盒,够淑妃娘娘和宝庆公主吃几天的了。”看着面前苏妹的疑惑神情,圆桂缓步上前,凑到她的耳畔处道:“刚才奴才看到宋嬷嬷回来了,这才急着让宝庆公主先走的。”   “啊,是这样。”轻缓的点了点头,苏妹恍然大悟道:“是我没考虑周到。”   宋嬷嬷一向一板一眼的,若是在南宫里头看到宝庆小公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对了姐姐,我刚刚瞧见南宫门口站着一个男子,说是要找什么娃娃……姐姐,咱们这南宫里头有布娃娃吗?”   “娃娃?”听到圆桂的话,苏妹急切的往前迈了一步,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顿下了步子。   “姐姐?”疑惑的看着苏妹的动作,圆桂轻唤了一声。   “啊,没,没事。”伸手撩了撩面颊边的碎发,苏妹侧头看向圆桂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一早便来了,姐姐正在却非殿里头与王爷认字,故此不知。”   所以就是那厮将自个儿用连环锁锁在却非殿里头的时候,包包正在外头找她?   “圆桂,你能帮我再去看看,那人在不在了吗?”踌躇半响,苏妹终于还是没有出去,只拜托圆桂道。   “好的,姐姐在这处等我,我去看看。”说罢话,圆桂赶紧拐进房廊里头往南宫门口走去,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赶回来道:“姐姐,那人已然走了。”   “是嘛……”清艳小脸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遗憾神色,苏妹伸手扣了扣自己的指尖,抿唇看向面前的圆桂道:“圆桂,我去小厨房里头食些晚膳,你帮我去告诉一声王爷那宝庆小公主已然走了。”   “哎。”圆桂应了一声,扭身进了却非殿。   看着圆桂消失在厚毡处的身影,苏妹绞着自己的双手,整个人浸在秋瑟冷风之中,有些难过的踢了踢脚上的木屐。   “娃娃……”突然,一旁的枯树后传出一阵轻缓声音,苏妹身子一震,赶紧扭头看去,只见苏俊茂缩手缩脚的钻在枯树后头,偷摸摸的冒出小半个脑袋。   红着眼睛微勾了勾唇角,苏妹提着裙裾走到苏俊茂的面前,声音细软道:“包包,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呢?”   “嘘。”一把拉住苏妹的手腕子,苏俊茂探头探脑的往四下看了看道:“娃娃你不知道,我一大早上的就想进来,却是被一条黑蛇拦住了路,怎么都进不来,然后我假装走远,那黑蛇才钻回去。”   “黑蛇?”莫不是周旻晟养的那条?   一想起那黏腻腻卷成一团的小黑蛇,苏妹瞬时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拉着苏俊茂往光亮的地方走去道:“你尽钻些小道,那黑蛇喜湿暗,你碰不到才怪呢。”   “嘿嘿,是吗?”听到苏妹的话,苏俊茂傻笑一阵后道:“好像是呢。”   听着苏俊茂那傻乎乎的笑声,苏妹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道:“真是个傻子,小时候傻,怎的长这般大了,还是这么傻。”   “娃娃,我是哥哥,你不能这么说我的。”被苏妹牵着走到房廊里,苏俊茂那张唬人的俊雅面容之上是难掩的欣喜笑意。   “娃娃,你在这里的事,我真的一个人都没说,连娘亲都没说。”坐在木制栏杆座椅上,苏俊茂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妹擦拭了身边的座椅道:“娃娃,快坐。”   坐在苏俊茂的身边,苏妹扭头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由自主的便轻叹出了一口气。   小时,他这哥哥最是疼爱自己,那时候自个儿被千里迢迢的送进周宫,也不知这人得要多伤心。   “娃娃,此次到周陵城,父亲与娘亲已经说好要住在这处了,连府宅都置办好了。”一边说着话,苏俊茂一边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一袋子酥糖道:“这是你最欢喜的酥糖,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伸手接过苏俊茂手里的酥糖,苏妹捏了一颗放入口中。   硬石的酥糖外面裹着蜜浆,里头是夹心的果浆,甜滋滋黏腻腻的一如小时。   “娃娃,你真的不想回渭南郡王府吗?这周宫里头处处都是吃人的陷阱,那景帝野心夺位,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救,任由明宗帝被敌军掳去,至今生死不明。”   “我呆惯了周宫,现下如若回到渭南郡王府,怕才是会不适应呢。”舔着嘴里的酥糖,苏妹仰头看了一眼墨黑的天色,面颊处是簌簌刮来的冷风。   对于父亲来说,她是个灾星,只有远离了她,渭南郡王府才能好过。   “娃娃……”听到苏妹的话,苏俊茂暗暗蜷了蜷手掌,神色难看。   “娘亲的身子怎么样了?还有二妹,她还好吗?”转过话题,苏妹伸手递给苏俊茂一颗酥糖道:“喏。”   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那颗酥糖,苏俊茂缓慢伸手将其接过放入口中,良久之后才道:“娘亲的身子一向不大好,你是知道的,二妹贪玩,以往仗着渭南郡王府,日日在渭南城里惹是生非,现下到了周陵城,也还是不大安分。”   苏妹的娘亲是个三代书香世家出来的温柔娴淑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以媒妁之约嫁给渭南郡王,先是生了苏俊茂,后又生了苏妹,但不知为何,在生了苏妹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一年后又有孕,生下了苏翁锦,这次是彻底坏了身子,再无法生育。   渭南郡王虽痴迷道法,但却是个讲就阴阳调和之人,娶了苏妹的娘亲之后,也是没有少纳妾室,光是苏妹进宫前,渭南王府之中便已然有了二十几位妾室。   “周陵城不比咱们渭南城,走到哪处都能碰着贵人,你回去之后让二妹小心一些,莫冲撞了不能惹的贵人。”嘴里的酥糖外面糖浆已化,里头酸涩的果浆味道黏腻的舌尖处,不知为何甜酸的发苦。   “嗯。”苏俊茂轻应了一声,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苏妹,有些生疏,却更多的却是激动与怜惜。   他寻了许多年,几乎想要放弃,却是不想老天爷竟然如此帮他,在他绝望之际,终于让他给找到了娃娃。 第34章   “娃娃, 你怎么改名了?”嚼着嘴里的酥糖,苏俊茂声音含糊道。   “没有改名,只是进宫的时候那老嬷嬷写错了字, 其实这样也好, 与渭南郡王府的前嫡长女撞了名讳, 可不是件好事。”轻勾了勾唇角,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自嘲笑意。   “娃娃,你本来就是渭南郡王府的嫡长女,以前是, 现在是, 以后也会是!”听出苏妹语气之中的自嘲, 苏俊茂的胸腔内突兀便翻滚出一股怨怒之气。   “包包,你气什么呀,这本来就是事实。”转头看向苏俊茂, 苏妹声音清晰道:“现在坐在你眼前的是周宫里头的小宫女苏妹, 不是苏姝,渭南郡王府的苏姝早就已经在八年前病死了。”   “可是你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啊。”固执的盯着面前的苏妹,苏俊茂咬牙道:“娃娃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把你接进渭南郡王府, 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长长眼。”   “包包, 你不用这样的, 现在的我,过得也很好。”又捻了一颗酥糖放进嘴里,苏妹突然想到一件事道:“对了, 渭南郡王是不是娶了一个侧妃,名唤秦如云的?”   “嗯,那秦如云是吴国公府的嫡女,是个带着一儿一女的寡妇,父亲听那游方道士的话,说娶了她能得大福,便着急着将人给娶进了门,真是可笑。”苏俊茂说这话时,眸色暗冷,语气之中满满都是对渭南郡王的嘲讽之意。   “那秦如云带着的一儿一女,是不是唤苏宜坤和苏淼?”   “娃娃你是怎么知道的?”震惊的看向苏妹,苏俊茂声音惊奇道:“这周宫里头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哪里是周宫消息灵通,不过是她上辈子听到一些风声罢了。   好笑的抿了抿唇,苏妹凑过身子,将苏俊茂的脑袋搂在唇边道:“那苏宜坤和苏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二妹,可要当心着点……”   “啊……”苏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就听得苏俊茂惊喊一声,整个人“砰”的一声摔在了青石板砖之上。   “呲呲”一条黑蛇从苏俊茂的后裾里头钻出,呲着蛇信子,一副戒备模样的冲着苏俊茂高高仰起三角脑袋。   “娃,娃娃啊……”苏家兄妹,不知为何都怕这些软物怕的厉害,苏俊茂瘫在地上动不了,苏妹僵直的坐在那处也吓得不行,根本就顾不上她那被黑蛇的粗尾卷住了一只脚踝的兄长。   “这月黑风高夜,还真是好兴致。”捏着手里的黑石,周旻晟缓慢从一旁走出,那两颗鸽子蛋一般大小的黑石被他紧紧的攥在掌心里头转着,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在寂静暗夜之中,瘆人非常。   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用力的咽了咽口水,颤颤的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王,王爷……”   “本王可不是你的王爷。”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宽袖从苏妹手中扯出,然后转身看向那瘫软在一旁的苏俊茂。   苏俊茂瘫软在地上,脚踝处黏黏腻腻的满是黑蛇身上落下的濡湿滑痕,他惨白着一张脸,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头断断续续的发出一阵“嗬嗬”的惊恐喘气声。   “夜闯本王的南宫,你可知罪?”抬脚踩上苏俊茂的胸口,周旻晟眸色冷冽的盯着他道:“今日本王心情好,便留你个全尸,如何?”   “王,王爷,这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他只是走错了地方而已,奴婢立刻便将他送出去。”苏妹僵直着身子,猛然一下从木制栏杆座椅之上起身,因为腿脚僵硬的厉害,所以趿拉着木屐往周旻晟的方向走去时,脚下一扳,直接便扑在了他的身上。   “啧。”一把拎住那撞在自己肩膀上的苏妹,周旻晟顺势脚下一用力,苏俊茂立刻便伸手抱住了周旻晟的腿,原本便惨白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王,王爷。”抬手一把抱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声音颤颤的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周旻晟突然抬手将胳膊肘往外挤了挤,苏妹不妨,只感觉胸前一痛。   “娃,娃……唔……”抱着周旻晟小腿的苏俊茂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自己脑袋一痛,瞬时便不省人事。   捻着手里那仅剩一颗的黑色石子,周旻晟侧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苏妹,突然冲着她仰了仰头。   苏妹垂着眼帘,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唇瓣一软,那带着凉意的两瓣冷唇紧紧的贴在她的唇缝处,细舔慢嗜。   “背着本王,偷食了什么好东西,嗯?”抬手搭上苏妹的后颈,周旻晟垫起脚尖,用力的咬住苏妹的唇瓣轻轻扯弄。   “唔……”僵硬着身子一把推开周旻晟,苏妹捂着唇瓣上被咬出的细小伤口,身子一跌,直接便摔在了地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跌倒在自己脚边的苏妹,周旻晟舔唇道:“是裹着山楂的酥糖?还是裹着蜜浆的山楂?”   战战兢兢的抬眸看向那半隐在晦暗夜色之中的周旻晟,苏妹哆嗦着唇瓣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冷不丁的感觉到那游移在自己指尖处的濡湿软腻。   “呲呲”熟悉的吐信声萦绕在苏妹的耳畔处,让她连往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俯下身子,周旻晟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苏妹,声音低缓道:“本王知道了,是裹着山楂的酥糖,对不对,嗯?”   “蛇……蛇……”微红着眼眶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整个人都被吓得僵直,连舌头都几乎捋不直。   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缠在苏妹指尖处的黑蛇,周旻晟伸手就掐住它的七寸。   “滋味好吗?”捏着小黑蛇的七寸,周旻晟声音暗哑道:“让你看门,你去给本王钻洞。”   “呲呲”被周旻晟捏着命门的小黑蛇乖顺的不像话,使劲的卷着自己的尾巴朝周旻晟撒娇讨饶。   “再有下一次,就捏扁你的脑袋。”轻柔的抚了抚小黑蛇的三角脑袋,周旻晟阴森森的说罢话,抬手一甩,直接便将它给扔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小黑蛇如获大赦,摆着身子立刻便游没了影。   苏妹瘫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拽住周旻晟的宽袖道:“王,王爷……”   “本王知道,这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抬手抚上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细细的捏着她滑腻的肌肤道:“可是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放人,我的好妹妹,你说怎么办呢,嗯?”   战战兢兢的看着面前突然便发起了脾性的周旻晟,苏妹咬着唇瓣,哆嗦着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那包酥糖递到周旻晟的面前。   垂眸看了一眼那包干巴巴的酥糖,周旻晟嗤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你真以为我这么容易打发吗?”   纤瘦的手指轻按上苏妹唇角处的啃咬伤口,周旻晟的眸色愈发晦暗深沉了几分。   苏妹吞咽着口中那难掩的甜涩味道,眼角轻瞟了瞟那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苏俊茂,然后突然抬手就往周旻晟的嘴里塞了一颗酥糖道:“山,山楂味的,很好吃……”   裹着糖浆的酥糖被含在舌尖,硬邦邦的慢慢融化,显出里头酸涩的山楂果味,生酸却又甜蜜。   “王爷让世子回去,过几日再带这酥糖来,可好?”放缓自己的声音,苏妹扯着周旻晟的宽袖,仿若在哄骗胡闹的小孩一般。   “你会做吗?”周旻晟看着苏妹静默片刻,突然冒出这句话。   “……奴婢会做,王爷让世子回去,奴婢便做这酥糖给世子吃,好不好?”   这酥糖是苏妹小时的最爱,渭南郡王妃时常吩咐嬷嬷做了给她吃,而她常常不等那酥糖做好,便已然将山楂料子吃了大半。   进到周宫之后,苏妹不愿睹物思人,刻意的不去触碰这些容易让人伤感的东西,而这种民间小吃的酥糖,周宫里头肯定又是不会做的,因此她便再没看到过这种酥糖,直至今日苏俊茂拿出来,苏妹才恍然想起还有这种酥糖。   静静的盯着面前的苏妹半响,周旻晟直接就将人给一把拎了起来道:“现在做。”   “可,可是小厨房里头没有山楂……”   “本王让人去拿。”   周旻晟话音刚落,苏妹便已然被他提溜着走远了。   房廊里,苏俊茂不省人事的躺在那处,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大半条房廊。   圆桂面无表情的从一旁走出,垂首拉住人的双臂使劲将人给拖了出去,那“簌簌”的滑动声在暗夜之中明显非常。   点着一盏油灯的小厨房里,苏妹站在土灶前,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面前竹篓子里头的山楂。   似乎是头一次见这东西,周旻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随手捏了一颗洗净的山楂放入口中,那红彤彤的山楂还没裹上糖浆,又酸又涩,根本就尝不出什么甜味来。   “呸。”吐掉嘴里的山楂,周旻晟蹙眉道:“真难吃。”   “这种山楂名唤大金星,虽看着好看,但口味过酸,不能直接吃。”抬眸看了一眼唇角沾着山楂渍的周旻晟,苏妹暗自颤了颤眼睫。   细腻的血红山楂渍沾在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上,仿若嗜了血般的可怖。 第35章   做完酥糖, 苏妹总算是哄了那人去,她抚着胸口坐在小厨房里缓了缓气,然后赶紧提着裙裾往房廊处疾奔而去。   房廊里头已然没人, 只圆桂弓着身子在那处打扫残叶和积水。   “圆桂, 你有什么看到, 唔,什么奇怪的人吗?”缓步走到圆桂面前,苏妹微微探身,声音轻细道。   “奇怪的人?姐姐是说那渭南郡王府的世子吗?”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 圆桂声音清晰道。   “对, 就是那渭南郡王府的世子, 你可看到了?”苏妹声音急切的接过圆桂的话道。   “刚才已然让奴才带出了南宫了,说是走岔了路。”   “……哦,那就好。”听罢圆桂的话, 苏妹点了点头, 松下一口气。   “姐姐,你做了什么好东西,身上怎么这样香?”握着手里的竹扫把,圆桂耸了耸鼻尖道。   “是裹了山楂的酥糖, 小厨房里头还剩下一些, 你若是想吃, 便去拿,我来替你打扫这房廊吧。”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竹扫把道。   “哎, 多谢姐姐。”兴奋的应了一声,圆桂赶紧扭身朝着小厨房里头走去。   看着圆桂那兴奋的身影,苏妹轻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   罢了,明日再说吧。   摇了摇头,苏妹握着手里的竹扫把细细的将房廊打扫干净,然后才转身往却非殿中走去。   却非殿里头的炭盆已然熄灭,即使门窗紧闭,那冷飕飕的风还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头钻了进去,直冻得人骨子里头发凉。   重新点燃炭盆,苏妹蹲在旁边搓了搓手,待全身暖和一些之后,才缓步走到矮木塌前。   周旻晟卷着被褥躺在里头睡得安稳,枕边是那包新鲜出炉的酥糖,甜腻腻的带着酸涩的山楂果味,在沉闷的却非殿中味道清爽。   静站在原处片刻,苏妹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室,将那今日被她随意塞在木盆里头的主腰给拎了出来。   主腰上头黏腻沾着的腥物已然干涸,硬邦邦的湿了主腰,苏妹蹙眉,实在是不知这是什么东西,站在原处犹豫片刻之后,她缓步出了小室,将其扔进了炭盆里。   嫩色的主腰被一哄而起的焰火瞬时吞噬,苏妹站在一旁拿着铁钳子轻拨了拨,将那主腰的灰渍压在了木炭下面。   烧完了主腰,苏妹净过手后,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小案后面。   三字经第一页上面的字苏妹已然认全了大半,她偷摸摸的往矮木塌那处看了一眼,不自禁的暗暗紧了紧自己攥着书籍的手。   苏妹是想识字的,只是她万也没有想到,教她识字的人,竟然会是这人。   油灯点到深夜,苏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里的书籍,转身进到小室里头去歇息。   因着小室里没有窗户,所以不管白日黑夜,只要没有点灯,里头便总是黑乎乎的一片,苏妹蜷缩在小榻之上睡得酣熟,却是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被吓了一个机灵的苏妹赶紧从小榻之上起身,双眸模糊的看向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他嚼着嘴里的酥糖,那股子酸甜的涩味弥散在不大的小室里,分外诱人。   苏妹不知自己睡的多久,她只知道自个儿现下饿的厉害,只闻着那酥糖的味道便感觉饥肠辘辘的紧。   小室里头静的出奇,只两人细缓的呼吸声交错缠绵,亲密的互相交叠。   “咕嘟”一声,苏妹咽了一口口水,小腹处也传出一阵难堪的咕叫声。   “张嘴。”隐在暗色之中的周旻晟突兀开口道。   听着周旻晟那暗哑的声音,苏妹下意识便张开了嘴,嘴里立刻就被塞进了一颗酥糖,那酥糖软绵绵的带着黏意,外头的一层糖浆已然融化,与里面的山楂果浆混在一处,酸甜涩胃。   “这颗太酸,便给你吧。”说罢话,周旻晟又往嘴里放了一颗酥糖道:“去做午膳。”   苏妹坐在小榻之上,嘴里头一动不动的含着那颗酥糖,不知道是吞还是吐。   这酥糖……难不成是刚刚那厮嘴里头的?   “怎么,嫌弃本王?”沾着黏腻糖浆的指尖触在苏妹的唇角处细细滑动,周旻晟说话之际,那酸甜的酥糖味扑鼻而来,浑浑绕绕的与苏妹的呼吸声绞在一处。   “……奴婢不敢。”苏妹说话时,那颗酥糖卷在她的舌头里,黏腻稠湿的仿若面前人按在她肌肤上的阴冷指尖。   “不敢?那就是嫌弃了。”俯身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嗤笑一声道:“怎么,别人给你的酥糖你就吃的欢喜,本王给你的,你便不欢喜,嗯?”   “奴婢自然是欢喜的。”咽了一口口水,苏妹感觉着那顺势滑进自己喉间的酸甜酥糖味,不自觉的便眯了眯眼。   这酥糖确是有些酸了……   “既然不欢喜,那便还给本王吧。”阴冷的纤瘦手指箍住苏妹的下颚,径直将那颗酥糖又给卷了回去。   小室里头暗的厉害,苏妹捂着唇瓣呆坐在小榻上,使劲的瞪着一双眼,但却完全看不到面前的周旻晟。   “出去做午膳。”甩了甩自己的宽袖,周旻晟挪着身子,缓慢步出了小室。   苏妹静坐在小榻上片刻,直至嘴里头的酥糖味缓慢浅淡,才似恍然回神般的惊醒过来。   这周旻晟莫不是像那太子周浚一般,开窍了?   想到这里,苏妹瞬时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神色惊惧。   她真是太蠢了一些,竟然直至现在才想到这事,南宫里头除了圆桂便只有宋嬷嬷,这周旻晟的窍自然只能开在她的身上,所以她往常将周旻晟撩拨调戏自个儿的动作,无知的全然当做小孩心性的玩意,是极其危险的。   毕竟人家是王爷,若是想要她这小宫女,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亏她以前还自作聪明的借着这周旻晟的名头挡了孙正德等那些心思胡乱的人,却是不曾想,这最心思混乱的,就是这周旻晟。   “砰”的一声,小室外突然传出一阵闷响,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苏妹吓了一跳。   稳了稳心神,苏妹随意的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了出去。   只见却非殿里混乱一片,周旻晟单脚搭在翻倒的小案上,神色狠戾的看着那瑟瑟发抖的伏跪在地上的宋嬷嬷。   “本王说过,没唤你,就不准进来,你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吗?”苏妹的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凶暗阴戾,浑身裹着怒气,仿若下一刻就会将面容之人撕碎碾烂。   所以如此看来,这周旻晟平日里对苏妹的那点子打打闹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奴,奴婢是奉……”一向严整规矩的宋嬷嬷此刻鬓发散乱的伏跪在地,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微胖的身子蜷在一处,仿若一块颤抖的肥肉。   “本王你不管你奉谁的命令,只要进了这南宫,就得要听本王的。”阴阴柔柔的说着话,周旻晟陡然面色一狠,直接便将脚下的小案往宋嬷嬷的身上踢去。   周旻晟的力气之大,苏妹是知道的,宋嬷嬷被那小案拖着甩出好几丈,“砰”的一声砸在圆木柱上,歪着脑袋瞬时便不省人事,喉咙里头连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站在小室门口,苏妹绞着双手面色苍白。   “去做午膳。”浸着赤色的阴冷暗眸斜睨在苏妹身上,周旻晟嗓音细哑道。   “……是。”垂着脑袋哆哆嗦嗦的出了南宫,苏妹站在秋日之下,浑身冰寒。   这南宫怕是呆不下去了,指不定下一次那周旻晟大发雷霆踢得人,就是她了。   因为小室里昏暗难辨时辰,所以昨日里的一觉,苏妹直睡到今日的日上三竿才被那周旻晟拎起身。   小厨房里,苏妹怔愣的盯着面前被烧的“咕噜”冒泡的白粥,神色恍然。   上次那孙正德说要将她带去奚官局时,掌事嬷嬷身边的宁秋姑姑却是突然赶来说自个儿不用去了,反调了那文鸯去奚官局,不管这是不是巧合,苏妹总觉得周旻晟不简单,明明只是一个废太子,可似乎这周宫里,他还是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姐姐,这粥都扑出来了。”圆桂从小厨房门口走进,一眼看到那站在小灶前发呆的苏妹,赶紧上前将砂锅上头的盖头给掀了开,露出里头被煮沸的白粥。   “啊……”听到圆桂的话,苏妹惊惶垂下眼帘,这才看到那被扑的哪里都是的白粥。   “姐姐,发什么愣呢,可是被王爷吓到了?”一边替苏妹收拾着残局,圆桂一边开口道:“姐姐莫怕,王爷只是脾性急了些,您只要不惹他,他还是挺好的。”   “那宋嬷嬷是……做错了何事?”抬眸看向圆桂,苏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句开口道。   “宋嬷嬷说姐姐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身,气不过要去唤您,却不知怎的,触了王爷的霉头。”压低了几分声音,圆桂眯眼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姐姐您看,王爷还是疼惜您的。”   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圆桂,苏妹缩了缩身子,无言的摇了摇头。   她只感觉到疼,没有惜,周旻晟阴晴不定的性子,于苏妹来说,就像是悬在心上的大石,不定什么时候便将她给砸了个稀碎。   “对了圆桂,那太子怎么样了?”转过话题,苏妹拿起一旁的木勺,细细搅拌起砂锅里头的白粥。   “太子现下已然不是太子了,早被降为愠王,听说是被景帝关在了东宫里头,皇后娘娘求情求了许久,奈何景帝气怒未消,还是不肯将愠王放出来。”   “那丽昭仪呢?”搅着白粥的手一顿,苏妹继续道。   “丽昭仪身怀龙胎,被破格升为贵妃,搬进蓬莱殿,与皇后一道协理六宫事务。”   “升为贵妃了……”圆桂话罢,苏妹嗫嚅着唇瓣,开始细碎碎起来。   变成贵妃,搬了大宫殿,那肯定是要调新宫女过去的……或许,她可以再试一次……   “姐姐,沾锅了。”   “啊,哦。” 第36章   做完了午膳, 苏妹将自个儿收拾了一番便出了南宫,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去。   多日未见青瓷, 她似乎忙碌的紧, 连苏妹站在她身后都未察觉。   “哎呦, 可吓死我了你。”一转身, 青瓷看到那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妹, 吓得一个机灵, 直抚着自己丰满的胸口猛拍。   “怎么忙成这样?那我过几日再来寻你吧。”说罢话,苏妹转身欲走,却是被青瓷给一把拽住了胳膊道:“别急忙着走,正巧我要去寻你呢。”   “嗯?有事要寻我?”听到青瓷的话, 苏妹疑惑的蹙了蹙眉。   “就是那丽昭仪, 不是怀了身孕嘛, 衣裳物事都要新制。”一边说着话, 青瓷一边拉着苏妹往一旁走去道:“可能是怀了身孕,丽昭仪的脾性不大好, 崔尚功送过去的衣裳她都看不上眼,所以这几日我们尚功局才忙成这样。”   “所以你是想……”接过青瓷的话,苏妹歪了歪脑袋道:“让我替丽昭仪做几件衣裳出来?”   “知我者,苏美妹也。”谄媚的冲着苏妹撒娇,青瓷那穿着宫装的身子使劲的往苏妹身上蹭去。   “好了,别拍我马屁。”一把推开青瓷钻在自己怀里的脑袋,苏妹细思片刻后道:“我正巧也要寻你帮忙呢。”   “嗯?你要寻我帮什么忙?”拉着苏妹坐在绣墩上,青瓷替她倒了一碗热茶。   “唔, 就是你能不能与崔尚功说说,若是丽昭仪看中了我的衣裳,便领着我去丽昭仪处显个脸,或者是……让我重新回尚功局?”踌躇片刻,苏妹终于开口道。   “你要回来,那自然是好的。”听罢苏妹的话,青瓷抚手大喜道:“我现在就去与崔尚功说。”   “哎……”看着那欢欢喜喜直冲出了门的青瓷,苏妹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追到门口的时候那人便已经没了影。   “真是,还是这般性急。”无奈的摇了摇头,苏妹好笑的开口道。   “苏妹?”突然,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苏妹转身,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不远处的文鸯。   原本身形还算匀称的文鸯现下不知为何陡然瘦的厉害,仿若是堆披着一层人皮的白骨,她的身上穿着宽大的宫装,额上覆着厚实的叠发,侧边一缕长发从右侧脸颊处垂下,堪堪遮住那条丑陋如蜈蚣般的磕痕。   赤红着一双眼,文鸯愤恨的盯着苏妹,就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两个孔洞来。   “你这个贱人!毁了我还不算,竟然对阿帜下如此歹毒的手!”踩着脚上的木屐,文鸯直冲到苏妹面前,神色狰狞的嘶吼道:“你还有没有良心!”   蹙眉看向面前声嘶力竭的文鸯,苏妹声音沉静道:“你的伤口是自己摔的,与我无关,至于那易帜,也是自个儿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恶人自有天收,苏妹不认为文鸯与易帜的灾祸是算在她头上的,当时她虽没有想到周旻晟会对易帜下如此毒手,但是现在想来,她却也不后悔,毕竟如若那时自己被易帜得逞,现下疯癫的怕是她自个儿了。   “你还在装蒜,若不是你嫉妒我与阿帜,丧心病狂的做出这等事,我与阿帜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骨瘦嶙峋的文鸯愤恨的盯着面前的苏妹,那双深凹陷下去的双眸之中满是仇怨。   看着面前似乎陷入疯癫的文鸯,苏妹暗暗蹙了蹙眉道:“你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你现下应当在文府里头待嫁,而不是在这处冲我喊叫。”   “成亲?哈哈哈……成亲……”听到苏妹的话,文鸯突然仰头大笑,笑的泪流满面。   “阿帜变成了那副模样,我不嫌弃他,我真的不嫌弃他,可是他却不要我了,他嫌弃我丑,我说我太丑了,配不上他……我丑吗?我不丑的啊……”   如枯败木爪一般的手紧紧的箍在苏妹的肩膀上,文鸯瞪着一双眼,使劲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道:“你说我丑吗?我丑吗?啊?”   抬眸看向面前的文鸯,苏妹单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道:“为了那种人,不值得的。”   文鸯本性不坏,只是性格虚荣,讲话刺耳,骨子里透着一股市井小民的戾气,现下为了那易帜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文鸯缓慢蹲下身子,声音哽咽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看着这副模样的文鸯,苏妹轻叹出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却是突然感觉脚踝一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伸手扶住身侧的木制栏杆,苏妹抬眸,就见那原本哭的伤心的文鸯瞪着一双眼站在自己面前,声音怨恨的道:“只要你变丑了,他就要我了,哈哈……你丑了,我就好看了,你要比我更丑,更丑!”   捏着从发髻之上拔下来的珠钗,文鸯猛然就往苏妹的方向刺去。   苏妹身子一斜,堪堪躲过文鸯,却是不慎崴了脚,整个人摔在地上。   “哈哈……你要比我丑,比我丑!”狰狞着面色瞪向苏妹,文鸯俯下身子,用力的朝着苏妹刺去。   迅速抬手握住文鸯的手,苏妹吃力的看着那几乎戳到自己眼睫的珠钗,额上细密密的浸出一层冷汗。   “县主,这就是我们尚功局的后院,您瞧瞧,也没什么特别的。”正当苏妹与文鸯僵持着时,一旁却是突然传来说话声。   “啊……苏妹!”青瓷跟在崔尚功身后,一眼看到那被文鸯压在身下用珠钗指着眼睛的苏妹,当下惊喊一声,赶紧提着裙裾冲了过去。   “啊……”被青瓷扯着发髻用力拉开的文鸯挥舞着手里的珠钗,开始神色狰狞的胡乱戳人。   一旁众人见到这副情景,赶紧上前帮忙,但文鸯疯的太厉害,这些绣娘皆不敢上前,生怕那珠钗戳到自个儿身上。   “崔尚功,你们这尚功局里头,怎么还有个疯子呢?若是伤了本县主,可该如何是好?”苏翁锦拨弄着自己的指尖,神色散漫道。   “是,是奴婢教管不周,让县主受惊了。”说罢话,崔尚功赶紧让那些绣娘去喊外头的婆子进来将文鸯弄走。   五大三粗的婆子十分轻松的就制住了文鸯,压着人便半拖半拧的给弄了出去。   青瓷扶着苏妹起身,伸手替她拍了拍裙裾上头的灰渍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轻摇了摇头,苏妹面色苍白道:“这文鸯怎会变成这样?”   “文鸯破了相后易府有意退亲,文府不肯,说是让文鸯的妹妹嫁过去,易府应了,文鸯便变成了现下这副模样。”说罢话,青瓷轻叹出一口气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嗯。”苏妹微微颔首,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后由青瓷扶着走到崔尚功面前行礼道:“崔尚功。”   “你受惊了,没事吧?”   “无事,劳崔尚功挂念。”垂着眼帘,苏妹声音细缓道。   此刻的苏妹身形狼狈,发髻散乱,根本就看不清面容,站在崔尚功一旁的苏翁锦漫不经心的扫过苏妹一眼,脸上显出一抹嫌弃道:“脏兮兮的,真是难看,本县主不逛了。”   说罢话,苏翁锦转身,带着身后一众小宫女浩浩荡荡的又走远了,崔尚功跟在身后,急忙追上。   “那是渭南郡王府的县主,听说是被宠坏了,做事嚣张跋扈的紧,你不要放在心上。”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青瓷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其实,我觉得这县主长的与你有几分相似呢,不过肯定是没你好看的。”   “是吗?”听到青瓷的话,苏妹弯了弯唇角,并未多言。   “指不定啊,你前世与这县主,还是亲姐妹呢。”扶着苏妹往屋内走去,青瓷兀自说着话道。   “尽是瞎说,若是让人听见了,可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伸手掐了掐青瓷的胳膊,苏妹艰难的随着她跨上台阶道:“青瓷,我好像是崴了脚了,你帮我看看。”   “啊?崴脚了?我给你看看。”让苏妹坐在一旁,青瓷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抬起她的脚踝看了看。   只见那原本纤细白皙的脚踝此刻肿的像是青紫馒头一样,几乎连罗袜都包不住。   “呀,崴的这么厉害呢,疼不疼啊?”抬手触了触那鼓起的一团,青瓷声音担忧道。   “没事,不是很疼。”穿上木屐,苏妹扶着一旁的圆柱起身道:“青瓷,我还有事要先回南宫,崔尚功那处就拜托你去帮我说说了。”   “你这脚怎么走的了路啊?还是我送送你吧。”担忧的看着苏妹,青瓷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   “没事的,你这么忙,我一个闲人,慢慢走回去就好了。”   苏妹的倔强脾性,青瓷是知道一点的,她蹙着眉头站在原处,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一个老嬷嬷拦住了路。   “女吏,崔尚功唤您去呢,说是那衣裳县主不满意,要改。”   “什么,还要改?这仅一日就都快改了十七八遍了,还不满意?”朝着那老嬷嬷瞪起一双眼,青瓷不耐道。   “这……”被青瓷的暴脾气糊了一脸的老嬷嬷面露难色的垂下了脑袋。   “好了好了,你去吧,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了。”说罢话,苏妹挣开青瓷的手,一步一瘸的往外走去。   看着苏妹那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青瓷站在原处猛跺了跺脚,然后抬眸看向那老嬷嬷道:“去去去,走吧,还不快跟上!” 第37章   一瘸一拐的回到南宫, 苏妹站在却非殿门口正欲掀开面前的厚毡时,却是冷不丁的与一人打了照面。   瞪眼看着站在自己的年轻男子, 苏妹愣了愣神, 只觉有些眼熟, 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眸色沉稳的看了一眼面前身形狼狈的苏妹, 褚卫拱手与其行了一礼, 然后缓步远去。   站在原处, 苏妹盯着那年轻男子的背影看了半晌,然后才瞬时恍然,这不就是那经常跟在太子周浚身边,来南宫刁难周旻晟的人吗?   想到这里, 苏妹赶紧撩开了面前的厚毡, 一瘸一拐的踏入却非殿。   却非殿里, 只见那周旻晟横躺在矮木塌上, 一副闲适模样的啃着手里的酥糖,哪里有半点被虐待刁难的痕迹。   蹙了蹙眉, 苏妹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秋水明眸上下打量着矮木塌上的周旻晟,神色困惑。   抛着手里的黑色石子,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道:“钻狗洞去了?”   顺着周旻晟的视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脏污的宫装裙裾,苏妹微红着面颊扯了扯宽袖,正欲扭身步出却非殿时,却是突然被那厮唤住了道:“过来。”   顿了顿步子,苏妹轻颤着眼帘道:“奴婢身上脏, 莫污了王爷的眼。”   “本王连你光屁股的模样都见过了,还怕什么。”嚼着嘴里的酥糖,周旻晟语出惊人。   “……王爷,您在说什么?”抬眸看向周旻晟,苏妹咬着唇瓣,一副羞愤模样。   “没说什么。”扯着唇瓣冲苏妹招了招手,周旻晟突然便放柔了几分语气道:“来,过来,让本王看看,这半日未见,可有长大。”   看着面前那荤言秽语不断的周旻晟,苏妹绯红着一张清雅小脸,双眸羞愤。   “怎么,不过来?那还是本王过去吧。”慢条斯理的从矮木塌上起身,周旻晟趿拉着脚上的木屐,一步一缓的朝着苏妹的方向走去。   看着面前神色柔和,但却双眸浑暗的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忘了自个儿脚上正带着伤,这一动,直接便一拐摔在了地上。   臀部磕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苏妹的喉咙里头发出一阵闷哼,娇娇软软的带着媚颤,直勾的人心痒痒。   “咔嚓”一声,周旻晟嘴里的酥糖被一口咬碎,那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却非殿里分外清晰。   慢吞吞的蹲下身子,周旻晟伸手覆上苏妹的脚踝,纤瘦的手指隔着那一层细薄罗袜轻缓游移。   “这半日未见,果真是长大了呢,嗯?”阴沉沉的语调配上周旻晟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孔,直吓得苏妹僵直了身子。   “是,是奴婢不小心崴了脚。”小心翼翼的挪着身子往后缩了缩脚踝,苏妹苍白着一张小脸,声音颤颤道。   “哦?”一把掐住苏妹的脚踝,周旻晟抬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苏妹道:“疼吗?”   “……不,不疼。”红肿不堪的地方被周旻晟的指尖压住,软绵绵的凹陷下去一块,苏妹疼的整个人都在打颤,那冷汗细密密的从白细额角滑落,几乎浸湿了里头的主腰,但却不知为何依旧在咬牙说着违心话。   “是嘛。”漫不经心的按压着苏妹的脚踝,周旻晟垂着眼帘,神色不明。   周旻晟用的手劲不大,但对于苏妹来说却十分的让人难以忍受,她咬着唇瓣,额角的汗珠落得更凶了几分。   “来,吃颗酥糖。”突然,苏妹的嘴里被周旻晟强硬的塞进了一颗酥糖,那甜滋滋酸软软的酥糖裹着糖浆,细缓的融化在苏妹口中,稍稍舒缓了一点脚踝处的疼痛感。   “甜吗?”微眯着一双眼看向苏妹,周旻晟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托着苏妹的脚踝。   “……嗯,甜……啊……”只听得“咔嚓”一声,苏妹那被周旻晟握在手里的脚踝猛地一下被掰正了位。   “啧,真是难看。”仿若没有看到苏妹那张疼的泛白的小脸,周旻晟抬手掀开她的裙裾,然后扒下她脚上的罗袜道:“像根肿了水的紫萝卜。”   听到周旻晟的比喻,苏妹咬着牙收回自己的腿道:“不敢污了王爷的眼。”   “呵。”嚼着嘴里的酥糖,周旻晟突然一把按上苏妹的小腿,指尖细细的摩挲着她膝盖内侧的软腻肌肤道:“这块地方……好嫩……”   “别,别碰……”一把挥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双手捂着自己的膝盖,面色绯红。   与常人不同,苏妹脚上腰上都不怕痒,最怕痒的地方竟然是膝盖窝。   看着苏妹那张羞赧面容,周旻晟嗤笑一声道:“养着什么好东西不让本王碰。”   “哪里养了什么东西,又不是什么瓷盆瓦罐子……”蜷起小腿,苏妹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刚刚拐走了两步,却是突然发现那原本疼痛不堪的脚踝竟然已然能走路了。   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自己的脚踝,苏妹提着裙裾垂眸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那脚踝依旧肿胀的厉害,但活动起来的时候却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刺疼感。   “过来。”正当苏妹盯着自己的脚踝猛看时,那周旻晟却是突然将她一扯,径直便一路扯到了矮木塌上。   “做,做什么?”用力的推拒着身侧的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神色戒备。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周旻晟哂笑道:“本王还没这么饥不择食到去碰一个钻了狗洞的臭东西。”   “奴婢没有钻狗洞,只是不小心摔着了。”按住周旻晟抵在自己脚踝处的手,苏妹咬牙道:“奴婢已然受伤了,王爷莫要再折腾奴婢了。”   天知道刚才周旻晟那将她脚踝掰出的“咔嚓”声吓得她几乎心脏骤停。   “折腾?”嚼着这两个字,周旻晟定眼看向苏妹道:“本王若是真折腾起来,你焉有命在。”   周旻晟这话说的漫不经心,但苏妹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   “王爷仁厚,还望王爷放奴婢回小室去换件衣裳。”垂着眼帘,苏妹努力的压下胸腔里头的郁气道。   “小气。”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慢悠悠的吐出这两个字。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那原本憋在胸口的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堵在那处,几乎让她瞪红了一双明眸。   与这厮睚眦必报的性子比起来,她这若算小气,那全天下还真是没有大气的人了!   “药酒。”不知从哪处拿出一瓷瓶扔给苏妹,周旻晟勾着唇角道:“本王心性好,不与你计较。”   “……那还真是多谢王爷了。”捏着手里的药酒,苏妹咬牙道。   “本王的东西可不是白给的。”一把按住苏妹正欲起身的纤细身子,周旻晟的那双暗眸定定落在苏妹掩着裙裾的双膝处道:“你给本王碰碰膝盖窝。”   “王爷刚才说奴婢是钻了狗洞的臭东西,不屑碰。”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一字一顿的道。   对上苏妹那双倔强眼眸,周旻晟突然抽手,按着苏妹的裙裾便钻了进去攥住了她的膝盖窝。   “放,放开……”使劲的掐着周旻晟的手,苏妹连手里的药酒都顾不得了,整张清艳小脸涨的通红。   周旻晟抿着唇瓣没有说话,指尖软乎乎的贴在苏妹的膝窝处,满是滑腻的温软触感。   微尖的指甲勾着肌肤上下游移,苏妹憋着一张脸,片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那细柔软糯的轻笑声勾勾缠缠的漾在耳畔处,几乎夺了人的心智。   “哈哈,你,你放开……哈哈……”扬着唇角,苏妹笑的眼泪都沁了出来,她一边推拒着周旻晟,一边使劲的去抽他的手。   周旻晟半靠在矮木塌上,垂眸看着那将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的苏妹,突然便俯身一口咬住了她发红的耳尖道:“笑的真好看。”   周旻晟的声音很轻,苏妹没有听清楚,她依旧笑的欢畅,只感觉自个儿的肚子都开始疼了起来。   “王,王爷……哈哈……奴婢错,错了……哈哈……”   “错哪了?”刮着指尖,周旻晟将自己的脸埋进苏妹的脖颈处,细细嗅闻着那股子清新的皂角香气。   “……哪都错了,哈哈……”伏在周旻晟的胸口,苏妹扬起那张泛着绯红蕴色的清艳小脸,吐气如兰。   定眼看了面前的苏妹片刻,周旻晟突然抽手,一把就将人拎起给扔到了小室里。   昏暗的小室里点着一盏油灯,苏妹呆坐在小榻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小室门口落锁的声音。   这小室是什么时候装的门?不是一直用的厚毡吗?   苏妹还在胡思乱想着一些事,就听到外头的周旻晟声音沉哑道:“知道错哪了,本王再放你出来。”   “王爷?王爷!”急忙从小榻上起身,苏妹使劲的拍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神色慌张。   门外没有人应,苏妹咬着唇瓣面色难看。   这人又是怎么了……   “王爷,奴婢错了,您放奴婢出去吧!”拍着木门,苏妹的声音闷闷的从里头传出。   “错哪了?”靠在木门边,周旻晟嚼着嘴里的酥糖,眸色昏暗。   “奴婢,奴婢不应该自个儿出去这么久……”咬着唇瓣,苏妹略思片刻后道。   门外没有声音,只那嚼着酥糖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崩响。   不对吗?那,那又是什么呢? 第38章   小室里头的油灯已然燃尽, 没有窗子的小室被紧闭着房门,里头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   苏妹蹲在木门后说的口干舌燥, 但那人却还是不肯放她出来。   “王爷……”软绵绵的又拍了拍面前的木门, 苏妹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 耳边是无尽蔓延的晦暗沉静, 那寂静的暗色几乎要将她包裹沉溺, 永困其中。   木门外一点动静也无,苏妹蹲在小室里,只感觉自己心慌的厉害,就好似整个地方就只剩下她一人, 无声无息的暗色将她吞噬, 几乎侵蚀她的神智。   “王爷……”带着哭腔的声音软绵绵的透过木门传入周旻晟的耳中, 他提着后裾坐在木门边, 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石子。   却非殿侧边的窗棂大开,惨白的日头浸着秋意披散而入, 印在那黑色石子之上,显出一抹七彩曜色。   千金难求的黑曜石,驱邪避难,价值昂贵,但在周旻晟这处,却也不过就是用来把玩的小东西。   “王爷,您与奴婢说说话,奴婢哪里错了, 您告诉奴婢,奴婢改……”隐忍的哭声从小室内传出,酥酥簌簌的钻进周旻晟的耳中,平白的让人心生怜意。   周旻晟捻着黑曜石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低哑开口道:“本王的母后是陈家嫡女,自小就被教导为后之道。”   “……王爷。”苏妹蜷缩着身子靠在木门上,不知那周旻晟为何会突然与自己说这话。   “母后的身侧有一奶娘,名唤莲心,哦,对了,现在应当是唤做玉金。”   听着外头那周旻晟漫不经心的话,苏妹陡然便瞪大了一双眼,玉金?那不就是周宫的掌事嬷嬷吗?   作为周宫的掌事嬷嬷,玉金嬷嬷掌管着宫中所有的大小事务,包括发放俸禄,分配宫女等诸多大事。   所以那时自己被与文鸯调换留在南宫,也是这玉金嬷嬷做的主?毕竟那时候来南宫传这消息的,可是玉金嬷嬷身旁的宁秋姑姑。   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会劳动玉金嬷嬷的大驾,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这玉金嬷嬷帮的不是她,而是周旻晟,或者应该说是这玉金嬷嬷奉了周旻晟的命令,将她从奚官局给调回来的。   咬着唇瓣,苏妹细思极恐。   她原本以为,这周旻晟一个废太子就算是在周宫里头有残留的势力,那也应当只能做些小动作保命而已,却是不想这大半个周宫,竟然有一大半还在陈家的手上。   不过这厮此时与自己提这事是想做什么?难道是……   “奴婢,不该食言而肥。”沉下焦躁的心绪,苏妹缓慢的咽了一口气道:“奴婢一辈子伺候王爷,只有王爷弃了奴婢,奴婢定不会离王爷半步。”   大半周宫在陈家手下,也就是说这周宫里头的动静,周旻晟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她急着想脱离南宫,找青瓷帮忙的事儿,这厮肯定也是已经知道了。   苏妹话罢,木门外久久没有动静,她抬手小心翼翼的叩了叩木门,声音细软,略带着沙哑哭腔道:“王爷?”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周旻晟站在门口捏着手里的黑曜石,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苏妹,轻慢的勾起唇角道:“真乖。”   被外面惨白的日头一照,苏妹下意识的便眯了眯眼,她抬起小脸,模糊的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只感觉浑身百骨都充斥着一股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此时的苏妹,就好似未穿衣裳一般,只一眼,便能被眼前的人一眼看透。   伸出纤瘦手掌抚了抚苏妹那浸着冷汗的白细额角,周旻晟的指尖带着一抹熟悉的凉意轻按在她发红的眼角处道:“行了,去做晚膳吧。”   动了动自己蹲的发麻的腿,苏妹哆哆嗦嗦的从地上起身,迈步时脚下一个踉跄,直接便撞在了周旻晟的身上。   单手扣住苏妹裹着绶带的素腰,周旻晟低笑一声,吞吐着热气的唇瓣抵在她纤细的脖颈处轻咬一口道:“我的好妹妹真是爱撒娇。”   听着周旻晟的温柔语调,苏妹捂着脖子身子一颤,赶紧直起了身子,然后也不管脚上的崴伤,跌跌撞撞的就冲出了却非殿。   难得的晴日,苏妹的心绪却晦暗非常,她蹲在小厨房里,眸色呆滞。   “苏妹,苏妹……”突然,小厨房外传出一道清脆呼喊声,青瓷提着裙裾,欢欢喜喜的跑进小厨房道:“苏妹,崔尚功已然答应了,说若是你想回去,便随时能回去,就算是想去丽昭仪那处,她也能帮忙。”   抬眸看向那蹲在自己面前神情兴奋的青瓷,苏妹抿了抿唇,半响之后才开口道:“不用了,我突然觉得我在这处挺好的。”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蹙眉看向苏妹,青瓷声音疑惑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了。”替青瓷端过一个小木凳,苏妹又给她拿了一碗茶水道:“南宫里头没什么事儿,只要伺候好那沂王便行了,比丽昭仪和尚功局里头轻松多了。”   “苏妹,你眼睛怎么红了?”敛下面上笑意,青瓷定定的看着她道:“是不是那沂王欺负你了?”   “没有。”清浅的弯起唇角,苏妹声音细软道:“我只是不想再折腾了,南宫也好,尚功局也罢,现下那孙正德都已然不在了,我在哪处都无碍。”   “既然在哪处都无碍,那你为什么不回尚功局呢?”接过苏妹的话,青瓷的眸中显出一抹悲色道:“我还以为又能与你在一处了呢。”   “傻青瓷,我们现下不也在一处嘛。”伸手握住青瓷的手,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就是烦劳了你多跑了那么几趟。”   “瞎说什么傻话呢。”轻掐了掐苏妹的手背,青瓷叹出一口气道:“罢了,你若是想留在南宫那就留着吧,反正尚功局里头最近不安稳,你这性子再回去,怕是只有吃亏的份了。”   “怎么个不安稳法了?”   “还不是那渭南郡王府的县主,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直将咱们尚功局当她自个儿府里的绣娘馆了。”青瓷臭着一张脸,冲苏妹抱怨道:“你说这县主,长的这般好看,怎么脾性这样差呢?”   “大概是被宠坏了吧,不过也许心性是不差的。”   “你呀,做什么给别人说好话,这时候你不是应当与我一道将那县主臭骂一顿的吗?”瞪着一双圆眼,青瓷装腔作势的拧了拧苏妹的胳膊。   “好好,待我碰着那县主,便替你将她臭骂一顿。”歪着脑袋,苏妹媚眼浅笑。   “你当你自个儿是那县主的亲娘了?还将人臭骂一顿,我怕你还没开口啊,就已经被那县主差人拖下去鞭笞五十大板了。”嫌弃的看了苏妹一眼,青瓷灌下手里的那碗茶水道:“好了,我就不多留了,那县主多事的紧,我得赶紧回去了。”   “嗯,走慢些,当心地上滑。”   青瓷提着裙裾,匆匆忙忙的便出了小厨房,片刻之后就没了影,苏妹坐在小木墩上慢吞吞的揉了揉脚,然后从身后的木桌下面抽出上次还未用完的一些彩墨。   小时候最是欢喜跟在她屁股后头乱晃的爱哭鬼也长大了,今日她看的匆忙,没有看清二妹的模样,不过想着,应当是差不了的。   勾着唇瓣,苏妹趴在木桌上头描描画画,清艳小脸印在晕黄的油灯之下,仿若裹了一层细腻白玉。   “娃娃……娃娃……”突然,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从小厨房门口传来,苏妹扭头看去,只见那苏俊茂探头探脑的蹲在小厨房门口环顾四周,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包包,你做什么呢?”好笑的看着苏俊茂,苏妹放下手里的毛笔,朝着他招了招手道:“进来坐吧。”   蹑手蹑脚的钻进小厨房里,苏俊茂蹲在苏妹身旁环顾四周,然后一脑袋直接便扎进了木桌下头。   “……包包,你躲什么呢?”   “上次我不知怎的,一觉醒过来就在尚功局门口了,娃娃,你这南宫里头……是不是不干净啊?”掩着唇瓣,苏俊茂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道。   被苏俊茂的话说的心神一震,苏妹突兀想起那时候周旻晟与自个儿说的话,她抬眸看了一眼小厨房里头的油灯,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双手。   “娃娃?”没有听到苏妹的回话,苏俊茂愈发紧张了几分。   “包包,这鬼神之说你信它有,它便有,你信它没有,它便没有,有些事只是人为天定罢了。”轻缓的说着话,苏妹从小木墩上起身道:“出来吧,蹲在下头像什么样子。”   听到苏妹的话,苏俊茂踌躇片刻,终于是慢吞吞的从木桌下头给钻了出来道:“娃娃,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有些饿了。”   “没吃东西?你怎么会没吃东西的?”蹙眉看向苏俊茂,苏妹声音微沉道:“包包,你只有照顾好了自个儿,才能照顾好娘亲和二妹。”   “我知道了。”嗫嚅着应了苏妹的话,苏俊茂搭拢着脑袋,高壮的身子蹭在苏妹的肩膀处道:“娃娃你看,我又给你带了一包酥糖。”   说罢话,苏俊茂献宝似得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那包酥糖递给苏妹。   “你没用膳是不是就为了回渭南郡王府拿这包酥糖?”责怪的看了一眼苏俊茂,苏妹抬手接过那包酥糖道:“好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嗯。”冲着苏妹郑重点头,苏俊茂那张俊雅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傻笑道:“娃娃长的真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将那包酥糖小心翼翼的放入宽袖暗袋之中,苏妹抿唇笑道:“这就给你做点吃的。”   “我倒是还没尝过娃娃的手艺呢。”跟在苏妹身后乱转着,苏俊茂神色好奇的看着苏妹忙碌。   “我也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菜食,再难的就端不上台面了。”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将手里的鸡蛋打在瓷碗之中道:“有些剩下的米饭,我给你放个蛋炒炒。”   “嗯,娃娃做什么我都吃。” 第39章   食完了饭, 苏妹将木桌上头画好的图样交给苏俊茂道:“喏,这是给二妹画的图样, 你拿去给她, 若是喜欢的话便让尚功局去做, 不喜欢就作罢。”   “图样?”咬着手里的馒头, 苏俊茂歪头道:“娃娃, 你什么时候还会画图样了?”   “我会做的可多了。”斜睨了一眼苏俊茂, 苏妹伸手将人推出小厨房道:“走走走,莫在这处碍事了。”   “娃娃,那我明日再来寻你。”扭着身子,苏俊茂话音刚落, 便听到耳畔处突兀传出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道:“哦?你要寻谁?”   苏俊茂抬眸看去, 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形纤瘦的年轻男子, 穿着一件薄袄, 面容清俊,神色隐戾。   “哪里来的小娃娃?”嚼着手里的馒头, 苏俊茂伸手抚了抚周旻晟的肩膀道:“小娃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走吧,当心被那殿里头的恶鬼吃了。”   “恶鬼?”盯着面前的苏俊茂,周旻晟嗤笑一声,眸色暗沉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被周旻晟那阴沉的语气吓了一跳,苏俊茂赶紧收回了自己拍在他肩膀上的手道:“小娃娃,戾气这般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包包。”一把拽住苏俊茂的胳膊, 苏妹压着声音道:“这是沂王。”   “什么?这就是那废太子?怎么长的这么矮。”垂眸看向那还不及自己胳肢窝的周旻晟,苏俊茂咧嘴大笑道:“娃娃,看来这周宫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样啊,咋连个太子都长不大呢?依我看,你还是随我回渭南郡王府……啊……”   苏俊茂的还未说完,突感眼前一花,那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条小黑蛇张着大嘴,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鼻尖。   “啊……”苏俊茂手忙脚乱的一头栽倒在地,脑袋磕在门槛上,发出一阵闷响。   “包包……包包……”苏妹白着一张脸蹲在苏俊茂的身边,焦急的伸手想将那小黑蛇从苏俊茂的脸上扯下来,但当她看着那软绵绵盘成一团的柔腻小黑蛇时,只感觉浑身僵硬的厉害,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周旻晟睥睨了一眼那翻着眼睛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苏俊茂,慢条斯理的跨进了小厨房。   “这是本王的蛋。”随手拿起那置于木桌上头的蛋壳,周旻晟蹙着眉头,斜眼看向那蹲在苏俊茂身侧的苏妹。   苏妹正僵硬着手企图去抓那盘在苏俊茂脸上的黑蛇,根本就没有听到周旻晟的话。   捏着手里的蛋壳走到苏妹身后,周旻晟伸手一把掐住苏妹的后颈,直接便将人给提溜了起来道:“你烧了本王的蛋给这蠢货吃?”   蕴着泪渍的秋水明眸惊惶的落在周旻晟的脸上,苏妹颤着唇瓣,声音干涩道:“王,王爷,蛇,蛇……包包他,他……”   “包包?”猛地一下将苏妹扯到自己面前,周旻晟眯着一双眼道:“你唤他什么,嗯?”   听到周旻晟那暗含警告的话语,苏妹原本混沌的脑袋突兀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拽住周旻晟的胳膊,声音细软道:“王爷,世子他只是无意冒犯您,您莫与他一般见识。”   “哦,是吗?可本王想与他一般见识。”细薄的唇瓣贴在苏妹颤抖的嘴唇上细细摩挲着,周旻晟说话时,那尖利的牙齿时不时的印上苏妹绵软的唇瓣,就好似长着两颗毒牙的冷蛇般瘆人。   “王爷,奴婢答应您,一辈子做牛做马的伺候您,您快些让这黑蛇走吧……”扯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说话时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哭腔,那双水眸波漾漾的渐显绯色,柔腻若桃瓣。   “怕什么,死不了。”斜睨了一眼那苏俊茂,周旻晟反手将自己手里的蛋壳糊了他一脸。   黑蛇受惊,蜷着身子钻进了苏俊茂的衣襟里,暖暖活活的盘踞下来。   “啧,看来你还挺喜欢这蠢货。”单手捏了捏那黑蛇的七寸,周旻晟一把拽住苏妹的胳膊,然后狠踢了一脚那苏俊茂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呆着吧。”   说罢话,周旻晟扯着手里的苏妹,径直便回了却非殿。   “王爷,王爷……”苏妹脚上的伤还未好,被周旻晟一路扯着走,有些钝痛,但她更担心的却还是苏俊茂。   将苏妹纤细的身子按在矮木塌上,周旻晟冷声道:“别动。”   挣扎着掰开周旻晟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苏妹仰起小脸与面前的周旻晟求情道:“王爷,世子说话没有分寸,您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较,奴婢在这里替他与您赔不是,好不好?”   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眼角缀着泪珠子,声音哽塞。   垂眸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一把掐住她的小脸道:“你是本王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别人赔不是了,嗯?”   “……王爷。”瑟瑟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实在是不知道这人在气些什么,不过一个蛋而已,堂堂一个王爷,怎的这般小气。   盘腿坐在苏妹对面,周旻晟一手掐住她的小腿,一手帮她褪下脚上的木屐和罗袜道:“本王就是小气,你能拿本王如何?”   对上周旻晟那双阴戾眼眸,苏妹颤了颤身子,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刚才可是什么话都没说的呀……   拨开手里的瓷瓶塞子,周旻晟皱眉看着那流淌在自己手掌上的黏腻药酒,脸上满是一副嫌恶模样。   “王……啊……”苏妹刚刚吐出一个字,就感觉自个儿脚踝一痛,那厮揉着自己的脚,用力的搓按着,就好似在给猪蹄子搓毛一样。   “好疼。”颤颤的拽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红着一双眼道:“王爷您轻点。”   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没有说话,只漫不经心的轻嗤了一声,但那按在她脚踝上的手却意外轻柔了许多。   伸手摸了一把自己满是泪痕的脸,苏妹微红着面颊,声音细糯的扯着周旻晟的宽袖道:“王爷,那世子……”   “闭嘴。”冷冷的斜了一眼苏妹,周旻晟按着她的脚踝道:“背三字经。”   “什,什么?”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神情惊愕。   “背错一个字,你那世子哥哥可就没命了。”压着苏妹的脚踝,周旻晟凑身上前,轻舔了舔她眼角处的泪渍,声音阴柔道。   瞪圆了一双眼,苏妹靠在矮木塌上,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要你那世子哥哥的命了,嗯?”叼着苏妹细软的耳骨,周旻晟突兀发现这小宫女的身子怎么哪哪都软乎,哪哪都好吃呢?   “……人,人之初,性,性本善……”哆嗦着唇瓣,苏妹战战兢兢的背着三字经,周旻晟叼着苏妹的耳骨细舔慢嘬,只感觉能从里头吸出水来。   颤颤的感觉着那咬在自己耳骨上的尖利牙齿,苏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三字经,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头混沌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魁多士,蜜酿蜂……”   “嘘,错了。”咬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缓慢将自己的脸挪到她的面前道:“我的好妹妹,这世上都是蜂酿蜜,哪里来的蜜酿蜂呢?”   “奴,奴婢……”蜜酿蜂?她刚才说的是蜜酿蜂吗?   惊惶的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颤着眼睫,那若鸦羽一般漆黑纤长的睫毛细软软轻颤颤的扫过周旻晟的眼皮,酥酥软软的好似那裹着山楂果浆的酥糖。   视线下移,周旻晟定定的看着苏妹那淡粉色的唇瓣,不自觉的暗暗眯了眯眼道:“你亲本王一口,本王便放了那蠢货,如何?”   “王爷……”微张着唇瓣,苏妹用力攥紧了周旻晟的宽袖,整个人靠在矮木塌上下意识的往后挪去。   轻舔了舔苏妹的唇角,周旻晟愈发将脑袋往苏妹的面前凑了凑道:“我的好妹妹,那蜂酿的蜜可是被你偷去食了?”   “奴,奴婢没有偷……”   “是吗?那本王再尝一口。”一口咬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感受着那白腻的触滑感觉,只恨不得将其吞噬入腹。   被周旻晟咬的疼了,苏妹忍不住的喘了一口气,她纤细的身子被周旻晟紧紧压在矮木塌上,抹着药酒的脚踝软绵绵的搭在矮木塌的边缘,白生生的一截,仿佛新出土的嫩藕。   “你猜,本王刚才写的什么字儿?”突然,周旻晟放开了咬在苏妹唇瓣上的嘴,眸色深邃的盯着面前的苏妹道。   什么?什么写字?瞪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那双眼眸之中满是惊慌神色,就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嫩鹿,湿漉漉水灵灵的一双眼,清澈见底。   “本王再写一次……”覆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   猛然喘出一口气,苏妹撇过脑袋露出一张憋红的粉绯小脸,那浅色唇瓣被啃咬的通红,仿若涂浓了一层胭脂似得惹人垂涎。   “是,是晟吗?”战战兢兢的抬眸看向周旻晟,苏妹启唇道。   “我的好妹妹,哪里来的那么多笔画?”抵住苏妹的鼻尖,周旻晟嗤笑出声道。   她都要被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哪里知道这厮搅了多少笔画! 第40章   当苏妹从却非殿里头出来的时候浑身发软, 细腻唇瓣肿的厉害,特别是那双水杏眼眸,仿若捻上了桃花粉瓣似得细腻娇嫩, 那绯色红痕从眼角处蔓延, 连着纤细睫毛, 轻微眨动之际媚意四潋。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急匆匆的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厨房门口,苏俊茂不见了身影, 圆桂蹲在那处挑拣着手里的小青菜,抬眸看到苏妹, 赶紧上前道:“姐姐, 那世子被小黑咬了一口,所幸没什么大事, 奴才让外头的人帮着抬回了渭南郡王府。”   “没事吗?”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苏妹声音细哑道。   “没事, 奴才经常被小黑咬, 睡个一两个时辰便好了。”一边说着话, 圆桂一边引着苏妹往小厨房里走去道:“姐姐, 木桌上头有包酥糖,是你做的吗?”   “……嗯。”犹豫片刻, 苏妹咽下嘴里的话,冲着圆桂轻缓的点了点头道:“你若是要吃就给你吧。”   她与苏俊茂的关系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只是包包时不时的来找她,总是带着一身伤的走, 真是让人伤神。   “哎,谢谢姐姐。”欢喜的拿过那包酥糖捧在手里,圆桂捻了一颗放入口中道:“真好吃。”   “欢喜便多吃些,我有空再给你做。”弯唇轻笑了笑,苏妹那张浸着清艳媚色的小脸在细润的油灯下莹白若玉,直看的人晃了神。   慌忙垂下脑袋,圆桂用力的嚼着嘴里的酥糖道:“姐姐,我先去休息了。”   “嗯,去吧。”   圆桂急匆匆的走了,苏妹一人站在小厨房里静默片刻之后收拾了木桌上头的彩墨,又给自个儿弄了一些东西吃,才慢吞吞的挪回了却非殿里。   周旻晟卷着被褥躺在矮木塌上睡觉,呼吸沉稳非常,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仅闭着眼。   苏妹轻手轻脚的绕过矮木塌磨蹭到了小室门口,但却不敢进去。   刚才那一通禁闭真是将她吓得不轻,小室里头没有窗子,门一关就伸手不见五指的让人惊惧,但更让她害怕的还是那萦绕在身边,无边无际的沉寂和昏暗。   从一旁的木柜之中抱出一叠厚被,苏妹将其裹在身上之后侧卧在炭盆边,然后缓慢闭上了眼。   明日问问圆桂,或许能让他帮忙在小室里头砸个窗户出来……   秋日的晚间很凉,苏妹缩在炭盆边被冻得瑟瑟发抖,似梦非梦之际只感觉身边贴上了一股热源,她歪着脑袋蹭了蹭,使劲的将自个儿的身子蜷缩了进去,然后舒服的发出一阵叹息声。   翌日,天色清朗,苏妹蜷缩被褥之中睡得踏实,翻身的时候却是被堵住了路。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苏妹盯着头顶那明晃晃的红木悬梁愣了半响,白腻小脸之上满是一副懵懂模样。   一只纤瘦手掌在被褥里头抚了抚,精准的按在苏妹胸前。   苏妹一阵激灵,脑子里头的那点混沌感觉瞬时被驱散,她扭头朝身旁看去,只见那周旻晟缩着身子钻在她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密密的打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片濡湿水痕。   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苏妹猛地喘了一口气,却是只感觉胸前一痛。   “唔……”蜷着身子一把将周旻晟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推开,苏妹连滚带爬的下了矮木塌,白细额角磕在硬实的地砖上,发出一阵闷响。   周旻晟卷着被褥兀自翻了个身,似乎睡得香甜。   苏妹捂着胸口,一边拢着身上半开的衣物一边出了却非殿,小脸之上绯红一片。   外面日头尚好,苏妹站在却非殿门口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秋瑟冷风彻底醒了神,她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胳膊,却是突兀在自己的裙裾上闻到一股熟悉的膻腥味。   蹙了蹙眉,苏妹俯身,小心翼翼的扯起裙裾一角嗅了嗅,那股子膻腥味便更加浓厚了几分。   攥着手里的裙裾蹲在却非殿门口,苏妹垂眸,定睛看着上头不知何时粘上的乳白腥物,神色迷茫。   这不是上次……怎么又有了?   伸出指尖轻刮了刮那干涸在裙裾上的东西,苏妹一脸嫌弃的用力甩了甩自己的手。   好难闻的味道。   “姐姐?你蹲在门口做什么呢?”圆桂抱着手里的赑屃从房廊处走来,一眼看到苏妹便赶紧上前道:“我做好早膳了,王爷起了吗?”   “……啊,还,还没有呢。”垂着小脸,苏妹的脸上又莫名飞上两朵云霞,她搓着自己黏腻的指尖声音细软道:“对了圆桂,却非殿里头的小室太黑了,就是白日里都要点灯,你能不能帮我去砸个窗子出来?”   “砸窗子?”听到苏妹的话,圆桂愣了愣神后才道:“姐姐,这事你与王爷说过了吗?若是王爷同意了,那我就帮姐姐砸。”   “我,我还没说呢……”被圆桂一提醒,苏妹这才想起这南宫是周旻晟的,自个儿要砸窗子,自然是要征得他的同意的,只是她刚刚才莫名其妙的与那厮睡在一处,这会子再去……总是让人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过也许那厮根本就不知道自个儿昨夜里与他睡在一处了呢?   侥幸的想着,苏妹站在原处踌躇片刻,然后才在圆桂疑惑的目光之中颤颤的伸手掀开了面前却非殿的厚毡。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在却非殿里,所以苏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会子她再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蹙着眉头,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沾着污渍的裙裾,然后又看了一眼似乎还在沉睡的周旻晟,想了半刻之后蹑手蹑脚的进了小室。   将小室的木门大开,苏妹还用小木墩抵住用力按了按,确保木门不会被突然关上之后才进了小室。   小室里头依旧有些暗,却不是暗无天日的那种暗,苏妹从小榻下头取出一套宫装,然后迅速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   换好了衣裳,苏妹捧着手里换下来的衣衫捏了捏,却是发现那污渍大多团在自己的裙裾亵裤上,周边硬邦邦中间黏腻糊糊的就好像糊了的白粥。   这是衣衫,自然不能像上次的主腰那样烧掉了,苏妹团着它转身,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不知何时站在了木门口的周旻晟。   吓得猛往后退了一步,苏妹的视线落到他捏着黑曜石的手掌,赶紧一步上前用自己的脚抵在木门上道:“王爷,您起来了?”   注意到苏妹的小动作,周旻晟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笑。   对上周旻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苏妹抱着怀里的衣物缩了缩身子道:“王爷,您站在这处多久了?”   “哦,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上下扫了一眼穿着宫装的苏妹,周旻晟勾唇道。   听罢周旻晟的话,苏妹憋着一股气垂眸,抿了抿唇。   “你要砸窗子?”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突兀开口道。   这不是她刚才与圆桂在外头说的话吗?这厮怎么会知道?   疑惑的看向周旻晟,苏妹神色微敛道:“嗯,小室太暗了,奴婢想砸个窗子。”   “哦。”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背靠在木门上,手里的两块黑曜石挤在一处,发出“吱呀吱呀”的磨蹭声。   “王爷这是准了吗?”小心翼翼的看着周旻晟,苏妹声音轻缓的询问道。   “不准。”抛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转身便走。   “……可是小室里头真的很暗,若是不砸窗子,奴婢怕是住不下去了。”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迈着急步跟在周旻晟身后,小脸紧皱。   “那便不住。”突兀停住步子,苏妹不察,一头直接就撞在了周旻晟的后背上。   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角,苏妹红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唇瓣紧抿。   微眯着暗眸,周旻晟的平行视线紧紧盯在苏妹那细糯的唇瓣上,良久之后才开口道:“若是砸了窗子,我的好妹妹不乖,那可怎么办呢?”   被周旻晟的话吓得猛哆嗦了一下,苏妹抱着怀里的衣物瞪大了一双眼。   这厮难不成还想要再将自个儿给关在小黑屋里头?   “奴,奴婢会听王爷话的,王爷说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定不会再惹王爷生气的。”捏着手里的衣物,苏妹声音颤颤道。   “呵。”嗤笑一声,周旻晟抬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道:“本王不信。”   鼻尖处酥麻麻的一片,苏妹捂着自己的鼻头看向周旻晟,声音嗡嗡的从指缝间漏出来道:“奴婢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但定然是不会食言而肥的。”   “撒过谎的娃娃,本王不信。”轻慢的勾了勾唇瓣,周旻晟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往苏妹的脚踝处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往却非殿外走去。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皱着一张脸,神色苦恼异常。   自个儿是在这厮那处失了信了?   咬着唇瓣,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替周旻晟掀开却非殿的厚毡,犹豫片刻之后正欲磨蹭着开口,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惊悚的尖叫声。   扭身往外疾奔几步,苏妹抬眸看去,就见房廊处正扭打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两个人影不知为何浑身裹着泥浆,那泥浆糊得连脸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出是与苏妹同性,她们一大一小,身高悬殊,但却意外的打的不相上下。 第41章   “这是怎么了?”伸手拉住一旁的圆桂, 苏妹声音疑惑道。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大早上的出来就瞧见了。”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圆桂显然也是迷糊的很。   “姐姐, 姐姐……”裹着泥浆的小人一眼看到苏妹, 一溜烟的拜托那人, 就朝着她窜了过来。   看着那黏糊糊粘在自己裙裾上的小人,苏妹蹙眉道:“宝庆小公主?”   “姐姐你别过去,那女人凶的紧, 还会咬人呢。”拽着苏妹的宽袖,宝庆小公主糊着满脸的泥浆水仰头看向面前的苏妹, 说话时露出一口白牙, 在混沌一片的泥浆之中分外明显。   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宝庆小公主擦了擦脸上的泥浆,苏妹轻叹出一口气道:“怎么弄成这样?”   “是那女人不好, 硬扯着我不让我走,我这才将她推进泥潭里头去的。”愤愤不平的指着那拖拉着身上黏糊裙裾从房廊处走来的人, 宝庆小公主眨着一双沾满泥浆的眼, 故作无辜。   无奈的抚了抚宝庆小公主糊着泥浆的脑袋, 苏妹声音轻缓道:“当心吹了风, 奴婢去给您洗洗干净换件衣裳吧。”   “好。”牵着苏妹的手,宝庆小公主咧着一嘴白牙傻笑。   “喂, 站住!”一把扯住苏妹的另一只胳膊,那从房廊疾奔而来的泥人瞪着一双圆眼,声音刺耳道:“得罪了本县主还想一走了之?谁给你们的狗胆!”   “县主?”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微眯了眯眼, 然后赶紧垂首与其行礼道:“奴婢给县主请安。”   “哼,狗胆包天的东西。”斜睨了一眼苏妹,苏翁锦侧眸看向自己身后匆匆赶来的宫人,一挥手道:“给本县主拖下去先鞭笞五十,若是没死便扔进荷塘里头去喂鱼。”   “县主,这是南宫,您还是不要胡闹了。”一身穿素白薄袄的男子皱眉站在苏翁锦的身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时辰不早了,尚功局那处应当已然做好了衣裳,我们还是回尚功局吧。”   “袁阳旺,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一边扯着那袁阳旺的宽袖抹了一把脸,苏翁锦一边瞪眼看着他道:“你不过就是本县主养的一条狗,乖巧的蹲着吃骨头就好,哪里容得你多嘴?”   听着苏翁锦那刺耳的嘲讽话语,面容俊雅的男子低垂着脑袋闭上了嘴,面容沉静,仿若早已习惯。   “来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本县主将这两个狗东西给捆起来!”带着一身泥浆,苏翁锦在原地跳脚。   苏妹站在一旁紧紧的搂着怀里浑身发颤的宝庆小公主,轻敛下眉眼。   这宝庆小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看着再嚣张,爪子再利,也依旧是害怕的,不过二妹这恃宠而骄的性子也是有些太过无理取闹了,还有那跟在她身后的男子是何人?名字听着为何这般耳熟呢?   “锦儿!”一道低哑嗓音从旁传出,苏俊茂踩着脚上的长靴,疾步匆匆的拦在她的面前道:“你怎么到这处来胡闹了?”   抬眸不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俊茂,苏翁锦一把扯过身后袁阳旺递过来的巾帕抹了一把手道:“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还倒是哪个好看的小宫女把你勾的神魂颠倒的呢,原来就是这样的小货色。”   说罢话,苏翁锦那掀着眼帘的双眸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却是在看到她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时,神情微怔,只不过现下她的脸上满是泥浆,根本就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本县主不欢喜这小宫女的脸,袁阳旺,你去将她的脸给刮花了!”一把将手里沾着泥浆的巾帕摔在袁阳旺的身上,苏翁锦突然间便扯着嗓子嘶嚎起来。   “锦儿!你别再胡闹了!”一把扯住苏翁锦的身子,苏俊茂蹙着双眉转头看向她身后的袁阳旺道:“阳旺,把锦儿带回渭南郡王府。”   “你敢!”转头瞪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袁阳旺,苏翁锦通红着一双眼,神色愤恨。   袁阳旺面色沉静的站在那处,对上苏翁锦那双眼眸,轻敛了敛自己的宽袖,然后抬手小心翼翼的替她抹去那粘在唇角处的泥浆道:“秋风冷的紧,县主还是先去将身子洗干净吧,不然过会子等泥浆干了可就难弄了。”   “不走,本县主就是不走!”被苏俊茂箍着身子,苏翁锦使劲的踢腿蹬人,袁阳旺站在那处也不知被蹬了多少脚,身上素白的衣衫上满满都是泥浆印子。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翁锦,苏俊茂一把直接便将人给扛在了肩上,然后连招呼都来不及与苏妹打,径直便扛着人出了南宫。   “多有冒犯。”袁阳旺拢袖垂眸与站在苏妹身后的周旻晟行礼道。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眯着一双眼不应也不答。   袁阳旺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躬身走远。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苏妹看着苏翁锦那倔强的身影,不自禁的轻叹出一口气。   听到苏妹的叹息声,宝庆小公主不安的绞了绞自己黏糊糊的手掌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与那县主起冲突的。”   “没事,那个县主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她是个好人。”伸手抚了抚宝庆小公主,苏妹牵着她的手往小厨房走去道:“来,我们去将身子洗干净。”   “嗯。”乖巧的任由苏妹牵着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宝庆小公主垂着小脸,还有些害怕。   烧了热水将宝庆小公主的身子洗干净,又给她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裳,苏妹这才有空收拾自己。   她刚刚才换上的宫装被宝庆小公主身上的泥浆蹭的满是脏污,就连肌肤上都结上了一些干涸的泥浆印子,侧眸看了一眼小厨房侧边新辟出来的一块用来沐浴的地方,苏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托圆桂再烧了一锅子水用来沐浴。   洗完了澡,浑身舒爽许多的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湿头披衣的从里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外头小木墩上把玩着手里那两块黑曜石的周旻晟。   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苏妹转着眼眸往侧边看了看道:“王爷,宝庆小公主呢?”   “本王让圆桂送回去了。”捏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仿若笼罩在一层细密朦雾之中的苏妹,漫不经心的舔了舔唇瓣道。   “……哦。”扯了扯身上的衣衫,苏妹抬手拢起自己湿漉的发丝,然后一头钻进烧着火的灶台后面。   拿着手里干燥的巾帕,苏妹一边绞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偷眼往周旻晟的方向看了看,却是冷不丁的被那人给逮住了视线,赶紧扭过了头。   小厨房里头静的出奇,只灶台里“噼里啪啦”的烧着木条发出焦灼的火星崩裂声,苏妹蹲在灶台后头,一张泛着水汽的清艳小脸笼罩在银黄色的火光下,细腻诱人,特别是动作之间牵扯出的一小块白细肌肤,勾着纤细的锁骨,隐约露出一小截圆润肩膀。   踩着脚上的长靴,周旻晟慢吞吞的走到苏妹身侧,那纤瘦的身子往灶台对面的墙壁上一靠,结结实实的就将她给堵在了里头。   苏妹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旻晟,那双湿漉明眸之中浸着怯意,绞着发丝的手也不自禁的暗暗紧了紧。   “别扯。”一手按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捻着她纤细的手腕子道:“扯坏了可不值得。”   说罢话,周旻晟抬手抽出苏妹攥在手里的巾帕,慢条斯理的拢起她半湿的头发道:“本王来给你擦。”   “不必劳烦王爷了……”一把抱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瞪着一双眼,纤细的身子紧紧缩在灶台后头,那未穿罗袜的纤细小脚踩在木屐之上,吓得连白嫩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刚刚沐浴完的小宫女身上带着一股清晰的皂角香气,肌肤比之平时的柔腻更加水嫩了几分,纤白的指尖处指甲粉嫩,好似吐着粉色珍珠的白腻玉蚌。   不自禁的冲着苏妹的方向倾斜了几分身子,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长的美真是有好处,连给人脸子都这般好看。”   ……她哪里敢给这厮脸子看?   瞪圆了一双眼,苏妹眼睁睁的看着周旻晟捻着自己的发丝放在鼻尖下轻嗅,一副迷醉模样。   颤着身子不自觉的往身后躲了躲,苏妹看到这副不正常模样的周旻晟,只感觉浑身发寒的紧。   “好香。”咬着苏妹的发尾,周旻晟声音含糊的吐出这两个字,那双晦涩眼眸之中浸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暗意。   看着那将脸尽数埋进自己头发之中的周旻晟,苏妹僵直着身子蹲在那处,只感觉周旻晟呼吸之际那温热的吞吐气息黏腻的从发缝之中渗出,粘在她的肌肤上,久挥不去。   纤瘦手掌轻抚上苏妹的后颈,周旻晟的呼吸愈发急促了几分,苏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这人箍着自己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   “王,王爷?”   “嗯?”低哑暗沉的声音从发缝之中浸出,带着阴柔的尾音,仿若挑在人的心尖上。   “奴,奴婢的腿有些麻了……”   “……嗯。”终于将自己的手从苏妹的身上挪开,周旻晟的脸上沾着苏妹的发丝,慢吞吞的将自己的脑袋从她如墨漆黑的湿发之中抬起。   苏妹侧眸,一眼便对上了周旻晟那张沾着自己发丝的清俊面容,丝丝缠缠的墨发浸着湿意,沾在周旻晟白皙的肌肤上,仿若天生的纹路一样蔓延至脖颈处,犹如从地狱涌出的魔咒恶鬼,特别是那双眼,深沉暗黑的就好似那小室,只用一眼就能将苏妹永远的关在里面。   手忙脚乱的将那些拢在周旻晟脸上的发丝扒下来,苏妹用力太猛,突兀感觉头皮一痛,就看到周旻晟的嘴里叼着自己的一根头上,慢吞吞的将它给卷了进去,然后仿若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似得细嚼慢咽,一点一点顺着发丝往苏妹的耳畔处挪去。   看着周旻晟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轻微蠕动的细薄唇瓣,苏妹颤颤的捏着手里的发丝,身子僵直的连动一下都觉得是捅天的大事。 第42章   一连几日, 南宫里头都平静的紧,苏妹蹲在灶台后头盯着面前烧的正旺的柴火,冷不丁的便想起了那日周旻晟蹲在这处啃咬自己的头发丝儿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不知是哪处来的勇气,竟然一把将人给推开了。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 苏妹总觉得那处还残留着一股头发被扯去时的钝痛感。   今日的天色还算是不错, 苏妹烧好了饭食,正准备让圆桂进来将午膳给周旻晟端去时, 却是冷不丁的听到堆着柴火的灶台角落里隐隐显出一阵飘飘的抽泣声。   举着手里的铁钳子, 苏妹蹙眉, 小心翼翼的往那处挪了一步,然后僵直着胳膊拨了拨木柴道:“是宝庆小公主吗?”   “呜啊啊……”木柴堆陡然被破开, 蹲在里头的苏翁锦扯着嗓子干嚎。   堪堪顿住自己举着铁钳子要往下砸的手, 苏妹看着这副模样的苏翁锦,微惊的瞪圆了一双眼, 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人扑了满怀。   “呜呜呜……”用力的抱着苏妹,苏翁锦声音哽咽的叫嚷道:“那个小东西有什么好的,你尽偏心帮她, 明明是她先惹我的……呜呜呜……”   “……县主?”手足无措的看着那缩在自己怀里哭的伤心的苏翁锦, 苏妹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您怎么会在这处?”   “我不在这处,我不在这处你是不是就准备不要我了?”使劲的跺着脚,苏翁锦声音嗡嗡道:“你宁愿和大哥说话, 也不愿和我说话,若不是我看到大哥偷偷摸摸的来这南宫,借势在那日闯了进来, 大哥还不准备告诉我呢!”   “好了……”   “不好!”红着一双眼打断苏妹的话,苏翁锦仰头看向面前的苏妹,一张精细小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日日盼你回来,可你就是不回来,连封信件也不给我写……娘亲说你病了,不能写信,我不信,让袁阳旺四处找你,找回来好多人,可都不是你……”   沙哑着嗓音,苏翁锦一边说话,一边紧紧的攥着苏妹的宽袖,就生怕面前的人跑了似得。   “有个人和你长的好像,她的右颧骨处也有一颗朱砂痣,可是她骗我,她不是你,我好生气好生气……”   “锦儿,对不起。”细细的替苏翁锦擦着她脸上的眼泪,苏妹声音轻柔道:“我不让包包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娘亲为难,若是你知道了我在这处,定是要找渭南郡王闹得。”   “我就要闹他,他为什么不让你回来,你又为什么不想回来?”紧紧的攥着苏妹,苏翁锦哭的整个人都在抽噎。   “锦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替苏翁锦擦干净的脸,苏妹将她按在小木凳上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没有,袁阳旺陪我来的。”垂着脑袋,苏翁锦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声音闷闷道:“我最讨厌他了,总是跟条狗似的跟在我身边乱转。”   “锦儿,你怎么这样说话。”蹲下身子,苏妹蹙眉看向面前的苏翁锦道:“那袁阳旺是什么人?”   “是我从狗嘴下捡回来的。”苏翁锦撇着脑袋抬手指了指那不知何时站在小厨房门口的袁阳旺道:“喂,我没让你进来,你进来做什么?”   听到苏翁锦的话,袁阳旺抬眸看了一眼苏妹,然后扭身往一旁房廊处走去。   看着袁阳旺那颀长高壮的身子,苏妹总是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娃娃,你跟我回渭南郡王府好不好?”将小脑袋蹭在苏妹怀里,苏翁锦双眸期待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受欺负的,那苏淼和苏宜坤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他们肯定不敢对你怎么样的,还有父亲,他最疼我了,我与他好好说,他肯定会答应我的。”   “锦儿,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替苏翁锦端了一碗茶水递给她,苏妹搬过另外一个小木凳坐在她的身侧道:“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不要!”一把推开苏妹端着茶水的手,苏翁锦突然便涨红了一张脸道:“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喜欢骗我!我最讨厌你们了!”   说罢话,苏翁锦猛地一下从木墩子上起身,直接便冲出了小厨房。   “哎,锦儿……”苏妹焦急的一道跟出了小厨房,却是看到那袁阳旺已然跟在苏翁锦的身后拐出了房廊。   对了,袁阳旺,王阳元,那不是上辈子三师之首的太师王阳元吗?   猛然顿住步子,苏妹蹙眉站在原处,神色难辨。   这王阳元为什么会跟在锦儿身边呢?   “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处啊?”圆桂抱着怀里的衣物从却非殿中走出,站到苏妹面前道:“姐姐,这是王爷让你洗的衣裳。”   “啊,好。”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瞬时回神,她伸手接过圆桂怀里的那堆衣裳,却是突然看到了一条素白亵裤上头沾着的黏腻水渍。   又是这东西?   “圆桂,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喊住圆桂,苏妹拎着那条亵裤举到圆桂面前道:“我这几日洗衣裳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这东西,腥稠稠的。”   “啊,这,这奴才也不知道……”垂下脑袋,圆桂尴尬的涨红着一张脸,赶紧溜回了小厨房。   看着圆桂那疾步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苏妹皱眉,抱着怀里的衣裳去了井边。   一旁宋嬷嬷从却非殿里出来,搭拢着脑袋一副蔫样,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那股子傲气,看到苏妹也不言不语的,只憔悴着一张脸轻咳几声。   苏妹与这宋嬷嬷不熟,她深知宋嬷嬷看不起自个儿,便也不会没眼色的往前头凑。   端端正正的冲着面前的宋嬷嬷垂首请安,苏妹正欲转身离去之际却是突然被喊住了道:“苏妹。”   “宋嬷嬷有事吩咐奴婢吗?”   “梅园的梅花开了,王爷吩咐你去摘几株回来。”   “梅园?”   “不要多问,快去。”   “……是。”   垂首应了一声,苏妹将怀里的衣物置于井边的木盆里浸泡,然后才带着剪子往梅园的方向走去。   梅园与南宫离得不远,苏妹只走了半刻便到了地方,她随意的挑了一株看上去还算雅艳的梅花小心翼翼的剪了一株。   “喂,你是哪处来的小宫女,竟然敢剪梅园的梅花?”捧着手里的一支梅花,苏妹还没动手剪第二株,就听到一旁传来一阵呵斥声。   转头看了一眼那边华衣美服的一群宫婢,苏妹赶紧垂首行礼道:“是南宫的沂王要梅花,奴婢这才来剪的。”   “沂王?什么沂王,你这小宫女剪了我们的梅花,竟然还有理了。”带头的宫婢跨步走到苏妹面前,冷不丁的看到苏妹那张清艳小脸,整个人一怔,脸上怒气更盛。   一把拍开苏妹手里的梅枝,那宫婢仰着下颚道:“我告诉你,这梅园已经被景帝赏赐给我们贵妃娘娘了,你这小宫女擅自摘梅,少不了要吃顿板子。”   贵妃娘娘?应当是那刚刚被破格升为贵妃的丽昭仪吧。   朝着面前的宫婢伏跪下身子,苏妹声音轻缓道:“奴婢不懂事,还望各位姐姐莫见怪。”   “哼。”那宫婢斜睨了一眼面前一副柔顺模样的苏妹,在贵妃那处受的气一下便顺畅了不少。   其实这梅园的梅花摘就摘了,少了那么一两枝又有何妨,怪只怪这小宫女今日不顺,碰着她心里头不痛快。   “来,给她掌嘴,长长记性。”侧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宫婢,那领头宫女抬手道。   “是。”五大三粗的走出两个宫女,一人强硬的架住苏妹,一人挽起宽袖作势要掌嘴,却是突然被人一脚给踹在了地上。   “狗东西,她也是你能碰得的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苏翁锦提着裙裾用力的踩着脚上的宫女,双眸通红,心绪不稳。   “你,你是何人?”看到苏翁锦那不要命的踹法,领头宫女吓得往后瑟缩了几分。   “本县主也是你们这群狗东西能攀的?”狠瞪了一眼那领头宫女,苏翁锦扭头看向身后的袁阳旺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给我掌嘴,把她打成猪头!”   顺着苏翁锦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领头宫女,袁阳旺缓步上前道:“可是贵妃娘娘身侧的姐姐。”   “我告诉你,得罪了贵妃,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县主,就是公主都得让道。”一听面前的男子提起贵妃,那领头宫女瞬时便仰起了头道。   “不敢。”袁阳旺垂眸,声音低哑道:“姐姐莫要气恼,我家县主脾性不好,惹恼了姐姐,是我家县主的不是。”   说罢话,袁阳旺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领头宫女道:“姐姐应当也知道,宫里头是不准擅动私刑的,这是我与姐姐的赔礼。”   垂眸看了一眼那银票,领头宫女暗暗咬牙,终于是吃下了这闷亏。   谁让她被人抓住了擅动私刑的把柄呢。   一把扯过袁阳旺手里的银票,那领头宫女冷声道:“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苏翁锦站在原处跳脚道:“袁阳旺,我说让你把她打成猪头,你为什么要放她走!”   “好了,锦儿。”一把扯住苏翁锦的胳膊,苏妹叹气道:“那是贵妃娘娘的人,你这般莽撞行事,若是没有……这位公子,我们今日可都走不了。” 第43章   “什么公子, 他就是个孬种!”斜睨了一眼袁阳旺,苏翁锦双手环胸道:“没胆子的孬种,哼。”   “锦儿,这位公子对你这般好, 你莫要如此说话。”伸手轻扯了扯苏翁锦的手, 苏妹无奈摇头道。   她该如何与苏翁锦说,日后她们渭南郡王府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 而人家却是三师之首的太师, 是那周旻晟的左膀右臂, 掌权朝政,连渭南郡王见他都要礼让三分, 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县主了。   “哼。”一把甩开苏妹牵着自己的手, 苏翁锦仰着脑袋道:“我还在生你的气呢。”   “好好好。”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抿唇轻笑一声, 满眼宠溺的从宽袖之中掏出几颗酥糖递给她道:“喏,你的酥糖。”   “我知道这是大哥给你带的。”一把抓过苏妹手里的酥糖,苏翁锦不知为何又红了眼眶道:“我前几日不是想打你的, 我只是不欢喜有人与你长的像, 还不是这个狗东西,找了人来诓骗我!”   抬手指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袁阳旺,苏翁锦一把将手里的酥糖扔在了他的身上道:“滚, 你给我滚,整天整日的跟条狗似的跟在我身后,你不嫌烦, 我还嫌烦呢!”   看着面前脾性骄纵的苏翁锦,袁阳旺垂下眼帘,慢吞吞的将那地上的酥糖捡起,然后才转身走远。   “锦儿……”   “还有你,我也不喜欢你了!”一把推开苏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苏翁锦声音嗡嗡道:“都说我脾气坏,我就是脾气坏,我就是骄纵,那又怎么样!只要我还是渭南郡王府的县主,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锦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不是县主了,那些被你欺负过的人回过头来欺负你,那你怎么办呢?”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父亲活一日,我就是县主。”   “……好吧,那你怎么会来梅园的?不是回去了吗?”苏翁锦还小,苏妹也不准备与她多说什么大道理,只盼着这孩子再长大点能好些。   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原本理直气壮的精细小脸这会子却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她扯着一旁的梅枝,支支吾吾片刻之后才道:“……我,我一路跟着你过来的……”   “所以你那时候没走?”苏妹还以为这小东西闹脾性,起码要好几日不再来南宫呢。   “没走没走,我躲在南宫门口呢!”朝着苏妹一跺脚,苏翁锦涨红着一张脸,声音气恼。   看出苏翁锦面上的尴尬神色,苏妹也不再为难她,径直牵过她的手就要出梅园,却是突然看到那从梅树后头走出的一人。   “我说这处怎么这般热闹呢,原来是二妹妹。”穿着素雅宫装的女子容貌纤美柔弱,仿若一株雨中水仙,盈盈袅袅的缓步走到苏翁锦的面前道:“二妹妹,这又是找着一个姐姐了?”   说罢话,苏淼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在看到苏妹那张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脸时,眸色微暗。   “呸,苏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仰头叉腰的瞪着面前的苏淼,苏翁锦的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嫌恶之情。   “二妹妹,你怎么说话这般粗鲁不近人情,也是怪不得正哥哥不喜你了。”面前的美人蹙着纤细柳眉,看上去满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正哥哥怎么会对我误解如此之深!”瞪着面前的苏淼,苏翁锦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锦儿!”   “淼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苏妹上前一把扯住苏翁锦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身侧,一旁疾奔出来一儒雅男子,那男子手上还拿着梅花枝条,心急的将顶着半边巴掌印子的苏淼揽进怀里道:“淼淼,你没事吧?”   “正哥哥,二妹妹怎么又生我气了?我只是与她说那小宫女不是她姐姐,让她莫要胡闹了,这几年,二妹妹为了找那苏姝,不知道闹了多少的事情,我们渭南郡王府真是再止不住她这般胡闹了。”   蹙着柳眉,苏淼满脸悲切,晶莹的泪珠子在她的眼眶里头打转,更是衬得整个人娇柔了几分。   “没事的,没事的,锦儿只是脾性坏而已。”心疼的抚了抚苏淼的面颊,韩秉正抬眸看向一脸愤色的苏翁锦道:“锦儿,你为什么老是要欺负淼淼,她只是关心你罢了。”   “我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先来挑衅我的,正哥哥,你为什么总是相信她说的话,却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骄纵蛮横,整个渭南城就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而且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冷冰冰的冲着苏翁锦说罢话,韩秉正便扶着苏淼往一侧走去道:“我让宫女给你敷一下脸。”   “嗯。”娇娇软软的靠在韩秉正怀里,苏淼微垂着眼帘,神色凄楚。   “娃娃你看,这就是那苏淼,秦如云的女儿,抢了我的正哥哥还不算,还把父亲也给抢走了,整个渭南郡王府都被她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给骗了!”苏翁锦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急的跺脚。   “好了,锦儿,我知道了。”抬手挽住苏翁锦的肩膀,苏妹将人半搂在怀中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锦儿心性太纯,他们太坏了。”   “……娃娃,他们都不相信我,就连大哥都不相信我。”扯着苏妹的宽袖,苏翁锦呜咽出声道:“上次明明是她自个儿摔倒跌伤了脚,却偏偏说是我推的,我没有推她,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摔下去的……”   “好了好了。”抚着苏翁锦的脑袋,苏妹柔声安慰道:“锦儿日后看到人,绕着走远些便是了。”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苏翁锦抬手抹了抹哭红的双眼道:“娃娃,你真的不回渭南郡王府吗?”   “我说过了,渭南郡王府的苏姝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有周宫里的小宫女,苏妹。”   “……可是,可是……”双眸之中蓄着泪珠,苏翁锦用力的攥着苏妹的宽袖,然后突然伸手推了一把苏妹道:“那你就永远别回来了!当这劳什子的宫女好了!”   说罢话,苏翁锦捂着脸“呜呜”跑远了,站在梅树后的袁阳旺提着后裾,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看到袁阳旺,苏妹缓慢收回了自己刚刚迈出的步子,她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沉静片刻之后垂着眉眼将地上的剪子捡起,然后重新剪了几株梅枝回了南宫。   南宫里头一如往常般平静,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捧着手里的梅枝往却非殿中走去。   “王爷?”掀开厚毡,苏妹抬眸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却非殿,疑惑的蹙了蹙眉之后正欲转身离去,却是冷不丁的跟身后的周旻晟撞了正着。   小巧的鼻尖磕在周旻晟的额角,苏妹拿着手里的梅枝往后退了一步,鼻息间隐约闻出一股熟悉的佛香气。   难得穿了一身宽长袍子的周旻晟梳着发髻,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道:“让你剪个梅枝,滚沟渠里头去了?”   “……王爷恕罪。”朝着周旻晟伏跪行礼,苏妹将手里的梅枝举到头顶。   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梅枝,周旻晟嫌弃的抖了抖,就见那素雅的梅花稀稀拉拉的飘散下来,落了苏妹一头一身。   周旻晟垂眸,双眸深谙的看着那落在苏妹脖颈处的梅花。   浅粉的梅花瓣贴在苏妹因为伏跪而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处,那玉色的肌肤在那粉嫩色泽的衬托下,更显白腻。   缓慢的蹲下身子,周旻晟的指尖按压在那朵梅花的茎叶上微微使力,透明的粘稠花汁从花瓣之中被挤出,清雅的梅花香气在却非殿中愈渐浓厚。   感觉到后裾处一凉,苏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是被周旻晟一手按住了脑袋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白细额角抵在周旻晟坚硬的膝盖骨上,苏妹使劲的撑着身子,耳畔处轻缓的冒出一句轻柔话语道:“这梅花看着……好似挺好吃的。”   “王,王爷?”苏妹垂着脑袋,根本就看不见周旻晟的表情,她只感觉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后颈处,带着明显的喘息声,与那冰凉的梅花形成鲜明对比。   濡湿的感觉抵在那朵细腻的梅花上,卷着细瓣缓慢将其吞入口中,细嚼慢咽,轻啃吮吸,水渍啧啧。   挤出的汁水顺着苏妹的脖颈往下细延,浸入纤细白腻的背脊之中,那隐约可见的肩胛骨仿若玉骨所做的蝴蝶翅膀一般优美纤瘦。   “跑了一滴……”   勾着苏妹的宫装领口,周旻晟抬眸,唇角处沾着浅粉的梅花瓣色,将那细薄的濡湿唇瓣染得好似胭脂透色一般。   “王爷……”感觉到那往自个儿肩胛骨处抚去的冰冷指尖,苏妹身子一颤,赶紧用力的侧了侧身。   微拢了拢自己抓空的手掌,周旻晟垂眸,晦暗视线轻落到苏妹的后颈处,那里开着一朵艳色梅花,衬在白玉肌肤之上明显非常。   勾唇轻笑一声,周旻晟舔了舔指尖道:“滋味不错。”   感觉着后颈处那刺痛的酸胀感,苏妹敛着眉眼,更加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第44章   捏着手里的梅枝, 周旻晟垂眸看了苏妹半响,然后才轻缓开口道:“去拿个瓷瓶过来。”   “……是。”抓着衣襟,苏妹从地上起身,然后赶紧疾步出了却非殿。   “呼呼……”一口气跑到房廊里, 苏妹捂着胸口喘气, 双眸微湿,眼角泛红。   背脊处湿漉漉的似乎还残留着那梅枝的阴凉感觉, 与沁出的冷汗混在一处, 馨雅甜腻, 温热扑鼻。   “姐姐。”宝庆小公主兜着裙裾从房廊拐角处跑出,一把拉住苏妹撑在胸口处的手道:“姐姐, 吃桃子。”   “桃子?哪处来的桃子?”平缓下自己的呼吸声, 苏妹伸手接过宝庆小公主手里的小毛桃道。   “在桃园里头捡的,那里面还有好多呢, 姐姐随我一道去吧,可好吃了。”扯着苏妹的宽袖,宝庆小公主一脸的邀功模样。   “捡的?桃园里头的桃子没人摘吗?”用巾帕擦了擦手里的小毛桃, 苏妹张嘴轻咬了一口。   这小毛桃看着青涩小巧, 但是味道却委实不错,酸酸甜甜的十分合口味。   “没有人,我看其他小宫女太监都在里头捡着吃呢。”一边说着话, 宝庆小公主一边扯着苏妹的手掌道:“姐姐,随宝庆一道去捡桃子吧。”   “……好吧。”转头看了一眼一旁覆着厚毡的却非殿,苏妹犹豫片刻之后轻点了点头道:“我们去捡桃子。”   说罢话, 苏妹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又出了南宫。   桃园离这处不远,宝庆小公主带着苏妹绕了小路,片刻之后就到了桃园。   桃园里头鲜少有人打理,但这些秋桃的长势却委实不错,那密密麻麻的桃子挂在树上,有些熟落的烂在泥里头,也没人吃,苏妹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姐姐,这处的桃子最好,我们摘这里的桃子。”宝庆蹦蹦跳跳的踩着粘稠的泥土站在桃树下兴奋挥手道。   “好。”伸手抚了抚宝庆小公主的脑袋,苏妹踮脚将面前的一个小毛桃摘下递给她道:“拿小裙子兜好,莫掉了。”   “嗯。”宝庆用力的点着自己梳着双髻的小脑袋,面容灿烂。   看着宝庆小公主这副粉雕玉啄的小模样,苏妹不知为何,突兀便想到了那周旻晟,那厮小时……会不会也是这般乖巧的喜顺模样?   “姐姐?”歪头看向面前盯着自己发愣的苏妹,宝庆小公主用力的仰起小脑袋道:“宝庆不会偷吃的。”   “好。”掐了掐宝庆小公主的面颊,苏妹莞尔一笑,再次探身从桃树上头摘下了一个秋桃。   不远处,一身穿宫装的美妇人与一年轻俊朗的男子缓步走来,一眼便看到了那踮脚站在桃树下摘桃的苏妹。   穿着一身宫装的苏妹身形纤细,肌肤白腻,一头漆发迎风飞展,飘乎乎的掩住她那张清艳小脸,削肩窄腰,顾盼生姿。   “这小宫女……”秦如云捏着手里的巾帕,突然顿住了话。   “……嗯?”苏宜坤正看的入神,听到秦如云的话瞬时便回了神,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视线从苏妹的身上挪开。   “你看长的是不是与那苏翁锦有几分相似?”   一听到秦如云提到那苏翁锦,苏宜坤的面色便有些难看,那苏翁锦虽长相精细俏艳,但脾性委实太坏,而面前的这一小宫女比之那艳冠群芳的苏翁锦竟然还要再清艳上几分,如此美人,就算是放眼天下,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吧。   “宜坤啊,你与那苏翁锦如何了?”看出苏宜坤眼中的心思,秦如云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路道:“这都一年多了,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娘,你也知道那苏翁锦,脾性坏的紧,儿委实是没法子了,而且那袁阳旺,日日跟在苏翁锦的屁股后头,儿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宜坤,这机会都是人造出来的,八年前,我能将那苏姝赶出渭南郡王府,八年后,我也能把那苏翁锦赶出渭南郡王府,你要知道,这渭南郡王府,迟早是我们秦家的。”   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宜坤,秦如云伸手捻了捻自己涂着蔻色凤仙花的指尖道:“成大事者,不能耽于美色,知道吗?”   “是,儿谨记娘亲教诲。”   “嗯,淼淼呢?”冲着苏宜坤微微颔首,秦如云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说是与秉正一道去摘桃子了。”   苏宜坤话音未落,那头苏淼便欢欢喜喜的带着韩秉正缓步走到了秦如云和苏宜坤的面前。   “给秦侧妃请安。”韩秉正恭恭敬敬的冲着面前的秦如云拱手道。   “这都要成一家子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见外?”伸手握住韩秉正的手,秦如云笑颜如花道:“对了,怎么没看到锦儿呢?她不是与你们一道的吗?”   “……锦儿脾性太坏,发脾气打了淼淼,她还小,不懂事,秉正在这处,给秦侧妃陪个不是。”一听秦如云提到苏翁锦,韩秉正的脸上立刻便显出一抹难看神色。   苏淼捂着脸颊站在韩秉正的身侧,柳眉微蹙,表情委屈万分。   “没事没事,淼淼是姐姐,自应当要让着妹妹。”安抚的拍了拍苏淼的手背,秦如云侧眸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苏妹道:“你们看,那处的小宫女,长的可是与锦儿有些相似?”   顺着秦如云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淼微愣了愣神,然后才开口道:“刚才在梅园里头,二妹妹把这小宫女当成苏姝妹妹了。”   “哦?是吗?”听到苏淼的话,秦如云双眸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苏淼一向最懂秦如云的心,她看到秦如云的表情,一瞬便猜到了秦如云心中所想。   “娘,说不定这小宫女……就是苏姝妹妹也不一定呢。”握着秦如云的手,苏淼转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韩秉正与苏宜坤道:“正哥哥和哥哥先呆在这处,我与娘上前去看看,探探那小宫女的身世。”   看到苏淼对着自己使得眼色,苏宜坤赶紧点头道:“是,这种事儿,还是你们女儿家出面的好,我与秉正去别处等你们。”   说罢话,苏宜坤便赶紧带着韩秉正往一旁的石亭处走去。   看着苏宜坤将韩秉正带远,苏淼这才转头对秦如云道:“娘,那苏翁锦一直嚷嚷着要找苏姝,若是我们将这小宫女变成苏姝带回渭南郡王府,那……”   “那自然是有好戏看了。”轻勾了勾唇角,秦如云带着苏淼往苏妹的方向走去道:“那苏俊茂和苏翁锦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人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而这苏姝却是克渭南郡王的煞星,父子相残,父女相恨,我们只等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说罢话,秦如云加快了几分步子,身姿袅袅的停在了苏妹的面前。   苏妹抬眸,看着眼前面容纤柔,与她身侧的苏淼有七分相似的秦如云,立刻便明白了她的身份。   “给这位夫人请安。”放下手里的秋桃,苏妹提着裙裾伏跪于地道。   “不必多礼,起身吧。”端着身子站在苏妹面前,秦如云声音细缓道。   “多谢夫人。”垂着脑袋,苏妹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下垂的眼睫轻颤,似乎看上去有些害怕。   “莫怕,采摘个桃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秦如云面容温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妹,然后才声音轻柔的开口道:“我是渭南郡王府的侧妃,你可认得我?”   “奴婢眼拙,给侧妃娘娘请安。”手忙脚乱的又朝着秦如云跪拜,苏妹白着一张小脸小心翼翼的起身,将站在自己身边的宝庆小公主掩在了身后。   “别怕,看这小脸白的。”抬手轻抚了抚苏妹的面颊,秦如云的眼中显出一抹满意神色。   性子胆怯懦弱,倒是个好把控的。   “你是哪个宫里头的宫女啊?”   “奴婢是南宫的。”瑟缩着身子,苏妹声音怯懦道。   “哦?南宫,可是沂王的宫殿?”微挑了挑眉,秦如云脸上笑意更甚。   一个废太子宫里头的宫女,身后无人撑腰,那更是好把控了。   “是。”低低的垂着脑袋,苏妹紧张的绞着自己的双手。   “来,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是。”缓慢的朝着面前的秦如云抬起了脑袋,苏妹垂着眼帘,似乎不敢直视面前的秦如云。   “像,真是像。”刚才秦如云站的远,未曾看清楚苏妹的面容,这会子近距离一看,便只觉清艳绝伦,眉目姿媚,与苏翁锦至少有三分相似。   “你几岁入的宫?家里头是做什么的?”秦如云声音温柔的问着话,仿若真是这般宽淑之人。   “奴婢五岁时入的宫,家里头没人了,逃荒的时候都死了。”说到这处,苏妹微红了眼角,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真是可怜。”听到苏妹说的话,秦如云叹息的摇了摇头道:“我看你长的甚是像我那姐姐的女儿,我姐姐啊,思女成疾,身子一直不大好,不知你可愿意离了周宫随我回渭南郡王府,让我姐姐看着你,也能宽慰一些?”   “可,可是我并不是……”看着面前的秦如云,苏妹结结巴巴的道。   “傻孩子,我说你是,你就是,比起这处处被人刁难的周宫,你难道不愿意随我回渭南郡王府去穿绸带银,享荣华富贵吗?” 第45章   “不要, 姐姐不走,姐姐不会走的!”宝庆小公主站在苏妹身后,使劲的拽着她的宽袖,双眸微红的瞪向那秦如云和苏淼。   听到宝庆小公主的话, 苏妹转身, 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她的面颊道:“嗯。”   猛的一下埋在苏妹怀里,宝庆小公主呜咽着声音, 紧紧的将整个人都黏在了她的身上。   抚着宝庆小公主的脑袋, 苏妹垂着眉眼, 朝着面前的秦如云轻摇了摇头道:“侧妃娘娘好意,奴婢心领, 只是, 只是奴婢已然是沂王的人了,沂王怕是……不肯放奴婢走的。”   苏妹自然是不会随秦如云回渭南郡王府去的, 如此明显的意图,她们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猜不出来嘛。   “哦?”听到苏妹的话, 秦如云轻挑了挑眉道:“那沂王, 已然将你收了?也是,如此美人放在身侧,就算是个废人, 也是要动心的。”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苏妹,秦如云抿唇轻笑一声道:“我见犹怜,更何况是那沂王了, 淼淼,你说对不对?”   “娘,不然您去找贵妃娘娘说说吧?这几日,你们不是处的挺好的嘛,您开口要个宫女,贵妃娘娘还能不给嘛。”苏淼娇娇柔柔的说着话,那双眼眸定定的落在苏妹的脸上,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嫉妒神色。   那苏翁锦长的比她好便罢了,这随便的一个小宫女也长成这副模样……   “也是。”轻缓的点了点头,秦如云从手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替苏妹戴在手上道:“来,初次相见,也没带什么礼,这玉镯你就先收着吧。”   说罢话,那秦如云也不再问苏妹,径直便带着苏淼往一侧石亭处走去,仿若笃定她肯定会答应自个儿一般,毕竟做一个低贱的宫女,还做一个高贵的渭南郡王府嫡长女,是个人,都会选择后者。   看着秦如云那袅袅而走的身影,苏妹站在原处片刻,然后赶紧带着宝庆小公主出了桃园。   “姐姐,你不会走的对不对?”拽住苏妹的宽袖,宝庆小公主皱着一张玉粉小脸,声音呜咽道。   “自然是不会走的,奴婢还要看着宝庆小公主长大呢。”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替她把摘好的秋桃扎在裙裾里头道:“来,奴婢先送宝庆小公主回去,好不好?”   “嗯。”呜呜咽咽的跟在苏妹身后,宝庆小公主用力的攥着苏妹,小短腿迈得飞快。   送走了宝庆小公主,当苏妹回到南宫的时候,就见周旻晟正面色不愉的靠在却非殿门口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清俊面容之上抿唇紧闭,脚下还在不断的翻弄着赑屃,赑屃缩在龟壳里头,连脑袋都没敢露出来。   “摘个梅枝,去了一个时辰,拿个瓷瓶,又去了一个时辰,我的好妹妹,你这腿是描了金,还是镶了玉,重到抬一步都要半柱香的时辰,嗯?”   慢条斯理的掀开眼帘,周旻晟重重一脚,直接便将脚下的赑屃按进了淤泥里头。   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兜着裙裾里头的几个秋桃走到周旻晟面前,声音细缓道:“奴婢去桃园摘了几个秋桃,给王爷尝尝鲜。”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兜在裙裾里头的秋桃,周旻晟陡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子,高高举到自己的面前。   周旻晟站在石阶上,苏妹站在石阶下,她仰头看着面前一脸深谙眸色的周旻晟,手下一松,裙裾里头兜着的秋桃便咕噜噜的都滚了下去。   “这摘桃,还能摘出只玉镯子来,我的好妹妹真是有本事啊。”慢吞吞的捻着苏妹手腕子上的那只玉镯子,周旻晟突然施力,直接便将那只玉镯子给扣碎了一指。   断裂的玉镯从苏妹的手上掉落,摔在石阶之上,立时就碎成了好几段。   “哟,本王真是不小心。”箍着苏妹的手腕子,周旻晟看着她那手腕处的白腻肌肤,禁不住的又使了几分力。   “……王爷,好疼。”周旻晟的手劲很大,苏妹只感觉自个儿的手腕都要被他给捏碎了似得,她蹙着秀眉,声音细软的开口道:“那是渭南郡王府的秦侧妃给奴婢的。”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微敛了敛怒气,但面色却依旧不是很好看。   “王爷,秋桃都掉了,奴婢替您拿回小厨房洗洗,好不好?”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轻颤着唇瓣道。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腕没有出声,沉静片刻之后突然从脖颈处扯出一串佛珠,然后直接便绕在了苏妹的手腕子上。   “王,王爷……”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被吓了一跳,那佛珠带着明显的清雅檀香气,珠色微有些暗沉,但一看便是好物,绕在苏妹手腕子上的时候尤带着周旻晟身上的温度。   “真细。”扯着苏妹的手腕,周旻晟绕了足足五圈,才将这串佛珠松垮垮的挂在她的皓腕上,   暗赤色的佛珠衬在苏妹凝白若玉的手腕子上,宁静祥和,仿若本该就在一处。   “好看吗?”举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勾唇轻笑,将苏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面颊处蹭了蹭,仿若一个撒娇的孩童。   看着面前微眯着一双眼,笑意明显的周旻晟,苏妹却不知为何,只感觉整个人都瘆得慌,明明这人笑起来这般好看,可印入苏妹双目之后,却变成了另外一幅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不好看吗?”没有听到苏妹回话,周旻晟歪着脑袋,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困惑神色,他将自己的脑袋往苏妹面前伸了伸,声音细软软的道:“你不喜欢吗?”   “奴,奴婢喜欢,只是这佛珠太过贵重了,奴婢……”瞪圆看着面前周旻晟那双眼,苏妹蠕动着唇瓣,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话。   “喜欢就好。”纤瘦手掌带着一股凉意轻抚过苏妹苍白的面颊,然后在上头轻掐了掐道:“要好好戴着呢。”   “可,可是奴婢……”   “嘘。”细薄唇瓣轻贴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说话时,那两瓣唇瓣轻轻的磨蹭在苏妹的嘴唇上道:“要好好带着,不然佛珠会不高兴的。”   惊颤颤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子上的佛珠,苏妹双眸圆睁,仿若看到在周旻晟说话时,那佛珠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蠕动,但等她定睛看去时,却发现那佛珠好端端的缠在那处,根本就没动过。   “不怕不怕。”拍着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的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道:“乖乖戴着就没事了。”   听着周旻晟那难得的温柔话语,苏妹哆嗦着身子缩在他的怀里,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拽着他的宽袖,双眸惊惶。   “王爷,这佛珠……”   “这佛珠是母后给的,她说,人龙天佑,佛祖会保佑我的。”轻吻着苏妹浸着冷汗的额角,周旻晟轻笑一声道:“你看,本王现在,活得真好,是不是?”   “是,但,但是奴婢……啊……”苏妹的话还未说完,却是突然感觉脚踝一软,她瞪眼往下看去,只见小黑蛇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正绕在她的脚踝处磨蹭。   “啊……”使劲的甩着自己的腿,苏妹身子一窜,直接便缠在了周旻晟的身上。   “拿开,拿开,快点帮我拿开……”扯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闭着双眸使劲嘶喊道。   抱着身上的苏妹,周旻晟抬手一扯,那小黑蛇立时便被他给扯了下来。   周旻晟的力道用的很大,小黑蛇躺在地上缓了半响才慢吞吞的蠕动起来,它卷着蛇尾,将那陷进淤泥里头的赑屃给捞了出来咬在嘴里,然后才扭着身子钻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苏妹喘着粗气靠在面前的周旻晟身上,白腻小脸之上惊惶神色未褪,整个人软绵绵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只靠着周旻晟那双托在她身上的手支撑着全部重量。   “真软。”抱着软绵绵一团的苏妹,周旻晟将自己的脑袋蹭在她的颈窝处使劲磨蹭。   动了动自己汗湿的身子,苏妹垂眸,一眼便看到了自己那带着佛珠的手腕,她赶紧将宽袖拨下遮住佛珠,只感觉自己整个人瘆的慌。   “呵。”突然,埋在苏妹脖颈处的周旻晟发出一道低笑声,吓得苏妹又是一个哆嗦。   “真像个娃娃。”抚着苏妹纤瘦的背脊,周旻晟的声音阴测测的飘进苏妹耳中。 第46章   对于周旻晟, 苏妹从来没有看透过他,他心智成熟,天生就是适合长在宫里头的人,可另外一方面, 他也十分幼稚, 性情暴躁,说话刻薄, 总是以逗弄自己为乐, 把自己当做所有物般的圈禁散养,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苏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可是那人手段诸多, 自个儿的一举一动就好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似得, 他只说一句话,便立刻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任由欺凌。   “王爷,早膳好了。”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端着的托盘递到小案上头,苏妹垂着眉眼, 声音细软道。   捻着手里的黑曜石, 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伏跪在自己面前的苏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做的什么东西?”   “是梅花香饼和梗米粥。”   “衣裳洗好了吗?”换了个姿势,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道。   “洗好了, 只今日天色不好,怕是不得干,要过几日才能收回来。”听着面前与她拉家常的周旻晟, 苏妹轻颤了颤眼睫,不知这人葫芦里头又是卖的什么药。   “哦。”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不着痕迹的往半开的窗棂处瞟了一眼,然后轻勾唇角道:“出去吧。”   “……是。”垂着身子退出了却非殿,苏妹站在殿门口,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自那日后,她虽有意躲着周旻晟,但却还是避免不了要常常与其见面伺候,不过也不知这几日那厮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欢喜逗弄自己,这几日倒是中规中矩的紧,只说话有些不着调,问的东西也都是些琐碎事,更让苏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抬眸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将衣物挪到了棚子里。   已然过了小半月,秦如云那处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苏妹心中焦虑,却又不得法,只盼着二妹与包包提防着秦如云一些。   “可是,苏妹姑娘?”突然,苏妹的身后传出一道温雅声音,苏妹受惊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挺拔男子,穿着鎏金长袍,颇有一股玉树兰芝之意。   “不知这位大人是……”苏妹垂首与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宜坤行礼,白腻小脸之上神色怯弱,仿若一只被惊吓到了的小兽。   “在下乃渭南郡王府之人,特奉了秦侧妃之命来与苏妹姑娘攀谈。”拱手与面前的苏妹回礼,苏宜坤一副知礼模样道。   “是……侧妃娘娘让大人来的?”听到苏宜坤的话,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惊疑神色,她紧张的搓着自己的手,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往苏宜坤面前迈了一步道:“那请问大人,侧妃娘娘可有说奴婢什么时候能出得南宫?”   “这……”看着面前苏妹那张清艳小脸,苏宜坤轻咳一声道:“秦侧妃特让我来告诉苏姑娘,贵妃娘娘近日身体迁安,这事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布置妥当。”   听到苏宜坤的话,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失落之意,那轻蹙的眉眼带着勾人媚意,印在苏宜坤的眼中,只让他看呆了眼。   真是不枉费他抢了那小太监的差事自个儿摸索着过来了,这般一个小美人跟了那废太子,不是浪费了嘛。   “这,这是秦侧妃吩咐我带给苏姑娘的东西。”结结巴巴的将宽袖暗袋之中的东西递给苏妹,苏宜坤勾着指尖,不着痕迹的轻抚了抚苏妹的手掌。   握着手里的东西,苏妹快速收回自己的手,踩着脚上的木屐惊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怯怯的看了面前的苏宜坤一眼,声音颤颤道:“大,大人……”   “苏姑娘不必害怕。”看到苏妹那副梨花带雨的害怕模样,苏宜坤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道:“待苏姑娘去了渭南郡王府,我自会待苏姑娘如自家亲妹一般好的。”   对上苏宜坤那双掩不住欲望的眼,苏妹垂下眼帘,柔柔的朝着面前的苏宜坤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烦请大人回去转告侧妃娘娘,如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来寻奴婢便是,奴婢一定照办。”   “好,好。”盯着苏妹点了点头,苏宜坤恋恋不舍的赖在原处,那双眼眸就像是生在了苏妹的身上一般,怎么也挪不动眼。   “大人,还有事儿吗?”   “咳,其实,其实秦侧妃是我亲母。”一边说着话,苏宜坤一边往苏妹的方向凑了凑道:“你若是在这周宫里头有什么难处,只要报我的名号……”   “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苏公子恕罪。”苏妹“扑通”一声就朝着苏宜坤伏跪下了身子,堪堪避开他伸过来的一只手。   看着那伏跪在自己脚边的苏妹,苏宜坤略微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伸在半空之中的手,正欲弯腰将人扶起时,却是突闻房廊处传来一道喊声道:“姐姐,落雨了,你的衣裳收了吗?”   “啊……”听到圆桂的喊声,苏妹急匆匆的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道:“苏公子,奴婢要去收衣裳了,不然沂王殿下会不高兴的。”   说罢话,苏妹径直便侧身奔过苏宜坤,往房廊处跑去。   看着苏妹那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纤丽身影,苏宜坤暗暗咬了咬牙,脸上显出一抹可惜神色。   棚子里,苏妹扶在木柱上喘气,她抬眸看了一眼外头淅淅沥沥落下的几滴小雨,一把扯开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个锦囊,里头装着一些珍珠和银锭子,还有几片金叶。   蹙着秀眉,苏妹嫌恶的将其重新放入了锦囊之中,然后抬手招过一旁正收着衣裳的圆桂道:“圆桂,你过来。”   “姐姐,怎么了?”圆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兴奋的跑到苏妹面前道。   “你看,这是我在房廊处捡的,也不知是谁丢了,你先收好了,明日去內侍监里头换些好吃好用的。”   “这,这么多钱?”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锦囊,圆桂瞪圆了一双眼道:“姐姐,这能要吗?”   “自然能要,丢这东西的肯定是贵人,既然是贵人,那也肯定不屑于这点子东西,我们自个儿用了,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那,那好吧。”虽然心中有些发憷,但圆桂还是将这锦囊给收进了宽袖暗袋之中,然后又不放心将它拿出来贴身塞进了内袄子里头。   “行了,去收衣裳吧,我去小厨房里头做午膳。”   “哎。”圆桂应声跑远了,苏妹用手遮着额角,冒雨跑回了小厨房。   站在小厨房门口,苏妹垂眸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抬眸却是看到那周旻晟不知何时坐在了小木墩上,正逗着懒在瓷盆里头的赑屃玩。   “王,王爷?”站在原处顿了顿步子,苏妹犹豫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上前行礼道:“王爷您怎么来这处了?”   “等人。”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拨弄着瓷盆里头的赑屃,声音冷淡道。   “……是。”看到周旻晟这副冷淡模样,苏妹没有多想,站在那处踌躇片刻之后转身走到装着清水的瓷盆边净了净手,正欲转身之际却是突然听到那周旻晟道:“再洗一遍。”   疑惑的蹙了蹙眉,苏妹不知那周旻晟又在搞什么鬼,她咬着唇瓣,又净了一遍手,生怕那厮不满意,还上了一遍皂角。   “再洗一遍。”翻着赑屃的硬壳,周旻晟面无表情的道。   “……是。”换了一盆清水,苏妹又洗了一遍。   “王爷,洗好了。”伸着一双白嫩嫩的手举到周旻晟的面前,苏妹微睁着一双眼道:“奴婢没碰什么脏东西,原本就挺干净的。”   抬眸对上苏妹那沾着濡湿水痕的粉嫩指尖,周旻晟突然张口,一下就咬住了她的指尖。   “呀!”被周旻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苏妹下意识的想抽手,却是被周旻晟紧紧的按住了手腕子。   苏妹的手腕那处还缠着一串佛珠,被周旻晟使劲按在掌心里,那颗颗圆润的佛珠陷入苏妹白腻的肌肤之中,留下一圈圆形殷红痕迹。   “好疼……”拽着周旻晟按在自己手腕子上的手,苏妹抿着唇瓣,神色有些难看。   缓慢松开咬在苏妹指尖处的牙齿,周旻晟舔了舔唇道:“进来。”   小厨房门口缓步走进一人,躬身与周旻晟行礼道:“王爷。”   苏妹惊愕回头,就见那有过几面之缘的褚卫站在小厨房门口,正垂着眼帘与周旻晟行礼。   “周浚怎么样了?”抚着苏妹白腻的肌肤,周旻晟微垂着眼帘轻舔了舔牙齿,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景帝余怒未消,但经皇后日夜求情,终于肯将愠王从东宫之中放出。”   “已经出来了?”   “是。”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锦囊,然后朝着褚卫扔去道:“这里头可是好东西,那愠王吃惯了山珍海味,却肯定还是没吃过这等好物。”   苏妹睁着一双眼,死瞪向褚卫捏着锦囊的手,那锦囊……不就是刚才她给圆桂的那个锦囊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旻晟的手上?   “去吧,让愠王吃好喝好,走的欢畅些。”捻着苏妹的手腕,周旻晟漫不经心的说着话,那语气清淡的就好似说今日要吃蛋羹一般。   “是。”褚卫应声,躬身退出了小厨房。   苏妹呆木木的站在周旻晟的身边,一双明眸瞪得极大,似乎是还没从刚才听到的话中反应过来。   “蹲下。”扯了扯苏妹的手腕,周旻晟一脚踢开面前的瓷盆,声音微哑道。   装着清水的瓷盆被踢翻,里头的赑屃缩着脑袋,迈着四条短腿,急促钻进了木桌下头,哪里有平日里的那副慵懒模样。   颤颤的被周旻晟一把拉着蹲下了身子,苏妹瞪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咬牙唇瓣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那褚卫身为周浚伴读,日夜跟随周浚左右,却竟然是周旻晟的人,而刚才那锦囊怎么一眨眼的,竟然会落到周旻晟的手上……   想到这里,苏妹不禁暗自颤了颤身子,只感觉这周宫里外,处处皆是陷阱眼线,处处都暴露在周旻晟的眼皮子底下。 第47章   “怕什么, 就算是你听见了,本王也不会把你如何的。”伸手捻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突兀嗤笑一声道:“那苏宜坤也真是小气,只给那么点银两, 怎么够花呢, 好妹妹你说是不是?”   “王,王爷……”睁着一双秋水明眸, 苏妹的脸上满是惊惶神色, 她攥着自己的宽袖, 粉嫩唇瓣轻颤,看向周旻晟的眼眸之中满是害怕。   “嗯?怎么了?”冰冷的指尖轻捻过苏妹的唇瓣, 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刚才不是还说的很开心吗?”   “奴婢, 没想过要走。”僵硬着手掌一把搭住周旻晟按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苏妹说话时, 周旻晟的指尖时不时的戳进她的唇角,触碰到白玉似得贝齿。   垂首对上苏妹的眼,周旻晟轻慢的勾了勾唇角, 指尖微伸, 触到一点绵软小舌。   微凉的指尖被温热的濡湿包裹,舒适的让周旻晟禁不住的暗暗眯了眯眼,苏妹却只感觉舌尖处冰凉凉的好似含着一块冰块似得, 膈应的紧。   “王爷……”含糊的说着话,苏妹微微使劲想将周旻晟的指尖从嘴里抽出,但那人却好似上瘾了一般似得逗弄着她, 眼中显出一抹戏谑神色。   沾着唾液的指尖粘连而出,周旻晟垂着眉眼,慢吞吞的将其含入口中细吮道:“说谎的娃娃,可不是好娃娃。”   看着周旻晟那含在嘴里的濡湿指尖,苏妹微红着面颊,下意识的便垂下了眼睫。   盯着苏妹那裹着一层濡湿水痕的粉嫩唇瓣,周旻晟轻咬着自己的指尖,缓慢抬手掐住了她的后颈。   “王爷?”感觉到那只覆在自己后裾处的冰冷手掌,苏妹哆嗦着颤了颤身子,抬手一把便抱住了周旻晟的胳膊。   蹲在周旻晟面前的苏妹纤美娇软,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那件宫装被轻轻掀开,宽大的宫装衣领露出一侧边,从周旻晟从上而下的视角处,可看到那被主腰包裹着的纤细身子,白腻的肌肤仿若凝脂,被嫩色的主腰包裹着微微隆起。   周旻晟看在眼中,不自觉的便想起了昨日里吃的那个白面馒头,不知捏上去是不是也是这般软和,唔,应当还会再带些奶香味……   “奴婢与那苏宜坤只是在为了渭南郡王府的事情而周旋,奴婢定是不会离了南宫的。”嚅嗫着唇瓣,苏妹说话的声音细软软的有些含糊不清,但因为周旻晟离得近,所以十分轻松的便听清楚了她的话。   暗了暗眼眸,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目光上移,落到苏妹那张紧张的清艳小脸之上。   “王爷定然是已经知晓了那秦侧妃意欲图谋不轨,想将渭南郡王府掌于自己手中,奴婢为保兄妹与娘亲,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王爷谅解。”没有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苏妹兀自说着话,那上下启阖的唇瓣,湿润润的透着粉嫩。   “本王不知道。”按压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微微垂首,光洁的额角便抵上了苏妹的眉心。   “本王也不想知道。”轻舔了舔苏妹小巧的鼻尖,周旻晟咬着那一点鼻尖,声音含糊道:“本王只知道,若是再有下一次,本王可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周旻晟的眼晦暗深沉,苏妹知道,每当他露出这副隐戾表情时,便说明他在生气,只她永远也搞不明白他为何而生气,每次都莫名其妙的阴晴不定,让人心颤之余又伤透了神。   “王爷也是有亲母之人,若是陈皇后深陷危机,难道王爷也要坐视不管吗?”攥着周旻晟的胳膊,苏妹无端有些气恼,她底气不足的瞪着一双眼,颤颤的望向周旻晟眼底。   “呵,管如何,不管又如何?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该死的人必是要死的,苟延残喘多活几日,难道就能长生不老了吗?”   “对于王爷而言,那是苟延残喘若蝼蚁一般的人,可是对于奴婢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便沉静了下来,她细缓的说着话,蹲在地上的双腿因为时辰有些长了而麻木,但那双眼却异常坚定。   “我的好妹妹,你说的不错,这世上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攥在了手里头的,才是自个儿的东西。”掐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突兀勾起唇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愈发深了一层暗色。   听出周旻晟话中的深意,苏妹蹙起细眉,缓慢仰起了自己的脖颈。   “人哪,只有狠了,才能好好活着。”抚上苏妹的脖颈,周旻晟捻着她急促吞咽的喉骨,声音低哑道:“我的好妹妹,你这般温吞动作,人家那处可早就下锅煮熟了。”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松开箍在苏妹脖颈处的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从小木墩上起身,然后迈步出了小厨房。   看着周旻晟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小厨房门口,苏妹身子一软,直接便瘫在了地上,她惊惶的瞪着一双眼,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踉跄起身,直接便冲出了小厨房。   “姐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处啊?”圆桂抱着怀里的衣物,看到房廊处苏妹那急切的身影,疑惑的高声叫喊道。   “圆桂?”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顿了步子,她扭身朝着圆桂的方向疾奔而去,然后站定在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圆桂,你可知道如何出宫吗?”   “出宫?姐姐您怎么会想要出宫的?”听到苏妹的话,圆桂瞬时便变的面色,他一把拽住苏妹的胳膊道:“姐姐,这私自出宫可是大罪。”   “那,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渭南郡王府的世子和县主吗?”   “这,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听说那尚功局正在赶制县主的衣物,可能会派人将衣物送去渭南郡王府。”   圆桂话音刚落,苏妹便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出了南宫,往尚功局的方向跑去。   “青瓷?青瓷?”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神色慌张的迈步在房廊之中。   “苏妹?你怎么来了?”听到苏妹的叫喊声,青瓷拎着手里的布料从一侧绣房之中探出半个脑袋,神色疑惑道。   “青瓷。”上前一把拽住青瓷的手,苏妹声音细喘道:“青瓷,那渭南郡王府的县主可来过尚功局?”   “没有,我也正奇怪着呢,这往日里一天三趟跑,要改这改那的,这几日却是一点声息都无,对了,那县主拿过来的图样可是你画的?我一看就是你的手笔。”   没有闲心与青瓷扯其它的东西,苏妹攥着她的胳膊,附耳道:“青瓷,你能不能带我去渭南郡王府?”   “……苏妹,这,这……”私自出宫,可是大罪啊!   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青瓷放下手里的布料,拽着苏妹的胳膊便将人给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苏妹,你可知道,私自出宫是要命的大罪啊。”   “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有非出宫不可的理由。”急切的握着青瓷的手,苏妹咬牙道:“如若你为难,我再想其它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紧紧的反攥着苏妹的手,青瓷瞪了她一眼道:“你一向做事稳妥,这次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出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青瓷,我,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咬着唇瓣,苏妹一脸的为难模样。   看着苏妹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青瓷轻叹出一口气道:“好了,你别急,我去问问崔尚功,正巧那县主的衣裳做好了要送过去呢。”   “青瓷,多谢你。”   “你总是与我这般生分,我们之间哪里还用说谢这个字。”一边说着话,青瓷一边将苏妹按在绣墩子上道:“来,你先坐这,我去问问崔尚功。”   “嗯。”看着青瓷消失在房门口的丰腴身影,苏妹坐立难安的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在房中踱步。   也是她疏忽大意了,包包和锦儿有小半月未来找她,她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锦儿还在生她的气,而包包作为渭南郡王府的世子,也不好一直往南宫里头跑,必定事务缠身。   却是忘了那秦如云不可能坐以待毙,久讨不下她,定然还会出什么损招。 第48章   “苏妹……”   “怎么样了, 青瓷?”看到青瓷出现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赶紧起身道。   “崔尚功去贵妃娘娘的宫里头的,现下根本找不着人。”冲着苏妹轻摇了摇头,青瓷神色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崔尚功手里头的令牌, 哪里出得了宫。”   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紧抿了抿唇, 神色难看。   “苏妹, 要不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吧?”上前握住苏妹的手, 青瓷皱着眉头道:“我们可以再想想还有谁手里头有令牌,或者能帮我们出宫。”   私自出宫是大罪, 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帮自个儿呢, 除非这个忙对于那人来说,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咬着唇瓣, 苏妹紧蹙眉头,神色焦躁。   “对了苏妹,那沂王手里头是不是也应该有出宫的令牌?”青瓷突然灵光一乍的开口道。   “沂王?”对啊, 他虽然是个废太子, 被关在南宫里头不见天日,但他手底下的人却自由出入宫廷,甚至于那掌事嬷嬷都是陈皇后手下的人。   想到这处, 苏妹赶紧与青瓷告辞,急匆匆的又回了南宫。   站在却非殿的厚毡前,苏妹用力的喘了一口气, 她抬眸看向面前破败不堪的宫殿,嘴角轻扯出一抹苦笑。   兜来转去,她还是要回来求他,这厮说的对,宫里头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谁有本事,才有说话的权利,像她这种没本事的人,只能贱若蝼蚁的到处求人。   狠吸一口气,苏妹抬手掀开了面前的厚毡,缓步踏进却非殿。   烧着炭盆的却非殿中,周旻晟正卷着被褥躺在矮木塌上休憩,他的半个身子搭在被褥外头,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王爷?”趿拉着脚上沾着雨水的木屐,苏妹一步一缓的朝着矮木塌的方向走去道:“您睡了吗?”   矮木塌上悄无声息,周旻晟紧闭着眼眸,似乎没有听到苏妹的话。   “王爷?”伏跪在矮木塌前,苏妹伸手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感觉到苏妹的触碰,周旻晟蜷着脑袋将身子缩进了被褥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沉稳。   看着那淹在被褥之中的周旻晟,苏妹跪在原处犹豫片刻,然后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木柜前。   只让苏妹遗憾的是,她翻找遍了却非殿,也没有找到周旻晟的令牌。   垂下眼帘,苏妹将目光投向那卷着被褥躺在矮木塌上的周旻晟,她褪下脚上的木屐,身形缓慢的踩上矮木塌,然后伏跪下身子,摸着手陷入软枕之下。   周旻晟的脑袋正靠在软枕上,苏妹动了动指尖,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过去,她碰到一块硬物,小小巧巧一块,质地圆润细滑。   咽了咽口水,苏妹用指尖夹着那块硬物,磨磨蹭蹭的将它往外拖出。   “真是蠢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的周旻晟斜睨了一眼那白着一张脸的苏妹,声音慵懒道:“这种时候随便拿件衣裳将本王闷死,这令牌不就信手拈来了嘛。”   “奴,奴婢不敢。”颤颤的垂下眼帘,苏妹那捏在令牌上的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呵。”嗤笑一声,周旻晟状似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我的好妹妹,本王一个废太子,你就算拿了我的令牌,谁肯给你放行啊。”   听罢周旻晟的话,苏妹抖着唇瓣,这才慢吞吞的放开了指尖处夹着的令牌。   也是她太过心急了,被青瓷一提醒,就着急忙慌的冲回了南宫,根本就忘了周旻晟现在明面上的处境,但苏妹知道,若是自己想要出宫,这厮肯帮忙的话,自个儿一定是出得了宫的。   “奴婢有急事,想要出宫一趟,烦劳王爷帮忙。”垂着眼帘,苏妹的脑袋重重磕在面前的被褥之上,却是一不小心砸在了周旻晟掩在被褥之下的手臂上。   “嘶……”一把按住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将人往一旁推了推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求人,还是杀人呢?”   “请王爷恕罪。”焦急的伸手替周旻晟揉了揉胳膊,苏妹的额角处细细密密的浸出一层汗珠,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急的。   “王爷,不知您可否告知奴婢现下渭南郡王府的情况?”朝着周旻晟微探了探身,苏妹语气急切道。   抬手轻扣了扣苏妹泛红的额角,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掀了掀眼帘道:“我的好妹妹,本王已然与你说过了,那处都下锅煮熟了,你在这急成热锅蚂蚁,也不过就是给人家多添一盘菜罢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惨白了一张脸,她伏跪在矮木塌上的身子瘫软下来,双眸通红,隐隐可见晶莹泪珠。   她真是个废物,重活了一世,却还是保不住渭南郡王府。   “别哭。”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周旻晟轻舔了舔她眼角处的泪渍道:“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王爷心疼奴婢吗?”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怔怔的睁着一双眼,双眸无神。   “自然是心疼的。”纤瘦手掌轻抚上苏妹发红的眼角,周旻晟看着那渐渐在眼角晕染开的绯红色泽,双眸微暗道:“不过煮熟了,再从锅里头捞出来沥沥干净,大致还是能看的。”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嘘,你听。”   却非殿外,突兀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伴随着苏俊茂那熟悉的叫骂,苏妹神情一凛,赶紧抬眸朝身后半开的窗棂处看去。   只见那浸着雨水的房廊上,苏俊茂穿着一身脏污白袍,正一边哭,一边用手里的木条抽打着脚下的人。   苏宜坤被苏俊茂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蜷缩着身子躺在房廊里,身上狼狈不堪。   瞪着一双眼,苏妹赶紧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急匆匆的提着裙裾出了却非殿,连脚上的木屐都没来得及穿。   “包包!”冲到苏俊茂的身后,苏妹一把抱住他疯狂揍打着苏宜坤的身子道:“这是怎么了?”   苏俊茂赤红着一双眼正不断粗喘着气,他抬脚使劲的踢着面前的苏宜坤道:“你个畜生,畜生!别以为躲进宫里头老子就找不到你了!”   “包包,到底怎么了?”听到苏俊茂的话,苏妹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苍白着一张脸使劲掐住苏俊茂的手掌,声音轻颤道:“包包,你说话,到底怎么了?”   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妹,苏俊茂那张俊挺面容之上满是泪痕,他抬起自己血迹斑斑的手,狠抹了一把脸道:“这畜生用韩秉正的名义把锦儿约了出去,然后,然后……”   苏俊茂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妹只感觉五雷轰顶,她垂眸瞪视着那蜷缩在地上的苏宜坤,突然俯身拿过了一旁的石块,一下就砸在了苏宜坤的脑袋上。   那石块不算尖锐,但是却十分笨重,苏妹也不知自个儿怎么一抓就抓起来了,她跪在满是泥泞的房廊里,面无表情的攥着手里的石块,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苏宜坤的脑袋上。   那温热的血迹溅在苏妹白腻的面颊上,嫣红的吓人。   “姐姐,姐姐,够了,再打就要死了……”圆桂不知从何处走来,一把抱住了苏妹的胳膊道:“姐姐,县主来了。”   听到圆桂的话,苏妹这才像是恍然回神似得抬眸朝前看去,只见袁阳旺抱着怀里的苏翁锦,正面容沉静的站在那处,眸色不明。   “锦儿……”嘶哑着声音从地上起身,苏妹踉跄的走到袁阳旺的面前。   苏翁锦被袁阳旺抱在怀里睡得安详,那张精细小脸之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欢欣笑意。   “吃了酒,醉了。”看了一眼面前神色狼狈的苏妹,袁阳旺声音清晰道:“名声毁了,人没毁。” 第49章   人没毁, 是好事, 可是名声毁了, 却是一件坏事, 名声对于女子来说, 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苏妹呆坐在小厨房里,面前是煮着白粥的小炉, 那蒸腾雾气从砂锅里头冒出, 湿湿润润的扑在苏妹那张怔愣面容之上,覆上一层湿意。   “姐姐, 安置好了,宋嬷嬷住的侧殿那处翻出了一张软榻,先让县主在那住几日吧。”圆桂从小厨房门口走进, 停在苏妹的身侧道。   “嗯。”苏妹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从小木墩上起身将面前煮好的白粥倒进碗里道:“我去看看她。”   “哎。”   捧着手里的白粥, 苏妹拐进侧殿, 一眼就看到了那正拽着袁阳旺撒泼的苏翁锦。   “说,是不是你把正哥哥赶走了!”垫着脚尖,苏翁锦用力的拽着袁阳旺的衣襟, 整张小脸涨的通红。   袁阳旺垂眸看着面前的苏翁锦, 面色无波,就好似在看一个胡闹的顽童一般。   “锦儿!”端着手里的白粥走到苏翁锦身边,苏妹将她拉回软榻上道:“你又撒什么泼呢?”   “我没有撒泼。”拨开苏妹按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苏翁锦扭头怒瞪向那袁阳旺道:“我与正哥哥喝的正欢,若不是他突然冲进来, 正哥哥哪里会弃我而去?不行,我要去找正哥哥。”   说罢呼,苏翁锦提着裙裾就要出去,却是被苏妹一把拽住了胳膊道:“锦儿,你都未梳洗,这般毛毛躁躁的出去,不怕你正哥哥看到?”   “啊,对呀,我这个样子怎么见正哥哥……”伸手抚了抚自己歪斜的发髻,苏翁锦急的在原处直兜圈。   “别急,先吃些东西,我给你去拿些梳洗用的东西。”将手里的白粥递给苏翁锦,苏妹声音细缓道:“当心烫。”   “嗯。”捧着手里的白粥,苏翁锦点了点头,没将苏妹的话放在耳中,捏着白瓷勺直接就往嘴里舀了一勺,立刻便被烫了嘴。   “呼呼……好烫,袁阳旺,你给我吹吹。”扇着自己的嘴,苏翁锦极致自然的就将手里的白粥塞给了袁阳旺。   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粥,袁阳旺拿起那白瓷小勺,一圈一圈的漾着上头的粥层给苏翁锦吹开。   看到袁阳旺那熟练的动作,苏妹抿了抿唇,却是没有说话,只转身出了侧殿。   今日这事,苏翁锦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与韩秉正在吃酒,却是不想这些都是她被苏宜坤迷醉之后出现的幻觉。   那苏宜坤早已计划好了,为的就是破坏苏翁锦的名声,他虽没真正碰过苏翁锦,但却已然达到了目的,现下周陵城之中大街小巷都知晓了渭南郡王府的县主私会男人,失了贞洁。   站在侧殿门口,苏妹紧紧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她抬眸看了一眼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憋气,却又无处可发。   这事,锦儿迟早会知道,依照她那骄纵脾性,定然会再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更是会将她那所剩无几的名声毁的一干二净。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苏妹转身回到小厨房,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却是见那圆桂急匆匆的一头扎了进来道:“姐姐,不好了,愠王在东宫吞金自尽了!”   吞金自尽?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立时便联想到了周旻晟与褚卫说的那些话,所以这周浚,真是死了吗?   “东宫上下都挂上了白绫,皇后娘娘与景帝连夜去了东宫,这事怕是真的了。”看出苏妹脸上的惊疑神色,圆桂再次开口道。   “真是死了。”坐在小木墩上,苏妹呐呐的张了张嘴,她沉静的低垂下脑袋,突然缓慢伸手环抱住了自己纤细的身子。   看到苏妹的动作,圆桂赶紧转身将身后小厨房的门带上道:“姐姐,是不是冷了?”   摇了摇头,苏妹将下颚搁在膝盖上,双眸定定的盯着那瓷盆里头懒洋洋的伸着四肢正啃肉的赑屃。   周旻晟当着她的面,与褚卫说那些话,大概为的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手里暗势滔天,自个儿就算是变成蝼蚁,也钻不出他的手掌缝。   而苏妹确确实实的也感受到了周旻晟手里庞大的权势,他就像是一条毒蛇般,隐匿于暗色之中,将那本就跌落沉泥的人再重重咬上一口,碾上一脚,毫不留情。   “对了,那苏宜坤呢?”抹了一把脸,苏妹突然想到。   “王爷嫌脏,让奴才扔出去了。”   “扔出去了?他,没死吗?”直到现在沉静下来,苏妹才能堪堪回想起刚才自个儿做了什么事。   她的手掌上还有些刺痛,指尖处是因为过分用力而蹭出的伤口,殷红红的就好似涂歪了的凤仙花,苏妹微微蜷了蜷手,那阵阵刺痛便像是针扎般按进伤口里。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妹都没有做过像今日这般疯狂的举动,她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想将面前的苏宜坤置于死地,那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面颊上,明明温热却凉腻粘稠的让人恶心。   愈发环抱住了自己轻颤的身子,苏妹静坐在那处片刻,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小宫女的呼喊声,不知为何,苏妹被陡然吓了一个机灵。   圆桂推开小厨房的门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抱着一堆白绫进来道:“姐姐,愠王去了,掌事嬷嬷吩咐各宫各殿都要挂上这白绫。”   抬眸看了一眼圆桂手里头的白绫,苏妹哑着声音开口道:“我去挂却非殿。”   “好。”将怀里的白绫递给苏妹一份,圆桂抱着剩下的白绫径直便走远了,苏妹撑着酸麻的身子从小木墩上起身,缓慢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就连炭盆都熄灭了,里面阴冷异常,昏暗难辨,苏妹抱着手里的白绫,按照记忆,小心翼翼的往矮木塌的方向走去。   “咔嚓咔嚓……”突然,一侧角落处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苏妹顿住步子,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是,是王爷吗?”捏着手里的白绫,苏妹颤颤开口道。   “咔嚓咔嚓……”清晰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却非殿中明显非常,苏妹僵着身子站在那处,哽塞了片刻之后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王爷,您吃的是酥糖吗?”   咀嚼声顿了顿,角落处的黑影拢着宽袖转了个身,然后拍了拍手里的书籍道:“点灯。”   “……是。”听到周旻晟的声音,苏妹那颗吊在心上的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她赶紧摸索着点了灯,然后又重新燃起了炭盆,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那翻看着手中书籍的周旻晟身侧。   “王爷,刚才没点灯,您看的见吗?”苏妹抱着手里的白绫伏跪在周旻晟的身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书籍上头生涩难懂的行字,轻绞了绞手。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靠着身后的墙壁,嘴里“咔嚓咔嚓”的还在嚼着酥糖,那酸腻的山楂味清晰的钻进苏妹的鼻息之中,让她不禁怔了怔神。   “怎么,你也想吃?”抬手捻过一颗酥糖递到苏妹面前,周旻晟突兀勾唇道:“这酥糖放的时日长了,里头的山楂浆子都跑出来了。”   说罢话,周旻晟指尖微动,那酥糖里头暗红色的山楂浆子便突兀飞到了苏妹的脸上,粘稠阴冷,仿若鲜血。   瞪着一双眼,苏妹伏跪在那处没动,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白绫,眼前似乎又显出了苏宜坤那张满是血色的脸。   阴冷的指尖轻箍上苏妹的下颚,周旻晟捻着她白腻的肌肤细细摩挲道:“真是好看。”   听到周旻晟那低缓的轻语声,苏妹轻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颤颤开口道:“王爷,可害怕?”   “怕?本王为什么要怕?”朝着苏妹的方向探身过去,周旻晟伸出舌尖,轻舔了舔那黏腻的山楂浆子。   “今日,愠王死了。”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句话,苏妹侧眸,定定的望向周旻晟近在咫尺的眼道:“他死了。”   是被你害死的。   “我的好妹妹,怕的是你吧。”单手将苏妹那僵直的身子搂进怀里,周旻晟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纤瘦的背脊,嗤笑一声道:“本王能杀的了活人的周浚,难不成还怕他死了的周浚。”   听到周旻晟的“死”字,苏妹攥着怀里的白绫,轻咬了咬唇瓣,那苍白嘴唇上的山楂浆子被苏妹无意识的含进嘴里,酸甜腻人。   “我的好妹妹怎么能偷食呢?”垂眸看着难得一副乖顺模样窝在自己怀里的苏妹,周旻晟勾唇轻笑一声,俯身覆上那两瓣粉唇,然后细细的吮着上头的山楂浆子,直至其彻底融进两人口中。   “咳咳……”涨红着一张脸,苏妹被呛了一口口水,她回神似得撑住周旻晟那胡乱啃咬在她脖颈处的脑袋,声音细哑道:“王爷,奴婢是来挂白绫的。”   “哦,好啊,挂白绫。”低低的应了一声,周旻晟单手一抽,就将苏妹手里的白绫抽出,缠了两人一头一身。   “王爷……”   裹得像只蚕蛹似得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苏妹被周旻晟压在身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被压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她抬眸向前看去,只见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只余下周旻晟这一鲜明的艳色。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雨,未完全关上的窗棂细缝处被喷洒进一些冰冷雨水,点点滴滴的洒在白绫之上,渐渐显出一层暗色濡湿。 第50章   苏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周旻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却非殿里的炭盆因为没有人打理, 已然熄灭, 半开的窗棂处细密密的透进一层惨白日头, 照在硬石的青白地砖之上,莹润若碎玉。   抬手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 苏妹撑着身子从矮木塌上起身, 厚实的被褥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周旻晟那只搭在她胸前的手。   面色一红, 苏妹赶紧一把挪开了周旻晟按在她胸前的手,然后扭身下了矮木塌。   身上的衣裳蜷了一夜皱巴巴的看着十分难看,苏妹伸手扯了扯宽袖, 然后又扶了扶自己歪斜的髻发,这才俯身穿上摆放在矮木塌边的木屐。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起身, 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凌乱摆放着的白绫, 犹豫片刻之后将其抱了起来,然后一一挂在了却非殿内。   挂完白绫,周旻晟还没起身, 苏妹随意的拢了拢自己的发髻, 直接掀开厚毡出了却非殿。   外面虽然有日头,但还是很冷,苏妹走到井边打了一盆水,温热的井水从地底被吊起,似乎还冒着一些热气, 湿湿润润的粘在肌肤上十分舒适。   就着这盆井水梳洗了一下,苏妹抽出宽袖里头的巾帕擦了擦手,然后不自觉的又扭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却非殿。   昨日里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怎么上的周旻晟的矮木塌,更遑论是与他一同安寝了,虽然并未发生什么事,但苏妹的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安稳,她太清楚周旻晟的脾性,他是全然将自个儿当成逗弄的玩意了,只为慰藉这无聊时光。   轻叹出一口气,苏妹慢吞吞的照着面前木盆里头的井水替自己顺了顺发髻,一张白腻小脸之上眉目轻愁,徒惹怜惜。   收拾好了自己,苏妹转身正欲去小厨房准备早膳,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站在却非殿门口的周旻晟和宝庆小公主。   周旻晟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秋瑟冷风呼啸而过,鼓起他身上的中衣,勾勒出纤瘦的身子,他赤脚穿着木屐,整个人斜斜的靠在殿门口,似乎心情甚好,正捻着手里的酥糖逗弄面前的宝庆小公主。   “哪颗牙想吃酥糖?”掂了掂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微微俯身凑到宝庆小公主的面前道:“砸完了就给你吃。”   宝庆小公主眼巴巴的盯着周旻晟手里的酥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齿,摸了半响之后才声音软软的指着自己的大门牙开口道:“这颗。”   说罢话,宝庆小公主害怕的闭上了眼,将小嘴张的大大的。   “呵。”嗤笑一声,周旻晟抬手一扔,手里的那颗酥糖便被他扔进了宝庆小公主的嘴里。   “先欠着,下次等长大了再砸下来。”   含着嘴里的酥糖,宝庆小公主欢喜的眯了眯眼,然后胆大的拽住了周旻晟的宽袖道:“这颗,这颗也想吃酥糖。”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兴奋的宝庆小公主,周旻晟突兀眯了眯眼道:“这颗倒是挺大,就不欠着了,砸下来再说吧。”   说罢话,周旻晟抬起捏着黑曜石的手,起势正欲往宝庆小公主的门牙上砸去时,却是被一旁匆匆赶来的苏妹一把给抱住了胳膊道:“王爷,宝庆小公主还小,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抬眸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苏妹,周旻晟“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酥糖道:“本王也还小。”   “……是,王爷您小,外头风寒,您还是先将衣裳穿好,莫吹了风。”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硬拽着周旻晟的胳膊就把他给拽进了却非殿。   “王爷您要穿哪件?”摸了摸额角处被吓出来的冷汗,苏妹手忙脚乱的从木柜子里头掏出两件袄子递到周旻晟的面前道:“这两件都是圆桂新拿回来的,奴婢已然帮王爷洗过了。”   周旻晟站在矮木塌上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苏妹手里的袄子,一件是枣红色的袄子,一件是黛绿色的袄子,颜色都不是他欢喜的。   “不要。”盘腿坐在矮木塌上,周旻晟嚼着嘴里的酥糖,神色不明。   “那,那奴婢再给您找找。”将手里的两件袄子重新塞回木柜中,苏妹又拖出两件袄子道:“这两件呢?”   “不要。”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又往嘴里扔了一颗酥糖。   七八件新袄子,都被苏妹给拿了出来,她将其一一排开置于矮木塌上道:“王爷,新袄子都在这处了,您看看,您欢喜哪一件。”   周旻晟目光逡巡,嘴里的酥糖咬的“咔嚓咔嚓”响。   “其实若按奴婢来看,这件玄色的很是不错,王爷肤色白皙,穿上它定然好看。”听罢苏妹的话,周旻晟许久没有说话,苏妹动了动自己跪的麻木的腿,小心翼翼的将那件玄色的袄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青葱白玉一般的指尖按在那玄色的袄子上,更显出一抹莹润凝色。   周旻晟垂眸,对上苏妹那双浸着水渍的眼眸,轻慢勾唇道:“周浚刚死,你就让本王穿这玄色,是怕本王活得太久,扰了你的安生?”   被周旻晟说出的话一噎,苏妹侧眸看了一眼身旁自己刚刚挂起的白绫,面色微红的垂下了眼帘道:“奴婢,一时忘了。”   说罢话,苏妹随手抓过一件月牙白的袄子推到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还是穿这件素雅一些的吧。”   周旻晟坐在矮木塌上没动,良久之后才漫不经心的屈指敲了敲矮木塌道:“你是准备让本王自个儿穿?”   “……奴婢来服侍王爷。”拎着那件月牙白的袄子从矮木塌上起身,苏妹看着那还盘腿坐在矮木塌上的周旻晟,声音轻缓道:“王爷,您不起身,奴婢没法给您穿。”   “本王没力气,起不来。”说罢话,周旻晟身子一斜就靠在了矮木塌上,慵懒异常。   看着这副赖皮模样的周旻晟,苏妹知晓,这厮怕还是因着刚才自己说的话而不开心,无奈的憋下一口气,苏妹将手里的袄子置于矮木塌上,然后弯腰托住周旻晟的胳膊将人半拉半拽的从矮木塌上弄起来道:“王爷,您自个儿站好,奴婢抱不动您。”   “没力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从后头搂抱着自己的苏妹,周旻晟感受着那软绵绵的触感,双眸微眯,直接一个侧身就将人给压在了身下。   “呀!”猝不及防的被周旻晟按在了身下,苏妹被压的不轻,她头昏脑涨的睁开双眸,就见那厮捻了一颗酥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好吃吗?”趴在苏妹的身上,周旻晟心绪颇好的晃了晃小腿,眸色深谙。   “好吃,王爷能不能从奴婢身上下来。”双手撑在周旻晟的肩膀上,苏妹蹙着细眉,只感觉胸前被压的有些疼。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缓慢的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苏妹的脖颈处,然后抬起下颚一口咬住她的耳垂道:“本王不小。”   “是是是,王爷您不小,很大。”没有听出周旻晟话中的荤意,苏妹兀自敷衍着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前更被压紧了几分,痛的她有些顿顿的疼。   埋在苏妹的脖颈里,周旻晟低低轻笑起来,他伸出手臂将苏妹那绵软的身子紧紧按在怀里。   生嫩嫩的年纪,哪处都软和,苏妹被周旻晟箍在怀里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却被抱得更紧。   “王爷……”被箍的有些疼,苏妹勉强伸出自己的胳膊,用力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后颈衣领。   细薄的中衣被扯开,露出周旻晟光洁如玉的后背,那细腻的白肤肌肉附着在根根凸出的脊背之上,肌理协调,蕴着暗劲,甚至还能清晰的看到那被腰带扎着,劲瘦纤细的腰肢。   “好看吗?”不知何时从苏妹的脖颈处抬起了脑袋的周旻晟勾着唇角,声音暗沉道:“我的好妹妹,你看了我的,我也看看你的,好不好?”   “……不,不好。”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涨红着一张脸,使劲的喘着粗气道:“时辰不早了,奴婢要去做早膳了。”   说罢话,苏妹急匆匆的埋头便出了却非殿,留下矮木塌上那一大摊子的衣物袄子。   随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中衣,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抬手拿起那件月牙色的袄子穿在了身上,然后慢吞吞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抽出一块素白巾帕,轻舔了舔上头那朵绣工精细的绿萼。   “真甜。”将那块巾帕覆在自己的脸上,周旻晟仰面倒在矮木塌上,喉咙里头发出轻缓的低哼声。   从深渊之中爬上来的恶鬼,只要攥住了那抹光,不疯魔,便不成活。   早在那日,当周旻晟被吊在房梁之上,看到那直冲进却非殿中将他死死扛在肩膀上的苏妹时,那抹疯魔就已然生根在他的心底,暗自滋生。   小厨房里,苏妹蹲在灶台前,使劲的掐着手里的青菜叶子,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使劲的猛拍了一把自己的手。   细腻的肌肤柔嫩非常,苏妹这一拍,手背上立马便印出一圈红痕,但比那红痕更红的却是苏妹的面颊。   烫红着一张脸,苏妹想起自己刚才那直盯着周旻晟后背呆看的场景,就感觉羞耻万分。   但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若是再慢一刻,她的手就会覆在周旻晟的后背上,掐在他的腰肢上。 第51章   苏妹觉得,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产生那种想法, 所以一连大半月, 她都躲在小厨房里头不敢出去, 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在深更半夜才回却非殿里头眯一会儿, 然后在周旻晟未醒时又赶紧出去准备早食了。   苏翁锦在南宫里头住了两日,耐不住性子就催着袁阳旺带她回了渭南郡王府, 果不其然, 当她听到那街头巷尾的传言时,立时便像是疯了似的将渭南郡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而自那次被苏妹猛砸了一顿之后, 苏宜坤还躺在病榻上没起身,渭南郡王苏衍昆一向不管府里头的内务事,但他被苏翁锦闹得烦了, 这才装模作样的问了苏宜坤几句,苏宜坤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女子家的名声极其重要, 秦如云规劝着苏衍昆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锦儿还小, 日后还是要嫁人的。   苏衍昆的心思都钻研在道法上, 根本就不想管这些所谓的俗事,他听着秦如云的话,立时便将摊子甩给了她。   秦如云是个厉害角色,苏翁锦根本就斗不过她,她被困在渭南郡王府中, 美曰其名是要护着她的名声,其实就是将人软禁了。   渭南郡王妃虽出身大家,但却性子软弱,自秦如云进门后,便一直被她压的死死的,而且经过多年经营,渭南郡王府早已被秦如云暗中掌控,因此渭南郡王妃这会子除了暗自抹泪,根本就想不其它的法子来扭转局势。   苏妹在南宫里头,听不着外头的消息,也是兀自着急,却没法子。   周宫里到处白绫遍布,素衣裹身,为愠王周浚哀切。   皇后失了独子,性格大变,日日疯癫,景帝为了不让她伤人,便命人将她给关押在了寝殿内。   周宫大丧,景帝哀痛,却更将希望寄托在了贵妃的肚子里,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个皇子,也是唯一的一个皇子。   冬日的天愈发冷涩,苏妹裹上了厚厚的袄子,就连脚上都多穿了一层罗袜。   “姐姐,今日是元日,宋嬷嬷拿回来好些吃食,说今晚上要吃好些。”圆桂抱着怀里的箩筐,神色兴奋的从小厨房门口走进道。   苏妹咬着手里的馒头,抬眸冲着他点了点头道:“那你去问问王爷想吃什么,我来做。”   “姐姐,还是你去问吧。”放下手里的箩筐,圆桂有些后怕的摆了摆手道:“王爷这几日心绪不好,我可不敢去。”   咽下嘴里的馒头,苏妹擦了擦手后从小木墩上起身道:“那好吧,对了,你去把宝庆小公主和淑妃娘娘找来,今晚上我们一道吃。”   “哎。”圆桂应了一声,急忙奔出了小厨房。   看着圆桂那匆匆忙忙的身影,苏妹抬起脚上的木屐轻踢了踢脚边的瓷盆道:“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的都缩着脑袋,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似得,有什么好怕的?”   赑屃慢吞吞的在瓷盆里头划着四肢,脑袋半伸出来咬了一块碎肉之后赶紧又缩了回去,一副怂懒模样。   碎碎念的冲着赑屃说罢话,苏妹抬手抹了抹自己蹭着灰渍的脸,终于磨磨蹭蹭的朝着却非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一段时日未曾好好看到过周旻晟,苏妹再次看见那端坐在小案后头的周旻晟时,差点有些没认出来。   那人穿着一件玄色的袄袍,肌肤白皙,墨发轻垂,正慢条斯理的翻阅着手里的书籍,身形虽然依旧纤瘦,但却气势十足。   “王爷,今日是元日,不知您可有什么想吃的饭食?奴婢去给您做。”苏妹垂着眼帘伏跪在小案三步远的地方,声音轻细的说着话。   周旻晟兀自翻着手里的书籍,并未回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放到苏妹的身上。   苏妹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可那人却还是没有说话。   抿了抿唇,苏妹朝着周旻晟的方向又挪了几步道:“王爷?”   仿若终于是听到了苏妹的声音,周旻晟捻着书页,唇瓣轻勾道:“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周旻晟的声音低哑,少了几分以往的稚嫩,多了几分暗沉晦涩。   “王爷,今日是元日,您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吃食?奴婢去给您做。”   “不用了,本王不想吃。”翻着手里的书籍,周旻晟面无表情的道。   “……那奴婢先出去了。”听着周旻晟的冷淡话语,苏妹心中也是冒出了几分火气,她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转头就走。   “慢着。”突然,周旻晟摔下手里的书籍,从小案后头起身道:“过来。”   苏妹站在原处扭头看向周旻晟,抿着唇瓣没有动。   静静看了苏妹片刻,周旻晟踩着脚上的长靴,突然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小案。   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被吓了一跳,她紧抿着唇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指暗暗蜷起。   踩着脚上的长靴,周旻晟一步一步的缓慢走到苏妹面前。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发现,这厮的身量不知何时竟然与自己一般高了,甚至于因为他穿着加厚的长靴,比苏妹还要略高一些。   “跟本王过来。”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那箍在苏妹胳膊上的手却不是这样说的。   踉踉跄跄的被周旻晟一把扯进了小室,苏妹僵直着身子,死撑在小室门口不肯进去。   对于这小室,苏妹心中恐惧依旧,她早已不睡在里头,那些衣物小榻也让圆桂帮着搬了出来,重新放回了却非殿一角。   “怕什么?有胆子与本王置气这么些时日,还怕这小室?”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慢条斯理的将苏妹扣在小室木门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不,不要,我不要进去……”苍白着一张脸,苏妹使劲的抱住周旻晟的身子,任凭那人如何扯她的衣领也不放开。   “啧,又撒娇。”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单手一提,就将苏妹纤细的身子挂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迈步走进了小室。   埋在周旻晟的肩膀上,苏妹看到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木门,终于是忍不住的轻声啜泣了起来。   “哭什么?”抱着苏妹,周旻晟停下步子,将人置于一梳妆台上道:“你们女儿家,不是最欢喜这些东西的吗?”   睁着一双通红眼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抽噎着声音,眼前迷蒙一片,被泪水遮掩住的双眸根本就看不清周旻晟的面容,也看不清小室里头的东西。   抬手替苏妹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周旻晟随手拿起一个螺子黛递到苏妹的面前道:“听说女子都会画眉,还会用胭脂水粉上妆,本王倒是从没见过你画着妆面的样子呢。”   晶莹的泪珠子依旧颤颤的垂在苏妹纤长的睫毛上,似落非落的随着眼睫上下滚动,最后晕开在那桃花瓣色的微红眼角。   “其实本王觉得,你哭起来的模样,肯定比上什么妆面都要好看。”   猛地将苏妹纤细的身子往后压了压,苏妹不防,后背直抵上了身后的铜镜,那铜镜冰冷异常,贴在她外露的脖颈肌肤上,让苏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今日,本王还是先看看你上妆的模样吧。”   说罢话,周旻晟单手一拎,就将苏妹从梳妆台上拎了下来,然后将人按在绣墩上把手里的螺子黛递给了她。   捏着手里的螺子黛,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铜镜。   铜镜不是十分清晰,镜面晕黄厚实的照出苏妹模糊的五官轮廓,但即便如此,铜镜里头的那人,也是美的。   站在苏妹身后,周旻晟单手搭在她纤瘦的肩胛骨处细细摩挲着道:“愣着做什么?”   被周旻晟一提醒,苏妹这才恍然回神似得紧了紧自己捏着螺子黛的手。   面前的梳妆台上胭脂水粉具备,甚至还有一盒子的珠钗首饰,皆是些精细贵品,就是上辈子作为女官的苏妹,都未曾见过。   没有哪个女子是不爱美的,苏妹也爱美,可是她不能美,这张脸是祸害,是让她遭难的祸害。   “奴婢,还是不画了。”放下手里的螺子黛,苏妹垂着眉眼道:“这些东西太过金贵,奴婢福薄,消受不起。”   说罢话,苏妹就想起身,却是被周旻晟一掌又给按了下去道:“既然你不想画,那便由本王来帮你画吧。” 第52章   周旻晟虽从没给人画过妆, 但没吃过猪肉, 哪里还没见过猪跑,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生疏, 但是到了后头便立时顺手了起来。   苏妹僵直着身子坐在绣墩上, 感觉周旻晟捏着手里的螺子黛在她的眉毛上涂涂画画,似乎十分有闲情逸致。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模糊的铜镜, 苏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脸上那两条歪曲如毛虫一般的眉毛, 禁不住的半张开了小嘴。   抬手勾住苏妹的下颚将她的小嘴合上,周旻晟将自己的脑袋凑到苏妹的面颊边道:“如何, 本王画的是不是很好看?”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还在滑动着手里的螺子黛,左右笔划着的在那眉毛两端填填弄弄, 将原本便被画的粗实的眉毛变的更加粗硬了几分。   一把捏住周旻晟拿着螺子黛的手,苏妹深呼出一口气道:“王爷, 这螺子黛千金一两, 您还是莫要浪费在奴婢的脸上了。”   “不想画眉?那我们涂胭脂水粉。”状似无意的按住苏妹纤瘦的肩膀,周旻晟抬手拿起一盒脂粉,直接便挖出来一块往苏妹的脸上抹去。   温软的细腻脂粉按在面颊上, 立时就显出两朵艳色, 像唱戏的丑角一般。   “王爷……”   “还有口脂。”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又拿起一盒口脂,扣了一块之后抹在苏妹的嘴唇上,那口脂又黏又腻,被周旻晟涂抹了一大圈出来, 覆在苏妹的嘴上,乍看之下就如血盆大口一般。   看着铜镜里头自个儿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苏妹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已然涌到胸口的浊气道:“王爷,今日是元日,奴婢有许多事要忙,您若是想练妆面,奴婢可以让圆桂或者宋嬷嬷过来。”   “怎么,你不欢喜?”抬手捧住苏妹的脸,周旻晟看着她那张活像唱大戏的白腻小脸,勾唇轻笑道:“真好看。”   说罢话,周旻晟又拣了几支珠钗插到苏妹的发髻上,那珠钗华贵逼人,但却多了几分艳俗之气,苏妹侧眸看了一眼铜镜里头自己被弄得歪斜的发髻,终于是无奈的叹出了一口气道:“王爷,您到底要做什么?”   “嗯?本王没想做什么呀。”无辜的看着苏妹,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满是欢欣笑意道:“平日里你素面朝天的就罢了,今日是元日,是应该欢欢喜喜的日子,本王帮你打扮打扮,你不欢喜吗?”   “王爷觉得奴婢这副模样,像欢喜的模样吗?”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抬手将发髻之上的珠钗取下,然后愤愤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正欲擦脸时,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拽住了手腕子道:“我的好妹妹不欢喜?那本王再给你画画,如何?”   “不必了,奴婢自个儿来便成了。”挣脱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垂下眼睫,声音已然有些生硬。   “呵。”盯着苏妹的头顶,周旻晟突然轻笑一声,然后侧眸看向小室门口道:“拜年的人来了,我的好妹妹可要好好说话。”   周旻晟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两阵轻缓的木屐趿拉声,随后是女子清晰的呼喊道:“王爷,奴婢奉掌事嬷嬷之命,替您带了一个宫女过来。”   拽着苏妹的手腕子,周旻晟直接便将人从绣墩上拎了起来,然后抬手在她的脸上乱抹一气。   被胭脂水粉和口脂螺黛糊了一脸的苏妹呆愣着一张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旻晟给拽出了小室。   小室外站着一个宫装女人和一个小宫女,宫装女人年岁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相端正白净,看到从小室里头出来的周旻晟时,不急不缓的垂首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小宫女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宫装,梳着双髻,看上去活泼讨喜,面色微红的跟着那宫装女人朝周旻晟行礼。   “王爷,这是喜鹊,掌事嬷嬷特意吩咐奴婢替人给您送来,身子干净,已然调教过了,懂事的紧,您尽可放心。”   虽然是与周旻晟在说话,但是那宫装女人的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落在了苏妹的身上。   苏妹的脸上满是脂粉糊烂,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雪白玉肌却是晃眼的紧,身板虽然还有些干瘦,但是素腰盈盈,伏跪之际裙裾微摆,露出一截诱人脖颈。   “劳烦宁秋姑姑了,不过本王这处,已然有人了。”抚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抬眸道。   “王爷,这小宫女身子干不干净且先不论,毕竟是别处调过来的小宫女,您若是放在身边,难免有所隐患。”宁秋端着身子站在周旻晟面前,声音清晰的道。   对上宁秋那双沉静眼眸,周旻晟突兀嗤笑一声道:“既如此,那便将你这小宫女留下吧,本王左拥右抱,也是未尝不可。”   “王爷,美色不可迷,您要自律。”轻蹙起眉头,宁秋看着周旻晟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   “所以你们就给本王送这么丑的?”抬手指向那站在宁秋身后的喜鹊,周旻晟的脸上满是嫌恶之意。   听到周旻晟的话,喜鹊垂下脑袋,面色惨白。   其实喜鹊长的并不丑,但也只能算是清秀可人,与苏妹完全没有可比性。   “长得丑便算了,皮肤还糙得很,身子也没二两肉,瘦巴干干的在床上能做什么?”捻着指尖,周旻晟上下打量了一眼喜鹊,声音嘲讽道:“糙成这样,是准备给本王搓澡吗?”   被周旻晟说的无地自容的喜鹊跪在原处开始暗自无声落泪。   苏妹伏跪在周旻晟的脚边,感受着他那掐在自己后颈处的纤瘦手掌,额角处不自觉的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宁秋姑姑是掌事嬷嬷身边的得力助手,掌事嬷嬷是陈皇后的人,也就是周旻晟的自家人,可是周旻晟又为什么会对这宁秋如此提防抵赖呢?   苏妹正蹙着眉目想不通,却是突然感觉肩上一凉,周旻晟那掐在她后颈处的手不知何时一把拽下了她身上的宫装。   鸦青色的宫装顺着白腻肌肤滑落,露出一截圆润肩头,苏妹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身子,却是被周旻晟一把提起按在了怀里。   抚着苏妹的肩膀,周旻晟单指勾住她系在脖颈处的主腰系带道:“本王的这小宫女,虽然好吃懒做,又贪慕虚荣了一些,但胜在长的好看,这一身肌肤滑若凝脂,像是用温奶浇出来的一般,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   “虽然现下还有些干巴巴的,但养个数月,大致还是能看的。”   感觉着那按在自己胸前蹂躏的手,苏妹咬牙没有说话,只颤着身子更将脑袋埋进了周旻晟的怀里。   “你看,这便吓到了,真是胆小的小东西。”抬眸斜睨了一眼宁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抚着苏妹的后背,纤瘦手指按压着那截清晰脊骨,眼神玩味。   宁秋站在远处,视线凌厉的扫过苏妹发髻上头的金钗和她那糊了一脸的胭脂水粉。   作为女人,宁秋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这小宫女的眉上用的是千金一两的螺子黛,这种东西只有宫里头的娘娘才堪堪能得到一支,这小宫女敢这般就给自个儿用在了脸上,怕是真如周旻晟所说,心性虚荣至极。   看着那蜷缩在周旻晟怀里打颤的苏妹,宁秋轻蔑的微仰了仰下颚。   果真是个小宫女,见到自个儿便吓成这副模样。   其实苏妹抖并不是因为宁秋,而是因为周旻晟那掐在自己胸前的手,她疼的厉害,这才反身钻进了周旻晟的怀里,然后以牙还牙般的伸出指尖使劲掐住了他的胳膊,可这人的胳膊硬的奇怪,苏妹掐了半天都没掐出一丝肉来。   宁秋静看了周旻晟与苏妹片刻,然后又转身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后的喜鹊。   喜鹊人如其名,性子讨喜,可姿色确是差了一些,比起那窝在周旻晟怀里的小宫女,单是那身玉骨冰肌,便差了一大截,这吃惯了龙凤肉,哪里啃得下麻雀脏。   “王爷,奴婢这人,也是给您带来了,虽说是差了一些,但您……”   “宁秋姑姑。”打断宁秋的话,周旻晟双眸陡暗道:“本王虽是一个不受宠的废太子,但你这般敷衍本王,也是不大好吧。”   猛然对上周旻晟那双晦暗眼眸,宁秋心中一惊,赶紧伏跪下身道:“还请王爷恕罪,奴婢只是奉掌事嬷嬷之令替您送个懂事的宫女过来而已。”   “懂事的宫女本王已然有了,那个丑东西,你就自个儿牵着回去吧。”说罢话,周旻晟不耐的搂着怀里的苏妹就要往小室里头走去。   “王爷……”宁秋跪在原处,面色有些难看。   “砰”的一声,周旻晟一把摔上小室的木门,根本就不再理会那宁秋,直接便扯开了苏妹身上的宫装扔挂在了木门上。   “王爷,王爷您要做什么?”瞪着一双眼秋水明眸,苏妹蜷缩着身子躲在梳妆台下,声音颤颤。   “本王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嗯?”抬手勾住苏妹白细的下颚,周旻晟拎着手里的螺子黛轻笑道:“别乱动,再动就戳不准了……”   “啊……好疼……”周旻晟手里的螺子黛径直便戳在了苏妹的眼角,惹得她直接就红了眼。   “不要,奴婢不要了……”   “别动……”   宁秋跪在外头,听着里头那小宫女软腻腻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哭红了一双眼的喜鹊,面色难看道:“蠢东西。” 第53章   却非殿内的木屐声逐渐远去, 苏妹捂着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蜷缩着身子从梳妆台下爬出道:“王爷, 人都走了, 您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哦?本王做什么了?”捏着手里的螺子黛, 周旻晟跨坐在绣墩子上, 身子一侧,就直接堵住了苏妹的路。   被卡在梳妆台下和绣墩子间的苏妹仰起脑袋, 双眸圆睁道:“您这是拿奴婢当盾牌子使呢。”   “盾牌?就你这干巴巴的小身板还能当盾牌?”借着从上往下的姿势, 周旻晟漫不经心的斜睨了一眼苏妹空荡荡的胸前,嘴角轻勾出一抹嗤笑道:“再说了, 你本来就是本王的人,不是吗?”   被周旻晟说出的话一噎,苏妹瞪圆了一双眼却无法反驳。   确实, 她以往为了躲避那孙正德和易帜,总是拿周旻晟当借口, 今日他拿自己当了借口, 他们两人这样,应当也算是扯平了。   “既然如此,我与王爷现下也算是互不相欠。”一边说着话, 苏妹一边伸手拨了拨周旻晟抵在自己手边的腿道:“烦劳王爷让个路, 让奴婢出去。”   微动了动自己穿着长靴的脚,周旻晟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谁?”一把将苏妹的脑袋重新按回了梳妆台下,周旻晟微眯着暗眸,神色隐戾。   “王爷。”穿着一袭青白色袄袍的褚卫现身在小室门口, 他躬身垂首的与周旻晟行礼道:“景帝小宴元日,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同游御花园,皇后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贵妃娘娘推进了池塘里头。”   “那皇后不是被软禁了吗?”看到出现在小室门口的是褚卫,周旻晟这才缓慢松开了自己按在苏妹脑袋上的手。   “前几日皇后娘娘突然清醒,一如往常,景帝怜惜皇后娘娘丧子之痛,便特命人将皇后娘娘接到御花园一同饮宴。”   元日是大日子,虽然愠王周浚刚走,但这宴还是要摆的,皇后端坐于一众欢声笑语之中,怕是受不得刺激,又犯了病,只可惜了那贵妃娘娘,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这大冷的天落了水,孩子定然是不保了。   想到这处,苏妹禁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   听到苏妹的叹息声,周旻晟勾唇轻笑道:“我的好妹妹真是菩萨心肠。”   “奴婢比不得菩萨,王爷莫要折煞奴婢了。”苏妹的身子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外头的那件宫装还挂在木门上头,这会子褚卫站在木门口,她定然是出不去了,也不能从梳妆台下头出来,只能乖乖的蜷在里头。   但因为这天冷的紧,苏妹身上的中衣单薄,所以她只能用力的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来止寒,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她依旧抖得厉害。   看着苏妹那在梳妆台下头挤成一团的小模样,周旻晟心情甚好的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然后将自己的长裾撩开罩在她的身上道:“真乖。”   对于周旻晟这种像是对待家养宠物一般的态度,苏妹已然习惯,她抬手打落他覆在自己脑袋上头一通乱按的手,气鼓鼓的吹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他那边蹭了蹭。   靠在周旻晟的小腿上,苏妹将脑袋搭在他的膝盖处,只感觉温热的触感隔着一层亵裤源源不断的贴在她的肌肤上。   没想到这厮冬日里的身子竟然这般暖和,但那手为什么冷的这么厉害?   她好似听人说过,这男人的手冷,是因为肾虚?   “王爷,贵妃娘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褚卫眸色沉静的站在那处,声音清晰道。   “保不住那便保不住吧,反正也不是本王的种。”轻弹了弹自己袄袍上头的灰渍,周旻晟垂眸看了苏妹一眼道:“你说对吗,我的好妹妹?”   “宫闱大事,奴婢一介贱籍,不敢妄论。”垂着脑袋,苏妹的目光不自觉的瞟了瞟周旻晟搭在膝盖上头的手,然后突然恍悟。   这周旻晟不敢接受那宁秋姑姑带来的小宫女,其中原因或许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这根本缘由,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厮……肾虚?   瞪着一双眼,苏妹用力的缩了缩身子,只感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得。   肾虚便是不行,不行就同不了房,同不了房便不能诞下子嗣,诞不下子嗣的王爷就是生不了蛋的公鸡,那么肯定就与皇位无缘,所以这厮想要努力护住的秘密,难不成就是这?   也许上辈子这周旻晟将女官全部斩杀的缘由,就是因为有人知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羞愤至极,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苏妹禁不住的又抖了抖身子。   不过既然同不了房的话,那自个儿还怕些什么,这人虽总是时不时的逗弄自个儿,但却一直未对她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苏妹虽从未与人同过房,但这没吃过猪肉,哪里还没见过猪跑,她知晓自个儿现下仍是完璧之身。   所以这周旻晟怕是真的……不行?   “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在想些什么呢,嗯?”垂眸定定的看着苏妹那张惊悚面容,周旻晟神色暗沉的开口道:“不若说出来与本王听听,如何?”   “……呃,听说赑屃挺补身子的。”苏妹呐呐的张了张嘴,下意识的便吐出了这句话。   但说完之后,她立时便后悔了,捂着自己的嘴,苏妹咬着唇瓣不说话,只感觉周旻晟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晦涩难懂。   “王爷,臣先行告退。”褚卫站在小室门口,毕恭毕敬的开口道。   “不必了,今晚你留下来用晚膳,好好补补身子。”周旻晟的话是说给褚卫听的,但是那双眼眸却死死的盯在苏妹脸上。   苏妹蜷着身子,掩在糊烂脂粉下的面容涨的通红。   小厨房里,圆桂与苏妹两人蹲在瓷盆边,面色皆有些怪异。   “姐姐,王爷说要……吃赑屃?”   “呃……嗯。”苏妹伸手戳了戳赑屃懒洋洋的身子,睫毛轻颤。   “这,这……”听到苏妹的回答,圆桂面色微变,然后赶紧将赑屃给捞了出来道:“那,那就吃吧。”   “哎?”抬眸看向那抓着赑屃的圆桂,苏妹睁着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   “奴才知道姐姐舍不得,姐姐先将赑屃藏起来,奴才去找只甲鱼过来抵抵,王爷是分不清甲鱼和赑屃的。”   “分不清?为什么会分不清?”周旻晟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甲鱼和乌龟之间的差距。   “这剁碎了煮,都变成块块了,哪里还分得清。”说罢话,圆桂一把将手里的赑屃塞到苏妹的手上,然后赶紧扭身出了小厨房。   苏妹愣在原处片刻,然后突然点了点小脑袋,确实,这都剁碎成渣渣了,谁还分得清是甲鱼还是乌龟。   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赑屃,苏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它的小尾巴轻叹出一口气。   是她多嘴害了它啊……   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苏妹逡巡了一遍小厨房,然后将视线定在自己身后木桌上头的一篓子团线上。   看着那团在一处的玄色粗毛线,苏妹略思片刻之后抬手将其抽出,然后一根一根,一条一条的细细将其缠绕在了赑屃的龟壳上。   玄色的粗毛线像是一件厚袄子般的缠在赑屃的身上,上上下下贴紧密合,只露出几个小小洞口,供赑屃钻头缩脑,活动腿脚。   “呐,好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冷,又能到处走了?”点了点赑屃的小脑袋,苏妹看着红艳艳毛茸茸一团的赑屃,声音细糯的警告它道:“不要瞎走,若是被人发现了,可就要被下锅煮了。”   赑屃晃了晃长脖子,摆着四肢钻进了木桌下头的小洞里。   “姐姐。”宝庆小公主捧着手里的梅花兴奋的跨进小厨房,穿着一身粉嫩宫装的她梳着一对双髻,小脸肥嫩,更显几分玉粉可爱。   “来了,淑妃娘娘呢?”伸手接过宝庆小公主手里的梅花,苏妹抚了抚她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小脸道。   “嗯,母妃说累了,让宝庆自己来。”仰头看着面前的苏妹,宝庆小公主咽了咽小嘴道:“姐姐,想吃酥糖。”   “现下没有酥糖,过会子给你做梅花香饼吃,好不好?”   “好。”宝庆小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道:“那宝庆去梅园摘梅花。”   “不用去梅园,这南宫的后园子里头就有。”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后园子,苏妹替她拉了拉衣领道:“去找圆桂陪你去。”   “嗯。”应了苏妹一声,宝庆小公主欢欢喜喜的又跑开了。   看着宝庆小公主那兴奋的小身影,苏妹微一侧头,却是突兀看到了那站在不远处一棵枯树之下的褚卫。   “这位大人,后园子里头的梅花开了,您可以去看看。”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缓步走到褚卫的身侧道:“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今日的晚膳是奴婢在准备,奴婢手艺不精,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今日过了年,褚卫刚刚十五,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枯树下,神情冷淡,眸色沉稳,完全不像是个十五的少年郎,反而像是一个久经朝堂多年的官场老手。 第54章   褚卫依旧站在枯树下静默未动, 苏妹踌躇片刻, 终于开口道:“不知大人可知晓外头渭南郡王府之事?”   听到苏妹的话, 褚卫终于动了动身子,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苏妹, 声音轻缓的开口道:“苏姑娘怕是问错人了,鄙人不知。”   “……是奴婢逾越了, 那大人可有什么忌口的吗?”渭南郡王府的事在整个周陵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从外头进宫的人大致都会听到一些风声,苏妹肯定不相信这人不知道, 但是人家这么说了,她也没法子。   “没有。”冷淡的吐出两个字,褚卫扭身便朝着后园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褚卫那清冷的瘦削身影, 苏妹微抿了抿唇,终是无奈的垂着脑袋回到了小厨房里。   褚卫是周旻晟的人, 确是没有义务告知自己渭南郡王府的事, 只是自己现下两眼一抓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该如何帮锦儿和包包呢。   她真是没用!   拽着手里的白菜叶子, 苏妹蹙着秀眉, 神色纠结。   “苏妹?”突然,小厨房门口传出一道熟悉的叫唤声,苏妹抬眸向外看去,只见青瓷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冲进了小厨房。   “苏妹, 崔尚功说等一会要将那做好的衣裳给渭南郡王府的县主送去,我去求了她,她同意带你一道去了。”   “真的吗?”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瞬时便从绣墩子上站起了身,神色激动。   “对,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哎。”   被青瓷一把拽住了小厨房,苏妹连话都没来得及留,直接便出了南宫。   尚功局里,崔尚功已然整装待发,苏妹在青瓷的帮助下匆匆换了尚功局的衣裳,便跟着一道出了宫。   马车里,崔尚功端着手里的茶盏,慢条斯理的与面前的苏妹开口道:“苏妹,此次让你跟着,只是因为县主衣裳的图样是你画的,所以等一会在试衣的时候若是有什么让县主不满意的地方,你都要一一记下,知道了吗?”   “是,奴婢谨记。”听到崔尚功的话,苏妹赶紧垂首道。   “嗯。”淡淡应了一声,崔尚功放下手里的茶盏,突然轻叹出一口气道:“你生来便好似为了尚功局而生,制衣的手艺青出于蓝却胜于蓝,若是我拉下面子来与说,让你回尚功局,你可肯?”   “……尚功,您对奴婢的好,奴婢是记在心里头的,只是奴婢已然是沂王的人了,留还是走,奴婢实在是做不得主。”   “罢了,这都是命。”看了一眼苏妹那张清艳小脸,崔尚功无奈叹息道:“我早知道,你这张脸啊,是待不住的,留在尚功局里头,也是祸害,还是早走了的好。”   崔尚功的话说的有些不大中听,但是却字字珠玑,苏妹知道,自己能这般安稳的呆在周宫里头,除了崔尚功之前的庇佑,还有周旻晟暗地里的权势。   一路无言,直到了渭南郡王府,马车从角门而入,慢悠悠的驶进了一侧空广院落之中。   苏妹小心翼翼的抬手掀开了身侧的马车帘子,她看着面前那熟悉的粉墙绿瓦,碉楼空廊,禁不住的暗暗红了双眸。   其实小时的记忆她已然有些记不清了,可近乡情怯,自入宅之后,她便感觉心中激荡,即便这处地方让人厌恶,但却也让人想念,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割舍不断,沾黏痛楚。   “苏妹,你怎么了?”青瓷扶着崔尚功走在前头,侧眸看了一眼身后红着双眸的苏妹,神色有些担忧道。   “没事,就是被风吹了沙子。”捏着手里的巾帕,苏妹赶紧抬手掩了掩自己的眼角,然后冲着青瓷摆手道:“真的没事。”   半信半疑的看了苏妹一眼,粗枝大叶的青瓷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转身扶着崔尚功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尚功,我们县主就在里头。”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站在主屋门口的厚毡处,不着痕迹的拦住了崔尚功一行人的路道:“县主脾性不大好,侧妃娘娘吩咐奴婢与您说,随身带个小宫女进去便行了,不然惹了县主不快,奴婢可担不起这罪责。”   崔尚功端着身子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婆子,沉静片刻之后朝着苏妹招了招手道:“随我进去。”   “是。”苏妹垂着脑袋应了,毕恭毕敬的跟着崔尚功进到了屋里头,看门的一个婆子转着眼珠子,磨磨蹭蹭的也跟着一道进来了。   主屋很大,可却奇怪的非常空旷,只余下一些必备的桌椅板凳,就连梳妆台上头的铜镜都不见了踪影。   内室的绣桌上头放置着未动过的饭食,这饭食已然冷硬,米饭干巴巴的堆在一处,也不知是放了多久了。   “尚功莫要见怪,县主脾气大,这几日啊,把能砸的都给砸了,就剩下这些砸不烂,抬不动的东西了。”那婆子跟在崔尚功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道:“您说,这些好物事,都给砸了,真是作孽哟。”   “嬷嬷,您一个奴婢,怎么敢嚼主子的舌根?”苏妹侧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说的口沫横飞的婆子,突然插嘴道。   听到苏妹的声音,那婆子瞪眼看向苏妹,却是冷不丁的对上她那张与苏翁锦有三分相似的面容,瞬时便噤了声。   “嬷嬷,你发什么呆呢?奴婢只是觉得县主脾性不好,您说这话若是被县主听见了,那少不了是要吃一顿打的。”咬牙吐出那“吃一顿打”这四个字,苏妹抿唇笑的和善,但那双眼中却冷意尽显。   婆子盯着苏妹的脸看了半响,然后又慌张抬眸看了一眼那闹累了蜷缩在床榻上头的苏翁锦,神色有些怪异。   “嬷嬷,奴婢贱命,有幸长的与县主有几分相似之处,您莫多想。”轻笑一声,苏妹抬手一指那躺在床榻上头的苏翁锦道:“这便是县主了吗?”   “咳,是。”婆子回神,挺直腰板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身上的宫装,然后侧身立在一旁道:“侧妃娘娘吩咐说让尚功快着些,莫扰了县主休息。”   崔尚功没有说话,只冷冷瞥了一眼那婆子,然后侧头对苏妹道:“去,把衣裳拿去给县主试试。”   “是。”捧着手里装着衣裳的檀木盒,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神色微有些急切的往苏翁锦的方向走去。   “县主?”将手里的檀木盒置于一侧,苏妹伏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手推了推苏翁锦的胳膊。   “唔……”苏翁锦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一张精细小脸上满是绯红霞云。   “别动本县主……袁阳旺,袁阳旺呢……”   看出苏翁锦的不对劲,苏妹赶紧抬手覆上她的额头。   好烫!   “尚功,县主在发热。”惊慌抬眸看向崔尚功,苏妹的脸上满是焦急神色。   “发热?”听到苏妹的话,崔尚功上前,伸手替苏翁锦测了测额头的温度道:“都烧成这副模样了?这院子里头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听到崔尚功的话,那婆子赶紧上前道:“尚功,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是县主硬要大半夜的开窗吹风,我们做奴婢的哪里拦得住。”   “拦不住?我看你们这群狗奴才看门倒是看的挺好!”苏妹霍然从地上起身,通红着一双眼瞪向面前的婆子道:“若是真出了事,我看你这身子挨得住多少板子!”   被苏妹突然爆发的狠劲吓了一跳,那婆子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这小宫女,怎么敢这般说话……”   “还不快去请大夫,愣在这处做什么?”打断那婆子的话,崔尚功皱眉道。   “尚功,不是奴婢不愿意去请大夫,只是侧妃娘娘今日出去了,要等后日回府才能……”   听着那婆子一口一个侧妃侧妃的唤着,苏妹憋红了一张脸,只感觉怒火中烧。   “荒唐,堂堂一个嫡长房的县主,请个大夫还要遵循一个侧妃的话,简直是荒唐至极!”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轻缓声音陡然破开,带着几分声嘶力竭之意,苏妹瞪着面前的婆子,只感觉喉咙里头下咽之时都带着血腥气。   被苏妹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婆子颤颤的挪了挪身子,却还是站在原处未动。 第55章   苏妹声嘶力竭的一段话, 却还是比不上崔尚功的一个冷眼, 那婆子慌慌张张的走了, 苏妹抱着床榻上头的苏翁锦, 面色惨白。   “先用冷帕子敷着。”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 崔尚功递给苏妹道。   “多谢崔尚功。”哑着嗓子,苏妹伸手接过崔尚功手里头的巾帕,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苏翁锦置于软榻之上, 又细细的给她盖了一层被褥,这才转身走到洗漱架边将巾帕浸湿给她敷在了额头上。   “娃娃……”半睁着一双眼, 苏翁锦声音迷糊道:“我好难受……”   “没事的没事的。”搂着苏翁锦绵软的身子,苏妹声音轻柔的安慰道:“大夫马上就来了。”   替苏翁锦换了两次帕子,那婆子才一脸喜色的从主屋门口走进道:“尚功, 侧妃娘娘说让您去她的院子里头小聚片刻。”   “大夫呢?”听到那婆子的话,苏妹怒睁着一双眼, 声音嘶哑。   “呃……”那婆子一脸踌躇的站在原处, 没有回苏妹的话。   看到这副模样的婆子,苏妹这才恍然这婆子怕是刚才去找的不是大夫,而是那所谓根本就不在渭南郡王府里头的秦侧妃秦如云吧。   “大夫来了。”一道嘶哑声音从一旁传来, 袁阳旺面色憔悴的领着一个白发老翁走进主屋之中道:“这是我刚刚从府外找来的大夫, 听说是周陵城里头的名医。”   怒瞪了那婆子一眼,苏妹赶紧侧身给大夫让开位置。   那白发老翁就着实木圆凳坐在床榻边,正欲伸手把脉之际却是被袁阳旺轻轻按住了手道:“大夫请稍等。”   说罢话,袁阳旺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覆在苏翁锦的手腕子上,然后才放开自己按着大夫的手。   大户人家规矩多, 白发老翁心中明白的很,自然也是不介意,他伸手搭上苏翁锦覆着巾帕的手腕,细细把完了脉后沉吟道:“无碍,这位县主身体底子好,喝上几副热汤药,去去身子里头的寒气便行了。”   “多谢大夫。”苏妹毕恭毕敬的带着大夫去拿药开药,然后又攥着手里的药包去院子里头的小厨房中煎药,忙的满头大汗。   “苏妹。”青瓷站在主屋门口,一把拽住苏妹端着药碗的胳膊道:“这里头怎么了?”   “锦……县主病了,我在给她煎药。”   “煎药?这院子这么多丫鬟婢子不用,怎么要你煎药?你啊,就是心肠太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抿了抿唇,苏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道。   无奈的伸手掐了掐苏妹那张满是热汗的小脸,青瓷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擦汗道:“对了,崔尚功是被那婆子带到哪处去了?”   “是去秦侧妃的院子里头了。”一想到那秦如云,苏妹的心中立时便涌出一股怒意。   “秦侧妃?崔尚功还和秦侧妃相识?我怎么不知道?”皱着眉头,青瓷一副疑惑模样。   “你不知道的事儿啊,多着呢。”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随意的抹了一把脸道:“好了,我要进去送药了。”   说罢话,苏妹径直便端着手里的药碗进了主屋。   “不喝,好苦……”苏翁锦被袁阳旺抱在怀里,整张小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声音软绵绵的撒娇道。   看到那闻着药味便将自个儿的脑袋像只鸵鸟般藏在袁阳旺怀里的苏翁锦,苏妹又气又急。   “我来。”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药碗,袁阳旺将怀里的苏翁锦双手一抓递给苏妹道:“劳烦姑娘替我按着。”   垂眸对上袁阳旺那双沉静眼眸,苏妹轻点了点头后使劲按住了苏翁锦那不断挣扎的手。   俯身压在苏翁锦的身上,袁阳旺单腿压住她的两条腿,然后抬手一把捏住苏翁锦的鼻子便将手里的药碗直接给她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碗药,喝进去了一半,一半又给吐出来了,不过好在是喝进去了。   “我怕县主不喝,所以特意煎了两副,我再去端来。”伸手接过袁阳旺手里的药碗,苏妹留下又哭又闹的苏翁锦,转身出了主屋。   喂苏翁锦吃完了药,苏妹还没坐下歇口气,便又被青瓷拉着出了主屋,说是崔尚功要回宫了。   “崔尚功,县主的衣裳还没试,不多留些时辰吗?”苏妹捧着手里的檀木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崔尚功的身后,声音急切的开口道。   “身子病成那样,还如何试衣裳,过些日子再来吧。”崔尚功脚步不停,径直便出了苏翁锦的院子。   苏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主屋,神色难看的咬牙静站片刻之后,终于是扭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驶出了渭南郡王府,晃晃悠悠的在关宫门的前一刻进了宫。   今日是元日,周宫里头原本应当繁忙而热闹,只是可惜因为皇后将丽贵妃推进池塘一事而变得肃穆阴冷,每个宫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多说一个字便掉了脑袋。   时辰已晚,当苏妹回到南宫的时候,房廊里头都挂起了宫灯。   众人的晚膳也已经吃完了,褚卫早就出宫,宝庆小公主由圆桂带回了淑妃娘娘那处,宋嬷嬷正在收拾着小厨房里头的残局。   “嬷嬷……”苏妹苍白着一张小脸站在小厨房门口,声音嘶哑的给宋嬷嬷请安。   “王爷在却非殿里头等你。”抬眸看了一眼身形狼狈的苏妹,宋嬷嬷面无表情的道。   “是。”垂着脑袋应了一声,苏妹转身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里头烧着炭盆,周旻晟端坐在小案后头翻着书籍,身侧是一碟子梅花香饼。   “王爷,奴婢回来了。”绞着一双素白小手,苏妹站在离小案三步远的地方朝着周旻晟伏跪行礼道:“请王爷降罪。”   “吃药了?”没有苏妹想象之中的震怒,周旻晟显得十分平静。   “没有,奴婢是随崔尚功去了一趟渭南郡王府送衣裳,顺便替县主煎了两副药。”声音干涩的说着话,苏妹盯着自己按在地砖上头的手,神色怔然。   “没吃晚膳?”却非殿里头静的厉害,连周旻晟翻页的声音苏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   “咔啦”一声,苏妹话音未落,周旻晟手边的那碟子梅花香饼便被推到了苏妹的面前道:“吃吧。”   看着那正正好好滑到自己面前,散发着细腻香气的梅花香饼,苏妹这才陡觉自己腹中饥饿非常。   “多谢王爷。”抬手捻了一块梅花香饼正欲放入口中,苏妹却是突然听到周旻晟的一声嗤笑。   因为周旻晟的这声嗤笑,那刚刚触碰到苏妹唇瓣的梅花香饼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踩着脚上的长靴,周旻晟拢着宽袖慢吞吞的从小案后头起身,然后一步一缓的走到苏妹面前道:“看看我的好妹妹,怎么这般狼狈。”   捏着梅花香饼的手一顿,苏妹仰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那双秋水明眸之中神色困惑。   “这种嗟来之食,味道可好?”蹲在苏妹面前,周旻晟屈起手指轻敲了敲那装着梅花香饼的小碟,面上显出一抹讽刺笑意。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经过一日的奔波,苏妹的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但在晕黄油灯的印照下,她的肌肤比平日里更白上了几分,几近透明,细看之下甚至还能看到那清晰流淌在雪嫩肌肤下的青色经络。   伸手抚上苏妹纤细的后颈,周旻晟扯着唇瓣,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的好妹妹,你身上的牛羊味,真是难闻。”   “王爷……”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紧了紧自己手里捏着的梅花香饼,双眸微瞪。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轻点了点她眼角处那抹晕开的绯红,然后直盯着苏妹那双蕴含怒意的眼眸道:“猛兽都是独居的,只有牛羊才成群,我的好妹妹,你是要做独居的猛兽,还是要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呢,嗯?”   瞪着一双眼,苏妹急促的呼吸着,只感觉有什么要从胸腔之中迸发。   “习惯了日日食这些嗟来之食的牛羊,即便是被拉去宰杀,也只会象征性的挣扎,然后被放血剥皮,成为桌上餐肉,入腹润肺,被人尽享口舌之欲。”   “王爷的意思是,奴婢是这些牛羊吗?”缓慢拨开周旻晟按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妹咬着唇瓣,唇色嫣红。   “做牛羊,还是做猛兽,是天定的。”抚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突然将脸凑到了苏妹的面前,然后轻舔了舔她沾着血色的唇瓣道:“我的好娃娃,不管是牛羊还是猛兽,只有跟对了主子,才能吃到肉,否则就算是猛兽,也会被绞杀。”   周旻晟说话时,声音平稳异常,完全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但苏妹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上嗜血的兴奋。   唇上还残留着周旻晟刚才舔舐时留下的濡湿触感,苏妹颤着手掌将自己搭在周旻晟胳膊上的手缓慢移开,然后垂着眼帘,声音嘶哑的开口道:“奴婢饿了……想要,吃肉了。”   “真是乖孩子。”微眯了眯眼,周旻晟的眼中显出一抹隐戾之色。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妹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她完全保护不了任何人,与虎谋皮又如何,只要能将今日锦儿所受之苦尽数还给那秦如云。 第56章   翌日, 天色微亮, 苏俊茂便急匆匆的出现在了南宫之中。   “娃娃……”气喘吁吁地停在正搓着衣裳的苏妹面前, 苏俊茂急喘道:“袁阳旺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锦儿退烧了, 让你不必忧心。”   “是吗?”听到苏俊茂的话,苏妹颔首点头, 总算是放下了那悬了一晚上的心。   “来, 擦擦汗。”用一旁的井水洗净了手,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苏俊茂, 然后拉着人坐到一旁的木制栏杆上道:“包包,那秦如云是不是在给苏宜坤说亲?说的是那顺城郡王府的嫡长女黄妙语?”   “娃娃你怎么知道?”   听到苏妹的话,苏俊茂诧异的瞪大了一双眼道:“那黄妙语虽然说身子不好, 常年卧病在床,但毕竟是个嫡长女, 身份地位摆在那, 苏宜坤若是能娶得,也算是他高攀了,不过我听说那顺承郡王护女心切, 放话说若是想娶黄妙语, 必要入赘顺承郡王府。”   “入赘?”嚼着这两个字,苏妹微蹙起了眉头,突兀想起上辈子的那件事。   好像就是苏宜坤入赘顺承郡王府不久之后,那黄妙语的嫡长兄黄猛便外出打仗去了,好几年生死不明, 期间,顺承郡王年迈体老,老病而死,顺承郡王妃则是在黄妙语出生时便已经香消玉损了。   一时间,顺承郡王府无人管辖,苏宜坤作为嫡长女黄妙语的丈夫暂时接手顺承郡王府,三日后,黄妙语一病不起,最终没挨过那个冬日去了。   嫡长子黄猛在外生死不明,顺承郡王府里能管事的人又一一病逝,苏宜坤十分自然的接手了顺承郡王府,成为新一任顺承郡王,并在黄妙语尸骨未寒之际以十里红妆迎娶郑王府韩家嫡女,韩秉正之妹,韩琼。   而同年,郑王病逝,韩秉正继任承袭爵位,成为郑王,苏淼变成郑王妃。   上辈子的苏妹没有想那么多,毕竟她在宫里头一大堆子的糟心事,根本就顾及不到别人,可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难道不是太过凑巧了吗?   顺承郡王常年带兵打仗,归府之后每日晨练也未落下,吃饭时听说也是一碗半饱,两碗正好,这般身强体壮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还有那黄妙语,虽说身子不好,但经过顺承郡王府日日不绝的珍贵药材调理,安安稳稳的活到年老也不是一件难事,怎么就也突然去了呢?   “娃娃?你想什么呢?是在担心那苏宜坤吗?你放心,他一个庶子,就算是娶了那黄妙语,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看到苏妹这副出神模样,苏俊茂拍着胸脯开口道:“那苏宜坤现在都被我揍得爬不起来床了。”   “笨蛋。”伸手叩了叩苏俊茂的额角,苏妹侧身覆在苏俊茂的耳畔处道:“你以为那秦如云就这么点心思?”   “嗯?娃娃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上苏俊茂那张丰神俊朗,状似睿智的面容,苏妹恨恨的咬了咬牙道:“真是蠢死了。”   “娃娃……”委屈的看着苏妹,苏俊茂搭拢着脑袋,看上去可怜万分。   “闭嘴。”堵住苏俊茂后头的话,苏妹声音轻缓的开口道:“你看啊,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顺承郡王府的顺承郡王年老病逝,嫡长子黄猛又不见踪影,黄妙语也因病逝世,那么整个顺承郡王府不就是那苏宜坤的了吗?”   “这,这样说来倒也是,可是那顺承郡王年老体壮,世子黄猛昨日里还掀了周陵城里头的一座青楼馆,黄妙语的身子听说也是日渐见好,应该是不会出现娃娃你说的这种,这种事吧?”   “蠢货!”看着苏俊茂这副怀疑模样,苏妹终于忍不住的又抬手恨恨的掐了掐他的胳膊。   看着苏俊茂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苏妹微抿了抿唇,只感觉自个儿自从进了这南宫,与周旻晟在一处呆久了之后,脏话这种东西,也是习惯性的信手拈来了。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但每一个如果都会有发生的可能,所以我们要居安思危,将这些如果扼杀在摇篮里。”拧着苏俊茂的胳膊,苏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哎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娃娃你快放手,好疼……”往一旁缩着身子,苏俊茂呼啦着嘴一副痛苦神色。   “行了,反正你现下回去就去盯着那苏宜坤,看他会不会再在暗地里头耍花招,还有那黄猛,你也想办法去结交一下,最好是能把秦如云的如意算盘打散了。”   “知道了,知道了。”点着脑袋,苏俊茂赶紧提着长踞一溜烟的跑远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俊茂,苏妹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欲哭无泪。   她这大哥,说蠢吧,也不蠢,说不蠢吧,却也蠢,真是枉费了那么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了。   拍了拍自己裙裾上头沾着的枯叶灰渍,苏妹起身走回到井水继续洗衣裳,扭头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由圆桂引着从一侧房廊处走来的秦如云。   她来干什么?   瞪大了一双眼,苏妹神色诧异的赶紧侧身躲进了一旁挂着湿衣裳的木架子后头。   “秦侧妃,这边请。”圆桂毕恭毕敬的引着人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秦如云神色柔和的与圆桂说着话,一副温婉贤淑模样。   引着人入了却非殿,圆桂垂下脑袋,静站在了殿门口的厚毡处。   苏妹小心翼翼的从木架子后头探出半个脑袋,然后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往圆桂的方向疾走而去道:“圆桂,这是秦侧妃吗?她来做什么?”   “姐姐。”看到苏妹,圆桂的脸上显出一抹欢欣笑意,他垂眸看着站在石阶上的苏妹,声音轻细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来找王爷。”   “是吗?那她刚才是在跟你聊什么?”往圆桂的方向凑了凑身子,苏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在问姐姐的事儿呢。”   “我的事?那你与她说了什么?”微睁大了一双眼,苏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自是不会与那秦侧妃多说的,姐姐不必担心,人心深沉,我都懂的,我与那秦侧妃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嘛。”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苏妹冲着圆桂轻点了点头道:“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圆桂的机灵劲苏妹还是知晓的,既然他这般说,那想必这秦如云定是没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哎。”圆桂轻应一声,然后突然从宽袖之中拿出一袋子银钱递给苏妹道:“姐姐,这是那秦侧妃给的,您快些去帮我藏好,就藏在那小厨房灶台下头的洞里便行了。”   “好。”拿过那袋子银两,苏妹扭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绕过面前的圆木,侧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站在却非殿门口的圆桂,然后矮身脱下脚上的木屐,踩着罗袜径直便摸到了一侧却非殿的窗棂处。   木制的雕花窗棂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然有些陈旧,又因为没人修理所以一直关不大上,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条细缝又推开了几分,然后缩着脑袋凑了过去。   只见却非殿内,那秦如云端站在矮木塌前,正垂眸与周旻晟说着话。   距离太远,苏妹听不清那秦如云说的话,她只能看到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靠在矮木塌上,一副懒散的慵懒模样。   这秦如云莫不是在跟周旻晟要自个儿?   咬着唇瓣,苏妹瞪着一双眼暗暗扣了扣面前窗棂的沿边。   应当是不会的吧,要知道上次她都拿石块将苏宜坤差点给砸成傻子了,若是这秦如云将她要过去,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那这秦如云是来做什么?   蹙着秀眉,苏妹定睛看向那突然从矮木塌上起身的周旻晟,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一副温柔模样的秦如云,然后突然轻嗤一笑,凑到秦如云的耳畔处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周旻晟的话,秦如云面色微变,但最终却还是冲着周旻晟点了点头。   满意的卷着被褥重新躺回了矮木塌上,周旻晟冲着秦如云摆了摆手,姿态恣睢。   看着这副傲慢模样的周旻晟,秦如云也不介意,端着身子便一步一缓的走出了却非殿。 第57章   苏妹趴在窗沿处, 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窗棂, 然后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银钱袋子朝着周旻晟的方向扔了过去。   银钱袋子砸在地砖上, 发出一阵清晰声响,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起身, 抬眸就看到苏妹拢着裙裾,万分艰难的想从窗棂处爬进来。   这窗棂正对着房廊, 若是苏妹再呆在这处, 那秦如云过来时必会看到她,所以无奈之下, 苏妹只能出此下策。   “王,王爷……”被卡在窗棂处的苏妹使劲的冲着周旻晟招手,白腻小脸皱成一团, 看上去像个被捏了褶子的白嫩馒头。   拽着苏妹的衣襟将人拉进了却非殿,周旻晟好笑的看着那人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 赶紧侧身关上了窗棂, 然后一副做贼心虚模样的靠在窗棂上喘气。   颠着手里的银钱袋子,周旻晟勾唇轻笑道:“真是个笨贼,偷了银钱袋子回来自投罗网便罢了, 怎么连个窗子还不会爬呢?”   一边喘着气, 苏妹一边瞪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然后趴过身子凑在窗棂细缝处看向房廊,就见那秦如云在圆桂的引路下缓慢出了南宫,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在与圆桂套着什么话。   “呀……”正盯着秦如云的苏妹突然感觉后背一重,她艰难扭头, 就见周旻晟不知何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趴在了她的身上,就连那颗脑袋也凑热闹似得抵在了她的脖颈处,一同挤到了窗棂细缝前。   “嗯?我的好妹妹在看什么呢?”将手里的银钱袋子放入苏妹胸前的宫装袋囊内,周旻晟眯着一双眼,直接将胳膊圈在了苏妹胸前。   看着那双紧贴在自己胸前的手,苏妹深吐出一口气,抬手就给他扒拉了下来,然后一仰身直接就将周旻晟的身子从自己的背上卸了下来。   昨日里这厮当着那宁秋的面将她那处捏的青紫,苏妹趁着晚间看了一眼,手印清晰,实是恐怖,这会子再碰,可不是平日里那一点子小疼可比的了的。   “我的好妹妹真是心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实在是让人策马难追哪。”靠在一侧硬实墙壁之上,周旻晟将一只手覆在鼻下轻嗅了嗅。   清淡的皂角香气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奶香味软腻腻的黏在指尖处,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子里,幽香沁人。   看到这副动作的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便环抱住了自己,但下一刻她却是突然想到这周旻晟不是不行嘛,所以也只能这般口头上占她一些便宜,最过分的也不过就是像前几日那般捏捏碰碰。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顶多就是被调戏几把,大丈夫不拘小节,自个儿日后注意着些便行了。   与周旻晟拉开一段安全距离,苏妹抬手整理了一番自己刚刚被周旻晟扯开的衣襟道:“那秦如云过来找王爷做什么?”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不得不说,那丑女人还算是有几分心智,看得清形势。”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心中一紧,面色突变。   “你知晓本王的话是什么意思。”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晃晃悠悠的又躺回了矮木塌上,然后屈指轻扣了扣身下的矮木塌道:“来,陪本王躺躺。”   站在原处踌躇片刻,苏妹踩着脚上的罗袜,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到了矮木塌边伏跪下身子,然后声音细软道:“奴婢跪着便好。”   斜睨了一眼一副乖顺模样跪在自己身侧的苏妹,周旻晟的脸上勾出一抹哂笑道:“怕什么,本王不动你。”   垂下眼睫,苏妹白嫩的指尖捏着自己的宽袖,犹豫半响之后才呐呐开口道:“王爷,那秦如云,许了王爷什么条件?”   “呵,我的好妹妹,那秦如云是个聪明人,既然要给,自然是会给最好的。”   “……皇,皇位吗?”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几个字,苏妹越发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宽袖。   如果,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上辈子这秦如云能这般一帆风顺的得到所有,怕是离不开周旻晟的助力。   “不,她给的,是命。”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声音低哑道:“人啊,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命,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好不容易到手,却没了命,那这些东西,要来有何用呢?   其实不得不说,苏妹是佩服秦如云的,如果她没有像自个儿一样从上辈子重生回来,却还能在周旻晟这样落魄的情况下找到他,与其合作,可见心智和远见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秦如云,虽然是个丑女人,但却挺聪明,只可惜啊……”躺倒在矮木塌上,周旻晟发出一道沉沉的叹息声。   “可惜什么?”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便朝他的方向凑了凑身子。   抬手一把将苏妹纤细的身子拉拽过来压在身下,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只可惜本王养了个小娃娃,那小娃娃心性小气的紧,不愿本王与其他女人勾勾缠缠的。”   对上周旻晟那双满含戏谑笑意的眸子,苏妹绯红着面颊抿了抿唇,底气不足的反驳道:“小娃娃心性大气,王爷只管勾缠。”   “哦?是吗?”抬手勾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略微俯首,细薄唇瓣轻擦过苏妹的面颊道:“既然心性大气,那本王便让圆桂将人唤回来,可好?”   “不。”一把拽住作势起身的周旻晟,苏妹猛一仰头,直接便将脸印上了周旻晟的脸。   这一下撞得不轻,苏妹只感觉自己整张脸都酸麻的紧,她蹙着眉头轻舔了舔唇,口中立时便显出一股子腥淡的血腥气。   “嘶。”舔了舔自己被苏妹撞破的唇瓣,周旻晟抬手轻叩了叩苏妹的额角道:“真是小气。”   看着周旻晟那张似笑非笑的戏谑面容,苏妹憋着一股子气却不敢再反驳,生怕这厮一时兴起真的让圆桂将秦如云又给带了回来。   硬生生的被扣上心性小气这顶帽子的苏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然后推了推那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道:“还请王爷起身,奴婢的衣裳还未洗完呢。”   “衣裳?”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不知为何双眸一暗,他一把攥住苏妹压在自己胸前手置于鼻下轻嗅了嗅道:“怪不得这样香。”   “王爷若是欢喜皂角香,奴婢可去将那皂角拿来,供王爷把玩。”而且想怎么舔就怎么舔!   怒瞪着那咬着自己指尖不放的周旻晟,苏妹趁着周旻晟不备,使劲的蹬了蹬腿。   “怎么像只小马驹儿似得。”被苏妹从身上晃下了身子的周旻晟懒洋洋的躺在矮木塌上,手里还攥着苏妹的一只手轻咬。   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苏妹用力的在自己的宽袖上蹭了蹭道:“王爷,奴婢要去洗衣裳了。”   “哦。”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翻了个身道:“去吧。”   “……王爷的话还未说完呢。”伏跪在矮木塌边,苏妹咬着唇瓣,面色微红。   “什么话?”看着难得一副羞赧面容的苏妹,周旻晟躺在矮木塌上架起了腿,手里的黑曜石捻得“吱呀”作响。   穿着宫装的苏妹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纤细脖颈,那蕴在白腻面容之上的绯红就将是被木杵慢慢碾磨开的鲜嫩花瓣,汁水四溢,柔腻香甜。   “就是,就是王爷您,您答应了那秦如云没有?”攥着宽袖,苏妹万分艰难的吐出这句话,她颤着双睫,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面前的周旻晟。   “你觉得,本王答应了没有?”逗弄着苏妹,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笑意明显。   “奴婢不敢妄加猜测。”更将脑袋垂下了几分,苏妹慢吞吞的蜷起身子,纤细的胳膊搭在膝盖上,露出手腕处几颗圆润的半旧佛珠。   “小娃娃心性小气,本王不敢答应,怕答应了,那小娃娃就跑了。”勾了勾苏妹搭在膝盖处的白嫩指尖,周旻晟看着那印在白嫩指尖处红印印一圈的牙印,心情颇好。   终于听到让自己心定的话,苏妹松出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拨开周旻晟勾着自己指尖的手,正欲起身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厮拿着一团毛茸茸的赤红色小东西奇怪道:“这是什么玩意?”   “甲鱼!是,是甲鱼……” 第58章   “甲鱼?”把玩着手里的赑屃, 周旻晟斜睨了一眼神色紧张的苏妹,声音轻缓道:“甲鱼……长这样?”   “甲鱼自然是长这样的。”一把抢过周旻晟手里的赑屃,苏妹直接便将它给塞进了宽袖暗袋之中道:“王爷自小便深居幽宫,认不出甲鱼是正常的, 奴婢衣裳还未洗完, 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话,苏妹赶紧踩着脚上的罗袜出了却非殿, 然后拐到一旁窗棂处穿上了木屐, 这才急匆匆的捧着手里的赑屃进到了后头的小厨房, 将它身上脏污的线团褪了之后置于瓷盆之中。   小心翼翼的替赑屃擦了擦身上的烂泥叶子,苏妹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你呀你呀, 乱跑, 迟早被人给炖了。”   赑屃晃动着短小的四肢转了转脑袋,然后直接便缩紧了身子钻在龟壳里头不动了。   “姐姐, 你在做什么呢?”送完了秦如云回来的圆桂一眼看到蹲在小厨房里头的苏妹,好奇的开口道。   “没事,赑屃乱跑, 我正给它擦身子呢。”抬眸看向圆桂, 苏妹声音轻细道:“那秦侧妃回去了?”   “回去了。”一边说着话,圆桂一边拉了个小木墩坐在苏妹身侧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刚才出去送秦侧妃的时候啊, 听到外头的宫女说贵妃娘娘的孩子掉了,景帝大怒,说要处死皇后, 被太后拦住了,这会子正闹得厉害呢。”   天寒地冻的,这怀了孕的身子落了水掉了孩子,是再自然不过,所以苏妹听到这消息,也是不奇怪的。   只是这景帝一下去了两个皇嗣,心中郁闷难消,周宫里头怕是会不大好过。   二月元宵夜,沉郁许久的周宫终于升起了一些朝气,也让那些被景帝暴虐脾性折磨的宫婢奴才们歇喘了一口气。   南宫之中,苏妹站在木架前晾晒着刚刚洗好的衣物,圆桂站在她的身侧,正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奴才听说今日晚间这场元宵夜宴,是太后娘娘嘱咐景帝召开的,说是要去去周宫里头的晦气,还有那今年新中的状元郎也会来,见过的人都说是个风流儒雅的人物,在周陵城中十分有名。”   “状元郎?是不是那个唤赵坤蕴的?”抖了抖手里的湿衣裳,苏妹歪头略思了片刻后道。   “姐姐怎么知道?”听到苏妹的话,圆桂略微惊奇的睁大了一双眼道:“我还以为姐姐不关心这些杂事呢。”   “外头的宫婢日日念叨,我一出去就能听见,哪里会不知道。”好笑的抿了抿唇,苏妹用力拉扯着面前湿漉漉的袄袍,将那些挤皱在一处的褶皱拉直。   “其实要按奴才来看啊,这赵坤蕴少年得志,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唔唔,不过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声音轻缓的应了圆桂一声,苏妹弯腰将脚下的木盆端起侧在腰间,然后缓步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是苏妹看不起那赵坤蕴,实在是这赵坤蕴名不副实,因为他那篇得中状元的文稿是偷用了别人的,窝囊的在金銮殿上被当众戳穿,实在是丢脸之极,所以自然他与那文宣公主的婚事也告吹了。   “娃娃……”刚刚迈步走进小厨房,苏妹就听到后头苏俊茂那压低的叫唤声。   “包包?快点过来。”转头朝着苏俊茂招了招手,苏妹放下手里的木盆,赶紧朝着苏俊茂的方向疾走了几步。   “娃娃,你这么急着让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被苏妹攥着宽袖拉进了小厨房里,苏俊茂声音疑惑道。   “来,坐。”将苏俊茂那高壮的身子压在小木墩上,苏妹随手端了一碗热茶递给他道:“今晚元宵夜宴,包包你和锦儿也会一道去吧?”   “这是自然,还有那秦如云,苏淼和苏宜坤,都要去。”一说到这三人,苏俊茂的脸上立时便显出一抹嫌恶之情。   安抚的拍了拍苏俊茂的胳膊,苏妹拉过一个小木凳坐在苏俊茂的对面道:“这次元宵夜宴,男女同聚流觞河,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除了让皇帝挑挑顺心意的留在身边,就是想撮合男女,做做媒人。”   “我觉得那秦如云定然已经嘱咐好了苏宜坤,要他在元宵夜宴之上与顺承郡王府的黄妙语套近乎,我听说那黄妙语虽缠绵病塌,但是甚喜读书,尤爱诗词。”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将宽袖暗袋之中的一卷小抄递给苏俊茂道:“喏,拿去。”   “什么呀?”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小抄,苏俊茂神色疑惑道。   “诗词啊,背下来之后在曲水流觞之时你可吟唱,这样才能盖过那苏宜坤的风头。”   “这些诗词,娃娃你是从哪里来的啊?”皱眉看着手里的诗词,苏俊茂声音呐呐道。   “都是那秦如云花钱让人给苏宜坤写的,你只要抢先在苏宜坤之前说出来,那他就没的说了。”   “苏宜坤的东西……娃娃,你怎么弄到手的啊?”凑到苏妹面前,苏俊茂盯着她那张清艳面容,神色怪异。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不用管,反正你只要在今晚的元宵夜宴上头将苏宜坤压下去便行了。”   秦如云手里头的东西,苏妹是没这本事自个儿弄到手的,可谁让她有个有本事的主子呢。   “好,那我先回去将它背下来。”攥着手里的小抄,苏俊茂转身便要走,苏妹赶紧把人拽住道:“笨蛋,你这样拿回去背,渭南郡王府里头都是那秦如云的眼线,你这不是往她的眼皮子底下钻嘛。”   “那,那我……”   “就在这处背,背完了晚上再去参加元宵夜宴。”   “哦。”被按在小木凳上,苏俊茂乖乖的冲着苏妹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碎碎念的背起了小抄上头的诗词。   苏俊茂这一背,便直背到了元宵夜宴开始之前,苏妹将他手边的茶碗添满茶水道:“背出来了吗?”   “背是背出来了,只是怕到时候一紧张就忘了。”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苏俊茂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茶碗一饮而尽。   “那就带着藏在宽袖里,没人注意的时候偷摸着看上一眼。”苏妹咬着唇瓣略思片刻后道。   “能行吗?”苏俊茂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神色有些紧张的泛白。   “自然是行的。”神色拍了拍苏俊茂的肩膀,苏妹声音清晰道:“包包,你要知道,如果你今日不能阻止秦如云将苏宜坤和黄妙语凑成对,那我们就完了,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捏紧手里的小抄,苏俊茂郑重的朝着苏妹点了点头。   “行了,元宵夜宴要开始了,快去吧,别迟了,对了,看好锦儿,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嗯。”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袄袍,苏俊茂赶紧急匆匆的出了小厨房。   看着苏俊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颀长身影,苏妹轻缓的呼出一口气,片刻之后扭身朝着却非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却非殿内,周旻晟穿着一件缁色袄袍正靠在窗棂处等着苏妹,他肤色本就白皙,一身缁色更是衬得他整个人唇红齿白了几分,纤瘦的身子配上那张清俊面容,平添让人多了几分怜意。   “你就穿这件?”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妹身上脏污的宫装。   苏妹今日忙活了一日,洗衣裳,做饭,打扫却非殿,哪里还有工夫来换衣裳,这会子她听到周旻晟的话,才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宫装。   只见那裙裾上油腻腻的都是做菜时溅上去的油斑,还有衣裳时粘上的皂角水,这会子一块白一块黄的印在上头,分外明显。   “去换上。”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件宫装扔给苏妹,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是。”抱着手里的宫装,苏妹轻抿唇瓣,扭身便走到了屏风后头。   一阵折腾之后换好了宫装,苏妹万分别捏的扯着自己的绶带从屏风之后走出道:“王爷,这宫装好似有些紧。”   特别是胸前和腰腹处,勒的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却非殿内窗棂半开,周旻晟靠在那处,一眼便看到了掩印在皎白月色之下的苏妹,水红宫装层叠繁复,紧紧勒出苏妹鼓囊囊的胸前,素白绶带被缠绕了好几层,勒住纤细腰肢,更是衬得那前胸小巧圆润了几分。   “王爷,这宫装是哪处来的啊?”轻缓的呼出一口气,苏妹轻蹙秀眉道:“实在是有些太紧了。”   “本王随意捡的。”慢吞吞的说着话,周旻晟的视线黏在苏妹白腻的肌肤上,上下游移,片刻之后落到苏妹那头漆黑墨发之上。   “发髻歪了。”   “嗯?”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便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别动,本王来帮你。”按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抬手替她扶着发髻,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声打在苏妹的鼻尖上,氤氲湿热。   “好了。”收手站在苏妹面前,周旻晟看着那支在月色下散着藕荷色泽的银制粉莲珠钗,嘴角轻缓的勾出一抹笑道:“珠钗配美人,我的好妹妹今日,真是娇嫩的惹人垂涎。” 第59章   觥筹交错的麟德殿中, 百花群放,周陵城中有名的贵女公子皆在此处。   苏妹被周旻晟带着掩印在一侧曲水岸边,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景帝,景帝已然不年轻了, 穿着龙袍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臃肿, 身侧搂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宫装女子,那女子面画桃妆, 面容娇艳, 正掩面躲在景帝怀中啜泣。   一旁的太后似乎十分不喜这女子, 但碍于景帝的颜面,也未出言阻止, 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元宵夜宴正值热闹时, 贵女端坐曲水前沿,各家世族公子纷纷盘腿坐于曲水下沿, 眼巴巴的盯着那一樽一樽的陶制羽觞随曲水而流。   文宣公主坐于曲水首位,身着宫装的她姿色清秀,虽比不得那些姿色上佳的贵女们, 但那股子身为公主的贵气却是十分凸显。   新进的状元郎赵坤蕴端着手里的羽觞, 一副风流放浪姿态,上挑的桃花眼细缓流转,将坐在曲水上游的众贵女都看了个遍。   文宣公主的身旁是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弱,面容憔悴,脸上虽略施粉黛, 但却还是盖不住那抹子状似西子的病容。   “那便是顺承郡王府的黄妙语。”周旻晟靠在身侧的古木上,一张清俊面容半隐若现,眸色暗沉。   “看着好像确实是身子骨不大好。”站在周旻晟的身旁,苏妹探头朝曲水下游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苏俊茂的身影。   “在找你那好哥哥?”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随手一指道:“吃醉了酒,在撒酒泼呢。”   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看去,苏妹一眼便看到了那瘫软在曲水下游处,抱着手里酒壶不放的苏俊茂。   “大哥,你吃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苏宜坤坐在苏俊茂的身旁,慢吞吞的扇着手里的纸扇道。   “谁,谁说我吃醉了……”苏俊茂晃晃悠悠的抱着怀里的酒壶子起身,俊朗面容之上满是酒色红晕。   “你,是不是你!”举起手里的酒壶,苏俊茂作势要砸苏宜坤,却是被他身后的赵坤蕴给一把拦住了道:“这位世子,曲水流觞乃文雅之事,您这般若是吓到了美人,可是得不偿失的。”   “唔唔……你,你给本世子放开……”用力的扭着身子,苏俊茂大着舌头还在挣扎,就被后头遛弯回来的黄猛一脚给踹进了曲水池子里头道:“糟心玩意。”   被阴冷的曲水一浇,苏俊茂上涌的酒气瞬时便下去许多,他晃着身子从曲水之中站起,突兀一眼看到那端坐在文宣公主身旁的黄妙语,想起苏妹的话,一时又酒气上涌,竟然径直就淌着曲水疾步走到了黄妙语的面前。   那脚步利落干脆的哪里像是个吃醉了酒的人。   “嘘,有人要害你,我来带你走……”   黄妙语蹙眉看着面前这个酒气熏天的男子,忍不住的掩面轻咳一声。   “走,走……”一把拽住黄妙语的胳膊,苏俊茂挥开挤上前来的丫鬟。   吃了酒的苏宜坤力气比平时更甚,他单手抗住黄妙语那纤细的身子扔在肩上,然后一脚踢开面前匆匆赶来的苏宜坤,直奔向后园深处。   众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混乱吓得慌了神,直至黄猛怒吼一声,才惊觉不对劲,赶紧差人去寻。   其实按照习俗,曲水流觞之时,看对眼的男女可去灞上行走交谈,但那也是建立在两人心甘情愿之际,苏俊茂这强买强卖的,作为深居闺房的贵女们,还是第一次瞧见。   为了去寻苏俊茂和黄妙语,曲水边呼啦走了一圈人,苏妹躲在古树后头,看着面前这副混乱场景,又急又气。   “急什么。”抬手一把拽住苏妹扣在古树上头的手,周旻晟拉着人从古树后头出来道:“这样不更是稳妥嘛,这下那黄妙语连见苏宜坤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可是包包他……”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心急的站在原处直跺脚。   “罢了,随本王来。”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用指尖勾着她的小指,晃晃悠悠的朝灞上走去。   “包,世子他走的不是这条路……”   被周旻晟牵着手,苏妹踉踉跄跄的跟在他的身后,头顶是数盏缀于高树之上的琉璃灯,那晕黄的灯色浅印而下,落在苏妹一身白玉肌肤之上,晃眼的让人迷醉。   “闭嘴。”扯着苏妹的胳膊搂上她的腰肢,周旻晟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高灞,突然拐了个弯。   “上来吧。”拉着苏妹的胳膊将人带上了流觞亭,周旻晟撩袍落坐于一方石墩上道:“这处看的最是清楚。”   苏妹踮脚往流觞亭下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下头一副人头攒动之景,那些离得近的,还能靠衣物分辨出是哪些人。   踩着脚上的长靴走到苏妹身后,周旻晟微压低身子,将双手从后伸出,按住苏妹覆在栏杆上的手,然后直接便将扶着木制栏杆的苏妹压在了自己的怀里道:“我的好妹妹可要好好看看,这再过片刻,大概就跑的看不到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努力忽视那人挤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瞪大了一双眼去找苏俊茂的身影。   纤瘦手掌按住苏妹系着绶带的盈弱腰肢细细抚弄,那细滑的宫装布料冰冷滑腻,就好似美人玉肤般人爱不释手。   “好疼……”腰肢被周旻晟掐的疼了,苏妹使劲蹙了蹙眉,但因为她被周旻晟压着身子抵在栏杆上,两只手支撑着身子动弹不得,所以只能任由周旻晟掐着她的腰肢抚弄。   “好细,本王这两只手都能掐上了。”侧眸看向苏妹那张清媚面容,周旻晟轻启唇瓣,细细的卷住她小巧娇嫩的耳垂。   “王爷放手,好疼。”扭了扭身子,苏妹企图从周旻晟的怀里出来,但却被那厮更用力的压紧在了自己的身下。   “好妹妹莫走神,可找着你那蠢哥哥了?”咬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在四面透风的流觞亭中被急速吹散。   “找着了,找着了……”细喘着气,苏妹被外头的冷风吹得面色泛红,整张脸都冻得厉害,只那一点耳垂处温热的紧。   含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的喉咙里头发出一声低叹,他抬手抚上苏妹的面颊,细细的捻着她的肌肤道:“你看你,怎么冻成这样?”   偏头躲过周旻晟的手,苏妹声音轻颤道:“王爷,奴婢不冷……”   “不冷?那你抖什么呢?”水红色的裙衫被冷风裹挟着压在周旻晟的身上,也将苏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凸显的淋漓尽致。   “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担心这天寒地冻的,王爷身子弱,还是早些下了这石亭吧。”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一把抱住苏妹翻身坐在栏杆上,然后慵懒的带着人向后伸了一个懒腰道:“好妹妹如此关心我,我真是万分感动。”   紧紧的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错眼看到下头乱石林立的假山,用力的咽了咽口水。   “这是流觞亭,你知晓为什么要唤流觞亭吗?”   “奴,奴婢不知。”   “来,抬头往上看。”   被周旻晟掐着下颚仰头看到了那刻在石柱上头的大字,苏妹眯了眯眼,声音干涩道:“奴婢,奴婢不识字……”   “流觞亭,曲水邀欢处。”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暗诱意味,沉沉浮浮的贴在苏妹的耳畔处,就若那浸着酒意的曲水般醉人。   风很大,吹得苏妹有些睁不开眼,她看着那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只感觉心下一颤。   “读了这好几月的书,怎么连这些字都不认识了呢?嗯?”捻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脖颈处,说话时唇瓣细细抿着那细腻肌肤,时咬时啃,濡湿缠痒。   “奴婢,奴婢读得都是正经书,不识得这些东西。”喉咙里头干涩的厉害,苏妹话罢,就感觉脖颈一痛,周旻晟嘴里叼着一块软肉,细咬轻啃,捻弄的不亦乐乎。   “我的好妹妹怎么会这般想,如此正经的话,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成了秽物了。”   苏妹的书读的不多,认得的一些字也就是近日里周旻晟教给她的那些,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冲着这字的表面意思理解了。   “多少名流雅士,欢喜执杯畅饮于流觞亭,兴起之时还会援笔作诗,这般的风流雅事好妹妹不知便罢了,怎么反倒还倒打人家一耙子呢?”   轻笑着在苏妹的耳边低语,周旻晟看着怀中之人那陡然便涨红了起来的细嫩面颊,眼中戏谑之意明显。   掰了掰周旻晟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苏妹努力的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声道:“王爷,我们还是尽快去找世子吧。”   “只要好妹妹求求我,我们立时便走。”   咬着唇瓣,苏妹没有动,她垂眸看着石亭下自己与周旻晟暧昧相拥在一处的身影,终于是轻颤颤的吐出几个字道:“求,求求您……”   绵软软的声音带着轻颤,仿若被落雨打砸时的娇嫩细花,纤媚而清艳。   “真乖。”在苏妹的面颊上轻撮一口,周旻晟声音欢愉道:“我的好妹妹。” 第60章   一方假山碎石之中, 苏俊茂跌跌撞撞的将肩上的黄妙语放下之后按在石壁上,然后涨红着一张醺然俊脸,结结巴巴的道:“愿,愿有岁月可回首, 且用深情, 情,共白头……”   “……是且以深情共白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轻咳一声, 黄妙语的面色有些苍白, 但是那张病弱面容之上却并无惊惶之意。   “啊, 且以……唔唔……”苏俊茂仰着脑袋,刚刚用力的喊出几个字, 就被黄妙语一把给按住了嘴道:“嘘, 轻点,会被人发现的。”   瞪着一双眼, 苏俊茂的双眸之中满是蕴红醉意,他看着面前那眸色轻闪,面容苍白的黄妙语, 突然一把就将人给抱在了怀里道:“不能, 不能放你走……”   温热的怀抱抵挡住了外头冷冽的寒风,黄妙语被苏俊茂拥在怀中神色微愣,但犹豫片刻之后她却是没有推开那抱着自己的人。   有多久了, 自己病榻缠绵,被当成易碎的瓷器一般轻拿轻放,就连她那个性格暴躁的嫡亲哥哥在她面前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生怕说话声大一些,就将她给吹跑了。   “娃娃说,不能放你走……”含含糊糊的说着话,苏俊茂微闭着一双眼,整个人都开始打晃。   “哎,你站稳。”黄妙语身形瘦弱,根本就撑不住苏俊茂,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便被苏俊茂给压在了身下。   石壁下是一片干枯草地,上头还有些碎石,黄妙语被压下去时后背咯的不轻,但因为脑后有苏俊茂的手裹着,所以没有磕伤。   躺在地上,黄妙语轻吟出声,面色有些难看。   压着身下软绵绵一团的黄妙语,苏俊茂突然“嘿嘿”轻笑出声道:“你,你真好看……”   黄妙语久居深闺,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说她,而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虽然是个醉鬼,但却是个好看的醉鬼,书里头说的丰神俊朗,大致就是这样的相貌吧。   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苏俊茂的脸,黄妙语突然朝着他的面颊轻吻了一口道:“你明日起来,肯定不会记得的,对吗?”   苏俊茂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黄妙语,然后木讷的点了点头道:“不记得。”   “真好。”轻笑一声,黄妙语又在苏俊茂的另一边面颊上轻吻一口,然后声音轻细道:“我是狐媚,今日要吸干了你。”   盯着面前的黄妙语,苏俊茂半张着嘴没有说话。   “笨蛋,你应该求饶呀。”伸手推了推苏俊茂,黄妙语轻挑眉眼道:“我可是要将你吸干的狐媚。”   “……求,求狐仙大人饶命……”呆愣着一张脸,苏俊茂大着舌头,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道。   “哼,求饶也是没用的,今日我定要吃了你!”   “狐仙大人饶命,狐仙大人饶命啊……”   一方假山石壁之后,苏妹听着苏俊茂那阵阵刺耳的“狐仙大人饶命”,只感觉自己捏着石壁的手气抖得都能顺势扣下一块来了。   周旻晟站在苏妹身后,听着黄妙语与苏俊茂的对话,突兀轻慢的勾了勾唇角道:“这玩意倒是别出心裁的紧。”   说罢话,周旻晟一手揽过苏妹正欲冲出去的纤细身影,然后伸手捂住她的唇瓣道:“我的好妹妹,你说我们回去也玩上一玩?如何?”   “唔唔……”被周旻晟捂着嘴,苏妹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她瞪着一双眼,怒看向周旻晟。   “嘘,别出声,会被人发现的。”轻吻了吻苏妹侧边的面颊,周旻晟舔着唇瓣道:“我们玩什么呢?玩山妖,与迷路的书生,好不好,嗯?”   山妖?我还神兽呢!   瞪着周旻晟,苏妹用力的掰扯下他覆在自己嘴上的手,然后气咧咧的道:“王爷您别闹了,奴婢……”   苏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周旻晟身后那探着脑袋,一副怒急攻心模样的黄猛拿着手里碗大的石块,正在朝着这边走来。   “黄,黄猛来了。”一把扯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扭头看了一眼那还躺在地上的苏俊茂和黄妙语,神色焦急。   黄猛性情暴躁,一言不可便开打的名声响彻周陵城,他信奉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因此这整个周陵城中,他除了他的父母和嫡妹黄妙语没打过之外,不管男女老幼,高官低官,都吃过他的拳头。   看着那瞪着一双眼,恍若一头暴躁雄狮般的黄猛,苏妹踩着脚上的木屐,正想转身给苏俊茂报信时,却是又被周旻晟给拦住了道:“我的蠢妹妹,这种脑袋瓜子里头都能舀出水来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周旻晟话罢,那黄猛正巧举着石头走到这处,他定睛看了一眼苏妹,发现不是自家嫡妹之后便粗着嗓子冲苏妹吼道:“看到我妹妹了吗?”   被黄猛的大嗓子吼得耳朵一阵嗡嗡,苏妹蹙着秀眉还没说话,一旁的周旻晟就已经漫不经心的给黄猛指了一旁的小路道:“去那边了。”   举着手里的石块,黄猛扭头便走,连怀疑都没有怀疑一下。   苏妹看着黄猛消失在暗黑小路之中的身影,呆滞着一张清艳面容,整个人还有些怔愣。   这黄世子脑子里头的水……怕不是一般的多吧?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这元宵夜宴也该结束了。”一把搂过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强硬的带着人往一侧曲水处走去道:“看完最后一场好戏,我们也该回南宫了。”   “好戏?什么好戏?”苏妹一边挣扎着还想去看看苏俊茂,一边奇怪的看向周旻晟道。   “自然是对我们有利的好戏了。”   被周旻晟半抱半拖着带到曲水边,苏妹仰头看去,只见那文宣公主正面色难看的看着那与赵坤蕴交谈甚欢的苏淼。   今日的苏淼穿了一袭素白袄裙,面容本就纤弱的她更是显出了几分娇柔之意,与赵坤蕴说话时,她眉目轻动,声音细缓,惹人怜惜。   “这苏淼……为什么会去与赵坤蕴说话?”在苏妹的印象中,苏淼也是一个聪明人,明明知道自己与赵坤蕴走的太近会让文宣公主不喜,那为什么还要上前去搭理赵坤蕴呢?   “往下看,我的好妹妹。”轻捏了捏苏妹的手,周旻晟的双眸之中显出一层暗意。   苏淼与赵坤蕴相谈甚欢,文宣公主终于气不过,上前一把拽住了苏淼道:“苏淼是吧?”   被文宣公主吓了一跳,苏淼睁着一双眼,面色娇弱道:“给文宣公主请安。”   “长的倒是不错,只不过有些太不自量力了。”一把推开苏淼,文宣公主看着那重重跌倒在地上的苏淼,眉色微扬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公主,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位大人刚才吟唱的文章极好,极似我一位故人所作,所以才上前攀谈……”   抖着身子跪在地上,苏淼掩面细细啜泣着。   “淼淼?怎么了?”不远处,刚刚替黄猛去寻人回来的韩秉正看到那跪在地上哭泣的苏淼,赶紧上前将人扶起道:“没事吧?”   冲着韩秉正摇了摇头,苏淼睁着一双红肿眼眸,抬头看向那站在一旁的赵坤蕴道:“不知大人可听说过周奕鸣这个人?”   听到苏淼的话,赵坤蕴面色微变,捏在手里的折扇不禁紧了紧。   “本官未曾听过。”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文宣公主,赵坤蕴声音轻柔道:“公主,天色不早了,臣送您回宫吧。”   “不,本公主倒是想听听,这周奕鸣,是何人。” 第61章   周奕鸣是赵坤蕴的好友, 他淡泊名利,久居深山,无人所知,而赵坤蕴作为他唯一的挚友, 窃了他的诗词, 偷了他的文章,披上了官皮, 进了朝廷, 还妄想攀娶文宣公主。   “皇上, 这便是那周奕鸣。”苏淼侧身,让出身后的一男子道:“赵大人所作之文章诗词, 皆出自他手。”   周奕鸣的身上穿着一件粗制麻衣, 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散乱的鬓发粘在额角, 几乎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那赵坤蕴的文章,是你作的?”景帝靠在身后的宝座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周奕鸣, 面上显出几分怀疑神色。   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不修边幅的周奕鸣比起风流俊态的赵坤蕴,是个人都愿意相信那诗词文章为赵坤蕴所作而不是周奕鸣。   “文章诗词,皆我所作, 犹如我儿,不可借人。”斜睨了一眼那站在一旁,面色惨白的赵坤蕴, 周奕鸣抬手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把折扇扔给那赵坤蕴道:“你窃我儿,今日你我之间,再无情意可言。”   被周奕鸣扔过来的折扇砸了一头一脸,赵坤蕴紧咬着牙站在那处没动,片刻之后才道:“哪里来的狂妄小人,本状元的诗词文章,哪里容得你玷污。”   听到赵坤蕴的话,周奕鸣嗤笑一声道:“赵坤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纵然你使尽手段,丑态百出,也不会是你的。”   说罢话,周奕鸣从胸前抽出一本书籍转头看向那景帝道:“我今日,不为其它,只为我儿讨回公道。”   “拿过来给朕瞧瞧。”抬手招过一旁的太监,景帝吩咐将周奕鸣手里头的书籍拿来。   把手里的书籍交给那太监,周奕鸣静站在那处,虽然一身污浊,但是那股子傲然清气狭带着野林深幽,细缓扑面而来,比之赵坤蕴那油头粉面的风流模样,实在是让人越看越干净。   景帝坐在那处,翻看了手里的书籍片刻之后抬手招过那赵坤蕴道:“赵坤蕴,你几年前以一首《白玉》闻名周陵城,可知那白玉菇为丛生还是单生?”   “这……单,单生。”赵坤蕴捏着手里的折扇,眼一瞟那置于一旁宴案上头的蘑菇羹,强撑着面色道。   合上手里的书籍,景帝面色微沉。   看到景帝的表情,赵坤蕴赶紧改口道:“不,不,丛生,时日太长,是臣有些遗忘了。”   “拖下去吧。”抬手招过一旁的禁兵,景帝声音沉哑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这等事,朕看你们这些昏庸的老顽固是不想要脑袋上头的那顶乌纱帽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赵坤蕴被强硬拽走,其余在场官员皆面色突变,赶紧下跪求饶。   “滚!一群老东西。”抬手挥落身旁的茶盏,景帝被气得不轻。   “还不快给朕滚出去!”   听到景帝暴怒的话,那些官员面面相觑,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沉下一口气,景帝看向那周奕鸣道:“既然赵坤蕴已收押,那你便是日后的状元了。”   “权财乃浮云,生于草芥,终身为界。”端着身子看向面前的景帝,周奕鸣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其跪拜过,他仰着满是胡渣的下颚,声音清晰道:“我要走了。”   说罢话,周奕鸣转身便走,却是被禁兵手里的矛枪拦住了去路。   “罢了罢了,放他走。”揉着额角,景帝怒道:“我大周人才济济,哪里还会差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周奕鸣甩着宽袖,头也不回的去了。   众贵女站在那处窃窃私语,文宣公主暗暗松了自己紧攥在宽袖里头的手。   幸亏这脏兮兮的东西有点自知之明,没有死皮赖脸的要当状元,不然让她嫁给这样的一个玩意,她宁可去嫁给那赵坤蕴。   事情暴露,赵坤蕴被关押进牢房等候发落,文宣公主气怒滔天,但碍于景帝在场,只能硬生生的憋下了这口气。   “你说,你唤什么名字来着?”端坐在宝座之上的景帝和缓下心中怒意,定睛看着那伏跪于地的苏淼,双眸微眯。   “小女名唤苏淼,是渭南郡王府秦侧妃之女。”苏淼低垂着脑袋,纤柔的身子轻侧着,袅袅盈盈的平添了几分媚意。   “苏淼?炎炎烈火,淼淼洪波,这名字,与你不大相符啊。”靠在宝座之上,景帝面容温和,难得的起了兴致与苏淼攀谈。   近几日,景帝被周宫里头的事弄得头疼脑涨,刚才又被赵坤蕴的事情气得不轻,这会子乍一看到面容纤柔,轻声细语的苏淼,只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是父母取的,苏淼很是欢喜。”   “好好,是个孝顺孩子。”冲着苏淼轻点了点头,景帝突然开口道:“有字了吗?”   “无字。”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景帝,苏淼眉色纯柔,眼角勾动。   看着面前一袭素白袄裙,略施粉黛,面容干净的苏淼,景帝心中微动,沉吟片刻后道:“那朕给你赐个字,你可要?”   “多谢皇上。”苏淼盈盈一拜,纤柔的软腰被绶带箍紧,摆腰款尾之际惹人侧目。   “嗯……唤什么呢?”撑着下颚,景帝抬眸看了一眼天,然后开口道:“便唤皎月,你看如何?”   “小女万分欢喜,多谢皇帝赐字。”   “好好。”景帝抚掌大笑,惹得一旁的太后不由侧目,丽贵妃看着那苏淼,轻慢的勾了勾唇角。   “难得见皇帝这般开心。”太后搭着宫女的手从座椅之上起身,踩着宫鞋缓步走到苏淼面前道:“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多谢太后夸赞,苏淼受之有愧。”声音轻柔的说着话,苏淼姿态恭顺。   “来来来,起来让哀家看看。”看着这副规矩模样的苏淼,太后眼中笑意更甚,她伸手搭住苏淼的手将人从地上扶起,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呀,怪不得皇帝愿意与你说话。”   苏淼垂着脑袋,羞涩一笑。   “今年几岁了?”面容慈祥的看着苏淼,太后细细询问道。   “前几日刚刚过了生辰,现下十七了。”   “十七了啊?也不小了,可有婚配?”   “小女已有婚约。”羞赧的朝着韩秉正的方向看了一眼,苏淼声音轻细道:“下月便要成婚了。”   “要成婚了?是哪家的孩子啊?”诧异的看了苏淼一眼,太后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景帝,只见那原本心绪还算高涨的景帝瞬时便沉下了脸。   “是郑王之子。”   “郑王之子?就是那韩秉正?”郑王府韩家是有名的大家,只不过近几十年来毫无建树,只靠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一点基底过活,虽然明面上顶着一个王府的名声,但内里却是早已被空败完了。   那韩秉正木讷不懂变通,单纯易欺,听信人言,不辨是非,若是接手了郑王府,这郑王府怕是真的要塌了。   “下月就要成婚了?”看着面前一副乖顺模样的苏淼,太后的眼中显出一抹可惜神色,她拉着苏淼的手,面带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今日便先送你一件物事,以贺你新婚之喜。”   说罢话,太后朝着一旁的宫令女官道:“来,将哀家那支凤钗拿来。”   “太后,这,小女当不起……”听到太后的话,苏淼神色微怔,有些紧张的白了面颊。   “哪里当不起了,哀家甚是欢喜你,只可惜啊,来晚了一步。”接过宫令女官手里装着金钗的红木盒递给苏淼,太后道:“来,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听到太后的话,苏淼小心翼翼的伸手打开了面前的红木盒,她看着那静静躺在红木盒里头华贵大气的金制珠钗,声音欢喜道:“真好看。”   “喜欢就好。”看到苏淼脸上的欢喜表情,太后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来,哀家给你戴上看看。”   “这……”听到太后的话,苏淼突然露出一副为难神色,她咬着唇瓣犹豫片刻后“扑通”一声就朝着太后跪下了身子道:“太后,小女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太后成全。”   “怎么又跪下了?快些起来说。”让一旁的宫令女官将苏淼扶起,太后捏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偏要又跪又磕头的?”   被太后说的红了面颊,苏淼捏着手里的金钗道:“二妹妹最喜金钗,她近几日心绪不大好,小女,小女想将这金钗拿回去……给二妹妹。”   “真是个好孩子。”听罢苏淼的话,太后脸上笑意更甚,她轻抚了抚苏淼的手背,双眸微弯道:“你家里头还有个妹妹?”   “二妹妹比小女貌美多了,戴这金钗,定然十分好看。”一副欢喜模样的说着话,苏淼微侧了侧身,清楚的看到那景帝往自己这处望了一眼,似乎是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兴致。   “哦?那你这二妹妹,年方几何了?”太后看着苏淼,状似不经意的道。   “十三了。”   “十三了啊,也是差不多了,可有婚配?”   “父亲宠二妹妹的厉害,才舍不得这么早便将二妹妹嫁出去呢。”   “是啊,做父母的,总是心疼子女的,对了,你那二妹妹呢,今日可有前来?”拉着苏淼的手环顾了一圈,太后道:“哀家好似没看到。”   “二妹妹心绪不好,刚才在曲水之时我便看到她闹脾性回去了。”   “是吗?”话罢,太后扭头看了一眼景帝,景帝轻咳一声,抬手招过丽昭仪道:“母后,朕有些乏了,便先回宫了。”   “好,那你注意些身子。”   景帝带着丽昭仪浩浩荡荡的走了,留下太后还在牵着苏淼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景帝子嗣单薄,太后求子心切,好不容易景帝看上个女子,还是个婚配了的,不过好在这苏淼还有个二妹妹,景帝看着也不像是十分排斥的模样,先接进宫里头再说吧。   “哀家一个人总是没人说话,你若是愿意,可否与哀家一道回慈宁宫说说话?”牵着苏淼的手,太后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人往一侧走去。   “能得太后青睐,是苏淼的荣幸。”笑盈盈的看着太后,苏淼轻声细语的说着话,面容柔顺。   “好好……”太后好似真的十分欢喜苏淼,一路牵着人的手走出了麟德殿。 第62章   一场大戏落幕, 苏妹掩在一侧屏风之后,双眸被气得通红,身旁站着周旻晟,那厮端着不知从何处偷来的一碟子糕食正靠在屏风上吃的欢愉。   “唔, 味道不错, 尝尝?”捻着手里的糯米糕,周旻晟将其抵到苏妹的唇边道。   “奴婢不饿。”一把推开那块糯米糕, 苏妹恨恨的瞪着那站在不远处正与旁人说笑着的秦如云, 面色难看。   这秦如云是要把锦儿往死路上逼啊!   依照锦儿的性子, 若是让她嫁给那景帝,她定是宁可悬梁自尽的。   “这苏淼原本是想拉拢那赵坤蕴的, 可是这赵坤蕴太过狂妄自大, 十分看低秦如云的寡妇侧妃身份,秦如云便让苏淼去掀了他的底, 这样既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也能给本王一个下马威。”捻着手里白嫩嫩的糯米糕,周旻晟轻掐慢捻道。   “下马威?”听到周旻晟的话, 苏妹轻蹙了蹙眉道:“她为何要给你下马威?”   “秦如云是要借此告诉本王, 谁才是最适合本王合作的人。”垂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本王为了你, 可是都要四面楚歌了。”   不理会周旻晟的卖惨,苏妹斜瞪了他一眼手里的糯米糕道:“王爷,您莫要乱吃东西, 若是吃坏了肚子,奴婢每日里洗衣做饭忙的紧,可腾不出手来伺候您。”   “嗯?我的好妹妹这是吃醋了?”咽下嘴里的糯米糕,周旻晟勾唇轻笑道:“放心,本王最欢喜的,还是你做的酥糖。”   “那真是多谢王爷了。”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周旻晟扯了扯嘴角,苏妹扭过身子就朝一旁走去。   看着苏妹那对自己没大没小的小模样,周旻晟轻笑一声,眸色幽暗。   可怜的时候怕的像只小老鼠,赌气的时候又鼓的像只癞蛤蟆,这撒娇的时候嘛,像甜腻腻的糯米团子似得,一手下去软绵绵的,恨不能让人咬进嘴里好好的吃个遍。   这头,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无头苍蝇似得在曲水边乱转,想要去告知苏翁锦这件事,让她防备着些。   “哎呦……”一脚踢到一个硬物,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疼的皱起了一张白腻小脸。   周奕鸣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一把拽住苏妹的裙裾道:“踢了我,就想这么走?”   天色昏暗,苏妹根本就看不清地上躺着的是哪个人,她用力的扯开自己被那人拽住的裙裾,声音清晰道:“还请大人恕罪,奴婢无意冒犯。”   苏妹只当这地上躺着的,是哪个吃醉了酒的官员子弟,所以也并未将人放在心上,扭身就要走。   一把抱住苏妹的小腿,周奕鸣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只感觉指骨一痛,一道黑影猛压而下,将他一脚给踹进了一旁的曲水里。   曲水很浅,周奕鸣湿漉漉的刚刚从里头抬起半个脑袋,就被周旻晟给一脚又踩了下去。   “这手真是脏,怎么什么都敢碰呢?”用力的踩着周奕鸣的脑袋,周旻晟说话时声音低哑,眸色阴鸷。   曲水边挂着灯盏,苏妹站在一旁,她能清晰的看到那被周旻晟踩在脚下的人挣扎渐弱,似乎就要殒命。   元宵夜宴已然结束,只剩下一些宫婢太监在处理善后,虽并无什么大人物在场,但若是闹出了人命,怕也是走不了的。   上前一把拽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细缓的开口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南宫去吧。”   慢吞吞的放开那踩在周奕鸣脑袋上头的脚,周旻晟抬手一把抓过苏妹的手,然后冲着那周奕鸣道:“滚上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曲水里传出一阵“哗啦”水声,随后是那周奕鸣急促的轻咳声道:“咳咳,果真是陈皇后的嫡生子,都是一般的歹毒心狠。”   周旻晟没有说话,只是踩着脚上的长靴,径直出了麟德殿。   周奕鸣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脚步踉跄的走着,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被冷风吹干,冻得面白唇紫的。   “……王爷,这人,还在跟着我们呢。”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周奕鸣,苏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从麟德殿出来就一直在跟着我们,怕是要跟咱们回南宫去了。”   “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捏了捏苏妹的手道:“看路。”   听着周旻晟那浑不在意的语气,苏妹蹙着秀眉,神色疑惑。   其实刚才第一眼乍看到这周奕鸣的时候,苏妹觉得这人大致是个孤高清傲的主,可当她再看到这死皮赖脸跟在周旻晟身后,似乎与周旻晟熟识的周奕鸣时,苏妹只觉今日这事,怕是不简单吧。   一路回了南宫,苏妹连苏翁锦也没得空去找,就被周旻晟掐着后颈带进了却非殿里。   周奕鸣拖着那身湿漉漉的衣裳,一进殿就哆哆嗦嗦的窝去了炭盆那里,整个人抖得厉害,看样子确是冻得不轻。   “喝碗热茶吧。”看到那被冻得面色青紫的周奕鸣,苏妹蹙着秀眉,递给他一碗热茶道。   “多谢姑娘。”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热茶,周奕鸣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后与周旻晟道:“我在那孤山老林的住了好几年,你却在这美人相伴,真是艳福不浅哪。”   “废话少说。”坐在小案之后,周旻晟猛地将手里的黑曜石朝着周奕鸣的方向砸了过去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还是你那好母亲,让我来帮你嘛。”灌下手里的热茶,周奕鸣舒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将那茶碗重新递给苏妹道:“来,劳烦姑娘再给我来一碗。”   接过那茶碗,苏妹又给周奕鸣倒了一碗热茶,然后侧眸看向坐在小案后神色不明的周旻晟道:“王爷,奴婢去给您做些宵夜?”   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似乎是早已熟识,而且看样子还是有事相商,她一个外人,还是莫挤在一处的好。   “不必了,过来坐。”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软垫,周旻晟眸色微暗道。   站在原处踌躇片刻,苏妹终于是磨磨蹭蹭的坐到了周旻晟的身旁。   周奕鸣灌下手里的热茶,也厚脸皮的赖到了小案前,然后还想伸手去拿那置于小碟子里头的酥糖,却是直接便被周旻晟一颗黑曜石给砸了过去。   “啧啧,真是心狠哪,枉费我今日这一番好意。”摸着自己被砸红的手,周奕鸣盯着那碟子酥糖,阴阳怪气道。   “好意?”斜睨了一眼周奕鸣,周旻晟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本王信你这胡言乱语?说,母后让你来做什么?”   “陈皇后心系殿下,特命草民来助殿下一臂之力。”拢着脏污的宽袖从小案前起身,周奕鸣突然一本正经的朝着周旻晟伏跪了下去。   垂眸看着面前的周奕鸣,周旻晟眸色暗冷,声音森然道:“那赵坤蕴是你出的棋子?”   “是。”也不避讳周旻晟,周奕鸣径直道:“草民深居幽山数年,一直在想该如何出山才能一步登天,正巧碰到赵坤蕴这傻子,借来踩踩罢了。”   听罢周奕鸣的话,周旻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早已料到,而苏妹的表情就有些惊奇了,她确是没有想到这赵坤蕴竟然才是吃亏的人,不过若不是他贪图权贵,也不会被周奕鸣利用。   “你今日已然拒绝了那老不死的,要如何一步登天?”伸手轻叩了叩面前的小案,周旻晟捏起一颗酥糖放入口中。   “那状元只是个虚职,草民要当,自然是要当个实职的。”   “哦?”   “三省六部,户部空虚未接,草民若去,可掌财政大权供王爷差使。”   “心倒挺大,想当户部尚书?”嚼着嘴里的酥糖,周旻晟的脸上显出一抹哂笑。   “请王爷成全。”伏跪下身,周奕鸣声音清晰道。   “你不过就是我父皇的一条走狗,还是见不得光的一条走狗,竟胆敢与本王说这些话。”抬手按住苏妹僵直的手掌,周旻晟的语气陡然便轻柔了几分道:“胆子真是大得很呐。”   周奕鸣伏跪于地并未答话,只重复了一句道:“请王爷成全。”   “嗤。”发出一声轻嗤,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转头看向苏妹道:“我的好妹妹,你说本王,要不要答应呢?” 第63章   苏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周旻晟看着她那张清艳小脸,突然抬手抓了一把酥糖,然后转头看向那周奕鸣道:“本王这好妹妹心软却又胆小的紧,不敢说话, 既然如此, 那便用猜酥糖来决定吧。”   “若是我这好妹妹猜对本王手里头有几颗酥糖,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 本王便帮你夺过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 周奕鸣双眸一亮, 期待的看着苏妹。   苏妹端坐在周旻晟的身旁,只感觉浑身僵直, 突感无力。   “王爷, 这事奴婢做不得主……”   “不怕,这当官的嘛, 运气还是要有的。”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伸手搭上她的手腕,细细摩挲着她手腕子上的肌肤道:“来, 猜吧。”   看着周旻晟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苏妹低垂下眉眼,神色为难。   “莫让人家久跪了,早些回去山里头, 也许还能睡个好觉。”慵懒的靠在小案上,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腕,声音轻笑道。   苏妹微动了动唇瓣, 她扭头看了一眼那周奕鸣,然后声音嗫嚅道:“三,三颗……”   “本王可是抓了一把的。”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哑笑一声道。   “……三颗。”苏妹低垂着眉眼,又糯糯的吐出这两个字。   苏妹知道周旻晟有个习惯,拿酥糖的时候就喜欢三颗一拿,她不知这次是否也是一样,不过她想着,这事反正与自个儿关系也不大,她也只是个突然被拉来陪衬的,若是没猜对,于她也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不过就是不知道周旻晟是怎么想的了,他这番作为到底是想留周奕鸣,还是不想留呢?   定睛看了苏妹片刻,周旻晟缓慢松开自己攥着的手掌道:“我的好妹妹莫不是有了透视之力?”   看着周旻晟掌心之中那乖巧呆在一处的三颗酥糖,苏妹轻缓的呼出一口气道:“奴婢并无什么透视之力。”   捻起一颗酥糖塞进苏妹嘴里,周旻晟将剩下的那两颗一同放入口中,然后侧眸看向那周奕鸣道:“运气倒是不错。”   “多谢王爷提拔。”周奕鸣朝着周旻晟深深一拜,面上喜色明显。   “行了,滚出去吧,后日去户部报道。”朝着周奕鸣砸了一颗酥糖,周旻晟十分嫌弃道。   伸手捻起那颗酥糖塞入口中,周奕鸣拍了拍自己脏的已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衣袍从地上起身道:“王爷,不知今日草民住在何处啊?”   “呵。”冲着周奕鸣冷笑一声,周旻晟道:“只要不在本王的南宫,随你去睡哪处。”   “王爷您这不就是见外了嘛。”听到周旻晟的话,周奕鸣死皮赖脸的扑在小案上头道:“草民是王爷的人,是死也要当王爷的鬼的,哪里能离得开王爷呢。”   看着面前一副无赖相的周奕鸣,苏妹只感觉自己一开始对他的清高孤傲印象在这时已然崩塌。   “滚。”斜睨了一眼那周奕鸣,周旻晟突然抬脚就将他踹出了三丈远。   周奕鸣高大的身子将是被剪了线的木偶,轰然滑动倒塌在地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捂着胸口从地上起身,周奕鸣抹了一把脸道:“啧啧,果然是她生出来的,骨子里头的戾气还真是像的很。”   说罢话,周奕鸣一瘸一拐的出了却非殿,也不知去了何处。   苏妹坐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那青瓷地砖之上一片的暗色濡湿水痕,正欲起身去打扫的时候,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按住了手腕子道:“我的好妹妹,忙什么?”   “奴婢想去擦干净。”抬手指了指那湿漉漉的地面,苏妹声音细缓道:“穿着木屐走的话,会滑倒。”   “不急。”一把掐住苏妹的腰肢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周旻晟捻着她细嫩的耳垂道:“你就没什么事儿想求本王的,嗯?”   “……王爷能帮奴婢吗?”   “你说呢?”   不答反问,周旻晟说话的时候总是自信非常,让人感觉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能给你顶着。   “锦儿她还小,这深宫不适合她。”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仰起小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道:“王爷您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奴婢吗?”   看今日太后和景帝的意思,锦儿进宫一事,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抬手抚了抚苏妹发红的眼角,周旻晟微拢上宽袖,俯身便将自己的脑袋挤进了苏妹的脖颈处,然后细细的嗅闻着那一抹清雅的皂角香气。   “王爷的意思是……”被周旻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下意识的便扭了扭头,却是被那厮一口咬住了脖颈上的嫩肉。   动弹不得的苏妹被周旻晟揽在怀里,她纤细的身子覆着水红色的袄裙,露出一截子凝脂般的纤细脖颈,胸前鼓囊囊的挤在周旻晟怀里,软绵的不可思议。   “既然是那苏淼推的波,助的澜,那这宫,不若由她进,如何?”吮着口中的那抹滑腻肌肤,周旻晟说话时声音低哑,似乎带着某种暗欲。   没有发现周旻晟的异常,苏妹侧着脑袋,吃力的吐出一句话道:“这苏淼下月便要与韩秉正成婚了。”   “那便让她成不了婚。”满意的看着苏妹脖颈处那块被自己吮出来的嫩红色,周旻晟一手掐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后颈道:“我的好妹妹,你这几日繁忙的紧,可莫要疏忽了学业呀。”   “奴婢自然是不会疏忽学业的。”终于从周旻晟的怀里挣脱出来,苏妹抚着自己被勒的死紧的胸口,只感觉都要喘不上气了。   “来,今日我们继续学三字经。”随手抽出小案下头的三字经,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把戒尺。   看着周旻晟捏在手里的那把戒尺,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王,王爷……”   “嘘,要唤本王先生。”   厚实的戒尺轻软软的贴在苏妹的臂弯处,尺尖触在她的胸前,缓慢游移道:“来,唤声听听。”   垂眸看着那搭在自己身上的戒尺,苏妹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惊惧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道:“王爷……啊……”   苏妹刚刚吐出两个字,周旻晟手里的戒尺突然照着她的臀部就打了下去。   周旻晟的力道不大,但是苏妹却感觉羞耻非常,她捂着自己的臀部从小案后头起身,满脸羞红的看着一脸戏谑笑意的周旻晟,只感觉浑身都火辣辣的热。   “坐下。”用手里的戒尺敲了敲小案桌面,周旻晟伸了伸腿道:“学生便要有学生的样子,你穿这副模样来进学,是想让先生责罚吗?”   用戒尺轻挑了挑苏妹的裙裾,周旻晟侧身撑在小案边,唇角含笑道。   咬着唇瓣,苏妹一手按住自己的裙裾,缓慢的朝着周旻晟伏跪下了身子道:“先生,这衣裳为我家王爷所赠,奴婢不敢不穿。”   听着苏妹那软绵绵的羞恼声音,周旻晟面上笑意更甚,他捏着手里的戒尺,将小案上头的三字经扔给苏妹道:“念错了,先生可是要责罚的。”   手忙脚乱的接过周旻晟扔过来的三字经,苏妹瞪着一双秋水明眸,白嫩面颊晕红一片,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先生突然发现,你这双眼,竟然比那曲水流觞,还要好看。”正当苏妹捏着手里的三字经絮絮叨叨的念着的时候,周旻晟突然将手里的戒尺搭在了苏妹的肩膀上,然后细缓卷着垂落在上头的乌黑垂发。 第64章   点着一盏晕黄油灯的却非殿中, 清媚纤丽的女子跪坐在小案前,正一本正经的写着大字,她的身侧懒洋洋的靠着一身形纤瘦的少年,穿着一件缁色的袄袍, 衣襟半敞, 面容清俊。   “写,写好了。”将面前的一大叠子大字递给周旻晟, 苏妹轻颤着眼睫, 声音细缓。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大字,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掀开翻了片刻之后道:“不错,挺好。”   “那, 那奴婢先去歇息了?”拽着自己的宽袖, 苏妹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置于周旻晟手边的戒尺,只感觉自己的臀部疼涨的厉害。   虽然她身上的袄裙很是厚实, 但是周旻晟的手劲极大,用这戒尺打她的时候巧劲十足,又疼又麻的让人羞耻万分。   “不急。”放下手里的大字, 周旻晟拿起那置于一旁的狼毫笔, 慢吞吞的沾了浓墨之后一把按住苏妹的手腕子道:“写了这么久的大字,你都认识了吗?”   “奴婢,奴婢大致能认识……”   “大致能认识可不行, 本王教了你这么久,你可要好好认识。”勾住那水红色的宽袖往上一折,周旻晟垂眸看着她那一截子凝脂手腕, 轻笑一声之后猛地一拉,就将苏妹禁锢在了怀里。   “王,王爷……”   “嘘,唤先生。”一边凑在苏妹的耳畔处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拿着手里的狼毫笔细细的在苏妹的掌心之中写了一个大字。   湿润的墨香浸润在细嫩的掌心之中,随着狼毫鼻尖轻转,渗入掌纹里,酥痒麻软。   “这个,是什么字儿?”咬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声音沉哑道。   “……奴,奴婢不知。”瑟缩着身子,苏妹蹙起细眉,脑子里头一团混乱,根本就不知道周旻晟写的是什么字儿。   其实应该说苏妹一开始的时候就没在意,根本就没有想到周旻晟会在她的掌心里头写字让她猜。   “不知道,那便再猜下一个吧。”将苏妹胳膊上的宽袖又往上折了一层,周旻晟抚着她光滑细腻的小臂,慢悠悠的又落下一个字。   瑟缩起身子,苏妹忍着那股子麻痒,颤颤的开口道:“是,是‘善’?”   “错了。”捏着苏妹的小臂,周旻晟将其往前一弯,举到苏妹的面前道:“是‘美’。”   盯着自己小臂上头那龙凤飞舞的“美”字,苏妹咬了咬唇瓣,正欲说话之际,小臂一折,又被周旻晟给压在了身后。   单手挑起那细滑的宽袖压在苏妹纤瘦的肩膀上,周旻晟低低的沉笑道:“这再写下去,可就没地方了。”   垂着脑袋,苏妹涨红了一张白腻小脸,又羞又愤,但因为自个儿做不了什么,便只能闷着劲的去猜那周旻晟写的到底是些什么字儿了。   勾勾缠缠的一个大字写完,苏妹的整只胳膊上头都粘上了那浓稠的黏墨,顺着肌肤的白腻纹理滴滴落落的砸在青石板砖之上,那极致的黑白混杂在一处,仿若一副十分完美的水墨随涂。   瑟缩着身子,苏妹努力的咬着唇瓣,被周旻晟按在身后的手臂也使劲的弯折着,看样子似乎是被那细密的狼毫笔挠痒痒挠的厉害。   “怎么样?猜出来了吗?”细嘬着苏妹的脖颈,周旻晟说话时,那温热的吞吐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处,氤氲濡湿,暧昧交缠。   “请,请王爷容奴婢想想……”缩着脖子,苏妹声音细哑,白腻面容之上纤长眼睫轻颤,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若是再猜不出来,那本王便再与你写一个。”纤瘦手指搭上苏妹的衣襟,周旻晟暗黑着一双眼,视线紧紧的粘在苏妹的胸口处道:“写在这处,好不好?”   “是,是‘晟’,是‘晟’……”急喘着气,苏妹用力的掰开周旻晟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然后使劲的撩开自己滑落的宽袖往肩臂上看去,果然见那肩臂上写着一个“晟”字。   这个字,大概是苏妹认得的最复杂的一个字了,所以当她感觉到周旻晟的笔画时,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这个字。   “竟然猜对了。”看着苏妹那张如获大赦的清艳小脸,周旻晟的脸上显出一抹遗憾神色。   “王爷,奴婢,奴婢先行告退。”拢着裙裾从地上起身,苏妹慌慌张张的往却非殿门口跑去,那副急促模样就好似身后有凶神恶鬼在追赶一般。   弯腰拾起被苏妹撞落在地的戒尺,周旻晟伸出指尖,轻慢的抚过上头沾着一点温润之感的厚板,然后放在鼻下嗅闻。   清淡的皂角香气混杂着浓厚的墨汁味扑鼻而来,周旻晟的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滑腻若凝脂般的肌肤。   “真可怜……”想起苏妹那双蕴着绯红色泽的秋水眼眸,周旻晟突然痴痴的低笑出声,翻身就将那把戒尺抱在了怀里。   殿外,苏妹一边使劲的搓着自己的手,一边疾步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厨房里头已然没人,小灶上温着一壶半开的热水,苏妹拿过一旁的巾帕细细擦了擦自己胳膊上头的墨汁,然后又在小厨房一旁隔出的小间里换了衣裳,这才面色羞赧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虽然明知这周旻晟对自己做不了什么,但苏妹却还是感觉羞愤非常。   “姐姐?”圆桂揉着双眼走进小厨房,看到那站在小间门口的苏妹,有些奇怪的道:“姐姐怎么还没睡?”   “哦,我,我有些渴了,出来拿碗茶喝。”伸手撩了撩自己落在面颊侧边的碎发,苏妹手脚忙乱的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   一口热茶下嘴,苏妹这才发现自己渴的厉害,她吃完一碗,又倒了一碗,焦躁的心绪终于渐渐平稳下来。   “那姐姐早些睡,我先去了。”打了一个哈欠,圆桂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嗯,去吧,关好窗子,莫着凉了。”   “哎。”圆桂轻应一声,转身走远了。   苏妹放下手里的茶碗,抬手抹了一把嘴,然后侧身撩开了自己臂弯上的宽袖。   她手臂上的墨汁刚才已然擦干净了,只是苏妹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怪异的紧,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狼毫笔带着濡湿墨汁细刷过去的酥麻触感,让人面红耳赤的恨不能咬牙切齿。   随意的将小间里头那件水红色的袄裙团起拿了出去,苏妹看着上头浓郁的墨汁,紧蹙起眉头,使劲的将其塞进了木盆里。   翌日,天色微亮,苏妹便急忙忙的起了身想要去洗衣裳,却是不想一打开却非殿的大门,便看到外头那遍布的素白银雪。   “姐姐,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雪呢。”圆桂端着手里的早食,满脸笑意的穿过房廊走到苏妹的面前道:“我今早上看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呢,这白莹莹的一片,看上去可真好看。”   “是啊。”叹息着应了圆桂一声,苏妹仰头看向面前素白纯净的皑雪,只感觉整个人陡然便沉静了下来。   “姐姐,我刚才瞧见后园子那处梅花上落的雪,才叫好看呢。”   “是吗?那我有空去看看。”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早食,苏妹转身端进了却非殿。   那厮还卷在被褥里头睡着,似乎是早已忘记了昨日里与自己说过什么话。   苏妹将手里的早食置于一旁小案上,然后伏跪下身轻触了触周旻晟露在外头的肩膀。   “王爷,该起了。”   周旻晟闭着双眸没有动静,呼吸沉稳。   “王爷,您说好要帮奴婢的忙的。”   现在锦儿不知如何了,苏妹生怕这太后和景帝一道圣旨下去,就将锦儿彻底堵死在了渭南郡王府里头,只能任人宰割。   轻动了动眼帘,周旻晟抱着怀里的戒尺翻了个身。   看到那从被褥侧边露出一截子的戒尺,苏妹面色微变,下意识的便往后跪挪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又碰了碰周旻晟。   静默片刻,周旻晟半眯半睁的看了苏妹一眼,然后又将脑袋别了过去。   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从地上起身,在洗漱架那头绞了一块湿帕子之后轻手轻脚的覆在了周旻晟的脸上。   湿帕子上头沾着的是井水,不算特别的冷,但也不热,不过与周旻晟刚刚从被窝里头钻出的脑袋相比,实在是冷的有些过分了。   “唔……”用力的甩开那覆在自己脸上的巾帕,周旻晟瞪着一双眼看向跪在一旁的苏妹。   “王爷,该起了。”对上周旻晟那双暗沉眼眸,苏妹咽了咽自己干涩的口水,努力的撑着一口气道:“昨晚上落了一夜的雪,现在外头可漂亮了。”   静看着苏妹,周旻晟卷着被褥躺在矮木塌上头不说话也不动作。   苏妹略微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她捏着自己的宽袖,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周旻晟的嗤笑声道:“为了你那好妹妹,你也真是操碎了心。”   若是以往,苏妹怎么可能会管周旻晟要睡多久,她倒是巴不得这厮一天到晚的躺在矮木塌上头才好,这样她才能少做些杂事。   “苏淼出宫了吗?”撑着身子慢吞吞的从矮木塌上起身,周旻晟抬手接过苏妹递过来的袄袍裹在身上,浑身慵慵懒懒的似乎还没缓过劲。   “这,不知道……”垂着眼帘,苏妹声音嗫嚅道。 第65章   斜睨了苏妹一眼, 周旻晟抽出被褥之中的戒尺扔给她道:“去挂上。”   “挂,挂上?”胆战心惊的捧着手里的戒尺,苏妹瞪着一双眼,神色惊惧。   “挂墙上, 日后权当是本王却非殿的殿法, 若是犯了,便打到服为止。”轻瞟了一眼苏妹裹着宫装的臀部, 周旻晟的眼中满是戏谑神色。   注意到周旻晟看向自己的目光, 苏妹下意识的便挺直了腰板, 然后赶紧抱着手里的戒尺将它挂上了墙。   挂好戒尺,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 慢吞吞的走回到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锦儿的事, 您有什么法子了吗?”   “不用什么法子,过会你自然知道了。”说罢话, 周旻晟懒洋洋的从矮木塌上起身,然后踱步走到了一旁露着一条细缝的窗棂处。   伸手推开面前的窗棂,周旻晟看着外头那一大片的素白银霜, 有些不适的微眯了眯眼。   “王爷, 您莫要多看,这看多了容易雪盲。”走到周旻晟身旁,苏妹声音细软的提醒道。   “雪盲?那倒是好。”嗤笑一声, 周旻晟撑着身子跳出窗棂,裸露的双脚踩在软绵绵湿润润的白雪上,微一用力, 脚下便是一个被踏出来的深脚印。   “王爷,您不穿罗袜容易着凉!”苏妹撑在窗棂处,一眼看到周旻晟那赤着踩在雪地上的双脚,赶紧开口焦喊道。   喊罢,苏妹看着那将整个人都埋进了雪堆里头的周旻晟,无奈的咬了咬牙,只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似得在瞎操心。   提着裙裾匆匆出了却非殿,苏妹艰难的踩着脚下的绵雪走到周旻晟的身边,然后弯腰托住他的胳膊道:“王爷,快些起来吧。”   躺在雪地上,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看着头顶惨白一片的天色,突然单手一拉,就将苏妹给拽进了自己怀里。   伏跪在雪地上,苏妹的上半身趴在周旻晟的怀里,不同于那湿冷的绵雪,周旻晟的身上热的发烫,像刚刚滚开的水一样,触手都是炙热。   “我的好妹妹,你看这飞雪,多好看。”抚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看着那细腻飞舞的白雪,慢悠悠的将视线落到苏妹沾着细雪的漆发上。   “王爷,外头太冷了,我们还是先穿好衣裳再出来吧?”看着周旻晟身上那件半掉不掉的袄袍,苏妹无奈的蹙着秀眉,活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皮孩子。   “不急。”搂着苏妹的细腰,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雪地上撑起上身,然后突然开口道:“腿麻了。”   “……王爷您又不是蹲着的,哪里会腿麻?”若要说腿麻,她这又跪又趴的才是会腿麻吧?   “本王说,腿麻了。”盯着苏妹的脸,周旻晟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句道:“背本王回去。”   “……王爷,奴婢背不动您。”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憋着胸口的那股子气,咬牙开口道。   周旻晟虽然看着纤瘦,但是身子骨却极重,若是以往还好,可现下的他比自个儿都要高,若是她背上了他,那被压垮还不是片刻之事。   “既然你不背本王,那便由本王来背你吧。”话罢,周旻晟趁着苏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拽着她的胳膊将人给背了起来。   “啊!”穿着宫装的纤细身子从雪地上起身,带起一阵莹白朔雪,飞舞的漆发卷着纤腰,漾款而动。   “王爷……”   “别动。”拖着苏妹的臀部,周旻晟赤着一双脚,十分悠闲的行走在雪地之上。   “我的好妹妹,今日我们来玩雪女与樵夫可好?”拽着苏妹腰间的绶带,周旻晟一把就将那被自己背在身后的苏妹给拽到了自己怀里。   苏妹头昏脑涨的被周旻晟从后背拎到了胸前,她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整个人的神思还有些恍惚。   慢条斯理的将苏妹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周旻晟拖着她的两条腿迈步走到一旁的古树边,然后将人抵在那覆着一层银白雪色的古树上道:“小姐姐,你可是这雪中仙女?不然怎生的这般貌美?”   “……王爷……”听着周旻晟的话,苏妹涨红了一张脸,只感觉羞赧非常。   “小姐姐错了,我只是这山中一樵夫,可不是什么王爷。”随手折了一根沾雪的树枝插在自己的后颈处,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小姐姐你看,这是我刚摘的柴火,准备拿去集市上头卖钱呢。”   咬着唇瓣,苏妹定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只感觉那粘在自己后背处的朔雪冷的厉害,几乎都要浸到衣物之中。   “日头出来了,小姐姐是不是要躲进雪里头去了?不然可是会融化的。”凑到苏妹的面前,周旻晟轻舔了舔那落在她眼睫上的细雪,声音低哑道:“真甜,小姐姐要开始融化了吗?”   “王爷,不要玩了。”双手搭在周旻晟的脖颈处,苏妹睁着一双湿润水眸,声音细糯道:“奴婢,奴婢的腿麻了……”   “呵。”单手搭在苏妹的脚踝处替她轻轻揉了揉,周旻晟更将苏妹绵软的身子压进了怀里道:“果真是雪做的小姐姐,软绵绵的真是白嫩。”   视线低转,周旻晟眼也不眨的盯着苏妹纤细白皙的脖颈,伸出舌尖轻舔了舔道:“好香。”   “王爷……”前面压着周旻晟那炙热的身子,身后是浸着冷意的高壮大树,苏妹只感觉腹背受敌,冷热交杂。   窸窸窣窣的碎雪砸在苏妹绯红的面颊上,濡湿的雪水缓慢融化,流入微敞的衣领之中,周旻晟埋在那处,嘬的欢喜,就好似三日未饮过水的人一般。   “小姐姐真是体谅,知晓樵夫我渴的紧,特意流了水与我。”   沾着雪水的唇瓣濡湿粉嫩,说话时轻缓缓的划过苏妹细嫩的脖颈,留下一阵酥麻触感。   硕大的院子里头并无他人,可是苏妹却还是羞赧的厉害,她使劲推拒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声音焦急的哀切道:“王爷,雪下大了,我们还是回殿里头去吧。”   “小姐姐怕什么,这雪越大,小姐姐不是呆的越久吗?”从苏妹的脖颈处抬起脑袋,周旻晟轻笑一声道。   不自禁的哆嗦起冰冷的身子,苏妹缩着脖子呐呐道:“我,我自是不怕雪的,我是怕你着凉,坏了身子,你,你不是还要砍柴嘛……”   听到苏妹那哆哆嗦嗦的话,周旻晟的脸上显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来小姐姐如此关心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说罢话,周旻晟一手揽着苏妹的腰肢将人托抱在怀里,一手举着手里的树枝便径直进了一侧的却非殿。   却非殿里头的炭盆早已熄了火,但是比起外头那夹着朔雪的冷风,里面确是暖和许多。   将手里的树枝丢尽炭盆里头点燃了炭盆,周旻晟抱着怀里的苏妹道:“小姐姐离炭盆这么近,可会融化?”   苏妹在外头被冻得有些厉害,她白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纤瘦手指轻抚上苏妹滴着雪水的漆发,周旻晟眯了眯眼道:“你看,这刚刚进来,便要融了,可真叫樵夫可惜。”   伸手握上周旻晟按在自己头发上的手,苏妹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身子道:“王爷,奴婢要去换件衣裳。”   她身上的衣裳已然被朔雪浸湿,冰凉凉的紧,若是再穿在身上,怕是会着凉。   “还有王爷的衣裳和罗袜长靴,也要换上。”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哆嗦着身子从周旻晟的身上下来,然后一把扯下周旻晟身上那件沾着雪水的袄袍,给他裹上了一层厚实被褥。   “奴婢去给王爷拿袄袍。”缩着身子,苏妹从一旁木柜之中拿出一件袄袍递给周旻晟,然后又给自己换了一件袄子,这才与周旻晟一道坐在炭盆前搓手取暖。   看着苏妹那印在炭盆暖光处的白腻小脸,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穿着身上的袄袍,然后突兀一把抓过了苏妹的脚。   “王爷?”被周旻晟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脚,却是被周旻晟按得更紧了几分。   “小姐姐的脚可也是雪堆出来的?怎么这般白?”捏着苏妹的脚,周旻晟褪下上头的木屐和罗袜,指尖一点一点的捏着那白腻小脚,细细揉搓。 第66章   冰冷的小脚被捂在周旻晟的手掌之中, 渐渐恢复知觉,苏妹半撑在铺着厚垫的地上,视线落在自己那只濡湿脚掌之上,面色燥红。   “真是好看。”指尖轻点着那泛着粉嫩色泽的圆润指盖, 周旻晟垂着眉眼, 声音轻缓道:“小姐姐可是摘了那雪中素梅自个儿粘上去的?”   “王爷……”缩了缩自己的脚,苏妹连说话的声音都颤的厉害。   在炭盆的取暖下, 苏妹原本冷战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但身子虽不复寒意, 却因为周旻晟那细缓的轻抚而燥热。   咬着唇瓣,苏妹垂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只见那厮捻着自己的小脚, 正使劲掐紧着,似乎想将其嵌入手掌之中。   “王……啊……”苏妹刚刚吐出一个字, 却是突然被周旻晟一拽,整个人斜斜的倒在了他的怀里,随之而来的是当头罩下的一件袄袍。   纤瘦手掌抵在苏妹脑后紧紧的攥着那颗雪球, 周旻晟眸色暗戾的抬眸看向那半开的窗棂处。   朔雪纷纷, 周奕鸣穿着那件破旧的长袍子站在院中与周旻晟大力挥手道:“王爷!”   “噗嗤”一声,周旻晟手里的雪球被捏碎,飞溅出的碎渣子四溅开来, 粘在地砖之上化成濡湿雪水。   “王爷?”苏妹挣扎着从周旻晟的怀里抬头,看到那沾了一地的雪水和周旻晟那只黏着细雪的手,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 苏妹细细的替周旻晟擦了擦手后道:“王爷,是昨日里的那人。”   迅速替苏妹穿好罗袜木屐,周旻晟刚刚拉着人起身,那周奕鸣就已然走到了窗棂处道:“王爷,不知您何时送草民出宫啊?”   “出宫?”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突然狞笑一声道:“现在。”   周旻晟话罢,手指一弹,那两颗黑曜石“砰”的一声砸在周奕鸣的脑袋上,砸出两个大包,活像两只牛角。   “唔……”捂着自己的脑门,周奕鸣仰面倒下,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晕了过去。   “王爷,他,他……”跟着周旻晟走到窗棂处,苏妹看着那犹如死尸般躺在地上的周奕鸣,声音结巴道:“是,是死……”   “放心,死不了。”反手关上窗棂,周旻晟弯腰穿好罗袜和长靴,然后一把牵过苏妹的手道:“走吧。”   被周旻晟踉踉跄跄的牵着往外头去,苏妹仰着脑袋道:“去哪处啊?”   “自然是帮你那好妹妹了。”一边说着话,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落雪,突然又反了身,他弯腰从木柜里头拎出两件大氅,然后将其中一件白狐皮的递给苏妹道:“系上。”   看着周旻晟手里的白狐大氅,苏妹瞪着一双眼,神色惊奇道:“王爷,这大氅……”   苏妹在尚功局数年,只在给皇后和贵妃制衣时看过这种料子的大氅,所以当她看到周旻晟拿出来时,面上惊诧神色尽显。   抬手先将自己那件黑色的大氅系上,然后又帮苏妹把这件白狐皮的大氅给系在身上,周旻晟另外替她戴上毡帽,神色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后道:“走,去雪地里头走一圈。”   被周旻晟推着出了却非殿,苏妹一身毛绒素白映在雪地之中,全身上下只那一头漆发垂落在肩,粉嫩唇瓣半隐在毡帽之中,真就如雪中走出的雪女一般,惑人神目。   抬手抚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穿着那件黑色大氅立在她的面前,眸色暗沉道:“如何,我的小姐姐可欢喜?”   “这,这太贵重了……奴婢,奴婢受不起……”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自己身上的大氅,苏妹眼中喜爱神色明显,可是知晓这不是自己能穿得起的东西。   “不过俗物罢了,哪里能和小姐姐的仙姿貌美相比。”将脸凑到苏妹的面前,周旻晟伸手轻捻着她的细薄唇瓣缓慢摩挲,微冷的指尖抵在她半张的小嘴中,触到一片濡湿软腻。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绞着自己的一双手,眸色惊惶。   “怕什么?”牵起苏妹的手,周旻晟勾唇轻笑道:“走吧。”   愣愣的被周旻晟牵着往南宫外走去,苏妹看着面前周旻晟那纤瘦的背影,突兀察觉这厮不知何时又长高了这么多。   一路被周旻晟带着穿路绕廊,苏妹走的头晕脑胀的只感觉脚下酸麻的紧。   “嘘,到了。”一把扶住苏妹摇摇晃晃的身子,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身旁挂着积雪的梅树,单手箍住苏妹的纤腰,就将人给一道带爬了上去。   “这是哪处啊?”害怕的坐在裹着一层银雪的梅枝上,苏妹轻蹙秀眉,可惜的看着自己被压在身下的白狐大氅。   “慈宁宫。”伸手替苏妹拍了拍她肩膀上的落雪,周旻晟缓慢开口道:“看前面。”   坐在粗壮的梅枝上,苏妹凝神,颤颤的垂眸看向前面的庭院,就见那韩秉正衣衫不整的被两个太监压在积雪上,面前站着太后和苏淼。   苏淼的面色十分不好看,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巾帕,唇瓣上几乎都要咬出血来,不远处的房廊边,文宣公主正掩面抽泣着,身旁是正在安慰她的掌事嬷嬷玉金和宁秋姑姑。   韩秉正似乎是吃醉了酒,到现在还没醒,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全靠身旁的两个太监压着。   “这是怎么回事?”侧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苏妹紧紧的扒着他的胳膊,身子僵直非常,生怕自个儿动一下就会从这梅枝上栽下去。   “这韩秉正吃醉了酒,慌慌张张的从文宣公主的宫里头出来,被外出巡逻的侍卫逮了个正着,直接就被压到了这慈宁宫。”   “文宣公主?”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立刻便猜到了,她蹙着秀眉开口道:“那这韩秉正与文宣公主是……”   “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吃醉了酒从寝宫里头出去,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被靠在身后的枝干上,周旻晟悠闲的嚼着酥糖道。   自然是出了大事了!   垂眸又看了一眼那热闹的庭院,苏妹看着韩秉正被一盆冷水当头泼醒,整个人像摊子烂泥似得粘在雪地上。   “唔……”被凉水浇的透心凉的韩秉正幽幽转醒,他迷糊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太后和苏淼,然后欢喜的扯出一抹笑朝着苏淼抬手道:“淼淼……唔,淼淼……”   苏淼红着眼眶,用力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韩秉正。   “韩秉正,你可知你昨日里做了什么?”太后端着身子走到韩秉正的面前,声音威严道:“你怎么对得起淼淼和文宣?”   “太后?”浸在冷雪之中,韩秉正的酒醒了大半,他哆嗦着身子刚想起身,却又被身旁的两个太监压住了身子。   “现下这事哀家还算是给你捂得严实,不过你是否要给哀家一个说法,给文宣和淼淼一个说法?”   韩秉正蒙头搭脑的看着面前的太后,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今早是从文宣的寝殿里头出来的,文宣已然说了昨日之事,她的清白之身给了你,你准备如果处理这事?”太后轻缓的说着话,却句句戳进韩秉正的胸口。   惊惧的瞪大了一双眼,韩秉正慌张的看向苏淼,苏淼抹着泪珠子,整个人哭的厉害。   “正哥哥,我不怪你,你好好与太后请罪,我们,我们还在一处,好不好?”苏淼“扑通”一声伏跪下地,死死的抱住韩秉正。   苏淼清楚,如果她与韩秉正解了婚约,那这进宫的人就是她了,所以她现在只能紧紧的攥住面前的韩秉正,只昨日里他明明已然出了宫了,为什么今早却会在文宣公主的寝殿里头出来呢?   咬着牙,苏淼将自己的脸死死埋在韩秉正的怀里,面色难看。   她就是仗着自己与韩秉正的这层婚约关系,才敢勾着景帝将苏翁锦推出去的,却不想这韩秉正关键时候出了事,将她给硬生生的夹在了里头。   “我,我……”怔怔的看着怀里哭的伤心的苏淼,韩秉正结结巴巴的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一旁的文宣公主声嘶力竭的哭喊。   掌事嬷嬷玉金吃力的安抚好文宣公主,然后赶紧疾步走到太后的身旁耳语了一番。   听罢掌事嬷嬷的话,太后轻缓的点了点头道:“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太后,太后……正哥哥只是一时糊涂,他,他……”听到太后的话,苏淼红肿着一双眼,声音干哑的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吃醉了酒……”   “淼淼,现下也只能让他娶了文宣了,不然这事若是传出去,丢的可是我们大周的颜面。”伸手将苏淼从地上扶起,太后细细的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你别急,若是文宣愿意的话,你委屈些当个侧妃……”   “不行!”文宣公主披头散发的冲了过来,一把将苏淼拉开道:“若我嫁人,他便只能娶我一个!”   虽然这韩秉正没有那赵坤蕴长的好看,但也算是看得过去,而且谁让那苏淼搅黄了她的婚事,她若是要嫁,还就嫁定这韩秉正了! 第67章   听了文宣公主的话, 太后轻蹙了蹙眉,却是没有出声呵斥。   其实今日这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文宣公主本是要嫁那状元郎的, 可谁想那状元郎是个冒牌的, 还入了大狱,然后景帝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 还是个有婚约的。   如今这下子一搅, 文宣公主嫁给韩秉正, 苏淼呆在景帝身边,不仅保了文宣的名声, 还让景帝如了意, 兴许这皇子明年就有了,不真真是如玉金所说, 一举两得的事嘛。   想到这处,太后不自觉的便露出了几分满意笑容。   看到太后的表情,苏淼面色一变, 瞬时便瘫软下了身子, 她只一想到那景帝臃肿不堪的身子,立时就感觉十分作呕。   她原本想着那苏翁锦肯定不愿入宫,抗旨是少不了的了, 最好还能自尽丢了性命,却是不曾想,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人, 竟然是她!   “玉金,去请皇上的圣旨来,给文宣公主和韩秉正赐婚,然后再去通知渭南郡王府和郑王府的人。”太后一手拉住文宣,一手拉住苏淼,声音清晰道。   “是。”玉金垂首应声,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苏淼红着一双眼看向太后,唇瓣上血迹斑斑。   “哎呦,怎么把自个儿伤成这样?”看到苏淼唇上的血迹,太后心疼的用巾帕替她擦了擦道:“来,哀家去给你擦些药,真是可怜见的。”   说罢话,太后便半拉半牵的带着那苏淼进了寝殿。   文宣公主站在原处,恶狠狠的踢了一脚软在地上若烂泥的韩秉正,然后嚣张抬眸道:“算你走了运,还不快滚?”   不管昨日里她与这韩秉正是出了事,还是没出事,反正这人她是要定了,谁让苏淼搅了她的赵坤蕴。   狼狈的被两旁的太监从地上扶起,韩秉正酸软着身子,毫无抵抗能力的被架了出去。   那头,苏妹坐在梅枝上,回想起刚才苏淼那副吃鳖表情,欢喜的转头正欲与周旻晟说话时,目光却是突然顿在了他手里的酥糖上。   看着周旻晟手里的酥糖,苏妹猛地咽了咽口水。   她今早上被周旻晟一通折腾,连早饭都未食,现下早已腹中空空,而且因为心绪陡然舒畅,她这饥饿感便更是强烈了几分。   注意到苏妹的眼神,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酥糖,慢吞吞的递到她的唇边道:“想吃?”   咽着口水,苏妹艰难的发出一个音道:“嗯。”   “不给。”猛地一下将那几乎抵上了苏妹唇瓣的酥糖扔进自己口中,周旻晟的脸上显出一抹恶劣笑意。   瞪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被气得够呛,她攥着周旻晟的手掌,恨恨的扭过了脑袋。   “我的小姐姐生气了?”看到这副表情的苏妹,周旻晟将脑袋凑到她的面颊边,说话时酥糖的酸甜味弥散在苏妹的鼻息间,让她愈发感觉生饿了几分。   “来,吃吧。”拿出另一颗酥糖递到苏妹的唇边,周旻晟轻触了触她紧抿的唇瓣道:“怎么,小姐姐不吃了?”   撇过脑袋,苏妹瞪眼看向前方空荡荡的庭院,不理会周旻晟。   含着嘴里的酥糖,周旻晟侧头将面颊贴在苏妹的脸上细细蹭了蹭。   随着周旻晟的动作,梅枝开始细晃,窸窸窣窣的落下一堆白雪,将苏妹吓得够呛。   “王爷您别动。”扭头看向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那衬在素白毡帽下的白腻小脸粉嫩雪白,一双眼乌黑澈亮。   垂眸盯着苏妹的唇瓣,周旻晟突然凑过来轻咬了她一口。   酸甜的酥糖粘在苏妹的唇瓣上,带着黏腻的濡湿触感,苏妹下意识的反手一推,就将周旻晟给推下了梅树。   看着那仰面嵌在积雪之中一动不动的周旻晟,苏妹惊慌垂眸,声音焦急的喊道:“王爷?王爷?”   松软的积雪上,周旻晟披散着身后暗缁色的大氅,白皙面容嵌在雪堆里,双眸紧闭。   提着身上的白狐大氅,苏妹颤颤的伸手扶住梅树枝干,磨磨蹭蹭的想从梅树上下来,却因为雪水湿滑,整个人一斜,径直便从梅树上摔了下来。   “唔……”被苏妹砸了个满怀,周旻晟发出一声闷哼,他双手圈住那伏在自己身上的绵软小人,轻咬了一口苏妹白腻的面颊道:“小姐姐可真是要砸死我了。”   “王爷……”听到周旻晟的声音,苏妹微红着一双眼,声音干涩道:“您没事吧?”   “坐的有些累了,下来躺躺而已。”伸手轻抚了抚苏妹发红的眼角,周旻晟看着她那双秋水明眸之中清晰印出的担忧神色,突兀一手就扣住了苏妹的后脑勺。   “唔……”   酸甜的酥糖味沉浸在口中被来回推拒,细密缠绵的沁着一股暧昧,苏妹瞪着一双眼,整个身子突兀的往下一陷,只露出身后那一大块的白狐大氅,在盈盈白雪之中细绒翩飞。   朔雪飘扬,梅瓣溅落,苏妹戴在头上的毡帽被压低,覆在两人的面上,挡住了那细嚼满啃的唇。   周旻晟咬着苏妹的唇瓣,用力的将那急欲逃离的人按进自己怀里,然后愈发使劲的咬住了那两瓣嫩唇,胡搅蛮缠。   雪越下越大,苏妹细喘着气趴在周旻晟的胸口,眼角绯红,唇瓣红肿,一张白腻小脸之上不知何时也沾上了一个牙印,粉嫩嫩的透着殷红。   将苏妹从雪地之上拉起,周旻晟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渍道:“冻着了?”   缩了缩被周旻晟牵在掌心之中的手,苏妹睁着一双眼,细长睫毛之上沾着凝结的雪花,晶莹剔透,仿若白玉,眉眼上挑时眼瞳之中还含着泪意,看上去可怜非常。   伸手捏了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将自己的脸贴在那软腻滑细的肌肤上蹭了蹭道:“是有些冷呢。”   偏头躲开周旻晟凑过来的脸,苏妹低垂着眼帘,只感觉自己的唇瓣肿的厉害,火辣辣的还有些疼。   “呵。”看着面前绷着一张脸的苏妹,周旻晟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酥糖道:“小姐姐给脸子的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含着嘴里的酥糖,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周旻晟,终于是泄了气。   罢了,她哪里有什么资格与这厮发脾气,自个儿就是只给人逗乐用的小猫小狗,开心了人家逗逗你,不开心了你不还是要被人踹上几脚泄愤。   “哎呦……”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扭着脑袋刚刚迈出一步,却是突然感觉脚下一软,她赶紧惊惶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巧缩进周旻晟怀里。   趁势一把揽住苏妹纤细的身子,周旻晟声音低哑道:“怎么了?”   苏妹垂眸看着刚刚被自己踩了一脚的积雪,那里蓬松松的根本就没有积雪下陷的痕迹,只沿面浅浅的印出一层木屐脚印。   小心翼翼的弯腰用手拨了拨那地方,苏妹突然蹙眉,直接便伸手将那一小团子的东西给抱了起来。   “这是什么?”捧着手里软绵绵一团的小东西,苏妹伸手替它拍去上头的雪渍,然后拉起身上的白狐大氅替它挡住风雪。   “那个疯皇后养的猫吧。”伸手拨开那团软绵绵的东西看了一眼,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道:“扔了吧,占地。”   “奴婢那处不占地,奴婢养着便好。”看着那缩在自己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苏妹伸手替它搓了搓小爪子,只见那小白猫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双鸳鸯眼,使劲的钻进了苏妹怀里。   小白猫不知在雪地里头躺了多久,浑身冰冷冷的厉害,苏妹被它一钻,身上瞬时便沾了一大块雪。   被这浑身冷的像是冰块一样的小白猫冻得打颤,苏妹却还是没舍得将它放下,依旧让它窝在自己胸前。   突然,一只纤瘦手掌从旁伸出,一把就将那只小白猫从苏妹的怀里给拎了出来。   “哎,王爷……”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抢那小白猫。   一把拍开苏妹的手,周旻晟将那只小白猫随意拍了拍,然后扔进自己怀里,用大氅一裹道:“走。”   看着那跨步走在自己前头的周旻晟,苏妹赶紧扯着身上厚实的白狐氅衣跟上。   “……王爷,您不能半路给奴婢扔了。”偷眼看着那被周旻晟掩在大氅之下的小白猫,苏妹嗫嚅着唇瓣,声音细糯道。   那皇后已然被景帝关押置冷宫,不知生死,这小白猫现下大概也已经成了一只无人要的野猫了吧,不然也不会自个儿冻在路上,若是没碰着自己,怕是早就与这白雪混在一处了。   “本王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面色正经道。   “王爷自然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是这雪天路滑的,王爷还是当心些的好,莫滑了跤。”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仰起小脸时,白腻面颊之上的牙齿印子明显非常,沾着一点濡湿雪水,细软白嫩。   看着那抹显眼的牙齿印子,周旻晟微动了动自己攥着那小白猫的手,然后轻慢的点了点头道:“嗯。”   暂且先留着吧,不知这猫肉尝起来味道如何。 第68章   回到南宫, 苏妹小心翼翼的将那小白猫洗干净了之后用毛毯包着,放在炭盆边烤火。   “喵……”小白猫睁着一对鸳鸯眼,绕着苏妹的小脚乱蹭。   “来,吃小鱼干。”将小碟子里头的小鱼干喂到小白猫的嘴边, 苏妹的脸上满是轻柔笑意。   “喵……”蹭在苏妹的脚边露出白软软的肚皮, 小白猫瘫在毛毯上一阵乱滚。   “真好看。”抚了抚小白猫的肚皮,苏妹垂眸看着它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鸳鸯眼, 不禁笑眯了眼。   换完了衣裳的周旻晟踩着脚上的木屐, 踢踢踏踏的从矮木塌上走下。   “王爷, 您轻些。”看着听到声音之后一瞬便蜷缩起了身子的小白猫,苏妹微蹙起眉头, 扭头与周旻晟道:“您吓着它了。”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蹲在苏妹的身侧, 单手将那只小白猫拎起道:“吃的什么?”   “那是奴婢给它炸的小鱼干。”伸手将小白猫重新搂在怀里,苏妹细细的抚着她那一身毛绒软皮道:“王爷, 您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儿好啊?”   “呵。”周旻晟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这小白猫是奴婢在雪地里头捡的,就叫白雪吧, 好不好?”浑不在意周旻晟的冷淡, 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兀自说的开心。   “本王饿了。”盘腿坐在软垫上,周旻晟单手捻起一条小鱼干塞进嘴里。   “那是白雪的。”   “喵……”伸着小爪子,白雪使劲的去抓周旻晟的嘴。   一把捏住那只小肉爪, 周旻晟眯起一双眼,使劲一捏,几瓣利爪瞬时便从那粉色的肉垫之中凸显了出来。   “王爷, 您不要欺负白雪。”伸手捞回白雪的小肉爪,苏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毛毯上道:“奴婢去给您拿些吃的,您帮奴婢看着一些白雪,好不好?”   “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捻了捻自己沾着细毛的指尖,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那只小白猫身上。   “喵……”睁着一双鸳鸯眼,白雪蜷缩在毛毯之上,嘴里细嚼着小鱼干,神情戒备。   苏妹伸手抚了抚白雪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提着裙裾从软垫之上起身,刚刚迈开几步就感觉自己脚踝一紧,她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就见白雪仰着小脑袋,眸色怔怔的用两只前爪抱着她的脚踝磨蹭。   “我去去就回来,你在这处吃小鱼干,好不好?”弯腰将白雪重新置于毛毯上,苏妹又抱着它给它挠了一会儿肚皮,然后才起身离开。   “喵……”白雪迈着小步,还想去追苏妹,却是被周旻晟一把掐住了后颈给拎了起来。   “喵……”白雪晃悠着四肢使劲挣扎,却还是抵不过周旻晟,被卷在了毛毯里动弹不得。   “再叫就给你扔炭盆里头烤全猫。”斜睨了一眼白雪,周旻晟伸手弹了弹它露在外头的小脑袋。   “喵呜……”白雪委屈的叫唤了一声,然后乖乖的缩在了毛毯里。   捻起小碟子里头的小鱼干,周旻晟反身躺了下去,侧眸之际正对上那一双鸳鸯眼。   纯净透彻的鸳鸯眼恍若两颗异色宝石一般光滑剔透,清晰的印出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   “嗤。”嗤笑一声,周旻晟突然单手一把将白雪拎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端上那装着小鱼干的碟子,缓慢走到了一旁的窗棂处。   当苏妹端着手里的吃食进到却非殿里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在窗棂处蹦蹦跳跳的白雪。   “王爷?白雪这是怎么了?”放下手里的吃食,苏妹赶紧走到窗棂处。   靠在窗棂边,周旻晟一手捻着黑曜石,一手端着手里的小鱼干,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劳而获是为耻。”   “所以您就这样?”抬手指向那依次夹着四五条小鱼干的窗棂,苏妹一把抱起地上正努力跳跃着想将小鱼干吃进嘴里的白雪道:“白雪还小,您不能这样。”   “啧。”一把将苏妹怀里的白雪拎过来置于地上,周旻晟声音暗哑道:“爪子都长利索了,不小了。”   白雪一落地,先是绕着苏妹转了一圈,然后才扒拉着爪子去够那夹在窗棂边角处的小鱼干。   窗棂不高,但是对于白雪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   看着那蹬着后腿一副吃力模样的白雪,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心疼神色,周旻晟一把拽住苏妹的胳膊,将人按在身后的墙上道:“慈母多败儿,你说若是日后本王的孩子跟了你,那是要多败呀。”   “王爷您的孩子自然有王妃来抚养,哪里轮得着奴婢。”微怒的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一把挣开他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道:“奴婢给您端来了吃食,您趁热吃吧。”   看着苏妹那张板起的小脸,周旻晟仰起下颚,一把就将人给重新拽了回来道:“小姐姐怎么又生气了,嗯?”   硬生生的撞在周旻晟的胸口,苏妹只感觉整个人都震的厉害,她的腰肢处紧紧箍着一只纤瘦手掌用力往下按压着,就好似要将她给按进他的身体里。   “奴婢哪里敢跟王爷生气。”急喘出一口气,苏妹伸手掰开周旻晟按在自己腹部的手道:“压的好疼……”   缓慢松开自己按在苏妹腹部的手,周旻晟掐住苏妹的肩膀将人转向自己道:“我的小姐姐,你说若是这小猫儿自个儿能找食,它还会被冻死在雪地里头吗?”   “它从小便被养在皇后身边,哪里会找食。”周旻晟说的话,苏妹都明白,只是看着白雪那么软绵绵小小的一团,她心中不忍而已。   看到苏妹的表情,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我也是不忍呢,这么好看的小姐姐,若是爪子长利了,放出去后却又不回来了,那可如何是好呢?”   “奴婢是人,没有爪子。”   “哪里没有爪子,这不就是吗?”伸手抬起苏妹的手,周旻晟将一条小鱼干置于她的掌心道:“来,小鱼干。”   看着那粘在自己掌心之中油腻腻的小鱼干,苏妹蹙着秀眉,正欲将其喂给白雪时,却是被周旻晟那厮半路截了胡。   嚼着嘴里的小鱼干,周旻晟垂眸看着面前的苏妹,突然伸手拉了拉她身上的宫装道:“那顶毡帽呢?”   “奴婢收好了。”   “哦。”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抬手抚上苏妹竖着双髻的发顶,然后又垂眸看了一眼那还在努力扒拉着小鱼干的白雪道:“本王突然觉得,小姐姐与这白雪,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   “都白嫩嫩,软绵绵的像坨子糯米糕,不知这滋味,是否也一样呢?”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捏着她的手掌轻掐,双眸浑暗。   对上周旻晟那双眼,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猛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掌就将自己那沾着油腻鱼腥气的手掌贴在了周旻晟的面颊上道:“王爷,您还是快些吃东西吧。”   “本王是有些饿了。”毫不嫌弃的拉下苏妹覆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周旻晟轻舔了舔她柔腻的掌心。   感觉到掌心处那股子濡湿的温软触感,苏妹下意识的便蜷起了手,声音细缓道:“王爷……”   “小姐姐喂了白雪,怎么不喂我呢?”一手拉着苏妹的手腕,一手搭着她的腰肢,周旻晟说话声音低哑,带着一层暗诱意味,但那张清俊面容之上却是一副委屈神色。   “白雪还小……”看到周旻晟那张委屈兮兮的脸,苏妹咬着唇瓣,神色羞愤。   “本王也小。”在苏妹的胸前蹭了蹭,周旻晟单手搂抱住人道:“本王比它还要小。”   “……可是王爷您有手有脚的,用不着奴婢喂。”使劲的抽着自己被周旻晟压在手掌之中的手腕,苏妹微睁着一双眼努力侧开自己被周旻晟紧紧蹭着的胸口,对于面前这人的赖皮模样实在是莫可奈何,咬牙切齿的紧。   她倒是希望这厮还若一开始那般动不动的就让她滚,可比现下省心多了。   而且自那日看到黄妙语与包包说的话后,这厮便愈发的怪异了起来,还真当自个儿是个奶娃娃了。   “本王手疼,脚也疼。”话罢,周旻晟身子一矮,直接便盘腿坐在了地上,苏妹被他带倒,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小姐姐真香。”蹭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轻咬住她的耳垂慢舔道:“香的本王愈发的饿了……”   胆战心惊的感觉着周旻晟那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尖利牙齿,苏妹身子一扭,赶紧伸手捞了一块梅花香饼堵住了周旻晟的嘴道:“王爷您吃。”   嚼着嘴里的梅花香饼,周旻晟笑眯眯的靠在苏妹的肩膀上道:“再来一勺粥。”   憋着一口气,苏妹伸手又给周旻晟舀了一勺粥。   “太烫了,要小姐姐吹吹。”抱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活像是在拥着一只人形娃娃。   “呼……”绷着一张脸朝那勺子里头的粥猛吹了几口气,苏妹将其重新抵到周旻晟的唇边,声音僵硬道:“吹好了。”   一口吞下那粥,周旻晟眯着一双眼,将沾着濡湿粥渍的唇瓣贴在苏妹的耳畔处道:“小姐姐的口水,也是极香的。”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手里的勺子一抖,直接便落了地,白雪叼着嘴里的小鱼干,埋在地上开始舔舐白粥。 第69章   与周旻晟胡乱折腾了一日, 苏妹终于脱身。   她一边端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托盘,一边抚着自己刺痛的唇瓣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圆桂正在里头烧水,看到苏妹进来,赶紧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道:“姐姐, 你来这处坐坐, 这处暖和。”   “不用了,我还要去洗衣裳呢。”放下手里的托盘, 苏妹从木桌下头拖出那堆着一件水红色袄裙的木盆, 转身又出了小厨房。   外头已然不在下雪, 可地上的积雪依旧很厚。   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一脚一顿的走到井边, 吃力的吊了一桶水上来浇进木盆里, 吸了水的袄裙由水红色变成暗沉色,飘飘悠悠的荡在水波上, 看上去清媚妖娆。   “姐姐,我给你提了桶热水来……”不远处,圆桂拎着手里的装满热水的木桶摇摇晃晃的走到苏妹的身侧道:“这大冬天的, 姐姐莫冻坏了手。”   垂眸看了一眼那浸满氤氲热气的木桶, 苏妹抿唇轻笑一声道:“劳烦你了。”   “姐姐与我客气什么。”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桶热水倒进木盆里,圆桂将一旁的皂角递给苏妹道:“姐姐,这袄裙我怎么没见你穿过呀?这颜色姐姐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   “这是王爷的,不是我的。”用皂角搓着木盆里的袄裙,苏妹回道。   听到苏妹的话, 圆桂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神色惊恐道:“王爷他,他还有这种癖好?”   “什么?”没有听清楚圆桂的话,苏妹疑惑的抬眸看向他道。   “没,没什么。”摸了摸鼻头,圆桂赶紧扯开话题道:“对了姐姐,你听说刚刚景帝给渭南郡王府和郑王府下的旨意了吗?”   “是什么旨意?”虽然苏妹大概知道景帝下的是什么旨意,但是这事一天不落定,她便一天不安心。   “那渭南郡王府的苏淼姑娘下月与郑王府韩公子的婚礼被景帝给撤了,韩公子另娶文宣公主,景帝也将那苏淼姑娘接进了宫,封了个昭仪。”   “封了昭仪?”一进宫便封了昭仪,这苏淼看来真是颇得景帝喜爱。   搓着手里的裙裾,苏妹不自觉的轻弯了弯唇角。   自作孽,不可活,这苏淼做的孽,自有天收。   “自从景帝登基以来,这一进宫便封昭仪的,也只有丽贵妃了,看样子那苏淼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   “自然,人家可不是池中之物。”轻挑了挑眉眼,苏妹的眉梢都带上了几分喜气。   那苏淼这回是折在了自己手里,怪不得谁,谁让她要害人呢。   “姐姐,我给你换水吧。”一边说着话,圆桂一边起身走到井边替苏妹吊了一桶井水上来,然后又给她掺了热水在里头,才重新蹲回原处。   换掉了木盆里头的浑水,苏妹将桶子里头的温水浇到木盆里,然后拿过一旁的捣衣杵开始敲打。   “圆桂,我这处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苏妹声音轻喘道。   “哎。”圆桂应了一声,提起一旁的木桶道:“那我再去给姐姐烧桶热水过来。”   说罢话,圆桂径直便提着手里的木桶走远了。   苏妹用力的敲打着木盆里头的袄裙,喘气时那白雾雾的呼气从口中呼出,几乎笼罩了她的半张脸。   “娃娃……娃娃……”突然,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从一旁传出,苏妹扭头,就看到苏俊茂猫着身子偷偷摸摸的往她这处疾奔而来。   “包包?”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吹红的鼻头,苏妹突然蹙眉掩鼻道:“包包,你怎么这么臭啊?”   “啊……我,这,我在这宫里头窝了好久,能不臭嘛。”讪讪的停在苏妹面前,苏俊茂蹲着身子抚了一把自己蓬乱的脑袋道:“娃娃,那黄猛拿着根大铁棒子到处找我,我本是想回府的,却不想连渭南郡王府门口都围着他的人。”   “是因为上次……那黄姑娘的事?”所以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唔……”蔫蔫的应了一声,苏俊茂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娃娃,有吃的吗?我好饿……”   看着这副可怜兮兮模样的苏俊茂,苏妹抿唇轻笑一声,洗净了手上的皂角之后从地上起身道:“跟我来吧。”   “还是娃娃最好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妹身后,苏俊茂四处扭着脑袋道:“娃娃,那黑蛇不在吧?”   “冬眠呢。”前几日她在给周旻晟收拾却非殿的时候就看到那黑蛇窝在瓦罐子里头睡得都要翻肚皮了。   “哦哦。”应了一声,苏俊茂终于放心的将自己的脚踩实在了地上。   带着苏俊茂进了小厨房,苏妹先给他弄了一些吃的,然后又让圆桂帮忙给他多烧了一锅子的水后道:“包包,你去小间里洗个澡。”   顺着苏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小厨房后头的小间,苏俊茂呐呐的点了点头道:“可是娃娃,我没有衣服换呢。”   “……我去问王爷给你借一件。”虽然说周旻晟的身形与苏俊茂差了许多,但是挤挤应当还是能穿得上的吧?   “嗯。”点着头,苏俊茂侧身走进了小间,他那高壮魁梧的身子一挤进去,就直接将小间塞满了一大半,甚至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苏妹端着一碟子酥糖抬脚出了小厨房,外头不知何时又细密密的落起了雪,冰凉凉的刺骨透寒,但却又晶莹剔透的让人移不开眼。   先将井边的那盆衣裳拖到了廊下,苏妹才轻喘着气撩开了却非殿的厚毡。   矮木塌上,周旻晟正缩在被褥里头睡着,他的面颊侧边蜷缩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那小猫卷着蓬松的尾巴搭在周旻晟的脖颈处轻甩着,在听到声响时,它猛然起身朝苏妹的方向看去,见到是熟悉的人,这才缓慢的放松身子重新蜷缩了起来。   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小白猫盖好毛毯,苏妹将手里的酥糖置于小案上,然后走到一旁打开了木柜。   自从宋嬷嬷来了之后,周旻晟的衣裳便多了许多,有些他不欢喜的,他连看一眼都不要,若不是苏妹兀自屯着,这厮恨不能都给扔了。   从木柜里头拿出一件袄袍,苏妹伸手量了量腰围宽窄,犹豫片刻之后用剪刀将其剪开,改宽了些尺码。   “做什么?”   “呀……”突然耳后传来一道沙哑声音,苏妹被周旻晟吓了一跳,手里的针线猛地就扎进了指尖。   “呼呼……”吹了吹自己被扎疼的手,苏妹侧眸看向那赤脚蹲在自己身边的周旻晟道:“王爷,您怎么又不穿罗袜和鞋子?”   “箍的太紧,本王不喜欢。”盘腿坐下,周旻晟靠在苏妹的肩膀上蹭着面颊道:“你在做什么?”   “那渭南郡王府的世子过来了,奴婢想着这袄袍反正您也不穿,便准备改改让他借穿几日。”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东西都敢动。”靠在苏妹的肩膀上,周旻晟伸手捻住她缀着一点朱色血痕的指尖,缓慢将其放入了自己口中。   看着那叼着自己指尖不放的周旻晟,苏妹赶紧伸手捻了一颗酥糖给他塞进嘴里道:“王爷,这酥糖是新做的,里头加了蜂蜜和梅花,您尝尝好不好吃。”   嚼着嘴里的酥糖,周旻晟半眯着一双眼,定定的盯着面前苏妹那张白腻小脸,唇瓣上还沾着一点血色痕迹。   “喵……”白雪蹭在苏妹的脚踝处蹦了蹦,然后直接便钻进了她怀里。   伸手抚了抚白雪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苏妹声音轻柔道:“有没有好好睡觉呀?”   “有啊,睡得可好了呢。”一把拎住白雪的后颈将它抛回了矮木塌上,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膝盖上,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妹道:“本王肚子痒。”   “……那王爷您自己抓抓?”拿着手里的袄袍,苏妹十分惊诧的看了周旻晟一眼。   “不,本王就要你抓。”伸手将苏妹的手带进自己的中衣里,周旻晟沉笑一声道:“要像给那蠢猫抓的一样。”   微凉的指尖触在周旻晟那温热紧致的肌肤上,苏妹缩了缩手,却是被周旻晟按得更紧了几分。   “抓好了,这破袄袍本王便给你。”往苏妹的面前凑了凑,周旻晟勾着她白腻腻的指尖在自己的腹部打转。 第70章   安静的却非殿中, 白雪蜷缩在毛毯上把玩着面前的黑曜石,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处,活像一颗雪球。   苏妹跪坐在周旻晟的身后,正替他梳理着髻发。   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这厮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改成梳理发髻。   捏着牛角梳的手掌轻颤, 苏妹抖着指尖,似乎都还能感觉到刚才自己贴在周旻晟的下腹处时感觉到的炙热温度。   “修鬓角。”靠在苏妹的胸口, 周旻晟舒服的半眯起眼, 然后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把刀片, 将其递给身后的苏妹道:“好好修。”   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刀片,苏妹捏着一端, 小心翼翼的在周旻晟的鬓角处划了一刀。   苏妹从未给人修过鬓角, 所以她做的格外仔细认真,就怕一不小心划伤了周旻晟。   “呼呼……”轻轻吹去鬓角处划下来的碎发, 苏妹睁着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覆在周旻晟耳前的细密鬓角。   突然,周旻晟一侧头, 直接便在苏妹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 被周旻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瞪圆了一双眼,举着手里的刀片神色惊惧。   “看小姐姐噘着嘴, 忍不住就亲上去了。”抬手抚了抚苏妹那张白腻小脸,周旻晟笑的戏谑。   刚才苏妹垂着脑袋给周旻晟吹鬓角的时候,确是噘着嘴的, 只是这吹气,谁是憋着嘴吹的?   “小姐姐再吹一口。”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   别开脸,苏妹攥着手里的刀片一把拨开周旻晟的脸道:“奴婢给王爷修另一边。”   苏妹已然弄清楚了这厮的脾性,这时候你不管是给他冷脸还是给他热脸,他都能给你说烫了,反正都要给个脸,冷脸热脸又有什么区别呢。   磨磨蹭蹭的在周旻晟的小动作下修好鬓角,苏妹终于拿了那件袄袍出了却非殿。   苏俊茂已然在小厨房的小间里头等了许久,若不是身子好,怕是这会子都要冻病了。   “喏。”将手里的袄袍递给苏俊茂,苏妹走到木盆边净了净脸。   “娃娃,这袄袍有些短。”撑着身子的袄袍从小间里头出来,苏俊茂皱着一张脸道。   “有的给你穿就不错了,这腰身还是我改过的呢。”斜睨了苏俊茂一眼,苏妹说话时不自觉的便带上了几分火气。   听出苏妹话中的不悦之意,周旻晟伸手摸了摸脑袋道:“娃娃,这袄袍挺好的,你别生气。”   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苏妹擦净自己的双手道:“没事,迁怒你了。”   近几日事情太多,苏妹心中焦躁非常,刚才又被周旻晟弄得万分烦闷,因此这会子说话,不自觉的便多了几分火气。   “没事的,我皮糙肉厚,恨不得娃娃日日对我如此呢。”   听到苏俊茂的傻话,苏妹忍不住的“噗呲”一声笑开了道:“真是个蠢人,哪里有人愿意日日受气的。”   “只要是娃娃的气,我就愿意受着。”   微红了眼眶,苏妹垂下眼帘,抬手抓过一个馒头塞到苏俊茂的手里道:“喏,再吃些吧,我给你去炖个蛋。”   “好。”傻乐兮兮的应了一声,苏俊茂穿着那件与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袄袍坐在了小木墩上,然后垂眸逗弄着那趴在瓷盆里头懒洋洋的赑屃。   “对了,你听到那苏淼被封为昭仪的事了吗?”一边打着手里的鸡蛋,苏妹一边侧眸对苏俊茂道。   “听到了,躲着的时候就听到那些小宫女在议论了。”大口嚼着手里的馒头,苏俊茂抚了抚自己满是胡渣的下颚道:“那苏淼进了宫也好,省的日日与锦儿吵得厉害。”   “嗯,这事自然是好的,只是锦儿的婚事你回去后可要上些心?最好立刻办好。”   “锦儿还小,用不着这般急吧?”   “本来是不急的,只是我怕那苏淼不肯善罢甘休。”   说罢话,苏妹又细细的与苏俊茂说了一遍那日在元宵夜宴发生的事,苏俊茂立即便勃然大怒的从小木墩上起身道:“我说怪不得那苏淼怎么突然就要进宫封昭仪了,原来是想算计锦儿反搭上了自己。”   “所以锦儿的婚事还是应当尽快,先订了亲事最好,待那……”说到这处,苏妹陡然便没了话。   再过几年,那明宗帝就会回来,景帝会被以谋乱之罪当殿处死,到那时候,就算苏淼是景帝的皇后,也只有随那景帝一道去的命了。   只是现下景帝才是皇帝,那苏淼在他身侧受宠,难免会做出对包包和锦儿不利的事,所以苏淼变成昭仪这事,虽然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娃娃你放心,我回去就与娘亲商量着给锦儿订亲。”拍着胸脯,苏俊茂一口咽下嘴里的馒头就要回府,却是被苏妹一把拉住了胳膊道:“包包,那黄猛不还在找你吗?你这样出去能行吗?”   黄猛脾性暴躁,发起气来动手伤人的事在周陵城里头已经屡见不鲜,那些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归西,所以这黄猛下起手来根本就没有度,只凭着一股蛮狠劲乱揍一气。   “我自个儿哪里有锦儿重要,没事的,大不了看到那黄猛我躲着些走就是了。”说罢话,苏俊茂急忙忙的就出了小厨房。   苏妹看着苏俊茂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高壮身影,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正蒸煮着的鸡蛋,踌躇片刻之后又回了却非殿。   周旻晟正坐在小案上头逗弄着身边的白雪,白雪举着两只前爪,“喵喵”叫的在抓周旻晟手里的毛线团子。   “王爷,奴婢想出宫一趟。”伏跪在小案前,苏妹的声音略有些急切。   “出宫做什么?”扯开那被白雪咬在嘴里的毛线团子,周旻晟抬眸看了苏妹一眼。   “奴婢想去一趟渭南郡王府。”给锦儿订亲是大事,她生怕娘亲和包包拿不定主意,若是她在,还能从前世知晓一些人的秉性,给锦儿挑个性子好些的,到时候退婚也不麻烦。   “哦。”淡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突然扔给苏妹一顶毡帽道:“你若是在这毡帽上头给本王装对长兔耳出来,本王便应了你。”   “长耳朵?”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愣了愣神,神色怔然。   “怎么,不答应?”   “不,奴婢答应。”随手将那顶毡帽置于一旁,苏妹赶紧开口道:“那奴婢现下可以出宫了吗?”   “本王随你一道去。”拿着手里的毛线团起身,周旻晟脚步轻缓的往外走去,下坠的毛线团下头还吊着一只死咬住毛线团不放的白雪。   弯腰将白雪抱在怀里,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出了却非殿。   “王爷,您,您可以出宫?”用宽袖替白雪遮着冷风,苏妹缩着脖子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开口道。   “呵。”嗤笑一声,周旻晟并未答话,只带着苏妹拐进了南宫的后园子。   后园子处,宋嬷嬷正在摘着梅花,看到周旻晟过来,赶紧上前行礼道:“王爷。”   “本王要去渭南郡王府住几日,你给本王弄辆马车过来。”   “是。”宋嬷嬷也不多问,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退了下去。   “王爷……您还要在,渭南郡王府里头住下来?”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踩着一地素雪踉跄的疾走到周旻晟的身旁,眸色微怔道。   “怎么,你不想住?”抬手将苏妹怀里的白雪拎过来,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梅花,突然摘了一支递给苏妹道:“拿着。”   呐呐的伸手接过那支梅花,苏妹犹豫半响,终于是鼓起了勇气,声音嗫嚅道:“奴婢,想住。”   “既然想住,那何必要口是心非的多问?”伸手拨了拨苏妹捧在手里的那支梅花,周旻晟捻下一朵将其插到苏妹的鬓角处道:“你看,这梅花开的多好看,露着花芯,让人一目了然。”   听出周旻晟话中的言外之意,苏妹低垂下眉眼,伸手抚了抚那朵梅花。   她是那么的让人一目了然吗?   宋嬷嬷的动作很快,而且她不仅准备了马车,就连马车里头的东西都备的一应俱全。   苏妹跪坐在软垫上,小心翼翼的将手炉递给周旻晟,然后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温热的茶水道:“王爷,您要吃茶吗?”   “不用了。”裹着身上的大氅,周旻晟靠在马车壁上细细逗弄着手里的白雪。   苏妹缩着身子坐在一旁,纤细的身子随着马车微微颠簸,马车里头静的厉害,苏妹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微的尴尬和不适。   “拿着。”将那顶刚才被苏妹置于却非殿里头的毡帽扔给她,周旻晟又不知从哪处掏出来一个绣篓子道:“绣吧。”   “绣,绣什么?”看着那顶毡帽,苏妹睁着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   “长兔耳。”话罢,周旻晟便径直闭上了眼开始假寐。   捧着手里的毡帽,苏妹犹豫片刻,然后才侧身翻了翻绣篓子,只见里头针线布料俱全,就连那做兔耳的皮毛都备好了,而且正巧与毡帽的布料一致。   抚了抚那细腻的白绒皮毛,苏妹就着马车晃动时从马车帘子处钻进的光穿了针线,然后垂眸开始绣兔耳朵。   虽然不知这周旻晟绣了兔耳朵是要做什么,但是苏妹觉得,既然他帮自个儿出了宫,那这情她是一定要还的。   端坐在马车里头绣着那一双兔耳,苏妹靠在马车壁上,怀里也抱着一个手炉,绣的冷了就停一会子捂捂手。   “喵……”白雪从周旻晟的怀中钻出,一蹦就跳进了那绣篓子里,苏妹赶紧把它抱出来,然后将那些绕在它身上的线头拨开道:“这里头都是针线,你可不能进去,会被扎疼的。”   说罢话,苏妹将白雪置于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它的怀里。   蜷缩起身子抱着手炉,白雪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小心翼翼的将一旁的毛毯盖在自己腿上,苏妹拉起毛毯边缘,顺势一道盖住了白雪软绵的小身子。   一侧,周旻晟动了动身子,将怀里的手炉给扔了出去。   看到那被弃置于自己脚边的手炉,苏妹弯腰将其拾起,然后伸手试了试上头的温度。   手炉果然已然不是很暖,所以才会被周旻晟给扔出来。   苏妹捏着手里的手炉略思片刻,然后将白雪怀里的手炉拿出,重新给周旻晟塞进怀里,最后又给他掖好了毛毯。   换了一个手炉,白雪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但依旧闭着一双眼没有被惊醒。   马车之中重新沉静下来,苏妹伸手抚了抚白雪的小脑袋,然后继续绣起了长兔耳。   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几分,马车辘辘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宽长大路上,片刻之后从一侧角门拐进,直进了一方大府内院。   苏妹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疼的额角,抬眸之际就见周旻晟早已睁开了双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个儿瞧。   下意识的垂下了脑袋,苏妹伸手抚了抚面颊道:“王爷,这是到渭南郡王府了吗?”   “自然不是。”慢条斯理的收回视线,周旻晟懒洋洋的伸手揭开腿上的毛毯,然后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车窗子道:“是尚书府。”   周旻晟话罢,外头便传来一阵低缓的轻唤声道:“王爷?”   “嗯。”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抬手牵过苏妹的手,然后一把拎起她怀里的白雪一道下了马车。   马车外,褚卫正躬身垂首的站在那处,抬手与周旻晟作揖。   “王爷,这是青磬院,您若是看着不满意,臣再去安排。”   “不必了,就这处吧。”牵着苏妹的手走在被打扫的万分干净的庭院之中,周旻晟随手扔下手里的白雪,然后头也不回的与褚卫道:“把马车里头的东西都给本王搬进主屋。”   “是。”褚卫应声,转身吩咐那站在一旁的老头搬运东西。   苏妹被周旻晟牵着,进到了青磬院的主屋之中。   覆着厚毡的主屋里打扫的十分干净,家具崭新,一尘不染,角落处置放着三四个炭盆,正中间是一张小案,上头摆放着的香炉点着檀香,细白散雾正袅袅而升。   “王爷,这些东西置于何处?”褚卫带着那老头进屋,毕恭毕敬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道。   “放里屋吧。”   “是。”领着那老头将东西收拾好,褚卫又将那老头带到了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这仆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您尽可放心差使。”   “嗯。”上下打量了那老头一番,周旻晟随手挥退褚卫道:“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是。”褚卫应声,带着老头躬身退去。   苏妹抬眸看着这布置华贵精细的屋子,好奇的用目光兜转了一圈,然后才与周旻晟开口道:“王爷,今晚上奴婢住在何处啊?是隔壁屋子吗?”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屋子也有数十间,苏妹根本就不觉得自个儿会没地方睡。 第71章   “睡这处。”抬手拨了拨面前细碎的珠帘,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正蹦着后腿拨弄珠帘的白雪道:“它睡外头,你睡里头。”   “可,可是这里头只有一张,一张床……”里屋之中除了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外, 就只剩下一些家具物事, 根本就没有苏妹可以躺的地方。   “是只有一张床。”伸手扯了扯那被白雪叼在嘴里的珠帘串子,周旻晟勾唇轻笑道:“一张床, 不是就够了吗?”   听到周旻晟那意味深长的话, 苏妹暗自抿了抿唇, 踩着脚上的木屐就往后退了一步。   单手拽住面前的珠帘,苏妹垂下眼睫, 声音干涩的转移话题道:“那个, 王爷怎么会来尚书府?不是说好要去渭南郡王府的吗?”   “本王顶着这个身份,与你一道直接去渭南郡王府, 那不是自个儿进翁里头去吗?”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伸手撩开面前的珠帘,缓步走进了内屋。   苏妹站在原处踌躇片刻, 最终还是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进了里屋。   撩起后裾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 周旻晟抬手替自己斟了一碗茶水,然后又捻了一块糕点入口。   “王爷,那, 我们什么时候去渭南郡王府啊?”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身边,苏妹声音细软的开口道。   “等这雪停了吧,不然雪天路滑的, 这路可不好走。”捏着手里软绵绵的糕点,周旻晟轻皱眉头道:“去外头让人把净室里面的热汤备好,本王要沐浴。”   “……是。”苏妹应了一声,正欲转身之际却是突然想到了刚才那老头他听不见也说不出话,那自己要怎么告诉他呢?   “王爷,那老仆听不见奴婢的话,奴婢要怎么与那老仆说啊?”   “这是你自个儿的事。”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了一口,周旻晟轻笑道:“这种事还要本王教你?”   “……不用王爷教。”瘪了瘪嘴,苏妹扭身出了主屋。   主屋外,那老仆正拿着手里的抹布在擦栏杆,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过去,先是冲着他摆了摆手,然后试图说话。   那老仆直起身子,干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有些浑浊,他看了面前的苏妹一眼,冲着她摆了摆手制止苏妹与他说话,然后试探性的做出吃饭的手势。   苏妹摇了摇头,垂眸看了一眼那老仆脚边装着水的木桶,赶紧伸手指了指木桶,然后又作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看到苏妹的动作,老仆了然,提起脚边的木桶慢吞吞的走远了。   苏妹缩了缩身子,抚着自己被吹红的鼻头赶紧扭身钻回了主屋里。   片刻之后,那老仆过来请人去净室沐浴,苏妹抱着周旻晟的衣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去了净室。   净室里头置着一只大浴桶,氤氲雾气缭绕,苏妹走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那飘散在浴桶面上的一厚层艳色花瓣。   靠在浴桶边,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伸手捻起那艳色花瓣置于指尖,然后将其贴在苏妹的面颊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伸手拿下那被周旻晟按在自己面颊上的花瓣,苏妹抹了一把自己沾着热汤的脸,声音嗫嚅道:“王爷您只说要热汤沐浴,又没说不能加花瓣。”   再说了,这花瓣也不是她加的啊,难不成那老仆是以为她要洗,特意给她放进去的?   “罢了,给本王更衣。”伸手弹了弹指尖的水珠,周旻晟双手敞开在苏妹的面前道。   “是。”磨磨蹭蹭的上前替周旻晟解了袄袍和中衣,苏妹看着他精瘦的上半身,双眸飘虚,有些不敢直视。   “王爷,好了。”垂着脑袋,苏妹声音低低道。   “你以为本王是进去洗裤子的?”靠在沐浴边,周旻晟盯着面前死命垂着脑袋的苏妹,眼中戏谑意味尽显。   绞着自己的一双素手,苏妹呐呐开口道:“可是以往,王爷您都是自个儿洗的……”而且连件衣裳也不用她脱。   “以往那是以往,现下是现下,本王现在就要你帮本王脱。”   纤瘦手掌轻搭在苏妹的肩膀上细细摩挲,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指尖轻略过苏妹纤细的脖颈,那沾着濡湿水痕的指尖在上细细滑动,勾住宫装衣领轻拉。   抿着唇瓣,苏妹突然矮身蹲在了周旻晟的面前,然后哆哆嗦嗦的伸手搭上了他的长裤。   替周旻晟抽开腰带,苏妹的指尖箍着那长裤的边缘,她细缓的吞吐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突然猛地一下就将周旻晟的裤子给拉了下来。   紧闭着双眸,苏妹蹲在地上根本就不敢睁眼,她哆哆嗦嗦的还攥着周旻晟的裤子,整个人僵在那处一动不动。   “还不快脱下来。”伸手触了触苏妹的手,周旻晟率先将自己的一只脚从裤管之中抽出。   睁开一条细缝,苏妹赶紧一把拉开周旻晟脚上的长裤,然后攥着那条长裤蹲在地上发愣。   慢条斯理的踩着木阶进了浴桶,周旻晟伸手拿起一瓣花瓣抵在苏妹的额角上捻了捻道:“搓背。”   放下手里的长裤,苏妹稳定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拉下搭在浴桶边的搓澡巾站起了身。   其实不怪苏妹如此羞涩难堪,毕竟她就是加上上辈子都未与男子这般亲近,尚功局除了太监就是秀娘女吏,她哪里去碰着男子,就连上辈子那易帜想要与她碰个手,她都觉得难堪非常的次次拒绝。   沾了热汤的巾帕细细的搓在周旻晟的后背处,苏妹伸手挽了挽自己垂落的碎发,眼前除了那雾气朦胧的一片,就是周旻晟白皙紧致的背脊。   与穿着衣裳,看上去孱弱纤瘦非常的周旻晟不同,脱了衣裳的周旻晟整个人都劲瘦有力,仿若那些练武之人该有的姿态。   其实这点苏妹一直十分困惑,这人日日的躺在矮木塌上酣睡,哪里来的这般劲瘦身型?   “胳膊。”湿漉漉的两只胳膊搭在浴桶边缘,周旻晟背靠在浴桶上,整个人舒适的微眯起了一双眼。   捏着手里的巾帕,苏妹小心翼翼的又开始给周旻晟搓起了胳膊。   覆着厚实花瓣的浴桶之中,波鳞漾漾,周旻晟突然抬手捏了捏苏妹那张沾着濡湿水痕的小脸调笑道:“不若与本王进来一道洗,如何?”   搓着周旻晟胳膊的手一顿,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   “不,不必了,王爷您还是自个儿一个人洗吧,奴,奴婢去给您端碗茶来。”说罢话,苏妹赶紧提着裙裾从浴桶边起身,连半步都不敢停留就直接冲了出去。   仰躺在浴桶里,周旻晟捻着自己的指尖,上头似乎还残留着苏妹那沾了水渍之后濡湿滑腻的触感。   暗眯了眯眼,周旻晟拿起那被苏妹随手扔在浴桶里头的巾帕,慢条斯理的自己搓了起来。   净室外,苏妹揪着自己的衣襟蹲在门口,只感觉整个人心神恍惚的紧。   与第一次见到周旻晟时不同,现下的周旻晟给苏妹的压迫感十足,他全身上下那种迸然而出的气势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凸显,苏妹站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感觉心神惊惧,那是一种从心底而出的本能,对强者的惧怕。   捂着自己的脸,苏妹直感觉脚蹲麻了才慢悠悠的扶着门框站起了身。   她一边敲着腿一边进到主屋给周旻晟倒了一碗茶水,然后趿拉着脚上的木屐磨磨蹭蹭的走回到净室门口。   站在净室门口犹豫半响,苏妹终于是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   “进来。”周旻晟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伴随着一阵清晰水声。   苏妹站在原处停顿片刻,然后才端着手里的茶碗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净室里,周旻晟已然穿好了亵衣亵裤,那素白的衣料穿在他的身上被濡湿水雾打湿,隐隐显出一层细腻肌理。   苏妹转身将身后的净室木门关上,然后慢吞吞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把手里的茶碗递给他道:“王爷。”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茶碗轻抿了一口,周旻晟拢着自己的宽袖道:“让那老头再给你弄一桶热汤过来,洗完回主屋。”   说罢话,周旻晟径直便端着手里的茶碗走远了。   苏妹站在原处看着身旁那桶泛着花瓣艳色的热汤,白腻小脸之上禁不住的浮显出一层红晕。   这大概是苏妹重生以来洗过的最舒服的澡了吧,她足足泡在里头小半个时辰还不愿出来,所以当周旻晟一把将她从热汤里头拎出来的时候,苏妹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蠢死了。”看着面前在热汤里头泡的神智迷糊的苏妹,周旻晟伸手狠狠的叩了叩她的额角,然后随意的在苏妹的身上搭了一件外衫便将人抱回了主屋。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苏妹的神智瞬时便清醒了几分,她的双臂软绵绵的搭在周旻晟的胸前,双眸微颤,纤长的睫毛搭拢着,在晕黄的琉璃灯下印出一层细密阴影。   将人扔在拔步床上,周旻晟单手挑下拔步床的床帐,视线下移之际,清晰的看到苏妹身上那被水渍濡湿的外衫之下凸显出来的粉腻春光。   注意到周旻晟那浑色暗黑的眼眸,苏妹下意识的便翻身裹紧了身上的外衫。   只是那外衫已湿,苏妹这般使劲一裹,更是将身上的春色暴露明显。   抬手轻抚上苏妹沾着水痕的纤细脖颈,周旻晟勾着唇角,声音低哑道:“我的好妹妹真是长大了。”   透着深层意味的话语紧贴在苏妹的耳畔处细细碾磨,周旻晟缓慢下压身子,宽实的拔步床边金钩作响,敲打在木制镂空床沿处,暧昧勾人。   “不……”伸手推拒着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浑身还是软绵绵的紧,她使劲的扯着那滑落在肩胛处的外衫,一双秋水明眸之中水雾四溢。   “别动,我就看看,不做什么……”覆上苏妹的手,周旻晟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游移在她扭动的身上,眼前白晃晃的都是那诱人白皮。   漆黑墨发披散,衬在鸦青色的被褥之上,仿若晕开的浓墨,周旻晟抬手轻抚上那青丝,顺手满滑,细密缠绵。   微凉的唇瓣落在苏妹的额角处,然后缓慢下移,轻略过她的双眸,鼻头,面颊,最后覆上那一点朱唇。   “你,你说不做……”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我的好妹妹还是不要信的好。”轻笑一声,周旻晟尽数将苏妹的话语吞入口中。   濡湿的唇瓣绵软细腻,仿若包着一股子蜜糖,恨不能让人吮破,尝尝里头是否真的藏着甜蜜。   “唔……”感觉身上一凉,苏妹瞪着一双眼,使劲的推开了面前的周旻晟。   “啊……”拽着那垂挂下来的床帐,苏妹身子一滚,径直便落了地。   一身白肉裹着厚实的鸦青色床帐躺在地上,苏妹活像是只裹着蚕蛹的幼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旻晟盘腿坐在拔步床上,看着这副模样的苏妹禁不住的大笑出声。   听到周旻晟那嚣张的笑声,苏妹涨红了一张脸,使劲的开始挣扎起来,奈何那床帐裹得太紧,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不能将自己从里头挤出来。   单手拎住苏妹身上的床帐,周旻晟将人拎到了拔步床上,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副蚕蛹模样的苏妹道:“好妹妹这身衣裳,倒是别致的紧。”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触了触苏妹道:“难不成妹妹是那化茧成蝶的碟精,是那黄粱一梦的梦姑?”   “……王爷。”咬着唇瓣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感觉到那覆在自己胸前的手,羞得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被褥里。   “哦?难道不是吗?”拿开自己覆在苏妹胸前的手,周旻晟抬手抚上她的面颊道:“这黄粱一梦,本王可是甚欢喜呢。”   说罢话,周旻晟突然抬手一拉,那覆在苏妹身上的床帐便瞬时便从中间撕裂而开。   苏妹惊叫一声,捂着身子就滚进了被褥里。   周旻晟单手一抖,直接就将那被褥从苏妹的身上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啊……”苏妹涨红着一张脸,赤脚下了拔步床,还没来得及将那被褥从地上拾起,就被周旻晟反身压在了被褥上。   惊惶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抖着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好妹妹莫慌……”轻抚上苏妹圆润白皙的肩膀,周旻晟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面颊上,炙热而延长。   “王……”抖着唇瓣,苏妹声音干涩的刚刚吐出一个字,就听到房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   “我就说要什么热汤,二哥哥定是在青磬院里头金屋藏娇了……”娇俏的声音带着一股骄纵意味清晰的出现在里屋的珠帘处,渐渐消声。   褚舒窈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里屋之中那缠绵在一处的男女,终于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啊……”苏妹惊叫一声,埋着脑袋就将自己死命藏进了周旻晟怀里。   抬手用被褥裹住苏妹,周旻晟抬眸看向那闭着双眸死命叫喊的褚舒窈,面色隐戾。 第72章   “三姑娘, 三姑娘……”那跟在褚舒窈后头的丫鬟赶紧上前一把捂住褚舒窈的嘴, 神色焦躁道:“三姑娘,您莫把二公子招来了。”   听到那丫鬟的话, 褚舒窈才猛然回神, 赶紧息了声。   她是悄悄进的这青磬院, 自然是不能让二哥哥知道的,不然可少不了她的苦头吃, 她那二哥哥明明才长她一岁,却偏偏少年老成的比爹爹还要让人烦, 不过她既然进了这青磬院, 那是一定要弄个明白的, 她倒是要看看她那老成的二哥哥藏得是个什么娇。   想到这处, 褚舒窈赶紧瞪眼看向那抱着怀中女子站在拔步床边的周旻晟, 在看到他那张清俊面容时,不知为何陡然便涨红了一张脸。   穿着一身素白亵衣亵裤的少年郎站在拔步床边,墨发低垂, 身形纤瘦,外露的肌肤白皙紧致, 一张清俊面容上唇若涂朱, 眸似熠彩, 单单站在那处便给人十分惊艳之感,器彩韶澈,让人形惭。   将怀里的苏妹放到床上,周旻晟侧身挡住她的一身白皮, 然后抬手替她披上外衫。   褚舒窈呆呆的看着周旻晟,只感觉自己的心口“砰砰砰”的跳的厉害,那心就好似要从自己的喉咙口蹦出来了一般。   “三妹。”褚卫披着一件袄袍,急匆匆的从侧院赶来,一看就是从床上刚下来的模样。   “二哥,二哥,你把他给我吧,我用春衫跟你换好不好?”听到褚卫的声音,褚舒窈扭身,直接便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道:“春衫不够再加夏蒲,好不好?”   那站在褚舒窈身旁的丫鬟皱着一张脸,委屈兮兮的拉了拉褚舒窈的宽袖道:“三姑娘……”   “哎呀,春衫你别吵。”一把挥开春衫的手,褚舒窈继续拉扯着主屋的宽袖哀求道:“不然这样,我那处的丫鬟奴才,你看上哪个就带走哪个,全部带走都可以,好不好,好不好吗?”   褚卫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在拔步床边的周旻晟,然后拱手作了一揖。   “二哥,你若是不将他给我,我就去告诉爹爹你养了娈童不够,又养了个女子在院子里头。”用力的扯着褚卫的宽袖,褚舒窈神色急切的开始威逼。   “他不是娈童。”挥开褚舒窈扯着自己宽袖的手,褚卫声音严厉道:“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头去。”   “……二哥,你把他给我吧。”若是往常,褚舒窈看到褚卫生气,那定是要害怕的,恨不得立马钻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去,可是今日她自一看到那少年郎开始,就感觉自己奇怪的很,怎么都想要他。   顶着褚卫的怒气,褚舒窈絮絮叨叨的还在求。   那头,苏妹哆哆嗦嗦的在拔步床上穿好衣物,然后遮遮掩掩的站在了周旻晟的身后。   一把牵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她走到褚卫和褚舒窈的面前,眸色阴鸷道:“褚兄,不知这位是谁?”   “我,我是二哥哥的三妹妹,这位公子唤我窈儿便好。”红着一张脸,褚舒窈抢过褚卫的话道。   痴痴的盯着周旻晟的脸,褚舒窈还没回神,却是突然听到一旁春衫的一道惊呼。   顺着春衫哆嗦的手指方向往周旻晟的身后看去,褚舒窈也是忍不住的哑着嗓子惊叫了一声。   比起周旻晟给人的那股子嚣张惊艳不同,苏妹的美是清艳到极致的媚。   她穿着一套与周旻晟身上相同的亵衣亵裤,纯稚的素白软绵绵的搭在她的身上,清婉娇媚,我见犹怜,顾盼之际,脸衬桃花瓣,活色生香的媚进了骨子里头,但细看下来却又觉得皎素清洁,方才的媚态不过眨眼。   “这是我的夫人。”单手搭住苏妹的纤腰,周旻晟的一双暗眸之中沉着晦涩,声音低缓道:“这位三姑娘,是想要我的夫人?”   “不……我,我……”艰难的将自己的目光从苏妹那张清艳小脸之上移开,褚舒窈用力的咽了咽口水道:“我,我想要的是你……”   “呵。”听到褚舒窈的话,周旻晟嗤笑一声道:“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要问我的夫人。”   “夫,夫人?”扭头又看了苏妹一眼,褚舒窈捂着自己的嘴,只感觉自个儿的眼睛都来不及看。   “我的好夫人,这位三姑娘要你的夫君,你可肯给?”纤瘦手掌轻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垂首,在苏妹的额际落下一吻。   感觉到额际处的濡湿触感,苏妹瞪着一双眼猛往后退了一步,她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晟兄,舍妹得罪在先,我在这处给你赔礼,还往莫怪罪。”褚卫侧身,将褚舒窈拉到自己的身后,躬身与周旻晟请罪道。   斜睨了褚卫一眼,周旻晟捻了捻自己的指尖,然后从宽袖之中滑出一块黑曜石扔给褚卫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捏着手里的黑曜石,褚卫低声应罢,然后赶紧硬扯着褚舒窈将人给带出了屋子。   春衫怔怔的跟着褚舒窈和褚卫走了,那双眼眸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屋子里头瞧去。   屋子里点着好几盏琉璃灯,将宽大的里屋印照的亮如白昼,那携手站在一处的璧人就仿若是白玉刻成,壁画上头走下来的一样,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的想再看一眼。   褚舒窈被褚卫拉着出了青磬院,她蹬着自己的脚,声音急切的朝着褚卫嚷道:“二哥哥,二哥哥,那是什么人,不是你养的一对娈童吗?”   “褚舒窈。”负手而立于褚舒窈的面前,褚卫沉声开口道:“你以为自己的脑袋有多结实。”   若是他再晚去一步,主子手里头的黑曜石早就砸在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脑袋上头了,哪里还有她现在蹦跶的时候。   但凡褚卫唤她的名字,褚舒窈就知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她皱着一张脸,乖巧的站直了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褚卫的宽袖道:“二哥哥,你不要生气嘛,我就是问问……”   褚舒窈的话还没有说完,褚卫就一把抽开了自己的宽袖,然后侧眸与春衫道:“禁足三日,若是被我知道提前出来了,你就不用再伺候三姑娘了。”   “是。”垂着脑袋应了一声,春衫赶紧伸手一把抱住褚舒窈的胳膊轻轻扯了扯。   褚舒窈还是站在原处不肯走,她捏着自己的手,用力的蹭着脚上的绣花鞋道:“二哥哥,你就告诉我青磬院里头的那两个是什么人嘛,只要你告诉我了,我保证我这三日都会乖乖的呆在院子里头不出来的。”   举起的右手作发誓状,褚舒窈可怜兮兮的看着面前的褚卫。   面色难看的盯着褚舒窈,褚卫开口道:“是我远方来的书友,那女子是他的夫人,都是白身,现在算是我的幕僚。”   “……哦。”听到褚卫的话,褚舒窈呐呐的应了一声,眸色遗憾。   都已经娶妻了……不过那么好看的女子,换做是她,也早就娶了。   “三姑娘,我们走吧。”春衫站在褚舒窈的身边,又唤了一遍。   “哦。”蔫蔫的搭拢着脑袋,褚舒窈终于是转身走远了。   褚卫站在远处,伸手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静默片刻之后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磬院中,琉璃灯光尽灭,宽大的拔步床上床帐半掩,苏妹盖着被褥,慢吞吞的伸手扯了扯自己的亵衣,然后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自己被周旻晟箍在怀里的身子。   “我的好夫人这是嫌为夫的欠了一夜洞房花烛?”轻咬住苏妹的耳垂,周旻晟声音沙哑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闭上了眼,身子僵直的躺在那处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轻笑一声,终于是放开了自己咬着苏妹细嫩耳垂的嘴。   昏暗的里屋之中,苏妹渐渐趋于平稳,周旻晟微微侧了侧身,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中。   苏妹呼吸一滞,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那冲到喉咙口的低喊声。   外头窸窸窣窣的又落起了雪,夹杂着细雨迷蒙打在一方雕花轩窗上,噼里啪啦的扰的人有些不安生。   苏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身旁早已没有了周旻晟的身影。   撑着身子从拔步床上起身,苏妹穿上木屐,然后又将那挂在木施上头的一套袄裙穿在了身上。   里屋的洗漱架边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有些东西苏妹还不认得,她挑了几样自己会用的东西洗刷了一遍之后就拢着身上的袄裙出了里屋。   白雪还蜷在外屋睡得酣熟,甚至隐隐还能听到它的打鼾声。   伸手抚了抚白雪的小脑袋,苏妹将其抱在怀里,然后伸手推开了主屋的木门。   外头摞了一夜的雪,入眼皆是白茫一片。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穿行在冷涩的房廊之中,苏妹找到那老仆,问了周旻晟的去向,但那老仆不明白苏妹的意思,苏妹与其比划了半日,最终还是放弃了。   看着老仆走远的身影,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垂下了脑袋。   “喂,你是那幕僚哥哥的夫人?”一道娇俏的清脆声音从旁传出,苏妹扭头,一眼就看到了那穿着一身酡颜色袄裙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娇俏,看上去有些娇气,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娇气些也是正常的。   “三姑娘?”对于这女子,苏妹昨日里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不是谁都敢指着周旻晟的鼻子说他是娈童的。   “你认识我?”听到苏妹的话,褚舒窈有些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   “昨晚,我们不是见过一面嘛。”说罢话,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朝着褚舒窈欠了欠身。   “你,你与那幕僚哥哥真是夫妻?”绞着手里的巾帕,褚舒窈神色纠结。   “不知三姑娘所指的那幕僚哥哥是谁?”听到褚舒窈的话,苏妹神色有些奇怪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那夫君嘛,就是长得很好的那个,你不知道你夫君已经是二哥的幕僚了吗?”   “刚刚知道了。”朝着褚舒窈轻点了点头,苏妹面上含笑道。   看到苏妹脸上那抹笑意,褚舒窈微红了红面颊,然后继续绞着巾帕道:“那,那你与幕僚哥哥真是夫妻吗?”   对上褚舒窈那双忐忑眼眸,苏妹犹豫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是。”   “啊……”得到肯定答案,褚舒窈终于是蔫了脑袋。   “三姑娘若是无事,那奴婢就先走了。”说罢话,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就顺着房廊往前走去。   褚舒窈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妹身后,声音嗫嚅道:“虽然你的夫君是二哥的幕僚,但是你也不用自称奴婢……”   “三姑娘可知,我,我的夫君去了何处?”停下步子,苏妹突然开口道。   “幕僚哥哥不在青磬院里头吗?”听到苏妹的话,褚舒窈顺势往左右张望了一眼道:“我一早便等在青磬院院口了,没瞧见人出来啊……”   “是嘛……”蹙了蹙眉,苏妹的神色有些焦躁。   没看到出青磬院,那就是还在青磬院里头了?   “对了,姐姐你吃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与我一道用啊?嬷嬷做的奶汁角最是好吃了。”绕在苏妹身边,褚舒窈声音娇俏道。   “不必了,三姑娘还是自个儿吃吧。”锦儿的事刻不容缓,她必须快些找到周旻晟。   “哦。”听到苏妹的话,褚舒窈的脸上显出一抹遗憾神色。   看着面前褚舒窈那张瞬时便黯淡下去了的娇俏小脸,苏妹顿了顿步子,犹豫片刻之后将怀里的白雪递给了她道:“奴婢要去寻个人,三姑娘替奴婢照料一下白雪可好?”   “好啊好啊。”欢喜的接过苏妹手里的白雪,褚舒窈抱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小东西,爱不释手的一通乱摸。   将白雪托付给了褚舒窈,苏妹提着裙裾,就开始在青磬院里头找周旻晟。   青磬院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苏妹兜兜转转的绕了大半圈,最后才在青磬院一侧的小厨房里头找到那周旻晟。   “王爷,您在做什么?”看着那挽着宽袖站在小炉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蹙着秀眉,神色不解。   慢吞吞的扇着手里的蒲扇,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道:“我的好夫人,你要唤本王为夫君。”   “……现下并无旁人。”微红了红面颊,对着周旻晟,苏妹不知为何那声夫君怎么也唤不出口。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走到周旻晟的身旁道:“王爷,您在做什么?”   “人皮面具。”将手里的蒲扇塞给苏妹,周旻晟伸了一个懒腰道:“接着扇。”   捏着手里的蒲扇,苏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对着面前的小炉扇了起来。   “您做人皮面具是要做什么?”一边扇着面前冒着白烟水雾的小炉,苏妹一边侧眸与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说着话。   “自然是有用处的,比如做个普通的幕僚跟着那褚卫去渭南郡王府看看被黄猛砸破了脑袋的呆世子。” 第73章   “包包被砸破了脑袋?”听到周旻晟的话, 苏妹瞪圆了一双眼, 神色焦急道:“他可有事?”   “淌了几滴血罢了,你急什么?”双手环胸的靠在身旁的木桌上, 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盯着苏妹开口道:“你的夫君为了你, 在这简陋的小破厨房里头扇了半个时辰的面胶, 也不见你心疼片刻。”   “……这种杂事,奴婢来做便可, 王爷劳累。”说到底,这厮做这些事, 还是为了帮她的忙, 所以苏妹对于周旻晟, 恨也不是, 好也不是。   “本王说过, 要唤夫君。”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轻慢的勾着唇角,眼看苏妹那张白腻小脸愈渐粉红。   “王爷这日日‘本王本王’的挂在嘴边, 谁人不知您是王爷?”扇着手里的蒲扇,苏妹突然开口道。   “嗯?这倒也是。”抚了抚自己的下颚, 周旻晟抬手捻过一旁木桌上头的一块梅花香饼捧在手里道:“鄙人姓沈, 名唤明洲, 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奴婢……”   “嘘,我的好夫人,你这也是要改的。”随手往苏妹的嘴里塞了一块梅花香饼,周旻晟语气轻缓道。   “奴……我, 我不知唤什么。”拿下嘴里的梅花香饼,苏妹捏着手里的蒲扇,微垂了垂眼帘。   “也对,夫人既然是鄙人的夫人,那自然是要唤沈夫人了。”抬手拿过苏妹手里的梅花香饼,周旻晟径直便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哎……”看着那被周旻晟咬了一大口的梅花香饼,苏妹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上头还沾着一些细碎糕饼屑。   “夫人放心,为夫的不嫌弃你。”抬手轻擦过苏妹透着粉嫩色泽的唇瓣,周旻晟舔了舔自己的指尖道:“行了,把炉子里头的面胶倒出来吧。”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扭头,微红着一张脸抿了抿唇,端来一个瓷碗将小炉里头的面胶倒了出来。   “然后呢?”捧着手里的瓷碗,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等它冷了。”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瓷碗,周旻晟拿着它放到了外头的雪堆上。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提着裙裾也出了小厨房,她看着那厮蹲在雪堆前,许久也不起身,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王……”刚刚吐出一个字,苏妹立时便闭了嘴,她慢吞吞的走到周旻晟的背后探头往前看了一眼,就见那厮正摆弄着手里的落雪,纤瘦手掌被冻得通红。   “您在做什么?”   “雪女。”慢条斯理的吐出这两个字,周旻晟将手里的两个大小雪球堆在一处,然后使劲往下拍了拍。   雪球被挤扁,细碎碎的重新沾回了雪堆里。   “啧。”抬手压了压那被压扁的雪球,周旻晟重新又捏了一个圆球出来。   难得看到这般童心模样的周旻晟,苏妹忍不住的掩唇轻弯了弯嘴角道:“您食过早膳了吗?奴婢给您去做些东西吃?”   “嗯,去吧。”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周旻晟还在捏着手里的雪球。   看着周旻晟那双被雪水冻得通红的手掌,苏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您略玩些便回来烤烤火,莫生病了。”   说罢话,苏妹转身回到小厨房。   看到苏妹那掩在小厨房里头的纤细身影,周旻晟突然低笑一声,然后又一掌拍扁了手里的雪球。   伸手在那扁雪球上捏了捏,周旻晟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把匕首,慢吞吞的开始在上头刻画了起来。   当苏妹拿着蒸好的糯米糕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周旻晟擒在掌心里头的细薄人皮面具。   “做好了吗?”惊奇的看着那覆在周旻晟的掌心,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苏妹快步上前道。   背对着苏妹的周旻晟转身,一张清秀面容普通至极,但是当你对上他的眼时,立时就能看到那眸中暗隐的戾色。   “……王,王爷?”怔怔的停住步子站在周旻晟的面前,苏妹呐呐张嘴道。   “夫人,唤夫君。”伸手轻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替她擦了擦脸,然后将手里的那张人皮面具细细的替她戴在脸上。   苏妹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那覆在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这面具薄如蝉翼,贴在肌肤之上冰凉刺骨,似乎还带着沁冷的雪香。   想到这处,苏妹禁不住的微垂了垂眼帘,果然就见周旻晟的脚下置着两块用雪做的人形脑袋,上面用刀刻出来的面部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原来这厮刚才捣鼓的真不是什么雪人,而是为了做人皮面具弄出来的模子。   “来,进去照照。”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一脚踩扁脚下的那两个模子,然后带着苏妹进了小厨房。   站在木盆前,苏妹垂眸看了一眼水面上印照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张十分普通的脸,乍看之下并无特别,比起周旻晟那张还算是清秀的面容,更是毫无特色。   不过不知为何,苏妹却是很喜欢这张脸,只看着,便让人心生平和。   “您的手艺真好。”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苏妹声音轻缓道:“这会掉吗?”   “只有用盐水洗才会融。”伸手按了按苏妹的额角,周旻晟将她的发髻散开,然后重新挽了一个简单的妇人髻道:“行了,去找褚卫。”   说罢话,周旻晟率先便出了小厨房,苏妹又匆匆照了照自己,才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走远。   褚卫早已等候在青磬院的院门口,他的身旁站着褚舒窈,褚舒窈瘪着一张脸,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白雪不放。   抬眸看到那自青磬院里头出来的周旻晟与苏妹,褚卫微顿了顿神,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打发了褚舒窈。   褚舒窈在褚卫的呵斥声下红着眼眶走了,留在白雪蜷在雪堆里头打转。   “喵……”看到那换了一副面孔的苏妹和周旻晟,白雪站在原处没动,直到苏妹从宽袖之中掏出半个软馒头,它才一溜烟的窜了过去。   将白雪抱在怀里,苏妹替她喂着软馒头,褚卫上前,与周旻晟行礼作揖。   “王爷,都备好了。”   “嗯,走吧。”   “是。”   一行三人上了马车,苏妹抱着白雪坐在最里头,她伸手接过周旻晟递过来的手炉捂在怀里,然后突然朝着褚卫开口道:“褚大人,不知您年方几何?”   “在下十五。”听到苏妹的话,褚卫略微有些惊诧道。   “十五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褚卫,苏妹的心里头开始起了小算盘。   “那不知褚大人可有婚约,或者爱慕的女子?”   “并无。”已然有些明白苏妹的意图,褚卫朝着她拱了拱手道:“多谢夫人抬举,褚某并无福分高攀渭南郡王府的县主。”   “……哦。”被如此果断明白的拒绝,苏妹略微蔫了蔫神。   感觉到苏妹心绪的低落,白雪拱在苏妹的怀中蹭了蹭脑袋,“喵呜喵呜”的软叫安慰。   伸手抚了抚白雪的小脑袋,苏妹扭头看了一眼周旻晟。   “夫人看我做什么?”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轻笑一声道。   变了面容的周旻晟穿着一身袄袍,浑身的狠戾之气被尽数收敛,乍看之下透着一股儒雅气,但那眼中的凶狠戾气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没,没有。”赶紧垂下了脑袋,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更往后头缩了缩。   她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妄想让周旻晟与锦儿订亲,先不说他是个废弃的太子,就是他日后登顶帝位,后宫佳丽三千也够锦儿难受的了。   呸呸呸,她可什么都没想。   偷偷的看了一眼那靠在马车壁上与褚卫说着话的周旻晟,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转了个身子,小心翼翼的将覆在马车窗子上的厚毡掀开了一条细缝。   宽长的大街之上热闹非凡,大清早上的就已然有许多人在赶集,大大小小的摊位摆了许多,苏妹凑在马车窗子边,看的如痴如醉。   小时,她曾与包包一同偷溜出来玩,虽然是刚刚出了渭南郡王府就被逮回去了,但她对那惊鸿一瞥的街道,依旧记忆尤深。   她从来没有想过,孩子还能被父母抱在怀里撒娇。   敛了敛心神,苏妹红着一双眼赶紧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之时却是冷不丁的对上了周旻晟那双漆黑暗眸。   难堪的赶紧垂下眼帘,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侧了侧身,喉咙里头有些哽咽。   马车停于渭南郡王府的门口,由小厮引着往一方角门处驶去。   因为苏淼被赐封昭仪一事,所以前来渭南郡王府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光是那马车就已然从角门处排溜了出来。   苏妹被周旻晟搀扶着下了马车,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渭南郡王府,心下怅然。   “夫人,小心脚下。”伸手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苏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便踩上了一块硬石,若不是身旁的周旻晟扶着,怕是定要摔个结实。   白雪身姿利落的跳到了苏妹的肩膀上,爬了爬之后就窝在了那处。   苏妹涨红着一张脸拂开周旻晟按在她胸前的手,一双秋水明眸波光潋滟,直把这张普通至极的面皮变的媚色逼人。   “大人,这边请。”小厮回头,正与褚卫说着话,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被幕僚拢在怀里的女子,神情微愣。   明明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那双眼却生的极好,波光流转,明眸清媚,这样好看的一双眼,这张脸根本就配不上。   那小厮发着愣,突然感觉自己小脚一痛,直接便摔了个结实,半个身子都埋进了一旁的雪堆里头。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边,看着那嵌在雪堆之中明显非常的一颗黑曜石,眸色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旻晟。   伸手捏了捏苏妹的小手,周旻晟状似苦恼道:“我的夫人真是让人难安心。”   没有接周旻晟的话,苏妹抬手将自己肩膀上的白雪抱下塞到他的怀里道:“您帮奴婢抱着,奴婢想去找世子。”   苏妹还在记挂着苏俊茂的伤,那黄猛下手狠得紧,苏俊茂看着身型健硕,实际文不文,武不武的,哪里是那个狠人的对手。   一把攥住苏妹的手腕子,周旻晟强硬的一把揽住她的细腰道:“我的好夫人,你的夫君还在这处,你就想着要去找别的男人了?”   “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   “嘘,往前看。”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朝着前头抬了抬下颚。   苏妹顺着周旻晟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那一方院门口站着苏俊茂和苏宜坤,两人面对而立,似乎因为什么在争吵的厉害。   “褚卫,去看看。”看到苏妹那副心焦表情,周旻晟开口道。   “是。”褚卫应声,端着身子一本正经的插到了苏俊茂和苏宜坤的中间拱手行礼道:“世子,苏公子。”   “褚大人。”苏宜坤拱手回礼,礼仪十足。   “褚卫?你怎么来了?”苏俊茂的头上扎着一块白布巾,面色苍白。   “前来贺喜。”褚卫一贯话少,说罢话后便站在那处没动。   苏宜坤注意到那跟在褚卫身后的周旻晟和苏妹,神色疑惑的开口道:“不知这两位是……”   “这是我新来的幕僚,名唤沈明洲,这边的是他的夫人。”   “沈兄,沈夫人。”苏宜坤十分会做人,他知道这沈明洲虽然是幕僚,但是能让褚卫带着过来贺喜参宴,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他这一套礼仪做的十分完善。   反观苏俊茂,虽然他并无看不起沈明洲等人的心理,但因为不善言语逢迎,看着便感觉姿态高傲,让人难以亲近。   “沈兄与褚大人远道而来,里面请。”苏宜坤上次被苏妹砸的伤已然大好,只是那额角处还有些疤痕,用下梳的髻发遮挡,不细看也是看不大出来的。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旁与苏宜坤一道进了院子,她转着双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到最前头的苏俊茂,在看到他步伐稳健,眉目有神之后,终于是放下了自己那颗高高悬着的心。   褚卫作为前太子周浚的伴读,尚书大人的嫡次子,自然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苏宜坤引着他去了前厅主位,周旻晟和苏妹则留在了这处。   “女子不在这处,都在后园子里头。”苏俊茂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突然开口与苏妹道。   “……啊,是嘛。”苏妹愣愣的回了苏俊茂一句,声音细软。   听到苏妹的声音,苏俊茂突然微一愣神,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在触及到她那张普通至极的面容时,眼中显出几分疑惑神色。   垂下眉眼,苏妹俯身与苏俊茂行礼道:“妾身不知后园在何处,烦劳世子差个丫鬟带妾身前去。”   “嗯。”苏俊茂应了一声,抬手招过一个丫鬟让她给苏妹带路。   苏妹转头看了一眼那撩着后裾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的周旻晟,犹豫片刻之后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道:“……夫,夫君也随妾身一道去吗?” 第74章   听着苏妹那结结巴巴的话, 周旻晟突兀心情大好, 他伸手捏住苏妹的手细细抚了抚,然后声音低哑道:“既然是夫人要求的, 那为夫的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话, 周旻晟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 然后侧眸看了一眼苏俊茂道:“世子,听说那顺城郡王府的黄世子与您交情颇好, 前几日你们还在渭南郡王府的大门前打闹?”   “咳。”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后脑,苏俊茂面色难看道:“自然, 自然是好的。”   “鄙人刚才看到那黄世子在前厅, 世子与黄世子交情颇好, 莫忘了去会会。”   听到周旻晟的话, 苏俊茂神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热闹的前厅,赶紧扭身道:“本世子想起还有些事,你们随意。”   说罢话, 苏俊茂赶紧疾步走远了。   看着苏俊茂那急匆匆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高壮身影,苏妹轻动了动自己被周旻晟捏在掌心之中的手道:“王爷, 我们现下这副模样, 谁人都不认得, 我过会子该如何与锦儿说呢?”   “你只言是苏妹的好友,替她送口信来了。”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牵着苏妹的手出了侧院。   “那,那为锦儿订亲的事, 您,您可有什么好法子吗?”压低了几分声音,苏妹声音嗫嚅道。   “这自然是要看夫人的意思了,夫人想让你那宝贝妹妹嫁谁,便嫁谁呗。”漫不经心的与苏妹说着话,周旻晟眉眼上挑之际,脚边的白雪一溜烟的就被不远处正抛着小绣球的姑娘给吸了神。   “哎,白雪,快些回来。”看到白雪那一头扎进堆雪之中出不来的毛绒身子,苏妹赶紧上前将它从雪堆里头抱出来道:“你尽给我瞎跑。”   周旻晟慢吞吞的跟在苏妹的身后踩着一地堆雪往前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苏翁锦正闷不吭声的坐在不远处的绣楼里头臭着一张脸,身边的绣墩子上头坐着两个妇人,其中一人便是那秦如云。   “哇,这是你的猫吗?真好看。”那抛着小绣球的姑娘抱着怀里的绣球走到苏妹面前,神色欢喜的用手里的小绣球逗弄白雪。   “喵……”白雪似乎十分欢喜那小绣球,一直伸着爪子去抓。   “绣儿,做什么呢?快些过来。”绣楼之中,那身穿朱褐色袄裙的妇人从绣墩子上站起,朝着这小姑娘招了招手。   “喏,给你。”将手里的小绣球塞给白雪,班绣儿赶紧提着裙裾回了绣楼。   那绣楼四面环着假山,只中间一扇木门微开,窗棂紧闭,炭盆微醺。   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白雪抱在怀里的小绣球,苏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那是什么人?”   “班家,世代书香门第,班家老父班映客是翰林院学士,育一子一女,嫡长子懦弱可欺,嫡女不谙世事。”说到这处,周旻晟突然轻笑一声道:“等这班映客老年归西,班家迟早被周陵城被吃人的黑口咬的连渣滓都不剩”   “那这秦如云难不成是想给锦儿拉这门亲事?”看着那拉着苏翁锦的手班家夫人相谈甚欢的秦如云,苏妹蹙眉不解。   “苏淼既然进了宫,秦如云自是不会再让苏翁锦进宫,所以自然是要在景帝想起苏翁锦之前将人嫁出去,班家现下看着世代书香,门第颇高,实际不过一具空壳,秦如云若是将苏翁锦嫁过去,不仅全了自己的贤德名声,也将苏翁锦压在了班家这摊子烂泥里。”   慢吞吞的说罢话,周旻晟伸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状似叹息道:“我的夫人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周旻晟敲红的额角,苏妹仰着脑袋继续发问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换人了。”周旻晟话罢,苏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牵着往绣楼处走了过去。   牵着苏妹的手站定在绣楼门前,周旻晟拱手与绣楼中的人一一作揖道:“叨扰众位夫人小姐。”   看着周旻晟那像模像样的作揖,苏妹赶紧跟着他弯了弯身。   “不知这位是……”秦如云从绣墩子上起身,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旻晟。   “在下乃是尚书府的幕僚,随褚大人前来参宴贺喜,却是不想因贪恋贵府雪色而迷了路,这才舔脸带着内人上前与夫人询路。”   周旻晟的一番话说的书生气十足,听得苏妹一愣一愣的,仿若他们真是因为雪景而迷了路的夫妻。   “原来是尚书大人府上的。”秦如云冲着面前的周旻晟微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上前轻拉住了苏妹的手道:“快进来坐会子,逛了这许久,定是冷了吧?”   被秦如云拉着坐在了苏翁锦的身边,苏妹抬眸看了一眼依旧站在绣楼门口的周旻晟,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来,吃杯热茶暖暖身子。”亲自替苏妹倒了一碗热茶,秦如云笑意盈盈道:“夫人看着真是年轻。”   苏妹捧着手里的茶碗垂下了脑袋,没有回秦如云的话。   “我听说尚书大人家的三姑娘长相颇为俊秀,如今瞧见夫人这模样,想来那三姑娘性子定然也是极好的。”   对一个幕僚的夫人如此殷勤,不是秦如云的作风,而苏妹直到此刻才听明白秦如云的意思,她感兴趣的不是她,而是尚书府的那三姑娘褚舒窈。   “妾身只是一小小幕僚妻,见不着三姑娘。”捧着手里的茶碗,苏妹声音细缓道。   “夫人不必自谦。”能替主子来渭南郡王府贺喜,这幕僚在尚书府,地位定然不低。   秦如云抚着苏妹的手,将身旁的班夫人介绍给她道:“这位是翰林院学士班大人的夫人。”   “班夫人。”苏妹从绣墩子上起身,朝着班夫人行了一礼。   “夫人不必客气。”班夫人起身,将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拉起道:“这是我那淘气的小女儿。”   班绣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的盯着苏妹道:“刚才那只猫儿真好看。”   “它唤白雪。”苏妹抿唇轻笑,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绣楼门口抱着白雪避嫌的周旻晟。   注意到苏妹的目光,秦如云这才赶紧将周旻晟给唤了进来道:“无事,都是一些家常话,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一道稍坐片刻。”   拢着宽袖落座于绣墩之上,周旻晟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茶碗置于绣桌上,然后将怀里的白雪重新递给了她道:“夫人稍坐,我去前厅寻大人商谈一些琐事。”   抱着怀里的白雪,苏妹看着面前的周旻晟,手指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宽袖,眸色有些紧张。   慢条斯理的拂开苏妹攥着自己宽袖的手,周旻晟的轻笑一声道:“去去便回。”   说罢话,周旻晟与众人道别,然后出了绣楼。   看着周旻晟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纤瘦身子,苏妹有些紧张的蜷了蜷自己的指尖。   “喂,你说好了没,我要走了。”苏翁锦坐在一旁的绣墩子上,终于是憋不住的开了口道。   “锦儿,不可无理。”听到苏翁锦的话,秦如云微皱起眉头道:“班夫人还在这处呢,你再坐片刻。”   “你说好放我进宫的,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猛地从绣墩子上起身,苏翁锦狠拍了一把面前的绣桌,力道大的将绣桌都震出了颤音。   “锦儿。”看着这副胡闹模样的苏翁锦,秦如云面色有些难看道:“你若是再无理,便回院子里头去。”   “秦如云!你只是一个妾,别以为那苏淼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就是变成皇后,你也只是我渭南郡王府的一个妾!”   指着秦如云的鼻子,苏翁锦瞪着一双眼道。   “你,你……”秦如云面色难看的看着面前的苏翁锦,用力的紧了紧自己按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娘娘,锦儿还小,您莫放心上。”班夫人见状,赶紧上前劝解道。   “夫人,不瞒您说,我尽心尽力的待她好,可是你看她……”秦如云垂下眼帘,一副悲切模样。   班夫人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苏翁锦,将那在舌尖上头转了一圈的话又给重新咽了回去。   虽然这苏翁锦是渭南郡王府的县主,可是性子实在刁蛮,若是将她娶回了班府,那她班府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哼,装腔作势。”一把甩下绣桌上头的茶盏,苏翁锦扭身便冲着那班夫人道:“你别想了,我就是嫁猪嫁狗,你不会嫁去你们家的。”   这秦如云还真当她苏翁锦是傻子一般的好耍吗?这么明显的意图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说罢话,苏翁锦又扭头指向那班绣儿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府洗洗睡吧,苏宜坤那烂东西早就烂透了,你要是嫁给他,就等着跟他一道烂到底吧。”   气势汹汹的说完,苏翁锦扭头便出了绣楼,苏妹看了一眼秦如云,抱着怀里的白雪,赶紧跟在了苏翁锦的身后。   外头不在下雪,但是地上的积雪却十分严重,苏翁锦脚上的绣鞋被完全浸湿,她疾走进一侧房廊,顺手推开了躬着身子挡在自己面前的丫鬟。   那丫鬟手里端着糕食,被苏翁锦一推,手里的糕食就都掉在了地上。   苏妹顿了顿步子,绕开那丫鬟之后轻扯住了苏翁锦的宽袖。   “干什么?”挥开苏妹的手,苏翁锦瞪着一双眼道:“怎么,你也是来求亲的?”   苏妹张了张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那从拐角处走来的袁阳旺。   “县主。”袁阳旺的臂弯里头拿着一件大氅,他站到苏翁锦身后,将那件大氅替她披在身上道:“风大,穿着吧。”   “烦死了,我不要。”用力的扯下那件大氅,苏翁锦用力的在上头踩了几脚,然后扭身就推开袁阳旺往前头疾走而去。   袁阳旺面色不变的将那件大氅从地上拾起,然后慢吞吞的跟在了苏翁锦的身后。   苏妹站在原处,犹豫片刻之后紧追了上去,声音清晰的与苏翁锦道:“县主,我与苏妹是好友,她托我来与你说几句话。”   听到苏妹的声音,苏翁锦猛地顿住了步子,她扭头看向身旁面容普通的女子,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道:“是姐姐让你来的?她说什么了?”   “不若先回县主的院子里,我再与县主详谈?”   “走。”拽着苏妹的手,苏翁锦赶紧扯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上次苏翁锦被秦如云禁闭在院子里头将屋内的东西都砸光了之后,袁阳旺又将那些物件置办了新物重新布置了一番,苏翁锦坐在绣墩子上头给苏妹倒了一碗杏仁茶道:“你快说,姐姐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捧着手里的杏仁茶,苏妹看了一眼那正在替苏翁锦点着手炉的袁阳旺,沉吟片刻之后才道:“县主可知,如果今日那苏淼不是昭仪,这变成昭仪的就是你了?”   “我听说了,这秦如云真是恶心透顶,若不是她答应放我进宫去见姐姐,我才不会与她坐在一处谈什么亲。”   灌了一口面前的杏仁茶,苏翁锦气得不行。   一旁,袁阳旺将那置好的手炉递给苏翁锦,然后又替她拿来了一双干净的绣鞋给她换上,就连罗袜都一并褪了下来。   苏翁锦坐在那处饮着手里的杏仁茶一动不动,就连腿都是袁阳旺给抬起来的。   苏妹看着袁阳旺的动作,又抬眸看了一眼那习惯非常的苏翁锦,突然临时起意的想到了一个法子。   “袁公子不知是哪处人士?”放下手里的杏仁茶,苏妹将怀里扭得厉害的白雪放到了地上。   “锦州。”收着苏翁锦罗袜与绣鞋,袁阳旺从地上起身道。   “锦州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听说锦州之人皆才情颇佳,不知袁公子可有想过要考科举?”   “科举?他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考什么科举啊。”朝着苏妹挥了挥手,苏翁锦不甚在意的将袁阳旺给撵了出去道:“去给我做盅燕窝过来。”   将罗袜与绣鞋放好,袁阳旺转身便出了屋子。   看着袁阳旺消失在厚毡处的身影,苏妹抿了抿唇后转头看向苏翁锦道:“县主,苏妹让我告诉你,为防这景帝临时起意或者秦如云暗动手脚,您最好先寻个靠谱的人订亲。”   “订亲?”   “这订了亲,若是到时候不愿,自然是可以退的。”再过几年,那景帝便要下台了,秦如云与苏淼就算是再得势,到时候也会跟着景帝一道去,但现下那苏淼风头正盛,自个儿肯定是拼不过的,只能先避让。   “那我找谁订亲呢?”苏翁锦皱着一张精细小脸道:“就秦如云给我找的那些,我是看不上眼的。”   “自然是不能要她给你找的人。”将身子往苏翁锦的方向凑了凑,苏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依我看,袁公子好似不错。”   不说日后等那明宗帝回来,周旻晟继位,袁阳旺变成三师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现下,那袁阳旺对苏翁锦这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隐忍纵容态度,也是让苏妹刮目相看的。 第75章   “他?他就是跟在我身边的一条狗, 整日里屁颠屁颠的一副狗腿窝囊模样, 就那苏宜坤都能踩在他头上,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县主……”苏妹自然不能与苏翁锦明说这袁阳旺日后会变成三师之首, 而且是王家后人。   伸手捏了捏指尖, 苏妹缓慢开口道:“县主, 您看,您若是与袁公子订亲, 一是这袁公子身份低下,秦如云定不会反驳。”   “那贱人巴不得我嫁给个乞丐呢。”   “……二是这袁公子脾性极好, 对您的话言听计从, 您日后若是要退亲, 也是极方便的。”   “这倒是。”听到苏妹的话, 苏翁锦歪了歪脑袋, 似乎有些松动。   “三是这袁公子久居渭南郡王府,县主也不必出嫁,而且若是那秦如云背地里头有什么动静, 他也能帮衬县主一二,县主您说呢?”   “我知晓他, 窝囊废一个, 能帮衬我什么?不过你前头说的两条嘛, 倒还过得去。”划着面前茶碗的边缘,苏翁锦蹙着秀眉细想片刻,终于是缓慢的点了点头道:“那就他吧。”   “县主不与袁公子商量一二吗?”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提醒道。   “与他商量什么, 他还能不答应?”苏翁锦话罢,袁阳旺正巧端着手里的燕窝走进屋子。   “喂,那秦如云老是找些乱七八糟的人想将我捻出渭南郡王府,我先与你订亲,把秦如云的如意算盘打散,过几年再退婚。”朝着袁阳旺招了招手,苏翁锦不在意的道。   听着苏翁锦那笃定的命令口气,苏妹抬眸看了一眼袁阳旺,他面色平常的替苏翁锦掀开燕窝盅舀了一小碗血燕出来,然后又将瓷白小勺擦净递给她道:“好。”   捏着手里的瓷白小勺,苏翁锦伸手敲了敲瓷碗道:“给,给这位夫人也来一碗吧。”   “不必了,我吃这杏仁茶便好。”端起面前的杏仁茶吃了一口,苏妹轻缓的呼出一口气,她解决了一件悬在心上的大事,情绪一下便放松了许多。   “对了,你进宫的时候能碰着我姐姐吗?”吃着燕窝,苏翁锦突然开口道。   “自然是能碰着的。”冲着苏翁锦点了点头,苏妹道:“县主可有什么话要让我带过去的吗?”   “话倒是没什么,就是我瞧那南宫里头什么都没有,委屈了姐姐。”说罢话,苏翁锦伸手扯了扯袁阳旺的宽袖道:“你去,将那些燕窝人参啊,珠钗玉饰啊什么的都整理出来,让这位夫人进宫带给姐姐。”   “不必了,南宫现今里头很是不错,县主不必操心。”赶紧打断苏翁锦的话,苏妹生怕这小人真的给她装了一马车的东西。   “而且我进宫的时候,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是嘛……”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有些遗憾的垂下了眼帘,她搅弄着面前的燕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起身,用力的拽着袁阳旺的衣襟道:“那件衣裳呢,那件衣裳呢?”   苏妹不知道苏翁锦说的是哪件衣裳,但是袁阳旺知道,他转身走进内屋,片刻之后捧出一檀香木盒来。   “这衣裳的图样是姐姐给我画的。”小心翼翼的接过袁阳旺手里的檀香木盒,苏翁锦将它抱在怀里道:“我穿给你看看,然后你回去告诉姐姐,我十分欢喜,好不好?”   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位面相普通的夫人,苏翁锦总是觉得十分亲切熟悉,那些骄纵脾性下意识的就收敛了不少。   “好。”看着面前一副娇美模样的苏翁锦,苏妹含笑点头道:“县主穿上,定是极好看的。”   欢欢喜喜的捧着那檀香木盒进了里屋,苏翁锦还在使唤袁阳旺道:“绣鞋绣鞋,先脱绣鞋……”   苏妹坐在绣墩子上,看着里屋之中隐隐绰绰显出两个身形的苏翁锦和袁阳旺,不自禁的暗暗皱了皱眉。   若是平日里的一些杂事,这锦儿让袁阳旺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连这换衣裳也……   娘亲难道没有教锦儿男女之防吗?   捧着手里的杏仁茶,苏妹正想的出神,那头苏翁锦已然换好了那件宫装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宫装就是照着苏翁锦的尺寸做的,所以十分合适她,苏翁锦面容娇美,这海棠红的繁复宫装状似留仙裙,行走之际款尾摆动,尽显娇美之态。   “怎么样,好看吗?”走到苏妹面前,苏翁锦的脸上满是欢欣笑意。   “好看。”从绣墩子上起身,苏妹看着面前的苏翁锦,声音轻缓道:“县主最是好看了。”   “我姐姐才最好看呢。”小心翼翼的抚着身上的宫装,苏翁锦仰起小脑袋道:“待我下次进宫,我就穿这件宫装进去,姐姐看到了,肯定很高兴。”   仿若已然忘记了那时候在梅园对着苏妹胡乱发的脾性,这时候的苏翁锦单一想到苏妹,就欣喜非常。   “对了,我记得苏妹最是欢喜吃酥糖,县主不若拿些酥糖与我,我进宫的时候可以给县主带进去。”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抚掌一拍,然后赶紧推了推身后的袁阳旺道:“去去去,让厨房做酥糖,什么山楂桂花的,一个都不能给我落下。”   “好。”袁阳旺轻应一声,转身又出了屋子。   看着袁阳旺走远,苏妹这才缓慢走到苏翁锦的面前道:“县主,我有一事,也不知当不当与县主说。”   “什么,你说吧。”不甚在意的应了苏妹一句,苏翁锦抚着身上的宫装,爱不释手。   “县主不觉得,与袁公子的相处,太过于逾越了吗?”秦如云自然是不会提醒苏翁锦这种事的,苏俊茂五大三粗的也根本就想不到要提防这种男女之事,而渭南郡王妃整日里的窝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不管事,全然对苏翁锦的事插不上手。   “逾越?”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轻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夫妻,才会互相宽衣解带。”顿了顿话,苏妹犹豫片刻后道。   “可是我看大哥院子里头的丫鬟就给大哥换衣裳啊,他们不也未成婚?”斜睨了苏妹一眼,苏翁锦皱起一张精细小脸,面上显出一抹疑惑神色。   “这男女是不同的。”   “哪里有什么不同,这男的可以养丫鬟,本县主怎么就不能养奴才了?再说了,那袁阳旺不过就是一条汪汪狗,哪里够得上当本县主的奴才。”仰着下颚,苏翁锦神色倨傲道。   听着苏翁锦的歪理,苏妹半张着一张嘴,一瞬真是无法反驳。   “可若是再如此下去,县主的名声会不好听。”   伸手轻拉住苏翁锦的手,苏妹声音轻细道:“这也是苏妹托我来告诉您的,县主你要记住了,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合衣解带,共寝而眠,而且就算是县主与袁公子订亲了,也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只有到了洞房花烛夜才能……”   “才能做什么?你与你夫君在洞房花烛夜做的是什么?”突然截过苏妹的话,苏翁锦一脸好奇道。   “……呃,就,就宽衣解带,共寝而眠……”微红了面颊,苏妹呐呐道。   “就这样?真是无趣。”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摆了摆手道:“我知晓了,你让姐姐放心,我再去找个丫鬟,让她给我宽衣解带去。”   “那便好。”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苏妹赶紧端起绣桌上头的杏仁茶喝了一口压压惊。   “这衣裳真重,我去给它换下来。”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进了里屋,苏翁锦嘟嘟囔囔的开始脱衣裳,苏妹看到苏翁锦那笨拙的动作,赶紧上前帮她将衣裳褪了下来。   “县主,您这胳膊上头怎么破了皮?”伸手轻点了点苏翁锦那蹭红了一块的胳膊,苏妹心疼道。   “还不是那袁阳旺,搓澡的时候给我蹭的,一点力道都不会拿捏。”一说到这,苏翁锦立时便来了脾性,气呼呼的跺了跺脚道:“都三日了也没褪下去,你看我这身上,都是他给蹭的。”   “……县主,您沐浴时,是袁公子伺候的?”苏妹艰难的吐出这句话,只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白的厉害。   “除了他还有谁?我自捡他回来,近几年都是他伺候的我。”   一边说着话,苏翁锦一边换好了衣裳,然后碎碎念的抬着自己的胳膊往外头走去道:“若不是那些丫鬟婆子尽听秦如云的,我也不至于连个贴心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要个臭烘烘的男人整日里的跟着。”   苏妹怔怔的站在原处,突然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攥住了苏翁锦的胳膊。   “哎呀,好疼,你干什么呀……”被苏妹突如其来的手劲给吓坏了,苏翁锦蹙着眉头惊呼道。   听到苏翁锦的声音,苏妹这才赶紧松开了自己攥在她胳膊上的手,然后声音轻颤道:“那,那你们可还有做什么其它的事?”   “其它的事?什么是其它的事?”疑惑的看着苏妹,苏翁锦一副懵懂模样。   “就,就是……”结结巴巴的吐着话,苏妹发现,自个儿根本就不知道这所谓的其它的事是什么事儿。   急的抹了一把脸,苏妹触上自己的唇,突然想到道:“就,就是,你们,亲,亲过……”   “怎么可能!”高声打断苏妹的话,苏翁锦瞪圆了一双眼道:“我欢喜的是正哥哥,要亲也是去亲正哥哥,那种窝囊狗,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是,是嘛。”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终于是稍缓的吐出一口气,她伸手拉住苏翁锦的手,面色正经道:“县主,这日后您若沐浴,净室里头可不能再有男子了。”   “哦。”奇怪的看了面前神色焦躁的夫人一眼,苏翁锦点了点头道:“我沐浴从来没有男子在的。”   “那,那县主怎么说袁公子……”   “他算什么男人,就是一条狗。”谈到袁阳旺,苏翁锦张口闭口的就是这句话。   “你不知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与狗抢食呢,那狗都被他咬秃毛了,真是可怜。”   苏翁锦捡到袁阳旺的时候,正是她苦寻苏妹的第一年,年仅五岁的她在周陵城一角看到了狼狈落魄,正与狗抢食的袁阳旺,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袁阳旺,苏翁锦就将人给带了回去。   袁阳旺与苏翁锦呆在一处八年,苏翁锦的小脾性,苏翁锦的小习惯,苏翁锦的一切,全都经过他的手,袁阳旺将这小人从矮萝卜模样养到现在,事无巨细,毫无怠慢。   而苏翁锦则因为苏妹的失踪,将全部发泄情感都安在了袁阳旺的身上,她对袁阳旺比对别人更加骄纵,更加不可理喻,更加刁蛮。   掰着自己的手指,苏翁锦突然扭身走回了里屋,然后翻箱倒柜的从里头拿出一支珠钗走回到苏妹的面前道:“呐,这是我最欢喜的一支珠钗了,本来是一对的,可惜另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进宫的时候帮我带给姐姐,好不好?”   “好。”伸手接过苏翁锦手里的珠钗,苏妹还欲说话,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站在门毡处的袁阳旺。   这袁阳旺也不知在那处站了多久,他拿着手里用油纸包好的酥糖,眸色深沉的看了苏妹一眼,然后缓步走进屋内道:“县主,酥糖好了。”   “给我吧。”伸手拿过袁阳旺手里的酥糖,苏翁锦将它递给苏妹道:“呐,你帮我带进宫去,让姐姐多吃些,下次我进宫的时候再给她带。”   “……好。”抱着手里的酥糖,苏妹抬眸看了一眼袁阳旺,沉静片刻之后声音轻缓的开口道:“不知袁公子,年方几何?”   “弱冠之年。”袁阳旺生的高大,看向苏妹时,高壮的身形瞬时便压下一片阴影。   不知从何时起,袁阳旺清晰的感觉到他对于苏翁锦的变化,也许是当袁阳旺第一次发现苏翁锦的月事,第一次看到那原本干瘪的身形日渐丰润圆满,第一次在梦中,梦到那娇气刁蛮的女子满身香汗淋漓的模样。   “袁公子既然已是弱冠之年,那定然知晓这男女有别了?”攥着手里的酥糖,苏妹的面色有些苍白,她强撑着一字一顿道:“男女之防,犹如隔山,县主年纪小,不懂事,袁公子已然弱冠,这种事,定然是早已通晓……”   苏妹的话摊开的很明白,袁阳旺站在那处,静静的盯了苏妹片刻,然后才开口道:“这位夫人,您是尚书府幕僚之妻,为何能进宫呢?”   幕僚,是个没有官职的白丁,作为幕僚夫人,苏妹为何能进宫呢?   经过袁阳旺的一点拨,苏翁锦突然就变了面色,她一把抢过苏妹手里的酥糖抱在自己怀里,神色严厉道:“我真是糊涂,你一说我就信你了,姐姐可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看着那被袁阳旺几句话便转移了视线的苏翁锦,苏妹无奈的咬了咬唇瓣道:“县主,我就算是费尽心思的装成与苏妹相熟来讨好你,又有什么用呢?” 第76章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瞪着面前的苏妹, 苏翁锦站在袁阳旺的身边,声音尖利道:“指不定你就是秦如云那贱人派来的走狗, 好在本县主掉以轻心的时候一刀解决了本县主!”   “本县主就说嘛, 你千方百计的让我与这袁阳旺订亲, 原来是秦如云那贱人派来蛊惑本县主的,还让本县主要什么丫鬟婆子, 哼,定然是要让那些丫鬟婆子暗中来陷害本县主, 本县主才不上你的当呢!还不快给我滚!”   听着苏翁锦那一连串的怒骂声,苏妹只感觉自己的额角疼的厉害。   “夫人,该回了。”突然,一道低哑嗓音从屋门口传来, 苏妹抬眸,就见周旻晟戴着人皮面具站在那处,面色淡然。   “哼, 被拆穿了急着要跑?”双手环胸的看着苏妹,苏翁锦冷笑一声道。   苏妹站在那处, 颇为头疼的看了一眼苏翁锦, 然后又抬眸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袁阳旺, 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   “夫人,褚大人在等我们。”周旻晟缓步走到苏妹面前, 伸手牵过她的手道:“日后再与县主叙旧也不迟。”   “呸,若是再进我的院子,我就让袁阳旺打断你们的狗腿!”苏翁锦怒斥道。   “行了, 走吧。”浑不在意苏翁锦的话,周旻晟径直便牵着苏妹出了屋子。   苏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瞪着一双眼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苏翁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夫人,小心脚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苏妹刚刚垂眸,就被那门槛绊了个结实。   一把拦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轻笑一声道:“真是的,就是爱撒娇。”   看着面前周旻晟那双晦暗眼眸,苏妹突然开口道:“这洞房花烛夜,做的是什么事?”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难得的愣了愣神,他捏着苏妹的手站在原处,看着面前女子那张愈发绯红了起来的白细小脸。   苏妹也不知为何自己脑子一抽会说出这种话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羞得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我就是胡乱……”   “夫人还是在怪我,欠了夫人这花前月下,洞房花烛啊……”叹息着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眯着一双眼,眸色深谙。   “我,我没有这般说。”用力的抽着自己那被周旻晟捏在掌心之中的手腕,苏妹只感觉周旻晟那触在自己手腕上的肌肤烫的厉害,几乎要灼烫到自己。   “为夫的明白,夫人这是不愿为夫为难。”单手搭上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将脸凑到苏妹面前,说话时温热的吞吐气喷洒在苏妹的面颊上,细腻微烫。   涨红着一张脸,苏妹颤着眼睫,一双秋水明眸之中波光流转,纤媚诱人。   紧张的将手撑在周旻晟的胸口,苏妹用力的咽着口水道:“王,王爷……”   “嘘,要唤夫君,真是不乖。”俯身轻啄了苏妹一口,周旻晟突然将自己的脑袋嵌进了苏妹的脖颈之中道:“我的好夫人,这浅尝辄止,可真是不尽兴呢。”   周旻晟说话时,尖利的牙齿轻擦过苏妹脖颈处的肌肤,留下一片濡湿痕迹,苏妹惊颤着身子,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自己撑在周旻胸口的手。   “哟,这不是沈幕僚吗?青天白日的,你与沈夫人还真是恩爱。”秦如云带着身后的苏宜坤,从周旻晟与苏妹身后的房廊拐角处缓步走来。   从苏妹的脖颈处抬首,周旻晟轻笑一声之后拱手与秦如云行礼道:“内人不识路,竟跑到这处了,让鄙人好找。”   “这是县主的院子,院门口在那处,我就不送沈幕僚了。”秦如云端着身子站在那处,声音温婉道。   “是。”周旻晟抿唇轻笑一声,牵着苏妹的手走远。   苏宜坤站在秦如云的身后,看着苏妹那纤细窈窕的身子和微露的白细肌肤,突然一阵恍神。   若不是那张脸长得太过普通,单这身姿挑段,就够人欲仙欲死的了。   “走吧。”看了一眼苏宜坤那盯在不远处苏妹身上的视线,秦如云皱眉道:“一个妇人,你也看得上眼,真是不挑的紧。”   听到秦如云的话,周旻晟抓了抓手,赶紧扶着秦如云往主屋的方向走去道:“娘,这苏翁锦将那些您给她挑的夫婿都吓跑了,您这还来做什么呀?”   “她那处不还有一个嘛。”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秦如云语调微懒道:“日日共寝,就连沐浴都在一处,呵,这若是说出去,纵容王爷再疼她,也拉不下脸面来。”   “娘您的意思是……”   “那袁阳旺就是乞儿来的身份,即便王爷看不上,也会为了顾及渭南郡王府的门面而将苏翁锦许配给她,谁让苏翁锦将我好心好意给她介绍的那些青年才俊都给吓跑了呢?我可是尽了心的。”   “怪不得娘你近几日将周陵城有名的贵门公子都找遍了。”听罢秦如云的话,苏宜坤立时便明白了秦如云的意思。   “不过娘您怎么就肯定那苏翁锦不会挑中您给她找的人呢?她若是挑中了个好的,那我们不是就功亏一篑了吗?”   “你以为谁人都能忍得自己的妻子曾与一个奴才共寝安眠,甚至同浴于净室?”斜睨了一眼苏宜坤,秦如云翻了翻眼道:“真是蠢笨,什么时候有你妹妹半分聪明,就不必我如此操心了。”   “对了,那黄妙语呢?怎么样了?”突然想起黄妙语一事,秦如云顿住步子,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宜坤道:“可亲近一些了?”   “这……还,还没……”   “真是蠢笨!”用力的拧了苏宜坤一把,秦如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向苏宜坤道:“平日里看你女人要的够多了,一个小小的黄妙语都搞不定。”   “娘,上次元宵夜宴的时候,还不是那……”   “闭嘴,回去再说。”远远看到那推着袁阳旺从主屋里头出来的苏翁锦,秦如云呵斥了苏宜坤一声,然后抬脚往前走去。   闭上了嘴,苏宜坤跟在秦如云身后,一道走了过去。   晃晃悠悠的坐在马车里头随周旻晟一道回了尚书府,苏妹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她一进青磬院,径直就提着裙裾冲进了主屋之中。   站在洗漱架前,苏妹睁着一双眼,垂眸看向水盆之中面色绯红的自己。   那蔓延而下的绯色浸润入脖颈,隐隐从袄裙领口透出,更的衬得那莹白肌肤,粉嫩诱人。   “哎呀,白雪呢?”突然,苏妹错眼看到那置于拔步床上的一顶白绒毡帽,这才恍然想起自个儿好似将白雪落在了渭南郡王府。   “吱呀”一声,主屋的木门被打开,周旻晟一手拎着白雪,一手端着盐罐子,缓步走进里屋。   看到周旻晟手里的白雪,苏妹轻呼出一口气,赶紧将白雪搂在了自己怀里,但当她看到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时,原本稍褪的绯色又浸漫了上来,脑子里头嗡嗡的回荡着那句羞人的话。   “夫人,人皮面具戴久了对肌肤不好,还是早些取下来吧。”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将手伸进盐罐子里头撮了一把盐撒在置着温水的银盆中。   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恍惚发觉,原来这厮已然卸完了人皮面具。   将怀里的白雪置于地上,苏妹抽下一旁挂在木架子上头的汗巾浸入银盆之中,然后将沾了盐水的汗巾细细擦在自己脸上。   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随着苏妹的擦拭而缓慢脱落,显出里面那张白腻的清艳面容。   卸下了人皮面具,苏妹又换了一个发髻,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周旻晟的面前道:“锦儿把我当成秦如云派去祸害她的人了,其实原本还是好好的,就是那袁阳旺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挑拨离间。”   说到这里,苏妹不自禁的便蹙起了秀眉,神色难看。   难不成是因为那袁阳旺听见了自个儿与锦儿说的话,所以才这般挑拨她与锦儿?   纤瘦手指轻按在苏妹紧蹙的娥眉处捻了捻,周旻晟顺着苏妹的柳叶细眉轻滑,最后单手拉住她的一只耳朵包在掌心之中慢条斯理的揉捏着道:“我的好妹妹,你以为那袁阳旺是个善茬?”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抬眸,神色疑惑。   周旻晟这恶茬竟然对袁阳旺的评价如此之高?   “这袁阳旺是王家后人,王家满门抄斩,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从千万追兵之下活到现在,我的好妹妹,你觉得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袁阳旺是王家后人之事,苏妹是知道的,因为上辈子时,就是她面前这人给王家翻得案,所以那袁阳旺才会死心塌地的给周旻晟办事。   “对于王爷来说,自然是个可用之人,可对于奴婢来说,却不是个可信之人。”   这样一个背负血海深仇,性情阴暗的人常伴锦儿左右,对于苏妹来说,她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心的,关键是锦儿还年幼,明面上看似是她对那袁阳旺呼来喝去,嚣张至极,可实际上,只要这袁阳旺的几句话,就能将锦儿给带跑。   就像今日这事,那袁阳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冷着脸给他提醒与锦儿要有男女之别时突兀谈论自己的身份,由此看来,这袁阳旺大概就是用这来反驳她说的那些男女之别的话。   寥寥几句话就收了锦儿的心,将她变成了坏人,真是,“真是让人可气的很。”咬着牙,苏妹不自觉的便吐出了这句话。   听到苏妹咬牙切齿的话,周旻晟低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要学得东西实在太多,真是让人操心。”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将苏妹搁在宽袖暗袋之中的一支珠钗给抽了出来道:“这是何物?”   “是锦儿给我的。”赶紧上前将那支珠钗从周旻晟的手里夺过来,苏妹小心翼翼的重新把它收在宽袖暗袋之中。   那酥糖被锦儿抢了回去,这支珠钗被她收在宽袖暗袋之中,锦儿赶自己走时,大致是忘了要回去了。   “是给你的,还是给沈夫人的?”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唇角轻勾道。   “是让沈夫人给我的。”轻吐出一口气,苏妹一字一顿的道。   “哦,既然如此,那便让沈夫人给我的好妹妹吧。”眯眼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突然拉长了语调道。   听着面前周旻晟那十足怪调的声音,苏妹突然眼前一亮。   对呀,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是下次她用自个儿的脸拿出这支珠钗说是沈夫人拿过来给她的,那锦儿不就相信沈夫人真是个好人,那袁阳旺是在胡说八道了吗?   “想明白了?”伸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周旻晟轻笑道。   “想明白了。”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此刻的苏妹活像是一个听懂了先生课的好学生。   “蠢笨,你都想明白了,那袁阳旺会想不明白?”轻柔抚着苏妹脑袋的手突然使劲包着她的小脸晃了晃,周旻晟看着苏妹那张迷糊小脸,眼中戏谑笑意更甚。   “啊……”挤开周旻晟的手,苏妹捂着自己被按红的脸,双眸微红。   对呀,那袁阳旺心机颇重,在她走后肯定又会变着法子的给锦儿说道。   “行了,一个两个的都这般蠢,若是没有那袁阳旺,你那蠢妹妹和蠢哥哥,大致现在还不知道尸首被秦如云窝在哪个猪圈里头。”   撩起袄袍后裾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周旻晟朝着苏妹招了招手道:“去,将那顶毡帽拿来。”   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周旻晟摸乱的发髻,苏妹虽然不服周旻晟的话,但却知道,这周旻晟说的大概都是事实。   走到拔步床边将那顶白绒毡帽拿在手里,苏妹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道:“喏。”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那顶白绒毡帽,周旻晟捏着上头那毛茸茸的两只长兔耳,脸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戏弄笑意。   “戴上。”将毡帽扔给苏妹,周旻晟抬眸,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瞧。   “王爷您的意思是……让奴婢戴上这毡帽?”垂眸看着那垂着两只长兔耳的毡帽,苏妹瞪圆了一双眼,眼角处微微还有些发红,看上去与那绯红的兔耳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是你,难不成还让本王戴?”伸手扣了扣身旁的圆桌,周旻晟催促道:“快些戴上。”   捏着手里的毡帽,苏妹犹豫片刻,终于是将它戴在了脑袋上。   白绒素雪般的毡帽顶着两只长兔耳,晃晃悠悠的被苏妹戴在脑袋上头,半遮住她一头漆发乌发,更衬得小脸白嫩玉粉许多。   “蹲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酥糖,周旻晟捻了一颗放入口中,然后朝着苏妹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伸手抚着自己脑袋上头的毡帽蹲下了身子。   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周旻晟的面前戴着头上有长兔耳的毡帽,苏妹有些羞耻,她垂着眼帘,根本连看都不敢看周旻晟。 第77章   “歪头。”看着那蹲在自己面前小小绵绵的一团, 周旻晟双眸微暗,声音愈发低哑了几分。   闷着脑袋歪了歪头, 苏妹还没反应过来, 下颚处就被周旻晟给一把掐住了。   被迫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苏妹羞愤的瞪着一双眼,活像一只受惊的长耳兔。   “真是……”捻着苏妹的粉嫩唇瓣, 周旻晟微俯下身子,眸色暗沉。   轻颤着唇瓣, 苏妹惊惶的看向面前周旻晟那张愈显暗色的清俊面容,只感觉自己胸前“砰砰砰”的跳得厉害。   抬手掐住毡帽上头的两只兔耳,周旻晟轻舔了舔苏妹的眼角道:“我的好兔儿,是不是饿了?”   “奴, 奴婢不饿。”瞪着一双眼,苏妹惊惶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上一个踉跄, 直接便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冷硬的地砖上头铺着厚实的毛毯,苏妹没有摔疼, 只是她这一摔, 那戴在头上的毡帽立时便歪了方向。   看着苏妹这副惊慌失措的小模样, 周旻晟突然放声大笑,他从实木圆凳之上站起, 俯身一把就抱住了苏妹,然后身子一滚,两人便就着地上的毛毯滚了一圈, 直撞到拔步床才停下。   伏在苏妹胸口,周旻晟笑的肆虐,他的眉眼轻挑放开,狭长若凤,里面昏暗晦涩一片,隐隐显出一层暗渍深潭。   垂眸看着那紧紧环抱住自己笑的欢快的周旻晟,苏妹只感觉头皮发麻的紧,她咬着唇瓣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口音。   “窈窈,你吃嘎嘎不,还有菜兜兜……”   “哎呦我日你仙人板板,哪个舅子挖的,差点把老子拽到起。”   “闭嘴!黄猛,给我说官话!”褚舒窈叉腰看着面前抱着一堆东西的黄猛,面色嫌弃道。   “……哦。”黄猛缩着脑袋应了一声,然后蔫头拢脑的跟在褚舒窈的身后道:“窈窈,树子林林里头有虫虫。”   “闭嘴!”一把抢过黄猛手里头的东西,褚舒窈气急败坏的道:“我自个儿进去,你别去了。”   “别,别啊窈窈,我帮你拿,我帮你拿嘛。”赶紧将褚舒窈手里头的东西拿过来,人高马大的黄猛缩着脑袋,像极了一只被驯服的野兽。   狠瞪了黄猛一眼,褚舒窈提着裙裾上前敲门,见没人应门之后一把就推开了木门。   里屋之中,苏妹被周旻晟一把从地上拎起放在了床沿上。   抱着怀里的长兔耳毡帽,苏妹面色潮红的看向那欢喜蹦进房内的褚舒窈。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伸手撩开面前的珠帘,褚舒窈满脸笑意的道。   黄猛抱着怀里的东西跟在褚舒窈的身后,一进门便开始死命的瞪周旻晟。   “黄猛,东西呢?”褚舒窈说完话,没有听到后头的动静,她赶紧扭身将黄猛手里的包袱给拿了过来。   “姐姐,这是熏干肉和菜根,黄伯母做的最是好吃了。”   “谢,谢谢……”伸手接过褚舒窈手里的包袱,苏妹闻着里头的熏肉香,面上潮红未褪。   “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怎么我敲门你们都不应呢?我看着门开着,就自个儿进来了。”   “没,没有,我们……”惊惶的转着双眸,苏妹错眼看到那凌乱的床铺,赶紧开口道:“吃完了午膳没事,我们正好休憩片刻。”   “是吗?你们已经吃过了啊?不过也没事,这熏干肉直接就能吃的,我都当零嘴食的。”一边说着话,褚舒窈一边将那包袱里头的熏干肉拿出来递到苏妹的嘴边道:“姐姐你尝尝,可好吃了。”   “我,我自己来,谢谢。”伸手接过褚舒窈手里头的熏干肉,苏妹盛情难却的放在嘴里轻咬了一口。   熏肉干有些硬,苏妹一向喜吃软食,她咬了半日,却还是咬不断那硬实的熏肉干。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那满是牙印口子的熏肉干,周旻晟抬手就扔给了白雪。   一直关注着周旻晟的黄猛看到周旻晟的动作,当下便炸了,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说话时粗实的喉咙嗡嗡响。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个披背时砍脑壳的,老子给窈窈带的,你给猫吃!”   斜睨了一眼黄猛,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替苏妹擦了擦唇角,然后将她怀里的包袱扔给褚舒窈道:“把这脏东西拿回去。”   “哎?不喜欢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褚舒窈奇怪道:“这个可好吃了。”   “窈窈,别跟他们瞎扯淡,走,我们自个儿吃去。”上前一把接过褚舒窈手里的包袱,黄猛扭头就走。   “姐姐不喜欢的话我院子里头还有其它的吃食呢,姐姐喜欢什么,我都给姐姐找来。”褚舒窈凑到苏妹面前,眸色认真道。   主屋门口,黄猛见褚舒窈没有跟上,抱着怀里的包袱又颠颠的走了回来。   “不必了,我这处都有的,三姑娘不用麻烦。”赶紧摆手拒绝褚舒窈,苏妹对于这副热情模样的褚舒窈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其实,其实我今日来找姐姐,是想与姐姐商量一件事。”忸怩着绞着宽袖,褚舒窈含情脉脉的看向周旻晟,面颊绯红。   周旻晟靠在拔步床上,正用脚逗弄着白雪,眉目清俊,面容白皙。   “我,我其实是想与姐姐商谈一下,能不能,能不能与姐姐共侍一夫?”鼓起勇气,褚舒窈声音响亮道。   “窈窈,你在说什么?”苏妹还没说话,那头的黄猛却是率先憋不住了,他瞪圆了一双眼,震惊的看着褚舒窈,怀里的熏肉干掉了大半。   “闭嘴!”一把推开身边的黄猛,褚舒窈上前抓住苏妹的手使劲摇晃道:“姐姐,我做妾也可以的,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只要姐姐说话,我都听得。”   “不,不是,我,我其实……”看着面前褚舒窈那双期待眼眸,苏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吃你娘个铲铲!”黄猛站在褚舒窈的身后,突然一把将那绕到他脚下偷食熏肉干的白雪给拎了起来,然后使劲的扯下了它嘴里的熏肉干塞进了自己嘴里。   被抢了食,白雪“喵呜喵呜”的开始喊叫起来,锋利的爪子在黄猛皮糙肉厚的手背上留下三道抓痕。   “白雪。”听到白雪的叫声,苏妹赶紧把它从黄猛的手里给接了过来。   “黄猛!”被黄猛打断了话,褚舒窈气急败坏的狠踢了他一脚道:“你个脑阔有饼蹦的。”   听到褚舒窈那和黄猛如出一辙的口音,苏妹蹙了蹙眉,没有听明白他们两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窈窈,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宁愿看上他也……”也看不上他……   “我看上谁,跟你有关系吗?我告诉你黄猛,你若是将今日的事告诉二哥,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听到褚舒窈的话,黄猛面色一变,当即便憋着一口气站在那处不动了。   看到黄猛安分了,褚舒窈这才扭身羞答答的看向周旻晟道:“沈哥哥,我便是做妾,也不会嫌弃的,只要能呆在你的身边。”   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千金,愿意为一幕僚委身做妾,这事说出去大致又要感动无数闺中贵女。   捏着手里的酥糖,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褚舒窈,没有接话。   没有听到周旻晟的拒绝,褚舒窈满心欢喜的继续道:“沈哥哥,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褚舒窈,你又在胡闹什么?”主屋门口,褚卫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精细衣物的女子。   “让春衫扮成你的模样在院中哄骗我,自己跑到青磬院来胡闹,你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站定在褚舒窈的面前,褚卫怒斥出声道:“都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二,二哥。”看着面前一脸怒色的褚卫,褚舒窈颤颤的抖了抖身子。   “褚卫,你别怪窈窈,她……”   “闭嘴。”扭头瞪了黄猛一眼,褚卫声音严厉的与他道:“过会子黄伯母自会与你算账。”   说罢话,褚卫强硬的扯住褚舒窈的胳膊就将人给拽出了主屋,走时还不忘与周旻晟告罪。   一通闹剧就此消停,白雪趴在地上还在啃噬着那熏肉干,苏妹赶紧上前把它抱起道:“你咬的动吗?就这么好吃?”   “喵呜呜……”白雪吃的欢喜,整张白绒小脸之上都沾着肉干屑和菜根。   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替白雪擦了擦脸,苏妹转身看向那靠在拔步床边的周旻晟,犹豫半响之后才开口道:“王爷,奴婢与您本来就是担了个虚名,您若是……奴婢也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苏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周旻晟自然清楚里头的那些意思,他捻着手里的酥糖,目光暗垂,指尖处黏腻腻的都是酥糖上头留下来的糖渍。   缓慢的直起身子,周旻晟缓步走到苏妹面前,他将指尖处的酥糖放入口中,然后又将沾着糖渍的指尖按在了苏妹的唇瓣上细细摩挲。   “本王听说,这给灶王爷的嘴上抹了蜜,灶王爷上天的时候,说话便会甜上几分,我的好妹妹,本王与你抹了蜜,你这说话可会甜上几分?”   “奴,奴婢……”抱着怀里的白雪,苏妹说话时唇瓣轻抿,甜滋滋的酥糖味道从唇缝之中浸润而入,粘在舌尖混进口中。   “本王听说这渭南话甚是好听,我的好妹妹,说几句来听听,让我也甜一下,可好?”   “奴,奴婢不会……”自五岁进宫,苏妹便一直说的官话,这小时的渭南话早就都忘光了,哪里还记得一星半点。   “哦?不会,那本王来教你,可好?”抚着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轻笑一声道:“一卡一包水。”   “一,一卡抱水……”苏妹瞪着一双眼,在周旻晟那双深谙眼眸的注视下,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道。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的好妹妹一掐一兜水……”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伸手掐了掐苏妹的面颊,语气轻柔道:“都说渭南城以水养人,我的好妹妹真是水做的骨肉。”   “王爷……”颤颤的往后退了一步,苏妹睁着一双眼,神色惊惶。   “嘘,还有一句呢。”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一字一顿道:“窝信侬。”   “鹅,鹅……”   “不是鹅,是窝……”   “窝,窝……”   “信侬。”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唇角轻勾,眸色深谙。   “信,侬……”颤颤的吐出这两个字,苏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旻晟俯身给吻住了唇。   酸甜细腻的酥糖味弥散在苏妹的口中,极尽搅弄。   苏妹不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瞪着一双眼,只感觉平日里恨不得将她吞噬入腹的周旻晟这次却尤其温柔,温柔的几乎都让苏妹以为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阴狠隐戾的周旻晟。   “我的好妹妹,为夫的还你这洞房花烛,可好?”   只是披了人皮的兽始终是兽,当苏妹被周旻晟放倒在圆桌上头的时候,她才惊惶反应过来,赶紧拢着自己被掀起的裙裾翻到了地上。   躺在厚实的地毯之上,苏妹瞪着一双眼,抱起地上的白雪就慌忙冲出了主屋。   白雪的嘴里还叼着熏肉干,它“喵呜喵呜”乱叫着趴在苏妹的肩膀上,浑身软绵绵的被颠的厉害。   一口气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苏妹涨红着一张脸躲在房廊下,用力的抱紧怀里的白雪。   脚踝处酥麻麻的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轻掐的温度痕迹,苏妹夹着腿将裙裾细细扯好,只感觉腿窝处烫的厉害。   洞房花烛……碰的是那处……   “喵呜……”白雪从苏妹的怀中挤出,冲着房廊尽头用力嘶叫。   苏妹顺着白雪张牙舞爪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房廊石桌处正站着一手持书籍之人,那人与褚卫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明显看着已然弱冠,此刻呆痴痴的看着苏妹半显在莹白雪色下的清艳面容,手里的书籍都落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书籍落地,那男子猛然惊醒,他惊艳的往前苏妹的方向迈了一步,然后又急切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副生恐惊吓到苏妹的模样,窘迫到极致。   苏妹垂眸,赶紧抱着怀中的白雪又跑远了。   褚鲲鹏呆站在那处,看着那突然又空了的房廊,神色怔忪。   褚鲲鹏善喜读书,他读过许多书,也知道许多奇闻杂事,这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清艳媚绝,比之狐媚尤甚,他觉得,这女子定是狐媚所化,不然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让他失了神智,连步子都迈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尾狐媚消逝。   房廊处,细小的白毛随风细卷,褚鲲鹏踩过脚下的书籍,慌慌张张的抬手捧住那几缕白毛。   “熏肉干?”拾起那留着白雪牙印的熏肉干,褚鲲鹏神色激动。   果然是狐媚,这白毛,这熏肉干,难不成是来他顺承郡王府偷食的?   想到这处,褚鲲鹏赶紧迈步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既然来过一次,便会来第二次,他一定要抓住这只狐媚,不能让她去害人。 第78章   在顺承郡王府呆了几日, 苏妹终于随着周旻晟回了南宫。   只是听说那顺承郡王府的嫡长子不知中了什么邪风,日日嚷着要抓狐媚, 可把顺承郡王府里头的人给吓坏了, 先是请了道士驱邪, 后又请了太医上门看诊,最后折腾了数日, 才将人关在房间里头养病休憩。   这事苏妹也是从褚舒窈的嘴里头听到的,她并未放在心上, 甚至已然忘却那日曾在房廊处碰到一个手持书籍的书生。   苏翁锦被秦如云关在渭南郡王府中,直至她承认与袁阳旺订亲一事,那秦如云才将她放出来。   憋着一股子气,苏翁锦莽头莽脑的就撞进了南宫里。   冬日刚过, 早春时节的天色还是十分阴寒的,苏妹的身上依旧裹着厚袄,她坐在井边洗着衣裳, 身边的白雪趴在地上嚼着碟子里头的小鱼干。   “娃娃,娃娃……”闷头闷脑的冲到苏妹面前, 苏翁锦瘪着一张嘴上前就扎进了苏妹怀里。   苏妹坐在小木墩上差点被她撞得仰后翻倒, 若不是双手撑住了井沿, 怕是要摔跟头的。   “娃娃……”蹭在苏妹怀里,苏翁锦抱怨道:“那秦如云真是太可恨了, 偏要让我跟袁阳旺订亲,之前还派了个什么幕僚夫人来游说,我差点被骗了, 真是太可恶了!”   伸手拍了拍苏翁锦的脑袋,苏妹将人按在小木凳上道:“你说的是沈夫人?”   “什么沈夫人?”被苏妹按在了小木墩上,苏翁锦皱着一张精细小脸,声音娇蛮。   “就是那个幕僚夫人啊,她前几日进宫的时候将这珠钗带给我了,还说你误会了她,让我下次见你,定要说清楚。”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一支珠钗递到苏翁锦的面前。   “啊……真是我给那人的珠钗,那是我冤枉她了。”伸手接过那支珠钗,苏翁锦扯着苏妹的宽袖道:“娃娃,你下次看到那沈夫人,记得帮我与她道歉。”   “好。”柔柔的应了苏翁锦一声,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宫装道:“这是我给你画的那件图样吗?”   “是啊,好看吗?”提着裙裾从小木墩上起身,苏翁锦站在苏妹面前兴奋的转了一圈,那海棠红的留仙裙裾飘飘荡荡的扫过冷冽寒风,艳媚逼人。   “好看,我们锦儿穿什么都好看。”伸手牵住苏翁锦的手,苏妹带着人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道:“来,我做了酥糖。”   “嗯。”蹦跳着跟在苏妹身后去了小厨房,苏翁锦满脸都是喜色。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翁锦,苏妹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锦儿,你觉得那袁阳旺是个怎么样的人?”   自从听过周旻晟的话后,苏妹顿悟,如若锦儿与包包想要在秦如云倒台之前安稳的呆在渭南郡王府里头,这袁阳旺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只有他才能护着他们。   “他能怎么样,还不是窝囊废一个,上次那秦如云逼着我与他订亲,他连话都不敢吭一声。”一说到袁阳旺,苏翁锦的眼中便满是嫌弃之情。   “来,吃酥糖。”将刚刚做好的酥糖递给苏翁锦,苏妹听着苏翁锦的话,沉静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将那些准备规劝的话给咽进了肚子里头。   锦儿是该自己长大的,她不应该插手太多。   “娃娃,大哥近几日总是往那顺承郡王府跑,他到底是去做什么呀?明明被那黄猛打的头破血流的,却好似还一点不记仇。”   “大哥吗?”捻着酥糖的手一顿,苏妹突然想起那日在元宵夜宴上头看到的情景,这黄妙语……也是个奇怪的女子。   “姐姐,姐姐……”正当苏妹与苏翁锦说着话的时候,圆桂却是突然满头大汗的冲进了小厨房里头道:“姐姐,那苏昭仪有孕了。”   “什么?苏淼有孕了?”手里的酥糖落在碟子里,苏妹瞪大了一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这么快就有了?明明还不到一个月啊。   “是啊,今日还正巧是文宣公主与那韩秉正韩公子的大婚之日,景帝大喜过望,大赦天下,还下令明日宫中休沐。”   休沐就是宫里头的宫人放假,一年之中唯一一次可以让外头的亲戚父母过来探望的日子,只可惜,每年的休沐苏妹都是窝在屋子里头抱着绣篓子度过的,不过明日她大概会抱着周旻晟的那一盆子衣裳度过吧。   “苏淼那贱人怀孕了?”嚼着嘴里的酥糖,苏翁锦愤愤不平道:“那秦如云又要在郡王府里头作妖了。”   “现在苏昭仪已经不是昭仪了,被封了淑妃。”看了苏翁锦一眼,圆桂毕恭毕敬的道:“县主,您怎么在这处啊?”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处了?狗奴才,再多嘴,撕烂你的嘴!”瞪着圆桂,苏翁锦怒气冲冲的道。   “好了锦儿,做什么寻他撒气。”伸手轻拍了拍苏翁锦的手背,苏妹道:“苏淼被封了淑妃,难免要归宁,你莫上去冲撞,不然到时候吃亏的定是你。”   “我知晓了。”瘪了瘪嘴,苏翁锦面色委屈道:“你们都嫌弃我给你们闯祸。”   “锦儿。”无奈的抱住苏翁锦的胳膊,苏妹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道:“袁阳旺呢?可跟你进宫了?”   “刚才还跟着呢,这会子也不知道撒腿子跑哪处去了,真是蹉起死了。”   听到苏翁锦那无意识蹦出的渭南话,苏妹突然顿了顿神,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圆桂道:“圆桂,外头看着好像是要落雨了,你能帮我去收一下衣裳吗?”   “哎。”圆桂应了声,赶紧跑远了。   看着圆桂消失在小厨房门口的身影,苏妹伸手拉住苏翁锦的胳膊道:“锦儿,你还记得渭南话?”   “当然记得了,娃娃你不记得了吗?”疑惑的看了苏妹一眼,苏翁锦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唔,那,那我问你一句,就是,‘窝信侬’的意思,是什么?”苏妹的话说的不太清楚,苏翁锦听了半天,终于是听明白了道:“‘窝信侬’?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吗?”   “什,什么?”愣愣的张了张嘴,苏妹神色怪异。   “就是我喜欢你,想跟你好的意思,娃娃,你从哪处听来的啊?”   “啊,就是,就是上次无意中听到的,所以,所以就有些奇,奇怪……”涨红着一张白腻小脸,苏妹转身端起那碟子酥糖,直接就倒进了一旁的木盆里头。   “哎,娃娃,你干什么呀?”看着那尽数被苏妹倒进了浸着一层水渍木盆之中的酥糖,苏翁锦可惜的道:“为什么要将这酥糖给倒了啊?”   “啊?”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这才反应过来,她垂眸看了一眼浸在木盆里头的酥糖,面色愈发绯红了几分。   她,她这是在做什么?酥糖怎么会进木盆里头去了?   其实也许那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或者,或者他说这句话只是想用来逗乐她而已,对,那厮平日里总是欢喜戏弄着她玩,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嘟嘟囔囔的说服了自己,苏妹一颗一颗的将那被自己倒进了木盆里头的酥糖捡出来,沾着水渍的酥糖渐渐融化,黏腻的糖浆沾了苏妹一手。   “还没有午膳?”突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小厨房门口传来,苏妹双手一抖,碟子里头刚刚捡起来的酥糖又落进了木盆里,咕噜咕噜的发出一阵落水声。   “还,还没有好……”将手里的碟子一道扔进了木盆里,苏妹涨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道。   苏翁锦站在苏妹的身边,看着她那张绯红小脸,神色奇怪道:“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只是有些热了。”背对着周旻晟而站,苏妹根本连转头都不敢,她紧张的攥着手里的碟子,心口“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是吗?”不知何时走到苏妹身旁的周旻晟抬手覆上她光洁的额头,轻拍了拍道:“莫不是得了什么红脸病,要传染的?”   “啪”的一声,被周旻晟拍红了额角的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但她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之后却又立马垂下了脑袋,脸色愈发绯红了几分。   “红脸病?这是什么病?”听到周旻晟的话,苏翁锦赶紧紧张的一把抱住苏妹的胳膊道:“姐姐,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快些与我回渭南郡王府吧,我让袁阳旺给你找太医治,一定能治好的。”   “我,我没生病,就是有些热了,你别听王爷瞎说。”伸手拨开苏翁锦搭在自己胳膊上头的手,苏妹扭身将闷在灶台里头的午膳端出递给周旻晟道:“王爷,您的午膳。”   看着面前苏妹那几乎要低垂到自己胸口处的脑袋,周旻晟低笑一声道:“你这是要让本王自个儿端回却非殿?”   “……奴婢给您端过去。”说罢话,苏妹端着手里的午膳扭身便出了小厨房。   外头的风很大,却还是吹不散苏妹脸上那蔓延的细腻绯红,犹如桃花粉瓣一样的艳色蔓延在她白细的肌肤上,人比花娇,清艳绝伦。   周旻晟慢悠悠的跟在苏妹身后,脚下的长靴规律性的踩在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阵轻响,好似敲在苏妹心上一般的让人心慌。   掀开面前的厚毡,苏妹将手里的午膳置于小案之上,然后躬着身子就要走,却是被周旻晟给挡住了路道:“我的好妹妹,你这红脸病,怎么还没好?”   用力的咬着唇瓣,苏妹垂着脑袋不吭声。   “嗯?”抬手掐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垂眸定定的看着她道:“莫不是被那苏淼气得?”   “小厨房里面闷热,奴婢只是太热了。”惊惶的打开周旻晟掐在自己下颚处的手,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王爷若是没事,奴婢先出去了。”   说罢话,苏妹扭身就要走,却是被周旻晟一把搂住了细腰道:“明日休沐,你可想出宫?”   被周旻晟按在怀里,苏妹身子一僵。   “奴婢,无处可去。”渭南郡王府已然不是她的家了。   “有本王在,自然是有处可去的。”从背后轻搂住苏妹,周旻晟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处道:“本王自上次从尚书府回来,便忙着宫里头的事,我的好妹妹是不是在迁怒本王?”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濡湿触感粘在苏妹纤细的脖颈处,细细蔓延至肩背,暧昧而瘆人。   “王,王爷……”扭身推开那还赖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整个人都颤的厉害。   “锦儿还在小厨房,奴婢,奴婢去看看她。”苏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冲出了却非殿,脚上的木屐敲在青石板砖之上,踢踏作响。   周旻晟站在原处,双眸昏暗的看着那微微晃动的厚毡,片刻之后上前将其一把给扯了下来。   厚毡上似乎还残留着清雅的皂角香气,将其拿在鼻尖轻嗅了嗅,周旻晟突然低笑出声。   不急,还不急,再养养,忍得越久,吃的才能越香……   另一头,苏妹急喘着气靠在房廊处缓慢蹲下身子,然后将自己跑丢的那只木屐给捡回来重新套在脚上。   素白罗袜上不知何时粘上了一些细碎烂叶渣子,苏妹伸手将其拂去,指尖处还颤的厉害。   什么时候她与这周旻晟,变成了如今这副相处模样?这般的周旻晟,比之平时更让苏妹惊恐害怕。   “哎呀,你别老跟着我,烦死了!”房廊拐角处,苏翁锦叉腰走到袁阳旺面前,然后一把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袁阳旺。   顺着苏翁锦的手劲往后退了几步,袁阳旺抬手一指苏妹道:“那处。”   看到蹲在地上的苏妹,苏翁锦赶紧上前跑到她的身旁道:“娃娃,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腿麻了。”听到苏翁锦的声音,苏妹被吓了一跳,她垂着脑袋声音嗡嗡道:“你不必管我,我蹲会子就好了。”   “哦,那我陪你一道蹲。”蹲在苏妹身旁,苏翁锦歪着脑袋替苏妹拂了拂她落在肩上的碎发,然后突然开口道:“娃娃,你脖子上头被虫子咬了,红红的。”   说罢话,苏翁锦抬手朝着不远处的袁阳旺招手道:“那个药膏呢?涂虫的药膏。”   听到苏翁锦的声音,袁阳旺上前将宽袖暗袋之中的药膏递给苏翁锦,然后不着痕迹的轻瞄了一眼苏妹泛红的脖颈。   注意到袁阳旺的视线,苏妹赶紧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脖颈,面色涨红。   “娃娃,这是袁阳旺自个儿调的药膏,可好用了,哼,他也就这点子本事了。”一边揭开药膏,苏翁锦一边还在埋汰着袁阳旺。   袁阳旺站在那处,身姿挺立,眉目俊朗,确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毫不客气的挖了一大块的药膏出来,苏翁锦催促苏妹道:“娃娃,把头发拨开,我给你涂药膏。”   “不,不用了……”   “哎呀,娃娃你为什么不听话呢?要涂了牙膏,这伤才能好。”难得训斥反驳了苏妹的苏翁锦欢喜的将手里的药膏给苏妹抹在脖颈上,然后声音喜滋滋的道:“娃娃你下次可要当心哦,呐,这个药膏留给你。”   “……好。” 第79章   自从知晓了那‘窝信侬’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 苏妹一夜都未睡好,翻来覆去的躺在小榻上头胡思乱想, 到了第二日辰时才勉强睡着, 而当她醒过来的时候, 这天连午时都已经过了。   “醒了?”翻着手里的书籍,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   瞪圆了一双眼看着那站在自己软榻边的周旻晟, 苏妹结结巴巴的道:“王,王爷?”   “起身洗漱, 我们出宫去吃午膳。”甩下手里的书籍,周旻晟转身将苏妹的衣物扔给她道:“换上。”   “……一定要去吗?”抱着怀里的衣物,苏妹呐呐道。   “自然要去。”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转身出了却非殿。   看着周旻晟消失在却非殿门口的纤瘦身影, 苏妹犹豫片刻之后从软榻上起身慌忙收拾好自己,正欲出殿之时却是被手里拿着东西的周旻晟又给拽了回来。   “戴上。”将手里的人皮面具递给苏妹,周旻晟原本的那张清俊面容已然变成了沈明洲的模样。   磨磨蹭蹭的将人皮面具戴好, 苏妹侧眸往一旁的铜镜里头看了一眼,只见“沈夫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普通袄裙立在那处, 面容普通, 眉眼精细。   “走吧。”牵住苏妹的手, 周旻晟径直便带着人出了南宫。   一如上次一般,苏妹与周旻晟坐在马车之中出了宫殿, 但这次他们去的却不是尚书府,而是周陵城最大的酒楼,云香阁。   马车驶入云香阁的后院, 苏妹就着周旻晟的手从马车之中走下,一眼就看到了前头那热闹非凡的大厅。   “沈公子来了,您的雅间已经备好了。”小厮上前牵过马车,引着周旻晟与苏妹往二楼雅间的方向走去。   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声音轻细道:“我们来酒楼做什么呀?”   “难得与夫人休息一日,夫人难不成还想回家烧饭洗衣?”慢吞吞的回着苏妹的话,周旻晟单手一用力,就将身后的苏妹拉到了自己身旁道:“夫人可要跟紧了,这云香阁贵人颇多,莫冲撞了。”   “是啊是啊,这位夫人还不知道吧,咱们云香阁啊,是周陵城有名的酒楼,达官显贵尤多,就是那前太子周浚都来过我们这呢。”小厮压低了几分声音凑到苏妹的身旁道。   抬手将那小厮的脸从苏妹面前挪开,周旻晟突然沉声道:“看路。”   听到周旻晟蕴怒的话,那小厮赶紧闭上了嘴,引着周旻晟和苏妹进了雅间。   这云香阁是周陵城最大的酒楼,雅间设计的也颇为巧妙,虽然比不上皇宫,但是比起一般达官显贵的府上,确是要精细华贵许多。   苏妹端坐在软垫上,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   “夫人不必紧张,这云香阁里头可都是熟人。”将一碗杏仁茶推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吩咐那小厮去开了雅间两侧的窗子,然后又点了菜,才让人下去。   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苏妹看到对面雅间处那苏宜坤左拥右抱的搂着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与一桌男人寻欢作乐,其中赫然就有上次来求周旻晟赐官的周奕鸣。   “那是……为什么如此……”大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就……   瞪着一双眼,苏妹伸手指了指那苏宜坤,面色微白。   抬手按下苏妹的手指捏在掌心,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我的好夫人,男人嘛,寻欢作乐实属平常,再说了,那两个女子皆为周陵城名妓,能左拥右抱在怀,谁人不想呢。”   抽出自己被周旻晟按在掌心之中的手,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可是这般大胆,就不怕上头查下来吗?那苏宜坤没有官职在身无碍,周奕鸣不是刚刚当上户部尚书吗?而且他为什么会和苏宜坤在一处?”   “夫人莫急,这官场多变,逢场作戏都是难免。”说罢话,周旻晟突然从软垫之上起身,然后朝着苏妹伸手道:“不若夫人与我一道去拜见一二,探个清楚?”   “我,我……”绞着自己的手,苏妹有些紧张的垂下了脑袋。   “不怕,认不出的。”弯腰将苏妹从软垫上拉起,周旻晟带着她出了雅间。   “我,还是不去了吧。”伸手拽了拽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唇色微白。   “多学学这些好东西,我的好夫人日后才能更好。”抬手轻抚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捻着那两瓣嫩唇,直至其充血绯红,像涂了胭脂朱色一般后才带着苏妹继续往苏宜坤的雅间处走去。   苏宜坤的雅间内聚坐了许多朝廷官员,酒色美气,样样皆在,当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进去时,一女子正衣衫半褪的靠在苏宜坤的膝盖上醉语痴痴,看来是被灌多了。   “哟,这不是沈幕僚吗?”眯眼看到面前的沈明洲,苏宜坤大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褚大人不好现身,特意吩咐在下前来为苏公子贺喜,淑妃娘娘荣宠在身,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周旻晟装模作样的朝着面前浸在酒色之中的苏宜坤道。   “哈哈哈,好好好,来,坐!”一把将那趴在自己膝盖上头的女子推开,苏宜坤心绪颇佳的招呼着沈明洲,然后大着舌头给在座众人一一介绍沈明洲的身份。   “嗳,沈夫人怎么也来了?”突然,苏宜坤错眼看到那跟在周旻晟身后的苏妹,浸着醉意的双眸微眯,落在她那身外露的凝白肌肤之上。   这女人虽然长得普通,但是身子却是极好的,若是能碰上一回……   大步上前走到苏宜坤的面前,周旻晟将苏妹完全遮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拱手与苏宜坤行礼道:“请苏公子见谅,我夫人心眼小的紧,听到我要来云香阁偏也跟着要来,生怕我这……”   说到这里,周旻晟状似为难的看了一眼一旁衣着暴露的名妓。   “哈哈,懂,本公子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苏宜坤开始数落周旻晟道:“沈明洲啊沈明洲,不是我说你,这男人怕老婆说出去真是难听,今儿个就我做主了,这人,给你了!”   将身旁的名妓推到神色紧张的沈明洲怀里,苏宜坤大笑道:“沈夫人,您里边请,咱们这处办完了事儿啊,您再出来。”   “来,扶沈夫人进内厢。”摇摇晃晃的从软垫之上站起,苏宜坤伸手扯了一把身旁的女子道:“去去去,扶进去扶进去……”   苏妹被那两个酒醉的女子强硬扶着进了内厢,她转头看向周旻晟,却见那厮正不知所措的抱着怀里的名妓,那名妓肌肤白细,衣衫半露,吃了酒后浑身泛红,正贴在周旻晟的身上像条软蛇似得乱扭。   “夫人莫急,这男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来,我们陪你一道吃酒。”那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将苏妹按在小案前,一人给她夹菜,一人给她斟酒。   “不,我不喝酒。”伸手推开面前的酒杯,苏妹蹙眉道。   “不喝酒?那吃茶吧。”那两个女子也不是黏糊人的主,见苏妹不吃酒也不硬逼,反倒真是给她倒了碗茶来,只是这茶苏妹也是不敢动的,她僵直着身子坐在那处,面色有些难看。   “夫人可要听小曲,我们姐妹俩给您唱一段可好?”苏妹面色难看,那两个女子满以为是因为周旻晟的缘故,便开口安慰道:“夫人,这男人呐,您管是管不住的,只有等他自个儿想通了才行。”   说罢话,那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起身拿过内厢里头的琵琶和长琴,便径直弹唱开了,那莺莺软软的娇调子直酥到了人的心里头去。   苏妹坐在里头听着外头推杯换盏的声音,暗暗紧了紧自己的宽袖。   这厮今日带她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弹着琴曲唱着小调的两个女子因为吃了酒,只唱了片刻便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前头,苏妹坐在原处踌躇片刻,终于缓慢挪了挪自己涨麻的腿从软垫上头站起了身。   轻手轻脚的走到内厢与外厢隔开的屏风处,苏妹将眼睛凑到屏风的镂空处往前看去,就见那一堆子人聚在一处还在推杯换盏的闹得厉害,有些女子甚至都已然脱光了衣物趴在那处不省人事。   咬着唇瓣,苏妹微侧了侧身,终于在角落处看到了那与一女子纠缠在一处的周旻晟。   衣衫半晌的周旻晟似乎是喝了酒,整个人斜斜的瘫在那处半眯着一双眼,那女子趴在他的身上扭动着身子,但周旻晟似乎一副醉瘫了的模样软在那处毫无动静。   “哈哈,来,喝!”端着手里的酒壶,苏宜坤摇摇晃晃的从软垫上头起身,刚刚踏出一步,身子一软就跌在了地上,一旁的周奕鸣赶紧上前将人扶起道:“苏公子,您喝多了。”   “没,没喝多,滚开!”一把推开那周奕鸣,苏宜坤端着手里的酒壶,走到周旻晟的面前道:“我说沈兄啊,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周旻晟躺在那处没动静,仿若醉死过去了一般。   “你夫人虽然相貌普通,但是那身子骨却真真是好的紧,皮肤白的跟雪似得,那腰呀,比她还细……”伸手掐了一把身侧的女子,苏宜坤大笑道:“不过说起这尤物啊,这南宫里头就有一个。”   “不,这全天下,就这么一个!”突然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苏宜坤顿住了话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尤物啊,这身段长相,啧啧,就算你们这里的人都加起来,也比不过,比不过的……”   “苏公子,哪里来的尤物,我们怎么都比不过呢?”   “是啊,是啊,您可莫要诓我们……”   一群女子莺莺燕燕的将苏宜坤团团困住,周旻晟突然伸手一把推开那挤在她身上的女子,然后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进到了内厢。   苏妹正趴在屏风上看着,突然看到那走进内厢里头的周旻晟,睁着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   “嘘。”伸手一把捂住苏妹的嘴,周旻晟拉着她走到内厢一侧的窗户处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推开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重回自己的雅间。   “怎么,怎么走了?”被周旻晟牵着回了雅间,苏妹看着他的一系列怪异动作,神色疑惑。   “夫人莫急,吃口菜再看。”周旻晟将苏妹按在小案前,替她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茶。   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小碟之中的菜色,然后又抬眼往苏宜坤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苏宜坤踉踉跄跄的走出包厢,也不知要去哪里,身后跟着一堆急欲拉住他的官员。   那些官员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被苏宜坤带着来这处吃酒就已然很是不自在了,偏偏这苏宜坤还不自觉,偏要借着酒气疯闹。   “哈哈哈……那废太子啊,真是暴殄天物,那么好的一个美人放在他的身边真是糟蹋了,若是给我,我定日日给她宠着,宠到骨子里头,就是要这江山,我,我也给她打下来!”   苏宜坤的一番话说的大逆不道,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官员皆被吓得面色神惧,一些胆子小的已然开溜,胆子大些的却也被吓得两股战战。   “这苏宜坤……骂的是王爷你?”   现在周陵城一共有两个废太子,一个是周旻晟,还有一个就是已逝的周浚,这苏宜坤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骂了谁。   “骂谁都无妨,听者有心便好。”放下手里的竹筷,周旻晟轻笑一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好不过。”   “这渔翁是王爷您?那鹬蚌又是谁?”猜不出周旻晟打的哑谜,苏妹神色困惑。   “这景帝的皇后是郑家人,那景帝为了一个丽贵妃,将郑皇后关押至冷宫,甚至还想着要她的命,郑家外戚阴狠,帮着景帝抢夺到了皇位,却不想那景帝过河拆桥,对郑家不仅毫无感激反而赶尽杀绝。”   “这一番事叠起来,郑家众人自然是容忍不下的,现今苏淼荣宠有加,她的亲哥哥又在周陵城最大的酒楼辱骂先太子,我的好夫人,你说这事若是传出去,得多好看。”   “所以现今郑家其实就是差了一个由头与景帝彻底撕破脸?而今日苏宜坤之事,就是这个由头?”   听明白了周旻晟的话,苏妹的眸色瞬时便清晰了起来。   “不错。”端起面前的清茶吃了一口,周旻晟轻笑一声道:“孺子可教也。”   “那,那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她也没看到这厮做了什么呀,还一身的脂粉酒臭味……   “自然是带夫人来散心的。”伸手牵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声音低缓道:“夫人觉得这次的心,散的可好?”   “不好。”一把抽开自己被周旻晟按在掌心之中的手,苏妹轻掀起眼帘道:“我最是不喜这苏宜坤,恨不得打他一顿,王爷你却还带我来看他。”   “唔,夫人这主意真是不错。”朝着苏妹点了点头,周旻晟声音暗哑道:“不过打这苏宜坤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要打,便打正主。”   “正主?” 第80章   当苏妹在云香阁的后巷看到那所谓的正主时, 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奇怪的兴奋。   秦如云是来救苏宜坤的场的,她真是没想到这蠢货竟然会给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苏宜坤吃醉了酒没醒, 被秦如云让人拖到了后巷, 秦如云的身边没有带什么人, 只带了一个丫鬟,应当是心腹。   那被周旻晟雇的几个乞丐穿着臭烘烘的衣物一哄而上, 直接就将秦如云等人给按在了角落里头套上了麻袋。   苏妹急匆匆的冲了出去,抬起脚照着那秦如云的脑袋就是一木屐。   “啊……”秦如云惨叫一声, 猛地一下坐在了苏宜坤的身上,苏宜坤躺在那处不省人事,也被苏妹趁机踩了好几脚。   “差不多了。”伸手拉住苏妹,周旻晟轻挑着眼角, 眸中戏谑神色明显。   “我,我日你仙人板板,哈戳戳瓜兮兮的, 吃你娘个铲铲!”被周旻晟拽着胳膊往外头拎了几步,苏妹突然又照着那秦如云的脑袋踹了一脚, 然后骂了一堆歪曲难听的不知是哪里的话。   听到苏妹的话, 周旻晟略弯了弯唇角, 牵着人的手就远走了,那群乞丐纷纷上手, 将秦如云和苏宜坤身上值钱的物事都给扒光了。   带着苏妹走出后巷,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然后转头看向苏妹道:“我的好夫人, 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   “上次在尚书府,那黄猛不是说的嘛,我一不小心就记住了。”轻咳一声,苏妹略微尴尬的拍了拍自己沾着灰渍的裙裾,白腻小脸之上还泛着红晕,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非常。   “是嘛。”定睛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蹲在地上,然后朝着苏妹伸手道:“这位夫人,你的相公掉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看到周旻晟的奇怪动作皆纷纷转头观望,苏妹涨红着一张脸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这位夫人,你的相公掉了。”见苏妹还是站在那处不动,周旻晟歪着脑袋又唤了一句,然后将自己的手伸的更高了一些。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涨红着一张脸,赶紧上前一把将周旻晟从地上拉起道:“你做什么呀?”   “夫人真乖。”扣着苏妹的手从地上起身,周旻晟牵着人走到一旁的小摊子前,然后随手拿起一支珠钗递给苏妹道:“好看吗?”   “还,还行吧。”苏妹颤着眼睫偷看了一眼周旻晟,那厮一副悠闲模样,仿若刚才那蹲在地上耍赖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算了,为夫的没带钱,不能买给夫人。”将那珠钗放回原处,周旻晟满脸遗憾道。   “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欢喜。”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侧眸看了一眼那架在一旁的馄饨小摊,有些饥饿的咽了咽口水。   刚才在云香阁,她根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肚子里头空落落的厉害,又费了大气力去揍了秦如云一顿,这会子更是饥肠辘辘了几分。   “我,我带了一些铜板,大概可以吃两碗馄饨。”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轻细道:“你要吗?”   “夫人给,我自然是要的。”周旻晟反手牵住苏妹的手,带着人就走到了馄饨摊子前。   “两位客官,要吃馄饨啊?”那摊主捏着手里的馄饨,头也不抬的道。   “多少银钱一碗?”苏妹眼巴巴的瞧着在翻滚在热汤里头软绵绵的小馄饨,禁不住的暗暗咽了咽口水。   “两个铜板一碗。”   苏妹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四个铜板递给那摊主道:“来两碗。”   “好咧,您里头坐。”   馄饨摊子边有四张破旧的小桌子,苏妹捡了一张还算好的坐了上去,然后又细细的替周旻晟擦了擦长凳上头的油渍,这才让人坐下。   “夫人真是细心。”撑在木桌上,周旻晟笑的弯了眉眼。   “你这衣裳回去还不是要我洗。”揪着手里的巾帕,苏妹从筷筒子里头抽出一双竹筷细细擦了擦后递给周旻晟道:“在外头,还是别那么讲究了。”   “是,都听夫人的。”今日的周旻晟好说话的紧,仿若真是一个爱妻如命的好相公。   替自己擦好竹筷,那两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馄饨汤正好上来。   “呼呼……”吹了吹那飘在馄饨汤上头的细葱,苏妹突然开口道:“小时候元宵节,娘亲带我来吃过一次馄饨,只不过我嫌弃不好吃,吃了一口便不要了。”   说罢话,苏妹夹了一只馄饨放入口中,立时便被烫的直哈嘴。   “小时候,我没吃过馄饨,那香烛檀灰倒是吃过不少。”夹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周旻晟咬着里头鲜嫩的瘦肉道:“味道确实不行,也怪不得夫人不喜。”   “这都多少年了,哪里还会是这个馄饨摊?”侧眸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突然就抿唇笑了起来。   “夫人何故而笑?”   “你,你这……”伸手将那粘在周旻晟唇角处的细葱拿去,苏妹一边笑一边道:“你看你,真是的。”   看着那被苏妹捻在手里的细葱,周旻晟突然俯身轻咬了咬她的指尖道:“我的好夫人,这天下万般容貌,却都比不得你,我先要了这天下,再要了你,可好?”   周旻晟的话说的平缓,仿若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苏妹知道,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确实就是那日后的九五之帝。   “馄,馄饨凉了……”苏妹垂着脑袋,赶紧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然后被烫的双眸泛泪,面颊燥红。   吃完了馄饨,便到了回宫的时候了,周旻晟与苏妹赶在宫门关闭前回了南宫,圆桂正坐在却非殿的门口逗弄着白雪,一眼看到那卸了面上人皮面具,从外头走进来的周旻晟时,赶紧迎上前行礼道:“王爷,姐姐。”   “有事?”心情颇好的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晃悠在圆桂的面前,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晦涩深沉,眼角轻挑。   “王爷,那个,有一个叫袁阳旺的,在却非殿里头等您许久了。”   “哦?是吗?”似乎一点不意外,周旻晟轻慢的勾了勾唇角,然后转头抚了抚苏妹的面颊道:“给我们端碗茶来。”   “……嗯。”应了周旻晟一声,苏妹与圆桂进了小厨房。   对于袁阳旺会来找周旻晟一事,苏妹不意外,但却也意外,因为就她现在看来,这袁阳旺根本与周旻晟不识,所以袁阳旺怎么会单独一人来找周旻晟呢?除非是……难不成是锦儿出事了?   怪不得周旻晟那厮要支开她与圆桂来小厨房呢!   “圆桂,我去换件衣裳。”与正煮着茶的圆桂说罢,苏妹提着裙裾就出了小厨房。   趴在却非殿一侧的窗棂处,苏妹偷摸摸的朝里头探进半个脑袋。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苏妹瞪圆了一双眼使劲往里头蹭了蹭,才终于听清楚一两个碎词。   “……锦儿……珠钗,秦如云发现……”   到底在说什么?   听得一阵稀里糊涂的,苏妹离开窗棂,胆大的走到却非殿门口小心翼翼的将脑袋凑了进去。   离得近了,苏妹却发现那袁阳旺好似已经说完了,正准备起身离开。   赶紧从地上起身,苏妹来不及离开,只能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站在了却非殿门口。   袁阳旺掀开厚毡走了出来,眸色奇怪的看了苏妹一眼,然后大步离去。   看着袁阳旺那走远的高壮身影,苏妹赶紧扭身进了却非殿,然后模模糊糊的一把拽住周旻晟的宽袖道:“王爷,是不是锦儿出事了?”   “哦?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坐在矮木塌上,周旻晟把玩着手里的黑曜石,面色不明。   “真的是锦儿出事了吗?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急切的凑到周旻晟的面前,苏妹因为看不见,直接就跟周旻晟撞了个脸对脸。   “啧……”一把按住苏妹的脸往一旁挪了挪,周旻晟舔了舔沾着血腥气的唇瓣道:“今日在揍那秦如云的时候,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东西?”焦急的上下摸了摸,苏妹突然按住宽袖惊叫道:“啊!锦儿给我的珠钗!”   “秦如云认得那珠钗,拿去跟渭南王告状了。”   “那锦儿,锦儿她怎么样了?都怪我,我的珠钗怎么会掉的呢?”苏妹又急又气,站在原处直抹眼泪珠子。   “你的珠钗不是在这处吗?”突然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支珠钗,周旻晟将苏妹拉到自己的面前道:“那秦如云定然不能白挨一顿打,以她的心思,你那蠢哥哥和笨妹妹,怕是又要凶多吉少了。”   “那,那可怎么办呀?我就不应该去打那秦如云的……”苏妹伏跪在矮木塌上,说话时声音嗡嗡的带着哽咽。   “就算不打,你以为那秦如云会放过你们?我的好妹妹,你这可是纯赚了一顿打呀。”抬手将手里的珠钗替苏妹插在发髻上,周旻晟俯身含住苏妹的双眸道:“嘘,我的好妹妹哭起来的模样,真是让人把持不住。”   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吸着鼻子道:“那,那现下到底是如何了,锦儿和包包……”   “这袁阳旺真是看得清楚,知道这时候该求谁,我的好妹妹,你可看得清楚?”轻咬住苏妹颤抖的唇瓣,周旻晟的声音暗哑,带着一股愉悦的畅快意味。   “王爷,这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珠钗,苏妹的眼前一片模糊暗色,只周旻晟的暗色轮廓隐隐显现。   “嗯?我的好妹妹这是在冤枉我?”轻舔着苏妹的唇瓣,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不然奴婢这珠钗,为什么会在您的手上呢?您早就看上了那袁阳旺,为了逼他为您所用,便出了这招数,对吗?”   颤颤的捏着手里的珠钗,说话时,苏妹只感觉那梗在喉咙里头的哽噎感觉愈发厚实了几分。   “呵。”听罢苏妹的话,周旻晟暗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你想的也真是太过复杂了些,这袁阳旺身负血海深仇,他若是想翻案,必定要找人,至于找谁,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所以,所以今日这事,不是王爷……”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伸手掰开她的手,将那支珠钗拿出道:“真是伤心,本王尽心尽力的哄了你一日,你却就是这般怀疑本王的。”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心急,王爷您,您莫放在心上。”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心中愧疚,赶紧开口道:“明日奴婢就替王爷做那春桃酥糖,好不好?”   “酥糖哄不了本王了。”含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突然反身就将人给压在了自己身下。   厚实的被褥刚刚换洗过,暖乎乎的散着皂角清香,苏妹整个人躺在上头,身上压着硬实的周旻晟。   却非殿内昏暗一片,苏妹努力的瞪大了一双眼,却还是看不清面前周旻晟的面容,她只觉得,这厮的眼肯定比这暗色还要再黑上几分。   “今日你陪本王睡一晚,可好?”纤瘦的手掌压在苏妹纤细的脖颈处细细揉捏,滑腻的肌肤仿若浸着水的凝脂,刚一入手便滑腻的游走。   “奴婢……”   “嘘,闭眼。”将苏妹按在自己怀里,周旻晟单手掀起矮木塌上的被褥盖在苏妹身上。   埋在被褥之中,苏妹动了动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旻晟踢走了脚上的木屐,然后褪下了罗袜。   “外衫也要脱了。”周旻晟话音刚落,苏妹身上的外衫便被他扯了下来扔出了被褥。   “别怕。”轻搂住苏妹那颤抖的身子,周旻晟的声音带着一股清晰的隐忍意味道:“我的好妹妹还太小,等长大一些再吃……”   靠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说话时还在轻啄着她的肌肤,那温吞的呼吸声颤颤的吹开拂在苏妹肩膀上的青丝,飘飘忽忽的落在周旻晟的脸上。   “王爷……”   “抖的这么厉害,可是冷了?”   “您把手挪开……”她胸疼……   ……   原本以为被这周旻晟闹得,苏妹肯定会睡不着,但是出乎她意料的,当她睁眼时,天已大亮,而且今日的天色看上去还不错,亮晃晃的日头的看着便十分暖和,只是当苏妹真的从被褥里头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冻得哆嗦了一下身子。   周旻晟卷着半边的被褥还在睡觉,苏妹替他掖了掖被角,将昨晚上被他随意扔在矮木塌边的珠钗收好,然后才起身穿好衣物出了却非殿。   “姐姐,起了。”一大早,圆桂就坐在井边收拾青菜,脚边还有一些切好的碎肉。   “这是要做什么?”慢吞吞的走到圆桂身边,苏妹用井水醒了醒脸。   “王爷说想要吃馄饨,让奴才准备。”   “……是嘛。”   一说到馄饨,苏妹立刻便想到了昨日里吃的那碗馄饨,她饿的连汤都喝干净了,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那么大碗的馄饨,她都吃下去了不说,连汤都不剩一些,还真是……挺难看的。 第81章   “姐姐, 你会擀皮吗?”甩了甩手里头的青菜叶子,圆桂突然开口道。   “擀皮?馄饨皮吗?我没擀过, 不过可以试试。”上前替圆桂将剩下的那些青菜给摘洗了, 苏妹继续道:“要不我们现下去和面粉试试?”   “好咧。”一股脑的将洗好的青菜肉块置入瓷盆之中, 圆桂端起就走。   用巾帕擦了擦手,苏妹跟在圆桂的身后进了小厨房。   “姐姐, 你来和面粉,我来剁陷。”   “好。”   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面粉, 苏妹将其摊开置于木桌上,然后又舀了一盆子的井水放在一边准备和面。   “在做什么?”当周旻晟慢吞吞的晃进小厨房里头的时候,就被那满厨房乱飘的面粉呛得轻咳了一声。   “在做馄饨,是青菜猪肉馅的。”苏妹头也不抬的按着手里的面团道。   看着那站在木桌前埋头苦干的苏妹, 周旻晟突然上前凑到她的耳畔处道:“想我吗?”   手劲一重,苏妹的手瞬时便直接戳进了面团里,那黏糊糊的面团粘在指缝间, 让她连伸展都有些伸展不开。   轻颤着眼睫,苏妹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处, 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面团。   圆桂站在苏妹身后, 眼观鼻鼻观心。   “啧啧, 真是难看。”抬手覆上苏妹的手,周旻晟替她轻捻去上头粘连着的面粉道:“笨手笨脚的。”   “……王爷, 您净手了吗?”用一只手隔开周旻晟的手,苏妹突然声音嗡嗡道。   “本王已然洗漱过了。”反手捏住苏妹的手揉了揉,周旻晟突然轻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 你这手揉进面团里头,若不是掰开了,揉碎了,怕是找不着的吧?”   用力的抽出自己被周旻晟捏在掌心之中的手,苏妹拉出半个面团递给他道:“既然王爷无事,那就帮奴婢和面吧。”   看着苏妹轻挑了挑眉,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竟敢命令起本王来了。”   “王爷,只有自个儿动手,才能丰衣足食。”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直接就将那烂糊糊的面疙瘩塞到了周旻晟的手里。   垂眸看了一眼那软绵绵的面疙瘩,周旻晟微微侧身,直接就罩住了苏妹的半个身子。   “做什么?”被周旻晟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   “呵。”看到苏妹的过激反应,周旻晟的眼中显出一抹戏谑笑意道:“本王只是想……拿些干面粉而已。”   慢慢悠悠的说罢话,周旻晟单手掬起一捧干面粉洒在了自己手里的那团子烂疙瘩上头,然后细细的捻了捻。   “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放了多少水?怎么烂成这样?”   “也,也没有放多少……”偷眼看了看周旻晟手里头的烂疙瘩,苏妹声音呐呐道:“就照平日里做糕点时那样弄得。”   “这是馄饨皮,可不是你那小糕点。”说罢,周旻晟又掬了一捧干面粉洒在面疙瘩上头,然后又将苏妹手里的面疙瘩给拿了过来。   “别动。”一把攥住苏妹的手,周旻晟用指尖替她轻柔的刮去手掌上头沾着的湿面道:“粒粒皆辛苦,可不能浪费了。”   看着面前那捏着自己的手掌神色悠然的周旻晟,苏妹不知为何突然就绯红了面颊,她胡乱瞎转的视线落在周旻晟那张细薄唇瓣之上,耳畔处似乎又飘飘荡荡的跑出那三个低哑暗沉的暧昧声音,“想我吗?”   “不……”嗫嚅着唇瓣,苏妹突兀便吐出了一个音。   “嗯?”听到苏妹的声音,周旻晟勾唇轻笑道:“我的好妹妹在说什么?”   “不,不用劳烦王爷了,奴婢自个儿来就行。”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苏妹搓着上头的湿面,面色燥红。   她,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是,都搓红了。”按住苏妹的手腕子,周旻晟轻点了点那被苏妹搓红的一块手背道:“我的好妹妹真是会让本王心疼。”   “……奴婢皮糙肉厚的,过会子便好了。”颤着眼睫,苏妹紧张的抽手。   “这手腕子,怎么好似又瘦了?”捏着苏妹的手腕不放,周旻晟捻着上头凝脂白玉般的肌肤轻滑道:“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子肉,又没了。”   “唉,真真是心疼死本王了。”   听着周旻晟那装模作样的叹息声,苏妹涨红着一张脸,赶紧伸手将一旁的面疙瘩递到了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爷,和面。”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绯红的细腻小脸,周旻晟突然抬手按上了她的手,然后直接就裹着一道按进了面团里,半强硬的捏着苏妹的手开始揉面。   苏妹纤细的身子被周旻晟压在胸前,不知何时比她高上了大半个头的周旻晟站在她的身后,双手从苏妹的腰肢处伸出,说话时的细薄唇瓣时不时的擦过她白细的面颊。   涨红着一张脸,苏妹被迫缩在周旻晟的怀里,一副不知所措的羞恼模样。   “别动,面都要揉歪了。”咬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的语气轻缓柔腻,仿若裹着蜜糖的毒霜,只要尝上一点便万劫不复。   咬着唇瓣,苏妹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面团,只感觉那被周旻晟按在面团里面的手软腻腻的就像浸在油渣子里头,微一动便酥麻紧涨的让人羞赧心悸。   “再加些干面粉。”掬起一捧干面粉洒在面团上,周旻晟将下颚搭在苏妹的肩膀处道:“如何,本王揉的可好?”   低哑的嗓音带着暗诱意味,萦绕在苏妹的耳畔处,也不知说揉的是面团还是其它。   “我的好妹妹,你的手呢,本王怎么找不到了?”勾着苏妹那白生生的手指,周旻晟兴致高昂。   “王爷您揉的比奴婢好,这面团便由您揉吧。”挤着身子从周旻晟的怀里出来,苏妹涨红着一张俏腻小脸疾走到圆桂身边,气息不稳道:“圆桂,我跟你一道做陷。”   “啊?……哦。”圆桂偷摸摸的看了一眼面色微沉的周旻晟,赶紧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呐呐道:“这,这水用没了,奴才去打些水过来。”   说罢话,圆桂赶紧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苏妹拿起竹筷搅弄着瓷盆里头的馅料,粉腻绯色从脖颈处细密蔓延,掩进被宫装高领遮盖的纤细身姿之中,仿若一株裹着包叶的一现昙花,盈盈俏俏的站在那处惹人浮想联翩。   “王爷,王……”突然,宋嬷嬷急匆匆的进了小厨房,满头大汗的道:“景帝宣您去含象殿。”   含象殿是苏淼所居之处,这景帝因为苏淼怀孕一事,对她爱宠有加,近几日几乎日日腻在含象殿里,且对苏淼有求必应,就连苏宜坤在那云香阁里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话,也因为景帝的一句“醉酒不怪”而消散。   由此可见那苏淼现今真是今非昔比,连带着秦如云等人都鸡犬升天,甚至苏宜坤还被封了一个什么建威大将军的封号,只是这景帝要见周旻晟,为什么会在含象殿呢?   “王爷,景帝还吩咐说,让您把苏妹姑娘一道带过去。”宋嬷嬷站在小厨房门口,看了苏妹一眼之后犹豫道。   “奴婢也要去?”听到宋嬷嬷的话,苏妹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   “是。”宋嬷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奴婢给含象殿里头的小宫女塞了银钱,听说那淑妃娘娘的哥哥苏宜坤苏公子也在含象殿里头。”   “行了,下去吧。”靠在小木桌上的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是。”宋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面色紧张道:“王爷,这景帝见您就罢了,为何还要见奴婢?”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轻笑一声,周旻晟垂眸捻了捻自己指尖处沾着的干粉,然后突然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苏妹。   “王爷?”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神色疑惑道:“这是……”   “吃了。”周旻晟面色沉静的道。   捏着手里的瓷瓶,苏妹定定看了周旻晟半晌,然后缓慢拧开了手里的瓷瓶。   “王爷,吃完了。”将空空如也的瓷瓶递还给周旻晟,苏妹拧着指尖,神色惴惴道:“这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随手将手里的瓷瓶往外一抛,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就出了小厨房。   圆桂刚刚端着手里的瓷盆过来,就被周旻晟招了过去。   “王爷。”将手里的瓷盆高举到周旻晟的面前,圆桂垂眸,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纤瘦手掌捻着两只白腻小手浸入装着井水的瓷盆之中。   洗净了手,周旻晟随手抽过苏妹宽袖之中的巾帕擦了擦,然后对圆桂道:“去做午膳吧。”   “是。”端着手里的瓷盆走远了,圆桂径直便走进了小厨房。   南宫外,含象殿的人已经在那处等候,满脸都是不耐,但当她们看到那从里头走出来的周旻晟和苏妹时,皆是浑身一震。   虽然周旻晟与苏妹两人身上的衣衫陈旧,甚至上头还沾着面粉,但是这两人的脸却实在是惊艳非常。   周旻晟身形纤瘦,初具少年模样,一双与陈皇后十分相似的丹凤狭眼纤长晦暗,看人时眼尾上挑,平添几分邪佞之意。   苏妹肌肤白腻,仿若浑身沾着凝脂一般细腻滑绵,一张脸又小又媚,清艳绝伦,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动时,盈软的腰肢款尾摆动,裙裾轻漾,比之那新受宠的苏淑妃,不知要好看多少倍,也怪不得这废太子要这般维护。   “走吧。”斜睨了一眼那两个神色痴迷的宫婢,周旻晟率先牵着苏妹的手就走远了。   那两个宫婢回神,赶紧跟在了身后,那看向周旻晟与苏妹的神色一瞬便收敛恭谨了不少,那是对上位者从心底之中崩生出来的惧意。   含象殿离南宫挺远,当周旻晟与苏妹慢悠悠晃荡到那处的时候,景帝正与苏淼和苏宜坤坐在一桌上吃着午膳。   因为身怀有孕,所以苏淼的午膳饭食都是有专门御医女医把关,一丝不容得差错。   周旻晟与苏妹被引着入了含象殿的膳堂,苏妹低垂着脑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宽袖,面色有些发白。   “二叔父。”周旻晟拱手,恭恭敬敬的朝着面前的景帝行礼道:“四个春秋未见,我甚是想念二叔父,不知二叔父身体可康健?”   周旻晟的一句二叔父唤的自然又干净,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若不是那双上挑的嘲讽双眸,在外人看来还真真是一副贤侄叔父的亲和团聚宴。   苏妹伏着身子跪在周旻晟的脚边,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四年未见,贤侄都这般大了。”放下手里的玉箸,景帝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道:“果真是兄长的嫡亲孩子,这张脸也是像的很呐。”   “皆是同根生,二叔父又哪里不像呢。”轻抬起下颚,周旻晟抚了抚自己宽袖上头沾着的干面粉。   听到周旻晟的话,景帝那张原本还算好看的面色瞬时便沉了下去。   “这位便是沂王吧?果真是个俊俏少年。”一旁的苏淼看到景帝一瞬沉下去的面色,赶紧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沂王呢。”   斜睨了一眼苏淼,周旻晟并未搭话。   见周旻晟的那副傲慢模样,苏淼也不恼,只楚怜怜的扯着景帝的宽袖,俏指了一下那苏妹道:“皇上,这小宫女便是兄长心心念念的那个,您便将这小宫女赐给兄长吧,好不好嘛。”   听到苏淼的哀求,景帝终于是缓了缓面色,他不耐的朝着那小宫女道:“听到了,日后便跟着大将军吧。”   苏宜坤坐在苏淼的侧边,赶紧起身朝景帝拱手谢恩道:“多谢皇上。”   景帝摆了摆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周旻晟道:“二叔父,您可真是好狠的心哪,这小宫女肚子里头可呆着您的小侄孙。”   周旻晟话罢,一众人皆变了面色,苏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宽袖,额上细细冒出冷汗。   她这肚子里头除了刚刚吞下去的几碗茶水,哪里来的孩子啊?   “什么?侄孙?”正眼看向周旻晟,景帝双眸微眯,神色一凛。   “二叔父不信?自可让太医来看。”周旻晟摊了摊手,一副无畏模样道。   景帝静坐在那处片刻,然后抬手招过一旁随侍在苏淼身边的女医道:“去。”   “是。”女医应声,跪在了苏妹的身边替她把脉。   膳堂之中空气沉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苏宜坤瞪着一双眼,神色难看非常,毕竟若是这小宫女真的有了周旻晟的孩子,那必定是不能到他手上了。   “皇上,确是喜脉。”女医细细把脉片刻,然后才朝着景帝伏身道。   “把清楚了?”景帝沉声道。   “是,是喜脉……”女医颤颤的跪在那处道。   景帝端着身子坐在那处没说话,苏淼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柔声开口道:“这倒是真巧了,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第82章   “是女孩。”听到苏淼的话, 那女医赶紧道:“奴婢把脉, 从未出过错。”所以这小宫女肚子里头的,真是个女娃子,对景帝无任何威胁。   女医话罢, 景帝面色微微松动, 但依旧很是难看。   “皇上……”苏淼抬手轻覆上景帝的手背,无声的温柔安抚。   牵住苏淼的手,景帝端起面前的参茶吃了一口, 然后与周旻晟道:“既然有了,便生吧,可怜朕那兄长,连个孙女儿都瞧不见。”   说罢,景帝又转头看了苏宜坤一眼道:“这小宫女如今有孕在身, 再给你怕是不大合适。”   “……是, 臣明白。”咬牙应下景帝的话,苏宜坤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苏淼问景帝要这小宫女, 却是不想这小宫女竟然已经有了周旻晟的骨肉, 真真是恨煞他也。   “二叔父, 若是无事,那侄儿便先去了, 毕竟这午时正好, 您的侄儿却是还未食过午膳呢。”周旻晟懒洋洋的开口道。   景帝不耐的挥了挥手,原本不错的心绪被搅得一团麻乱。   现今朝中许多重臣不满他夺位于明宗帝,暗里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掀他的台, 这周旻晟他是碰不得,却也放不得。   苏妹僵直着身子从地上起身,因为跪了太久,腿脚有些麻木,这一下没起来,还是周旻晟拽着她的胳膊给她托起来的。   “等一下。”突然,景帝按着膳桌起身,双眸定定的落在苏妹身上,眼中微显惊艳。   “抬起头来,与朕瞧瞧。”   听到景帝的话,苏妹被周旻晟托着的身子更加僵直了几分,她颤颤的抖了抖身子,却是突然被周旻晟按紧了胳膊。   “抬头吧,二叔父要看你呢。”周旻晟扯着唇角,声音轻蔑。   咬着唇瓣,苏妹缓慢抬起了脸。   景帝站在那处,正对上苏妹那张清艳面容,神色微怔。   他这偌大后宫之中,环肥燕瘦,美人尤多,可却一个都比不上面前的小宫女,就算是艳冠后宫的丽贵妃,比起这小宫女也稍逊了几分清怜。   “啊……啊……皇上,臣妾的肚子,肚子疼……”突然,苏淼捂着肚子连声惊唤起来,一张清素小脸变的煞白。   听到苏淼的声音,景帝回神,赶忙怒声吼道:“太医,太医呢,还不快给朕滚过来!”   随侍在旁的一众太医与女医蜂拥上前,一瞬就将苏淼给围在了中间。   周旻晟搭着苏妹的胳膊,径直便带着人出了含象殿。   踉踉跄跄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睁着一双眼,白腻小脸上满是被吓出的冷汗。   如若刚才她真的被那苏宜坤要了去,她大致是宁可撞柱而亡了吧。   “站稳。”突然,周旻晟停住步子,反手搭在苏妹的肩上轻笑道:“莫摔着了本王的小儿。”   听着周旻晟那无畏的调侃语气,苏妹颤着唇瓣开口道:“王爷,您刚才给奴婢吃的那个药……”   “就是如此。”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抬手覆上她的唇道:“嘘,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南宫。”   闭紧了嘴,苏妹站在原处任周旻晟帮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然后牵着手慢悠悠的晃回了南宫。   圆桂正站在南宫门口等候,一眼看到两人,赶紧上前道:“王爷,奴才将馄饨都包好了,现在就下锅煮吗?”   “煮吧。”   “是。”听到周旻晟的吩咐,圆桂赶紧扭身回了小厨房开始下锅煮馄饨。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垂着脑袋回了却非殿。   褪下身上的袄袍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周旻晟端坐在小案后头叩了叩案面道:“过来坐。”   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苏妹扯着自己身上那件沾着干面粉的宫装,面色苍白。   撑着下颚看向面前的苏妹,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尽给我惹烂蛤蟆呢?”   “奴婢也不知那苏宜坤为何……”前几次那苏宜坤来骚扰自己的时候,苏妹总是拿周旻晟当挡箭牌,近些日子也没见到他再来找过自己,苏妹满以为他已然放弃,却是不想竟然闹出今日的这些事情来。   “啧啧,赶了只小蛤蟆,来了只老蛤蟆。”摸着下颚,周旻晟突然莫名其妙的冒出这句话来。   苏妹睁着一双眼,表情疑惑的看了周旻晟一眼,似乎十分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周旻晟也不准备给苏妹解释,他慢条斯理的拢着自己的宽袖从小案后头起身走到苏妹面前,然后突然抬手就撩起了她的裙裾。   “啊……”苏妹受惊,猛地往后就摔倒了。   周旻晟蹲在苏妹的两脚之间,指尖处还扯着她的宫装裙裾,正一本正经的盯看她的腿窝看。   “王爷……”伸手拢下自己的裙裾,苏妹躺在地上,整个人都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来月事了。”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周旻晟歪了歪脑袋,语气温柔道:“我的好妹妹长大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赶紧拢着裙裾奔到了屏风后头。   伸手颤颤巍巍的掀开宫装,素白的亵裤上果然沾着一点猩红血迹,黏腻腻的带着温热气。   这是这辈子苏妹第一次来月事,比上辈子晚了一些时日,若是往常,她大概会有察觉,只是今日她又惊又惧的,脑子里头哄乱乱一团,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那黏腻的触感是什么,她满以为是自个儿吓得太厉害浸出的冷汗。   涨红着一张脸磨磨蹭蹭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小半个脑袋,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那厮靠在小案后头正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翻书,书页游走在他的指尖上,被翻得“哗啦啦”作响。   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垂着脑袋快步走到木柜处拿出里头的干净衣物和提前准备好的月事带。   “王爷,奴婢出去一会子。”闷着脑袋呐呐的与周旻晟说罢话,苏妹赶紧扭身出了却非殿,到小厨房后头的小间里头去净身换衣。   小厨房里,圆桂已然煮好了馄饨,苏妹换完衣裳出来,正巧那给周旻晟的一份刚刚出锅。   “姐姐,您给王爷端过去吧。”将手里的托盘递给苏妹,圆桂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热汗道。   “……好。”犹豫片刻,苏妹终于伸手接过了圆桂手里的托盘。   经过刚才一事,苏妹现下心中又羞又恼,但是不管如何说,今日在含象殿,确是那周旻晟提前给她喂了药,那苏宜坤才没有得逞,按理来说,苏妹真是应当感谢他的。   重回却非殿,苏妹站在殿门口犹豫良久,才慢吞吞的伸手掀开了面前的厚帘。   垂着小脸,苏妹缓步走到周旻晟的面前伏跪于地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奴婢借花献佛,这馄饨就算是奴婢给王爷的谢礼。”   说罢话,苏妹将手里端着的馄饨端放在小案上,然后偷摸摸的用眼角看了周旻晟一眼。   周旻晟依旧在翻着手里的书籍,掌心里头的两颗黑曜石碾得“吱呀”作响。   却非殿内沉静非常,周旻晟不说话,苏妹伏跪于地,心内惴惴不安。   “听说用草木灰会干净一些,去问宋嬷嬷拿。”良久,周旻晟才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面上微一怔愣,有些不确定的道:“王爷您说的是……”   “月事带,这上头不是说用草木灰垫在里头会干净许多?”随手将自己手里的书籍扔在小案上,周旻晟朝着苏妹微仰了仰下颚道:“去,就说是本王让你去要的。”   普通宫女,有些棉布垫在下头已然是不错了,这干净的草木灰都是金贵东西,只有宫里头的娘娘或富贵人家才用,就算是上辈子,苏妹也只用棉布自己制过月事带,脏了就洗洗继续用。   垂下眼帘,苏妹沉闷片刻,声音嗡嗡道:“王爷,为何如此?”   今日在含象殿的时候帮她一回算是两人在一只船上的情分,可这月事带是私事,这人也硬生生的来插手,如此强横霸道……但不知为何,苏妹心中却酸酸涨涨的紧,那股不知名的东西涌满心口,几乎要溢出来。   “你认本王当主子,本王护你安生,各取所需,有何不妥?”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盯着苏妹的脸,双眸晦涩。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原本便低垂的脑袋愈发低落了几分,她揪着自己的宽袖咬牙道:“多谢王爷关怀,奴婢卑贱之躯,用不得这种金贵东西。”   说罢话,苏妹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扭头就往外面去,脚上的木屐敲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周旻晟勾唇轻笑,他慢条斯理的从小案后头起身,只几步就将人给搂进了怀里。   “我的好妹妹以为本王会这样说?”将脑袋凑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一边轻吻着她的细腻肌肤,一边声音暗哑道:“你自然是不同的。”   细吻着苏妹白腻的面颊,周旻晟单手箍在她的腰肢上,声音暗哑道:“可是生气了?我的好妹妹给人脸子的模样,也俏生生的惹人疼的紧。”   垂着小脸被周旻晟拥在怀里,苏妹抿着唇瓣面色微粉,那句话在舌尖滚了三滚,最终还是被她自个儿咽回了肚子里头。   不同……她到底是与旁人不同在何处呢?   那日包的馄饨有些多,一日吃不完,好在天气还算凉爽,苏妹便将其收好,想着可以多吃几日。   可一连吃了三日的馄饨,苏妹自个儿也有些腻烦,但她舍不得粮食,依旧顿顿煮了来吃,周旻晟随手便端着那馄饨扔进了南宫后头刚刚早春化冻的河流里,一群饥饿的鱼儿争先抢食,周旻晟用手中树枝连插三条,都扔给了苏妹。   晚膳是圆桂做的,三条肥嫩桂鱼,直吃的苏妹肚皮微涨。   阳春三月,科举重考,同一时间,渭南郡王府的袁阳旺不知去向,苏翁锦砸烂了院子里头所有的东西,又将袁阳旺房间里头的东西都给烧了,直闹得整个渭南郡王府人仰马翻。   周宫之中,苏淼在含象殿养胎,景帝日日陪伴,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关心起了周旻晟,派了许多宫女过来服侍,甚至还有一些是拨给苏妹的,据说都是宫中有名的养胎好手。   南宫之中,撤了厚毡的却非殿一瞬便亮堂了许多,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宽袖,神色紧张道:“王爷……”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双眸微微一扫面前的一众老嬷嬷道:“既然是二叔父让你们过来的,那便呆着吧。”   “是。”那些老嬷嬷恭谨应声,一一退了出去。   老嬷嬷退出去了,后头还有一排鲜嫩的小宫女,穿着新制的春季宫装,个个水灵通透,清俏秀气。   “你们……”周旻晟眯着双眸,微仰起下颚沉吟。   “给王爷请安。”清脆通透的嗓音娇娇软软的响彻在却非殿内,一众宫女微屈弯身行礼,侧容半露,含羞带怯。   “不错。”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懒洋洋的抬手就指挥了起来道:“你去打扫后头的茅厕,你,去将后园子里头的杂草除了,还有你,去后面的河里头抓鱼,对,你,把房廊擦了,上头的盖瓦也要擦干净……”   周旻晟话罢,那一众小宫女呆愣愣的站在原处,睁着一双眼发愣。   “怎么,还要本王请你们去。”轻蔑的露出一抹哂笑,周旻晟的双眸之中陡现戾气。   被突然变换了气势的周旻晟吓到,那些小宫女赶忙就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了去,却非殿被一瞬便清冷了许多。   “王爷,这些小宫女和嬷嬷,都是景帝派过来的吗?”站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蹙着眉头道:“那些老嬷嬷都是安胎老手,奴婢这身子……若是被看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我的傻妹妹,你真以为这些老嬷嬷是来照料你的?”轻嗤一声,周旻晟拢着宽袖靠在小案后头,然后朝着苏妹招了招手。   慢吞吞的伏跪到周旻晟的身边,苏妹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不是来照料奴婢的?那是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来……取你性命的。”将那张清俊面容凑到苏妹的面前,周旻晟声音轻柔道。   听着周旻晟那瘆人的声音,苏妹颤颤的惊了惊身子。   “难道是因为上次说奴婢肚子里有王爷您的孩子,所以那景帝才……”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翻身就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苏妹的膝盖上,然后抬手箍住她的后颈将人压到自己的面前道:“世上最毒的是女人心,比女人心更毒的,是妇人心。”   听着周旻晟这莫名其妙的话,苏妹蹙着眉头静想片刻,然后突然惊讶的半张开了小嘴道:“王爷您是说,这些老嬷嬷是……”苏淼派来要取她性命的?   可是那苏淼不知她渭南郡王府的嫡长女身份,还只当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何要派人来杀自己呢? 第83章   看出苏妹脸上的疑惑, 周旻晟缓慢提醒道:“这后宫里头的女人, 除了肚子里头的那块肉,还会争什么?”   “争……争皇上?”苏妹怔愣着一张白腻小脸,声音呐呐道。   所以那苏淼要杀她是因为景帝?可是为什么呢?她与景帝没有任何关系, 若说有关系, 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怀”了他的侄孙女罢了。   瞪着一双眼,苏妹怎么也想不透这事,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瘫在自己膝盖上头的髻发, 声音疑惑道:“可是,奴婢又不与她争景帝。”   “你不与她争,她却是要与你争。”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轻抚上苏妹那张愈发娇嫩清媚的小脸,声音低哑道:“傻妹妹, 你的容貌, 纵观后宫,可是无人可比。”   听罢周旻晟的话, 苏妹面色一白, 攥着周旻晟髻发的手下意识的便猛地一扯。   这景帝是……看上她了?   “嘶。”被苏妹扯痛了头皮, 周旻晟抬手就压着她的后颈凑上了唇。   精准的含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轻扯了扯那细嫩粉瓣咬在唇齿之间。   苏妹弯着腰身, 一头漆黑墨发低垂, 细密密的披散下来遮盖在周旻晟的面颊上,发缝轻飘之际,隐约露出一双暗欲眼眸。   “王爷, 奴婢……”却非殿门口,一小宫女端着手里的吃食袅袅走进来,一眼看到那举止亲密的周旻晟与苏妹,当即便僵直了脸上的神色。   缓慢松开自己掐在苏妹后颈处的手,周旻晟靠在苏妹的膝盖上扭头,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那小宫女。   如玉雕琢般的清俊少年慵懒闲适的靠在一清艳女子身上,春日暖阳从半开的窗棂处照进,打在两人白皙的肌肤上,犹如一幅精美画中人。   手里的黑曜石猛地砸上那小宫女的额角,小宫女身子一斜,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手上的托盘砸在地上,里头的糕食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滚。”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声音暗沉道。   小宫女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跑出了却非殿。   苏妹看着那散落了一地的糕食,轻蹙起秀眉。   前几日刚刚擦好的地砖,又要再收拾一番。   正当苏妹盯着那些糕食发愣的时候,窝在她膝盖上的周旻晟却是悄无声息的熟睡了过去。   细缓的呼吸声透过微薄的宫装打在苏妹的膝盖上,隐隐浸入膝盖窝,让苏妹忍不住的轻颤了颤身子。   纤瘦手掌伸出环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蹭着面颊往前挤了挤,梳着髻发的头顶抵在苏妹平坦的腹部上轻轻摩擦。   “王爷……”伸手轻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轻细道:“您还是到矮木塌上头去睡吧,这天气凉,您在这睡会着凉的。”   周旻晟闭着双眸,面色平静。   “王爷?”苏妹又唤了一声,周旻晟依旧不应。   见状,苏妹也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跪在那处往窗棂处看了一眼,远远就瞧见那些鸠占鹊巢的小宫女和老嬷嬷们正忙忙碌碌的在南宫里头转悠,指使着圆桂做这做那。   伸手轻揉了揉自己的双眸,苏妹仰面看着打在自己脸上的春光,微微垂下了脑袋。   当苏妹再睁眼时,窗棂处的春光已然倾斜,昏黄的晚霞浅印在天际处,照的那一通素云宛若火烧绯焰。   苏妹这一觉睡得不长,也只睡了半个时辰,但却睡得十分熟,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在了那矮木塌上,身上盖着薄被,而周旻晟则不知去向。   伸手揉了揉自己酸麻的小腿,苏妹掀开身上的薄被从矮木塌上起身。   却非殿里头的糕食还没收拾,苏妹拿起托盘将那些糕食置于托盘之上,然后又用巾帕擦干净了地砖上头的碎屑,这才起身出了却非殿。   一路走到后头的小河边,苏妹将托盘里头的糕食喂给里面的小鱼,然后转身回到小厨房。   小厨房里面挤挤挨挨的站着几个老嬷嬷,瓜果蔬菜被扔的到处都是,她们捧着手里的瓜子,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看到苏妹进来,也只干瞟了一眼,并无其它动作。   苏妹进到小厨房,将手里的托盘置于小木桌上,然后掀开蒸笼看了看,里面刚刚蒸好的一笼馒头果真不见了踪影。   “姐姐。”圆桂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堆包袱衣物。   “姐姐,外头的嬷嬷和宫女们说要住侧殿。”侧殿离却非殿最近,原本是赵嬷嬷和李嬷嬷住的地方,自从她俩去世之后,便一直空闲到现在。   “既然想住,那便让她们住去吧,赵嬷嬷与李嬷嬷在里头大致也寂寞的紧。”苏妹一边弯腰从竹篮子里头拿出两个鸡蛋,一边与圆桂道。   “哎。”听出苏妹的话中含义,圆桂抱着手里的包袱和衣物走远了,片刻之后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乌央乌央的一群嬷嬷宫女争先抢着圆桂手里头的包袱衣物,巴不得离那侧殿远远的。   小厨房里头还站着好几个老嬷嬷,苏妹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声音轻细道:“嬷嬷们吃的可习惯?”   那几个嬷嬷正在说话,听到苏妹与她们搭话,斜睨了一眼并未搭腔。   苏妹也不在意,只慢吞吞的做着鸡蛋羹道:“嬷嬷们初来南宫,可去拜见过宋嬷嬷了?”   听到苏妹提起宋嬷嬷,那些嬷嬷面色皆一变。   宋嬷嬷是以前管教小主子的老嬷嬷,比起她们这些服侍人的自然是高上一等,只是得罪了贵人才会被派遣到这南宫里头来,但听说宋嬷嬷与掌事嬷嬷关系颇为交好,这回去是迟早的事。   那几个老嬷嬷絮絮叨叨的缩在一处说了说话,然后默不吭声的走远了。   苏妹搅着手里的鸡蛋液,轻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   这些老嬷嬷还真是嘴碎又势利的紧,而且自从听到周旻晟与自己说的话,苏妹便总是感觉这些老嬷嬷对她极其的不怀好意。   手脚利落的蒸好了鸡蛋羹,苏妹又炒了几个小菜,然后端去了却非殿。   却非殿里头周旻晟依旧没有回来,三三两两的小宫女蹲在木柜前头叽叽喳喳的翻找着东西。   放下手里的托盘,苏妹疾走到那些小宫女的身后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乍一听到声音,那些小宫女吓了一跳,但是当她们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妹时,脸上瞬时便放松了下来。   其中一面容娇俏的圆脸小宫女举着手里的一件宫装瞪眼看向面前的苏妹道:“我们是来服侍王爷的,自然要随时在侧。”   说罢话,那些小宫女捧着自己的被褥一一走进却非殿侧边的小室和那头用屏风给苏妹隔出的一间卧榻里。   看着那捧着衣物走到屏风后头的圆脸宫女,苏妹憋着一口气,紧跟在她身后。   屏风后,苏妹原本归置整齐的东西都被随意扔开,绣篓子里头的针线布料散了一地,还有那些周旻晟给她的书籍,有些甚至还被踩了好几脚,干净的页面上满是脏污脚印。   “这是你们做的?”苏妹端着身子站在原处,声音清冷。   听到苏妹的话,那圆脸宫女不屑的轻哼一声道:“就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父亲是司农寺主簿,你不过一一小小宫女,胆敢拿我如何?”   有着司农寺主簿头衔的一个父亲,这圆脸宫女在周宫之中也还算是混的不错,更不用说是来了这南宫了,今日跟她一道过来的小宫女和嬷嬷们,对她皆有几分阿谀奉承之意。   苏妹站在原处未动,面色沉静。   那圆脸宫女看到苏妹的这副表情,满以为她是被自个儿给吓住了,当即便得意洋洋起来。   苏妹提着裙裾转身,慢条斯理的走出了却非殿。   看着苏妹缓步走远的纤细身影,那圆脸宫女不屑的冷哼一声,将软榻上头苏妹的被褥扔到地上,然后继续铺摊着手里的被褥。   “啊……”那圆脸宫女撅着屁股正在整理被褥,冷不丁的一盆凉水浇头而下,湿漉漉的透心凉。   “这早春的井水可干净的紧,正好洗洗你这不干净的嘴。”苏妹端着手里的木盆站在那圆脸宫女面前,脸色冷峭道。   跟了周旻晟一年多,苏妹不知不觉的也沾染到了他的一些习性,特别是面部动作的习惯,乍然一看,那副轻蔑勾唇的动作,简直就和周旻晟如出一辙。   那圆脸宫女摊着手惊惶而愤怒的站在那处,浑身湿漉漉的叫喊,声音尖利。   听到声音,其她的小宫女一拥而进,纷纷站在那圆脸宫女身边询问。   苏妹冷着脸站在那处,看那圆脸宫女哭哭啼啼的指着她愤骂出声。   听罢那圆脸宫女的控诉,其她宫女皆开始讨伐苏妹,为圆脸宫女鸣不平。   “鸠占鹊巢的秃鸠,真是嘴脸难看。”苏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语,可当她看到那一众宫女惨白的面色时,心中却舒爽非常。   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这种人,果然还是要比她们更恶。   “啊……我跟你拼了!”那圆脸宫女挥着手朝苏妹冲去,整个人像只肥鸠一样。   冷不丁的被那圆脸宫女扑倒在地,苏妹面色惨白的捂着肚子开始嘶声叫喊:“啊……肚子,我的肚子……啊……”   听到苏妹这凄厉的叫喊声,那原本还一脸狰狞表情的圆脸宫女当即就变了面色,赶紧从苏妹的身上起来。   站在一旁的其她宫女听到苏妹的叫唤声,不由自主的面色惨白的往后退了一步,闭紧了嘴巴根本就不敢上前。   细薄的裙裾处渐渐显印出一层氤氲殷红,那圆脸宫女看到这抹艳色,吓得双腿一软,当即便瘫倒在了地上呐呐道:“不是我,我没有,没有动你……”   “啊……”苏妹还在卖力的叫喊着,她的额上浸出一层细薄冷汗,黏黏腻腻的粘在鬓角处,衬得整个人娇怜非常。   “砰!”的一声,周旻晟一脚踢开面前却非殿的大门,一眼看到那瘫软在地的苏妹,面色阴沉至极。   “王,王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那圆脸宫女看到沉着面色一步一缓走到苏妹身边的周旻晟,赶紧匍匐着上前抱住周旻晟的小腿求饶道:“真的不是奴婢干的,是她自个儿摔得,奴婢没有推她……”   “啊……”那圆脸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周旻晟单脚一踢,那圆脸宫女丰腴的身子瞬时就如一摊肥肉般的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圆柱上,然后软绵绵的倒在那处不知生死。   周旻晟半跪在地,将苏妹纤细的身子搂在怀里置于矮木塌上,然后侧眸看向那圈傻站在那处,已然被周旻晟的凶残模样吓坏了的宫女道:“带着那烂肥肉,滚。”   听到周旻晟的话,那些小宫女急忙连滚带爬的拖着圆脸宫女出了却非殿,再不敢踏进半步。   原本嘈杂的却非殿瞬时归于平静,苏妹伏在周旻晟的怀里,慢吞吞的冒出半个小脑袋怯怯道:“王爷……”   “嗯?”周旻晟冷哼一声,眸色晦暗。   “奴婢没事……”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周旻晟那张难看面色,苏妹暗暗咽了咽口水道。   她身上的血是近日不规律的月事血,而这装肚子疼的招也是她从苏淼那里学来的,苏妹自听周旻晟说那景帝看上了她之后,便猛然想到了上次苏淼突如其来的肚子疼,她想着,这大概是苏淼看出那景帝对她有意思,特意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脑袋这般灵光了?”伸手轻抚上苏妹汗湿的额角,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还不是她们欺人太过。”委屈的瘪了瘪嘴,苏妹皱着一张白腻小脸道:“王爷,这些人日后就要一直呆在这处了吗?”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勾唇含笑道:“自然不是。”   慢条斯理的抚上苏妹的腹部,周旻晟语气轻缓道:“这孩子落了,还要那些烂东西做什么,我的好妹妹你说是不是?”   周旻晟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圆桂的焦急的呼喊道:“王爷,女医来了。”   “进来。”周旻晟翻身下塌,负手而立在苏妹的身旁,眸色沉静。   引着女医进来,圆桂满脸都是急色。   苏妹躺在矮木塌上,紧张的看了一眼那女医,然后又看了一眼周旻晟。   这次她可没有吃上次的药,若是被发现了漏洞,那可如何是好?   撩起后裾端坐在苏妹身侧,周旻晟抬手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是她没有福分,下次,我们还会再有的。”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睁着一双眼没有应声。   那女医垂着脑袋放下手里的药箱开始给苏妹把脉,片刻之后声音哀痛道:“王爷,是奴婢无能。”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女医背着药箱走了,整个过程不过片刻。   苏妹捏着周旻晟的指尖,眸色疑惑。   “嘘,好好休息一下。”抬手轻覆上苏妹的双眸,周旻晟语气轻柔道:“辛苦你了。” 第84章   自从苏妹“掉”了孩子, 南宫里头那些刚刚安扎下来的小宫女和老嬷嬷们又都被调遣了回去,嘈杂的南宫终于恢复往日的祥静。   四月谷雨, 苏淼回府省亲,苏妹听到消息, 早早的便坐在却非殿门口发呆。   苏淼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她回府省亲,锦儿与包包怕是凶多吉少。   周旻晟拢着宽袖站在苏妹身后,双手环胸的靠在门框处看着她那张紧皱起的白腻小脸。   感觉到身后不对劲,苏妹赶紧扭头, 就见周旻晟靠在那处, 正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盯着她瞧。   皱眉对上周旻晟那双深谙眼眸, 苏妹立刻起身, 然后垂着脑袋声音蔫蔫道:“王爷。”   “去做鸡蛋羹。”捻着手里的黑曜石,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   “……您不是刚刚才吃过吗?”抬眸看着面前的周旻晟, 苏妹声音呐呐道。   “本王在长身子。”斜睨了苏妹一眼, 周旻晟转身回了却非殿。   苏妹站在原处踌躇片刻,然后皱着一张小脸去了小厨房。   四月的天还不算闷, 只是动的多了难免有些燥热, 苏妹伸手挽起自己的宽袖系好, 将刚刚蒸好的鸡蛋羹端出了小厨房。   外面的日头有些大, 火辣辣的照在苏妹白嫩的额角上, 浸出那一层黏腻细汗。   房廊处,远远走来一个颀长身影,穿着一件锦缎绸衣, 面容沉静。   袁阳旺?睁着一双眼,苏妹神色疑惑的看着那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袁阳旺,小嘴微张。   自从这袁阳旺突兀消失之后,锦儿来过几次南宫,每次都要拽着她的宽袖抱怨许久,明明是一副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小模样,双眸之中却泪珠悬悬,看上去可怜万分。   看着袁阳旺轻车熟路的走进却非殿,苏妹端着手里的鸡蛋羹,赶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却非殿里头,周旻晟正靠在小案后头翻着手里的书籍,他的身上是苏妹新制的一件春季绸衫,茶白色的布料轻贴柔软,看着无害而干净。   “王爷。”袁阳旺拱手,与面前的周旻晟行礼道:“三日后便是殿试。”   “嗯。”周旻晟翻着手里的书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苏妹端着手里的鸡蛋羹,小心翼翼的绕过袁阳旺伏跪在小案边,然后心不在蔫的将托盘里头的鸡蛋羹给他端出来。   “嘶……”鸡蛋羹刚刚从蒸笼里头拿出来还烫手的紧,苏妹忘记拿巾帕垫着直接上手就拿,瞬时便被烫的一个哆嗦。   抬手托住那碗鸡蛋羹,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燥红的脸,慢条斯理的将鸡蛋羹置于小案上。   抚着自己被烫红的指尖,苏妹垂着小脑袋跪在那处没动,她偷摸摸的看了周旻晟一眼,然后又看了袁阳旺一眼。   看到苏妹偷摸的眼神,周旻晟抬手叩了叩小案面道:“这鸡蛋羹,你是准备让本王手抓吗?”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恍然回神看了一眼那光秃秃的鸡蛋羹,原本便燥红的面色更加涨红了几分。   她竟然忘记拿勺子了……   “奴婢给王爷去拿勺子。”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苏妹匆忙忙的出了却非殿去小厨房取瓷勺,但当她满头热汗的拿着瓷勺回来的时候,袁阳旺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喘着气,苏妹将手里的瓷勺递给周旻晟,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那袁公子呢?”   用手里的瓷勺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入口中,周旻晟抿着那软腻细滑的鸡蛋羹,狭长双眸微眯,神色不明。   见周旻晟不说话,苏妹咬着唇瓣还想再问一句,却是突然听到周旻晟道:“这勺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嗯?”疑惑的眨了眨眼,苏妹声音轻细道:“没,没用来做什么啊……”   “过来。”咽下嘴里的鸡蛋羹,周旻晟轻笑着朝苏妹招手。   看到周旻晟脸上的那抹笑,苏妹暗暗咽了口口水,神色紧张的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步子。   “坐下。”捏着手里的瓷勺,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小案上,神色慵懒。   缩着身子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周旻晟的身旁,苏妹侧眸看了他一眼,神色紧张道:“王爷,怎么了?”   舀了一勺鸡蛋羹递到苏妹面前,周旻晟语气轻缓道:“张嘴。”   看着那置于自己唇边黄嫩嫩的一勺鸡蛋羹,苏妹扭头,小心翼翼的张嘴将它吞了下去。   滑腻香软的鸡蛋羹浸着小葱的味道,十分好吃,但当苏妹的舌头触到那瓷勺时,只感觉一股腐败味道迎舌而下,细漫漫的顺着她的喉咙延伸下去。   “唔……”憋着一张白腻小脸,苏妹张嘴就想吐,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捂住了嘴道:“吞下去。”   用力拍打着周旻晟按在自己嘴里的手,苏妹怎么都掰扯不开,无奈之下,她只能梗着脖子将那口鸡蛋羹给咽了下去。   “呼呼……好辣……”张着小嘴,苏妹使劲的吐着舌头。   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小案上,看到苏妹进进出出的粉嫩小舌,双眸微暗,喉结明显。   “这勺子……今儿早上奴婢好像拿来拌蒜了。”口中的味道辛辣的紧,苏妹突兀想起今早上的事情,她用这勺子拌完蒜,随手放在一旁就又去洗衣裳了,刚才这周旻晟让她拿勺子,她急匆匆的拿了一只,也没多想……   想到这里,苏妹扭头看了一眼周旻晟,泪目汪汪的呐呐道:“那个王爷,您不辣吗?”   “你以为呢?”似笑非笑的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语气轻柔道。   “呃……”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小手,苏妹面露心虚。   “罢了,用这勺子吃完这碗鸡蛋羹,本王便不追究你。”将那勺子塞到苏妹手里,周旻晟轻笑一声道:“吃吧。”   听着周旻晟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宠溺声音,苏妹皱着一张脸,神色难看。   咽着口水,苏妹的嘴里头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子猛辣味道,涩涩的十分扎口。   惧怕的看着面前的那只瓷勺,苏妹可怜兮兮的看了周旻晟一眼道:“王爷,奴婢去给您换一只吧?”   “不要。”一字一顿的吐出这两个字,周旻晟意外的执着。   看着面前周旻晟那张清俊面容,苏妹憋着一张白腻小脸,一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一手拿起那只瓷勺舀了鸡蛋羹就往自己嘴里塞。   “唔唔……”捏住了鼻子之后,那辛辣的蒜味不是非常明显,但是苏妹却还是被辣的双眸通红,大张着小嘴直呼气。   “呼呼呼……”一口气吃完了那一小碗鸡蛋羹,苏妹憋红着一张脸,只感觉眼睛酸涩的紧,雾泪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抬手替苏妹轻擦去嘴角处的鸡蛋羹,周旻晟轻笑一声道:“真是乖孩子。”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勉强睁开双眸,却发现眼前突兀压下一片暗色。   周旻晟纤瘦的身子紧紧将苏妹压在身下,细密的唇舌覆在她微红的唇瓣上啃咬吞食。   “唔……”   被周旻晟沉重的身子压的几乎喘不过气的苏妹脑袋晕乎乎的紧,她紧紧的攥住周旻晟的宽袖躺在那处,只感觉口中的辛辣味道逐渐被酥糖软糯的甜香所取代。   放开苏妹的唇,周旻晟撑在她的身上,慢条斯理的嚼着嘴里的酥糖道:“真是贪食,这可是最后一颗酥糖了,不能给你。”   面颊绯红,双眸氤氲的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红肿着唇瓣,只一想到自己刚才使劲要卷着那颗酥糖的模样,便立刻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   “嘘……”抬手轻覆上苏妹那张燥红小脸,周旻晟轻笑一声道:“不过既然是好妹妹要的,那我自然是要给的。”   说罢话,周旻晟再次俯身,狠狠的咬住了苏妹轻颤的唇瓣。   拇指盖大的酥糖包在热气之中被渐渐融化,最终消失无踪,苏妹喘着粗气靠在周旻晟的怀里,整个人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慢条斯理的抚着苏妹那头漆黑墨发,周旻晟轻吻着她沾着细汗的白嫩额角,然后慢条斯理的勾住苏妹的下颚将人的脸转向自己道:“真好看。”   微凉指尖轻覆上苏妹泛红的眼角,周旻晟垂眸细吻着她道:“我的好妹妹真是哪处都好看,尤其是这双眼,只看着本王一人的时候,都让人忍不住的想舔下来。”   周旻晟的话说的温柔,听在苏妹眼中却是突感阴寒。   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轻颤道:“王,王爷……”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将自己的额角抵在她的额角上,然后声音轻缓道:“让本王多看几眼。”   浸着清晰惊惧的眼瞳之中印出周旻晟那双深谙眼眸,那双恍若深潭死水一般的眼只在看到苏妹时才有所波动。   “那袁阳旺参加了科举,三日后进殿试。”周旻晟每说一个字,唇瓣便贴上苏妹的嘴。   “……奴婢……”   “本王知晓你是在为你那蠢妹妹问,可即便如此,本王还是不高兴,我的好妹妹,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纤瘦手掌紧紧箍在苏妹的腰肢处,隔着一层细薄春衫宫装,轻轻按压。 第85章   苏妹瞪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 只突然感觉这张脸陡然陌生了许多。   早春初临之际, 这周旻晟便像是那春日里的嫩笋一般, 一夜疯长, 直高了她大半个头,就连那张青涩面容也变的愈发棱角分明起来,一撇一笑,深邃暗沉, 让人更加看不清他深沉的城府。   “锦儿性子养的娇, 王爷下次若是碰着袁公子,请与他提一句锦儿。”咽着口水,苏妹声音涩涩道。   从苏妹以往的观察看来, 这袁阳旺对锦儿的情意不一般, 他是不可能会弃锦儿于不顾的。   定睛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突然放开了压制在苏妹肩上的手, 然后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坐直了身子。   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一惊,赶紧护着胸口从地上起身, 但还不等她走出几步,就见却非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褚卫穿着官服, 毕恭毕敬的站在却非殿门口朝周旻晟行礼道:“王爷。”   “进来吧。”周旻晟靠着小案,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一双暗眸却一动不动的盯在苏妹的身上。   感觉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苏妹赶紧扭身出了却非殿。   苏妹不知褚卫与周旻晟在里头谈了些什么,但是等到褚卫走出却非殿的时候, 天已然擦黑。   端着手里的晚食,苏妹与褚卫擦身而过,却是突然看到他系在腰间的白带。   “褚大人?”顿住步子,苏妹扭头看向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褚卫,将托盘里头的一碗茶水递给他道:“喝点水再走吧。”   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唇瓣,褚卫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茶碗道:“多谢苏姑娘。”   “褚大人,您府上是出什么事了吗?”犹豫片刻,苏妹还是开了口道。   听到苏妹的话,褚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白带,然后缓慢点头道:“我大哥昨日里去了。”   “……您节哀。”苏妹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只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将手里的茶碗递还给苏妹,褚卫转身走出房廊。   看着褚卫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苏妹端着手里的饭食进了却非殿。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半开的窗棂处照进一层暗光,周旻晟靠坐在小案后头,一张清俊面容之上仿若覆着一层暮霭,模糊不清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神色端倪。   “王爷,晚膳。”将手里的托盘置于小案上,苏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   “有事。”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半隐在暗色之中,神色不明。   “奴婢明日想出宫去看看锦儿和大哥。”今日苏淼回渭南郡王府省亲,苏妹呆在南宫里头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心中难免担心,便想着明日里回渭南郡王府去看看。   “明日搬宫,后日再说。”捻着黑曜石时的手陡然一顿,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搬宫?搬什么宫?”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眸色疑惑。   “搬出南宫,去长阁。”   “长阁?为何……突然要搬宫?”   “得二叔父怜惜,去长阁给你调养身子。”从暗影之中探出半个身子,周旻晟抬手轻抚上苏妹那张白腻小脸道:“我的好妹妹,这长阁离紫宸殿可近的很。”   紫宸殿是景帝的主寝殿,除了苏淼的含象殿,景帝一般都会呆在紫宸殿安歇。   听出周旻晟的言外之意,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声音结巴道:“王爷……奴婢,奴婢……”   “别怕。”伸手将苏妹纤细的身子搂进怀里,周旻晟轻咬住她白腻的耳尖道:“到了长阁,要牢牢跟紧我,别人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不能听,知晓了吗?”   “奴婢知晓了。”紧紧的攥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轻颤着眼睫,神色紧张,隐约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翌日,浩浩荡荡的宫人来搬宫,苏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便紧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去了长阁。   长阁久无人居住,即便角角落落都被打扫的很干净,却还是缺了几分人气。   抱着怀里的包袱与周旻晟一道进了长阁内殿,苏妹仰头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内殿,想起那阴暗破败的南宫,心中陡发感慨。   “苏姑娘,奴婢来帮您拿包袱吧?”不知从何处走出一小宫女,恭恭敬敬的朝着苏妹行礼道。   反身抱紧怀里的包袱,苏妹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说罢话,苏妹赶紧垂首,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乱转,像根小尾巴似得黏在周旻晟的身上,一步都不肯放松。   “苏姑娘,这边是沂王的寝殿,您住的地方在那边,奴婢领您去看看?”刚才的小宫女跟在苏妹身后,声音恭谨的开口道。   “不必了,我过会自己会去看。”急急的绕开那小宫女,苏妹快走几步,闷不吭声的走到了周旻晟的身边。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身上穿着一件茶白色的绸衫,行走之际长踞轻飘,配上他那张清俊面容,惹得一众小宫女莫不都侧目而视。   “这处,添一张软榻。”站定在内殿一角,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是。”立在一旁的主管宫女赶紧应声安排下去。   “那里,添一张梳妆台。”   “是。”   “再加一个屏风。”   “是。”   “把这换成珠帘。”   “是。”   ……   每走一步,周旻晟都在吩咐身旁的主管宫女,那主管宫女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一一照着周旻晟的吩咐去做。   终于规整完了寝殿,周旻晟懒洋洋的靠坐在刚刚搬来的软榻上朝着苏妹招手。   抱着怀里的包袱往周旻晟的面前疾走几步,苏妹神色紧张的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抬手握住苏妹那只僵直小手,周旻晟从她的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然后单手一拉,就将她纤细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坐在周旻晟的大腿上,苏妹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却是被周旻晟给箍住了腰肢。   “别乱动。”哑着声音,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肩膀上,然后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一众神色奇怪的宫女,突兀嗤笑一声。   那些宫女不明所以,赶紧伏跪下身子朝周旻晟请罪。   把玩着苏妹的手掌,周旻晟褪下脚上的长靴躺在软榻上,苏妹被迫靠在他的怀里,仿若软若无骨投怀送抱的美人。   “下去吧。”阖上眼帘,周旻晟声音暗哑道。   “……是。”宫女面面相觑片刻,然后一一退了出去。   珠帘轻动,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珠玉声。   苏妹靠在周旻晟怀里,声音细软道:“王爷,这些人,都是景帝安排的吗?”   “不,是掌事嬷嬷安排的。”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被苏妹死死抱在怀里的包袱,轻笑一声之后强硬的将那包袱从苏妹胸前抽离扔到了地上。   没有了包袱的隔离,苏妹软绵绵的身子终于全部埋进周旻晟怀中,她面色绯红的被周旻晟揽在怀里,只感觉自己与他相贴的肌肤炙热黏腻的紧。   “王爷,这景帝为何突然对您这么好?”咽了咽口水,苏妹企图转移话题道。   “自然是因为,托了我的好妹妹的福。”双手紧紧的箍在苏妹纤细的腰肢处,周旻晟闭着眼,声音轻柔低哑。   “奴婢……”一想起那日在含象殿景帝看着自己的浑浊痴迷眼神,苏妹瞬时便感觉浑身寒毛凛凛。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继续道:“苏淼归宁三日,今日是第二日,我的好妹妹可要当心着点。”   景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趁着苏淼归宁的日子,将周旻晟从南宫调到了长阁,明面上是给周旻晟换了个宫殿,大言是顾念叔侄情意,实际上这真实的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被周旻晟搂抱着躺在软榻上不过片刻,这外头便传来珠帘的轻动声。   “王爷,皇上晚间要来长阁,说是要来瞧瞧您。”圆桂站在珠帘后头,声音清晰的与周旻晟道。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抱着怀里的苏妹翻了个身。   身子僵直的躺在周旻晟的怀里,苏妹扭头看了一眼圆桂,圆桂穿着一身干净的太监服,垂着脑袋站在那处,悄无声息。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蹙着细眉,神色紧张。   这景帝是皇帝,如果他硬是要强求,那她……   “圆桂,去找把长琴过来。”周旻晟闭着双眸,突然开口道。   “是。”圆桂应声,躬身退去,片刻之后抱了一把长琴过来。   “去拿过来。”微微松开自己对苏妹的桎梏,周旻晟声音清哑道。   从周旻晟的怀里挣脱出来,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到珠帘处,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长琴。   慢吞吞的抱着怀里的长琴走到周旻晟身旁,苏妹声音疑惑道:“王爷,您要弹琴吗?”   拢着宽袖从软榻上起身,周旻晟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长琴盘腿坐在软榻上,然后抬手将苏妹搂进怀中。   脚上的木屐被翻倒在白玉地砖之上,苏妹被周旻晟按在怀里,面前是一把半旧的古琴,一只纤瘦手掌骨节分明的按在上头,轻轻撩拨。   古琴悠扬,发出阵阵清音,苏妹垂眸盯着周旻晟的手,突感面色羞红。   这厮……竟然还会弹琴。   “好听吗?”慢吞吞的撩拨着面前的古琴,周旻晟紧贴在苏妹的耳畔处道。   “……嗯。”苏妹绯红着面颊,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宽袖道:“很好听……”   “铮铮……”   突然,周旻晟手腕一拨,古琴发出一阵刺耳的震聋声,苏妹被吓了一跳,一张绯红小脸霎时惨白。   “惊梦曲。”抬手拿下自己覆在苏妹耳上的手,周旻晟唇角轻勾道:“本王来教你。”   白着一张脸,苏妹耳朵边依旧是那嗡嗡的琴音,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只能看到周旻晟的嘴在动,却听不清楚他的话。   “王爷……您,说,什么?”不自觉的扯了扯嗓子,苏妹神色懵懂的看向面前的周旻晟,双眸清亮。   看到这副可爱小模样的苏妹,周旻晟不禁紧了紧自己按在她腰肢处的手。   感觉到周旻晟那隔着一层细薄春衫贴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肌肤温度,苏妹突然便涨红了一张脸,眸色微动。   “嘘,别动,本王就抱抱。” 第86章   这惊梦曲很是简单, 只用到两根弦, 两根手指。   但是苏妹却学得万分艰难, 因为那周旻晟压在她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贴在她肌肤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苏妹低着脑袋,面颊几乎都要蹭到手上压着的古琴。   “王爷……”扭头抵上周旻晟的胸口,苏妹用力的撑开他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身子道:“奴婢已经学会了。”   “哦?是吗?”搂着苏妹, 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 视线落在她那因为拉扯而露出的一片白腻肌肤之上。   春日的衣衫本就细薄,淡绯色的衣料贴在苏妹白腻的肌肤上,只一眼, 便能看到里头的春光。   抬手遮住自己的胸口, 苏妹钻着脑袋从周旻晟的怀里出来,然后涨红着一张脸道:“奴婢真的学会了。”   动了动自己压在古琴上的手, 周旻晟抬眸看向苏妹,清俊面容之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寝殿门口,珠帘轻动, 白雪脏兮兮的钻进来,直跑到苏妹的脚边。   “白雪, 你咬的什么呀。”蹲下身子将白雪从地上抱起,苏妹一眼看到它嘴里露出的一截细长蛇尾, 赶紧用力掰开了它的嘴。   小黑蛇奄奄一息的被白雪从嘴里吐出来,跐溜一下便钻了出去。   替白雪擦了擦嘴,苏妹看着它满身脏污的模样, 涨红着一张脸赶紧与周旻晟告退。   外面日头稍退,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穿过忙碌的宫女嬷嬷,径直走到一旁的圆桂身侧道:“圆桂,我想给白雪洗个澡。”   “那姐姐去自个儿的净室吧。”一边说着话,圆桂一边引着苏妹往一旁走去。   离周旻晟寝殿不远的地方便是苏妹的屋子,主管宫女已然让人收拾好了,这屋子十分宽敞干净,家具物事一应俱全,不说比南宫,就是比以往苏妹住的尚功局也要好上许多。   苏妹有一间单独的净室,还有两个使唤宫女,这两个小宫女看上去年岁不大,却乖巧安顺,一个十三,名唤落葵,一个十四,名唤蝉蜕。   “给姐姐请安。”落葵与蝉蜕站在苏妹面前,恭恭敬敬的与苏妹请安道。   “起吧。”苏妹抿唇轻笑一声,抚着怀里的白雪道:“你们去给我端盆水来,再拿些皂角,我要给白雪洗个身子。”   “是。”落葵与蝉蜕应了,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端着东西进来,帮苏妹一道给白雪清洗身子。   白雪怕水,洗澡的时候不安分,苏妹被它撒了一身的水,不得已只能换过了衣裳。   帮白雪洗完澡,苏妹刚刚来得及喝口茶水,便听到前头说景帝来了。   “姐姐,王爷吩咐说让您去上茶。”落葵站在苏妹面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好。”苏妹应了一声,将怀里的白雪递给落葵,径直便出了屋子。   苏妹初来乍到长阁,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她不认为自个儿躲在屋子里头便万事大吉,相反的,她倒是十分相信周旻晟的话,只有呆在他的身边,自己才是安全的。   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托盘,苏妹垂着脑袋进了长阁主殿。   景帝正与周旻晟一头一边的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一副叔侄情深的模样。   苏妹端着手里的托盘,将里头的茶盏一一端到周旻晟和景帝的面前,然后垂着身子站在周旻晟的身侧不动。   景帝端起身侧的茶盏装模作样的轻抿了一口,一双浑浊双眸却暗暗的落到了苏妹的身上。   穿着一色花白色春衫的苏妹神色温顺的站在那处,姿态柔媚,面容清艳,就算是阅尽千花的景帝,也忍不住的在心底惊艳感慨。   “旻晟啊,你这小宫女的身子可好?也是上次那些宫女不尽心,白白让落了孩子,朕已然将她们扔进了暴室里头,你可解恨?”   “多谢二叔父。”吃着手里的茶盏,周旻晟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的。”   听到周旻晟的话,景帝原本和蔼的面色陡然一僵,但也只是一瞬。   收回落在苏妹身上的目光,景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昨日里朕那处偶得了一瓶西域佳酿,不知旻晟可想一试?”   “既然二叔父慷慨,那侄儿自然是不会推拒的。”周旻晟说话时,整个身子都懒洋洋的靠在罗汉床上,慵懒至极。   “去,摆菜上酒。”伸手拉了拉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勾唇轻笑道。   “是。”苏妹垂着脑袋抽开周旻晟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赶紧退了出去。   景帝坐在一旁,看着周旻晟与苏妹叠在一处的手,心神微漾。   外头,苏妹找到主管宫女,帮着一道安排晚膳,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那瓶西域美酒给端进了主殿。   罗汉床中间的小案被收拾干净,周旻晟靠在那处与景帝对饮,晶莹剔透的西域美酒装在白玉酒杯之中,朦胧幻色,犹如稠腻鲜血。   “旻晟啊……”半眯着一双眼,景帝似乎有些醉态,他靠在罗汉床上与周旻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也不小了,这以前哪,是朕太忙了,顾不着你,你也别怨朕,朕都是身不由己的,这国事繁忙,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   苏妹一边替周旻晟与景帝倒着酒,一边听着景帝絮絮叨叨的话,只感觉虚伪非常。   这皇位其实原本就该是周旻晟的,这景帝鸠占鹊巢不说,还一副慈悲和蔼模样的过来装模作样的与周旻晟交心,真真是恶心至极。   想起那破败南宫,又看了一眼现下这富丽堂皇的长阁,苏妹猜想,那皇帝的寝宫定然是比这长阁还要再华贵大气上几分,周旻晟在南宫里头受尽屈辱,这人却在宫殿里头酒醉金迷,还能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苏妹不免扭头看了一眼周旻晟,只见周旻晟绯红着一张清俊面容,靠在罗汉床上半眯着一双眼,似乎不胜酒力。   在南宫里头,苏妹从未看到过周旻晟吃酒,今日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吃酒,便醉成这副模样,所以他其实是不会吃酒的?   一旁的景帝端着手里的玉杯,脸上也有几分醉态,但是那双眼却清明非常。   “旻晟啊,你这寝殿里头也该添置些人了,若是有看重的,只管与朕说,莫拘束。”景帝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苏妹身上,兜转不停。   “多谢二叔父关心。”捏着手里的酒杯,周旻晟说话时已然有些含糊,苏妹都有些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些什么话。   “倒酒。”伸手扣了扣小案,景帝突然开口与苏妹道。   听到景帝的话,苏妹赶紧上前替景帝倒了一杯酒,但正当苏妹想退回到周旻晟的身边时,那景帝却是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力气之大,让人难以挣脱。   “皇上?”惊惶的睁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景帝,苏妹手中的酒壶落地,砸在地砖之上发出一阵碎瓷轻响,但一旁的周旻晟却依旧靠在那处一动不动,仿若已经睡死。   “爱妃啊,你怎么在这处呢?”拉着苏妹的手,景帝声音粗哑的开口道。   “皇上您认错人了。”苏妹蹙眉,用力的掰扯着景帝攥着她的手,但是景帝力气极大,苏妹扯了半日,却依旧被他牢牢的攥着手腕子。   “爱妃啊,朕这几日可是想你想的紧……”一边说话,景帝一边拽着苏妹的手腕子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苏妹眸色惊惶的看了周旻晟一眼,他闭着双眸靠在罗汉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胸口处的心惊惶跳动,苏妹看着景帝那张离自己愈发挨近的面容,突然放软了声音道:“皇上,王爷还在这处呢。”   听到苏妹的软绵声音,景帝心中一动,对她的识趣十分之味。   “皇上与奴婢进里头。”引着景帝往寝殿里头走去,苏妹娇娇软软的说着话,一双眼却定定的盯着那置于软榻上头的古琴,胸口“咚咚咚”的跳的发闷。   景帝跟在苏妹身后,看着她那一身白玉肌肤,窈窕身段,不自禁的便要上手抱,却是被苏妹侧身给躲了过去。   歪身坐在软榻上,苏妹抬手抱起上面的古琴,深吸一口气。   “铮铮……”   刺耳欲聋的惊梦曲发了疯似的从古琴之中蹦出,苏妹睁着一双眼,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外头的太监宫女一拥而进,将捂着耳朵,面色难看的景帝团团围在中间。   温热的鲜血滴在古琴浅褐色的纹理上,苏妹白着一张脸,额上满满都是细汗。   “崩……”的一声,苏妹手里的琴弦铮断,她垂眸盯着自己被磨破的指尖,面色惊惶,嘴角却是不自禁的轻勾了起来。   景帝头痛欲裂,被太监急急抬走,苏妹喘着粗气坐在软榻上,双耳嗡嗡。   一只纤瘦手掌轻抚上苏妹那张浸着冷汗的小脸,周旻晟伸手握住她的沾着血迹的指尖放入口中细细含吮。   苏妹耳朵里头嗡嗡的听不清楚声音,她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却只见这人猛地就朝自己压了下来。   “咚”的一声,苏妹的脑袋狠狠磕在软榻上头,震的她整个人有些发蒙。   “呵,本王的好妹妹……”酒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炙热温度,黏黏腻腻的粘在苏妹的脖颈处,带着濡湿水痕。 第87章   “王爷……”用力的推拒着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 苏妹只感觉自己连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呵。”埋在苏妹的脖颈处轻笑着, 周旻晟满身酒气, 有力的胳膊直接就将苏妹抱了个满怀。   抱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苏妹, 周旻晟用力的嗅着她脖颈处的清淡皂角香气,唇舌微动,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头渴的厉害。   一把掰住周旻晟咬着自己脖颈的嘴,苏妹用力的攥住他的髻发。   被扯痛了头皮, 周旻晟眯眼看向面前的苏妹, 一双漆黑暗眸晦暗沉邃,深不见底。   苏妹的脸上满是细密汗珠,滴滴答答的顺着白腻面颊滑落, 浸入鬓角。   周旻晟滚动着喉结, 呓语般的垂首舔上苏妹额角处的细汗。   “好渴……”   被周旻晟湿漉漉的舔了满脸,苏妹皱着一张小脸, 面色难看。   “咚!”的一声,被苏妹使尽全力掀下了软榻的周旻晟躺在地砖之上,浑身懒洋洋的一副醉酒模样。   拢着衣襟从软榻上起身, 苏妹顶着一张湿漉小脸,面色涨红的赶紧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落葵和蝉蜕正在屋子里头替苏妹收拾东西, 苏妹闷着脑袋冲进来,差点踢到跑到她脚下的白雪。   “喵……”白雪蹭着苏妹的小腿, 睁着一双鸳鸯眼浑身雪白,可爱非常。   “姐姐?”落葵捧着手里的衣物,神色奇怪的看着苏妹一副慌张模样。   苏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径直冲进了净室里头,洗漱完毕之后才红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   抬手将一直蹭在她脚边的白雪抱起,苏妹抚着她那一身毛绒皮毛,小心翼翼的把脸埋进了白雪的绒毛里。   “喵……”白雪歪着脑袋,四肢趴在苏妹的肩膀上,声音软糯。   “姐姐,我做了些晚食,您要吃吗?”蝉蜕推开房门进来,就看到苏妹将脑袋埋在白雪的身上,动作怪异。   听到蝉蜕的声音,苏妹赶紧将脸从白雪的身上抬起,然后面色羞赧的轻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们自个儿吃吧。”   “哎。”蝉蜕轻应一声,端着手里的晚食出了屋子。   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站在原处片刻,然后才磨磨蹭蹭的出了屋子往周旻晟的寝殿方向走去。   因为景帝出事,整个长阁闹得厉害,也没人去关注周旻晟,整个寝殿里头依旧只有他一个人躺在那处醉酒的厉害。   苏妹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周旻晟闭着双眸躺在那里,清俊面容之上依旧带着一些酒晕,迷迷糊糊的似乎还在呓语。   “喵……”白雪扒拉着苏妹的衣襟,整只猫晃荡的厉害。   “嘘。”伸手轻拍了拍白雪的小脑袋,苏妹将它置于地上,然后走到周旻晟的身旁蹲下身子。   轻戳了戳周旻晟的胳膊,苏妹声音轻细道:“王爷?”   周旻晟没有应声,细薄唇瓣蠕动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王爷?”纤细手指抵在周旻晟的胸口轻戳了戳,苏妹声音轻缓。   白细手指上移,大胆的戳了戳周旻晟的面颊,苏妹看着他那张被自己戳的变形的清俊面容,偷偷的掩嘴轻笑道:“王爷?”   突然,一只纤瘦手掌伸出,一把攥住了苏妹在脸上做怪的手,然后放进了自己嘴里轻咬。   “呀……”低呼一声,苏妹看着自己被周旻晟咬出了一圈红痕的手指,疼的眼角微红。   “坏人。”伸手用力的拧了拧周旻晟的面颊,苏妹蹲在地上鼓涨着一张白腻小脸。   “喵……”白雪蹭到苏妹的脚边,刚刚扒住苏妹的脚踝,就被周旻晟一把给拽了过去抱在了怀里。   “喵喵……”被周旻晟强行搂在怀里的白雪蹬着四肢,声音细软。   “嘘嘘,别叫。”安抚着白雪,苏妹将软榻上头的被褥拽下垫在地上,然后使劲的把周旻晟翻了个身。   躺在垫了被褥的地砖上,周旻晟舒服的蹭了蹭,怀里的白雪从他手里钻出,爬到了他的脖颈处扎窝。   小心翼翼的伸手将粘在周旻晟脸上的碎发拨开,苏妹起身走到橱柜处将里头的被褥抱出替周旻晟盖在身上,然后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她今日被景帝吓得不轻,这会子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困乏。   揉了揉脸,苏妹去端了一盆水进来替周旻晟擦了手又擦了脸,然后才迷迷糊糊的趴在圆桌上睡着了。   苏妹这一觉睡得似醒非醒的,只感觉浑身酥麻麻的紧,就好似有一只狗趴在身上舔舐,湿漉漉黏腻腻的难受非常。   勉强睁开一双眼,苏妹迷迷瞪瞪的对上周旻晟那双浸着戏谑笑意的漆黑暗眸,整个人浑身一机灵,脑袋里头的瞌睡虫立刻就跑光了。   “王爷?”撑着身子从软榻上起身,苏妹看着那蹲在软榻边的周旻晟,下意识的抚了抚脸。   面颊上湿漉漉的不知沾着什么东西,苏妹侧眸,将拱在自己腰间的白雪抱起,然后赶紧从软榻上起身道:“王爷您醒了?”   “嗯。”懒洋洋的应了苏妹一声,周旻晟歪着脑袋看她匆忙穿上木屐,纤细脖颈处满满都是被自己啃噬出来的红印子。   “奴婢去给您端水来。”抱着怀里的白雪,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就出了寝殿,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周旻晟。   她昨日里明明拧的很轻的,可这厮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明显的两只手印子?   让圆桂替她端了洗漱用具进寝殿,苏妹坐在屋子里头手忙脚乱的洗漱完毕之后,终于战战兢兢的回了寝殿。   寝殿里头,周旻晟正靠在软榻上头小憩,身旁跪着面色惨白的圆桂。   “王爷……”苏妹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屈膝行礼。   侧眸看了一眼站在那处,一副惴惴不安模样的苏妹,周旻晟突然轻笑一声道:“过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磨了磨步子,额角处冒出一层细汗。   “你先下去吧。”朝着圆桂挥了挥手,周旻晟抬眸之际,脸颊处的指痕愈发清晰了几分。   “是。”看了一眼苏妹,圆桂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圆桂一走,整个寝殿里头便只剩下苏妹与周旻晟,半开的窗棂处照进春日暖阳,细细的洒在周旻晟白皙的肌肤之上,无端衬出几分温润如玉之感。   可是苏妹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就如周旻晟的名字一般,明明是光,却深谙晦涩的让人惊惧。   “我的好妹妹,本王昨日里吃醉了酒,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一字一顿的说着话,语调慵懒。   “……没,没什么事,就是奴婢弹了王爷教的惊梦,吓走了景帝。”捏着自己的指尖,苏妹的双眸之中隐现心虚。   “哦?”轻挑的挑了挑眉,周旻晟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道:“好妹妹的琴,是在哪处弹的?莫不是在本王的脸上弹的?”   “不,不是奴婢!”急忙冲着周旻晟摆手,苏妹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呵。”看到苏妹的反应,周旻晟轻笑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梳妆台道:“劳烦妹妹替本王拿一面手镜过来。”   站在原处磨蹭片刻,苏妹终于是替周旻晟取了一面手镜。   抬手握住苏妹捏着手镜的手,周旻晟对着那手镜左照右照道:“劳烦好妹妹替本王瞧瞧,这脸上怎么会生出指头来了呢?”   “……大概,大概是王爷昨日里吃醉了酒,自个儿掐的……”   “哦?是吗?”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突然抬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然后捏着苏妹的指尖按在脸颊处的手印子上道:“妹妹看看,这手印子的大小,是不是正巧呢?”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立刻便抽回了自己被周旻晟按在掌心里头的手,一张白腻小脸涨的通红。   “妹妹怕什么?本王又没说是你掐的。”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周旻晟顶着那张脸,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苏妹心中发毛。   “喵……”叼着嘴里的赑屃,白雪晃悠着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蹭到苏妹的脚边。   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白雪咬在嘴里的赑屃,苏妹赶紧弯腰把赑屃从白雪的嘴里救出来道:“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咬呢?”   “喵……”睁着一双鸳鸯眼,白雪歪着脑袋一副懵懂无辜模样。   将白雪从地上抱起,苏妹心虚的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垂着眼帘转移话题道:“王爷吃过早食了吗?奴婢去给您做。”   “不必了,本王不饿。”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突然朝着苏妹摊手。   睁着一双眼,苏妹面色惊惶的看着周旻晟,眸色惊惧。   “把白雪给本王。”看到这副戒备小模样的苏妹,周旻晟轻慢的勾了勾唇角道。   “……王爷,白雪还小,不能吃。”抱着怀里的白雪,苏妹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道。   “本王不吃它。”瞟了一眼肉嫩骨脆,汁多味美的苏妹,周旻晟抬了抬自己的宽袖道:“它在掉毛。”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伸手抚了一把白雪,果然见手上细细密密沾着的都是细白绒毛。   犹犹豫豫的将怀里的白雪递给周旻晟,苏妹声音轻细道:“王爷,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抬手撸着白雪的毛发,不一会儿便捋下来一大堆。   “喵……”被周旻晟扯痛,白雪抬脚一跳,又跳回了苏妹怀里。   捧着手里的一堆白毛,周旻晟随意的捏了捏,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白猫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苏妹好奇的凑过脑袋,神色惊奇的看着那只与白雪如出一辙的小白猫。   “去拿彩墨过来。”   “嗯。”   急匆匆的拿了彩墨递给周旻晟,苏妹看着他给手里的小白雪点上一对鸳鸯眼,使原本便栩栩如生的小白雪更是如活生生的一般。   将手里的小白雪递给苏妹,周旻晟勾唇轻笑道:“拿着。”   “这是给奴婢的?”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眸色晶亮。   “怎么,不要?”周旻晟作势要收回手里的小白雪,苏妹赶紧上手将它一把捧在了手心里。   小小巧巧的一只小白雪点了一双彩墨鸳鸯眼,与大只的白雪凑在一处,犹如双生。   “真好看。”弯眼笑着,苏妹的脸上满是欢喜笑意。   看到苏妹脸上的笑,周旻晟语气轻柔的开口道:“本王昨日里的被子是你盖的?”   “嗯。”把玩着手里的小白雪,苏妹爱不释手。   “手也是你擦的?”   “是啊。”   “脸也是你掐的?”   “嗯。”   “……”   应罢,苏妹突感不对,她垂眸对上周旻晟那双漆黑暗眸,不禁紧了紧自己抱着白雪的手。   这厮在给她下套!真是太阴险了!   轻慢的勾着唇角,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眸色不明。   战战兢兢的抱着白雪站在原处,苏妹暗暗的咽了口口水道:“是,是王爷您先咬奴婢的……”   说罢话,苏妹赶紧将自己昨日里被周旻晟咬过的指尖伸出,只见那处红印印的果然带着一圈整齐牙印。   “本王不记得,兴许是你自个儿咬的,赖在本王头上。”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道。   “奴婢没有骗您!”气鼓鼓的涨红了一张白腻面颊,苏妹直接便将手指戳到了周旻晟的嘴边道:“这上头的牙印就是王爷您的。”   看着那杵在自己唇边的白嫩手指,周旻晟舔了舔唇瓣,突然张口就将其给咬住了。   “呀……”被周旻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赶紧抽手。   磨了磨牙,周旻晟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瓣道:“无凭无据,不可信也。”   被周旻晟气得够呛,苏妹鼓着一张声音嗫嚅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昨日里就不应该怕他着凉回来替他盖被的。   耳尖的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微微侧眸道:“我的好妹妹在说什么好话呢?”   看到那露出一口森冷白牙的周旻晟,苏妹突然感觉自己刚才讲的真是太对了,这厮就是只披着人皮的恶犬,对她又舔又咬的,就好似她是根肉骨头一样。   想到这处,苏妹不禁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只见那厮微眯着一双眼,看她的目光真就似在看着一根会走动的肉骨头。   心里发毛的往后退了一步,苏妹抱着怀里的白雪瞪圆了一双眼。   “妹妹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单手撑在软榻上,周旻晟把玩着手里的黑曜石,那两颗黑曜石夹在一处,发出“吱呀吱呀”的尖利刺耳声,就如恶犬啃噬骨头时发出的磨牙声。   胆颤心惊的抖了抖身子,苏妹突然扭头就冲出了寝殿,甚至还因为冲的太快,直接就将爬在她脚下的赑屃给一脚踢飞了。   转着龟壳晕晕乎乎的赑屃撞在软榻上,被周旻晟一把捏在了手里。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伸手敲了敲赑屃的龟壳。   赑屃受惊,更将脑袋缩进了龟壳里。 第88章   自景帝在长阁里头吃了酒, 便开始犯头疼病, 日日暴躁不安, 就连刚刚归宁回来的淑妃都被无缘无故的吼了一气, 更别说是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了。   长阁之中,周旻晟正躺在软榻上头休憩,苏妹蹲在周旻晟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道:“王爷, 那景帝真的不会对奴婢不利吗?”   “你以为那老不死的会昭告天下说自己要动侄子的女人, 却硬是被一曲惊梦吓出了头疼病。”周旻晟揪着手里的白雪,手边是一杯香茗,整个人慵慵懒懒的好似软了骨头的小黑蛇一般。   天色越发炎热, 周旻晟就像是被人扒了筋骨似得一天天懒在软榻上头, 苏妹每日里看到他,不是在软榻上头躺着, 就是在拔步床上睡着。   擒着手里的罗扇,苏妹跪坐在软榻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周旻晟扇着风。   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 苏妹看着周旻晟又要合眼,赶紧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道:“王爷, 奴婢什么时候能去渭南郡王府看看锦儿和大哥啊。”   “那苏淼都归宁回来了,你去作甚?”懒洋洋的斜睨了苏妹一眼, 周旻晟抬手扯着白雪的尾巴将它给重新拽了回来。   “可是,奴婢有些不放心……”自袁阳旺走了这小半年,苏翁锦便日日不舒心, 脾性愈发骄纵蛮横,连苏俊茂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也只苏妹说的话她能听进去一两句。   “殿试已过,袁阳旺金榜题名,人家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你去凑什么热闹?”伸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抱着怀里不断挣扎的白雪翻了个身,合眼就睡去了。   看着周旻晟的这副懒怠模样,苏妹撇了撇嘴,将手里的罗扇盖在了自己的脸上遮挡日头,然后也趴着身子凑在软榻边闭上了眼。   天气闷热,蚊虫也渐渐多了起来,昨晚上苏妹没有睡好,今日落葵与蝉蜕才替她换了蚊帐子用来遮挡蚊虫。   “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苏妹蜷着身子将面颊凑在周旻晟丝滑阴凉的宽绸处蹭了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点着驱蚊艾草的寝殿内,窗棂大开,暖阳印照,窗口处种着几株芭蕉,初显娇翠欲滴,清脆的虫鸣鸟叫带着清雅花香,阵阵飘漾。   珠帘轻动,一双明黄色长靴出现在珠帘后,苏妹趴在周旻晟的身旁睡得无知无觉。   黏腻的手掌带着温热细汗粘在苏妹白腻的肌肤上轻轻游滑,白雪猛地一下从周旻晟的怀里窜出,直接就照着景帝的脸面一爪子划了下去。   “嘶……”捂着被划破的面颊,景帝面色狰狞的抬脚踹向白雪,白雪身形矫健的钻回周旻晟怀里,开始撕心裂肺的嘶吼。   被白雪吵醒,苏妹微动了动身子,景帝捂着脸赶紧扭身出了长阁寝殿。   “白雪,怎么了?”伸手将白雪从周旻晟的怀里抱出细细安抚,苏妹从宽袖之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那用白雪的毛发做的小白雪递到它的面前道:“喏,你看,你的小宝宝在这呢。”   抬爪抚了抚苏妹手里的小白雪,白雪歪着脑袋嗅了嗅,似乎十分感兴趣。   “这是粘上彩墨了?你又偷偷跑去玩我的彩墨,真是不乖。”抬手握住白雪那只沾着血迹的爪子,苏妹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软在苏妹的掌心蹭了蹭,白雪的喉咙里头发出“喵呜喵呜”的撒娇声。   “好啦好啦,不说你啦……”轻笑一声,苏妹捡起地上摔落的罗扇随手罩在周旻晟的脸上,然后抱着白雪从地上起身道:“我去给你做小鱼干吃,好不好呀?”   “喵呜……”一听到小鱼干,白雪瞬时便睁大了一双鸳鸯眼,更是用力的在苏妹的怀里撒起娇来。   抱着白雪出了寝殿,苏妹一眼看到站在外头的圆桂。   “姐姐,你没事吧?”急匆匆的走到苏妹面前,圆桂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   “没事呀,怎么了?”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圆桂,苏妹神色奇怪。   “刚才我看到景帝进去了。”凑到苏妹耳边,圆桂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景帝?”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我刚才趴着睡了会子,没有瞧见。”   “那应当是进去就走了。”轻缓的舒出一口气,圆桂捂着胸口道:“我听说这几日周宫里头不太平,景帝日日犯头疼病,那太监宫女都不知杀了多少了……”   “那我们是要小心一些了。”蹙起秀眉,苏妹神色紧张道:“这若是往后景帝再来咱们这长阁,你与宋嬷嬷都要躲开一些,还有这长阁里的宫女太监,你都去给人说一声,莫触了霉头。”   “哎。”圆桂低应了声,然后面露难色道:“姐姐,王爷那处的衣裳还是你洗吗?王爷不让奴才碰……”   “没事的,我来洗,后院里头有井吧?”   “有的,我带姐姐去。”   “嗯。”   跟着圆桂往后院里头走去,苏妹侧眸看到一众宫女嬷嬷皆一副敛目屏息的模样,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敢。   眸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苏妹转头看了一眼圆桂,却是没有说话。   进到后院,苏妹先喂了白雪,然后才开始给周旻晟洗衣裳。   落葵端着手里的茶盏正绕过房廊往小厨房里头走去,一眼看到蹲在井边洗着衣裳的苏妹,赶紧上前道:“姐姐,您怎么在这处洗衣裳?奴婢来帮您洗吧。”   说罢话,落葵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盏要替苏妹洗衣裳,却是被苏妹给拦住了道:“王爷不喜别人碰他的衣裳,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听到苏妹的话,落葵神色紧张的搓了搓宽袖,犹犹豫豫的转身。   “落葵。”看到这副模样的落葵,苏妹突然开口道。   “是,姐姐,您有什么事儿吗?”听到苏妹的话,落葵赶紧转身,面色微白。   “落葵,我长的有这么可怕吗?”看到落葵被自己吓得白了一张脸,苏妹好笑的开口道。   “没,没有,姐姐天姿貌美,比九天上头的仙女还要好看。”摆着手,落葵一副急切模样道。   “那你们怎么都这般怕我?”搓着手里的衣裳,苏妹状似无意的道。   “是,是……”垂着脑袋,落葵声音涩涩,犹豫着不敢开口。   “你说吧,我听听而已,不怪你。”清艳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浅笑,苏妹歪着小脸,白腻肌肤衬在暖白日头下,晶莹剔透仿若上好的凝脂玉膏。   “前些日子,荷梗姐姐去给王爷端茶,冲撞了姐姐,次日,次日便不见了……”痴痴的看着苏妹那张脸,落葵呐呐道。   “荷梗?”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苏妹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   “荷梗姐姐欢喜穿翠衣,裙摆上头也会绣荷花的双绣纹。”   “哦,是她呀。”苏妹不记得人,可是她对于衣饰服料却是十分熟识,一听到落葵提起这些,便立刻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   那荷梗莽莽撞撞的端着茶盏要去给周旻晟,正巧苏妹从寝殿里头出来,一眼看到那清洌洌的茶水便知周旻晟肯定不欢喜,就让她去换盏蜂蜜水过来。   那荷梗是个硬脾气的,对苏妹的话不闻不问,还反呛声。   苏妹没有在意,只侧身让她进去了去碰周旻晟的硬钉子,可这后头的事她却是不知了,不过这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   “是不是自个儿有事出去了?”   “不会的,这都好几日了也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急急的说罢话,落葵猛然闭上了嘴,有些害怕的看着苏妹。   “没事,让圆桂带着人去找找,指不定真是自个儿出去了。”甩了甩自己沾着皂角泡沫的手,苏妹从井边起身道:“来,我跟你一道去。”   “……多谢姐姐。”羞赧的看着面前一副温柔模样的苏妹,落葵绞着手道:“奴婢觉得姐姐心肠好,定不是外头说的那般蛇蝎之人。”   “蛇蝎之人?”听到落葵的话,苏妹失笑。   她若真是那般的蛇蝎之人倒好了,哪里还容得下秦如云等人在自个儿眼前蹦哒。   找了圆桂,苏妹将落葵的话与他说了,圆桂去请了主管宫女,然后带着人在长阁里头转了一圈,却还是没有找到人。   圆桂带着人去了长阁外头再寻寻,苏妹蹲在井边洗完了衣裳,然后端着新做好的酥糖和蜂蜜水去了前头的寝殿。   周旻晟依旧躺在软榻上头睡觉,脸上的罗扇轻落,露出大半张清俊面容。   伸手将手里的东西置于软榻边的小案上,苏妹抬手把周旻晟脸上的罗扇挪开,然后轻手轻脚的给他擦了擦额角处的热汗。   “王爷?”凑到周旻晟的面前,苏妹轻声唤道。   “嗯?”周旻晟闭着眼,喉咙里头应了一声。   “王爷,长阁里头的一个小宫女不见了。”蹲在周旻晟的身边,苏妹声音轻细道:“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以为本王是算命的?”缓慢掀开眼帘,周旻晟的眸中清明非常,哪里像是一个刚刚熟睡清醒的人。   “……奴婢只是问问。”抬手将手边的蜂蜜水端给周旻晟,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面颊微鼓。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蜂蜜水,周旻晟侧了侧身子靠在软榻上轻抿一口道:“一个小宫女,没了就没了,哪里会有人管。”   “奴婢知晓,像奴婢这种贱命,轻如鸿毛,比不得王爷您的重于泰山,可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奴婢不想那荷梗不明不白的就这么不见了。”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让苏妹突感自己的无奈与渺小,这犹如地狱深渊一般的周宫,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猛兽,吞噬着无数人鲜活的生命,表面的富丽堂皇,底下藏着的,都是白骨血腥。   “我的好妹妹真是菩萨心肠。”抬手捻起一颗酥糖放入口中,周旻晟微眯了眯眼道:“只可惜这周宫暗的很,连菩萨都进不来。”   说罢话,周旻晟翻身又躺回了软榻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道:“三字经背完了?”   “背完了。”一听到周旻晟提到三字经,苏妹赶紧摆正了态度,活像一个被训话的乖学生。   “嗯,背论语去。”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周旻晟道。   “哦。”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苏妹缓步走到一旁的书架处将上头的论语取下,然后磨磨蹭蹭的开始翻阅。   对于读书习字这件事,苏妹一开始是欣喜的,可是渐渐她发现,这书真是又枯燥又乏味,复杂的她看不懂,简单的又没意思,日日重复着这些歪歪斜斜的字眼笔画,真是比她制衣都累。   “大点声。”朝着苏妹的方向扔了一颗酥糖,周旻晟闭着双眸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被周旻晟砸了个正着,苏妹吊高了声音。   午后的寝殿,细风轻拂,轻轻软软的声音带着浓厚倦意,飘飘渺渺的荡在里头,与轻动的珠帘清脆声混杂在一处,悦耳宜人。   苏妹趴在书案上,用力的睁开自己那双粘在一处的眼睛,喉咙里头发出如猫儿般的咕噜声。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酥糖从软榻上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苏妹的身边。   穿着一身细薄春衫的苏妹趴在书案上,胸前春光半露,肌肤白腻微鼓,边角处隐隐显出里头嫩绿色的主腰,覆在纤细的肩胛处,勾出一层嫩肉,随着苏妹平缓的呼吸声而上下起伏,风景独好。   素白的绶带收紧在纤细的腰肢处,勾勒出一盈软腰,斜趴的姿势清晰的显出苏妹那被细薄春衫包裹住的臀部,姿态慵媚,惹人心痒。   抬手覆上苏妹的肩膀,周旻晟靠坐在她的身旁,微凉手指顺着那衣领细滑,一遍又一遍。   感觉到后颈处的酥麻,苏妹微扭了扭身子,轻蹙起秀眉。   一侧,珠帘轻动,圆桂垂着脑袋走到周旻晟的面前行礼道:“王爷。”   “嗯。”收回落在苏妹后颈处的手,周旻晟抬手将自己的宽袖盖在苏妹的脸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圆桂道:“如何?”   “死了。”圆桂话罢,寝殿里头陷入一层沉静,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缓慢开口道:“扔到乱葬岗去吧。”   “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圆桂面色平静。   苏妹趴在书案上轻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掀开覆在苏妹面上的宽袖,周旻晟突然勾唇轻笑一声,然后将自己的脸也一道埋进了宽袖之中。   “唔……”细薄的宽绸袖口覆了大半书案,苏妹被周旻晟扣着后脑,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漆黑的墨发垂落在书案侧边,犹如上好的绸缎般细腻丝滑,浸在光下细亮微闪。   纤瘦手掌紧紧的插入青丝之中扣紧,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绵在细长的发丝里,缓慢越收越紧,就像是攥着什么掌上珍宝一般。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都是宽绸的茶白朦色,苏妹的脸上湿漉漉的都是周旻晟呼出的热气,细嫩的唇瓣被轻咬,酥酥麻麻的带着微痒,没有了视觉,触感愈发清晰,苏妹甚至还能清楚的听到暧昧的唇齿之音。   良久,周旻晟终于收回覆在苏妹面上的宽绸,湿漉漉的宽绸带着水痕,边角处甚至还有被咬出的抽丝痕迹。   涨红着一张脸,苏妹趴在书案上头喘气,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抽出那被苏妹垫在脸颊下的论语,然后低缓开口道:“学而时习之,后头是什么?”   苏妹喘着气,被周旻晟突然的问话闷了神,良久之后才呐呐道:“……不,不亦说乎?”   “本王很是悦乎。”侧眸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突然调笑道。   听出周旻晟话中的言外之意,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面上羞色蔓延,整个身子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这厮的浑话,真是越发浑了! 第89章   翌日, 天色微亮,苏妹刚刚从屋子里头出来,便被苏翁锦给扑了个满怀。   “娃娃……”用力的圈着苏妹的腰肢,苏翁锦声音嗡嗡的带着嘶哑。   “怎么了?”听出苏翁锦声音不对劲, 苏妹赶紧开口道:“可是那苏淼欺负你了?”   埋在苏妹怀里, 苏翁锦使劲的晃着脑袋,瘪着嘴巴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缀着泪珠子, 看上去可怜非常。   抱着怀里的苏翁锦,苏妹轻蹙秀眉, 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站在不远处的袁阳旺。   穿着一身官服的袁阳旺身形俊朗,官势十足, 长阁之中路过的小宫女皆频频回头张望,羞红着一张脸凑在一处细细说着话。   注意到苏妹的目光, 苏翁锦扭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后的袁阳旺, 气急的褪下脚上的绣鞋就朝着他的方向砸去道:“滚,你给本县主滚!”   硬生生的受住苏翁锦那只砸在自己脸上的绣鞋, 袁阳旺缓慢弯腰将那只绣鞋从地上拾起,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苏翁锦的面前蹲下身子。   “滚,你给我滚!”被袁阳旺箍着脚踝,苏翁锦气急败坏的使劲踢踹着他, 但是那人却好似没有注意到苏翁锦的怒气一般,只面色平静的帮她将那只绣花鞋穿在脚上道:“莫着了凉。”   红着一双眼,苏翁锦使劲的瞪向面前的袁阳旺, 精细小脸上怒气十足,像头暴怒的小兽。   “袁大人,王爷在寝殿里头。”拦住苏翁锦,苏妹将人护在身后,然后声音细缓的与袁阳旺道。   “嗯。”轻应一声,袁阳旺转身往寝殿之中走去。   苏翁锦站在原处看着袁阳旺头也不回的颀长身影,突然扭头使劲将脑袋埋进了苏妹怀里。   轻抚着苏翁锦的小脑袋,苏妹叹出一口气。   锦儿性子骄纵,喜就是喜,怒就是怒,她对于袁阳旺的态度虽恶劣至极,但在苏妹看来,这大概是她想吸引袁阳旺关注的一种表达方式,毕竟在锦儿的孩子心性之中,欺负他,便能得到他关注的想法是如此的清晰明朗。   “锦儿,我刚刚做好了酥糖,你要不要吃?”伸手牵住苏翁锦的手,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替她细细的擦了擦眼泪。   “我不想吃。”垂着小脑袋,苏翁锦那张明艳面容黯淡非常。   “那你见过白雪吗?”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牵着苏翁锦的手往后院之中走去。   “白雪是谁?”睁着一双红肿眼眸,苏翁锦歪着小脑袋神色疑惑。   “是我捡到的一只猫儿,长的可乖巧了。”苏妹话罢,白雪便不知从哪里窜出,“喵呜喵呜”的蹭着苏妹的脚踝撒娇。   “来,你抱抱。”将脚下的白雪抱起递给苏翁锦,苏妹的脸上轻显笑意道:“它可乖了,不会咬人的。”   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白雪,苏翁锦抚着它一身细软毛发,眸色微亮。   看到苏翁锦脸上显出的清浅笑意,苏妹抿唇轻笑道:“来,我们去吃刚刚出炉的酥糖,里头夹着桂花,可香了呢。”   “嗯。”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苏翁锦乖巧的跟着苏妹进了后院厨房。   陪了苏翁锦大半个时辰,苏俊茂才满头大汗的找到长阁的小厨房来。   “包包,坐吧。”看着苏俊茂脸上的热汗,苏妹赶紧端了一盏茶水给他。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茶水,苏俊茂咕噜噜的直接都灌了下去。   “包包,你什么事儿这么急啊?”又替苏俊茂倒了一盏茶水,苏妹好笑的道。   “我本来是找来锦儿的,可是刚才看到那秦如云带着苏宜坤去了含象殿,听说是让苏淼请旨,给苏宜坤和黄姑娘指婚。”   “苏宜坤和黄妙语?”听到苏宜坤的话,苏妹瞬时便敛了面上笑意。   她还以为这秦如云消停了,没想到还想着这事儿呢。   “现下景帝心绪不平,苏淼怕是也不敢上去触霉头……包包,你觉得黄姑娘如何?”说到这里,苏妹突然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苏俊茂。   “这,这,黄姑娘聪慧娴淑,很,很好。”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后脑勺,苏俊茂面色涨红。   “大哥,我都看到了,你日日与黄姑娘写信,什么酸词烂语的都往上头写,装什么呀。”斜睨了苏俊茂一眼,苏翁锦咬着手里的酥糖道:“我倒还以为你是巴巴的来找我的呢,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那黄姑娘。”   被苏翁锦一语戳穿,苏俊茂原本便涨红的面色更是羞赧了几分,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心虚的看了苏妹一眼。   苏妹了然一笑,拍着宽袖起身道:“既然包包你与黄姑娘郎情妾意,那你就赶紧上门提亲吧。”   “上门提亲?”听到苏妹的话,苏俊茂瞪圆了一双眼,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包包你难不成从没想过要为黄姑娘上门提亲?”看到苏俊茂的反应,苏妹奇怪道。   “我,我,我配不上她……”垂下脑袋,苏俊茂声音嗡嗡。   “包包,你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她是顺承郡王府的嫡女,你们门当户对,哪里配不上了?”   “可,可是我……”   “包包,你难道想让黄姑娘嫁给苏宜坤,然后唤你大哥?”   “不,我当然不想!”猛地一下抬手砸向身旁的圆桌,苏俊茂瞪圆了一双眼,里头怒火熊熊。   “既然不想,那你还不赶紧去提亲?”伸手推搡了一把苏俊茂,苏妹顺手将苏翁锦从一旁拉起道:“锦儿,你与包包一道去,先找媒婆,然后置办彩礼,带着媒婆和彩礼一道去顺城郡王府提亲,一定要在秦如云知道消息前办好这件事。”   “好。”郑重其事的冲着苏妹点了点头,苏翁锦拍着小胸脯道:“我一定办好。”   “去吧。”   拉着磨磨蹭蹭的苏俊茂出了小厨房,苏翁锦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看着苏翁锦与苏俊茂消失在不远处的身影,苏妹侧身,提着裙裾出了小厨房。   外面的日头有些大,苏妹站在长阁的寝殿门口静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袁阳旺从里面出来。   “袁大人。”唤住袁阳旺,苏妹侧身挡住他的身子道:“恭喜袁大人金榜题名。”   “多谢。”面色沉静的应了苏妹一声,袁阳旺站在那处未动。   “这俗话说,金榜题名时,便是洞房花烛夜,不知袁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袁阳旺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明白苏妹的意思。   “苏姑娘,这是本官的私事。”   “奴婢自然知道这是袁大人的私事,只是锦儿心性稚气,脾气不好,这若是生了气,也不是那么好哄的。”苏妹慢吞吞的说着话,双眸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袁阳旺。   “袁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本是身外物,既然是身外物,那又何必执着呢,袁大人你说是不是?”   “她是我的。”双眸冷冽的看了面前的苏妹一眼,袁阳旺沉声道:“就算你是他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话,袁阳旺甩袖离去。   苏妹站在原处看着袁阳旺走远的身影,一张白腻小脸紧紧皱起。   这袁阳旺性情深沉难辨,锦儿这一下若是陷了下去,怕是会吃亏。   正当苏妹站在寝殿门口沉思之时,身后却是陡然传来周旻晟懒洋洋的声音道:“进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一怔,赶紧转身进了寝殿。   翻着手里的书籍,周旻晟靠在软榻上头,神色慵懒。   “王爷?”伸手撩开面前的珠帘,苏妹疑惑的站到周旻晟面前,声音轻细道:“您唤奴婢?”   “过来。”朝着苏妹招了招手,周旻晟神色戏谑。   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身边,苏妹拢着宽袖,神色戒备道:“做什么?”   “猜本王手里头有几个酥糖,猜对了两个都给你。”   “……有两个。”   “错了。”伸手摊开掌心,周旻晟将那空空如也的手举到苏妹的面前道:“猜错了便要受罚。”   “奴婢没有答应王爷。”一听到“受罚”二字,苏妹立刻就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往后猛退了一步。   “怕什么,本王又不吃人。”看到苏妹这副惊惧模样,周旻晟唇角含笑道:“去,把戒尺拿来。”   “奴婢这几日的书背的很好。”瞪圆了一双眼,苏妹攥着宽袖有些紧张道。   前几日天气热,苏妹背书有些心不在焉,硬是被周旻晟按着身子趴在书案上头打了好几十下臀部,到现在都感觉涨疼的紧。   “既然背的好,那本王就考考你。”随意的翻出那本论语,周旻晟抬手叩了叩案面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后头是什么?”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结结巴巴的勉强接过周旻晟的话,苏妹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   “不错。”扔下手里的书籍,周旻晟赞叹的朝着苏妹点头道:“既然妹妹如此好学,那今日便将这本诗经背了吧。”   看着那被扔到自己脚边的诗经,苏妹瞪着一双眼,面色难看。   这本诗经少说也有她一个指节那么厚,就一日,她怎么可能背的下来,就是翻看一遍都吃力。   这厮明摆着就是在刁难自个儿! 第90章   浑浑噩噩的背了一日的诗经, 苏妹囫囵灌了一碗茶后靠在书案上头发呆,周旻晟不知去了哪处,角落边的艾草叶子燃的正盛,周边细密密的落下不少蚊虫。   慢吞吞的勾着面前诗经的扉页, 苏妹打着哈欠在书案上头磨了磨身子, 只感觉腰酸背痛的紧。   “姐姐?”珠帘处,圆桂小心翼翼的冒出半个脑袋道:“青瓷姐姐来找你了。”   “青瓷?”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精神一振, 赶紧从书案后头起身出了长阁寝殿。   自苏妹搬了宫殿之后,因为路途远了, 青瓷便不能常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长阁看她。   “青瓷。”趿拉着脚上的木屐, 苏妹急匆匆的走到青瓷面前拉住她的手道:“我本是想去寻你的,可王爷管的严, 我不好轻易出了长阁。”   “这有什么, 我这不是来了嘛。”反牵住苏妹的手,青瓷侧身看了看这长阁道:“你家王爷这长阁真是不错, 可就是离尚功局太远了,我这一路过来都要跑断脚了。”   “走,去我屋子里头说话。”牵着青瓷的手走到自己的屋子里,苏妹让落葵与蝉蜕端了一些糕食茶饼进来, 然后才开始絮絮叨叨的与青瓷说话。   “青瓷,这几日尚功局里头有发生什么事吗?”将面前的一盏茶推给青瓷,苏妹声音轻细道。   “没什么大事, 就是那苏淑妃制衣勤的紧,这尚功局都快要变成给她一人专门制衣的地儿了。”一说到苏淼,青瓷立时便露出一副嫌弃模样道:“而且这苏淑妃不仅挑剔的紧,脾性还不小,那些说她性情好的,真是睁眼瞎子。”   苏淼在外,脾性都是温婉贤淑的,可自从有孕了之后,便开始恃宠而骄起来,或者也可以说是释放了本性,一日比一日过分,含象殿里头的宫女太监现下看到她都怕的紧,哪里还敢说她的不是。   “她确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尽量避着些,莫找了晦气。”   “嗯,对了,这几日不见,你倒还用上使唤宫女了?”青瓷双眼一瞟,往屋外的落葵和蝉蜕看了一眼,冲着苏妹打趣道。   “是长阁里头的主管宫女给我排的两个小宫女。”说到这里,苏妹突兀顿了顿话,面上显出几分羞赧神色。   其实这主管宫女之所以给她派两个贴身小宫女,只是因为在他人看来,她是王爷的房中人,算是这长阁的半个主子,所以那些宫女太监才会对她毕恭毕敬的。   “苏妹,你与这沂王……真的……那个了?”看着面前的苏妹,青瓷犹豫着开口道:“我知晓就你这长相,若是想安分度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自古帝王多薄情,这些皇家人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   “如果有一日你容颜衰老,朱颜不再,那这偌大深宫之中,可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而且现在沂王处境不明,根本是……翻不了身的。”   除非景帝无后,周旻晟才有可能被拥戴立帝,可在那之前,这周旻晟怕是早就被景帝给埋葬在这深宫之中了。   “青瓷,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轻叹出一口气,苏妹眉目微蹙。   其实苏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这辈子会走到这一步,碰到周旻晟是她这辈子的幸,也是她的不幸。   “是啊,我们都是贱籍之身,这些上位人一句话便能要了咱们的命,咱们能做什么呢……”垂下眉眼,青瓷的脸上显出一抹落寞之意。   “青瓷。”抬手握住青瓷的手,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安慰片刻后道:“你近日可有碰到过什么人吗?”   “人?什么人?”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神色疑惑。   “就是,比如……破了衣裳的官员?”   “咱们这里进进出出的官员多了去了,可哪个不长眼的会穿破了洞的官服进宫,若是被看到,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好笑的看着苏妹,青瓷出声调侃道:“我看你呀,莫不是做梦自个儿又想做衣裳了吧?”   “……大概是吧,我这几日不仅要念书罚抄,晚上还要给那厮做衣裳。”   周旻晟的身量长的很快,仿佛一夜一变,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而现在又是换季的时候,他不喜穿别人做的衣物,所以苏妹每日里都在给他制新衣。   不过青瓷的事,苏妹细想一下,现在确实好像还太早,没到时候,上辈子的事她不便点破,只能这般委婉的稍做提醒,这样青瓷碰到那破了官服的官员,也能提起几分兴致来。   “念书罚抄?做衣裳?我的苏妹妹啊,你这宫女当得,也被管的太宽了些吧?不过我听说那沂王脾性极不好,难道是他在教你念书习字?”凑到苏妹面前,青瓷一脸八卦神色。   “……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苏妹只一想起那厮拿着戒尺的模样,便感觉自己的臀部疼的紧,连身下的绣墩子都坐不下来。   “啊!”突然猛地一下从绣墩子上起身,苏妹声音急切道:“我的诗经还没背完呢。”   “诗经?”听到苏妹的话,青瓷歪了歪脑袋一副疑惑神色道:“是那沂王让你背的?”   “嗯。”急匆匆的应了一声,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就要出屋子,青瓷跟在苏妹的身后,反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那你先去背书,我就不耽误你了,有空再来看你。”   “这么快就要走?”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舍之情。   “笨蛋,又不是见不着了,下次我再来寻你就是了。”伸手拍了拍苏妹的手背,青瓷凑到她的耳畔处道:“那沂王怕是真的欢喜你呢。”   如若不然,哪个王爷会这么有闲心情的去教一个小宫女读书习字?   不过这宠爱毕竟只是一时的,青瓷只盼着苏妹莫要陷进去,朱颜易改,真情难在,这沂王现在欢喜苏妹,这日后指不定便腻了,乏味了,又有了新欢,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苏妹自己。   “青瓷,你莫要胡言。”绯红着一张白腻小脸,苏妹伸手拉住她的手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个儿吧,苏淑妃那处定要当心。”   “我知晓的。”与苏妹凑在一处又说了一番话,青瓷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苏妹站在长阁门口,看着青瓷消失在宫道之中的丰腴身影,眼睫轻动,片刻之后才赶紧回了长阁寝殿继续背诵诗经。   诗经没有背完,苏妹战战兢兢的端坐在书案后头等着周旻晟的戒尺,但一连三日,那周旻晟若是都不见人影。   “圆桂,你知晓王爷去哪里了吗?”食完午膳,苏妹状似无意的与圆桂开口道。   “王爷?王爷不是一直都在寝殿里头吗?”圆桂侧身避过一个小宫女,神色奇怪的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姐姐,您在说什么呀?”   “哦,是呢,应当是在寝殿里头,我去看看。”苏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身侧零零星星的小宫女,赶紧转身回了寝殿。   寝殿里头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周旻晟的身影,苏妹轻车熟路的坐在书案后头拿起那本诗经翻阅。   突然,寝殿处珠帘轻动,一道纤瘦身影穿着一件茶白色的绸衫缓步走进。   苏妹抬眸,一眼看到那站在珠帘处的人,双眸微怔。   “王……沈公子?”戴着人皮面具的周旻晟靠在珠帘边朝着苏妹招了招手。   苏妹从书案后头起身,赶紧走到周旻晟的面前,然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王爷,您为什么会戴着人皮面具?”   周旻晟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抬手牵住苏妹的手,然后抽出她拿在手里的诗经。   看着面前动作怪异的周旻晟,苏妹神色疑惑的道:“王爷?”   “嘘。”抬手捂住苏妹的嘴,周旻晟突然反身将苏妹给压在了身下。   “唔……”周旻晟纤瘦的身子沉重非常,苏妹被他压的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细薄的春衫裹着凝脂玉肤,贴在茶白色的绸衫上,与里面炙热的肌肤贴合,仿若碰到了水的油锅,轰然就炸红了苏妹的脸。   双手紧紧的箍住苏妹纤细的腰肢,周旻晟抬手抽开她的发髻。   青丝滑落,铺散一地白玉瓷砖,苏妹温热的肌肤贴在冷硬的地砖上,不自禁的暗暗抖了抖。   埋首于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顶着沈明洲的那张脸,使劲圈住了苏妹挣扎的身子。   “王爷……”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微红着一双眼,神色迷蒙。   抬手轻抚上苏妹沾着细汗的额角,周旻晟抬手一箍,直接便将人给抱上了不远处的拔步床。   厚实的帐帘滑落,遮掩住里头交叠的两人,细薄宫装被甩出,一只纤细小腿衬着白玉足踝搭在拔步床沿边轻微晃动,伴随着细腻娇媚的喘息欢笑声。   “哈哈哈……放,哈哈……”   苏妹被周旻晟压在身下,膝窝处那里勾着一根手指,正轻飘飘的细揉慢捻着。   “哈哈哈……”   银勾碰着帐帘,发出阵阵清脆声响,震的拔步床“吱呀”作响。   珠帘处,一道暗影渐渐隐去,悄无声息。 第91章   当苏妹满身香汗的被周旻晟从拔步床上放下来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是软的,连站都站不稳,肚子那处也笑的有些疼,抽气时隐隐作痛。   卸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周旻晟靠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 然后兀自卷着被褥睡了过去。   被周旻晟闹了一通的苏妹看到这副慵懒模样的周旻晟,当下便有些气不过的捅了捅他的胳膊。   但当她看到他眼下清晰的一抹暗色时,不知为何心中一软, 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自己戳在他胳膊处的手指。   这厮出去了三日,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回来还带着人皮面具,肯定不是做的什么好事。   轻哼一声, 苏妹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宫装穿在身上,一边转身出了长阁寝殿。   圆桂正抱着手里的衣物往自个儿的屋子里头走去, 一眼看到那从寝殿里头出来的苏妹, 赶紧上前道:“姐姐,刚才县主来找你, 你刚巧不在,县主便与袁大人一道回去了。”   “县主来找我?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听说是渭南郡王府的世子与顺承郡王府的黄姑娘定亲了。”   “定亲了?”听到圆桂的话,苏妹面露喜色,却是突然想起刚才圆桂说的话道:“县主是与袁大人一道来的?”   “是一道来的, 不过县主一直在冲着袁大人发脾气,袁大人跟在县主后头,也不知被县主抽了多少下的柳条。”   一边说着话, 圆桂一边伸手指了指那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柳条道:“喏,姐姐你看,这柳条都抽断了。”   垂眸看了一眼那断裂的柳条,苏妹轻缓吐出一口气道:“是折断的,不是抽断的。”   锦儿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知晓一个度的,除了平日里嘴巴不饶人之外,从不动手责打下人。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听到苏妹的话,圆桂上前将那柳条拾起,疑惑的上下甩了甩。   “这抽断的柳条和掰断的柳条在断裂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伸手拿过圆桂手里的柳条,苏妹指着那断裂口道:“你看,这柳叶子上头还沾着手指印儿呢。”   “哦。”愣愣的点了点头,圆桂看着面前的苏妹道:“姐姐,你真厉害。”   听到圆桂的恭维话,苏妹轻笑出声道:“好了,别捧我了。”   “姐姐本来就厉害。”盯着面前的苏妹,圆桂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好笑的点了点头,苏妹拿着手里的柳条道:“我记得这长阁里头好像是种了桂花的,是在哪处?”   “是在后头,姐姐要做什么?”   “想做桂花糕。”   “那我带姐姐去。”   “嗯。”跟着圆桂去后头摘了一些桂花洗净,苏妹挽着袖子就在厨房里头坐起了桂花糕。   厨房里面还有一些做饭的宫女嬷嬷,看到苏妹,皆敛声屏息的站在那处不动作,生怕惹怒了苏妹。   “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做个桂花糕。”苏妹捏着手里的桂花,头也不抬的道。   一众宫女嬷嬷面面相觑片刻,然后磨磨蹭蹭的各自走远去做其它的事儿了。   厨房里头静的出奇,只有苏妹揉面时砸在木桌上头的声音。   落葵走进厨房给苏妹端了一碗蜂蜜水,然后又给她擦了擦汗道:“姐姐,这种粗活怎么要您来做?”   “王爷嘴挑的紧,我自个儿做的放心。”垂眸看着那被自己压在木桌上头的面团,苏妹突兀想起那时在南宫里头揉馄饨皮的事儿。   “落葵,你给我打盆水来净手。”   “哎。”落葵应声,替苏妹打了一盆井水来净手。   小心翼翼的洗干净自己的手,苏妹突然朝着落葵道:“落葵,你摸摸我的手。”   “啊?”听到苏妹的话,落葵奇怪的眨了眨眼,神色疑惑。   看到落葵的反应,苏妹咻然涨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做了什么。   那厮说她的手软和的像面团子,苏妹自己没有感觉,便想让落葵来捏捏……哎呦,她这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垂下脑袋,苏妹绯红着一张小脸,赶紧用剩下的桂花做了酥糖,然后一道放在了蒸笼里头。   “姐姐。”将蜂蜜水端给苏妹,落葵站在苏妹身旁片刻,然后才犹犹豫豫的抬手覆上苏妹的手道:“姐姐,是这样吗?”   看到落葵小心翼翼的动作,苏妹突兀抿唇轻笑道:“我说笑着呢,你倒还当真了?”   红着一张脸收回自己覆在苏妹手背上的手,落葵捏了捏指尖道:“姐姐怎么这样……”   “我是瞧你们怎么都怕我怕成了洪水猛兽,这人都是人生肉长的,我与你们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端起手里的蜂蜜水喝了一口,苏妹耳尖微红的一通掰扯。   “姐姐,落葵知晓您是好人。”伸手扯住苏妹的宽袖,落葵点着小脑袋道:“他们只是没有与姐姐相处过,若是与姐姐相处过,肯定知晓姐姐是个好人。”   “我哪里是什么好人,只不过不算坏人罢了。”伸手拍了拍落葵的手背,苏妹掀开面前的蒸笼,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里头的酥糖和桂花糕翻了翻道:“你在这处帮我看着,我去收衣裳。”   “姐姐,这衣裳您日日自个儿洗便罢了,怎么还要您自个儿收呀?您,不是王爷的……”话说到这里,落葵立时便闭上了嘴,有些害怕的看了苏妹一眼。   “我是王爷的宫女,是与你们一样的身份,所以这些事,都是我的本分。”接过落葵的话,苏妹提着裙裾转身出了小厨房。   今日太阳不错,苏妹将晾晒好的衣物收齐抱入寝殿之中,就见周旻晟还躺在拔步床上睡着。   轻手轻脚的将手里的衣物叠放整齐置入纱橱之中,苏妹又拿出绣篓子,把里面一块石青色的布料摊开在圆桌上。   这纱绸是前几日宋嬷嬷拿给自己的,说是王爷让做件新绸衫,苏妹这几日浑浑噩噩的背了许久的诗经,现下才有功夫来拾掇它。   她前几日看到那些从长阁前经过的世族公子们都穿着新款式的绸衫,那些绸衫袖摆宽大,通风贴肌,看着好似十分舒适的模样,苏妹准备给周旻晟也来上这么一件。   画好图样,苏妹因为还想量一量周旻晟的身形,所以便没有立刻下手裁剪,而是翻出了绣篓子下头的茶白布料。   这茶白布料是上次给周旻晟制衣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苏妹觉得扔了可惜,便收起来准备做些零碎的小玩意。   正巧这几日天色热得紧,苏妹便寻思着给自己做件薄一些的主腰。   主腰做起来很简单,苏妹又熟能生巧,只片刻便做好了。   茶白色的主腰轻贴细薄,前头被覆上了好几层的纱绸,后面是两根简单的系带,因为料子不够,所以苏妹做的有些短,但好在是穿在里头的,别人见不着。   将主腰放进绣篓子里,苏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然后起身出了寝殿,片刻之后端着桂花糕和酥糖又走了进去。   周旻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睡眼惺忪的翻着苏妹的绣篓子,脖子上头挂着的就是她刚刚制好的主腰。   “王爷!”急忙将手里的托盘置于一旁,苏妹涨红着一张脸疾步上前,一把扯住那被周旻晟兜在脖子上的主腰道:“这是奴婢的东西……”   “嗯?”单手揽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睁着一双漆黑暗眸道:“本王当是绶带呢,想着怎么都套不上去。”   周旻晟的换上了那件茶白色的绸衫,那布料与苏妹刚刚制好的主腰是一起的,所以这厮是以为这主腰是他的绶带,才硬要往自个儿的脖子上套?   “王爷……”咬牙看向面前的狡赖的周旻晟,苏妹瞪圆了一双眼。   谁会把绶带往自个儿脖子上套?这厮分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将脖子上头主腰后面挂着的两根细带系在苏妹的脖颈处道:“喏,还给你。”   主腰的一头挂在周旻晟的脖子上,两根细带却系在苏妹的脖子上,周旻晟已然长的很高,苏妹踮起脚尖都只到他的鼻尖,纤细脖颈后头勒着两根细带,苏妹被他带着只能搭着他的肩膀往前冲。 第92章   气急败坏的一把扯下那被周旻晟套在脖子上头的主腰, 苏妹将其一把揉起塞进绣篓子里头,然后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道:“这不是王爷的绶带,您的绶带在自个儿腰上系着呢。”   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缓慢垂首勾了勾自己腰上的绶带道:“哦, 原来在这系着呢。”   对上周旻晟那双戏谑眼眸, 苏妹瞪着一双眼不说话。   “呵。”松开自己勾着绶带的手,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听说渭南郡王府的世子下月便要成亲了?”   “下月?怎么这么快?”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抬眸, 神色疑惑。   “你问本王,本王去问谁?”抬手勾了勾苏妹落在肩膀上的碎发, 周旻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口道:“好妹妹可想去?”   “奴婢能去?”深知周旻晟恶劣脾性的苏妹不答反问道。   “自然能去。”纤瘦手掌搭在苏妹的肩膀上,沿着那细薄宫装轻缓滑动, 温热的肌肤贴在瘦削的玉骨之上,缓慢摩挲。   不自禁的侧了侧身子避开周旻晟的手, 苏妹看着面前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周旻晟, 却是突然想起了刚才青瓷说的话。   这厮欢喜她?怕是欢喜逗弄她吧!   “下月初五,便是婚期。”将脸凑到苏妹面前, 周旻晟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好妹妹若是想去,本王自然是允的。”   “奴婢……想去。”犹犹豫豫的吐出这几个字,苏妹紧盯着面前的周旻晟,生怕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   对上苏妹的警惕视线, 周旻晟伸手,将自己的胳膊举到苏妹的面前道:“好妹妹若是想去,那便帮我把这伤口缝上吧。”   一脸震惊模样的盯着周旻晟那血肉模糊的胳膊, 苏妹倒吸一口冷气,几乎站立不稳。   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抵在身后的圆柱上,周旻晟细喘着气道:“妹妹的针线活一向好的紧,这事想必是难不倒妹妹的吧?”   “可,可是……”白着一张脸,苏妹的脑中盘踞着的依旧是周旻晟那血肉模糊的胳膊。   她平日里绣的是布料衣裳,哪里绣过这人的胳膊啊!   “来。”箍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单手将人抱起按在实木圆凳上,然后抬手拨过绣篓子推到苏妹的面前道:“我的好妹妹手艺这般好,绣出来定是十分好看的。”   怔怔的盯着面前的绣篓子,苏妹僵直着身子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   刚才她未发现,现在仔细看来,周旻晟的面色果然苍白非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除却一双隐戾暗眸一如往常,浑身都好似虚脱了力。   “……王爷,奴婢不敢。”   “绣坏了,便回针。”一边轻缓的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拿出绣花针过火消毒,然后递给苏妹道:“好妹妹莫怕,如若你不敢,那我这胳膊可就要废了。”   “奴婢替您去找太医过来……”红着一双眼,苏妹被周旻晟硬塞了一根绣花针的手颤抖的厉害。   “来不及了。”按着苏妹的手,周旻晟渐渐施力道:“而且本王这伤,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王爷您到底是怎么会弄成这样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身子僵直的厉害,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焦躁之意。   “嘘,来,下针。”强硬的按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垂着眼帘,清俊面容惨白如纸,可那一双眼却格外镇定沉暗。   “奴婢不敢……”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胳膊,苏妹咬着唇瓣,双手颤抖。   看着这副害怕模样的苏妹,周旻晟轻叹出一口气,然后随手扯过绣篓子里头的一条宽布系在苏妹的双眸上道:“来,下针吧。”   “王爷?”眼前白蒙蒙一片被布条遮了个结实,苏妹瞪着一双眼,声音颤抖。   她这睁着眼都不敢缝,蒙上了眼哪里还敢?   “本王知道,你晚间绣针,连灯都不必点。”低哑暗沉的嗓音萦绕在苏妹的耳畔处,濡湿温润。   周旻晟单手搭着苏妹的指尖,将她的手缓慢在自己的伤口上略过。   指尖处黏腻腻的沾上了血痕,苏妹僵着身子坐在那处,由周旻晟引导着下了针。   尖细的绣花针戳进皮肉,触感十分怪异,苏妹深吐出一口气,想象着面前是一块肥猪肉,颤巍巍的终于是开始自己下了针。   所谓熟能生巧,苏妹做惯了针线活,这晚间制衣时怕打扰周旻晟安睡,一般都不怎么点灯,只凭借着触感上手缝制,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有朝一日,她还会去缝人的胳膊。   “好了。”抬手按住苏妹还想往上缝的手,周旻晟声音嘶哑道:“收线。”   颤巍巍的收好线,苏妹抬手缓慢扯开自己脸上的布条,她首先看到的是自己那双浸着血污的手,然后才是周旻晟那只瘫在圆桌上头的胳膊。   拿过一旁的巾帕替周旻晟擦了擦胳膊上头的血渍,苏妹红着一双眼,脸上满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别怕。”凑到苏妹身侧,周旻晟垂首轻舔了舔她额角的香汗道:“死不了的。”   “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呀,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小心翼翼的替周旻晟擦着胳膊上头淌下来的血渍,苏妹眼角发红,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大哭。   “呵。”轻咬住苏妹的耳尖,周旻晟嘶哑开口道:“我去杀人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豆大的一滴眼泪珠子卡在眼角,要落不落的缀在那处。   伸出舌尖卷去那一滴泪珠,周旻晟将脸埋进苏妹的脖颈处道:“帮我把伤药拿出来,在暗袋里。”   僵着指尖将伤药从周旻晟的宽袖暗袋之中拿出,苏妹咽着口水紧张道:“然后呢?”   “洒在伤口上,然后包好。”   捏着手里的伤药,苏妹一一照做。   今日不算太热,但是这一番动作下来,苏妹整个人都好似刚刚从蒸笼里头被捞出来一般的满身大汗。   “……好了,王爷。”握着手里的伤药,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触了触周旻晟。   周旻晟靠在苏妹的脖颈处呼吸平稳,并未答话。   “王爷?”没有听到周旻晟的回话,苏妹满脸急色的又触了触他。   “扶我去躺会儿。”半响,周旻晟才声音低哑道。   “好。”吃力的撑起周旻晟的身子,苏妹一步三顿的将人扶到了拔步床上。   周旻晟的身子很重,苏妹将他扶上床,这一路又是一身热汗。   站在拔步床边,苏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看着周旻晟那张苍白面容,犹豫片刻之后弯腰将他身上那件茶白色的绸衫褪了下来。   刚刚她替周旻晟缝胳膊的时候,这绸衫染上了血迹,若是不快些洗干净,怕是就不能穿了。   替周旻晟换了一件深色的绸衫,苏妹又帮他擦了脸和手,然后把寝殿里头粘上了血的地方都给收拾了一下,最后才站在铜镜前头将自己拾掇了一番。   看着面前铜盆里头的血水,苏妹静站在原处片刻,然后突然走到纱橱前从里头拿出了一件石榴红的裙衫。   将这裙衫浸在铜盆里,苏妹又往里头搅了一些熏香料子,这才轻吐着气出了长阁寝殿。   面无表情的一路端着手里的铜盆去了后院,苏妹刚刚在井边蹲下身子,就见蝉蜕端着手里的托盘站在自己面前。   “姐姐,是要洗衣裳吗?”   “嗯,本来是想拿出来晒晒的,却不想碰落了熏香。”抬手将粘在裙裾上头的熏香浮料慢慢撩起,苏妹面色沉静道。   “姐姐这裙衫有些褪色了。”垂眸盯着苏妹面前的铜盆,蝉蜕突然开口道。   “有些年头的料子了,褪色也是正常的。”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拿起一旁的皂角开始搓洗裙裾,然后对蝉蜕道:“你去给我娶些醋来,让这裙衫浸在里头,便不会再褪色了。”   “是。”蝉蜕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去苏妹取醋。   苏妹捏着手里的裙裾,指尖轻颤。   周旻晟这伤,一养便是小半年,而因为他的伤,苏妹就连苏俊茂的婚典都未去,不过幸好,锦儿念着她,次日便匆匆的给她带了喜饼过来。   “王爷,早膳。”将手里的清粥端到周旻晟面前,苏妹盘腿坐在周旻晟的对面,拿起一个肉卷便塞进了嘴里。   周旻晟靠在罗汉床上,双眸定定的看着那被苏妹咬在嘴里的肉卷道:“本王为什么没有?”   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伸手将那碗白粥推到他的面前道:“王爷您受伤了,要忌口。”   “都忌了小半年了。”重新将那碗白粥推回到苏妹面前,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小案上道:“本王要吃你的肉卷。”   三下五除二的将那肉卷塞进嘴里,苏妹瞪着一双眼,声音含糊道:“没有了。”   “不行,本王要吃。”撑着身子越过小案将脸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肩膀上使劲蹭着道:“本王要吃。”   一把推开周旻晟往自己胸前钻的脑袋,苏妹用力的拢紧自己的衣襟道:“只有白粥,王爷您爱喝不喝。”   说罢话,苏妹提着裙裾便下了罗汉床,然后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远了。   看着苏妹消失在珠帘处的纤细身影,周旻晟反身重新靠回罗汉床,然后抬手捂住了脸。   真香啊……   寝殿外,苏妹绯红着一张小脸,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自己被周旻晟蹭疼的胸口。   这厮真是越发没有轻重了!逮着就要捉弄她!   “姐姐,起风了。”不远处,圆桂抱着手里的衣物,朝着苏妹的方向急喊道:“怕是要落雨了。”   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苏妹赶紧将刚刚抱晒出去的衣物收回来。   抱着手里沉甸甸的衣物,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这些袄袍。   周旻晟的身量又长高了,这些怕是穿不下了,再过几日就是秋分,她又要张罗着给他制衣了,不过这些袄袍她改改倒是可以自个儿穿。   抱着衣物回到寝殿,周旻晟已然吃完了那碗白粥,正眼巴巴的看着苏妹收拾衣物。   从罗汉床上下来,周旻晟走到苏妹身后,直接就将脑袋蹭在了苏妹的脖颈处道:“我的好妹妹,本王这都许久未沾荤腥了。”   一把推开周旻晟的脑袋,苏妹使劲的攥着他的宽袖咬牙道:“若不是前月王爷贪凉下了水,这伤早就好了,哪里还会糊烂成这样。”   “我的好妹妹生气了?还不是那莲花长的好,我想给妹妹摘一朵嘛。”蹲在苏妹面前,周旻晟歪着脑袋一副无辜模样道。   “是啊,摘回来让奴婢做荷叶羹。”狠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突然一把拉起他的宽袖道:“走,换药。”   “哦。”乖乖的跟在苏妹身后,周旻晟晃悠着步子,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妹纤细白皙的脖颈处。   天气依旧有些闷热,苏妹穿着一件细薄秋衫,宽大的罗袖垂顺而下,摆动之际露出一截凝脂皓腕,丝滑滑的贴在肌肤游动,露出里头缠缚着的一串檀香佛珠。   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圆桌上,一双暗眸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苏妹,深邃的视线从她那张白腻小脸一路下滑,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   没有注意到周旻晟的视线,苏妹抬手抓过他的手挽起宽袖,然后小心翼翼的替他掀开覆在胳膊上的棉布。   棉布上头沾着一些血渍脓水,黄红相见的看着十分恶心,但苏妹却早就习以为常,她利落的替周旻晟收拾好伤口,抹药,包扎,一气呵成。   “这胳膊怕是要留疤了。”细细的替周旻晟整理好宽袖,苏妹声音轻细道。   “不怕,只要好妹妹不嫌弃就好。”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胳膊上,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神色慵懒。   “王爷,天气热得紧,您别靠着奴婢。”伸手将周旻晟愈发往自己脖颈处钻去的脑袋拨开,苏妹蹙眉道:“您莫再想着要去厨房偷食,奴婢已然告诉那些宫女嬷嬷了,若是再给您那些油腻吃食,就要罚扫前殿三日。”   长阁的前殿很大,近几日太阳又火辣辣的紧,秋老虎又闷又热,打扫前殿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我的好妹妹管的真宽。”定睛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一副似笑非笑模样道:“这是要给本王做媳妇吗?”   听到周旻晟的调侃话语,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王爷千金之躯,奴婢配不上。”   “啧,又敷衍本王。”将脑袋贴在圆桌上,周旻晟懒洋洋的晃了晃胳膊。   “王爷,您别乱动,这刚刚才换好的药。”一把按住周旻晟胡乱挥舞着的胳膊,苏妹蹙着眉头,脸上满是无奈。   这周旻晟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日日缠着她要吃食不说,动作行为也跟个孩童一般的胡搅蛮缠,就连前几日宝庆公主来这处找她,也被他用小黑蛇给吓了回去。   这小半年以来,苏妹真是感觉自己就跟个老妈子似得操碎了心,她费在这周旻晟身上的口水都能添满后院那口井了。 第93章   絮絮叨叨的给周旻晟换好了药, 苏妹又叮嘱他不能乱跑,这才不放心的出了寝殿去给他拿吃食。   “呜呜呜……”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入苏妹耳中。   顿住步子,苏妹扭头朝房廊处看去, 只见那里蹲着一个纤细的小身子, 穿着华衣,正用力的环抱着怀里的东西与面前的妇人说话。   那妇人苏妹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渭南郡王府中曾与秦如云攀谈过的翰林院班家, 班夫人。   “绣儿……”班夫人看着面前哭红了一双眼的班绣儿,神色无奈。   “夫人。”苏妹上前, 毕恭毕敬的朝着面前的班夫人行了一礼道:“这儿是长阁,夫人可是错了路?”   “呃, 这……”看到苏妹,班夫人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是小女不懂事, 误闯了长阁, 还望这位姑娘莫要怪罪。”   班家世代书香门第,说话做事温和有礼, 对待下人也不会呼来喝去。   苏妹看着面前一副娴淑模样的班夫人,心中不自觉的腾升起一股亲切之意。   “无碍,王爷正在寝殿内歇息,夫人可随奴婢出长阁。”   “这……”听到苏妹的话, 班夫人为难的看了一眼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班绣儿。   注意到班夫人的目光,苏妹轻声道:“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绣儿半路碰着了一只狗,偏要抱回去, 可我又不知这狗儿是哪个贵人养的,若是冒犯了,那可不得了。”   班夫人话罢,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这狗儿往长阁里头钻进去,小女偏要跟着一道进来,这才冒犯了沂王,还望姑娘见谅。”   “王爷是个心宽之人,不会计较这些的。”朝着班夫人安抚一笑,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班绣儿紧紧抱在怀里的白色小狗,声音温婉道:“这位贵女可是欢喜这只狗儿?”   听到苏妹的话,班绣儿抬眸,睁着一双红肿眼眸嗡嗡道:“它不咬人的……”   “呜呜……”趴在班绣儿怀里的小狗很小,巴掌大一只好似还没满月,呜咽着喉咙,湿漉漉的眼眸与班绣儿如出一辙般的盯着自己看,里头满是惊恐。   “这狗儿好似是文宣公主那处的。”苏妹细细盯着那狗儿看了片刻后道。   文宣公主自嫁给了韩秉正后,便住到了外头的公主府,只偶尔回宫里头小住几日,这些猫儿狗儿的小玩意也没带过去,主子不在,宫女照料的自然就松懈了许多,几日里没有吃食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些狗儿便时常饥肠辘辘的翻墙钻洞的出来觅食,苏妹有时会在长阁墙角狗洞边放些吃食,这样狗儿猫儿过来的时候就能吃到干净新鲜的食物。   “呜呜呜……”听到苏妹说这狗儿是文宣公主的,班绣儿哭的更是伤心,死死的抱住狗儿不放。   “绣儿,快些放开狗儿回府去吧,不然待宫门关了便不好走了。”   “呜呜呜……可是我想要它。”抱着怀里的小奶狗,班绣儿声音呜咽。   看着班绣儿那双哭红了的眼,苏妹无奈叹息道:“这位贵女可是班家人?”   “你,你怎么知道?”班绣儿吸着鼻子,声音软糯的奇怪道。   “班姑娘的荷包上头绣着字儿呢。”随手一指班绣儿挂在绶带上的荷包,苏妹蹲下身子抚了抚她怀里的小奶狗道:“这只狗儿几乎日日要来我这处讨食吃,怕是文宣公主那处的宫女照料的不周到。”   “那,那我可以把它要过来吗?”期待的盯着苏妹,班绣儿睁着一双眼道。   “奴婢只是一介宫女,可管不了这事。”好笑的弯了弯唇角,苏妹抬眸看了一眼班夫人道:“不过班姑娘若是真心欢喜这狗儿,可以与班夫人一道去公主府拜访一下文宣公主,奴婢听闻文宣公主最喜云香阁的糕食。”   “真的可以吗?”听罢苏妹的话,班绣儿抬眸盯向班夫人,双眸熠熠。   “好吧好吧,快些起来出宫吧,不然那云香阁都要关门了。”无奈的冲着班绣儿摇了摇头,班夫人开口道。   “那,那我可以抱着它走吗?”扭头看向苏妹,班绣儿不舍的抚着怀里的小奶狗。   “等文宣公主答应了班姑娘,班姑娘再来接它走吧。”   “嗯,那,那好吧。”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小奶狗,班绣儿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被班夫人带着走了。   看着班绣儿与班夫人走远的身影,苏妹无奈摇头,垂眸看向那绕在自己脚边的小奶狗,弯腰将它抱起道:“真是有福气的小东西。”   跟着那班绣儿总比在这周宫里头一日三餐都不稳的好。   翌日,天刚一亮,班绣儿便急匆匆的冲进了长阁。   苏妹正站在木架子边晾晒着衣物,一侧眸就看到了那一脸热汗的班绣儿。   班绣儿长的白净秀气,怯生生的看着十分温软,就如昨日里的那只小奶狗般纯净无害。   “姐姐,姐姐,狗儿呢?”迈步走到苏妹面前,班绣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狗儿还没过来呢,大致要等到午膳时分才会过来讨食。”苏妹伸手抚了抚面前的绸衫,转头看向班绣儿道:“文宣公主答应了?”   “嗯嗯。”用力的点着小脑袋,班绣儿笑起来时,面颊两侧隐隐显出两个小梨涡。   “阿娘带了糕点去找文宣公主,文宣公主在跟驸马爷吵架,我们等了许久才跟文宣公主说上话呢。”   “在吵架?”听到班绣儿的话,苏妹微愣了愣神后看着班绣儿那副无辜模样,轻弯起了唇角。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点计较都没有,若是别人看到公主与驸马爷吵架,哪里还敢往上凑,也只这班家心思纯净,为了一只小奶狗往人家公主的脾气上撞。   “吵得可厉害了,东西都砸了一地。”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班绣儿突然踮脚,双眸亮晶晶的看向不远处白软软的一坨。   顺着班绣儿的视线看到那蜷着尾巴在晒日头的白雪,苏妹开口道:“那是白雪。”   “我,我可以去看看它吗?”搓着手,班绣儿有些紧张的道。   “当然可以了,白雪脾气很好的。”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收拾好木架子上头的衣物,然后带着班绣儿往白雪的方向走去。   “白雪。”蹲下身子抚了抚白雪的小脑袋,苏妹将一个拇指大小的毛团子从它怀里掏出来。   “呀,好可爱呀,这是什么?”看到那缩小版的白雪,班绣儿瞪圆了一双眼惊呼道。   “这是沂王用白雪的毛做的。”将这小白雪放到班绣儿的手里,苏妹声音轻细道:“这可是白雪的命根子。”   “呀。”小心翼翼的抚了抚手里的小白雪,班绣儿一脸羡艳。   “喵呜……”看到那被班绣儿托在手里的小白雪,白雪突然拱起身子开始闷叫起来。   “还,还给你。”看到朝着自己做出一副攻击姿态的白雪,班绣儿赶紧将手里的小白雪塞回到白雪的爪子里头。   抱着怀里的小白雪,白雪舒适的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那根松软的毛绒长尾一甩一甩的搭在身上,神色悠闲。   苏妹转头看了一眼那目不转睛盯着白雪的班绣儿,抿唇轻笑一声道:“对了,厨房里头做了桂花酥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桂花酥糖?那是什么?”   “班姑娘没吃过吗?”   “没有呢,阿娘不让吃,说会生龋齿。”   “那,那奴婢给班姑娘尝一颗?”   “好啊。”欢欢喜喜的跟在苏妹的屁股后头进了厨房,班绣儿一副新奇模样道:“姐姐,这是什么?”   “什么?”苏妹端着手里的酥糖扭头,一眼看到那抓着一条小黑蛇的班绣儿,当即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手里头的酥糖都差点洒了。   这是周旻晟的小黑蛇,虽然看过无数次,但是苏妹对它却还是怕的不行。   “好可爱呀……”将脸贴在小黑蛇光滑的蛇皮上细细蹭了蹭,班绣儿声音软软道:“姐姐,这也是你养的吗?”   她可不敢养!   用力的冲着班绣儿摆手,苏妹白着一张脸往后退道:“别,别过来……”   “嗯?”抓着手里的小黑蛇站在原处,班绣儿歪着脑袋一副疑惑模样。   抚着自己的胸口,苏妹放下手里的酥糖,然后转身抓起一旁的陶罐端到班绣儿的面前道:“放,放进去……”   “哦。”动作轻柔的将那缠在自己臂弯上的小黑蛇放入陶罐之中,班绣儿看着苏妹一副颤巍模样道:“姐姐,这不是你养的吗?”   “……是,是王爷的。”盖上陶罐,苏妹低缓的吐出一口气,只感觉自己都要被班绣儿吓掉半条命了。   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徒手抓着一条油光肥长的大黑蛇说可爱……   “姐姐,我,我想……”绞着自己的一双眼,班绣儿声音轻细道:“我想请王爷给我也做一个小白雪。”   “这事奴婢可做不了主,还要请班姑娘自个儿与王爷说。”颤着手,苏妹转身捻了一颗酥糖放入口中,才总算是停下了颤抖的手掌。   垂着眼睫,班绣儿有些颓丧的低了脑袋,声音呐呐道:“那,那算了吧。”   “唔汪,唔汪……”一只小奶狗甩着尾巴颠颠的跑进厨房,直接就扒在了班绣儿的脚上,显然是认得班绣儿了。   欢喜的弯腰将小奶狗抱进怀里,班绣儿笑眯了一双眼。   “唔汪,唔汪……”   看着那死命摇着小短尾的小奶狗,苏妹上前道:“现下这只小奶狗是班姑娘的了,班姑娘可以带回家。”   “谢谢姐姐。”抱着怀里的小奶狗乱蹭,班绣儿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满是欢欣神色。   “娃娃……娃娃……”突然,厨房外头传来苏翁锦的呼喊声,苏妹提着裙裾出去,就被苏翁锦那莽撞的身子撞了一个踉跄。   “娃娃,我给你带了云香阁的糕点。”苏翁锦扭身将袁阳旺手里的糕点塞到苏妹的怀里,一脸讨功道:“你看,还是热乎的呢。”   “你们怎么来了?”抱着怀里的糕点,苏妹奇怪道。   “为什么不能来呀,娃娃你是不是不想我来?”拽着苏妹的胳膊,苏翁锦眼尖的看到那站在苏妹身后的班绣儿,当即就变了面色道:“哪里来的小蹄子要抢我的娃娃!”   “没,没有,我没有抢你的娃娃……”惊恐的看着眼前面容艳丽嚣张的苏翁锦,班绣儿赶紧摆手道:“我没有见过你的娃娃……”   “锦儿,别吓坏了班姑娘。”好笑的伸手扯了扯苏翁锦的胳膊,苏妹将人带进厨房道:“这是翰林院班映客家的班姑娘。”   “我当是哪家的呢,一个小小翰林院的,也敢跟我抢娃娃,哼。”斜睨了班绣儿一眼,苏翁锦不屑道。   伸手叩了叩苏翁锦的脑袋,苏妹转头看向班绣儿道:“这是渭南郡王府的县主,从小娇养惯了,班姑娘不必害怕。”   “给县主请安。”垂首给面前的苏翁锦请安,班绣儿一脸惶惶。   看着面前班绣儿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苏翁锦微仰起下颚道:“本县主又没欺负你,你泪眼汪汪的做什么?”   “没,没有。”抱着怀里的小奶狗,班绣儿往后缩了缩。   “跟苏淼那个贱人一样,就会装可怜。”朝着班绣儿翻了个白眼,苏翁锦吐出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锦儿。”横看了苏翁锦一眼,苏妹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酥糖道:“你这嘴上不饶人的毛病,真是改不掉了。”   “那又怎么样,我是县主,谁敢拿我怎么样!”挺起小身板,苏翁锦仰着脑袋道。   “好了好了。”拉过苏翁锦,苏妹转头对班绣儿道:“班姑娘,若是无事您就先去吧,奴婢也不留您了。”   “好,好。”害怕的看了苏翁锦一眼,班绣儿赶紧抱着怀里的小奶狗跑远了。   “哼,装模作样的。”朝着班绣儿的背影轻哼一声,苏翁锦道:“我最是看不惯这种人了。”   “人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好姑娘,胆子小些,也是正常的。”说到这里,苏妹突然看到那置于一旁的瓦罐子,当下便憋回了剩下的话。   敢徒手抓蛇……这胆子估计也是不大小了吧?   “娃娃,你怎么尽帮她说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拽着苏妹的宽袖猛拉,苏翁锦瘪着嘴一副可怜模样。   “我哪里敢不要你呀。”伸手点了点苏翁锦的鼻尖,苏妹将怀里的糕食置于一旁,然后朝着苏翁锦的身后看了一眼道:“袁大人也在?”   “嗯。”袁阳旺朝着苏妹微微颔首,穿着一身官服的模样挺拔俊朗。   “喂,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快滚!”抬脚朝着袁阳旺的方向踹了一脚,苏翁锦瞪着一双眼道:“当心本县主打死你!”   袁阳旺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印着一只绣花鞋印的官服,不在意的扭头跟苏妹道:“王爷在寝殿?”   “是。”   听到苏妹的回话,袁阳旺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苏翁锦咬牙站在那处,气得直哼哼。 第94章   自苏俊茂娶了黄妙语回渭南郡王府之后, 这渭南郡王府热闹了些时日,渐渐归于平息。   秦如云忙着笼络势力,与苏淼一搭一档的扯着景帝盘踞朝廷势力,甚至还妄图给苏宜坤搭上文华公主。   文华公主是皇后嫡出的公主, 周浚的亲姐, 虽然郑皇后被禁冷宫,愠王周浚意外丧命,但文华公主得太后溺爱, 在周宫之中地位高显,再加上郑家外戚把权, 如若娶了文华公主,那就等于是抓住了一半郑家外戚之权。   只是文华公主自视甚高, 这苏宜坤若是想娶她,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大寒将至, 周旻晟胳膊上头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苏妹也不再拘着他,只习惯了管东管西, 平日里免不了要唠叨上几句。   “王爷,您的罗袜呢?您为什么总是不穿罗袜,这若是着了凉,奴婢还得要费心伺候您。”双手叉腰着站在周旻晟面前, 苏妹瞪圆了一双眼,粉嫩面颊气鼓鼓的。   “忘了。”翘着一双腿躺在软榻上,周旻晟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妹这副生气模样, 指尖痒痒的恨不得戳戳那鼓涨的白腻面颊。   随手将挂在木施上头的罗袜朝周旻晟的方向扔去,苏妹扭身直接便抱起置于地上的木盆出了寝殿。   木盆里头装着的是周旻晟换洗下来的衣衫,苏妹端着它走到后院井边,刚刚拎起一条亵裤,便明显的察觉到上头散发出的汗腥檀香味。   前几次苏妹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可是自从那日无意间看到周旻晟在净室里头的动作后,苏妹立刻便明白了这是什么。   涨红着一张脸使劲将手里的亵裤塞进木盆下头,苏妹用力的提起一桶井水浇下去。   清冽微冷的井水冲散了那股子腥味,苏妹鼓着一张脸坐在小木墩上伸手,嫌弃的开始给周旻晟搓洗起来。   搓洗完了周旻晟的衣衫,苏妹又将自己的衣物拿出来,正准备浣洗时却是突然发现那被压在木盆最下头的主腰有些不对劲。   蹙眉将那主腰从木盆下面拿起,苏妹看着上头腥白一片的东西,当下就气得红了一张脸。   一把蜷起那团主腰,苏妹气势汹汹的就冲回了寝殿,脚上的木屐被踩得“哒哒”作响。   周旻晟正懒在软榻上头慢条斯理的拉着手里的罗袜,在看到那将珠帘撞得“噼啪”作响的苏妹时,唇角轻慢勾起,一副无赖模样。   “王爷,奴婢跟您说过多少次,您为什么还用……”被周旻晟气得几乎噎了气,那剩下的话,苏妹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都是她新制的第几件主腰了!   “嗯?用什么?好妹妹不说清楚,本王怎么知道呢?”看着那一副羞愤瞪眼模样的苏妹,周旻晟轻笑着靠在软榻上道。   “你……”用力的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周旻晟扔过去,苏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丰润圆满的前胸被绶带勒出,纤腰酥胸,诱人非常。   准确的伸手接住苏妹扔过来的那件嫩绿色主腰,周旻晟直接便将其罩在了脸上。   “呀!”赶紧一把上前将那主腰又给抢了回来,苏妹真真是被周旻晟气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厮真是愈发不要脸了!   拿着手里的主腰,苏妹疾步走到纱橱前将里头自己的衣物收拾出来,然后直接便带回了屋子。   若不是她有时要给这厮守夜,为方便就留了些衣物在这处,不然哪里会给他占这么大的便宜。   气呼呼的抱着怀里的衣物出了寝殿,苏妹一身热汗的扎进自己屋子里。   “姐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落葵正在替苏妹收拾被褥,看到那气呼呼的坐在绣墩子上头猛吃茶的苏妹,赶紧上前道。   “没事。”轻摇了摇头,苏妹将怀里的包袱递给落葵道:“喏,你帮我收拾一下。”   “是。”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包袱,落葵正欲转身,却是突然听苏妹道:“蝉蜕呢?这几日怎么总是不见她?”   “她,她……”听到苏妹的问话,落葵紧张的攥住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可是出事了?”看到落葵那张煞白面容,苏妹轻蹙起了眉头。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让她省心。   “没,没有。”赶紧抱着怀里的包袱转身进到内室,落葵咬着唇瓣,眸色惊惶。   看出落葵的不对劲,苏妹起身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内室。   现在蝉蜕与落葵都是长阁里头的人,她俩若是做出对长阁不利的事情来,那王爷与她也会受到牵连,所以这事她不能不管。   “落葵,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蝉蜕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不怪你。”   “姐,姐姐……”紧张的看着面前的苏妹,落葵神色惊慌。   “落葵,这周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蝉蜕做错了事,我兴许还能帮她一把,不然待时辰晚了,我也就帮衬不上了。”   “姐姐……”落葵流着眼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苏妹的面前。   “你说,我听着呢。”将落葵从地上扶起,苏妹搀着人走到一旁的绣墩子上坐下。   落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使劲的绞着手里的帕子道:“蝉蜕前几日去内务府的路上碰着了渭南郡王府的苏公子……”   “苏宜坤?”   “是,是苏宜坤,苏公子。”   “然后呢?”   “然后蝉蜕回来就说苏公子要把她接出宫去,要收她进房。”   “所以她近几日都是去找苏宜坤了?”   “是……姐姐,奴婢与您说了这话,您可千万莫要告诉蝉蜕,不然,不然……”   “我知晓的。”安抚性的拍了拍落葵的手背,苏妹声音轻细道:“那蝉蜕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现下还没回来?”   “她,奴婢也不知……”落葵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门口却是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蝉蜕穿着一袭新制的宫装,身姿袅袅的走了进来。   “蝉蜕?”苏妹从绣墩子上起身,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蝉蜕,脸色有些难看。   “姐姐也在呀。”蝉蜕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露出手腕子上戴着的金贵玉镯,整个人珠光宝气的不似一个周宫里头的宫女,反倒像是哪家的富贵小姐。   “蝉蜕,近几日怎么都没瞧见你?”敛了面上神色,苏妹尽量放缓了声音道。   “姐姐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斜睨了落葵一眼,蝉蜕扭着腰身坐在了绣墩子上道:“苏公子过几日就要接我出宫了。”   “你真要与他一道出宫?”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蝉蜕,苏妹秀眉轻蹙。   “姐姐莫要恼,这机遇也不是谁都能碰着的。”掰着自己的指尖,蝉蜕抬眸看了一眼苏妹道:“其实说起来,论姐姐这般的姿色,屈居在这长阁里头确是委屈了,姐姐若是不介怀,妹妹我可与苏公子说说,带姐姐一道出去。”   “不过姐姐已非完璧之身,做个通房大概就到顶了。”说到这里,蝉蜕掩唇轻笑道:“姐姐瞧我,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莫要怪罪,虽然这沂王是个废太子,但好歹不还是个王爷嘛,姐姐这日后指不定还能当个娘娘呢。”   一边说着话,蝉蜕一边嘲笑出声,那张涂脂抹粉的娇俏面容在苏妹看来俗不可耐。   “那你呢,与苏宜坤出了宫,难不成还能当个正房?”面色沉静的看着面前的蝉蜕,苏妹声音轻细道。   “正房我自然是不敢想的,只是这姨娘的位置嘛,我倒是还敢想想的。”甩着手里的罗帕,蝉蜕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沉默的盯着面前的蝉蜕,苏妹突然低声道:“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若是后悔,也回不了头了。”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妹妹是去享福的,自然不会后悔。”冲着苏妹娇俏一笑,蝉蜕的脸上满是得意神色。   “好。”缓慢点了点头,苏妹转头看向落葵道:“落葵,你是要继续跟着我呢?还是另有打算?”   “我……”落葵看了一眼面前的苏妹,又看了一眼蝉蜕,面露难色。   “落葵,你若是想与我一道出宫,我自可求了苏公子带你一道出去。”蝉蜕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了一口,神色得意。   “我,我跟着姐姐。”落葵犹豫半响,终于是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郑重道。   “嗯。”伸手握住落葵的手,苏妹轻缓点头道:“好。”   “嗤……”蝉蜕轻嗤一声,嘲讽的看了落葵一眼道:“真是蠢货,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你是不懂吗?留在这长阁里头跟着一个废太子能有什么出息?待苏淑妃诞下太子,这天下还不迟早是苏秦两家的……”   “蝉蜕,我这长阁容不下你了,你尽早走吧。”打断蝉蜕的话,苏妹面色微冷道。   “待苏公子来接我,我自然就走了,其实姐姐现下若是好好与我说说话,指不定日后我还能在苏淑妃的面前与姐姐美言几句。”把玩着手里的茶碗,蝉蜕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道。   “不必了,有什么话,我日后会亲自与苏淑妃说的。”斜睨了蝉蜕一眼,苏妹牵着落葵的手便出了屋子。 第95章   屋外, 天色冷寒,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阴白的日头,先打发了落葵去厨房,然后赶紧转身去了寝殿。   寝殿之中跪着一老嬷嬷, 正沉声与周旻晟说着话, 一听到苏妹的木屐声,便赶紧止了话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这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面生老嬷嬷, 苏妹脸色疑惑的走到书案前。   “王爷。”一把抽开周旻晟捏在手里的书籍,苏妹一脸严肃的将脸凑到周旻晟的面前道:“蝉蜕说明日要跟苏宜坤出宫去渭南郡王府收房。”   “哦。”抬手拿过苏妹手里的书籍, 周旻晟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一把拍下周旻晟手里的书按在书案上,苏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蝉蜕不对劲, 苏宜坤也不对劲。”   蝉蜕虽然说长相俏丽,但远不及会让苏宜坤痴迷到带回府的程度, 所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   “嗯?”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 周旻晟饶有兴致的道:“妹妹此话何意?”   “奴婢觉得,蝉蜕手里头定是有了苏宜坤的什么把柄, 或者更甚是……苏淼的把柄。”   看着面色一副正经表情的苏妹,周旻晟突兀轻慢的勾起了唇角道:“这无凭无据的,我的好妹妹怎么信口雌黄呢?”   “前些日子那班家姑娘去了公主府问文宣公主要小奶狗,说是看到文宣公主正与韩秉正在吵架, 韩秉正性情软弱可欺,能让他与文宣公主吵起来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苏淼。”   “但苏淼已然变成了苏淑妃,韩秉正平日里是见不着的,所以只有偷摸着去见,而这偷摸着见,自然会被人瞧见,蝉蜕那几日天天出去逮苏宜坤,而苏宜坤进宫无非是去见苏淼,这一来二去的撞上,也不为怪。”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蝉蜕如此自信苏宜坤定会将她收房,因为她手里头把着苏淼的命门。”   说罢,苏妹身子一矮,伏跪在了书案上道:“王爷,奴婢这些虽只是猜想,但这猜的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吧?只是这苏淼胆子也是太大了些,在景帝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呵。”听着苏妹的嘟囔,周旻晟突然轻笑一声道:“这眼皮子都搭上了,哪里还瞧得见。”   “什么?”听到周旻晟话中的深意,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那搭在书案上头的手也不自禁的暗暗蜷缩了起来。   “嘘。”伸手覆上苏妹的嘴,周旻晟将唇瓣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我的好妹妹以为,本王这胳膊上头的伤是哪处来的?”   “砰!”的一声,苏妹身子一软,径直便坐在了地上,膝盖磕上面前的书案,疼的面色发白。   所以那周旻晟上次去杀的人竟然是……景帝?   瞪着一双眼,苏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面色惨白的结巴道:“死,死……”   “那老东西若是没死透,本王便不可能坐在这处了。”单手抚上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细细的捻着她的耳尖道:“现在朝上无君,太后与苏淼和郑家苦苦支撑遮掩,必会露出马脚,更何况这几人还狗咬狗的厉害。”   “所以那韩秉正与苏淼见面,是因为景帝而不是……”   “嘘。”轻舔了舔苏妹颤抖的唇瓣,周旻晟低声道:“朝廷不太平,现下站错了位置,这日后可就会没了尸骨。”   苏淼的肚子里头有着景帝的骨血,明眼人都会站在她那里,所以现在朝廷分为三势,一是以郑皇后和太后为主的郑家,二是以苏淼为主的苏秦两家,或许还要再加上韩家,三是以周旻晟为主的暗势。   明面上看苏淼那处势利新崛起,最是孱弱,可她的肚子里头有着景帝的骨肉,那是一张皇牌,即便是郑家抢了先机,他们手中无子嗣,最后还是要将苏淼肚子里头的皇子推上去。   不,不对!郑家有人,他们有……   瞪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道:“郑家的人,是不是已经找过王爷您了?”   要拿子嗣与苏淼抗衡,郑家除了周旻晟这个废太子外,别无选择。   “我的好妹妹真是聪明。”伸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周旻晟笑的惬意。   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郑家和苏淼也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只吃肉不吐骨头的恶鬼。   “王爷,刚才那老嬷嬷是……”   “太后的人。”   果然……这郑家是准备拿周旻晟当筹码与苏淼肚子里头的皇子抗衡。   “王爷,如若按您所说,那这景帝……”死了应当有大半年了吧?这太后还真捂得住。   景帝之死,秘而不宣,为的就是怕大周朝廷大乱,可殊不知,这朝廷已然四分五裂,边域蛮族蠢蠢欲动。   “这咸鱼还要腌个大半年呢,更何况是个人。”撑着下颚靠在书案上,周旻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   “……王爷,奴婢知晓您胸有成竹,只是这夺位凶险……”   “怎么,担心本王?”   她是担心别人……   抿着唇瓣垂下了脑袋,苏妹扣弄着面前书案上头的书籍,沉静良久之后才开口道:“王爷,奴婢求您一件事。”   “想要保渭南郡王府?”   “……嗯。”   “苏翁锦随了袁阳旺,那贼东西自然会护食,至于苏俊茂,黄妙语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所以剩下的就是你那软弱可欺的渭南郡王妃。”   “娘亲她性情温婉,不争不妒,是个好人。”只是可惜嫁给了渭南郡王,又碰上了秦如云这等凶险之辈。   “渭南郡王妃是城阳郡王靖宸的胞妹,那靖宸可不是个好欺辱的人。”   “可是娘亲与舅……城阳郡王的关系并不好。”城阳郡王靖宸是苏妹的亲舅舅,性情淡薄,即便是对渭南郡王妃这个胞妹,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毕竟是一母同胞出来的,到时候自然会护着。”伸手叩了叩面前的书案,周旻晟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好妹妹不说,本王倒还真是忘了,这城阳郡王怕是要回周陵城了吧?”   城阳郡王靖宸奉命守卫边疆,抵挡蛮族入侵,从二十岁那年出发,现今已十年未归,这次回来,是给老母亲吊丧。   在苏妹的记忆中,她的外婆是一个与母亲极其相似的人,温婉良善,性情淑雅,会做很好吃的酥糖,会抱着她说故事。   低垂下眉眼,苏妹微红了眼角,整个人忍不住的暗暗蜷缩起了身子。   “是五日后出棺?”看到苏妹发红的眼角,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嗯。”点了点头,苏妹捏着自己的指尖道:“王爷,奴婢能出宫去看一眼吗?就看一眼。”   “本王要食肉卷和酥糖。”对上苏妹那双微红眼眸,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奴婢去给您端来。”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起身,苏妹赶紧扭身出了寝殿。   去城阳郡王府替外婆送棺木一事,周旻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苏妹却知道这厮肯定是答应自己了,只是还没等到出宫的日子,蝉蜕却是突然出了事。   她被发现吊死在苏妹的屋子里头,身上还带着身孕。   “姐姐……”落葵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她慌慌张张的扯着苏妹进到屋子里头,一张脸吓得惨白。   看到那面色涨紫被吊死在房梁上头的蝉蜕,苏妹紧紧的握着拳头,浑身战栗。   “姐姐,外头来人了。”圆桂急匆匆的带着身后的老嬷嬷过来,面色难看。   老嬷嬷站定在苏妹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才缓步走进屋内。   蝉蜕被从房梁上放下来,身上的裙衫沾着血迹,肚子里头有一未足月的孩子。   宫女珠胎暗结是大罪,蝉蜕现下这副模样,大概会被认为是畏罪自杀,只是苏妹却知道,蝉蜕肯定不是自杀,更何况她肚子里头还有了苏宜坤的孩子,若是跟了苏宜坤回府,凭借肚子里头的孩子也能在渭南郡王府里头占得一席半地。   她不可能这么傻的放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而去自杀,所以蝉蜕只有可能是他杀,而且凶手与苏宜坤,苏淼等人都脱不了干系。   按照苏妹的猜想,蝉蜕极有可能是因为知晓了苏淼与韩秉正谋反篡权,亦或者是景帝已逝的事情,而被苏淼杀人灭口的。   “这是什么?”突然,那老嬷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封信,打开看了半响之后就命人上前抓住了苏妹。   “蝉蜕夺了沂王的喜爱,你怀恨在心,不仅杀了她肚子里头的孩子,还想要她的命。”拿着手里的信封,那老嬷嬷面色狰狞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道:“真是个歹毒妇人,带走!”   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压着出了屋子,苏妹蹙着细眉,眸色微慌。   这两个老嬷嬷分明是苏淼派来的人,不然怎么蝉蜕一被发现尸首,她们就立即赶了过来呢?看来这苏淼是想借着蝉蜕一事栽赃嫁祸开始动长阁了。   “姐姐,姐姐……”圆桂与落葵看着苏妹被强制带走的纤细身影,声音急切的呼喊。   “我没事,去找王爷。”勉强扭头看向圆桂,苏妹声音清晰道。 第96章   苏妹被关在暴室里头五日, 不见光亮,她只能凭借着一日三餐的供应而推算日子。   今日是外婆出棺的日子,苏妹觉得,自个儿大致是去不了了。   暴室里头关着的都是些有罪的宫女贵人, 甚至于还有妃子, 暴室啬夫是个大太监,监管暴室,看着面色十分不善, 只是对苏妹却格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的午膳还没来,苏妹等的有些心焦, 她不知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那送午膳的宫人耽误了时辰。   一阵窸窣铁链声响起, 苏妹抬眸,看着那一小扇铁门被拉起, 露出外面惨白的日头。   穿着太监服的暴室啬夫负手走入暴室, 身后毕恭毕敬的跟着两个小太监。   “给大人请安。”苏妹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朝面前的暴室啬夫伏跪行礼。   那暴室啬夫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帮苏妹将身上的铁链去除。   除了铁链, 苏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抬眸看向面前的暴室啬夫,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愣了神。   这暴室啬夫已年过五旬,肌肤松垮, 面容难看,但一双眼却格外的漆黑暗沉,仿若浸着深潭古水一般的瑟人。   苏妹怔怔的跪在那处没动, 片刻之后才试探性的朝着那暴室啬夫伸出了手。   暴室啬夫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早已拿着铁链出了暴室,这暴室里头只剩下苏妹与这暴室啬夫。   苏妹的心跳的厉害,她睁着一双眼,努力的想看清面前人的那双眼。   暴室啬夫上前,动作轻缓的握住苏妹的手,那双手干枯瘦败,指尖阴凉,却奇异的让苏妹心安。   “走。”熟悉的嗓音带着难掩的温柔宠溺,萦绕在苏妹的耳畔处,让她这几日来的担惊受怕尽数化成窸窣泪珠。   看到苏妹脸上那不断滚落的晶莹泪珠,周旻晟抬手替她轻抚了抚面颊道:“傻妹妹哭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奴婢,只是眼睛里头进了沙子。”嘴硬的撇过脑袋,苏妹那张白腻小脸之上是掩不住的轻缓笑意。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出了暴室。   外头的风很大,周旻晟解下身上的氅衣替苏妹披在身上,然后上了角落处停滞的一辆简朴马车。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啊?”紧紧的攥着周旻晟的手,苏妹声音微哑道。   “城阳郡王府。”慢吞吞的吐出这几个字,周旻晟侧眸看向苏妹,那张老如橘皮的脸上一双眼暗藏狠戾,阴鸷非常,但看在苏妹眼中却只让人觉得熟悉安心。   勾了勾周旻晟的指尖,苏妹垂下脑袋,纤细的脖颈从大氅之中露出,白生生细嫩嫩的一截。   抬手覆上苏妹的脖颈,周旻晟将那大氅往上拉,盖住了她的脖颈。   看着周旻晟那只顺势搭在了自己肩膀处的手,苏妹侧眸,发红的眼角微微上挑,仿若浸着桃花粉瓣的清灵秋水,纤媚撩人。   定定的盯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背靠在马车壁上,一双浑暗眼眸愈发暗沉了几分。   马车内一时静默无语,只外头“辘辘”的车轴声压在硬实的宫道之上渐渐行远。   褪了脸上面皮的周旻晟动作轻缓的将苏妹压在马车壁上,纤瘦手掌箍在她的后颈处细细摩挲。   感觉着那压在自己肌肤上的手掌,苏妹睁着一双眼,眼睫轻眨。   将脑袋埋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身子一斜,径直就钻进了苏妹怀里,他那纤瘦的身子比苏妹高出一大截,但此刻却像是个讨不着糖的孩童一般硬是赖在苏妹的身上。   被周旻晟压的有些喘不过气,苏妹憋着一口气正准备说话时,却是突然感觉脖颈处一痛。   周旻晟舔咬着苏妹的脖颈,濡湿触感粘在细腻的肌肤上上下游滑,就像是野兽在占据领土时最是欢喜留下自己的气味,咬下鲜明痕迹。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行到城阳郡王府,顺着角门而入,进到内院。   苏妹腿软的被周旻晟从马车上抱下,整张白腻小脸涨的通红。   “别动我……”用力的一把扯开周旻晟按在自己腰肢处揉捏的手,苏妹怒瞪着一双眼,双眸敛波,羞恼异常。   垂眸在苏妹红肿的唇瓣上轻巧落下一吻,周旻晟戏谑的低笑一声道:“好。”   狠狠的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转身往外走。   慢吞吞的跟在苏妹身后,周旻晟拉长了声音道:“走反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脚步一顿,气恼的转身。   抬手牵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拉着人往前厅走去道:“外面人多眼杂,我们去灵堂边的小室。”   被周旻晟牵着去了灵堂边的小室之中,苏妹站在镂空的窗棂处看到伏跪在棺木前的城阳郡王靖宸和她的亲母渭南郡王妃,两人身后跪着苏翁锦和苏俊茂,还有黄妙语与袁阳旺等人。   这是今世,也可以说是连着上辈子,苏妹第一次看到渭南郡王妃。   穿着一身素衣的渭南郡王妃姿容娇艳,即便是已然年近三十,依旧风韵犹存,精致的眉眼与苏妹十分相似,只不过略多带了几分柔意,更是衬得整个人温婉纤弱了一些。   对于自己的亲母,苏妹是有些怨恨的,当年她保不住自己,硬生生的让渭南郡王听信秦如云的话,把自己抛舍进了周宫。   可是现在,苏妹觉得,自己不应当怨恨,即便当年她保下了自己那又如何呢,她们照旧会被秦如云毫不留情的扼杀在渭南郡王府中,也许当年的渭南郡王妃将自己送出渭南郡王府,就是希望自己在秦如云的夹缝下能获得一丝生机。   女本弱,为母则强,渭南郡王妃在用自己的办法保全苏妹。   棺木前,渭南郡王妃掩面抽泣,她的身侧笔直的跪着城阳郡王。   城阳郡王与渭南郡王妃一般穿着一身孝衣,只不过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仿若面前棺木之中躺着的不是他的亲母一般。   其实也不怪城阳郡王与亲母关系浅淡,毕竟城阳郡王少年从军,小时根本无温情可言,四面八方都是铁制的军律,铸就了他现在的冷情冷心,就连老太太给他张罗的几门亲事都因为城阳郡王久不归周陵城而告吹。   敏感的注意到小室之中的目光,城阳郡王扭头,面无表情的对上苏妹那双微红眼眸。   久浸沙场多年,城阳郡王的身上满是杀戮浊气,那股子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血腥气,隔着一层细薄孝衣,清晰的映射进苏妹眼中。   “来了。”站在苏妹身后,周旻晟挡住她无意识往后退的步子,纤瘦手掌紧紧的箍着苏妹的腰肢,毫不在意的与城阳郡王对视。   从棺木前起身,城阳郡王转身走进小室。   小室里头只站了苏妹与周旻晟两人,城阳郡王垂眸看了一眼面容与渭南郡王妃十分相似的苏妹,轻启薄唇道:“苏姝?”   苏妹没有想到,她这舅舅十年未归,第一眼看到自己居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舅舅。”扯着宽袖,苏妹有些紧张的咬唇道。   看到苏妹的扭捏姿态,城阳郡王轻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怎么没有出去参拜?”   “……我,我……不大方便。”   城阳郡王还不知苏妹现下身份,满以为他这小侄女还是渭南郡王府里头的嫡长女。   其实不是渭南郡王妃不想与城阳郡王提苏妹的事,实在是渭南郡王妃对她这亲哥哥怕的厉害,根本不敢与其搭话,这一日参拜下来,统共就没说上两句。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身上的宫装,城阳郡王将目光投向周旻晟。   “沂王?”城阳郡王刚刚回周陵城,他不关心宫内大事,他只知道他的兵,但对于周旻晟,城阳郡王却还真的略知一二。   “郡王久仰。”少年姿态的周旻晟比起久经沙场,风霜尽显的城阳郡王,却一点不露怯态,反倒是将那股子阴冷的狠戾之意散发的淋漓尽致。   “本王的兵,是你救的。”定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城阳郡王突然低哑开口道:“本王的兵,就是本王的命,本王欠你一条命。” 第97章   征战沙场, 最重要的就是粮草,可大周腐败之风盛行,那运至军营的粮草变成了沙子石块,若不是周旻晟暗中抽派官员相助, 这城阳郡王怕是还活不到回周陵城的日子。   周旻晟虽然年少, 但却是个足智谋略极深之人,他步步为营,对于可利用之人利用的淋漓尽致, 对于无用之人连看一眼都懒怠,自然, 苏妹是个意外。   她这个无用之人也不知为何会入了这位大人物的法眼,跟着一道吃香喝辣了。   “欠了别人的东西, 自然是要还的。”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懒洋洋的靠在一旁道:“周宫里头的禁卫兵, 明日换上你的人马。”   听到周旻晟的话, 城阳郡王面色一滞,犹豫片刻之后才低缓开口道:“好。”   城阳郡王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周旻晟要做什么事,只是成王败寇,亘古不变,这大周的局势早已内定, 可怜苏淼与太后还在狗咬狗的互咬一嘴毛。   两人浅淡的说完话,城阳郡王便将目光投向了苏妹。   苏妹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任由城阳郡王打量,纤白手指不自禁的暗暗勾住了宽袖。   “苏姝, 你为什么穿着宫装,还是宫女的衣裳?”   “我,我……”   “郡王错了,她唤苏妹,不是渭南郡王府失踪已久的嫡长女苏姝。”抬手牵住苏妹的手,周旻晟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看向城阳郡王道:“而是我的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城阳郡王自知没有认错人,刚才他唤苏姝时,她也是应了自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皱起眉头,城阳郡王面露不愉。   “我……”苏妹垂着脑袋,面色惊惶。   “郡王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渭南郡王妃。”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单手搂过她的腰肢道:“时辰不早了,本王要回宫了。”   说罢话,周旻晟径直便带着苏妹出了小室。   跟在周旻晟身后,苏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处的城阳郡王,还没定神,就被周旻晟硬掰着下颚又将脑袋给扭了回去。   捂着自己钝痛的纤细脖颈,苏妹侧眸看了一眼嘴角擒笑的周旻晟,在对上他那双晦暗眼眸之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回了周宫,苏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周旻晟给扔进了暴室里头。   “王爷。”一把扯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苦着一张脸道:“奴婢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这本王可不知道,毕竟你犯得可是杀人的大罪。”靠在身后暴室的墙壁上,周旻晟纤瘦的身子微微屈起,显然十分不适应暴室矮小的墙壁。   伏跪在厚实干净的稻草上,苏妹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手里还扯着他的宽袖,一副可怜模样道:“可是蝉蜕不是奴婢杀的,这您应当也是知道的。”   “呵。”听到苏妹那可怜兮兮语气,周旻晟抬手就用力的按了按她的脑袋道:“我的蠢妹妹,这暴室前不见人,后不见鬼的,你呆在这处再安生不过。”   说罢话,周旻晟也不多留,只漫不经心的留下一句话道:“有事找啬夫。”   看着周旻晟那消失在暴室门口的纤瘦身影,苏妹瘪了瘪嘴,终于是缓慢轻吐出一口气。   这厮难不成是嫌弃自个儿碍事才把她扔进这地方的?哼,亏她日日忙的跟个老妈子似得照料他,将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蜷着膝盖靠在暴室一角,苏妹掩唇打了一个哈欠,这几日的提心吊胆在见过周旻晟后,不知为何陡然放下,身子里头只余下那疲惫的倦意。   苏妹在暴室里头一呆就是好几月,那暴室啬夫也十分殷勤的替她换了屋子,日日准备干净吃食衣物,就连落葵都被找来照料她。   “苏姑娘,明日就是元日了,这是王爷吩咐让奴才给您准备的东西。”暴室啬夫顶着那张老橘皮一样的脸,满脸殷勤的站在苏妹身边道。   “元日了,这么快……”趴在绣桌上,苏妹侧眸看了一眼暴室啬夫,声音蔫蔫道。   仿若昨日还是深秋,这一晃就是寒冬元日了。   “外头有什么消息吗?”苏妹住在暴室里头,平日里根本就出不去,只能凭着这啬夫的说辞听听外头的事。   “景帝被发现暴毙于寝殿,明宗帝被城阳郡王从蛮族手中救出,现已继任帝位。”   “哦。”啬夫说的这些,苏妹都不奇怪,因为她上辈子都知道了,只是这日子却提前了好几年,还是与她上辈子有些许不同的。   “那,那沂王呢?”   “沂王现今已然是太子殿下了。”恭谨的朝着苏妹行了一礼,那啬夫满脸谄媚道:“还望苏姑娘回东宫之后能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奴才多美言几句。”   “啬夫日日操劳,这是自然的。”现在苏妹在暴室之中全然仰仗这啬夫,所以对于他的话,她还是十分有耐心的应承着的。   “多谢苏姑娘。”啬夫满脸喜色的出了屋子,留下苏妹一人盯着面前的木盒子发呆。   那厮将她一人丢在这暴室里头好几月,也不说来看一眼,就让人送来这破盒子,哼……   小心翼翼的伸手打开面前的木盒,苏妹看着里头那件选侍女官的宫装,轻蹙起了眉头。   “姐姐,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宫装吗?”落葵端着手里的茶盏,满脸喜色的走到苏妹身旁道:“太子殿下还是想着姐姐的,这选侍可是从来只在初级女官里头提上来的。”   苏妹不是女官,只是一个小小没有品阶的宫女,一来便当了东宫的选侍,自然会惹人羡艳,只是这选侍不是普通的女官,它也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太子殿下的账内人。   得趣些的选侍,还会被向上封为太子身边的良娣,更甚者变成妃子。   落葵自然知晓这选侍的意思,她欢喜的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苏妹道:“姐姐,我听说太子殿下那里除了您一个选侍,其余旁人一概没有,您若是再加把劲抓住太子,那……”   “落葵。”打断落葵的话,苏妹面色微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道:“我有些乏了。”   “……是。”深知自己话多惹得苏妹有些厌烦的落葵赶紧转身出了屋子。   屋内一瞬寂静下来,苏妹将脸贴在面前的选侍宫装上,心绪烦乱。   这到底,是她想要的吗?她不是明明只想过安生日子的吗?   元日,普天同庆,明宗帝大宴百官,陈皇后被从佛堂里头接出,淑妃与宝庆小公主也被接回了含象殿。   周旻晟重登太子之位,原先周宫里头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战战兢兢的开始四处奔逃,巴结东宫。   苏淼被囚于冷宫,原先如日中天似乎就要掌权周朝的势力一下土崩瓦解,渭南郡王府受到牵连,渭南郡王被剥了爵位,苏俊茂与黄妙语自立门户分出了渭南郡王府,苏翁锦不情不愿的跟着袁阳旺回了状元府。   “姐姐,殿下让奴才来接您回东宫。”圆桂穿着一身新制的笔挺大太监衣裳,毕恭毕敬的站在苏妹面前道。   苏妹坐在绣墩子上,抬眸看向面前的圆桂,犹豫片刻之后才缓慢起身。   看着苏妹那一身半旧宫装,圆桂声音疑惑道:“姐姐,您怎么没换上殿下让暴室啬夫给您的那套选侍宫装啊?”   “我,有些不太习惯。”抬手将面前的木盒子抱进怀里,苏妹声音轻细道:“走吧,去东宫。”   “哎。”轻应一声,圆桂面色疑惑的带着苏妹出了暴室,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这是苏妹第一次踏足东宫,气势恢宏的东宫绵延冗长,层层叠叠的宫殿几乎看不到头,氤氲翠雾弥散在朱墙绿瓦之上,幽深华贵。   “姐姐,太子在崇文馆温书呢。”引着苏妹往崇文馆的方向走去,圆桂一路挺胸抬头的走着,身旁路过的宫女太监莫不与他行礼问安。   看着面前一副扬眉吐气模样的圆桂,苏妹轻抿了抿唇瓣,没有说话。   与圆桂走了一大段路,苏妹终于到了崇文馆。   覆着厚毡的崇文馆中烧着暖炉,苏妹刚一走进去,就感觉浑身舒适,那在外头被吹红的冷硬面颊一瞬柔软下来。   周旻晟穿着一件浅色袄袍正靠在书案后头看书,他梳着整齐的髻发,鬓角修剪干净,清俊面容低垂,隐隐可见一双狭长凤眼。   只几月未与周旻晟见面,再见之时苏妹却只觉恍若隔世。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半旧宫装,然后又看了一眼周旻晟身上那件熟悉的半旧袄袍,不自觉的轻扯了扯自己带着褶皱的宽袖。   她有些后悔,在暴室里头的时候连简单收拾一下自己都没有。   擦的光亮的白玉地砖清晰的印出苏妹那蓬乱的发髻和一张泛红小脸,在衣冠整齐的周旻晟面前,苏妹更觉无地自容。   从书案后头起身,周旻晟拢着宽袖缓步走到苏妹面前,他那颀长的身影按压下来,直把苏妹纤细的身子都拢进了暗影里。   “怎么没穿?”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木盒,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盯着周旻晟踩在自己面前的长靴,苏妹攥着宽袖,唇瓣轻颤,呼吸渐渐急促。 第98章   “这是选侍的衣裳。”扯着宽袖, 苏妹声音嗫嚅道。   “本王知晓这是选侍的衣裳。”抬手掐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面色沉静道:“那又如何?”   被迫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咬着唇瓣,眸色微红。   “怎么, 不愿意?”踩着脚上的长靴上前一步, 周旻晟垂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唇角处缓慢勾起一抹清浅笑意道:“不愿意也没法子,不做选侍, 就做其它的,反正最后……都是要上本王床的。”   低缓暗哑的嗓音带着一股暗诱意味, 贴在苏妹的耳畔处细细磨蹭,濡湿的热气钻进她的耳蜗, 轻捻慢挑。   腾地一下涨红了脸的苏妹一把推开周旻晟贴在自己身上的纤瘦身子,一双水眸瞪大极大。   “王爷, 掌事嬷嬷来了。”珠帘处, 圆桂毕恭毕敬的声音清晰传入苏妹耳中,苏妹垂下脑袋, 赶紧侧身站到了一旁。   珠帘轻响,玉金嬷嬷带着身后的一众宫女缓步而进。   “给太子爷请安。”玉金嬷嬷拢着宽袖伏跪于地,给周旻晟行了一方大礼。   玉金嬷嬷执掌宫内大小事务,身份尊贵, 根本不必与周旻晟行如此大礼。   “起吧。”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站在原处,双手负于身后,一张清俊面容之上满是淡漠神色。   从地上起身, 玉金嬷嬷身形缓慢的侧身让出身后的几个宫女,声音微哑道:“王爷,这都是皇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宫女,身子干净的紧,你尽可留在身边。”   听到玉金嬷嬷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便抬眸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穿着宫装的玉金梳着高髻,看面容似乎已年近五旬,但却十分精神,对着周旻晟时,一副一丝不苟的恭谨模样,眉眼微垂,规矩十分到位。   玉金的身后站着五位各有千秋的宫女,这些宫女打扮干净素雅,规矩十足,主子在说话时皆敛目屏息的连眼角都未挪动一下,可见被教导的十分好。   看着这五个宫女,苏妹突然想起上次在南宫时,玉金嬷嬷身边的宁秋姑姑也带了宫女过来给周旻晟,不过被周旻晟给厉声吓退了。   想到这里,苏妹不由自主的便侧眸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周旻晟,心中微有些紧张。   这次,他到底会不会把人留下呢?   “劳烦嬷嬷操心。”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轻缓开口道:“母后那处,可还安好?”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太子爷不必挂心。”   “好。”慢吞吞的扫过那站在玉金身后的宫女,周旻晟微微颔首道:“留下吧。”   “是。”玉金嬷嬷应声,状似不经意的抬眸看向苏妹。   对上玉金嬷嬷那双凌厉眼眸,苏妹身子一僵,下意识的便垂下了脑袋。   “奴婢告退。”收回落在苏妹身上的目光,玉金嬷嬷躬身,缓慢退出了崇文阁。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那五个姿容上佳的宫女,不知为何心中微有些酸涩。   “唤什么?”掀开眼帘,周旻晟一一扫过面前那五个宫女。   “奴婢唤珠绣。”跪在最前头的宫女声音娇软道。   有了第一个宫女开口,其余四个宫女皆一一开始回答周旻晟的话道:“奴婢唤碗莲。”   “奴婢唤月初。”   “奴婢唤知春。”   “奴婢唤如兰。”   五个宫女袅袅下跪,伏跪在周旻晟的脚边,姿态柔顺。   垂眸看着这五个宫女,周旻晟突然抬首朝着苏妹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扯着宽袖站在那处没动,总是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自己的胸口,难受的紧。   跨步上前一把扯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将人压在自己胸前,然后慢条斯理的与那五个宫女道:“抬头。”   听到周旻晟的话,那五个宫女缓慢抬首,在看到苏妹那张清艳面容时,眸中一闪而过几丝讶异之情。   她们能被皇后派到太子爷的身边,姿容样貌自然是不差的,只是比起面前的女子,她们却都变成了泥地里头的土娃娃,即便那女子身穿半旧宫装,却依旧掩不住一身的凝脂玉滑,穿着宫装的身子削肩窄腰,柔美纤媚,仿若一眼便能勾去别人的心神。   “这是本王的选侍,你们日后便跟着她一道。”勾着苏妹的指尖,周旻晟一字一顿的道:“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   “是。”五个宫女垂首,声音轻柔的应道。   “过来替选侍更衣。”按着苏妹纤细的肩膀,周旻晟将脑袋搭在她的脖颈处,声音低哑的朝着那五个宫女道。   被周旻晟箍在怀里,苏妹动弹不得,她抬眸狠狠的瞪向周旻晟,对于他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举动,十分不满。   注意到苏妹瞪向周旻晟的视线,那五个宫女站在那处未敢动作。   一个小小的选侍竟然敢如此与太子对持,可见这选侍真如外面传言般深得太子爷的喜爱,不过这般的恃宠而骄,大抵都是不长久的。   五个宫女端着木盒里头的选侍宫装半推半拉的带着苏妹去了崇文阁后头的屏风处更衣,苏妹万分不适应的推拒了半天,终于是自己上手将那件选侍宫装换好了。   选侍宫装是浅绛色的宽袖,收腰提胸的将苏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但穿惯了宽松宫装的苏妹头一次穿这么凸显的衣裳,明显有些不自在,拘谨的站在周旻晟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伸手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睁着一双眼,眸色晦暗深沉,他的视线定定的粘在那因为穿了浅绛色衣料宫装而更显肌肤白腻的苏妹身上。   “很好看。”抬手轻抚过苏妹黏着碎发的额角,周旻晟微微侧身,细薄唇瓣贴在她的耳畔处话语轻柔。   “我的好妹妹真是长大了。”眯眼看着苏妹鼓鼓囊囊的胸前,周旻晟低笑出声道:“让人心痒难耐的紧。”   注意到周旻晟落在自己胸前的视线,苏妹猛然便瞪大了一双眼,抬手就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白腻腻的指尖压在鼓囊胸前,深陷其中,引得周旻晟呼吸一滞。   感觉到周旻晟那喷洒在自己脖颈处的炙热呼吸,苏妹面色涨红的一把推开他收紧在自己腰肢处的手道:“王爷,奴婢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说罢话,苏妹垂着脑袋就要出去,却是被周旻晟给一把拽住了手腕子。   纤细的手腕仿若一折便段似得被周旻晟压在手掌之中,苏妹使劲抽了抽,却发现周旻晟看着虽握得不紧,但是任凭她使尽力气也不能挣脱开。   “来,本王带选侍去看看本王精心为选侍挑选的院子。”   说罢话,周旻晟径直便带着苏妹出了崇文阁,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苏妹。   五个宫女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处对看一眼,然后垂着脑袋跟在了两人身后。   周旻晟给苏妹准备的院子竟然就是东宫寝殿八凤殿里头的一方小院。   这小院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打扫干净,环境清幽,前面架着一排木架子,后头有一小厨房,蜿蜒曲折的房廊连接前后,四通八达。   “来。”搂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抬手一指那木架子道:“这是晾晒衣物的地方,后头还有一小厨房,对了,以后尚功局的衣料布子会直接送过来。”   听出周旻晟话中的言外之意,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面颊气鼓鼓的。   自个儿还真是被这厮给当成老妈子了,不仅在南宫里头要给他洗衣做饭制衣,到了长阁,回了东宫,还要给他洗衣做饭制衣!   伸手掐了掐苏妹那张气鼓小脸,周旻晟仿若没有看出她的不乐意,牵着手就带着人进了屋子。   屋子门口覆着厚毡,周旻晟带着苏妹走进去时悄无声息的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以致于那坐在绣墩子上的老嬷嬷和小宫女们还在磕着瓜子唠嗑。   “我听说呀,这要过来的选侍是从暴室里头出来的,在咱太子爷被囚在南宫里头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了,是个老人了。”   “是不是那个唤苏妹的?听说还为太子爷掉过一个孩子呢,见过的人都说长的跟那天上的仙女似得……”   “那我们日后是不是要小心伺候啊?”   “呸,一个宫女,难不成还能变成皇后?”坐在正中的老嬷嬷轻唾一声,一脸鄙夷的道:“都是低贱身子,谁还比谁金贵了。”   “呵。”珠帘后陡然传出一阵嗤笑声,周旻晟垂首对站在自己身旁的苏妹道:“选侍看看,这屋子可还满意?”   听到周旻晟的声音,那几个老嬷嬷和宫女一脸慌色的起身站在那处,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她们不认得周旻晟,也不认得苏妹,但在看到苏妹身上那件选侍衣物时,当即便清楚了苏妹的身份。   “选侍饶命,选侍饶命,是奴婢们嘴贱,是奴婢们嘴贱……”老嬷嬷带头,跪在地上“啪啪啪”的开始给自己扇巴掌,吵得苏妹原本便烦闷的心绪愈发的焦躁了几分。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靠在圆柱上,斜睨了一眼那几个老嬷嬷和宫女,声音轻柔的冲着苏妹道:“妹妹觉得,这可如何是好?”   苏妹站在原处未动,只扭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五个宫女道:“拖出去,掌嘴。”   听到苏妹的话,那五个宫女微一怔愣,然后才上前动手。   她们满以为这苏妹性格柔顺,虽太子爷将她们分配给了她,但她好歹会看在皇后的面上对她们礼遇相待,却不想这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满以为这偌大东宫她就是女主子了。   但虽然这般想着,在周旻晟的面前这五个宫女却不敢越界,只闷不吭声的上前去抓那几个嘴碎的老嬷嬷和宫女。   这五个宫女一直被管教严格,就是给周旻晟准备的内账人,哪里做过将人拖出去掌嘴的活计,那几个老嬷嬷和宫女挣扎的厉害,带头的珠绣还被老嬷嬷推了一把。   “啪!”的一声,珠绣狠狠的抬手扇了那老嬷嬷一巴掌,直震的自己掌心钝痛,才吃力的将那老嬷嬷给连拖带拽的拖出了屋子。   看到珠绣的动作,其余四个宫女有样学样,也纷纷开始扇起了巴掌,将那些个挣扎不停的老嬷嬷和宫女给带了出去。 第99章   不大的院子里, 跪了四五个宫女和老嬷嬷,此起彼伏的巴掌声断断续续的迎着冷风飘散,将站在一旁的其余宫女太监都给震慑住了。   苏妹这一招杀鸡儆猴使得很是时候,将那些看不起她以色侍人的奴才都给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特别是这五个皇后身边的宫女, 对苏妹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现在的恭谨有度。   “选侍。”扇的手掌钝痛的珠绣垂着脑袋停下动作,气喘吁吁地看向苏妹道:“一百个巴掌打完了。”   苏妹端着身子站在那处, 身上的选侍宫装浅绛微朱,平添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打完了就跪着, 跪到亥时。”声音清冷的说罢话,苏妹双眸微睁, 缓慢扫过一院子的宫女太监,沉静片刻后道:“都聚在这处做什么?”   听到苏妹的话, 一院子的宫女太监赶紧垂着脑袋疾奔走远了, 就仿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你唤珠绣?”苏妹垂眸,看向那站在石阶下的珠绣道:“替我看着她们。”   “是。”站在大冷天的寒风下, 珠绣也不敢反驳,只咬牙缩了缩身子。   吩咐完,苏妹转身掀开厚毡步入屋内,周旻晟正靠在软榻上头吃着碟子里头的糯米糕, 夹着红豆的糯米糕晶莹剔透,香甜可口,一口咬下去时, 细长的拉丝粘在唇舌之间,勾缠不休。   坐在软榻边的绣墩子上,苏妹将自己的手搭在软榻上,冰冷的指尖触上垫在软榻上的绵软被褥细细磨了磨,在感觉自己的身子渐渐回温后,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番事,都是苏妹学着尚功局的崔尚功做出来的,人一旦上位,自然而然的就好似会流露出一些掌控欲,苏妹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权利的掌控欲,她只知道,当自己被迫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她就消停不了了。   前有狼,后有虎的被窥视的盯着,苏妹如若不能自保,那就会变成别人的踩脚石。   “怕了?”听到苏妹那几乎奢侈的喘气声,周旻晟低笑一声,将手边的杏仁茶端到苏妹面前。   抬手接过那碗杏仁茶,苏妹猛灌了一口。   温热的杏仁茶带着香甜奶气绕着舌尖游走,渐渐舒缓下苏妹紧张的心绪。   周旻晟靠在软榻上,看着那粘在苏妹唇瓣上的一圈奶渍,情不自禁的暗暗舔了舔唇。   没有注意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顶着那一圈奶渍无知无觉的看向周旻晟道:“那五个宫女,你准备怎么办?”   “嗯?”周旻晟盯着苏妹的粉嫩唇瓣,神情微恍道:“什么?”   “那五个宫女,不是说要来伺候你的吗?你扔给我算什么?”一想到那五个宫女,苏妹瞬时便腾升起一股子怨气,涩涩酸酸的闷着心口,怎么也去不掉。   “哦。”慢吞吞的从软榻上头直起身子,周旻晟突然将脸凑到苏妹的面前道:“妹妹觉得,该如何呢?”   “既然是你的账内人,你自个儿领走,我不管。”撇过小脑袋,苏妹气闷的道。   苏妹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不正常,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想将胸口里头的那股子气排出去,而面前的周旻晟显然就撞上了。   沾着奶渍的唇瓣轻抿之际露出粉嫩小舌,周旻晟双眸晦涩的暗眯了眯,突然抬手箍住了苏妹的后脑。   “嗯?……唔……”苏妹身子一轻,就被周旻晟掐着腰肢按倒在了软榻上。   舔舐着那滑腻的奶香,周旻晟犹如炙渴之人,紧紧的箍着怀里的苏妹。   “王爷……”艰难的扯开周旻晟咬在自己唇瓣上的嘴,苏妹红着一双眼,面露惊惶。   许久未与苏妹如此亲密,刚才那一亲便像是饮鸩止渴一般的勾的周旻晟心痒难耐。   埋首将脑袋覆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嗅着那熟悉的皂荚清香,眸色愈发浑暗。   濡湿的触感黏腻着粘在脖颈处,渐渐游移下滑,苏妹看着自己被周旻晟大扯开的领口,胸口喘息起伏的厉害。   白腻的肌肤不见日光,莹润若玉般的被掩在嫩色的主腰下,鼓鼓囊囊一团。   周旻晟反身将苏妹翻了个身压在身下,纤瘦手掌抵上她的胸口。   “好疼……”被周旻晟压在软榻上,苏妹说话时连气都喘不上。   “嘘,别动,我就抱抱。”压着怀里软绵绵一团好似糯米团子一般的苏妹,周旻晟埋首于她的脖颈处,肌肤愈发炙热。   “王爷……”感觉到不对劲,苏妹赶紧使劲钻出了周旻晟的怀抱,然后惊惶的压下自己被周旻晟掀开的裙裾。   髻发散乱的苏妹唇瓣红肿,一双细润水眸漾着滟波,苏妹蜷着身子倒在地上,腿窝细腻的肌肤处似乎还残留着粗糙的触感。   翻靠在软榻上的周旻晟喘着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里头浸着暗色,紧紧盯在苏妹的身上却不动作。   抬手舔了舔指尖,周旻晟划着唇瓣,声音暗哑道:“真香。”   看着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腿软的苏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的厉害,四面八方压来的危险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猛地拧的一把自己的手背,苏妹涨红着一张脸冲出了屋子。   外头冷风肆虐,呼啦啦的像冰渣子似得直往苏妹脸上扑。   苏妹伸着脖子,那细腻的绯红从面颊处蔓延,早已浸满全身,在此刻冷峭的寒风之中才算是稍稍降退。   苏妹已然过了不知人事的时候,今次周旻晟的举动在她心中引起警戒。   若是往常,苏妹还能觉得他是在与自己玩闹,可是现在,苏妹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院子里头,珠绣正垂着脑袋站在那处打哈欠,看到从屋内出来的苏妹,赶紧打起了精神。   苏妹没有看珠绣,只是拢着衣襟转身进了一旁的茶室。   珠绣站在原处,看着苏妹那一身暧昧狼狈模样,当下便气不过的暗暗咬了咬牙。   都是卑贱身份,凭什么这苏妹就能得太子青眼?   “这位姑姑……”那跪在珠绣身旁的老嬷嬷突然开口道:“奴婢有一事,姑姑或许会感兴趣。”   狠瞪了那一眼老嬷嬷,珠绣显然是不相信这老嬷嬷能有什么大事与自己说。   “姑姑别不信,奴婢从长阁跟着太子爷到东宫,这里头,多少也有些……”那老嬷嬷红肿着一张脸,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嘴,一副神秘模样的朝着珠绣招了招手。   珠绣半信半疑的蹲下身子,嫌弃的将脸凑到了那老嬷嬷的身边。   “这选侍与尚书府褚家的幕僚,那个唤沈明洲的暧昧不清,曾经私会于长阁。”凑在珠绣的耳畔处说完话,那老嬷嬷露出一副得意模样道:“姑姑别不信,这事奴婢可是亲眼所见。”   震惊于这老嬷嬷说出的话,珠绣暗自压下眼中的喜色,摆出一副威严模样道:“此事当真?”   “若有半句谎话,当给奴婢五雷轰顶。”那老嬷嬷举手发誓道。   “好,我就暂且信你。”   “那,姑姑我这……”   “自然,日后得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多谢姑姑,多谢姑姑。”   珠绣与老嬷嬷两人站在院子的角落处说话,并未引起他人注意,苏妹抱着身子坐在空无一人的茶室之中,脸上绯色未褪。   半个时辰之后,落葵轻手轻脚的推开茶室的木门,小心翼翼的走到苏妹身旁道:“姐姐,王爷回寝殿了。”   “嗯……”苏妹声音嗡嗡的应了一句,就着落葵的手从绣墩子上起身。   重新回到屋子里,苏妹一掀开厚毡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膻腥气,她涨红着一张脸抬脚走到软榻边将上头的被褥掀开,那股子膻腥气就更重了几分。   看着那团聚在被褥上头的东西,苏妹恨恨的将那被褥拖到地上使劲踩了踩。   “姐姐?”落葵站在珠帘后头,看着苏妹的动作神色疑惑。   “没事。”抬手抚了抚自己烫红的面颊,苏妹转身看向落葵道:“晚膳做了吗?”   “没有呢,王爷说要吃姐姐做的鸡蛋羹。”   怎么不吃死他!   虽然心中满腹怨气,但周旻晟是苏妹的主子,所以苏妹除了去给他做鸡蛋羹,也别无他法。   端着手里新蒸好的鸡蛋羹站在崇文阁前,苏妹扭头看向身旁的圆桂道:“圆桂,你帮我送进去吧。”   “这,王爷吩咐,让姐姐亲自送去。”圆桂为难的看了一眼苏妹,轻摇了摇头道。   颓丧的低下脑袋,苏妹转身走进崇文阁。   崇文阁里头烧着上好的果木炭,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躺在罗汉床上,一副慵懒模样。   苏妹将手里的蒸蛋置于一旁圆桌上,也不与周旻晟说话,径直调转脑袋就要走。   “站着。”懒洋洋的开口唤住苏妹,周旻晟从罗汉床上起身。   抬眸看向那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的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圆桌上。   “呵。”对上苏妹那双圆睁眼眸,周旻晟低笑一声道:“怕我?”   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周旻晟,苏妹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膻腥气。   腾地一下涨红了脸,苏妹双手撑在身后的圆桌上,那被周旻晟压的不断后弯的腰肢几乎要触到身后的蒸蛋。   抬手撩起苏妹垂落的青丝,周旻晟单手揽住她的腰肢道:“好妹妹莫动,当心碰坏了我的蒸蛋。” 第100章   扭身从周旻晟的怀里钻出, 苏妹刚刚站稳身子就一腰撞上了一旁的书案。   “唔……”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腰, 苏妹轻蹙眉头,面色微白。   “啧,真是不小心。”抬手搭住苏妹的腰肢将人搂上书案, 周旻晟面带笑意道:“我给妹妹揉揉腰。”   “你,你别动……”一把按住周旻晟正欲作乱的手,苏妹瞪圆了一双眼,活像一只被撸炸了毛儿的小猫。   “呵。”看着这副模样的苏妹, 周旻晟忍不住的开始心痒难耐起来, 那被苏妹按住的手掌反手捏住苏妹的手开始细细摩挲捻揉。   对上周旻晟那双陡然便暗沉下来的眼眸, 苏妹心中警惕, 赶紧一把抽开了自己被周旻晟压在掌心之中的手。   握了握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周旻晟微微俯身, 温热的呼吸打在苏妹的面颊上,炙热而灼烫。   双手撑在周旻晟不断往自己靠近的胸口, 苏妹蜷缩着指尖,一双眼眸泛红,鸦羽般的睫毛颤抖微动。   “啪啦”一声,苏妹身子一斜, 直接就将书案上面摆放的账本给滑到了地上。   看着那被清空了的书案,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莫急。”   “啊……”掀着裙裾被周旻晟压在了书案上,苏妹使劲挣扎着身子道:“奴婢,奴婢来月事了。”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的动作一顿, 然后突然将手往下探去。   看着指尖处那沾染的一点血色,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蜷缩在书案后头的苏妹,微不可闻的轻叹出一口气。   抓着自己的宽袖,苏妹靠在书案后头抬眸对上周旻晟那双眼,禁不住的暗暗颤了颤身子。   她这月事来的真是时候……   周旻晟站在原处盯着苏妹看了半响,然后才慢吞吞的拢着宽袖坐在了书案对面。   伸手叩了叩书案面,周旻晟示意苏妹道:“把账本捡起来。”   僵直着身子将那些被自己扫落在地的账本捡起,苏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道:“捡好了。”   随手拿起一本账本扔进苏妹怀里,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书案上道:“看。”   “看……看什么?”捧着手里的账本,苏妹神色懵懂的看向周旻晟。   “自然是账本。”从宽袖之中掏出两颗黑曜石,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碾压着道:“三日内,将这些账本都看完。”   顺着周旻晟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堆在书案上头的账本,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太子爷,奴婢不会看账本,而且这么多,奴婢三日里哪里看得完。”   “我的好妹妹,你是我的选侍,我这东宫里头的一切杂事都要过你的手。”   “可,可不是还有管事宫女嘛……”一听周旻晟提起“选侍”二字,苏妹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她夹着腿坐在书案后头,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自己刚才被周旻晟拉歪的裙裾。   “管事宫女也得听你的,除了我,这整个东宫,你最大。”   “可是,可是奴婢不会看账本。”   “不会就学。”随手拿过一本账本,周旻晟翻身略过书案坐在苏妹身侧,然后一把扯过那意欲逃离的小人箍在怀里道:“该识的字儿你都识了,这些账本哪里觉得不对劲,就用朱砂批注出来。”   苏妹的字是跟周旻晟学得,所以她写的字与周旻晟十分相似,只是笔锋处略比周旻晟圆润一些,毕竟她可没有周旻晟的手腕劲。   努力忽略周旻晟那贴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苏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账本上头做着批注,写完之后小心翼翼的把账本往周旻晟的方向挪了挪道:“王……太子爷,对不对?”   唤了周旻晟许久的太子,这一下要改口,苏妹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斜睨了一眼苏妹的批注,周旻晟突然嗤笑出声道:“本王这万里邑户,就这么点钱,妹妹不觉得不妥当吗?”   “那,那应该是多少?”苏妹久居宫中,哪里知晓这田户一年该是多少钱的税。   “田户,计亩而税,计户而征,每亩纳粟四升,每户纳绢二匹,棉二斤。富庶人家以满五十贯及二十贯而征,另加其它税。”合上那本账本,周旻晟又抽了一半账本递给苏妹道:“看这个。”   “这个是……”疑惑的伸手掀开面前的账本,苏妹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月份,头疼道:“这是,东宫的月俸?”   “对,归你管。”蹭着苏妹的面颊上,周旻晟随手一指那正三品的太子宾客道:“太子宾客为正三品官职,月俸三十五石。”   “那为什么要用朱砂圈出来?”   “哦,扣了一年的俸禄。”   “……哦。”   寝殿之内静默片刻,苏妹攥着手里的账本看向身旁的周旻晟道:“兹事体大,奴婢管不了,太子爷还是另找他人吧。”   这些什么太子少保,太子少傅的,若是知晓他们的月俸是从她这么一个小小选侍手里头出去的,那还不要唾翻天。   “管不了便扣月俸,每人都扣上一年,那本太子的东宫真是要富足了。”绕着苏妹的发丝,周旻晟调笑道。   “都是为太子爷办事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扣就扣呢?”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忿忿不平道。   若是自个儿做死做活担惊受怕的伺候了主子一整月,却被硬生生的扣了月俸,那真是连哭都找不着地儿。   “既然妹妹如此正直,那就好好管账吧。”说罢话,周旻晟一伸懒腰,径直便拖着衣物躺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头。   看着那舒舒服服躺在软榻上头眯眼小憩,自己却要拼死拼活给他处理账本的周旻晟,苏妹咬牙,却又莫可奈何。   谁让人家生来就是主子呢!   苏妹对账本一窍不通,但是经过几日来周旻晟有意无意的提醒,总算是摸着了一些门道。   “姐姐,歇会儿吧,您这都看了一日了。”落葵将手里的热茶端给苏妹,有些心疼的看着苏妹那双发红眼眸道。   伸手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苏妹仰头靠在书案上长吐出一口气。   “姐姐,奴婢刚才瞧见那珠绣跟着太子爷一道进了寝殿。”落葵伏跪在苏妹身边,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赶紧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奴婢看着这几日那珠绣自从做了太子爷的司寝,便越发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   “随她。”苏妹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显然对落葵说的事不感兴趣。   其实这珠绣只是名义上占了那司寝的名声,晚间那些更衣盖被,熄烛拉账的事儿不还是苏妹一手包办的。   “姐姐,您这一日日的钻在账本里头,怎么就不担心担心自个儿呢。”看到苏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落葵焦急道:“虽说太子爷心中只有您一日,但保不齐珠绣等人做些小聪明出来在太子爷面前说道是非,离间您和太子爷。”   “太子爷不管这后宅之事,若是真信了那珠绣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听出落葵话中的焦灼之意,苏妹侧眸,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落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与我说?”   伏跪在苏妹身旁,落葵绞着一双手,面色纠结。   “落葵,你若是有事就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你,定会帮你。”合上面前的账本,苏妹声音轻柔道。   “姐姐……落葵知晓您对太子爷一心一意,定然不是珠绣说的那种人。”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淌下来的泪珠子,落葵红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奴婢刚才替太子爷端茶进去,就听到那珠绣在给太子爷告状,说,说……”   “说什么?”   “说姐姐您与尚书府褚家的幕僚有染……姐姐,那珠绣信口雌黄的这般污蔑您,但若是太子爷真信了,那,那您可怎么办呀……”捂着脸掩面抽泣,落葵伤心的直打嗝。   “尚书府褚家的幕僚?是,那沈明洲?”   “好,好似是唤这么个名儿……呜呜……”   “唉……”伸手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落葵道:“来,擦擦脸,没什么大事的。”   “姐姐,您怎么还跟什么事儿都没有呀,您现在应该快去太子爷那处解释清楚才好,珠绣那人真是可恶,这般污蔑姐姐……呜呜……”   其实,也不算是污蔑吧?   暗暗咽下嘴边的这句话,苏妹从书案后头起身道:“没事的,我有些饿了,厨房里头有什么吃的吗?”   “……姐姐,您怎么还想着吃呀……”   “我这都一日没吃过东西了,你好歹也让我吃些呀。”好笑的看着哭哭啼啼的落葵,苏妹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走吧,你应当也没食什么东西,与我一道去吃些吧。”   “姐姐……”磨磨蹭蹭的牵着苏妹的手从地上起身,落葵抽抽搭搭的还在抹着眼泪珠子。   带着落葵刚刚走出屋子,苏妹迎面就碰上了圆桂。   “姐姐,太子爷让奴才唤您过去呢。”   听到圆桂的话,落葵立时便变的面色,紧紧的抓着苏妹的手不放。   看着落葵那副担忧模样,苏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的。”   说罢话,苏妹转头看向圆桂道:“圆桂,你帮我一道把屋子里头的账本给太子爷搬过去。”   “哎。”圆桂应声,随着苏妹进到屋子里头将那些账本物事都给一道搬了出来。   今日的风不大,但是阴嗖嗖的吹在人的身上还是有些发冷,苏妹刚刚从暖和的屋子里头出来,立时就被冻了一个哆嗦,不过好在周旻晟的寝殿离她的屋子不远,只片刻苏妹又进了暖和的室内。   寝殿里头烧着炭盆,角落处置着一鼎香炉,珠绣跪在周旻晟的面前姿态柔顺,在看到那端着账本从珠帘后走进的苏妹时,脸上显出一抹笑意。   周旻晟靠坐在软榻上,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面色不明。   苏妹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然后将手里的账本堆到一旁的书案上道:“太子爷,奴婢将这些账本都看完了。”   “哦?”周旻晟睁着一双眼,发出意味不明的一道单音。   “田户一年,计亩而税,计户而征,每亩纳粟四升,每户纳绢二匹,棉二斤,所以万里邑户一年收绢二万匹,棉二万斤,每亩粟四万升。富庶人家满五十贯者百户,满二十贯者千户,另加其它口钱,地税,大概是三万贯。”   说罢,苏妹蹙眉道:“太子爷,您这账本账面上虽看不出来有错,但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却的漏洞百出,奴婢不想看了,您自个儿看吧。”   被这账本搅得好几日没睡好,苏妹模糊眯眼的时候脑袋里头胡乱绞着的还是这账本,简直让她神思难安。   听到苏妹这般与周旻晟说话,珠绣跪在地上,眼中更显得意。   周旻晟靠在软榻上头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盯着苏妹看,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可认识尚书府褚家的幕僚,沈明洲?”   “奴婢不识得什么沈明洲,不过奴婢识得他的夫人。”苏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处,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哦?本王倒是没有听你提起过。”   “沈夫人性情柔顺,曾与奴婢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奴婢虽不识得沈大人,但却常听沈夫人提起沈大人,沈大人嗜好吃酒,却又不会吃酒,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是欢喜刁难人,真是个让人不喜的人。”   “哦?是吗?”周旻晟清浅的勾起一抹笑,一双晦暗眼眸愈发深邃了几分。   “姑姑说这话,莫不是在推脱什么?”珠绣跪在地上,突然朝着苏妹的方向开口道。   “我能推脱什么?珠绣姑娘不若说来听听。”苏妹笑意盈盈的看向珠绣,声音轻缓。   “姑姑说与沈大人并不相识,可奴婢却听说在长阁时,姑姑曾与沈大人相会于太子爷的寝殿之中,这事,姑姑如何解释呢?”   “珠绣姑娘,这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我何时私会于人?”苏妹仰着下颚,一副清白模样。   “姑姑这推脱的本事真是厉害。”珠绣抿唇轻笑一声道:“奴婢可有亲眼所见的老嬷嬷。”   “珠绣姑娘,你这红口白牙的就将我定罪了,是将太子爷放在了何处?”苏妹斜睨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周旻晟,拉长了语调道。   “姑姑莫恼,奴婢已然将这事说给了宁秋姑姑,宁秋姑姑说兹事体大,她不好定夺,还要上禀给玉金嬷嬷。”   听到珠绣的话,苏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周旻晟。   对上苏妹那双微带怨气的双眸,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轻笑一声道:“兹事体大,是要好好查查。”   还不都是你给惹出来的祸事,却要她给背锅!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狠狠剜了周旻晟一眼。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仰头靠在软榻上,随手指了指站在苏妹身后的圆桂道:“去,拿些吃食过来。”   “是。”圆桂应声,片刻之后端着一些吃食走进寝殿。   “妹妹莫恼,吃好了才好说话。”朝着苏妹招了招手,周旻晟示意圆桂将吃食摆到他的身边。   “过来。”端起一盏杏仁茶轻抿一口,周旻晟眯眼道:“味道真是不错,妹妹也该尝尝。”   端着身子站在那处的苏妹闻着杏仁茶滑腻香甜的奶味,不自觉的暗咽了咽口水。   她这一日钻在账本里头,除了几盏苦茶,根本就没落什么东西下肚,这会子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盯着那些吃食,苏妹咬牙,终于是走到了周旻晟的身边。   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凭什么这厮日日休憩,她却要挨饿受冻还要替他看账本。   “红豆卷,糯米糍,山药糕,杏仁茶,妹妹欢喜哪个?”   “奴婢自个儿来就好,不麻烦太子爷。”   一把按下周旻晟那只不安分的爪子,苏妹伏跪在软榻边,捻起一个糯米糍就塞进了嘴里。   裹着一层糖霜的糯米糍粘稠软腻,细薄的粉霜粘在苏妹粉嫩的唇瓣上,就像是覆了一层冷霜的艳梅,清怜娇媚。   垂首在苏妹的唇瓣上轻舔一口,周旻晟勾着唇角道:“真甜。”   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绯红着一张小脸扭过脑袋,就见珠绣跪在那处面色难看,圆桂垂着脑袋站在珠帘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身后是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玉金嬷嬷和宁秋姑姑。   看到玉金嬷嬷,苏妹赶忙咽下嘴里的糯米糍俯身与玉金嬷嬷请安。   “奴婢不敢,选侍快起。”玉金嬷嬷恭谨的朝着苏妹回礼道。   苏妹抬首,侧身让到周旻晟的身旁。   周旻晟靠在软榻上,笑意宴宴的看向玉金嬷嬷道:“嬷嬷怎么来了?”   “娘娘听闻太子爷东宫后宅不稳,特意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过来询问。”   “哦?是嘛,那就问吧。”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道。   “是。” 第101章   珠绣跪在地上, 看着苏妹低垂下来的脑袋, 眼中得意非常。   连皇后娘娘都抽手的事,她倒是要看这苏妹是有几张嘴还能辩驳清楚这事!   玉金嬷嬷挺着身板站在那处, 一双眸子凌厉的扫过苏妹, 最后却将视线定在珠绣的身上道:“珠绣,你可知罪?”   “玉, 玉金嬷嬷?”听到玉金嬷嬷的话,珠绣瞪圆了一双眼,神色惊惶道:“玉金嬷嬷, 不是奴婢啊,是她, 是她偷人!偷人的是苏妹,不是奴婢啊!”   “那老嬷嬷已然招供, 说是你贿赂于她,让她诬陷苏妹,你可知罪?”眸色凌厉的看着伏跪在自己脚边的珠绣,玉金嬷嬷微仰下颚,面色正肃。   “什, 什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那老嬷嬷自个儿跟奴婢说苏妹偷人的,奴婢没有贿赂她,不是奴婢啊……”   伏跪着上前扯住玉金嬷嬷的裙裾,珠绣歇斯底里的道:“肯定是那苏妹诬陷奴婢, 是她给奴婢设了圈套……嬷嬷,嬷嬷您要相信奴婢啊……”   一脚踢开珠绣,玉金嬷嬷随手招过一旁的两个老嬷嬷道:“拉走。”   “嬷嬷,嬷嬷……您要相信奴婢啊,不是奴婢,是苏妹,是她使了手段要诬陷奴婢啊……”   珠绣鬼哭狼嚎的被两个老嬷嬷拉走了,玉金嬷嬷直挺挺的站在那处,脸上毫无表情。   寝殿之中陷入沉静,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就好似一个局外人般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太子爷,天气凉了,皇后娘娘让您自个儿注意些身子。”玉金嬷嬷转身,神色恭谨的朝着周旻晟行礼道。   “嗯。”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神色淡漠的应了一声。   “太子爷,不是奴婢要多嘴,明宗帝刚刚回来,朝局不稳,您还是要多多关心朝事,不可荒废学业,沉溺女色。”玉金嬷嬷说话时恭谨的低垂着眉眼,看上去似乎对周旻晟十分畏惧。   “有劳嬷嬷教诲。”周旻晟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嘴角扯起一抹讽笑。   “奴婢不敢。”玉金嬷嬷俯身,朝着周旻晟的方向伏跪下来道:“太子爷,皇后娘娘吩咐,说要请选侍去佛堂见一面。”   “选侍身子不便,佛堂乃清净之地,莫污了地方,待过些日子本太子亲自将她送去与母后见面。”   “太子爷,皇后娘娘说了,今日务必要请选侍去一趟。”玉金嬷嬷跪在那处,声音清晰道。   周旻晟靠在软榻上没动,片刻之后才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太子爷……”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有些紧张的蜷了蜷指尖,说话时唇舌微僵,差点咬到自个儿的舌头。   作为周旻晟的亲母,陈家的嫡长女,陈皇后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毕竟能养出像周旻晟这样的人,哪里会如外界传言的那般虔心礼佛,不问宫事。   “去吧,点心给你留着呢。”伸手转了转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碟子糕食,周旻晟眸色温柔的看向苏妹道。   咬着唇瓣,苏妹踌躇片刻后,神色紧张的跟着玉金嬷嬷一道出了寝殿,往佛堂走去。   陈皇后的佛堂离东宫不远,但玉金嬷嬷带着苏妹七拐八绕的走的却是小道,所以多费了些时辰。   一路上,玉金嬷嬷一句话也没跟苏妹说过,苏妹看着玉金嬷嬷穿着宫装的微胖身形,也没有上前搭话。   一路无言,两人到了佛堂,熏眼的烛香燃着热油,火辣辣的熏得苏妹几乎都睁不开眼。   “跟我来。”侧眸看了一眼眯着一双眼睛的苏妹,玉金嬷嬷神色坦然,显然是已经十分习惯了这烟熏火燎的烛火香气。   跟着玉金嬷嬷进了一侧小屋,苏妹惴惴不安的站在那处道:“嬷嬷,皇后娘娘是要在这处召见奴婢吗?”   听到苏妹的话,玉金嬷嬷陡然转身,面色正肃道:“你一个小小选侍,皇后娘娘怎么会见。”   “那……嬷嬷您让奴婢来这处是……”暗暗紧了紧自己蜷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妹神色紧张。   “自然是有事才会唤你来。”说罢,玉金嬷嬷突然朝着小室外道:“进来。”   玉金嬷嬷话落,小室门口便突然走进一女医和一老嬷嬷。   “玉金嬷嬷。”那女医与老嬷嬷显然都认得玉金嬷嬷,十分恭谨的与其行礼问安。   “替她看看。”玉金嬷嬷随手一指苏妹,声音微哑道。   “是。”女医与老嬷嬷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到苏妹身旁。   身子僵直的站在那处,苏妹咬唇看向玉金嬷嬷,显然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劳烦选侍伸手。”那女医说话十分客气,但动作却有些粗鲁,也不等苏妹反应,径直便抓起了她的手开始把脉。   一旁的老嬷嬷也没闲着,开始上上下下的捏起苏妹的胳膊小腿,最后竟然还要去掰她的大腿。   被那老嬷嬷的动作惊到,苏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那老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手腕。   干枯细瘦的手掌掐在苏妹的手腕上,使劲将她往前拉了拉,苏妹不防,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小心着点,这可是太子爷的宝贝。”玉金嬷嬷站在一旁,声音凉凉道。   听到玉金嬷嬷的话,苏妹心中陡然一沉。   这玉金嬷嬷果真如她所想对周旻晟只是表面恭谨而已,这玉金嬷嬷作为皇后娘娘的人,对待周旻晟是这般态度,可想而知,陈皇后与周旻晟的关系也不算太过亲密。   “玉金嬷嬷,选侍脉象平和,只是有些体虚,平日里多注意些身子就好。”女医替苏妹把完脉,转身对玉金嬷嬷道。   “嗯。”玉金嬷嬷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那老嬷嬷道:“如何?”   那老嬷嬷面色犹疑的站在那处半响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附耳在玉金嬷嬷的身边说了一番话。   听罢那老嬷嬷说的话,玉金嬷嬷面色微变,看向苏妹的视线也陡然变的怪异而深沉。   “确定?”转头看向那老嬷嬷,玉金嬷嬷开口道。   “奴婢从没出过错。”那老嬷嬷点头道:“嬷嬷若是不信,奴婢可再仔细检查一番,只不过要请选侍褪衣……”   “不必了。”抬手止住那老嬷嬷余下的话,玉金嬷嬷看向苏妹道:“回吧。”   “……是。”苏妹被玉金嬷嬷这一番弄得一头雾水,却也无处可问,只能躬身退了出去。   来时是那玉金嬷嬷带着苏妹来的,走时那玉金嬷嬷却也不送,苏妹兜兜转转的问了好几个宫女,却还是没有找到东宫,反而误打误撞的进了公主阁。   “大胆选侍,见到文华公主还不下跪行礼。”   “奴婢给文华公主请安。”苏妹伏跪于地,恭恭敬敬的朝着那穿一身丁香色宫装的女子请安道。   文华公主是景帝的亲女儿,但景帝已死,明宗帝上位,文华公主在宫中的身份便尴尬了起来,不过好在太后怜爱,明宗帝也未说什么话,她这公主便也一直当着,不过比起以前的锦衣玉食,万人追捧,现下的文华公主显然过得有些落魄。   景帝与明宗帝都是太后的儿子,于太后而言,其实景帝或者明宗帝当皇帝她都是赢家,只是人心难免是偏生的,太后偏袒景帝,给景帝找的媳妇也是郑家人,所以在明宗帝失踪,景帝要上位时,太后与郑家在从中帮衬不少。   如今景帝已死,明宗帝回来,太后别无选择,只能偏移势利帮衬明宗帝安稳朝局,但人都有私心,郑家有太后撑腰,在景帝在位时势利繁衍扩张,几乎可与陈家匹敌,太后心生垂帘听政之意,想要暗中把控朝纲。   周宫内,各方势力再次蠢蠢欲动。   文华公主端着身子看向那伏跪于地的苏妹,唇角轻挑起一抹嘲讽笑意道:“东宫的选侍?”   “是。”苏妹垂着脑袋,声音轻细应道。   “也不如何嘛。”绕着苏妹转了一圈,那文华公主道:“抬头。”   缓慢抬起下颚,苏妹仰头正对上文华公主那张美艳逼人的脸。   与苏妹的清艳不同,文华公主的美盛气凌人,公主架子十足。   作为在周陵城中享誉盛名的文华公主,不仅容貌美艳,而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多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皆拜倒在这文华公主的罗衫裙下。   作为女子,苏妹第一眼看到这文华公主时也是一愣,毕竟这文华公主是真长的好看,那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凌人气势,自信而傲然,而这大概是苏妹一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   “哼,也不过如此。”看着面前的苏妹,文华公主眸色微怔,嘴里头却毫不在意的道:“怪不得晟哥哥只肯给个选侍。”   听着文华公主的话,苏妹垂下脑袋,没有接话。   “喂,不准你欺负姐姐!”一旁,宝庆小公主带着一众宫女嬷嬷急匆匆的挡到苏妹面前,仰起小脑袋用力的戳向面前的文华公主道:“快滚!”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宝庆小公主,文华公主轻嗤一声后转身离开。   “哼!坏蛋!”冲着文华公主的背影空踢一脚,宝庆小公主赶紧扭身把苏妹从地上扶起道:“姐姐,你以后不要理这个坏蛋。”   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从地上起身,苏妹面色柔和的轻点了点头道:“好。”   “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甩着苏妹的手,宝庆小公主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指。   “唔……算是吧。”看着宝庆小公主那双亮晶晶的期待眼眸,苏妹犹豫片刻后不忍道。   “姐姐真好。”一头扎进苏妹怀里,宝庆小公主赶紧带着人往公主阁里头走去道:“姐姐快跟我走,母妃做了香饼,可好吃了。”   说罢话,宝庆小公主也不等苏妹反应,径直便强硬的扯着人往一侧宫殿处走去。   无奈的被宝庆小公主带着进了宫殿,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石墩子上绣着花的淑妃。   穿着茶白宫装的淑妃靠在石桌上,比年前似乎更加羸弱纤细了几分,她苍白着一张脸,正低头认真的绣着手里的帕子。   “母妃,姐姐来看宝庆了。”牵着苏妹的手跑到淑妃身边,宝庆小公主使劲的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抬手抚了抚宝庆小公主的脑袋,淑妃垂眸看向那正与自己行礼的苏妹道:“苏选侍不必客气,坐吧。”   “多谢淑妃娘娘。”小心翼翼的坐到淑妃对面,苏妹伸手挡了挡那迎面吹来的冷风道:“娘娘,这天冷的紧,您坐在外头可要当心身子。”   “没事,我只是憋得慌了,出来小坐一会,透透气。”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淑妃递给她一块香饼,然后又将那碟子香饼往苏妹的方向推了推道:“苏选侍尝尝这香饼,看味道可好。”   “是。”伸手捻起一块香饼轻咬一口,苏妹嚼着里头的核桃果仁道:“很香,娘娘手艺真好。”   “那就好。”淑妃轻笑一声道:“既然喜欢,过会便带一些回去吧。”   “这可怎么好意思。”听到淑妃的话,苏妹面露羞赧之色。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往还要多谢你照顾宝庆。”说罢话,淑妃吩咐身侧的宫女帮苏妹将香饼打包送去东宫。   苏妹坐在那处来不及阻止,只能垂着脑袋又谢了一遍。   “对了,苏选侍可是从佛堂回来的?”   “……是。”惊诧的看向淑妃,苏妹神色疑惑的应了一声。   “苏选侍身上沾了佛香,这香只有皇后娘娘那处才会用。”看出苏妹的诧异,淑妃轻笑的解释道。   “是。”听到淑妃的解释,苏妹不好意思的微红了红脸。   “不知皇后娘娘让苏选侍过去,是去做什么的?”淑妃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一口,面色温柔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问了奴婢一些太子爷的杂事。”苏妹垂着眉眼,声音轻细道。   “是嘛。”放下手里的茶盏,淑妃用手中巾帕擦了擦嘴道:“苏选侍,后宫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晓现在苏选侍深得太子殿下恩宠,只是朱颜易改,我们后宫之中的女人,就如那御花园里头的花,开出一片,还有一片。”   “花开正盛时,众人惊叹围捧,凋谢了却没人管,只能尘归尘,土归土。”说到这里,淑妃自嘲道:“今日是我话多了,苏选侍不要见怪。”   “淑妃娘娘温柔贤淑,皇上定然会想起娘娘的。”苏妹不知该如何安慰淑妃,只干巴巴的吐出这句话道。   “呵。”听到苏妹的安慰话,淑妃轻笑一声道:“苏选侍真是不会说话,不过这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   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从石墩子上起身,淑妃面色微白的看向苏妹道:“苏选侍,我不知今日那玉金嬷嬷带你去了何处,做了些什么,我只知晓,那今日与女医一道进皇后佛堂的,是宫里有名的验身嬷嬷。”   说罢话,淑妃也不管苏妹面上的惊愕神色,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女带苏妹回东宫,便径直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进了殿内。   看着淑妃消失在厚毡处的孱弱身影,苏妹睁着一双眼,双手暗蜷。   这深宫之中的女人,本就没有一个简单的,淑妃虽然看着柔弱,但却肯定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苏妹不知她今日提醒自己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是别有目的,她只知道,今日玉金嬷嬷那看向自己的怪异眼神,只因是知道了她还是个干净身子。   作为太子爷的选侍,为他掉过一个孩子,服侍了他近两年,却还是个清白身子,这说出去,谁人不会怀疑?   而且今日玉金嬷嬷让人为她验身把脉,明显就是知道珠绣说的话是真话,只是为避人口舌,所以才将珠绣与那作证的老嬷嬷一道给封了口,苏妹相信,如果今日她验出来有什么不妥,那玉金嬷嬷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她走。   苏妹猜想,这玉金嬷嬷肯定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个清白身子吧,所以才这般容易放走了她。 第102章   惴惴不安的回了东宫, 苏妹低着脑袋,一步没有停留的直接便绕进了一旁的东宫寝殿。   周旻晟正坐在里头吃着晚膳,面前那八大碗七小碟的, 菜色丰富, 色香味俱全。   “太子爷。”站到周旻晟面前,苏妹绷着一张脸道:“玉金嬷嬷让验身嬷嬷给奴婢验了身子。”   周旻晟细嚼慢咽着嘴里的春卷, 眸色冷淡的应了一声道:“哦。”   “太子爷,您是不是早就猜到玉金嬷嬷带奴婢去佛堂, 是要给奴婢验身?”看到周旻晟这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苏妹蹙眉道。   “本太子可没有那般的神通。”放下手里的玉箸, 周旻晟单手拉过苏妹的手, 将人拽到自己身边的实木圆凳上道:“坐吧, 有你欢喜吃的肉卷。”   “……奴婢不欢喜吃肉卷。”欢喜吃肉卷的明明是这厮自个儿!   “哦。”随手给苏妹夹过一个春卷, 周旻晟又给她倒了一碗杏仁茶道:“喏, 杏仁茶。”   抬手端起那碗杏仁茶猛灌了一口, 苏妹瞪向周旻晟道:“太子爷您若是不知玉金嬷嬷带奴婢去做什么,为什么还这么放心奴婢跟玉金嬷嬷去?”   “本太子哪里放心了,本太子可是极力阻止的。”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卷, 周旻晟说话时的声音都变的有些模糊。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面前丰富的菜色, 气鼓鼓的涨圆了一圈脸。   这叫不放心?   “嗯?”侧眸看到苏妹那张气鼓面颊, 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我的好妹妹怎么出去吃了几口风,就变的这样胖了?”   “奴婢哪里有太子爷您心宽体胖。”气鼓鼓的怼了周旻晟一句话,苏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玉箸拍在圆桌上道:“太子爷, 晚间吃太多对身子不好,更何况还是这些油腻物,您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吧?”   “难得好妹妹这般想着我,它这伤自然是要好的。”抬手撩起自己的宽袖,周旻晟露出那狰狞可怖的伤口道:“好妹妹你看,它可乖着呢。”   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那条狰狞伤口,苏妹赶紧替他将宽袖给覆了上去道:“这疤这么大,肯定是去不掉了。”   “自然是去不掉的,它可舍不得离开好妹妹。”单手圈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脖颈上蹭了蹭道:“我的好妹妹真香。”   缩着脖子使劲扭开自己的脸,苏妹单手扯住周旻晟的衣领子道:“太子爷,您别压过来了。”   被苏妹扯着衣领子,周旻晟也不安分,钻着脑袋就贴上了苏妹藏在衣领下的脖颈,那滑腻软糯的肌肤带着清香的皂荚味,带着女子温软的体香阵阵往周旻晟的脖子里头扑。   看着那犹如一头幼兽一般挤在自个儿的脖颈处猛嗅的周旻晟,苏妹更加用力的扯了扯他的衣领道:“太子爷,您压着奴婢了。”   “呵。”凑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低声轻笑道:“好妹妹真软。”   “被褥也软和,奴婢给您在里头放个暖炉,会更软和。”吃力的将自己的脖颈从周旻晟的嘴下救出,苏妹气喘吁吁地站直了身子道:“太子爷,奴婢去给您拿个暖炉来。”   说罢话,苏妹赶紧提着裙裾出了寝殿,再不敢看周旻晟一眼。   外头夜幕低垂,寒风凌冽,苏妹拢着自己的衣襟靠在厚毡处深深吐出一口气,面颊处火辣辣的烫红一片。   作为一个懵懂知道些人事的宫女,苏妹自然能感觉的出周旻晟那黏糊自己的劲已经不止于以往的玩闹戏弄,反而更倾向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点子事,而且意图愈发明显。   垂下脑袋,苏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心中踌躇犹豫,极度不安。   一开始,她只想借着周旻晟保命,逃避老太监的骚扰,可是现在的态势让她无法预料,苏妹不知道周旻晟心中所想,她也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陷在淤泥里,即便脱身,也不能全身而退,势必要沾染上一层污秽。   她与周旻晟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或者更准确的说,现在的周旻晟是她唯一保命的筹码,陈皇后,郑太后,明宗帝等等人,都在以各方势力争夺权势,周旻晟自然也深陷其中,而当苏妹选择进到南宫的第一日,就注定与周旻晟一道陷入了这泥潭。   这危机四伏的泥潭将苏妹牢牢绑缚,让她脱身不得,而呆在周旻晟的身边,是最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姐姐,外头这么冷,您怎么不进去?”圆桂捧着手里的暖炉,缓步走到苏妹面前道。   “我,出来透透气。”抬眸看向圆桂,苏妹的视线落到他手里抱着的暖炉上。   “姐姐,这是给太子爷捂被的暖炉,您给太子爷带进去?”注意到苏妹的目光,圆桂赶紧将手里的暖炉递给苏妹道。   “你去吧,我有些饿了,去厨房找些东西吃。”说罢话,苏妹也不等圆桂反应,径直便转身往后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苏妹急匆匆的纤细背影,圆桂顿了顿步子,然后才掀开面前的厚毡进入寝殿。   厨房里头还剩下些冷硬的吃食,苏妹随意的用蒸笼蒸了一下就下了口。   回到屋子,落葵正在替苏妹收拾被褥,屋子里头烧着炭盆,暖烘烘的带着檀香气。   “姐姐。”看到苏妹进来,落葵赶紧上前给她倒了一碗热茶。   伸手接过落葵手里的热茶吃了一口,苏妹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道:“落葵,时辰太晚了,你先去歇息吧。”   “姐姐,奴婢不累,奴婢给您按按肩。”一边说着话,落葵一边走到苏妹身后,小心翼翼的替她按起了肩膀。   落葵按得很舒服,苏妹也就没有说话再催她回去。   “姐姐,过几日便是太子爷的生辰宴了,皇上与皇后准备大办,姐姐可有想好送太子爷什么礼了吗?”替苏妹按着肩膀,落葵突然开口道。   “太子爷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哪里用得着我送。”微眯着一双眼,苏妹声音细缓道。   “姐姐,您这样想就错了,太子爷确实身份尊贵,什么都有,可若是姐姐送的东西,太子爷肯定会非常欢喜的。”   “罢了罢了,我能送他什么。”朝着落葵挥了挥手,苏妹从绣墩子上起身道:“倒是他的生辰我们又有的要忙了,你这几日好好养养精神,别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是。”落葵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终于不甘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落葵消失在厚毡处的身影,苏妹转身走到炭盆前拨了拨里头的果木炭。   她这身份,什么时候还能用上果木炭了?定是落葵那丫头又给弄错了。   太子生辰,是自明宗帝回来后的第一件大事,各宫上下莫不严阵以待,生恐出了什么岔子。   东宫之中,日头顶好,苏妹坐在井边的小木墩上还在替周旻晟洗着衣裳。   “姐姐,您真的没有给太子爷备礼?”落葵蹲在苏妹身旁,眉目紧蹙道。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扭头,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落葵,你今日一大早便已然问了我三遍了。”   “可是,可是奴婢见那些被玉金嬷嬷带过来的宫女们都给太子爷备了礼……”可怜兮兮的扯住苏妹的宽袖,落葵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姐姐,依奴婢看,那些人肯定是要趁虚而入,姐姐您可不能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她倒是巴不得那些人钻个空子好让她远离周旻晟那日日逮着她就要上下舔弄一遍的流氓毛病。   “姐姐……”   落葵还在拉着苏妹絮絮叨叨的说话,苏妹赶紧开口打断她道:“今日太子爷的生辰宴在明德殿,那些达官贵人,甚至于皇上皇后都要过来,你去厨房看着点,莫让别人出了什么差错,不然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是。”听到苏妹的话,落葵精神一震,赶紧急匆匆的去了厨房监工。   看着落葵跑远的身影,苏妹轻吐出一口气,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些。   洗完了衣裳,苏妹抱着木盆将其细细晾好,然后才回周旻晟的寝殿。   掀开厚毡,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聚在一堆说着话的宫女们。   “碗莲姐姐,你看我这荷包绣的如何,太子爷可会欢喜?”   “碗莲姐姐,你帮我看看这绶带……”   苏妹撩开珠帘走进内殿,冷眼看着那坐在实木圆凳之上闲话的宫女们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苏妹的话,那些宫女瞬时止了话头,赶紧扭头看向苏妹,与其行礼。   自上次珠绣被玉金嬷嬷处置了之后,东宫上下都对苏妹愈发敬畏害怕,这样一个有手段的女子,连皇后娘娘派过来的人都敢动,那什么事儿不敢做?   “给姑姑请安。”穿着荷色宫装的碗莲站在一众宫女前头,袅袅朝面前的苏妹行礼道。   “你们在这处做什么?”冷着一张脸,苏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碗莲。   碗莲人如其名,浑身透着一股清冽荷香气,就似那小巧精细的碗莲般惹人怜爱,清灵淑惠,做事说话十分得体大气。   “今日是太子爷的生辰,这些小宫女想着给太子爷备份小礼,也算是敬上自己的一点心意。”碗莲轻柔柔的说着话,眉目含笑。   “不必了,这些礼你们自个儿收回去吧。”微扬起下颚,苏妹声音清晰道:“日后没我的准许,你们不准进太子爷的寝殿。”   苏妹话落,那一众宫女皆变了面色。   站在碗莲身后的月初抑制不住自个儿的脾性,一把甩开身边扯着她的知春,仰头冲苏妹道:“姑姑,您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什么?”听到月初的话,苏妹蹙眉,面色微冷。   “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爷的,您可随意出入寝殿,为什么我们不能?您能给太子爷送礼,为什么我们不能?说到底,姑姑还是怕我们抢了姑姑的宠爱。”   “可是姑姑要知道,您现在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小选侍,现在能震的下我们,可等到太子爷娶了太子妃,姑姑难不成还能让太子妃不进太子爷的寝殿吗?”   月初的一番话说的言辞犀利,句句都在针对苏妹恃宠而骄,滥用职权。   “好,既然你们要呆,那你们便呆,出了事,就莫怪我没提醒你们了。”苏妹也不与她们争辩,径直拿过软榻上头的绣篓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周旻晟上朝回来,看到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当下便砸了手里的茶碗。   当苏妹将手里头的荷包绣好,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一众跪在院子里头的宫女,只却是不见那碗莲。   月初恶狠狠的瞪着施施然从自己眼前走过的苏妹,气得咬牙切齿。   看到这副模样的月初,苏妹无奈垂首,叹这月初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这好心提点,反倒是还被人记恨上了。   拿着手里的荷包掀开厚毡进到寝殿,苏妹就见那周旻晟穿着朝服坐在书案后头一动不动的盯着自个儿。   “姐姐,太子爷刚才……”圆桂站在珠帘后头,小心翼翼的凑到苏妹耳畔处道。   “嗯,我知晓了。”苏妹轻点头道:“没事的。”   “可太子爷刚才都砸了茶碗,是真动了气了。”   “真的没事,你先出去吧。”若是真动了气,那外头的一堆宫女,哪里还有活路。   “那姐姐小心些。”叮嘱完苏妹,圆桂不放心的出了寝殿。   伸手撩开面前的珠帘,苏妹缓步上前伏跪在书案前,然后抬手递给周旻晟一碗茶水道:“太子爷,您怎么没换礼服?”   斜睨了面前的苏妹一眼,周旻晟靠在书案上没有接话。   “这是奴婢给太子爷备的礼。”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荷包推到周旻晟面前,苏妹声音轻缓道:“今日是太子爷的生辰,奴婢没什么好物,就送个荷包给太子爷吧。”   周旻晟身上挂着的荷包还是在南宫的时候苏妹给他绣的,那是用边角料做的,布料粗糙不说,还有些掉色,难为这太子爷一戴就是近两年。   抬手拿过那个荷包捏在手里把玩,周旻晟终于正眼看了苏妹一眼道:“为什么放人进本太子的寝殿。”   “奴婢是人,哪里有那么多双眼睛能管住这么多人,她们要进来,奴婢有什么办法。”无辜的看向周旻晟,苏妹歪着脑袋一副委屈模样。   “哼。”轻哼一声,周旻晟随手将荷包扔在书案上道:“你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子爷您这话就冤枉奴婢了,奴婢哪里敢在您的面前打什么鬼主意。”   “你自己打什么主意,自己知道。”盯着书案上头的荷包看了一眼,周旻晟从书案后头起身道:“给本太子更衣。”   苏妹瘪嘴没有说话,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给周旻晟拿了那件尚功局新制的礼服。   “不穿这件。”抬手避开苏妹递过来的那件礼服,周旻晟随手一指苏妹挂在木施上头的宽袍道:“要那件。”   “可是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   “去拿过来。”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显然还在生气。   “……是。”低着脑袋将那件礼服放好,苏妹替周旻晟拿过那件宽袍。   周旻晟已然长的很高,身姿颀长,面容清俊,只轮廓处微显少年稚气,他身上穿着那件翡翠色鎏金边的宽袍,更是衬得整个人削肩窄腰,姿容俊貌。   “荷包。”   “是。”   从书案上头拿过那只荷包替周旻晟系在腰间绶带上,苏妹又替他细细抚了抚宽袖上头的褶皱,才侧身让到一旁。   “你与我本太子一道去。”垂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苏妹,周旻晟抬手勾了勾她沾着皂角水的裙裾道:“去换衣裳。”   “……奴婢不想去。”往侧边站了站身子,苏妹避开周旻晟那只捏在自己裙裾上的手。   “苏翁锦和苏俊茂都在。”周旻晟站在原处,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   被周旻晟捏住了软肋的苏妹瘪着一张嘴,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去换了衣裳随周旻晟一道去明德殿参宴。   生辰宴还未开始,宴案后头却已然座无虚席。   苏妹低着脑袋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走到一处石亭里,垂眸往下看时,下面的一切皆一目了然。   苏俊茂带着黄妙语坐在一处,两人絮絮叨叨的靠在一处说着话,看上去和谐而欢乐。   苏翁锦坐在袁阳旺的身边,也不知怎么又发了脾性,正使劲的捏着袁阳旺的胳膊打转。   “你不是说姐姐会来的吗?你又骗我,骗我!”气不过的苏翁锦手脚并上,用力的推拒着那稳坐在自己身边的袁阳旺。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苏翁锦捻在指尖的手背,袁阳旺眸色沉静,仿若一点感觉不到痛楚。 第103章   “喂, 你说话啊!”抬脚又踹了袁阳旺一脚,苏翁锦鼓着一张脸,小脸精致艳丽,   抬手掐住苏翁锦的脚踝帮她把裙裾掩好, 袁阳旺声音低哑道:“别乱动。”   “呸,你就当个什么什么鬼侍郎还敢命令本县主了, 本县主……”   “苏姑娘,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县主了。”一道凉凉声音响起, 韩琼缓步走到苏翁锦的面前嘲笑道。   韩琼是韩秉正的亲妹妹,韩秉正原先是与苏淼一道的, 明宗帝回来后, 苏淼被囚冷宫, 苏宜坤与秦如云和被削了爵位的渭南郡王一道窝居吴国公府, 吴国公府秦家受秦如云连累, 也随之一蹶不振, 因此吴国公府对于寄住的秦如云一行人十分不满,处处刁难。   而苏淼与韩秉正的事情败露之后韩家理应没落,但因为郑王转投了陈皇后, 所以才得了一丝先机,保住了郑王府, 只可惜韩秉正执迷不悟, 还在试图与冷宫之中的苏淼取得联系,被盛怒之下的郑王关在了郑王府里,不许踏出半步。   “哟, 本县主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叉腰从宴案后头站起,苏翁锦瞪圆了一双眼使劲的瞪着面前的韩琼。   韩琼穿着新制的宫装,虽姿容清秀,但比起苏翁锦的艳色,还是略显清汤寡水了一些。   “苏姑娘这是攀不着本县主的哥哥,改攀袁侍郎了?”苏翁锦对韩秉正的感情,韩琼是再清楚不过。   “不过真是可惜,我哥哥已然娶了文宣公主了。”   “不就是娶了个前朝公主嘛,嘚瑟什么鬼玩意。”景帝已逝,文宣公主确实已然是个前朝公主。   苏翁锦的话说的没错,韩琼被她一噎,当下就变了脸色。   “韩县主。”袁阳旺拢着官服宽袖从宴案后头起身,朝韩琼拱手道:“锦儿年幼,说话口无遮拦,还请见谅。”   “喂,是她先来挑衅我的!”抬脚踢了袁阳旺一脚,苏翁锦气鼓鼓的涨红了一张脸。   韩琼站在那处,看着袁阳旺那张俊朗面容,端着身子微仰起下颚道:“既然袁侍郎求情,那本县主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苏姑娘的口无遮挡。”   “多谢韩县主。”袁阳旺拱手道。   “喂,袁阳旺!”苏翁锦气得不行,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哪里有别人欺负她的时候。   “锦儿,狗吠的时候,还是离远些的好,喊坏了嗓子,不值当。”袁阳旺声音沉稳的说着话,一字一顿,句句扎心。   韩琼站在那里,气得眼眸涨红,直指着袁阳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王府现今虽投靠陈家,但手中却并无实权,比起掌管三省的中书侍郎来说,实在是差了不止一点半星。   “袁侍郎,小女年幼,不知轻重,见谅,见谅。”郑王看到这边的场景,赶紧上前与袁阳旺拱手赔罪道。   “不敢。”袁阳旺拱手与郑王回礼,面色沉静道:“听闻郑王家教风评欠佳,令公子还曾与前朝淑妃有染,此事实乃不敢登大雅之堂,还望郑王回去严加管教,莫污了我大周的名声。”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郑王一边赔笑,一边呵斥韩琼道:“还不快给苏姑娘赔礼致歉?”   “父王!”听到郑王的话,韩琼面色难看的扯开了嗓子。   “闭嘴,快些给苏姑娘赔礼致歉。”   在郑王的呵斥声下,韩琼红着一双眼给苏翁锦赔礼致歉,苏翁锦叉腰站在那处,仰着下颚一副嚣张模样道:“既然郑王求情,那本姑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韩县主的口无遮挡了。”   听到苏翁锦那回敬自己的话,韩琼咬牙,面色难看至极。   “失陪,失陪。”带着韩琼走远,郑王的面色也是有些难看。   苏翁锦站在袁阳旺的身边,斜睨了他一眼道:“喂,没想到啊,你这人也还有些用处。”   垂眸对上苏翁锦那张艳丽小脸,袁阳旺眸色深沉,并未答话。   被袁阳旺盯得有些发毛的苏翁锦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虚。   “前些日子风寒才好,莫要贪吃些凉物。”沉静片刻,袁阳旺缓慢开口道。   “我知道了,真是啰嗦,我娘亲都没你啰嗦。”听到袁阳旺开口说话,苏翁锦心中一松,甩着宽袖就强占了袁阳旺的位置坐在了宴案后头。   看到苏翁锦的霸道动作,袁阳旺也不在意,只吩咐身后的宫女再去拿个蒲垫。   苏妹与周旻晟站在四处透风是石亭上,忍不住的暗缩了缩脖子道:“太子爷,您什么时候下去开宴啊?”   没有接苏妹的话,周旻晟只略略扫过一眼下头的人,然后转头看向苏妹道:“看到了?”   “什么?”听到周旻晟没头没脑的话,苏妹神色奇怪道。   “苏翁锦和那苏俊茂。”   “……嗯,看到了。”原来这厮带她来这处就是看锦儿和包包的。   其实自她从暴室出来之后,听闻渭南郡王府被封府,便日日想着要去见锦儿和包包,却无奈总是没有时间出去,再加上周宫之中暗潮汹涌,苏妹也不敢给周旻晟添麻烦。   “时辰差不多了,开宴吧。”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她出了石亭,往明德殿走去。   明德殿风内院和外院,内院坐着些贵女夫人,外院坐着朝廷大臣和世勋公子,中间为一房廊过道,挂着硕大的宫灯,穿过房廊便可进到明德殿殿内,只有里面坐着的人,才是真正朝廷倚重之辈,在周朝廷上说话有份量的人。   “太子爷,奴婢……”站在明德殿门口,苏妹的脸上有些慌乱。   “你是本太子的选侍。”勾着苏妹的手腕,周旻晟不容抗拒的带着苏妹跨进了明德殿。   穿着一身翡翠色鎏金边宽袍的周旻晟姿容清俊,气势十足的踏入明德殿,明德殿内之人皆起身跪拜行礼。   苏妹垂着脑袋,姿态柔顺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上了首座。   “今日是本太子生辰,众臣不必拘束。”说罢话,周旻晟撩起后裾落座,抬手让宫女上菜。   “本太子敬众位一杯。”   寂静的明德殿中渐渐升起推杯换盏之音,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后,看着殿中一派和谐模样,不知为何,只感觉心中沉厚非常,好似压着一块重石一般。   周旻晟的路,从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她的路,也才刚刚开始。   酒入渐酣,明宗帝携陈皇后从殿外缓步而来,众臣接驾,周旻晟从首座起身让位,苏妹伏跪于地,眉目低垂。   “太子,今日是你的生辰,本宫特意让尚服局的司饰给你备了一份礼。”   这是苏妹第一次看到陈皇后,陈皇后长的不算特别好看,但是姿态尤其端庄,特别是那一双凤眼,与周旻晟一模一样。   “多谢母后。”周旻晟拱手与陈皇后道谢,然后让身旁的宫女将生辰礼收下。   明宗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首座上,身形干瘦,似乎有些不是太康健,他抬手朝着周旻晟招了招手道:“太子,过来给朕瞧瞧,这几年未见,可长大了不少啊。”   明宗帝是个仁帝,只是性格太过怯弱,所以才会中途被景帝截了胡,可是苏妹却知道,这一切只是表象,因为在明宗帝逝世前夜,除了皇后,他竟然要求所有的妃子在他驾崩之后都要给他陪葬。   后宫三千佳丽,除了皇后无一人幸免,苏妹不知这是明宗帝的意思还是其他人假传圣旨,但是自知道这件事后,苏妹就一直觉得明宗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毕竟能当上帝王的人,又有谁是简单的呢?   周旻晟拢袖上前,恭谨的朝着明宗帝行礼问安道:“父皇。”   “好,好,长大了,长大了好啊……”上下打量了周旻晟一眼,明宗帝大笑道:“你父皇老了,这日后大周的朝廷还是要仰仗你的。”   “父皇,大周永远是您的大周。”周旻晟抬眸看向明宗帝,一字一顿的道。   对上周旻晟那双与陈皇后如出一辙的眼眸,明宗帝一愣,片刻之后才继续笑道:“太子啊,朕这匆忙之间也没给你备好什么礼,今日朕就允你一个条件,你想要什么,朕都允。”   “多谢父皇,儿臣,儿臣想让大哥回周陵城。”   周旻晟的大哥是已逝顾贵妃所生庶长子,现年以及弱冠,被景帝封为肃阳王,远派肃阳。   “这……”听到周旻晟的话,明宗帝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周旻晟会提出这么一件事情来。   其实相比于周旻晟,明宗帝对那肃阳王是偏宠有加的,毕竟顾贵妃在世时荣宠非常,明宗帝还一度想将肃阳王立为太子,不过好在陈皇后后来一举得周旻晟,打消了明宗帝的这个念头。   对于周旻晟的这一做法,苏妹有些能猜到他心中的算盘。   放在肃阳的肃阳王不好控制,周旻晟想把人召回周陵城,好让肃阳王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一举动明面上是表现了周旻晟的兄弟情深,实际上是周旻晟想将人扼杀在自己身边。   明宗帝沉吟片刻,然后才微微颔首道:“难得你对你大哥兄弟情深,朕允了。”   “多谢父皇。”   “好。”对于周旻晟这一提议,明宗帝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些欣喜,毕竟周温茂是他最欢喜的儿子,能回周陵城与他晚年一叙,实属难得。   众人酒酣畅饮,就连明宗帝都多饮了几杯,陈皇后上前劝阻,两人率先离了席。   周旻晟重回首位,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那处,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太子爷?”苏妹伏跪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他那张沉静面色,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   这厮莫不是醉了吧?可也没吃多少酒啊……   抬手握住苏妹抓在自己宽袖处的手细细揉捏,周旻晟歪着脑袋,身子一斜就将自己整个人都瘫在了苏妹身上。   首位动静这么大,赴宴众人自然看的清楚。   苏妹面红耳赤的想将周旻晟扶正,那人却单手搂上了苏妹的腰肢,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处。   圆桂上前,赶紧将周旻晟从地上搀扶起来。   苏妹被周旻晟拉拽着,无奈只能扶住他的另外一只胳膊,和圆桂一道将人从宴案后头扶起。   “太子爷吃醉了酒,奴才等先送太子爷回寝殿安歇片刻。”圆桂扯着嗓子说罢,然后赶紧与苏妹一道将周旻晟扶出了明德殿。   外头寒风正盛,呼啦啦的打在苏妹那张涨红小脸之上,留下一片干冷寒意。   走在蜿蜒的房廊处,苏妹气喘吁吁地停步,头顶处是随风摇曳的硕大宫灯,身旁扶着的是不省人事的周旻晟,面前站着的是身穿华服的文华公主。   “晟哥哥这是怎么了?”端着身子站在苏妹面前,文华公主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太子爷吃醉了酒,奴婢正准备送太子爷回寝殿安歇。”因为扶着周旻晟,所以苏妹不能与文华公主见礼。   “吃醉了酒?”文华公主挡在苏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醉酒之态的周旻晟后转头与苏妹道:“本公主替你送,将晟哥哥给我吧。”   “这……”苏妹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你一个小小选侍,还敢顶撞本公主?”看到苏妹一副为难表情,文华公主嗤笑一声道。   “回文华公主,太子吩咐,除了奴婢,其他人未经准许,一概不准入寝殿。”低着脑袋,苏妹声音清晰道。   “其他人?本公主可不是其他人。”说罢话,文华公主上前就要去扶周旻晟,却是被圆桂给挡住了动作道:“文华公主,请您莫要让奴才们难做,若是被太子殿下知晓了,那奴才们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啊。”   “一个奴才,还敢拦本公主。”   “文华公主。”突然,一道低哑声音从一旁传出,苏妹寻声看去,就见穿着一身靛青色宽袍的城阳郡王缓步从暗影之中走出。   冷穆肃杀的城阳郡王久战沙场多年,单单是站在那处,身上的那股子杀戮血腥气就已然让人胆寒心悸。   立在原处的文华公主不自禁的收回了自己抵在苏妹肩上的手,神色微惧。   “奴才给城阳郡王请安。”圆桂率先反应,赶紧垂首与城阳郡王道:“太子爷吃醉了酒,奴才正在送太子爷回寝殿。”   城阳郡王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又看了一眼苏妹,站在那处没动。   母亲出棺后,他从自家亲妹妹的口中得知了以前渭南郡王做的荒唐事,他虽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可却是看不惯他人欺侮自己家里头的人。   苏妹现今身份两难,若说她是渭南郡王府的嫡长女,可现在渭南郡王府已然落寞,若按她是个太子选侍来看,难免降低了她的身份。   “姝儿,前些日子本王与你的东西,可收好了?”城阳郡王缓慢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的传入在站每个人的耳中。   “什么?她不是唤苏妹吗?”听到城阳郡王的话,文华公主立时便奇怪道。   “本王唤的,是姝儿的小名。”静站在那处,城阳郡王抬手朝着苏妹挥了挥手道:“晚间夜凉,快带太子回寝殿吧,有空莫忘了回城阳郡王府看看。”   “……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城阳郡王,苏妹眸色微动,犹豫半响之后才与圆桂一道扶着周旻晟往寝殿方向而去。   看着苏妹消失在房廊处的纤细身影,文华公主面色惊愕的看向城阳郡王。   “郡王,不知您与太子选侍,是何关系?”   “血脉相融的关系。”冷淡的吐出这句话,城阳郡王转身便走,连一眼也未多看文华公主。   血脉相融的关系?那是什么关系?难不成这苏妹还是城阳郡王的私生女不成?   文华公主咬牙站在原处,却不敢上前与城阳郡王对持。   手握大周大半兵权的城阳郡王,将明宗帝从蛮族手中救出,因此不仅是明宗帝,就连陈家都不敢与他大动干戈,而她郑家更是不敢得罪。   只是这苏妹一个小小选侍,什么时候与城阳郡王搭上了关系? 第104章   吃醉了酒的周旻晟很是不安分, 苏妹撒手不管,直接便躲回了屋子里头,留下圆桂一人在那照料。   夜已深, 苏妹洗漱完毕后便上了绣床。   不大的小屋之中烧着炭盆, 灯烛已熄,细薄的床帐覆盖下来, 遮掩住苏妹纤细的身影。   屋外狂风大作,大致是要落雨了, 苏妹迷迷糊糊的躺在绣床上,听着那半开窗棂被拍打的声音有些烦闷的翻了个身。   “吱呀”一声, 窗棂被轻巧关上, 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被阻隔在了外头。   没有了那扰人的声音, 苏妹终于是安稳睡去。   片刻之后, 干净的青瓷地砖上显现出一排濡湿脚印, 沉稳的往绣床边走去。   细薄床帐被撩起, 露出里头裹着厚实被褥的纤细身影。   似有所感的缩了缩脖子,苏妹将脑袋往被褥里头钻了钻。   翡翠色鎏金边的宽袍沾着濡湿水痕被随意丢弃在地砖之上,两只长靴翻倒, 细薄中衣亵裤尽数被剥落在绣床边。   一股阴冷之意夹带着濡湿水痕贴在苏妹的身上,让裹在被褥之中的她不适的动了动身子。   纤瘦手掌伸出, 箍住她纤细的腰肢揽在自己怀里。   苏妹迷迷瞪瞪的睡着, 只感觉身边挤得慌,似梦非梦之际浑身酥软,濡湿痕迹一路蔓延, 几乎要将她填满。   耳边窸窸窣窣的还是外头的落雨声,苏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淋到了雨,不然怎么浑身又湿又软的就像是浸在棉雨里头呢?   细细的喘息着,苏妹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气,她的脑子转的很慢,迷糊想起这应当是她每日里晨间给周旻晟收拾被褥时会闻到的味道。   难道她现在是在给周旻晟收拾被褥?可是她明明不是在睡觉吗?   像是被鬼压床似得起不来的苏妹蹙着细眉,神色困惑。   周旻晟缓慢俯身,细密的轻吻顺着她紧蹙的眉间落下,渐渐含住那一点粉嫩唇瓣,细细捻揉嘶啃。   唇角刺痛,苏妹禁不住的痛呼一声,周旻晟趁虚而入,将苏妹剩下的声音堵了个结结实实。   睁开双眸,就着晨曦那一点光亮,苏妹清楚的对上周旻晟那双暗沉眼眸,似水若潭,深不可测。   “太子爷……”迷迷糊糊的吐出这几个字,苏妹伸手想推拒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却发现这厮身上什么都没穿,白生生的像条滑不溜秋似得白鱼粘在自己身上。   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苏妹手足无措的攥住身旁的被褥,只感觉自己腹部一热,那人满足的埋首在苏妹的脖颈处轻叹出一口气道:“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震惊于周旻晟动作的苏妹根本无暇顾及他说的是什么话,她只知道自己鼻息间那股檀腥气越发厚重了几分,甚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亵衣早已门户大开,而那主腰也不知被扔到了何处。   羞赧的抬手拢住自己的胸口,苏妹使劲的将身上的周旻晟给推到一旁,然后裹着被褥缩在绣床一角面色惊惶。   赤条条躺在绣床之上的周旻晟扭头看了一眼钻在一旁被褥里头的苏妹,脸上显出一抹餍足笑意道:“我的好妹妹这月事怎么还没过?”   涨红着一张脸从被褥里头冒出半个脑袋,苏妹捂着自己的胸口,只感觉满手黏腻的也不知是什么檀腥东西。   “太子爷!您怎么会在奴婢的床上?”咬牙看向周旻晟,苏妹随手将一条帕子摔到周旻晟的身上,挡住了他那赤条条的部位。   “本太子昨夜吃醉了酒,大致是走错了地方吧。”周旻晟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自己的唇瓣,那里红肿肿的还留着苏妹无意识间留下的牙印子。   舔了舔那牙印子,周旻晟突然侧眸看向苏妹,眼神深邃暗沉,隐带阴鸷,直把苏妹吓得一个机灵,直接就裹着被褥滚下了绣床。   地砖上头还残留着昨夜周旻晟褪下的衣物,那濡湿的衣物贴在苏妹的胳膊上,濡湿阴冷,一如昨夜的初感。   艰难的裹着被褥从地上起身,苏妹也不管赤条条的周旻晟,径直便扯下木施上头的衣物躲到了屏风后头。   身上黏腻腻的沾着腥物,苏妹蹙眉,随意的擦了擦就穿上了衣物,再出去时却已不见了周旻晟的身影。   垂眸看到狼狈不堪,沾满泥水印子的屋子,苏妹揉着额角,又气又羞。   “姐姐。”落葵端着洗漱用具从屋外走进,满脸喜色的与苏妹道:“奴婢看到太子爷刚刚从姐姐的屋子里头出去了。”   没有理会落葵,苏妹扯着身上的衣物,面色羞红道:“去给我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这大早上的……”落葵站在原地刚刚疑惑的开了口,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上前将苏妹搀扶到实木圆凳上道:“姐姐候着,奴婢去给姐姐准备。”   说罢话,落葵满脸喜色的出了屋子,独留苏妹一人气得胸口发闷。   沐浴完毕,苏妹换过一身衣裳,刚刚食完早膳便听到外头传来圆桂的声音。   “姐姐,圆桂公公来了。”落葵引着圆桂进来,脸上喜色未褪。   “姐姐。”圆桂搓着手掌站在那处,垂眸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太子爷吩咐姐姐去将寝殿内的白玉地砖打扫一遍。”   “……我过会子再去。”抿了抿唇,苏妹端起面前的热茶吃了一口道:“太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太子爷上完早朝回来的时候一般是辰时。”   “嗯。”点了点头,苏妹放下手里的茶碗,略思片刻后道:“我现在去。”   说罢话,苏妹先弯腰将周旻晟褪在地上的宽袍和亵衣亵裤收拾干净,然后才随着圆桂出了屋子。   “姐姐,昨夜太子爷吃醉了酒,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外头,这才沾了一地的污泥。”圆桂面色尴尬的朝着苏妹指向那一地水泥印子道:“昨晚雨下的大,这难免粘上些泥水……”   “我知道了。”打断圆桂的话,苏妹看着周旻晟的寝殿里头那胡乱磨蹭的脚印子,直感觉额角钝痛的厉害。   “姐姐,擦洗的东西奴才都给您备好了。”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妹一眼,圆桂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自从周旻晟下令,除了苏妹其余人皆要准见才能入他的寝殿之后,这寝殿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包给了苏妹,包括这擦地擦窗的活计。   挽起宽袖,苏妹蹲下身子拧干布条,开始细细的擦起了地砖。   她要趁着那厮还没回来的时候把地砖给擦干净,才不想对着他……   手脚利落的擦干了地砖,苏妹拎着木桶刚刚走出寝殿,就见碗莲拿着手里的竹扫帚,正在清扫前院。   “姑姑。”看到拎着木桶从里头出来的苏妹,碗莲上前行礼。   看了一眼碗莲手里拎着的竹扫帚,苏妹声音轻细道:“做什么呢?”   “昨夜里下了雨,这些烂叶子都冲到院子里头来了,奴婢怕太子爷看着不高兴,就想着拿竹扫帚扫扫干净。”   “哦。”苏妹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也不再与碗莲说话,径直便提着手里的木桶走远了。   碗莲攥着手里的竹扫帚,垂下脑袋转身继续清扫院落。   回到屋子,苏妹先净了净手,然后才抱着周旻晟的衣衫去了后院。   井水略凉,圆桂提着烧好的热水,一桶一桶的给苏妹兑温水。   “圆桂,不用这样麻烦的。”看到圆桂额上冒出的热汗,苏妹抿唇轻笑道:“这井水也不是很凉。”   “这是太子爷吩咐的,说姐姐日后洗衣裳,如若不呆在烧着炭盆的屋子里头,就一定要兑好了热水。”   听到圆桂的话,苏妹没有接话,只垂下脑袋继续搓洗着手里的衣物。   沾了泥块的宽袍有些难洗,苏妹洗了许久才洗好。   抱着洗好的衣物从小木墩上起身,苏妹一个踉跄差点被脚下的皂荚沫子滑倒。   一只纤瘦手掌从旁伸出,穿着朝服的周旻晟不知何时站在了苏妹的身后,正巧将她那纤细的身子收拢入怀。   头晕脑胀的被周旻晟拢在怀里,苏妹立时便想起了今日早间发生的事。   涨红了一张脸,苏妹使劲推开周旻晟道:“太子爷,这后院不是您该来的地儿。”   “你能来得,本太子为什么不能来得?”单手箍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说话时那双眸子暗隐异色,直盯着苏妹那露在外头的白腻肌肤细看。   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苏妹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宫装领口,然后将怀里的木盆一把塞给周旻晟道:“太子爷,这是您自个儿的衣裳,麻烦您给自个儿晾到木架子上头。”   对上苏妹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周旻晟轻笑一声,然后真的端着手里的木盆去晾晒衣物。   周旻晟没晾过衣裳,笨手笨脚的直接就将那湿漉漉的宽袍给甩上了木架子,四溅飞来的水珠子直罩了苏妹一头一脸。   “太子爷,您还没绞干!”一把上前扯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顶着一张满是水珠子的小脸气恼道:“衣裳要先绞干才好晾晒。”   “哦。”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妹一眼,周旻晟将手里的衣裳一端塞给苏妹道:“那就先绞干。”   湿漉漉的抓着手里的衣裳,苏妹与周旻晟一人一端的站在那处绞干衣物。   淅淅沥沥的水珠子被从宽袍之中挤出,蔓延在脚边与覆在地上的皂荚沫子浑在一处。   “太子爷您去那边。”拿着手里绞干的衣物指挥着周旻晟,苏妹踮起脚尖将宽袍敞开覆在木架子上道:“太子爷,您拉那头,要拉平。”   周旻晟站在木架子后头,慢条斯理的伸手将濡湿宽袍拉平盖在木架子上。   后院之中的宫女太监瑟缩着站在原处,皆不敢乱动,只看着那平日一言不合便脾性暴涨的太子爷在一个小小选侍的指挥下晾晒衣物,好似还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行了吧?”看着那整整齐齐贴在木架子上头的衣物,周旻晟贴在苏妹身侧,嘴角含笑道。   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兀自还在生着早上的气,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后院脏乱,太子爷还是回前头吧,莫污了您的脚。”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将木盆子里头的皂角水往地上一冲。   厚实的长靴被皂角水湿了边缘,那暗色水渍渐渐上移,整个覆盖了长靴鞋面。   苏妹看着周旻晟那被皂角水沾湿的长靴,皱起小脸一阵懊恼。   这长靴又要她洗,她做什么要糟蹋自个儿啊!   抬手捏了捏苏妹的小脸,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本太子还未食早膳,要吃选侍做的鸡蛋羹。”   “奴婢手疼,做不了。”甩了甩手将木盆塞给周旻晟,苏妹仰着下颚道。   “哦?莫不是昨晚上……”周旻晟欲语还休的露出一副暧昧表情,惹得后院里头的宫女太监不自禁的都抬眸看向了苏妹。   一把扯住周旻晟,苏妹涨红着一张脸,赶紧拽着他往厨房里头走去。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这么一个煞星!   给周旻晟做好了鸡蛋羹,苏妹扭身就走,却是被这厮一把拽住了手腕子。   “寝殿里头缺了好妹妹,空荡荡的真是让人不喜,我已然让圆桂收拾东西,将妹妹的屋子安置了。”   “太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周旻晟,苏妹瞪圆了一双眼。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了。”一手抓着苏妹的手腕,一手端着手里的鸡蛋羹,周旻晟笑的肆意。   瞪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使劲抽开他的手,然后赶紧提着裙裾往自己的屋子处跑去。   屋子里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仿若根本就没有住过苏妹这个人一样。   “姐姐,圆桂公公将东西都给姐姐搬去太子爷的寝殿了。”落葵抱着手里的包袱站在屋子门口,声音轻细道:“圆桂公公还说这屋子日后就给奴婢用。”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扭身,赶紧往周旻晟的寝殿方向走去。   气喘吁吁地停在寝殿门口,苏妹伸手掀开寝殿的厚毡,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被置于实木圆桌之上的绣篓子。   “怎么这么心急。”端着鸡蛋羹的周旻晟慢慢悠悠的晃到苏妹身后,看着她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只被自个儿圈在笼子里头走投无路的幼兽。   “奴婢不想住在寝殿。”蹙眉看向周旻晟,苏妹声音清晰道。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抬手一把牵住她的手,径直便带着入了寝殿。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进到寝殿,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一路留下的污泥印子,下意识的便伸手扯住了他的道:“太子爷,您要不要先换双长靴。”   注意到苏妹的视线,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脏污的长靴,轻笑一声道:“是本太子疏忽了,妹妹刚刚擦好的地,真是可惜。”   说罢话,周旻晟径直便褪了脚上的长靴,穿着罗袜走到书案后头坐好,然后朝着苏妹的方向招了招手。   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面前,苏妹瘪嘴道:“太子爷您要与奴婢说什么?”   “现在周宫里头不安稳,你与本太子住在一道才能安生。”放下手里的鸡蛋羹,周旻晟难得耐心的与苏妹解释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捏了捏自己的宽袖坐到周旻晟对面,神色疑惑道:“太子爷的意思是……有人要加害东宫?”   “深宫重重,皆是机关算尽之辈,我的好妹妹啊,你这副模样,被人啃了骨头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呀。”周旻晟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这周宫里头最想把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不就是她眼前的这个人嘛?   苏妹虽然疑惑周旻晟的话,但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毕竟凭借苏妹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实难自保。   “可是,可是奴婢也不一定要与太子爷住在一处……”   “在南宫里头的时候,妹妹不是早就与本太子一道住过了吗?”撑着下颚靠在书案上,周旻晟歪头道。   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妹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这厮会对她产生那种心思,在南宫时明明就是个连身量都没到她下颚处的猴孩子……什么时候竟然长这般大了,往她面前一站,几乎就要把她给吞进去……   “妹妹可想好了?”舀了一勺鸡蛋羹入口,周旻晟含着那口软腻滑香的鸡蛋羹,盯着苏妹露在外头的凝脂肌肤,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头干渴的厉害。   苏妹踌躇的绞着宽袖,还在犹豫不决。   周旻晟自然是知道苏妹在担心什么,可他好不容易将人给拐进了一半,哪里舍得放手,这块肉他是叼在嘴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被自个儿吞了。   咽下口中的鸡蛋羹,周旻晟慢吞吞的放下手里的瓷勺,声音低哑道:“妹妹莫怕,我不动你。” 第105章   苏妹觉得, 自己真是信了这周旻晟的邪了。   她明知道这人说话不可信,却还是一头闷扎下去的信了他的话,搬进了寝殿。   “好妹妹, 你在做什么?”靠在屏风上,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酥糖,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妹看。   抱着手里的衣物, 苏妹面色羞红的死盯着面前的周旻晟咬牙道:“太子爷,奴婢要换衣裳, 请您回避。”   “哦。”周旻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但却还是赖在那处不动。   捂着自己昨夜里被周旻晟咬痛的胸口, 苏妹气得咬牙道:“太子爷, 您若是不出去, 那奴婢就出去。”   “妹妹急什么, 我这不是出去了嘛。”嚼着嘴里的酥糖, 周旻晟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妹一眼, 转身迈出寝殿。   看着周旻晟消失在厚毡处的纤瘦身影,苏妹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软在屏风上。   平缓了一会, 苏妹小心翼翼的扯开自己的衣襟垂眸看了一眼胸口,只见那处红艳艳的满是那厮的牙齿印子。   昨晚上这厮被自己抓包, 却还是死咬着牙耍赖皮不承认, 若不是苏妹羞于将这胸口的印记拉出来给他看,今日她看这厮还有脸在这里给自己耍皮。   抬手合上衣襟,苏妹羞赧的抽下屏风上挂着的主腰换上, 然后又换了衣物,这才转身步出寝殿。   寝殿外,周旻晟正站在那处与圆桂说着话,看到从寝殿里头出来的苏妹,当即便扭头牵过了她的手。   挣了挣被周旻晟握在掌心的手,苏妹转头看了一眼圆桂,面颊上渐显绯色。   圆桂垂着脑袋站在周旻晟身旁,面色平常的等候吩咐。   “在哪处?”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声音微哑道。   “皇上已然将渭南郡王府改成肃阳王府,昨晚肃阳王便已下榻肃阳王府。”   “哦?昨晚就到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呀……”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意味深长的嗤笑一声。   “太子爷,这乔迁之喜的礼,是送还是不送?”圆桂抬眸,面色踌躇的看向周旻晟。   “自然要送,不单要送,还要送最好的。”周旻晟双眸一瞟,慢条斯理的将视线落到那正拿着竹扫帚打扫前院的碗莲身上。   “就送她吧,母妃调教的这般好,大哥肯定欢喜。”   “……是。”圆桂微一怔愣,然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碗莲。   碗莲还在扫着地,突然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圆桂,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不亏她扫了这许多日的地,太子爷总算是看到她了。   “碗莲姑娘,请随奴才来。”   “不知公公是要带奴婢去何处?”不着痕迹的轻瞟了一眼那携着苏妹站在寝殿门口的周旻晟,碗莲清浅的勾起一抹笑道。   “自然是有好差事了。”圆桂也不明说,带着碗莲便往殿外走去。   碗莲跟在圆桂的身后,脸上喜色更甚。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碗莲彻底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终于抬眸看向周旻晟道:“为什么要送碗莲?”   “因为我这大哥最喜女色。”慢吞吞的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哂笑道:“这碗莲是母后带的宫女,懂规矩的紧,想必我大哥会十分欢喜。”   苏妹不明白周旻晟脸上那抹哂笑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知道,周旻晟与这肃阳王,肯定是不对盘的紧,不然这周旻晟也不会送碗莲去膈应人家。   苏妹这话的意思不是说碗莲长的不好,或者是性子太差,只因为这皇后将碗莲给周旻晟,就意味着这碗莲已然是周旻晟的人了,周旻晟将自个儿的人送给肃阳王,不就是在暗喻肃阳王只配捡他的下脚料吗?   翌日,苏妹刚刚从周旻晟的拔步床上起身,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周旻晟去上早朝了还没回来,苏妹今早上被他强硬的按上了拔步床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直至现在方醒。   急忙起身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苏妹刚刚撩开珠帘走到外殿,就看到那推开圆桂跨步走进寝殿的男子。   男子已及弱冠,面容与明宗帝十分相似,不过比起干瘦病态的明宗帝,这男子更显出了几分康健的风流姿态,他穿着一件茜素色的宽袍,衣料艳丽,行走之际俊逸态势具显。   “王爷,太子爷不在,您可在崇文阁等候。”圆桂急忙忙的想拦住肃阳王,却是被他推了一个踉跄。   “本王与晟儿自幼情深,许久未见想看看他的寝殿,有何不可?”那肃阳王双手负于身后,姿态悠然的撩开面前的珠帘跨入内殿,一眼就看到了那伏跪在地的苏妹。   “哟,晟儿这还金屋藏娇呢?”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妹,肃阳王轻笑一声道:“你这就是那苏选侍?”   “奴婢给王爷请安。”苏妹俯身,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苏妹,肃阳王突然俯身,蹲在了苏妹面前,然后使劲的将脑袋凑了过去。   苏妹垂首,将自己的额角压在白玉地砖之上。   没有看到苏妹的话,肃阳王有些意兴阑珊的道:“藏得这般好,也不如何嘛。”   说罢话,肃阳王甩袖起身,施施然的就坐在了一旁的实木圆凳之上。   苏妹低着脑袋从地上起身,正欲躬身退去之时,却是被那肃阳王给喊住了道:“给本王倒杯茶来,要加了雪蜜的茶。”   听到这肃阳王奇怪的口味,苏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圆桂。   “小太监你去,让这苏选侍陪本王说说话。”那翘着二郎腿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的肃阳王道。   “……是。”圆桂犹豫的应了一声,颇为担忧的看了苏妹一眼之后转身出了寝殿。   苏妹垂着脑袋站在那处,眸色怔然。   “苏选侍,你站的离本王这么远做什么,本王又不吃人,过来过来。”肃阳王靠在实木圆桌之上,冲着苏妹招手道。   苏妹磨蹭着步子,缓慢走到肃阳王的面前行礼问安。   “昨天你们东宫送来的那个宫女长的确是不错,不过,好像还是比不上苏选侍这般的天姿国色呀。”肃阳王终于看清楚苏妹的脸,他饶有兴致的抚着自己的下颚,说话油腻非常。   “碗莲姑娘姿容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奴婢比不上。”苏妹声音轻缓的说着话,眸色平静。   “啧啧……苏选侍太过谦虚了,能让我家晟儿这般宠幸,苏选侍可不是一般人呀。”   苏妹抿着唇瓣没有说话,她知道,多说多错,面前这肃阳王虽然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但应当是个极有城府之人,不然周旻晟也不会特意费了心思与其争斗。   “苏选侍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觉得本王不配与你说话?”   “奴婢不敢,王爷威仪,奴婢只是心中威吓,不敢言语。”垂着脑袋,苏妹恭维肃阳王道。   “你这选侍,还挺会说话。”睁着一双眼定定看着面前的苏妹,肃阳王突然开口道:“这般美人,跟着晟儿在这周宫里头担惊受怕的有什么好,你要不要跟本王回肃阳?那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奴婢生是太子爷的人,死是太子爷的鬼。”暗暗蜷了蜷指尖,苏妹一字一顿道。   “还是个有烈性的女子。”敲着实木圆桌,肃阳王还欲说话,珠帘处却是传来一阵轻响。   穿着朝服的周旻晟慢条斯理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茶水的圆桂。   “大哥怎么过来了,也不与我说一声?”撩起朝服后裾落坐于肃阳王周温茂身旁,周旻晟面带笑意道:“也好让我好好招待招待大哥。”   “你我兄弟之间,哪里用得着讲究这些。”抬手接过圆桂端来茶水轻抿一口,周温茂皱眉道:“啧啧,晟儿啊,不是大哥说你,你这小太监泡茶的水平怎么这么差,完全没有你小时给我泡的好喝嘛。”   “大哥若是想喝,我亲自给大哥泡。”   “哎,你现在贵为太子,哪里能给我这个王爷泡茶。”   “大哥这就见外了,小时给大哥泡茶的时候,我不还是挂着太子这么个虚衔嘛。”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嗤笑一声道。   “你这是在怨我了?”听到周旻晟的话,周温茂挑眉道。   “我只是在想,那时与大哥真是好。”低垂下眉眼,周旻晟神色落寞,唇角勾笑,仿若真是在回忆那时的美好时光。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一块糕点还要两个人来分了食,哈哈哈……”周温茂不拘小节的大笑着,然后抬眸看了一眼苏妹道:“晟儿啊,你这就不够义气了,这般的美人,怎能藏起来独享呢?”   “大哥,这可不是那糕点,能掰开一人一半的东西。”朝着苏妹招了招手,周旻晟将手里的黑曜石递给她道:“去,帮我装到匣子里头。”   “是。”捧着手里的黑曜石走出内殿,苏妹隔着一层珠帘盯着内殿里头的周旻晟和周温茂看了半响,然后才将手里的黑曜石装进一旁的黑匣子里头。   “姐姐,与奴才去吃早食吧。”圆桂从内殿里头出来,走到苏妹身旁道。   “好。”深知周旻晟这是在给她解围的苏妹一点也不犹豫的径直跟着圆桂去了厨房。   吃完了早食,苏妹又在厨房里头呆到晌午,才从圆桂的口中听到那肃阳王离开的消息。   “姐姐,王爷让奴才带姐姐去崇文阁。”   “好。”放下手里的针线,苏妹抱起绣篓子跟在圆桂的身后往崇文阁的方向走去。   行走在蜿蜒的房廊上,苏妹突然与圆桂开口道:“圆桂,那碗莲你可知她如何了?”   “听说是昨晚上送去便受了肃阳王的恩宠,被封了选侍。”   “是嘛。”苏妹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抱着绣篓子进了崇文阁,苏妹抬眸看到那端坐在书案后头批注奏折的周旻晟,下意识的微紧了紧自己怀里的绣篓子。   圆桂悄无声息的退去,苏妹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行礼问安。   “坐。”随意的指了指一旁的蒲垫,周旻晟合上手里的奏折,然后又重新打开一本。   抱着怀里的绣篓子坐在一旁,苏妹偷眼看了看那正聚精会神的批注着奏折的周旻晟,不知为何心中一荡,只感觉自己的面颊发烫的厉害。   垂下脑袋,苏妹手忙脚乱的将绣篓子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然后颤颤的开始绣了起来。   绣了片刻,苏妹终于是稳下了自己的心神。   寝殿里头安静非常,只有偶尔翻阅奏折的声音和那果木炭被烧灼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苏妹熟练的绣着手里的绶带,青葱手指翻动,眉目低垂,青丝细落,姿态柔顺清媚。   终于绣好最后一针,苏妹欢喜的将那绶带从绣篓子里头拿出,一抬眸却是突然对上了周旻晟那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太子爷,您看什么?”   “看我的好妹妹好看。”周旻晟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然后满意的看着苏妹那张白腻小脸之上渐显绯色。   抬手抚了抚自己粘在面颊上的碎发,苏妹将手里的绶带递给周旻晟道:“喏,您的绶带绣好了。”   “真好看。”垂眸看了一眼书案上头的绶带,周旻晟眯眼笑着,也不知是在说哪个好看。   收回自己落在绶带上的手,苏妹一边收拾着怀里的绣篓子,一边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从书案后头起身挤到苏妹身旁,周旻晟将脑袋蹭在她的肩膀处道:“肃阳王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些。”   “……奴婢知道。”   “我的傻妹妹知道什么?这给人卖了估计还在给人数钱呢。”捻过苏妹的手,周旻晟细细替她揉捏着因为刚刚做完针线活而酸胀的手腕。   没有注意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略思片刻,然后才犹豫着开口道:“奴婢觉得,这肃阳王……好似不是太子爷说的那种欢喜女色之人。”   “哦?”捻着苏妹手腕的手一顿,周旻晟轻眯了眯眼。   “奴婢也不知,就是感觉这肃阳王不若表象那般欢喜女色……反正奴婢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今日那肃阳王看她的眼神,与别人看她的眼神不同,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姿貌国色,一副欢喜垂涎模样,但眼中却清明非常,没有一点沉溺痴意。   不是苏妹自持美貌所以怀疑肃阳王,只是那肃阳王自称欢喜女色,且又觉得碗莲不错,那看到自己,怎么可能是那副神色?   “不错,我的好妹妹真是学乖了。”单手揽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将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腰肢覆在胸前道:“可还疼?是本太子不知轻重了……”   “奴婢不疼了。”被周旻晟突然的不规矩吓得一跳,苏妹捂着胸口赶紧往侧边躲了躲。   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周旻晟轻挑眉道:“既然不疼,那好妹妹再给本太子……”   “太子爷,奴婢给你试试绶带吧,若是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正。”慌乱的随手抓过一根绶带抵在自己与周旻晟之间,苏妹细喘着气,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   周旻晟坐在那处看了苏妹半响,然后才慢悠悠的点了点头道:“好啊。”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轻吐出一口气,然后赶紧从地上起身将手里的绶带递给周旻晟。   周旻晟站在苏妹面前,却是不接那绶带。   “好妹妹与我系。”摊开双手,周旻晟低笑道。   咽了咽口水,苏妹看着周旻晟那摊开的双手,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向前挪了一步。   将手里的绶带给周旻晟系在腰间,苏妹微微弯腰想将绶带的另一头拉过来。   垂眸看着那状似扑在自己怀里的苏妹,周旻晟突然一个俯身将苏妹紧紧按在怀里道:“抓住了。”   “啊……”   抱着怀里的苏妹倒向一旁的软榻,周旻晟抱着软绵绵一坨的人径直就钻进了被褥里。   “好妹妹莫动,我给你看看伤口……” 第106章   近日的周旻晟愈发不收敛, 苏妹自身上去了月事后,便开始日日躲着他。   “圆桂,太子爷上朝回来了吗?”苏妹缩在厨房里头, 朝着那正在准备早食的圆桂道。   “早朝是上完了, 只不过皇后娘娘又将太子爷给唤了过去,也不知是要去说些什么话。”   “皇后娘娘……”一提到陈皇后, 苏妹便想起了那日自己在佛堂被验身老嬷嬷相看的事了。   这皇后娘娘已然知晓自己还是个完璧之身,但这些日子都未动作, 大概是未曾介意?   “对了,姐姐可知皇后娘娘正在给太子爷相看太子妃一事?”   “相看太子妃?”听到圆桂的话, 苏妹微一怔愣, 然后才呐呐的摇了摇头道:“这事, 我不知。”   “听说是看中了班家姑娘和郑王府的韩县主。”   “是那班绣儿和韩琼?”   “奴才是这样听说的, 不过这具体的事儿却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了。”   将手里做好的早食端给苏妹一份, 圆桂凑过身子蹲在苏妹的身旁道:“姐姐, 若是太子爷真的娶了太子妃回来,那,那您可如何是好?”   “我?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小选侍, 能如何呢……”垂下脑袋,苏妹暗暗蜷紧了自己的手, 只感觉浑身僵直的厉害。   “姐姐, 太子爷是欢喜您的,奴才看的出来。”   “欢喜又如何,我终归身份低贱, 配不上他。”从木墩子上起身,苏妹声音微哑道:“我去洗衣裳了。”   说罢话,苏妹转身就出了小厨房往寝殿走去。   寝殿里头杂乱无章的还未收拾,苏妹先将那拔步床上头的被褥衣物收拾干净,然后才抱着衣物往后院井边走去。   落葵正在替苏妹擦洗着绣鞋,看到抱着衣物过来的苏妹时,赶紧将自己身下的小木墩让给苏妹,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姐姐,奴婢听说……太子爷要娶太子妃了?”   “不知真假的消息,还是不要乱传的好。”苏妹原本就心绪烦乱,听到落葵的话后神色一怔,语气略微有些僵硬的回道。   “是。”看出苏妹面色不好,落葵也没再多话,只默默的刷洗着手里的绣鞋。   一旁房廊处,月初带着知春缓步而来,看到那蹲在井边的苏妹时,笑意盈盈的上前道:“哟,姑姑在给太子爷洗衣裳呢?”   听到月初那阴阳怪调的声音,苏妹搓着衣裳的手一顿,没有接话。   “也是啊,这等到太子妃进了东宫,姑姑就连太子爷的衣角都摸不着了,这会子还不赶紧多摸摸,哈哈……”   月初嘲笑苏妹笑的欢乐,那站在她身后的知春面色担忧的小心翼翼轻扯了扯她的宽袖道:“你少说两句。”   “怕什么,这该担忧的不是我们,是姑姑才对。”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妹,月初轻咧嘴角道:“知春哪,你看看,这人啊真是一日天上一日地下。”   “喂,你怎么说话的?”落葵猛地一下从地上起身,指着月初的鼻子气得直哼哼。   “我怎么说话的?我就是这么说话的,怎么,听不懂人话?”月初比落葵高出大半个头,瞪眼时气势十足,而落葵又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被月初气得不行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喂,你这蠢婢,给你脸你还蹬鼻子上眼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苏翁锦仰着自己的细脖子,使劲的瞪着那月初道:“一个婢子还敢这般与姐姐说话。”   “哼,不过一个被剥了封号的郡主,没了渭南郡王府,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给人出头?”见到苏翁锦,那月初也不怕,只冷哼一声道。   “哟,我不是个东西,你是个东西,我舅舅是城阳郡王,掌管大周兵权,你舅舅是啥,是个喂猪的,还是个养牛的呀?”朝着月初轻嗤一声,苏翁锦努力的仰头保持气势。   “你……”苏翁锦说的没错,渭南郡王府虽然没落了,可是她还有一个掌管天下兵马的城阳郡王,朝中分派明显,这城阳郡王却始终不见往哪方靠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心思。   “我怎么了,我告诉你,就算我不是县主了,也能让你掉脑袋!还不快滚!”   听着苏翁锦的嚣张话语,月初咬牙站在那处,气得面色涨红。   “月初。”许久未说话的苏妹缓慢从木墩子上起身,眸色镇定的看向她道:“现在那太子妃还没进来,东宫还是归我管,所以你以下犯上,自当受罚,去主管宫女那里领罪吧。”   “哼。”苏翁锦轻蔑的瞪了月初一眼,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笑意。   “有什么可嚣张的,待太子妃进来,有你好看。”猛地一甩宽袖,月初扭身就走,知春跟在月初身后,絮絮叨叨的还在劝着她。   “姐姐,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走了她?就应该给她‘啪啪啪’甩上几个耳刮子,看她还敢对你出言不逊。”伸手挽住苏妹的胳膊,苏翁锦不服气的噘起小嘴道。   “对啊姐姐,您就是太心慈手软了,所以这些人才敢爬到您的头上来。”落葵附和苏翁锦道。   听到这两人的话,苏妹轻叹出一口气,然后将苏翁锦搭在自己臂弯上的手拿下道:“锦儿,你现在已经不是县主了,城阳郡王虽然是你的舅舅,可是他冷情冷性,从来不多管闲事,你也该长大了,这脾性是要好好改改了。”   听着苏妹的话,苏翁锦鼓了鼓脸刚想反驳,但最后却还是声音嗡嗡的应了一声道:“我,我知道了……”   “还有你与那袁侍郎,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和他能有什么打算。”一提起袁阳旺,苏翁锦下意识的便扬起了小脑袋。   “你是觉得他配不上你?”   “他一个小小的侍郎,怎么配得上我?我可是……”话说到这里,苏翁锦却是猛然一怔。   “锦儿你已经不是县主了,你要知道,你现在住在袁侍郎家,是寄人篱下。”   苏妹所说的“寄人篱下”这四个字,让苏翁锦原本便怔然的面色变的更加难看。   “锦儿,你不该看不起袁侍郎,不该埋怨袁府的吃食不好,住宅不好,丫鬟婢女伺候的不省心,因为这一切本就不该是你有的,这都是别人给予你的,若是有一天,袁侍郎不给你这些了,那你又当如何呢?”   “姐姐……”被苏妹说的眼圈发红,苏翁锦委屈的扯了扯她的宽袖道:“可是袁阳旺他,他不会不要我的。”   “唉……”低叹出一口气,苏妹抬手抚了抚苏翁锦那双红通通的眼眸道:“锦儿,你都十四了,再过年就要及笄了,是到了该懂事的时候了。”   说罢话,苏妹抬手牵过苏翁锦道:“走吧,我做了酥糖,你来尝尝。”   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妹的身后去了厨房,苏翁锦垂着脑袋,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苏妹与苏翁锦,虽然是同母所生,可是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苏翁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模样,就像是天塌下来还有别人给她顶着,而苏妹呢,她自幼生活在周宫这晦暗之地,隐忍小心,事事躬亲,因为她不相信别人,她只相信自己。   苏妹知道,这世上的人帮的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周旻晟是个意外,他强硬的闯进苏妹的世界,就像是那时苏妹强硬的挤进他的世界一般。   可是苏妹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戒心,那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她防范着每一个人,就像是周旻晟提防着每一个人一样。   但苏妹的能清晰发现,周旻晟在像她敞开自己的尖刺,而自己则躲在尖刺里头不敢出来,她没有周旻晟那样的勇气和霸道,说要一个人,那就是她,只有她。   所以说到底,还是苏妹自己的问题,她无法敞开自己接纳周旻晟,即便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周旻晟对于自己的不一般。   吃完了酥糖,苏翁锦才红着一双眼去了前殿,袁阳旺正与周旻晟在崇文阁里头说着话,袁阳旺从半开的窗棂处一眼看到那泪光盈盈的苏翁锦,赶紧缓步走出崇文阁到苏翁锦身旁细问。   苏翁锦瘪着一张嘴,抬眸看到袁阳旺就要撒泼,但却是想到了什么似得闭上了嘴,闷闷的扯着自己的宽袖不说话。   “怎么了?”这副模样的苏翁锦,袁阳旺是很少见到的,可无论是什么模样的苏翁锦,他都很欢喜,欢喜的恨不能将人揉进骨子里。   “袁阳旺,我不是县主了。”   “我知道。”   “那我不是县主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   “那,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不要我?”   “不会。”   “可是我会撒泼打浑,我脾性很坏,别人都说我不好,你还会不会不要我……”抬眸看向袁阳旺,苏翁锦的眼中又渐显泪珠。   “不会,你撒泼也好,打浑也好,我都不会不要你。”伸手牵住苏翁锦的手,袁阳旺语气轻缓道:“永远不会。”   “那袁阳旺,我以后改好不好……”   “不好,你不用改,我改。”   听到袁阳旺的话,苏翁锦破涕为笑道:“你改什么呀?”   “改袁府的伙食,改袁府的衣物,改袁府的管事,你哪里不满意,我就改哪里。”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冲着袁阳旺仰起下颚,苏翁锦唇角含笑。   抬手轻抹去苏翁锦眼角的泪珠,袁阳旺应道:“嗯。”   不远处,苏妹站在房廊里,看着那依偎在一处的两人,伸手轻拨了拨颊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锦儿骄纵,心地却是不坏的,而且小孩性情太足,若是不与她说说清楚,这袁阳旺还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看着明明是个聪明相,怎么这般驽钝的跟个木头似得,哪里有日后三师之首的气势。   “好妹妹怎么站在这处吹风?”周旻晟靠在苏妹身旁的圆柱上,双眸微眯道。   转头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抿了抿唇,然后才道:“太子爷,听说您要娶太子妃了?”   “唔,好像是的吧,这些事情都是母后在安排。”不甚在意的伸手替苏妹拨去她粘在面颊上的碎发,周旻晟嘴角轻勾道:“怎么,我的好妹妹吃醋了?”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对。”   苏妹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一直谨小慎微的生存着,生怕一丁点的出格便会给她招致杀身之祸,她没有锦儿那般肆意的性格,她一直如赑屃一般背着沉重的龟壳负重前行,那龟壳保护着她,却又拖累着她。   今日她看到这般快言直口的苏翁锦,生觉自己活得太累,她有太多的顾虑,不能一吐心肠,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周旻晟,她脑袋一僵,就吐出了这个字。   听到苏妹的“对”字,周旻晟显然也是一愣,似乎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苏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面前难得显出一副怔忪模样的周旻晟,苏妹羞红着脸,忍不住的弯起了唇角。   “我的好妹妹真是总会让人有意外之喜。”缓慢抬手将手掌箍在苏妹的后颈处,周旻晟俯身,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盯在面前的苏妹身上,里头暗沉汹涌,波涛翻滚。   “可是太子爷还是要娶太子妃。”伸手拨开周旻晟搭在自己后颈处的手,苏妹垂下脑袋,声音清晰道:“若是太子爷娶了太子妃,太子妃不喜奴婢,要将奴婢换掉,那太子爷会如何?”   “我的傻妹妹,这么简单的事,哪里用说。”   “奴婢想听。”蜷着指尖紧张抬眸,苏妹神色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   “本太子的太子妃只有一人。”俯身轻吻上苏妹白腻的额角,周旻晟低笑道:“我的好县主。”   “姐姐,听说太子爷要娶的太子妃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可这城阳郡王没成过婚,也没有郡王妃,哪里来的县主?”   苏妹搓着木盆里头的衣物没有说话。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那渭南郡王妃现在暂居城阳郡王府,这县主,会不会说的就是那苏翁锦苏县主?”   落葵歪着脑袋还在兀自猜测,苏妹轻笑一声道:“你的苏翁锦苏县主已然与袁侍郎有了婚约。”   “哎?不是吗?那是谁啊?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若是那太子妃脾性不好,过来欺负了姐姐怎么办?”   “她的脾性,大概还算是好的吧。”苏妹垂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声音轻细道。   “姐姐认识?到底是谁啊?”   “唔……是我啊。”   “……姐姐就别与奴婢开玩笑了。”落葵看了苏妹一眼,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道:“奴婢去给姐姐打听打听。”   看着落葵跑远的身影,苏妹好笑的弯了弯唇角。   你看,还真是没人信她,一个低贱的选侍,变成了县主,又变成了太子妃。   洗好衣物,苏妹刚刚将其晾晒好,就看到青瓷拿着一包东西,急匆匆的进到了后院。   “青瓷?”   “苏妹,苏妹……”气喘吁吁地停在苏妹面前,青瓷猛喘气道:“来,拿着。”   将手里的包袱一把塞到苏妹怀里,青瓷四下看了看,然后将苏妹拉到一隐蔽处道:“我听说太子爷要娶太子妃了?”   “对啊。”   “那太子妃听说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那城阳郡王冷血无情的,那县主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快些拿着这包袱逃出宫去,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过会尚功局要出外采办布料,你就躲在马车后头……”   “青瓷,私逃出宫可是大罪。”打断青瓷的话,苏妹含笑道。   “什么大罪不大罪的,你现在都要火烧眉毛了还担心什么大罪,我告诉你啊,你若是再呆在这东宫,才是会被那太子妃折磨死。”   “青瓷,谁告诉你那太子妃不是个好东西的?”随手翻开手里的包袱,苏妹看着里头那一堆碎银和首饰,无奈的将其包裹好重新还给青瓷道:“这些可都是你的家当,我若是带着跑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钱财乃身外物,你在外头不容易,我在宫里头有吃有喝有睡的,饿不着也冻不着,肯定还是你苦些的。”   重新将包袱塞给苏妹,青瓷满脸热汗道:“快快快,你也不要收拾东西了,这就随我去吧,不然等过了时辰那马车先行走了,你可就真走不了了。”   “我的好青瓷,就是现在,我也走不了啊。”随手指了指那站在青瓷身后的周旻晟和城阳郡王,苏妹实在是憋笑憋得厉害。   “这,这……”顺着苏妹的手指方向看到那周旻晟和城阳郡王,青瓷立时就吓得软了腿。   “过来。”朝着苏妹伸手,周旻晟声音微哑道。   “苏妹……”抬手搭住苏妹的胳膊,青瓷瞪圆了一双眼,一张圆润脸庞被吓得煞白。   “没事的青瓷。”安抚的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将怀里的包袱递给她后调笑道:“我可不怕那太子妃。” 第107章   送走惴惴不安的青瓷后, 苏妹与周旻晟和城阳郡王一道去了崇文阁。   三人围坐在书案边,圆桂端上热茶,恭谨的退到珠帘后头。   “舅舅。”苏妹替城阳郡王倒了一碗热茶, 声音轻细道:“请喝茶。”   城阳郡王没有动眼前的这杯茶, 而是低哑开口道:“姝儿,你什么时候与本王回城阳郡王府。”   “回去?”听到城阳郡王的话, 苏妹神色微怔。   “自然,你是要出嫁的。”朝着苏妹微微颔首, 城阳郡王继续道:“而且你嫁的是太子,不能马虎。”   “我……”绞着一双手,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 神色犹豫。   “你母亲很想你。”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一口, 城阳郡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手镯道:“她说你若是不想回来, 就让本王把这手镯给你。”   “这手镯是……”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手镯, 苏妹声音疑惑。   “这手镯是一对的, 锦儿也有一只,是出嫁的时候戴的。”   拿着手里那只通体翡翠的手镯,苏妹抿了抿唇, 面上犹豫神色更甚。   “既然如此,那就去小住几日吧。”看到苏妹这副为难模样, 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太子爷……”   “去和圆桂收拾东西吧。”   “……是。”拿着手镯从书案边起身, 苏妹走到珠帘后,与圆桂一道回了寝殿收拾东西。   抱着收拾好的包袱从寝殿里头出来,苏妹却是突然撞上了落葵。   看到苏妹怀里的包袱, 落葵神色一震,当下就红了眼道:“姐姐,你要去哪处?是不是太子爷不要您了?”   “不是,我只是……”   “姐姐,你不能丢下落葵啊,姐姐……”死死的抱住苏妹,落葵哭的伤心欲绝。   “落葵。”无奈的叹出一口气,苏妹伸手将落葵从自己身上拨开道:“我舅舅来接我了,我准备回去与他住一些时日,太子爷已经准了。”   “舅舅?姐姐你还有舅舅?”听到苏妹的话,落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我自然是有舅舅的。”好笑的弯了弯唇,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替落葵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不过你若是想跟我一道去的话,应当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奴婢也可以一道去吗?”听到苏妹的话,落葵一阵欣喜。   “你去跟主管宫女说一声,告个假。”   落葵是伺候自己的宫女,自己带着走,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哎。”落葵欢喜的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的跑去找主管宫女,苏妹站在原处停顿片刻之后抱着包袱往崇文阁的方向走去。   城阳郡王已然在崇文阁门口等着苏妹,那周旻晟不知去了何处,也不来送送她。   抱着怀里的包袱,苏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走吧。”看到苏妹,城阳郡王步下石阶道。   “是。”跟在城阳郡王身后,苏妹低着脑袋道。   “姝儿。”突然,城阳郡王停住步子,转头看向苏妹道:“你现在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不是东宫的选侍。”   “舅舅……”睁着一双懵懂眼眸,苏妹有些不太明白城阳郡王的意思。   “走到本王身边来。”   “……是。”垂着脑袋站到城阳郡王身边,苏妹有些紧张。   “走吧。”看了一眼穿着选侍宫装的苏妹,城阳郡王略微蹙眉道。   “嗯……”   两辆马车已然等在宫道上,苏妹与落葵一道上了后头的马车,然后跟着城阳郡王出了皇宫。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苏妹端起面前的热茶吃了一口,神色微僵。   落葵哆哆嗦嗦的坐在苏妹身旁,被吓得面色惨白。   “姐姐,那,那城阳郡王,是,是您的舅,舅舅……”   听着落葵那结结巴巴的声音,苏妹不知为何突然便舒缓了心神道:“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   “什,什么?”落葵现在脑袋里头就是一团浆糊,完全想不起来苏妹与自己说过什么。   “我说,我就是那太子妃啊。”看着落葵那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嘴,苏妹笑的愈发欢乐。   “姐姐,原来,原来你说的是真……”   “我何时骗过你?”   “奴婢以为,以为姐姐是在跟奴婢开玩笑呢。”羞赧的垂下脑袋,落葵声音嗡嗡道:“怪不得奴婢怎么去打听,都打听不出那城阳郡王府里头县主的消息。”   原来这正主就在自个儿的身边呢。   “我也是没想到呢,一朝之间落毛鸡就变成了金凤凰。”   “姐姐,您本来就是金凤凰,现在要到金窝窝里头去了。”接过苏妹的话,落葵肯定的点着脑袋道:“日后奴婢看谁还再敢欺负姐姐。”   好笑的抿了抿唇,苏妹将身子靠在马车壁上,然后伸手将包袱里头的一双长靴拿出来。   “姐姐,这又是太子爷的长靴?”看到苏妹的动作,落葵偷笑道。   “嗯,做好了,他也能早些穿。”抽出针线,苏妹坐在马车里头开始给长靴固定针脚。   现在周旻晟的一身衣物,包括罗袜都是苏妹给他做的,尚功局不是没给他做过,可是他反脸就给人扔进了炭盆里,好好的衣物烧的焦七八黑,可让苏妹心疼了许久。   “姐姐与太子爷真是让人羡艳。”一脸羡慕的看着苏妹,落葵歪头道:“我若是有姐姐这般好看就好了。”   “你哪里不好看了?”抬眸看了一眼落葵,苏妹轻笑道。   “哪里都没有姐姐好看,我见过这么多人,就只有姐姐最好看。”撑着下巴盯着苏妹猛看,落葵不知不觉便红了一张脸。   抿唇轻笑一声,苏妹伸手拨了拨颊边落下的碎发,露出一截白腻脖颈,纤细素白,惹人遐思。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宫门往城阳郡王府驶去,苏妹收好包袱,然后又换了一件普通的裙衫,这才随着落葵一道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后院里,城阳郡王缓步走到苏妹面前,然后将身后的管家让出道:“这是山伯。”   “给县主请安。”山伯的年岁看着有些大,但整个人却很是精神,看着精瘦非常。   “山伯。”苏妹朝着山伯微微垂首,下意识的就要行礼问安。   “县主折寿。”山伯不敢受苏妹的礼,赶紧侧身避开,然后拉过身旁的一个妇人,面容含笑的与苏妹道:“这是小人的内人,暂管后宅之事,县主若是有什么事,尽可吩咐。”。   “给县主请安。”妇人长的膀大腰圆的,站在山伯身旁更显山伯干瘦矮小。   “郡王一般都唤奴婢五娘,县主若是不嫌弃,也可跟着郡王一道喊。”山伯与五娘是城阳郡王从边域处带回来的,跟了城阳郡王十年,所以说话时都带有几分口音,不过好在苏妹听得懂。   “奴婢是个粗人,县主精细,奴婢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请县主指正。”   “五娘多虑了,我才是要请五娘多多照料。”   “哎呦,不敢不敢。”五娘赶紧摆了摆手道:“这院子奴婢都给县主收拾好了,县主要随奴婢去看看吗?”   听到五娘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便抬头看了一眼城阳郡王。   城阳郡王垂眸道:“你的院子,你想看便看,不必问本王。”   “是,舅舅。”对于她这个舅舅,苏妹还是有些疏离和畏惧的。   带着落葵与五娘一道去了院子,苏妹站在院门前看着上头的石刻道:“夭桃院?”   “奴婢是个粗人,不识字,还是县主学识好。”   “我也只会一些大字。”听到五娘的夸奖,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红脸。   若是以往,她这目不识丁的定然会被人笑话吧?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虽然不大,但却也不小,苏妹站在主屋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侧左右的石刻道:一方雕花轩窗,一株雨后芭蕉。   清雅典致,通俗易懂,这院子以前住的,想必是个心思通透的闲适散人。   “县主,这边真有雕花轩窗,这外头还有芭蕉呢。”落葵凑在一旁的窗棂处欢喜道。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走到那被冷风吹得卷着边叶的芭蕉处道:“若是夏日落雨时,这该是很好听的。”   “好听是好听,可是姐姐不会被扰的睡不着觉吗?”   “唔,这倒也是。”好笑的点了点头,苏妹道:“风雅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五娘站在一旁,听着苏妹与落葵说话,声音粗壮的插嘴道:“这周陵城里头的大家姑娘啊,就是长得细嫩,欢喜摆弄个这些花花草草。”   “那五娘您是哪处人?”   “奴婢是跟着郡王一道从边域过来的,俺们那里啊,个个要吃的饱,吃的足,才能干的动活。”一说到这里,五娘便一副无法理解模样的摇头道:“真是不知你们这周陵城里头的小姑娘哟,那腰都细成这样了还不吃饭。”   “是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好笑的接过五娘的话,苏妹道:“五娘,我有些饿了,这午膳您可备好了吗?”   “哎呦。”五娘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奴婢给忘了,这急忙忙的给县主打扫院子,竟把这档子大事给忘了,县主莫怪罪,奴婢这就给您去准备。”说罢话,五娘赶紧出了夭桃院。   看着五娘消失在前院门口的肥壮身影,苏妹轻笑一声后带着落葵进了主屋。   主屋里头的东西很是齐全,擦洗的也十分干净,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   苏妹让落葵将手里的包袱放进木柜子里,然后又翻出被褥,将上头的被罩给换了。   忙活完,五娘正巧派了丫鬟过来请苏妹去食午膳,苏妹收拾了一下自己,带着落葵与那丫鬟一道去了膳堂。   膳堂里头坐着城阳郡王和一女子,那女子梳着妇人头,转头看向苏妹时,一双与苏妹极其相似的水眸乍然印入她的眼中。   “姝儿。”渭南王妃有些紧张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   “……给王妃请安。”苏妹微微俯身,与渭南王妃请安道。   听到苏妹的话,渭南王妃有些焦急的张了张嘴,但却是没说什么话,只求救似得看了一眼城阳郡王。   城阳郡王抬眸,朝着苏妹开口道:“先坐吧。”   “是,舅舅。”提着裙裾坐在实木圆凳上,苏妹垂着脑袋,细细的盯着面前的瓷碗。   “梳儿,我记得你最喜吃酥糖了,这是我给你做的酥糖。”小心翼翼的将一小碟子酥糖递到苏妹面前,渭南郡王妃神色紧张道。   “多谢王妃。”没有动那碟子酥糖,苏妹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显感觉到苏妹对自己的疏离,渭南郡王妃焦灼而紧张,但却不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   “去看看人来了没有。”城阳郡王坐在那处,突然开口朝山伯道。   “舅舅,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嗯。”城阳郡王低声回了苏妹一句。   山伯跨步走出膳堂,片刻之后躬身将一人引进。   穿着鸦青色宽袍的周旻晟漫不经心的跨过膳堂门槛,带进一阵冷风。   苏妹怔怔的看着那站在膳堂门口的周旻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姝儿,这是太子,暂居城阳郡王府几日,你要好好招待。”   “……是。”愣愣的回了城阳郡王的话,苏妹一双眼还盯在周旻晟的身上,似乎不太敢相信这厮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又到了自个儿身边。   “晟哥哥,你走的太快了,我都跟不上。”周旻晟的身后传出一道娇软嗓音,文华公主提着身上厚实的宫装停在周旻晟的身旁,冷不丁的却是突然看到那坐在里头的苏妹。   穿着半旧裙衫的苏妹未施粉黛,看上去朴素至极。   “你怎么也在这?”嫌弃的看了苏妹一眼,文华公主端起身子道:“晟哥哥是来看县主的,你一个小小选侍……”   “哎呦哎呦,别挡路,别挡路……”文华公主的话还没说完,五娘就咋咋呼呼的端着一盆热汤急吼吼的冲了过来。   “啊……”那热汤蒸汽腾腾的冒着白雾,生恐被五娘烫伤,文华公主赶紧往侧边一避,却是不小心斜了身子,头上梳得高髻都歪了。   “公主。”跟在文华公主身后的两个宫女赶紧上前扶住文华公主道:“公主,您没事吧?”   “哪里来的腌臜东西,竟然敢冲撞本公主。”   听到文华公主的自称,五娘一愣,然后赶紧请罪道:“哎呦不敢不敢,奴婢是个粗人,公主莫见怪,莫见怪啊……”   五娘一急,口音就有些重,文华公主听得一知半解,面色越发难看。   “五娘,把汤端进来。”城阳郡王坐在实木圆凳上,沉声开口道。   “是。”满头热汗的五娘小心翼翼的将热汤端进了膳堂,然后一脸歉色的看向那文华公主道:“这位公主啊,真是对不住,奴婢是个粗人,冲撞了您,您莫见怪。”   文华公主扶着自己的歪髻,神色难看道:“本公主看你就是故意的,来人哪,给本公主拉下去打死。”   “公主。”城阳郡王从实木圆凳上起身,打断她的话道:“这是本王的郡王府,似乎还容不得你来发号施令。”   “……可是这贱奴冲撞了本公主。”对城阳郡王,文华公主是有些惧怕的,可太后却千叮咛万嘱咐的自己一定要取得这城阳郡王的好感,最好是能嫁给他做郡王妃,只因为这城阳郡王手中的大半周朝兵权。   但文华公主有自己的傲气,她私心欢喜那袁阳旺,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跟着周旻晟来这城阳郡王府,本来心中就委屈,这会子又被训斥了,当下便气得红了脸。   “本王并未邀请文华公主来本王的郡王府做客。”城阳郡王甩了甩宽袖,声音清沉道。   浑身一副肃杀气的城阳郡王成功的镇住了文华公主,文华公主憋着一股子的气,却再不敢撒野,只蔫头拢脑的站在了周旻晟的身后。 第108章   一众人落坐膳堂, 文华公主憋着一股子火没处发,就盯着对面的苏妹,面色难看道:“你一个选侍, 坐在这处做什么?”   苏妹伸手接过周旻晟端过来的杏仁茶轻抿一口, 并未答话。   被苏妹忽略无视的文华公主气愤难掩,但碍于城阳郡王在场却硬生生的咽下了火气, 只狠瞪了一眼苏妹,然后转头看向周旻晟道:“晟哥哥, 那县主呢?怎么不出来一道用膳?”   文华公主已然想好,她若是想与城阳郡王有进一步的关系, 自然是要先与这县主打好关系才是。   周旻晟斜睨了文华公主一眼, 抬手替苏妹夹了一块茭白。   “公主不知吗?苏妹就是姝儿呢。”渭南郡王妃坐在一旁, 声音柔柔的道。   “什么?”没有听清楚渭南郡王妃轻细的声音, 文华公主蹙眉道。   “苏妹就是苏姝, 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渭南郡王妃也不恼, 只柔柔的又说了一遍。   这回,文华公主终于是听清楚了渭南郡王妃的话,她瞪圆了一双眼死死盯着苏妹, 面色僵硬非常。   “你就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妹,文华公主咬牙道。   “是。”苏妹抬眸, 眸色平静的看向文华公主。   被这一消息惊得不小, 文华公主身子一震,碰落手边的玉箸,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来, 吃菜。”周旻晟闲适的坐在苏妹身旁,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茭白道:“我记得你最是欢喜吃茭白了。”   “我自个儿夹。”嫌弃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声音嗡嗡道:“都是你的口水。”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还吃的少了?”   被周旻晟说的一阵面红耳赤,苏妹狠瞪了他一眼,直接就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肉卷。   五娘做的肉卷又大又实在,周旻晟被苏妹猛地一塞,直接就塞住了一张嘴,那肉汁油汪汪的顺着周旻晟的唇角滑落。   看到周旻晟下颚处的油渍,苏妹赶紧用巾帕给他擦了擦嘴。   这油渍可难洗了呢,若是滴到了,那有的她洗。   咬着嘴里的肉卷,周旻晟撑着下颚任由苏妹给他擦嘴,文华公主坐在那处气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苏妹的身份,只感觉一阵五雷轰顶。   谁能想到,一个低贱的宫女选侍,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阳郡王府的县主。   城阳郡王占了大周大半兵权,现在朝廷各方势力都在巴结拉拢,只要是与城阳郡王府沾些关系的人,哪个不是香饽饽?   这苏妹还真是走了运,竟然能巴结上城阳郡王……   一顿饭,各人各怀心思,吃罢,文华公主再不想多呆,径直就让五娘给自己安排了院子去歇息。   渭南郡王妃坐在实木圆凳上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苏妹,却是不敢与她说话,更遑论是那浑身暗敛气势的周旻晟了。   伸手扯了扯城阳郡王的宽袖,渭南郡王妃声音轻细道:“哥哥,我先去了。”   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怯弱的自家妹妹,城阳郡王蹙眉道:“去吧。”   渭南郡王妃提着裙裾走远,苏妹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暗暗紧了紧自己被周旻晟捏在掌心之中的手。   “太子,本王让山伯给你安排院子。”城阳郡王率先开口道。   “不必了,本太子与县主住在一处即可。”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懒洋洋的道。   “太子与姝儿还未成婚,住在一处不妥当。”接过周旻晟的话,城阳郡王面无表情的道。   “哦?是吗?那就安排个院子吧。”也不与城阳郡王争辩,周旻晟似乎心情十分之好。   “山伯,带太子爷去看院子。”城阳郡王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山伯挥手道。   “是。”   山伯上前,引着周旻晟出了膳堂,苏妹被周旻晟牵着,也跟着一道出了膳堂。   城阳郡王府很大,但却很空旷,在周陵城这以精细秀美著称的大院府邸风格之中属实罕见。   “郡王不喜那些精细东西,说屋子就是住人的,不必弄得那么好,有这闲钱还不如拿去犒劳将士。”山伯一边引着周旻晟与苏妹往后院走去,一边开口解释道。   “舅舅心系将士,是个好将领。”看了一眼面前光秃秃的假山,苏妹声音轻细道。   “郡王是个好将士,我们边域的兵,只认郡王一人。”山伯仰起下颚,显得十分骄傲。   听到山伯的话,苏妹面含笑意道:“边域的将士有了舅舅是好福气,舅舅有了这些一同舍生忘死的将士,也是好福气。”   “对,县主说的没错。”对于这般明理的苏妹,山伯满意的点头道:“县主是个明理的人,果然是郡王的一家子。”   “你住哪处?”听着山伯与苏妹说话,周旻晟突然插嘴道。   “我吗?我住在夭桃院,喏,就是那处。”遥指向不远处的夭桃院,苏妹抬眸看向周旻晟道:“你要住在哪处?”   牵着苏妹的手往夭桃院的方向走去,周旻晟也不说话,在绕着夭桃院的院墙绕了绕后抬手指向夭桃院旁边的三石院道:“本太子住那处。”   “三石院?这院子名字真怪。”苏妹仰头看着那石刻,面色奇怪道。   听到苏妹的话,山伯赶紧上前解释道:“这院子本来唤三磊院,那时间长了,上头的石刻模糊了下头的两个石,就变成了三石院了。”   “原来是这样啊。”了解的点了点头,苏妹看着空空如也,杂草丛生的三石院道:“可是里头看着挺荒的,能住人吗?”   “奴才这就让人来收拾,太子爷请稍后。”山伯说罢,赶紧转身走了。   苏妹探头往三石院里头看了看,然后指着那一堆乱石道:“果真都是石头。”   “去里头看看。”牵着苏妹的手往里面走去,周旻晟抬脚拨开及踝的杂草和石子。   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跟在周旻晟身旁,苏妹感叹道:“舅舅这郡王当成这样,还真是厉害。”   堂堂郡王府,能住人的院子根本就没有几个,来客人还要临时收拾,今日的午膳也只五娘做的几道菜,虽然味道还不错,但比起其他奢靡的郡王,她这舅舅还真是清廉。   牵着苏妹走到一处砖墙地,周旻晟突然抬脚往那斑驳的红墙上踹了一脚。   “你做什么呀?”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一惊,赶紧拽着周旻晟的胳膊将他往身旁拉了拉。   “站在我后头。”将苏妹往自己身后掩了掩,周旻晟抬脚照着那墙又是一脚。   周旻晟的力气极大,那墙“轰隆”一声就塌出一个大洞。   苏妹从周旻晟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墙洞里头露出的夭桃院的主屋,面色有些奇怪。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裾,周旻晟踢开脚下的碎石,然后率先钻过墙洞进到夭桃院里。   苏妹站在墙的那边,神色怪异的盯着周旻晟看了半响,才慢吞吞的提着裙裾钻过了墙洞。   主屋之中,正在收拾东西的落葵听到外头的声响,赶紧跑出来想看个究竟,却是只见周旻晟与苏妹手牵手的在主屋前头的院子里乱晃。   “落葵,东西收拾好了吗?”看到那站在主屋门口的落葵,苏妹略微扬高了几分声音道。   “还没有呢。”应罢,落葵赶紧转身又回了屋子。   落葵刚走,三石院那里山伯就带着小厮和丫鬟来了,在看到那被周旻晟踹出的墙洞时,神色困惑着与站在一旁的小厮道:“这三石院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个洞?”   “不知道啊。”那小厮也是一副困惑模样的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下次再补,先把院子收拾一下,太子爷要住呢。”   急忙忙的开始带着小厮丫鬟收拾三石院,山伯忙的脚不沾地,到最后竟然都忘了墙头还有个洞。   “不必补了,凉快。”周旻晟朝着山伯甩甩手,身后是忙着替周旻晟收拾东西的圆桂。   “是。”山伯应声,带着小厮丫鬟退了出去,周旻晟转身便从墙洞穿过去了夭桃院。   苏妹正在里头收拾被褥,周旻晟冷不丁的贴到她的身后双手环住了她。   “呀!”被周旻晟吓了一跳,苏妹扭头,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软枕往他脑袋上敲了上去。   捏着那覆在自己脸上的软枕,周旻晟侧身将苏妹挤上绣床。   “你身上的衣裳好脏,别上来。”惦念着刚刚换好的被褥,苏妹使劲的推拒着周旻晟道:“你把衣裳去换了。”   刚刚踹墙的时候,苏妹躲在周旻晟的身后都被染了一层灰,更别说是这个站在她前头的人了。   “哪里脏了,不脏。”在苏妹的脖颈处蹭着脖子,周旻晟声音低哑,暗带隐欲。   “这青天白日的,你,你做什么呀……”使劲的推开周旻晟蹭在自己胸前的脑袋,苏妹拢好衣襟,掩住那一片白腻肌肤。   趴在苏妹的身上看着她那张绯红小脸,周旻晟睁着一双眼无辜道:“我就抱抱,不做什么。”   “奴婢已经不信太子爷的话了。”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使劲的伸手推了推周旻晟道:“劳烦太子爷起身,奴婢有些渴了要去吃茶。”   “我也有些渴。”定定的盯着苏妹的粉嫩唇瓣,周旻晟咽了一口口水。   清晰的看到周旻晟滚动的喉结,苏妹不知为何,面色更加燥红了几分,她紧紧攥着周旻晟的衣襟,心跳不可抑制的开始加快。   “就亲一口……”剩下的话消融在两人相贴的唇瓣之上,周旻晟抱着怀里软若无骨的苏妹,只感觉满手软腻,恨不能把人拆吃入腹以解心中欲火。   “县主,奴婢帮您……”落葵无知无觉的闯进来,一眼看到那纠缠在绣床之上的苏妹与周旻晟,当下便涨红了一张脸愣在了原处。   一把推开身上的周旻晟,苏妹红着一张脸使劲拧了拧他的胳膊。   “滚!”周旻晟面色难看的冲着落葵吼道。   落葵一脸惊恐的赶紧端着手里的茶盏急匆匆的走出主屋,却是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手里的茶盏“哐当”一下摔了个稀碎。   听到声响的苏妹也顾不得羞恼,赶紧起身去看落葵。   “落葵,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奴婢扰了县主,奴婢这就收拾干净。”一边急匆匆的说着话,落葵一边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   “不要毛毛躁躁的,当心划伤手。”蹲在落葵身边,苏妹伸手帮她一道收拾碎瓷片。   “县主,这事您不能做的。”看到苏妹的动作,落葵红着一双眼道。   “哪里不能做,这都做了十几年了。”抬手拨开落葵的手,苏妹小心翼翼的将碎瓷放进托盘里道:“愣着做什么,一道捡呀。”   “啊,是。”与苏妹一道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落葵赶紧端着托盘出了主屋,不敢看周旻晟那张黑到不行的脸。   “太子爷您也别闲着,劳烦将洗漱架上头的那盆水给我端过来。”苏妹朝着周旻晟道。   黑着一张脸,周旻晟突然走到苏妹面前,然后俯身狠狠的在她脖颈处咬了一口。   “嘶……”捂着自己被咬痛的脖颈,苏妹抬眸瞪向周旻晟道:“太子爷若是下次再这样,那就被怪奴婢以牙还牙了。”   “哦?”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舔了舔唇,双眸微暗道:“好啊。”   看到周旻晟那巴不得自己以牙还牙的目光,苏妹不争气的又红了脸,然后兀自起身将洗漱架上的木盆给端了过去。   “做什么?”蹲在苏妹身旁,周旻晟蹭着她的脖颈道。   被周旻晟蹭的酥麻麻的苏妹使劲甩了甩头,却是不小心磕上周旻晟的额角。   “啊……你好硬啊……疼死我了……”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角,苏妹的双眸之中显出一层水雾。   看着面前脸色绯色,双眸含泪的苏妹,周旻晟静蹲在原处没动,然后才声音沉哑道:“对呀,很硬,都硬的疼了。”   “呀!”一把甩开自己被周旻晟拽住的手,苏妹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掌心热乎乎的……   这厮,这厮在做什么呢!   抬手挽住苏妹的腰肢将人箍在怀里,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在做什么?这地上可都是碎瓷片。”   她就算是扎死也比……   “嘘。”搂住苏妹挣扎的身子,周旻晟将脑袋埋进苏妹的脖颈处道:“给我抱抱,一会就好了。”   隔着一层宽袍,苏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旻晟身上的炙热肌肤,还有他打在自己脖颈处的喘气声。   明明天这么冷,但苏妹却觉得浑身发热,脑袋也晕乎乎的有些不受控制。   她紧紧的抓着周旻晟的宽袖,将脸埋进了他的肩膀处。   感觉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不着痕迹的轻勾了勾唇角。   抬手掐住苏妹的腰肢将人从地上抱起,周旻晟撩起后裾落坐于一旁的实木圆凳之上。   搂着周旻晟的脖颈坐在他的身上,苏妹有些羞赧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第109章   “地, 还没擦呢。”挣扎着从周旻晟的身上下来,苏妹捏着手里的巾帕,犹豫片刻之后将巾帕塞给周旻晟道:“今日的地, 太子爷您来擦。”   省的这厮又出什么歪心思来弄她……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巾帕, 周旻晟低笑一声之后竟然真的蹲下身子开始擦地。   看着那兢兢业业蹲在地上擦着茶水的周旻晟,苏妹反身又拿出一块巾帕蹲在了他的身边道:“太子爷, 您这样擦是不对的,要先将地上的茶水吸干, 然后再用净水擦。”   “哦。”侧眸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苏妹,周旻晟笑的肆意。   对上周旻晟那双暗含深意的宠溺眼眸, 苏妹一愣, 赶紧红着脸低下了脑袋。   “这处没擦干净呢。”从身后圈住苏妹, 周旻晟一手从她腰后伸出, 一手从她肩膀处滑下, 紧紧的箍住苏妹纤细的身子。   看着周旻晟这占有欲极强的动作, 苏妹微挣了挣道:“太子爷,您别挨着奴婢,奴婢不好擦地了。”   “这不是擦得好好的嘛。”粘在苏妹身后, 周旻晟说话时贴着她的面颊,高挑的身量将纤细的苏妹整个都拢在了怀里。   垂眸看着乖乖被自己压在怀里的苏妹, 周旻晟忍不住的轻吻一口。   “您做什么呀……”面颊处一阵湿润, 苏妹侧了侧头,将脑袋埋进周旻晟的肩窝处。   “都怪妹妹太好吃,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上一口尝尝。”咬着苏妹的衣领, 周旻晟含糊不清的道。   面红耳赤的窝在周旻晟怀里,苏妹听着周旻晟的浑话,又羞又恼。   磨磨蹭蹭的擦了小半个时辰的地,总算是将主屋收拾干净的苏妹扶着腰起身道:“太子爷,天色不早了,您去看看您的院子里头有什么可收拾的吧。”   “不必。”将手里的巾帕甩进一旁的盆里,周旻晟舔着唇瓣起身道:“本太子今夜住在这处。”   “为什么?您不是有自个儿的院子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圆了一双眼,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敛起眉色道:“这地是本太子擦的,所以这屋子本太子也有一份。”   “……强盗,你强词夺理。”被周旻晟说出的话一噎,苏妹涨红着脸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哦?这个词倒是新鲜了。”周旻晟抚着自己的下颚,双眸微眯道:“那本强盗这不强抢一下,还真是浪费了好妹妹的这一称呼呀。”   “呀……”被周旻晟拦腰扛在肩上的苏妹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旻晟给捏了一把臀部道:“别乱动,强盗是会打人的。”   “你,你放开我……”使劲的在周旻晟的肩膀上挣扎着,苏妹感觉到那愈发用力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只感觉整个人都疼的厉害。   “不乖的俘虏,可是要被脱光了衣裳上刑的。”压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把人压在绣床上道:“强盗都是不讲理的。”   对上周旻晟那双陡然便狠戾了起来的双眸,苏妹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蜷起了腿。   压住苏妹的腿,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眸,唇角处挂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戾色道:“乖巧的俘虏才能好好活命。”   “太子爷,您别玩了。”伸手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皱着一张小脸道。   “嘘,我可是强盗头子,专抢黄花大闺女。”俯身轻舔了舔苏妹沾着细汗的额角,周旻晟声音低哑道:“这闺女长的真水灵,一掐一兜水的,莫不是泉水揉出来的,嗯?”   听着周旻晟那胡乱的调笑话,苏妹涨红着一张脸咬住唇瓣,眸色微红,里头满是羞恼愤色。   “我来掐一把试试?”咬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掐着她的细腰,声音含糊。   “我有钱,我把自己赎了。”推开周旻晟压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苏妹从宽袖之中拿出一钱袋子扔给他道:“强盗头子都要钱,所以你拿了钱就要放人。”   “呵,那你这黄花大闺女大概是没听过人财两空这个词。”掂着手里的钱袋子,周旻晟轻舔了舔唇瓣道:“强盗头子要了钱,可是还会要人的。”   “你……”被周旻晟的无赖气得理亏,苏妹抬手就想将自己的钱袋子给拿回来。   “啧啧。”将手里的钱袋子收进宽袖暗袋之中,周旻晟冲着苏妹摇了摇头道:“这人都是我的了,钱还留着做什么呢?”   “太子爷您个万邑户,每日里那么多钱,还要贪奴婢这点子小钱。”   “蠢妹妹,快些将你这‘奴婢’两字改了。”伸手弹了弹苏妹的额角,周旻晟俯身道:“城阳郡王府的县主,有个掌管兵权的舅舅,还有个太子夫婿,见谁都用不着称奴婢。”   “奴……我,我习惯了,一下子有些改不过来。”自称了这许多年的奴婢,要让苏妹一下改过来,那可不容易。   “那我给妹妹想个好法子,只要妹妹唤一声奴婢,就给我亲一口,可好?”   “你,无赖!”   “我这可是在帮妹妹,妹妹怎么不领情呢?”蹭在苏妹的面颊上,周旻晟语气调侃,眸色沉暗。   “不想领情。”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突然一把拽住他的宽袖就要去掏自己的钱袋子,却是被周旻晟给按住了手道:“妹妹这偷儿的活计,可不顺畅啊。”   “这本来就是我的钱袋子。”拉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抬眸道:“你快些还给我,里头可有好些钱呢。”   这些银钱可是苏妹攒了好几年,月月日日的抠着省下来的。   “我给你管着。”   “不行,我要自己管。”死死的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鼓着一张脸道:“你快还给我。”   “小财迷。”伸手点了点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抬手抓过她的手腕道:“妹妹这手腕上头的檀香佛珠子,可比你这钱袋子值钱多了。”   顺着周旻晟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子上头的檀香佛珠,苏妹突然开口道:“这是皇后娘娘给太子爷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慢吞吞的拨弄着那檀香佛珠,周旻晟敛下面上笑意。   “皇后娘娘日日呆在佛堂礼佛,这佛珠上头的檀香和皇后娘娘在佛堂里头燃的香味道很相似,而淑妃娘娘又说皇后娘娘佛堂里头的香是特制的,别处都没有。”   “不错,确是母后给我的。”   “那这佛珠这么贵重,我还想将它还给太子爷吧。”说罢,苏妹就想褪下那佛珠。   “不必还我,本就是给你的。”按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定睛看着她道:“母后将这佛珠给我时就与我说,若是熬不下去了,就吞这佛珠,立时便能死。”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捏着佛珠的手一颤,下意识的便僵了身子。   “我原本也不喜这佛珠,可是这佛珠救了我的命。”细细的捻着那佛珠上头的裂痕,周旻晟低笑道:“妹妹要好生戴着,这佛珠日后,说不定也会救妹妹的命。”   “我……”   “不谈这个,有人来了。”单指抵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趁机捻了捻,然后才拢着宽袖反身落坐于一旁的实木圆凳上。   渭南郡王妃站在主屋门口,小心翼翼的往里头张望了一眼,在看到那靠坐在实木圆桌旁的周旻晟时,眸色一怔,微有些害怕的往后头缩了缩。   圆桂从院门口走进,看到那站在主屋门口的渭南郡王妃,赶紧躬着身子上前请安道:“王妃,您怎么站在外头?”   “我,我过来看看有什么缺的……”渭南郡王妃面色紧张的扯着自己的宽袖,脑袋低低的垂着。   “山伯和五娘都给县主备好了,没什么缺的。”圆桂躬声道。   “是,是嘛。”渭南郡王妃站在原处踌躇片刻,那脸被外头的冷风吹得通红,一双与苏妹极其相似的眼眸尾角发红,隐带细泪。   “外头天冷,王妃可要进去坐坐?”   “不,不用了,我,我这就要走了。”说罢话,渭南郡王妃赶紧提着裙裾出了院子。   苏妹坐在主屋之中,从窗棂处看到那消失在院门口的渭南郡王妃,眼睫轻动。   圆桂走进内室,先是躬身与周旻晟和苏妹请了安,然后才与苏妹道:“县主,刚刚渭南郡王妃站在主屋门口没有进来,这会子已经走了。”   “嗯。”苏妹低低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听说前几日城阳郡王还派人去秦府送了合离书,但那渭南郡王不肯合离,又将合离书给退了回来。”看了苏妹一眼,圆桂继续道。   渭南郡王被削了爵位,现在只能与秦如云一道窝在秦府,这里头的落魄可想而知,而渭南郡王妃是城阳郡王的嫡亲妹妹,渭南郡王肯定是不会愿意放弃这大好的关系与渭南郡王妃合离的。   苏妹捏了捏自己的手,眉目轻动。   “刚才城阳郡王已经亲自带人去了秦府,势必要让渭南郡王签了这合离书。”   圆桂最后说完,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   周旻晟靠坐在实木圆凳上朝着他微微颔首道:“出去吧。”   “是。”圆桂应声,转身退了出去。   内室之中陷入沉静,苏妹垂着脑袋坐在那处,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说我不怨母亲,是在撒谎,虽然知道母亲已经尽力,但我的心中却还是怨恨的。”   怨恨母亲如此软弱,将自己推出去保住了锦儿和包包,羡慕锦儿活得这般无忧无虑,骄纵蛮横,可怜自己却战战兢兢的活在周宫之中,朝不保夕。   可这一切都已发生,苏妹无力改变什么,而且她不能怨,不能恨,因为她要顾全大局,牺牲她一个,保全了三个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一个人的命,抵不上三个人的命,这就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闸刀,左边落下是一个人,右边落下却是一堆人,可是谁规定的,凭什么她一个人就该死,那一堆人就不该死呢?   人的命是自己决定的,生而为人,若命不由已,那活着便犹如行尸走肉。   苏妹不愿做那闸刀下的人,她想做那手执闸刀的人,让自己的命,由自己掌控。   暗暗蜷紧了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妹眼角发红,呼吸微急。   周旻晟起身,单手搂住苏妹纤细的腰肢将人按在怀里道:“怎么了,嗯?”   “我,我有些害怕。”转身将脑袋埋进周旻晟的怀里,苏妹声音嗡嗡道。   “怕什么?”抚着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轻笑道。   “都怕。”   “有我在,就不必怕。”   “你是太子,你自然不怕。”从周旻晟的怀里仰起小脑袋,苏妹双眸微红。   “太子为什么不怕?太子上头有皇后,有皇帝,还有太后,对了,还有一堆吃干饭的朝廷重臣。”   “可是你不怕,我知道你不怕,你为什么不怕呢?”盯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眼中显出一抹懵懂疑惑。   在苏妹的认知里,这个人好似真的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即便陷落泥潭,但眼中浸着的倨傲,浑身散发的自信,俨如一个早知自己会成功的创世者般让人敬畏。   “因为我知道,不是我死,就是别人死。”抚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最坏不过一死,窝囊的死,还是拉着别人垫背,妹妹觉得,我会选哪一种?”   按照周旻晟的性格,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会先压着别人咬下一块肉来。   苏妹深知周旻晟的性情,所以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黯淡的垂下眉眼道:“那我大概是会窝囊死吧。”   苏妹没有周旻晟一样的魄力与自信,她隐忍惯了,早前的脾气早就被磨光了,剩下的只有卑躬屈膝。   “我的好妹妹就是心善。”将下颚搁在苏妹的脑袋上,周旻晟微眯起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晦暗了眼眸。   那时候在南宫,如果没有苏妹的心善,那她现在大概就是变成南宫小厨房里头的一盏灯油,亦或者是被埋在南宫后院的桃树下头给桃树增肥了。   “我不是心善,只是,只是不忍心……”苏妹觉得,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眼前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亦或者是可以帮忙上手的举手之劳,都会施以援手吧。   “心善的人确是不少,可是我心善的好妹妹,却是只有一个。”心思狠戾之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却更狠,周旻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纤细脆弱,一折就断,却硬生生的撕开了他的心,不容辩驳的钻了进来。   而且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仿若初生雏阳,让人恨不得拢在怀里,关在笼子里,只让他一人欣赏,只给他一人品尝。   “谁是你的好妹妹。”扯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垂着脑袋,声音细软道:“本县主名唤苏姝,掌管兵权的城阳郡王是本县主的亲舅舅,大周的太子爷是本县主的亲夫婿……”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单手一把罩住苏妹的脸使劲揉了揉道:“真乖。”   乖的恨不得让人现在就扒了皮,抽了骨,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头去。 第110章   经过城阳郡王的威慑, 渭南郡王总算是写了合离书, 而渭南郡王妃也正式成为城阳郡王府的一名合离妇。   城阳郡王威名在外,再加上城阳郡王府的唯一一名县主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 所以即便是渭南郡王妃变成了一名合离妇,也有人上门求亲,其中竟然还不乏青年才俊。   城阳郡王经常住在军营里头不管事,五娘又刚从边疆来不通周陵城之事,无法应付这些上门之人,以至于城阳郡王府的门口日日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听闻苏妹变成了苏姝, 还被赐婚太子妃,暂住于城阳郡王府,苏翁锦急忙忙便要过来看她, 而一到城阳郡王府, 却被那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人给堵住了路。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堵在舅舅门口做什么?”坐在马车里头, 苏翁锦扭头看向身旁的袁阳旺道。   “渭南郡王妃与渭南郡王合离了,这些人都是来与渭南郡王妃求亲的。”替苏翁锦递上一杯杏仁茶, 袁阳旺随手掀下她手边的马车帘子,然后吩咐车夫道:“从角门进去。”   袁阳旺话落, 马车便辘辘的从角门而进,直到了后院。   苏妹听到消失, 早就等候在院前,一眼看到那辆马车,便领着落葵上前迎接。   “娃娃……”苏翁锦蹦蹦跳跳的下了马车, 直接就扑在了苏妹的身上。   被苏翁锦撞得猛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苏妹身后的落葵赶紧伸手扶住苏妹。   “娃娃……”蹭着苏妹,苏翁锦声音细软道:“你怎么突然要嫁给太子了?”   “是皇后娘娘下的旨意。”牵过苏翁锦的手,苏妹带着人往院内走去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些糕食,你过来尝尝?”   “好啊,不过我们先去看看娘亲吧,娘亲和父王合离了……”说到这里,苏翁锦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小脑袋。   渭南郡王不是一个好郡王,对于苏妹来说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对苏翁锦却不知为何尤其娇宠,以至于养成她这般骄纵性子。   因此对于渭南郡王与渭南郡王妃的合离,苏翁锦是万分伤心的,可她也明白,娘亲不欢喜父王,父王对娘亲也不好,合离对于娘亲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我就不去了吧,锦儿你去看看她。”松开握着苏翁锦的手,苏妹微敛面色道。   “娃娃你还在怪娘亲吗?”听到苏妹的话,苏翁锦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小脑袋。   “锦儿,我不是怪她,只是觉得,心里头还有些坎过不去,过些日子,待过些日子我再与你一道去看……娘亲,好不好?”   “那,那我也过会子再去看娘亲。”重新抓住苏妹的手,苏翁锦笑靥如花的道:“娃娃,我要吃糕点,还要吃雪蜜水。”   “好。”柔柔的应了苏翁锦一声,苏妹转头看向那站在苏翁锦身后的袁阳旺道:“太子爷跟舅舅在前院等着袁大人。”   “是。”袁阳旺拱手与面前的苏妹行礼,然后道:“有劳县主照料锦儿片刻。”   说罢话,袁阳旺转身往前院走去。   看着袁阳旺走远,苏妹带着苏翁锦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烧着炭盆,角落处点着熏香,温温软软的十分舒适。   绣桌上头摆着几碟子新鲜糕食,做的有些粗糙。   “这些都是什么糕食啊?我怎么没有在周陵城见过?”奇怪的盯着那几碟子糕食猛看,苏翁锦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   “都是五娘做的,是边疆那处吃的东西,我尝了几个,味道还是不错的,只不过都是用粗粮做的,有些哽喉咙。”   “哦,那我尝尝。”坐在绣墩子上,苏翁锦抬手捻了一个糕食放入口中,细嚼了片刻之后赶紧灌了一口茶水道:“真难吃,比袁阳旺做的还要难吃。”   比起在周宫里头吃惯了苦头的苏妹来说,苏翁锦娇生惯养的,自然是吃不惯这种东西,苏妹也不勉强,只轻笑着嘱咐道:“过会子见到五娘,你可不能这样说。”   “我当然知道了,袁阳旺都跟我说了,若是五娘问起来,我就说不合口味。”   “好。”冲着苏翁锦点了点头,苏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我的手艺虽然不算好,但比起五娘来说应当更合你们的胃口些,今日的午膳我来准备,锦儿你欢喜吃什么?”   “我想吃水晶蒸饺,甜浆粥,油炸糕,苹果茄……”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我可一个都不会做。”打断苏翁锦的话,苏妹好笑的道:“我就炒几个菜,你将就一下吧。”   “娃娃做的我都爱吃。”撑着下颚盯着面前的苏妹,苏翁锦突然道:“娃娃,你画了黛眉?”   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头,然后略微有些局促道:“好看吗?”   这黛眉是周旻晟早间给她画上的,她不要,他却是偏要画,苏妹自个儿盯着铜镜看了许久,也没觉出什么来,只觉越看越怪,但那厮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只能顶着这黛眉不动了。   “娃娃你的眉毛本来就好看,现在更好看了。”好不吝啬的夸赞着苏妹,苏翁锦一脸骄傲道:“我的娃娃是世间最好看的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就莫要夸我了。”对于自己的容貌,苏妹从不傲然,因为她深知,世间之大,她只一粟,遗留于沧海之间,微不足道。   “我要去厨房了,你要与我一道去吗?”   “好啊好啊。”   挽着苏妹的手一道去了厨房,苏翁锦好奇的这边碰碰,那边摸摸的道:“娃娃,这是什么呀?”   抬眸看到那被苏翁锦戴在脑袋上的漏斗,苏妹好笑的将它拿下来道:“这是漏斗。”   “漏斗?”戳着漏斗上头的那个洞,苏翁锦好奇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灌水用的,喏,你看,这瓶口小,瓢勺灌不进去,用这漏斗就可以了。”   “哇……好厉害呀……”   带着兴奋不已的苏翁锦在厨房里头转悠了一圈后,苏妹才开始做起了菜。   苏妹不会复杂的菜色,只会一些简单的,苏翁锦凑在苏妹的身旁,声音兴奋道:“娃娃,娃娃,我也要试试。”   “这都是热油,你往后头去些,当心烫着。”没有管苏翁锦的话,苏妹单手拦住她的身子往后拨了拨。   躲在苏妹的身后,苏翁锦闻着那油喷的菜香气,狠狠的吸了一口气道:“娃娃,好香啊。”   苏妹被那迎面的白雾呛了一口,她赶紧偏了偏身子,苏翁锦赶紧也跟着她一道偏了偏身子。   “娃娃,好了吗?好了吗?”   “还没呢,你怎么这般急?”听着苏翁锦的连连催促,苏妹无奈笑道。   “袁阳旺都不给我饭吃。”拽着苏妹的宽袖,苏翁锦告状道。   “是他不给你饭吃,还是你挑食不愿好好吃饭?”苏妹一针见血的戳破了苏翁锦的话,然后将炒好的小菜装盘。   “呼呼……”迫不及待的苏翁锦早已拿着一双玉箸等在一旁,看到那被苏妹端在木桌子上头的肉丝炒茭白,赶紧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道:“他不准我吃这个,吃那个的,我最讨厌他了。”   说罢话,苏翁锦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白嫩嫩的茭白。   “呼呼……娃娃,你做的真好吃。”   “那是你饿了。”一边与苏翁锦说着话,苏妹一边又将切好的茄子放入了锅里。   “刺啦”一声,沾着水的茄子入锅,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娃娃,让我来试一下吧,好不好?”不甘心的再次凑到苏妹身旁,苏翁锦嚼着嘴里的茭白道。   “好吧,不过你要当心烫手。”将烧好的茄子装盘,苏妹让出位置道:“你炒个鸡蛋吧。”   “好啊好啊,怎么弄啊?”   “先把蛋打碎,加点细盐,酱油,小葱……”   “哇啊啊……”苏翁锦将碗里的鸡蛋液倒入锅中,立时就被那蒸腾起来的白雾吓了一跳。   “被溅到油了吗?”看到苏翁锦的动作,苏妹赶紧上前道。   “没有没有……哇,好香哦……”   “快炒炒,要焦了!”   因为有苏翁锦在旁边捣乱,所以苏妹烧好菜,膳堂里头的人早就等了小半个时辰。   女婢们将苏妹烧好的菜一一端上桌,苏翁锦小心翼翼的端着自己的那盆炒蛋置于膳桌正中道:“炒蛋!”   周旻晟斜睨了一眼那炒蛋,漫不经心的抚着苏妹的手细揉。   城阳郡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袁阳旺轻笑道:“辛苦锦儿了。”   “袁阳旺,你快尝尝。”一脸期待的看着袁阳旺,苏翁锦骄傲道:“我都尝过了,可好吃了。”   “好。”拿起手边的筷子,袁阳旺夹了一块蛋入口,细嚼片刻后道:“很好吃。”   “是吧是吧,我就说很好吃的。”甩着袁阳旺的手,苏翁锦笑的欢乐。   抬手轻抚过苏翁锦脸上沾着的油渍,袁阳旺语气轻柔道:“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   “我不累的。”拽着袁阳旺的手,苏翁锦看向苏妹道:“娃娃才累呢,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做的。” 第111章   “劳累县主。”袁阳旺将不老实的苏翁锦按在自己身旁的实木圆凳上道。   “我怕五娘做的菜不合你们的口味, 就自个儿做了些, 都是些简单菜色,大家不要嫌弃才好。”   说罢话, 苏妹看向城阳郡王道:“舅舅,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做的菜。”   拿起手边的玉箸,城阳郡王夹了一块茭白放入口中,然后点了点头道:“不错。”   听到城阳郡王的话,苏妹轻缓的呼出一口气,终于是舒缓下了紧张的情绪。   捏着苏妹的手, 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膳桌上盯着她不说话。   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苏妹扭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鸡蛋羹。”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周旻晟勾着苏妹的指尖细碾。   “给做了肉卷。”指了指那放在周旻晟面前的肉卷, 苏妹声音细软道:“我晚膳的时候给你炖鸡蛋羹。”   “娃娃你不公平, 为什么只给他炖鸡蛋羹,不给我炖鸡蛋羹。”听到苏妹的话, 苏翁锦不平的道。   “呵。”周旻晟嗤笑一声,一双狠戾眼眸瞪向苏翁锦道:“不服?憋着。”   被周旻晟呛了话, 苏翁锦瞬时便满脸委屈的扯住苏妹的宽袖道:“娃娃,你看他凶我……”   “好了好了。”安抚的拍了拍苏翁锦的手背, 苏妹转头看向周旻晟道:“锦儿还小,你别这样。”   “又不是不会说话的奶娃娃。”斜睨了一眼苏翁锦, 周旻晟的脸上满是嘲讽笑意,然后不着痕迹的将苏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五娘,瑶儿呢?”城阳郡王突然开口道。   靖瑶是渭南郡王妃的闺名, 城阳郡王一直这么唤她,即便是靖瑶嫁给渭南郡王变成了渭南郡王妃,城阳郡王也一直这么唤她。   “身子不舒服,说不想用午膳。”五娘扯着大嗓门站在城阳郡王的身后道。   “娘亲身子不舒服?那我去看看她。”听到五娘的话,苏翁锦赶紧从实木圆凳上起身道。   “锦儿,用完午膳再去。”抬眸看了一眼苏翁锦,城阳郡王道。   苏翁锦虽然无法无天,但一向是害怕她这个冷面舅舅的,所以听到城阳郡王的话,立时便坐回了身子。   “先用膳。”舀了一碗热汤给苏翁锦,袁阳旺细心的帮她把螺蛳肉从螺蛳壳里头挑出来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头道:“清明后的螺肉赛肥鹅,多吃些。”   “我才不欢喜吃肥鹅呢。”就着袁阳旺的筷子吃了一口螺蛳肉,苏翁锦噘着小嘴道。   “嗯。”一脸宠溺神色的看着面前的苏翁锦,袁阳旺将瓷勺递给她喝汤。   苏妹坐在一旁,顺手也给周旻晟夹了一个螺蛳,然后用针将里头的螺蛳肉挑出来道:“第一次做,你尝尝。”   张口咬住苏妹捏着螺蛳肉的指尖,周旻晟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她上头的汤汁,然后眯起双眸道:“真好吃。”   面红耳赤的收回自己被周旻晟咬在口中的手指,苏妹垂着脑袋侧眸瞪了他一眼。   “郡王,奴婢也给您挑个螺蛳吃吃?”五大三粗的五娘站在城阳郡王的身后大声道。   “不用了,我去看看瑶儿。”放下手里的玉箸,城阳郡王转身便出了膳堂。   看着城阳郡王消失在膳堂门口的身影,苏妹那张原本便涨红的脸更是越发绯红了几分。   周旻晟撑着下颚敲了敲膳桌面,看着面前美味可口仿若鲜嫩粉桃的苏妹,轻舔了舔唇道:“再来一个螺蛳肉。”   “你自个儿来。”狠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用力的拧了一把他伸过来的手。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苏妹拧红的手,眸色微暗。   一顿午膳吃完,苏翁锦便要去看娘亲,苏妹踌躇片刻,还是与她一道去了。   袁阳旺与周旻晟走在两人后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苏妹转头看了一眼两人,周旻晟朝着她轻勾了勾唇角,那双狭长的凤眸上挑,看上去轻挑又邪性。   与初绽清艳之姿的苏妹相同,现今的周旻晟姿神俊朗,身份地位又不一般,即便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却还是有许多的贵女名门倾心于他,不单是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那一份愈发嚣张肆意的姿貌。   “娘亲?”牵着苏妹的手,苏翁锦一点也不拘束的直接便走进了瑶园,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跟在苏翁锦的身后,苏妹有些踌躇不安,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前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娘亲。   比起处处粗犷空白的城阳郡王府,清新细雅的瑶园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瑶园里头很是精致,而且大概是城阳郡王府最好看的一间院子了。   “娃娃,娘亲一般都在屋子里头呆着,我们去看看她。”说罢话,苏翁锦便扯着苏妹往屋子里头走去。   屋内飘散着浓厚的苦药味,再加上厚毡的遮掩,更是让人连呼吸都几乎上不来。   捂着口鼻,苏翁锦皱着一张小脸往里屋张望了一眼,就被从里头出来的五娘给拦住了路道:“姑娘不好进去,靖姐儿昨日里吹了风,现在有些发热,你们若是进去了,身子一个不好就会被传染的。”   苏妹站在苏翁锦的身后,遥遥看了一眼里屋,就见城阳郡王正坐在绣床边替靖瑶喂药。   一个厮杀战场的男子,拿得起手里的血刀,却有些握不住手中的瓷勺。   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喂药,城阳郡王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而靖瑶迷迷糊糊的又在推拒那苦药,这就导致了一大半的苦药都上了城阳郡王的宽袖和靖瑶的衣襟。   静静站在原处,苏妹看着靖瑶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不知为何有些揪心。   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力量吧,即便心中怨恨,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忧害怕。   “娃娃,我们出去吧,过会子再来看娘亲。”苏翁锦一眼看到里头的城阳郡王,便赶紧拽了拽苏妹的宽袖。   骄纵蛮横如苏翁锦,却怕她这个舅舅怕的厉害。   “好。”牵着苏翁锦的手出了屋子,苏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惨白的日头,有些难受的眯了眯眼。   周旻晟靠在门毡处伸手,单手覆在苏妹的眼眸上道:“日头虽不大,却也伤眼。”   抬手握住周旻晟的手握在掌心,苏妹动了动唇瓣,最终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瑶园门口,山伯急匆匆的赶来。   “山伯,舅舅在里头给娘亲喂药,你有什么事儿吗?”看到山伯一副急色匆匆的模样,苏妹开口拦下他道。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那外头有个什么肃阳王的来找郡王。”   “肃阳王?”听到山伯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侧目看了一眼周旻晟。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轻勾唇角道:“打发走吧。”   “……是。”山伯转身,正欲离去之时,却是突然看到那摇着手中折扇缓步踏入瑶园的肃阳王。   “晟儿啊,你怎么如此无情,大哥我这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的来看你一眼,你就是这般对待大哥的?”   随着肃阳王越走越近,他身上的那股子脂粉香气和浓烈酒气便直冲各人鼻头。   苏翁锦掩着鼻子,声音嗡嗡的凑到袁阳旺的耳畔处嘟囔道:“真臭。”   袁阳旺面无表情的拱手与肃阳王道:“给王爷请安。”   “哟,袁大人也在哪,看来今日本王是赶巧了。”话虽然是与袁阳旺说的,但肃阳王那双眼却是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苏翁锦。   十四岁的苏翁锦初具女儿姿态,婷婷袅袅的站在袁阳旺的身旁,登对的就像是一对璧人。   “这就是袁大人未过门的娇妻?果真是娇嫩。”肃阳王扇着手里的折扇,视线从上到下一点不留的将苏翁锦看了个透。   嫌弃的躲到袁阳旺的身后,苏翁锦用力的瞪了那肃阳王一眼。   “好,有脾性,本王喜欢。”肃阳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姿态风流俊美。   “姐姐,这人好恶心,我们不要理他。”凑到苏妹身旁,苏翁锦声音小小的说罢话后,赶紧想牵着苏妹走,却是被那肃阳王给拦住了路道:“太子妃怎么一看到本王就要走啊?”   苏妹牵着苏翁锦的手往侧边避了避,躲开肃阳王的折扇,然后抬眸道:“王爷就算是吃醉了酒,说话也要注意些分寸,锦儿不是外头青楼妓馆的姑娘,可随王爷随意戏弄。”   “而且王爷也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份,即便您是王爷,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您日后若是再这般说话,本县主可是可以报官来抓您的。”   说罢话,苏妹转头看了周旻晟一眼,然后微扬下颚道:“太子爷,你们男人说话,我们女人就不插嘴了。”   提着裙裾,苏妹牵着苏翁锦走远,肃阳王扇着手里的折扇看向周旻晟道:“晟儿啊,你这太子妃还没进东宫呢,怎么脾性却不小?”   “对人对狗,自然态度不同。”靠在厚毡上,周旻晟勾唇轻笑道。   袁阳旺站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   “呵。”一点也不尴尬的扇了扇手里的折扇,肃阳王往屋内看了一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股子落胎药的味道?” 第112章   带着苏翁锦回了自己的夭桃院, 苏妹细细的嘱咐她道:“那肃阳王不是个好东西, 锦儿你日后若是看到他,离他远些。”   肃阳王与周旻晟不对付, 难保不会对锦儿出手,苏妹面色严肃的提醒苏翁锦道:“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看到苏妹一脸严肃神色,苏翁锦赶忙点了点小脑袋道:“对了娃娃,大哥说他今日也要来舅舅这处看望娘亲呢,我们去角门处看看好不好?”   “急什么, 若是到了,自然会来我们这处的。”拉下苏翁锦那急切的小身子,苏妹转头吩咐落葵道:“落葵, 你去角门处看着, 若是人来了就直接带到夭桃院里头。”   “是。”落葵应声,转身出了夭桃院。   片刻之后, 苏俊茂果然携着黄妙语出现在夭桃院门口。   “大哥来了。”听到声响的苏翁锦赶紧起身奔向院门口。   “大哥,大嫂子。”苏翁锦挥着小手, 一头扎进苏俊茂怀里。   “锦儿,慢些。”伸手扶住苏翁锦横冲乱撞的身影, 苏俊茂身型挺直的站在院门口,一派丰神俊朗之姿。   苏妹站在苏翁锦的身后, 看着面前自成婚之后便未看到过几次的苏俊茂,只感觉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娃娃,这是妙语。”   “嫂子。”苏妹抬眸看向那站在苏俊茂的身旁, 做妇人装扮的黄妙语,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县主。”黄妙语看着依旧十分孱弱,脸上微显病态,但精神气却非常好,站在苏俊茂的身旁,笑容恬静。   “莫在外头站着了,进屋坐吧。”引着苏俊茂和黄妙语入了主屋,苏妹吩咐落葵去端茶水来。   “娃娃,我刚才进府的时候看到有拎着药箱的大夫出府,可是郡王府上有人生病了?”   小心翼翼的替黄妙语吹了吹热茶,又帮她拂干净茶面上的沫子,苏俊茂这才将手里茶水递给她道:“小心烫口。”   伸手接过那茶水,黄妙语笑容温软的朝着苏俊茂眨了眨眼。   “是娘亲病了。”苏翁锦转着一双眼珠子,一会看看黄妙语,一会看看苏俊茂,脸上满是好奇。   “可有大碍?”听到苏翁锦的话,苏俊茂赶紧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偶染了风寒,吃几贴子药应当就没事了。”说罢,苏妹又道:“大哥若是不放心,过会子就随我们一道再去瑶园里看看娘亲。”   “好。”苏俊茂点头,然后转头对黄妙语道:“过会子你就呆在外屋,不必进去了,知道了吗?”   “可我也想去看看娘亲。”黄妙语细声细语的开口道。   “你身子弱,还是呆在外头的好,娘亲那里我替你去问安,娘亲是知道你的心的,不会介怀的。”   “嗯。”犹豫半响,黄妙语还是轻点了点头。   “还要吃酸梅子吗?”从宽袖之中掏出一袋子酸梅递到黄妙语的面前,苏俊茂的脸上显出一抹傻笑。   看到苏俊茂手里的酸梅子,苏妹略微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道:“大哥,大嫂不会是……”   宫里头的娘娘们只一旦有了身子,这酸梅咸甜之物,便日日需得备在身边。   “前几日刚刚知道的。”略微羞涩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苏俊茂从宽袖里头掏出各种小食道:“你们要尝尝吗?”   苏翁锦迫不及待的捡了一颗酸梅入口,瞬时就被酸的皱起了一张小脸。   “大嫂子,你是得了什么病,要吃这么酸的梅子……呸呸……”   “你呀,不要胡乱说话。”伸手敲了敲苏翁锦的脑袋,苏妹开口道:“嫂子这是有喜了。”   “有喜?是肚子里头有娃娃了?”瞪眼看向黄妙语,苏翁锦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黄妙语轻点了点头,面颊微红。   “哇……”惊叹一声,苏翁锦赶紧奔到黄妙语的身边盯着她的肚子道:“怎么没有鼓鼓的娃娃呢?”   “日子还没到呢,只有到了日子娃娃才能长大,肚子才会鼓起来。”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黄妙语轻声细语的解释道。   “那,那是女娃娃还是男娃娃?”   “还不知道呢,要过些日子才能知道。”   “那,那娃娃出来以后,我要给他吃好多好吃的,穿好多好漂亮的衣裳……”   “若是娃娃出来,那你就是小姑姑了,自然是要将自己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伸手牵过手脚乱挥的苏翁锦,苏妹将她拉离黄妙语的身边道。   “啊,全部都要给吗?”踌躇的看着苏妹,苏翁锦满脸不舍。   “自然是要的。”看到苏翁锦这副纠结表情,苏妹打趣道。   “那,那我就给。”忍痛说出这句话,苏翁锦仰起了小脑袋道:“我是小姑姑,要给娃娃好多好吃的。”   “好,我们的锦儿真乖。”抚了抚苏翁锦的小脑袋,苏妹开口笑道。   “娃娃,你日后不能再摸我的头了,我是要当小姑姑的人了。”   “好。”忍俊不禁的看着苏翁锦,苏妹点了点头笑道。   “县主,肃阳王与袁大人和太子出门了,袁大人特意吩咐奴才过来告知县主一声,说今日让苏二姑娘暂住夭桃院。”主屋门口,圆桂看着里头一派和谐的场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哇,我今天要和娃娃一道睡了。”一把抱住苏妹,苏翁锦兴奋道:“那袁阳旺睡觉老是要抢我的被子,我都不欢喜和他睡。”   “锦儿……”一把捂住苏翁锦的嘴,苏妹面色微红。   虽然早就知道苏翁锦与袁阳旺已然毫无间隙,但是这事大刺刺的被苏翁锦这般说出来,苏妹还是有些尴尬的。   “怎么了?”奇怪的看着苏妹,苏翁锦满脸疑惑。   “没事,我们去瑶园看看娘亲吧。”看着面前毫无男女之防意识的苏翁锦,苏妹无奈叹息道。   “好啊。”欢欢喜喜的牵着苏妹的手出了主屋,苏翁锦催促道:“大哥,大嫂子,快些与我们一道去看娘亲。”   听到苏翁锦的话,苏俊茂扶着黄妙语从绣墩子上起身,然后一众人四人朝瑶园的方向走去。   瑶园里头安静非常,就连说话大嗓门的五娘都压低了声音。   “县主来了,郡王还在里头呢。”替苏妹一行人掀开主屋厚毡,五娘道。   “劳烦五娘了,我娘亲她身子可好?”   “吃过了药好多了。”   “那便好。”   说罢,苏妹牵着苏翁锦的手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的药味比起第一次来时消散许多,苏妹转头与黄妙语道:“嫂子,你身子要紧,还是不要进去了为好。”   “好。”黄妙语轻缓点头,就着苏俊茂的手坐在了一方实木圆凳之上。   “来。”将宽袖里头的小食都给黄妙语给掏了出来,苏俊茂又给她倒了一碗茶水道:“你先坐会,我进去与娘亲说几句话便出来了。”   “嗯。”黄妙语点头道:“去吧。”   “娃娃,锦儿,我们进去吧。”转身走到苏妹与苏翁锦的面前,苏俊茂率先踏进了内屋。   城阳郡王正坐在绣榻边替靖瑶念着书籍,那语调一致毫无起伏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可却偏偏念得还是破落书生与官家小姐私相会于后园子的一段书。   “舅舅。”一行三人,纷纷上前与城阳郡王行礼问安道。   轻手轻脚的合上手里的书籍,城阳郡王看了一眼那安稳睡在绣榻之上的自家胞妹,终于是从绣榻边起了身。   “出去。”轻缓的吐出这两个字,城阳郡王率先出了里屋。   跟在城阳郡王的身后,苏妹一行人刚刚进到里屋还没呆上片刻,又一道走了出去。   黄妙语坐在外头,看到那从里屋出来的城阳郡王,赶紧开口唤道:“舅舅。”   “嗯。”城阳郡王应了一声,撩起后裾落坐于实木圆凳之上道:“你们娘亲睡了,莫要上去扰她。”   “是。”   苏妹站在城阳郡王的身旁,偷偷往里屋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城阳郡王,轻轻攥起了手。   “娃娃,怎么了?”注意到苏妹面色不好,苏俊茂赶紧开口询问道。   “没事,就有些闷。”轻摇了摇头,苏妹勉强扯起一抹笑道:“我去外头透透气,你们先与舅舅说说话。”   话罢,苏妹径直便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第113章   苏妹觉得, 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周旻晟还没回来, 她辗转反侧的躺在绣榻之上神色难看,落葵替她端了一碗杏仁茶过来, 苏妹也没心思吃,只挥手埋进了绣榻里。   草草吃过晚膳,苏俊茂与黄妙语趁着天色还没黑,回了府去,苏翁锦凑在苏妹的夭桃院里头准备与苏妹一道安寝。   沐浴过后,苏妹与苏翁锦一道躺在绣床之上。   将脑袋蹭在苏妹身上, 苏翁锦声音清晰道:“娃娃,袁阳旺说我睡觉的时候欢喜踢被子,我们要一人一条被褥吗?”   “好。”翻身又找了一条被褥上绣床, 苏妹与苏翁锦凑在一起, 盯着绣床顶上那细碎的流苏坠子看。   “娃娃,我记得小时候我与娘亲还有你一道睡在一起。”   “是嘛……”小时的事, 苏妹历经两世,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对啊, 你最欢喜娘亲做的酥糖,你走了以后娘亲日日在厨房里头做酥糖, 也不理我……”噘着小嘴,苏翁锦闷闷道:“娘亲欢喜娃娃, 比欢喜我多好多好多。”   苏妹一直以为,苏翁锦是被娇宠长大的,却不知道她也曾嫉妒过自己, 嫉妒自己不如姐姐受娘亲欢喜。   “都是自己的孩子,娘亲定然都是一样欢喜的。”   轻叹出一口气,苏妹突然有些想笑,自己羡慕锦儿可是肆意娇蛮,可锦儿却羡慕自己独得娘亲欢喜,各人有各人的烦忧,却殊不知那烦忧看在别人眼中,却都是别人羡艳的东西。   “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伸手替苏翁锦掖好被褥,苏妹轻笑道:“当心不要踢了被子。”   “嗯。”缩着小脑袋钻在被褥里,苏翁锦乖乖的闭上了眼。   起身将绣床边的琉璃灯吹熄,苏妹翻身裹着被褥躺在暗黑内室之中,听着身侧苏翁锦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只感觉心中烦乱非常。   如果舅舅与娘亲真是她想的那样的话,那么,这可该如何是好?   翻来覆去的,因为心中有事,苏妹一直都没有睡好,直至晨曦微至之际才勉强入睡,只是梦中纷杂思绪依旧不停,兜兜转转的走马观花一般做了许多梦,醒来却又不知梦到了什么。   “县主,您醒了?”落葵伸手替苏妹将绣床帐帘掀起道。   “嗯。”伸手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苏妹从绣床上起身,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苏翁锦,轻手轻脚的下了绣床。   “太子爷刚刚过来看了您一眼,见您还睡着,就先去膳堂用早膳了。”一边替苏妹准备着洗漱用具,落葵一边开口道。   “太子爷已经在膳堂了?”   “是,刚刚才过去的。”   “嗯。”   快速洗漱完毕,苏妹换好衣衫,急匆匆的便提裙往膳堂的方向走去。   膳堂的门大开着,苏妹远远就看到了那端坐在膳堂里头的周旻晟。   大概因为还早,所以只周旻晟一人慢条斯理的在吃着清粥,面前放置着几碟子酱瓜咸菜。   “太子爷。”气喘吁吁地停在周旻晟的身旁,苏妹一把拽过他的手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抬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双略显乌青的眼眸,周旻晟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微哑道:“没睡好?是不是因为我不在?”   穿着一身茶白色宽袍的周旻晟懒洋洋的靠在膳桌上,双眸上挑,凤眸微眯,整个人邪肆撩人。   “我,我有话与你说。”红着一张脸扯着周旻晟的宽袖将人往外头拉去,苏妹只感觉自己的心口跳的厉害。   她从来都知道周旻晟长的不差,可是不知为何,近几日每每对上他的视线就感觉自己面红耳赤的厉害。   顺从的被苏妹拉出了膳堂往自己的三石院走去,周旻晟抬手反捏住苏妹的小手,然后侧眸与跟在自己身后的圆桂道:“拿些早食去三石院。”   “是。”圆桂应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牵着周旻晟进到三石院,苏妹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又进到屋子里头四处看了看,确定真的空无一人之后才将周旻晟按在实木圆凳上道:“我,我发现一件事,不,是,是怀疑一件事……”   听着苏妹那语无伦次的话,周旻晟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背道:“好妹妹慢些说,我又不会飞走。”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苏妹终于是稳下气息道:“我觉得舅舅与娘亲,有些不一般。”   “哦?”捏着苏妹的指尖,周旻晟轻挑了挑眉。   “我觉得舅舅好似……有些欢喜娘亲,不是我与大哥之间的那种感觉,而是我与你之间的那种……”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突然将脸凑到苏妹的面前道:“我的好妹妹说说,我与你之间,是哪一种?”   随着周旻晟的身量渐长,他的嗓音也愈发低沉暗哑,丝丝扣扣的盘在苏妹的耳畔处,仿若磨石碾墨,清雅却又晦暗。   “我与你说正事呢。”红着一张脸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使劲的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道:“你正经一些。”   “我自然是正经的,只是妹妹不说清楚,我怎么知晓妹妹说的是什么呢?”   单手掐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捻着那白腻肌肤,只感觉入手丝滑,仿若上好的绸缎,让人不舍离去。   “就是,就是夫妻之间的那种,那种……感情。”拨开周旻晟掐在自己下颚处的手,苏妹垂下脑袋,整个人羞红的厉害。   “哦?看来妹妹真是迫不及待要出嫁了?”虽然是在说着调笑话,但周旻晟那双眼,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苏妹,深邃难辨,喉咙嘶哑。   “你再胡言。”伸手狠狠的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苏妹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呵。”被苏妹拧了一把,周旻晟却笑的肆意,他抬手将苏妹抱到身上道:“说吧,是什么事儿,让我的好妹妹一夜都没睡好?”   “就是,就是舅舅与娘亲,你应当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这可如何是好?”急切的扯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也顾不得自个儿正坐在他的身上,只一个劲的焦急道。   按住苏妹扭动的身子,周旻晟将下颚搭在她的肩膀上,沉吟片刻后道:“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你有法子?”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双眸一亮。   她就知道,这厮肯定有法子。   “外头不是聚了一堆子的人要求亲嘛,随便给你娘亲添个人上来,看城阳郡王如何应对。”   “随意一个人?那,那如果弄假成真……”   “我的蠢妹妹,你觉得依照城阳郡王的势力和我的身份,退个婚算什么?”   “可,可是……”   “怎么,我的好妹妹还有别的法子?”伸手捻了捻苏妹的耳垂,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没有。”垂下脑袋,苏妹扯了扯自己的宽袖道:“那,那就用你的法子吧,不过选谁呢?我又不认识外头的那些人。”   “三师之首尹家,尹太师之妻素妒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杖杀侍婢十余人,而尹夫人为命妇,按照律例可纳赎代打,但先皇念其肆意残酷,命刑部杖之五十,使之所儆。”   “这尹夫人宁可挨打也不容许尹太师有一丝一毫的出格,其实容我来说,她虽残酷了一些,却十分有心,毕竟你们男人三妻四妾的,我们女人为何就要一夫而终。”   伸手捏了捏苏妹那张鼓起的小脸,周旻晟好笑道:“我的好妹妹真是,连这子虚乌有的醋也吃。”   “你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哪里吃的过来。”伸手打开周旻晟捏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妹一脸愤懑神色。   “没有后宫佳丽三千,我今生,只此你一人。”   凑在苏妹的唇瓣上轻咬一口,周旻晟掐着她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搂道:“我的好妹妹若是能日日榨干我,那我哪里还得空去找别人,嗯?”   被周旻晟说的浑话涨红了脸,苏妹使劲的一口咬住了他贴在自己嘴上的唇瓣。   按现下的情况来看,这日后被榨干的,估计不是这厮,而是她……   “县主,太子爷,奴才拿了早食过来。”圆桂端着手里的托盘站在那处,低垂着脑袋道。   听到圆桂的声音,苏妹赶紧从周旻晟的身上起身,然后尴尬的扯了扯自己被周旻晟揉皱的绶带。   将手里的早食置于圆桌上,圆桂转身退了出去。   往苏妹的面前推了一碗清粥,周旻晟捻了捻自己被苏妹咬红的唇角笑道:“吃吧。”   对上周旻晟那张似笑非笑的暧昧面容,苏妹垂着脑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粥,却因为不小心碰到那被周旻晟咬破的嘴角而轻“嘶”出声。   “慢些。”抬手替苏妹擦去她唇角处的粥渍,周旻晟舔了舔自己沾着粥渍的手指道:“用完了早膳,我们就出去看看那尹太师和尹夫人的宝贝公子尹升,然后替你娘亲寻门好亲事。”   侧眸看了一眼那撑在圆桌上的周旻晟,苏妹眼睫微动道:“那尹升,是个什么人?”   “是个有一善妒亲母,贪污亲父,自己却又不学无术之人。” 第114章   三师之首的尹家, 掌朝中实权, 所以尹升作为尹府的唯一嫡长子,自然就变成了那纨绔子弟, 凌霸周陵城,恶名远扬。   城阳郡王府外,尹夫人正巧带着尹升过来拜访,山伯奉命,径直就将人请到了大堂。   形容彪悍的尹夫人和一副纨绔模样的尹升,果真如传闻一般, 穿金戴玉,奢靡嚣张。   婢女给两人泡了茶,尹夫人看了一眼之后碰都没碰过, 尹升坐姿歪斜的靠在宽椅上, 一双眼睛浑浊非常,正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婢。   山伯引着苏妹与周旻晟进到大堂, 苏妹一眼看到那尹升,立时便陡生出一股嫌恶之情。   不仅是他看在自己身上的恶心视线, 更因为他那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牵着苏妹的手落坐于首座宽椅之上,周旻晟敲着身旁的桌面, 神色不明。   尹夫人与尹升皆不识周旻晟,更别说是苏妹了, 所以两人坐在宽椅之上都未动,只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周旻晟和苏妹。   周旻晟的身上穿着苏妹做的衣衫,朴实无华, 但浑身却依旧有着难掩的贵胄之气,苏妹穿着宫里头带出来的半旧衣衫,脸上未施粉黛,垂眉敛目的模样,清娇可人。   “请问公子是……”尹夫人率先开口看向周旻晟道。   “这位是太子爷,这位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山伯站在尹夫人的面前与她介绍道。   听到山伯的话,尹夫人与尹升面色一变,赶紧起身朝着周旻晟与苏妹伏跪下身道:“给太子爷请安,给县主请安。”   周旻晟靠在宽椅之上没动,就这样看着那尹夫人与尹升跪在硬石的地砖上,片刻之后才缓慢开口道:“起身吧,不用拘束。”   “是。”尹夫人带着尹升颤颤的从地上起身,然后满脸笑意的看向周旻晟道:“是我眼拙,不识太子爷,还望太子爷见谅。”   “无碍。”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淡淡打量了一眼那尹升道:“今日尹夫人是前来求亲的?”   “对,是为我儿前来求娶城阳郡王的胞妹,瑶娘的。”   尹升站在尹夫人的身旁,听到她的话后脸上显出一抹嫌恶,似乎是对这个上了年纪又合离过的瑶娘十分不喜。   “可是贵公子看着好像不是十分乐意的模样。”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说着话,那淡淡压威顶在尹夫人与尹升的头上,让他们的额角细密密的冒出一层汗珠子。   “太子莫怪,我儿只是有些累了。”尹夫人上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身旁的尹升。   尹升吃痛,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一双眼珠子却还盯在苏妹的身上不动。   听说这县主是渭南郡王小时丢失的嫡长女,现今却在这城阳郡王府当了县主,还真是造化弄人呀,不过就这姿色,若是放在周陵城的勾栏院,床榻还不迟早被压塌了。   注意到尹升看着自己的恶心视线,苏妹微撇了撇头,转身看向那尹夫人道:“舅舅与娘亲兄妹情深,尹夫人若是想要求娶娘亲,那势必要征得舅舅的同意。”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城阳郡王?”尹夫人附和着苏妹的话,显然对能攀上城阳郡王府一事十分欢喜。   “娘亲染了风寒,舅舅正在照料。”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转头看向山伯道:“山伯,你去与舅舅说一声,太师府的尹夫人求见。”   “是。”山伯应声,躬身退去,片刻之后城阳郡王拢着宽袖缓步而来,面色冷峻,似乎有些不耐。   “给城阳郡王请安。”尹夫人自认八面玲珑,赶紧与城阳郡王请安道。   “太师府尹家?”城阳郡王站在尹夫人的面前,一双冷眸定定落向她身旁的尹升,锋芒微露。   这是苏妹第一次看到自家舅舅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大概是以往受军风所限,城阳郡王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看似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说句话语就感觉好似在对军队发号施令一般。   “是,是。”看到城阳郡王浑身敛发出来的气势,尹夫人的额角又冒出一层虚汗。   “我儿刚及弱冠,家中无妻无妾,若是能娶得瑶娘,势必好好待人,定不会有纳妾添房之意。”   尹夫人的彪悍名声,整个周陵城都知道,可城阳郡王刚刚回周陵城,而且还不关心这些事,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尹夫人的悍妒和尹升的风评。   虽然不知面前的尹夫人与尹升,但是城阳郡王却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之人并非良善人,他静站在那处没动,片刻之后才低缓开口道:“想娶瑶儿?”   “是,这是我儿。”将尹升拉到城阳郡王的面前,尹夫人满面笑意。   对于自己的儿子,尹夫人还是有自信的,毕竟一个合离过的女人,还生过三个孩子,有她年少有为的儿子求娶,那还不乐开花了。   “本太子看着,这尹升确实是相貌堂堂,配瑶娘也算是一对璧人。”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突然开口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城阳郡王原本便冷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他冷眸看向周旻晟,声音微哑道:“本王的家务事,还是不劳太子爷费心了。”   “舅舅这话就错了,本太子是姝儿的未婚夫君,都是一家人,这家务事自然是要上些心的。”懒洋洋的靠在宽椅上,周旻晟眯着一双眼道。   “王爷,我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我太师府也只此一嫡长子,就连庶子都无。”以为周旻晟在为她帮腔的尹夫人赶紧打蛇随棍的夸赞尹升道。   “是,我,我若是娶了瑶娘,定会对她好,绝不纳妾通房。”被尹夫人狠狠拧了一把,尹升赶紧开口道。   “郡王大概有所不知,尹夫人心性耿直,与太师极为恩爱,这侍婢都杖杀了十余人了。”漫不经心的接过尹升的话,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尹夫人,不知本太子说的可对?”   “……是,是这样没错。”犹豫着应下周旻晟的话,尹夫人突然怒斥道:“只是那些侍婢太不知羞耻了!窥视我夫君,都是一群妄想攀高枝的贱蹄子!”   一提到那些侍婢,尹夫人瞬时就狰狞起了面色,脸色凶悍。   看到这副表情的尹夫人,城阳郡王看了周旻晟一眼,神色微动道:“瑶儿身子不适,这些事情过些日子再谈吧。”   且不说城阳郡王舍不舍得将靖瑶嫁出去,就是这尹夫人刚刚露出的凶悍模样,被靖瑶看到,指不定又要吓昏过去。   “郡王,这光阴不等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若让尹公子与瑶娘先相见一面看看。”   “太子爷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似乎终于有些憋不住的城阳郡王冷眼看着周旻晟,语气微寒。   “郡王何必动怒,本太子也只是在为瑶娘着想,毕竟是个合离过的女子,名声已然不大好,亏得有尹公子不嫌弃愿意娶,尹夫人,您说是不是?”   “不不,是我们高攀郡王了才是。”虽然觉得周旻晟说的极对,但尹夫人看到城阳郡王的面色,赶紧摆手道:“是我儿高攀了瑶娘,若是郡王不嫌弃,就请先让我儿与瑶娘见上一面。”   “瑶娘身子不适,现在不宜吹风见客。”说罢,城阳郡王扭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山伯道:“山伯,送客。”   “是。”山伯上前,恭谨的与那尹夫人道:“尹夫人,请。”   “不,郡王,还请……”被山伯拦着往外去的尹夫人还在扯着嗓子想说话。   “哥哥。”一道细弱嗓音从一旁的屏风后传出,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瑶娘面色苍白的缓步走出道:“我嫁。”   她不过就是个拖累,做什么都是错,还不若早些出了城阳郡王府,也好让哥哥安心。   “哎呀,这位就是瑶娘吧!”尹夫人眼尖的看着瑶娘,赶紧挤开面前的山伯道:“我是太师府尹家的,今日是特意来求亲的。”   能生出苏妹与苏翁锦这般姿容貌美的女子,瑶娘也定然是个姿色不差的,她现今虽已年过三十,但却风韵犹存,穿着月白衣衫的纤细身子楚怜消瘦,温婉纤弱。   “你怎么出来了?”抬脚走到靖瑶面前,城阳郡王面色冷然。   “我,我看哥哥出来,就跟了出来。”绞着一双手站在城阳郡王颀长的身影面前,瑶娘纤细脆弱的仿若一折便断。   即使是已经生过了三个孩子,瑶娘的动作神态却依旧如孩童一般,她又惊又惧的看着面前的城阳郡王,眸色微红。   “哥哥,我嫁。”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城阳郡王的宽袖,瑶娘声音轻细道:“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你想嫁?”听到瑶娘的话,城阳郡王陡然便眯起了一双眼,神色难辨。   “……嗯。”垂着脑袋,瑶娘面色苍白如织,身上满是浓厚的苦药香气。   “好啊,你想嫁,那便嫁吧。”   听说城阳郡王的话,尹夫人面露喜色,正欲上前说话之际,却是只听那城阳郡王继续道:“嫁给本王。”   城阳郡王此话一出,大堂之中瞬时便陷入一阵沉静,苏妹攥着周旻晟的手,面色难看至极。   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115章   俗话说, 兵匪不分家,城阳郡王在外打仗十年之久,明面上虽看着冷情冷性, 但骨子里头的匪气却一点不少。   他不惧世俗眼光, 不畏强权贵胄, 仿若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舅舅……”苏妹半张着嘴, 怔怔的看着站在那处的城阳郡王,暗暗攥紧了周旻晟的手。   “郡王,您,您说什么?”尹夫人被吓得白了一张脸,整个人往后一个踉跄, 差点跌倒在地。   “本王, 要娶亲了。”转头看向那尹夫人,城阳郡王面色冷然,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郡王!这,这可是您的亲胞妹!”尹夫人指着瑶娘,眸色惶然。   “那又如何。”仰着下颚,城阳郡王说话时, 笃定而凛然。   “这是要遭天谴的, 会遭天谴的……”尹夫人拽着身旁的尹升,赶紧转身冲出了大堂。   看着尹夫人与尹升慌不择路的背影, 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咬着唇瓣面色难看。   捏了捏苏妹的手,周旻晟朝着她安抚一笑, 然后从宽椅之上起身。   屏风处,瑶娘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城阳郡王,然后用力的摇着脑袋道:“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不能嫁……”   “为何不能嫁?”抬手一把抓住瑶娘的胳膊,城阳郡王眸色微红,眼底隐忍。   十年了,可他却还是忘不了她……   “娘亲说不能嫁的,不能嫁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靖瑶原本便惨白如纸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她用力的扒着城阳郡王的手掌,整个人颤的厉害。   “瑶儿,娘亲已经走了,父亲也不在了。”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靖瑶,城阳郡王道:“我们可以成婚了。”   “不能的,娘亲说不能的……”恍若没有听到城阳郡王的话,靖瑶紧张的抿着唇瓣,纤细的手指死死扣在城阳郡王的手掌上,渐显殷红。   “山伯,发喜帖,后日,本王要成婚。”拉着瑶娘,城阳郡王面无表情的与身旁的山伯道。   山伯不知各中缘由,但是他向来对城阳郡王的话惟命是从,因此直接便转身走出了大堂去安排。   “舅舅……”苏妹急匆匆的走到城阳郡王身后,声音轻颤道:“您不能这样做……”   “本王可以。”转头看向苏妹,城阳郡王眸色泛红,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在此刻已然破功。   十年了,够久了,他的瑶儿也该回来了。   弯腰将瑶娘从地上抱起,城阳郡王直接便带着人往瑶园走去。   “舅舅!”苏妹站在原处,神色紧张的惊喊道。   城阳郡王脚步不顿,瞬时便消失了踪影。   “怎么办啊……”急的在原处直跺脚,苏妹攥着周旻晟的手,眼角发红。   “不急。”抬手轻抚了抚苏妹的眼角,周旻晟微眯起了眼道:“我的好妹妹难道没有发现一件事吗?”   “什,什么?”因为急切,苏妹的嗓音有些嘶哑,她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周旻晟,眼中含泪。   “这瑶娘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一愣道:“哪里不对劲?”   “这里不对劲。”伸手点了点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突然轻笑道:“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你浑说什么呢!”用力的拧了一把周旻晟的胳膊,苏妹气急。   “嘘,我错了,我错了。”俯身轻吻着苏妹的眼睫,周旻晟低声哄道:“岳母不是个傻子,我是个傻子,嗯?”   “你,你……”被周旻晟气得噎住了话,苏妹一把推开那凑在自己身上的浑人,赶紧扭身就要朝瑶园走去。   拽住苏妹,周旻晟将人揽在自己怀中道:“好妹妹莫急,我们先去找个人。”   “要找谁非要现在去?”舅舅与娘亲现在在瑶园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乖,走吧。”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将半推半就的苏妹给带出了大堂。   坐在马车里头朝城阳郡王府外驶去,苏妹掀开马车帘子,听着宽长街道之上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言碎语,面色难看。   山伯出府做喜帖,尹夫人又阴阳怪气的大肆宣扬,只不消片刻,整个周陵城都知晓了城阳郡王要娶自己刚刚合离的胞妹瑶娘为妻,此等混乱纲常之事,乃天理不容,瞬时就在周陵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马车辘辘行驶在大街之上,直至停于吴国公府门前,苏妹才恍然回神道:“为什么要来吴国公府?”   “嘘,下车。”未与苏妹多言,周旻晟径直便牵着人的手下了马车。   吴国公府门前萧瑟非常,年前的盛景自苏淼被打入冷宫,明宗帝上位之后,已然不见踪影。   周旻晟上前,一脚就踹开了那扇本就没有关严实的朱红大门。   “谁啊,哪个王八犊子……”看门的人听到声响,下意识的就是一阵怒骂,但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旻晟一脚给踹在了脚底道:“苏衍昆呢?”   苏衍昆就是渭南郡王,他随秦如云回到吴国公府,因为没了爵位,在吴国公府备受冷落欺压,根本就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我,我不知道啊……”抱着周旻晟的脚,那看门人惨白着一张脸,显然被吓得不轻。   那头,吴国公府的管家看到这情形,早已去府內请了吴国公出来。   吴国公抖着肥胖的身子匆匆跑出,一眼看到周旻晟,赶紧伏跪请安道:“给,给太子爷殿下请安。”   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搭在那看门人身上的脚,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大摇大摆往吴国公府内走去道:“把苏衍昆唤来,本太子有事问他。”   “……是,是。”吴国公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赶紧吩咐身旁的管家去将苏衍昆唤来。   苏妹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不知道他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吴国公战战兢兢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时不时的抬眸看一眼苏妹,眸色惊惶。   周陵城中早就有传言,太子身侧有一选侍,貌美如仙,宠爱至极。   “怎么,想要本太子挖了你的眼珠子?”侧眸看了一眼那吴国公,周旻晟柔声开口道。   “不,不敢亵渎,不敢亵渎……”吴国公被周旻晟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又趴在了地上。   将苏妹按在宽椅之上,周旻晟从宽袖之中掏出一颗黑曜石递给她道:“捏好了。”   攥着手里的黑曜石,苏妹抬眸疑惑的看了周旻晟一眼。   轻捏了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瞧。   被周旻晟看的心里发毛,苏妹赶紧垂下了脑袋。   管家带着苏衍昆走入大堂,苏妹抬眸看向那身形落魄的苏衍昆,只觉陌生至极。   小时,苏衍昆便不喜她,所以苏妹对于苏衍昆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后来进了宫,更是连苏衍昆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给太子殿下请安。”管家已然与苏衍昆说过,所以苏衍昆上前便恭恭敬敬的与周旻晟下跪行礼。   “这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苏姝。”抬手按上苏妹的肩膀,周旻晟声音清晰道。   苏衍昆身形一震,惊讶的抬眸看了一眼苏妹。   一颗朱砂红痣清晰的点在苏妹的右颧骨处,红的惹眼。   暗暗蜷了蜷手掌,苏衍昆俯身道:“给县主请安。”   苏妹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苏衍昆,没有说话,只紧紧的攥住了手里的黑曜石。   “苏衍昆,本太子有事要问你。”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朝着吴国公道:“你下去吧。”   “是。”吴国公抖着一声肥肉,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吴国公一走,大堂之内便只剩下苏妹与周旻晟和苏衍昆三人。   周旻晟靠坐在宽椅之上,一副慵懒模样。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寻草民?”跪在地上,苏衍昆面色微白。   “十几年前,你为何与城阳郡王府的瑶娘成亲?”周旻晟问的单刀直入,苏衍昆顿了顿神后才开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本太子要听真话。”打断苏衍昆的话,周旻晟眸色微冷。   “……一日在城阳郡王府吃酒,我醒来之后,便发现与瑶娘同睡一张床榻。” 第116章   “不错。”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桌面, 周旻晟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城阳郡王十一年前,为何要去边疆?”   “……此事说来, 有些话长。”撑着身子跪在地上, 苏衍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有些难看。   “那就慢慢说, 本太子有的是时间。”   “……是。”垂下脑袋,苏衍昆沉静片刻,然后才道:“我与瑶娘成婚,先前不知她是个半痴儿,成婚后才渐渐发觉……”   “半痴儿?”听到苏衍昆的话, 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眸色震惊。   “瑶娘其实是城阳郡王府抱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城阳郡王的胞妹,只因为城阳郡王年幼体弱,说是要有一福气之人在旁压制,所以城阳郡王妃才会托人将瑶娘给抱进郡王府的。”   “若不是那日被城阳郡王妃算计,我又怎么会娶个半痴儿的贱种回府!”   摊开说了, 苏衍昆也就不刻意隐瞒了, 他抬眸看向苏妹,眸色渐怨道:“你的朱砂痣, 与城阳郡王一模一样。”   对上苏衍昆那双怨恨眼眸,苏妹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右颧骨上的朱砂痣,她瞪圆了一双眼, 纤细的身子往宽椅后背处缩了缩。   所以舅舅与娘亲其实并无血缘关系?那,那苏衍昆为何又说自己的朱砂痣与舅舅一模一样?   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苏妹捂着自己的朱砂痣,整个人都开始害怕的轻颤。   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黑曜石,苏妹疼的指尖发白。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咬牙看向苏妹,苏衍昆沉下怒气道:“你是靖宸的女儿,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苏衍昆话落,苏妹只感觉自己脑袋里头“轰隆”一声,震的她整个人都在发麻。   “她那日回门以后,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直到有了你,我才知道那贱人竟然与靖宸苟合!”涨红了一张脸,苏衍昆气得眸色发红,指着苏妹唾液横飞。   “啪”的一声,周旻晟手里的黑曜石精准的打在苏衍昆的脑门上,直接就将人给打趴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鼓肿的脑门,苏衍昆缩着身子低低哀嚎。   “我的前丈人,好好说话。”点着身旁的木桌,周旻晟轻蔑的勾了勾唇角,眼中戾气隐现。   怔怔的坐在宽椅之上,苏妹摸索着覆上周旻晟的手,然后一把将其紧紧攥住,仿若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勾着苏妹的指尖,周旻晟依旧懒洋洋的靠在宽椅上,但那双黑眸之中却锋芒毕露。   被周旻晟震慑,苏衍昆哀嚎片刻才缓过神来继续道:“靖宸早知苏姝是自己的女儿,但因为老城阳郡王与城阳郡王妃从中阻挠,为保瑶娘,他就出征边疆去了。”   “我堂堂一个渭南郡王,自然不能让人知晓这等丑事,她不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能留在身边。”   所以这以后的一切都顺其自然了,苏妹不受宠,被渭南郡王丢弃,瑶娘是个半痴儿,拼尽的力气保住苏妹,一人孤立无援的撑在渭南郡王府数十年。   “那锦儿和大哥呢?”   “除了你,他们都是我的骨肉。”怪不得小时独独她不受父亲欢喜……   “可,可舅舅他的脸上并没有朱砂痣……”   “被他挖了,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丑事,哼,我就是宁愿娶个寡妇进门,也不愿再碰那个贱女人!”   “娘亲失了妇德,是她的不是,可是你府中通房妾室无数,就连外头都养着人,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听到苏妹的训斥,苏衍昆正欲怒骂,却是冷不丁的对上周旻晟那双眼,当时就被吓得将话都给咽了回去。   “前老丈人说的不错。”牵着苏妹的手从宽椅之上起身,周旻晟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道:“所以那老城阳郡王许了你什么,让你心甘情愿的养了瑶娘十几年?”   “……没……”   “说!”一脚踩上苏衍昆的脑袋,周旻晟陡然爆呵道。   “啊……是,是仙炉道法……”被踩着脑袋,苏衍昆扯着嗓子大喊道。   苏衍昆信奉道法,痴迷至极,所以老城阳郡王拿这东西诱惑他,确是十分有说服力。   碾着脚下苏衍昆的脑袋,周旻晟突然叹出一口气,然后脚下一用力,苏衍昆的口中立时便喷出一口血水来。   “以后,好好学学说话。”   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的脚,周旻晟牵着面色僵直的苏妹,径直便往大堂外走去。   大堂门口,秦如云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万分惊惧的看着浑身血煞气的周旻晟。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轻慢的勾了勾唇角,周旻晟站定在原处,声音微哑道:“见了本太子也不行礼,胆子倒是不小。”   “给,给太子爷行礼。”慌张朝着周旻晟伏跪下身,秦如云看着那站在周旻晟身旁的苏妹,眸色惊惶。   心中烦扰,苏妹不愿在吴国公府之中再做纠缠,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声音轻细道:“我们走吧。”   斜睨了一眼秦如云,周旻晟抬手拿过苏妹手里的黑曜石,然后缓慢点头道:“走吧。”   秦如云伏在地上,看着那两人脚步声渐远,然后才僵直着身子起身,却在转身上石阶的时候脚踝一痛,直接便磕在了硬实的石阶上。   殷红的血色流出,染红了一片青白石阶。   这头,苏妹神情恍惚的随着周旻晟上了马车。   “酥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酥糖塞进苏妹嘴里,周旻晟将人抱在身,然后捏了捏她的细腰道:“我的好妹妹这是在发什么呆,嗯?”   愣愣的抬手攥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睁着一双眼,声音呐呐道:“舅舅是……父亲?”   “对。”垂眸看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抬手,轻慢的抚过她那张白腻小脸道:“我可真是娶了个宝贝呢。”   执掌大半兵权的城阳郡王独女,若是外头的人知晓了这个消息,怕真是要将城阳郡王府给围堵的水泄不通了。   默默的将小脑袋钻进周旻晟怀里,苏妹闷着声音道:“我有些心乱。”   她怨了两辈子的人,事,物,到头来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错的,苏妹心里头一下空落落的,但却又好似堵着一团千丝万缕的毛线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抚着怀里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背靠在马车壁上,狭长双眸微眯。   “我有些害怕,我们不回城阳郡王府了,好不好?”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闷着小脑袋道。   “好。”伸手叩了叩马车壁,周旻晟声音轻柔的应道。   马车调转车头,往另一边驶去,最后停驻在尚书府门前。   角门处有小厮出来,引着马车往角门里驶去,然后直接停在了青磬院。   将苏妹抱下马车,周旻晟抬脚推开面前的房门。   屋子里头收拾的很干净,炭盆香炉一样不缺。   将苏妹抱上绣床,周旻晟搂着人盖上被褥道:“昨夜没睡好,现下好好补一觉。”   小脑袋往周旻晟的怀里拱了拱,苏妹心中烦闷,喉咙里头嗡嗡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听上去就像是小奶猫儿在撒娇一般。   纤瘦手掌轻插过苏妹那头柔顺发髻,周旻晟抬手替她摘去发髻上的首饰。   苏妹原本以为她心中烦闷,定然会睡不着,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妹迷迷瞪瞪的从绣床上撑起身子,隐隐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太子爷?”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苏妹那最后一个字还抵在舌尖,周旻晟便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醒了?”轻捏了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将手里的喜帖递给她道:“是后日。”   慢吞吞的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喜帖,苏妹看着上头那“靖宸”和“靖瑶”二字,情不自禁的紧紧的力道。   抬手覆住苏妹捏着喜帖的手,周旻晟声音低哑道:“想去吗?”   “我……”犹豫着垂下眉眼,苏妹声音含糊。   “若是不想去,我们就呆在青磬院里头或者回东宫。”   “我,我想去看看……”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小脸之上满是迷茫神色道:“我该去看看吗?”   “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都随好妹妹。”俯身轻吻了吻苏妹那双懵懂眼眸,周旻晟勾唇道:“只是不管好妹妹去不去,那两人都会成婚。”   是啊,分离了十年,好不容易再聚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可是外头都不知道娘亲是……被抱养进城阳郡王府的。”   “好妹妹可莫低估了我的老丈人。”   领军打仗十年之久,没有一点狡猾心思,又怎么可能屡战屡胜?   “那,那我想去看看。”垂下眼帘,苏妹看着手里的喜帖,不自禁的便红了眼角。   这刺目的嫣红仿若在嘲笑她的蠢笨般红的这般夺目。   “嘘,这不是你的错。”抬起苏妹的下颚,周旻晟轻舔去她眼角的泪珠。   轻颤着眼睫,苏妹微仰下颚,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仿若暴露在兽齿之下的素白颈鹅。   周旻晟轻舔着那白腻肌肤,纤瘦手掌掐上苏妹的后颈。 第117章   谷雨断霜, 正值牡丹花会,周陵城中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饲养牡丹于门前, 争奇斗艳, 为夺牡丹王。   城阳郡王府的朱红大门上悬挂着喜庆红绫, 吹吹打打的声音自清早开始便未曾间断。   二婚是不能穿大红色的, 可是城阳郡王给瑶娘准备的凤冠霞帔,红的夺人心魄。   苏妹一早就与周旻晟一道到了城阳郡王府,瑶娘的院子里头丫鬟婆子忙碌成一团,外堂宾客也都携礼而来,山伯候在城阳郡王府门前, 一一招待。   抬脚踏入瑶园, 苏妹看着里头艳色的红绫,只感觉神思有些恍然。   “不,不能穿的……”使劲的推拒着五娘手里的凤冠霞帔,瑶娘披头散发的从主屋里头冲了出来,正与苏妹撞了个正着。   急忙忙的出来,瑶娘连脚上的绣鞋都没穿好, 一双细嫩小脚踩在脏污的泥地上, 暗暗往后缩了缩。   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苏妹,瑶娘绞着一双手, 面色涨红。   “娘,为什么不想穿?”看着面前的瑶娘,苏妹的脑中腾升起“半痴儿”这个词。   小时, 苏妹是没感觉的,进宫长大了,小时的事却又都模糊了,现在她看着面前的瑶娘才恍然发觉,原来上次周旻晟与他说的那句“怕不是个傻子吧?”,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听到苏妹唤自己“娘”,瑶娘有些欢喜,却又有些担忧,她垂着脑袋踌躇片刻,然后才道:“母亲会不开心的。”   瑶娘是个半痴儿,虽然平日里看着好似与普通人无异,但说话做事总是要比别人慢一些,这也就意味着她说话做事总是一根线,认定了一件事,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苏妹知晓瑶娘的意思,堂堂城阳郡王府,怎么能娶一个身份低贱,还是半痴儿的瑶娘呢?所以城阳郡王妃才会使计将瑶娘嫁给渭南郡王。   瑶园门口,城阳郡王穿着一身喜服,大步走到瑶娘面前,然后看着她光着的一双小脚道:“为什么不穿绣鞋?”   缩了缩沾着污泥的脚趾,瑶娘面色苍白,支支吾吾的道:“不能嫁的……”   弯腰直接将瑶娘往后缩的身子抱起,城阳郡王面无表情的直接就带着人入了主屋。   看到城阳郡王的动作,苏妹站在原处正欲上前,却是被周旻晟给拉住了胳膊道:“莫去,会扰了别人的好事。”   周旻晟话落,那主屋里头的婢女丫鬟都被五娘给带了出来。   “县主,太子爷,郡王吩咐说任何人不得靠近瑶园。”五娘站在苏妹面前,毕恭毕敬的笑道。   “为什么?”苏妹还没反应过来,只担忧的朝着主屋里头看了一眼。   主屋门前覆着厚毡,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静的吓人。   “傻妹妹。”伸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周旻晟牵着人就出了瑶园。   被周旻晟带出瑶园,苏妹还在扭头往瑶园的方向看。   抬手箍住苏妹的后颈,周旻晟俯身就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唇瓣吮入口中。   “唔……”被周旻晟压在怀里,苏妹有些喘不上气。   舔了舔自己的濡湿唇瓣,周旻晟看着苏妹那张面泛桃粉的艳绝小脸,声音微哑道:“今日牡丹花会,妹妹与我一游可好?”   “牡丹花?”神色迷蒙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还没回神。   眼角带泪,粉腮白腻的苏妹伏在周旻晟的怀里,仰着纤细的脖颈姿态纤媚。   “我的好妹妹定然会是那最好看的一朵牡丹花。”   俯身轻吻苏妹的额角,周旻晟紧紧的抱住了她绵软的身子,恨不得立时就将人给吞下肚去。   注意到周旻晟那双深邃暗眸,苏妹下意识的便挣脱出了他的怀抱道:“牡丹花会,在哪里啊?”   “周陵城市集。”   坐着马车与周旻晟一道出了城阳郡王府,苏妹看着外头热闹的牡丹花会,禁不住的轻颤了颤眼睫。   “太子爷,人太多,马车过不去了。”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拿起手边的牡丹面具替苏妹戴在脸上,周旻晟又替自己系了一个面具,然后径直就牵着人的手下了马车。   马车外人头攒动,不远处的高台上还在比试着牡丹娘子的头衔赛。   “走,进云香阁。”比试牡丹娘子的头衔赛就设在云香阁下头,而云香阁门前圈出来的一块空地就用来挑选出牡丹花王。   云香阁今日设了门禁,非达官贵福不得入内。   周旻晟亮了手里的玉佩,带着苏妹上了头上雅室。   这是云香阁视线最好的一间雅室,不仅可将那牡丹花王看的一清二楚,就是那牡丹娘子的比拼也能看的十分清楚。   端坐在半开的窗棂处,戴着面具的周旻晟往下眺看了一眼道:“牡丹花会,也不过如此。”   趴在窗棂上,苏妹看着下头那争奇斗艳的牡丹花,惊奇的隔空点了点道:“那株牡丹花为什么是黑色的?”   “牡丹花以红为正,以黑为奇,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靠在窗棂上,周旻晟好笑的看着苏妹那副惊奇模样。   “我又没有见过嘛。”听出周旻晟话中的戏弄之意,苏妹掩在面具后的小嘴禁不住的暗暗噘了噘。   “啧,我的好妹妹这是在撒娇?”仿若能透过面具看到里头苏妹那张小脸,周旻晟歪着脑袋调笑道。   “你才撒娇呢。”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扭头将视线落到窗下的牡丹花上,但那张脸却燥红的厉害,连带着脖颈处也渐渐泛起一层细腻绯红。   “本太子倒是想撒娇呢,可好妹妹也不哄我。”不知何时坐在了苏妹身旁的周旻晟挤着她绵软的身子,声音低哑的话道。   感觉到耳畔处那温软的呼气声,苏妹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   半掀起脸上的面具,周旻晟一口含住苏妹的耳垂细细吮吸。   “你,你做什么呀……”慌张的看了一眼下头密密麻麻的人群,苏妹小脸涨红,显然被周旻晟的动作吓得不轻。   “嘘……”含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渐渐施力将人按进怀里。   “别动,会被人看到的。”   下头人潮攒动,热闹非凡,苏妹只感觉自己好似没穿衣裳似得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使劲的扭着身子,苏妹抬手一掀,一不小心就碰落了脸上的牡丹面具。   轻薄的牡丹面具飘落,砸在路上头顶,那路人捂着自己被砸伤的鼻子仰头怒骂,却是冷不丁的正对上苏妹那双惊惶眼眸。   艳压群芳的牡丹仙子,双眸若秋水横波般轻扫而过,就令下场的牡丹娘子失了颜色,就连那圈在牡丹场中的艳色牡丹也黯然失色。   “砰”的一声,周旻晟随手关上了面前的窗棂,将苏妹的小脑袋从窗棂处给拉了回来。   “让好妹妹哄得是我,可不是下头的阿猫阿狗。”   揽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一手圈在她的胸口处道:“我尽心尽力的为了好妹妹欢喜,好妹妹如此对我,良心不会痛吗?”   一把拍开周旻晟按在自己心口处的手,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你往哪处放呢!”   “我在摸好妹妹的良心呀,啧啧,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举着自己被苏妹拍红的手,周旻晟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处用力嗅了嗅。   “好香。”   “哪里香了,我怎么总是闻不到?”   “怎么会闻不到……”舔了舔苏妹的脖颈,周旻晟低笑一声道:“满身都是呢。”   听着周旻晟的暧昧话语,苏妹又使劲的拧了一把他的手背道:“你总是不正经。”   “一瞧见妹妹,这心都飘了,哪里还有正经模样。”   又羞又恼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半张着小嘴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唢呐声。   伸手将窗棂推开一条细缝,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骑着大马,身穿喜服的城阳郡王。   姿容俊朗的城阳郡王带着士兵,硬生生的从牡丹花会上避开一条路,霸道强硬的带着身后的八抬大轿嚣张而过。   绵延不绝的十里红妆跟在八抬大轿之后,红艳艳的一片晃花人眼。   “我这老丈人还真是老当益壮呀。”搂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突然开口调笑道。   “你别浑说话。”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正了正身子道:“舅……”   刚刚吐出一个字,苏妹便愣住了,现在她既然已经知道这城阳郡王是她亲父,那这日后她到底是应该唤舅舅,还是唤……父亲呢?   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垂眸道:“一个称呼罢了,我的老丈人可不是个会拘于世俗之人。”   确实,城阳郡王明面上虽看着冷情冷性,但骨子里头的匪气却一点不少,强悍专横,即便整个周陵城都在指责他迎娶胞妹要遭天打雷劈,他却依旧固执的要将迎亲队伍绕城一周游行示众,还专挑像今日牡丹花会一样热闹的时候成婚,目的就是要让整个周陵城都知道,今日他城阳郡王,就是要娶自己的胞妹为妻。   “那娘她知道自己和……舅舅不是同胞而生的吗?”犹豫良久,苏妹还是有些改不了口。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呢,情所往,至死不休。” 第118章   城阳郡王府的婚事, 震惊了周陵城,当苏妹与周旻晟回到城阳郡王府的时候,就见苏俊茂与苏翁锦站在那处说着话, 苏翁锦红着一双眼, 显然十分伤心。   “锦儿。”苏妹上前, 小心翼翼的伸手牵过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   “娃娃……”一头扎进苏妹的怀里, 苏翁锦声音闷闷道:“舅舅跟娘亲成婚了。”   “娘是外头抱养过来的,不是舅舅的亲妹妹,所以他们是可以成婚的。”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还是好伤心。”使劲的抱着苏妹, 苏翁锦哭的不能自抑。   “这样不是很好吗, 锦儿有了娘亲,也有了爹爹。”   “可是,可是我怕舅舅……”揪着苏妹的宽袖,苏翁锦仰起一张红通通的小脸道:“舅舅好凶,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那就躲着他一些,你住在袁府里头也不用常过来。”   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翁锦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子道:“好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 还哭鼻子。”   “我还小呢。”抱着苏妹晃了晃,苏翁锦撒娇道。   “是是是, 还小还小。”好笑的掐了掐苏翁锦的小脸,苏妹无奈道。   “县主,酒宴开始了。”五娘急匆匆的赶来道:“快请随奴婢入座吧。”   “好。”牵着苏翁锦的手, 苏妹带着人往宴案后走去。   周旻晟神色慵懒的跟在她的身后,身旁站着的苏俊茂面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   “太子爷。”突然,苏俊茂开口唤住周旻晟。   “嗯?”周旻晟抬眸,一双漆黑暗眸微动。   “我有一事,想求太子爷帮忙。”拱手朝着面前的周旻晟行了一礼,苏俊茂面露难色。   “说。”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轻掀起眼帘。   “内人身子不好,近几日刚刚怀有身孕,大夫说要好好养着,可是我不大放心内人的身子,所以想请太子爷帮忙请几个御医和女医到我府上给内人养胎。”   就算是城阳郡王这般的人想要请御医和女医入府也要求明宗帝下旨,更别说是苏俊茂这个无职无官的人了。   听罢苏俊茂的话,周旻晟站在原处没有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俊茂,然后轻嗤一声道:“按理你是本太子的大舅子,本太子确是应当要帮你,只是这事还要父皇下旨才能办妥。”   “所以不是本太子不帮你,只是这事,不太容易,你一介白身,本太子拿什么替你去求父皇降旨?”   周旻晟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直浇的苏俊茂浑身一震。   渭南郡王府已被削了爵位,现在的他不是世子,只是个有些家底的落魄户,即便他妹妹的夫婿是太子爷,他的新父亲是城阳郡王,可是他什么都不是。   看到苏俊茂瞬时恍然的面色,周旻晟也不再多话,只转身入了席,然后将挨在苏妹身边的苏翁锦给扔到了袁阳旺那里。   挤在苏妹身边,周旻晟看着那强硬的将瑶娘抗进洞房的城阳郡王,轻慢的勾了勾唇角。   注意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侧眸看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哦?本太子笑了吗?”笑看着苏妹,周旻晟撑着下颚靠在宴案上,双眸深邃如潭。   “你这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头去了。”抬手点了点周旻晟上挑的唇角,苏妹在触到那温软的肌肤时,下意识的缩了缩指尖,面色燥红。   这好似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去触碰周旻晟,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看着苏妹那张愈发绯红的小脸,周旻晟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   “哎,你不会喝酒。”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赶紧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然后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推给他道:“你吃茶。”   转着手里的茶盏,周旻晟眯眼看着面前的苏妹,目光专注异常。   “你看什么?”不自在的抬手抚了抚自己面颊边沾着的碎发,苏妹眸色轻动。   “妹妹这般好看,还不容许人看了?”   明明没有吃酒,但是听到周旻晟的话后,苏妹却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好几斤的辣酒一样,整个人都燥热的厉害。   “你,你吃醉了。”胡乱的往周旻晟的嘴里塞了一块糕食,苏妹声音嗡嗡道:“快吃些茶果醒酒。”   “没醉。”将脑袋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双眸深谙道:“我在想,若是好妹妹穿上那凤冠霞帔,该是多好看的模样。”   “你……”   “褪了那凤冠霞帔,又该是多好看的模样……”慢悠悠的话语带着无限遐思,暧昧勾缠在苏妹的耳畔处。   纤瘦手掌轻抚过苏妹那头漆黑墨发,周旻晟轻吻了吻她的青丝道:“我的喜服,就劳烦妹妹了。”   “尚,尚功局不是已经有做了嘛。”垂下脑袋,苏妹心口跳的厉害。   “那些粗人做的东西,哪里比的上好妹妹亲手做的,只要是好妹妹做的,我都欢喜穿。”贴在苏妹的耳蜗处,周旻晟底笑着,清雅的酒香蕴荡而出,闻在鼻息之间,几乎要让苏妹迷醉。   “给父亲请安。”正当苏妹被周旻晟说的面红耳赤之际,那头苏俊茂却是突然在众宾客面前朝着城阳郡王伏跪叩拜。   诧异的抬眸看向自家大哥,苏妹脸上惊疑非常。   城阳郡王静站在那处,看着伏跪在自己脚下的苏俊茂,沉哑片刻之后才道:“起身吧。”   “是,父亲。”苏俊茂起身,然后抬着自己那张与瑶娘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一本正经的与城阳郡王道:“父亲乃我大周战神,我想追随父亲为大周领兵破土。”   苏俊茂深知,若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必须先要强大自己,这样那些东西他才能唾手可得,所以为了妙语,为了保护妙语和她肚子里头的孩子,他一定要先强壮自己。   苏俊茂此话一出,众宾客皆是一副惶惑模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周陵城中众人皆知,这城阳郡王本来是苏俊茂的舅舅,又“横刀”从他父亲渭南郡王的手里夺了他的母亲,所以苏俊茂此举,可谓是在认贼作父。   看了面前的苏俊茂半响,城阳郡王才开口道:“若是想随本王领兵打仗,就先去军营里磨砺几年,本王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要的。”   “是,谨遵父亲教诲。”苏俊茂咬牙恭谨道。   “去吧。”   “是。”   苏俊茂回到宴案,黄妙语正端坐在那处吃着热茶。   “妙语,我……”   “不必说了,你想什么我都知晓。”黄妙语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苏俊茂此举是何意。   “我的夫君有这般壮志,我很是欣慰,只是腹中孩儿还小,夫君在军营之中要多保护自己。”   “嗯。”得到黄妙语的认可,苏俊茂赶紧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为你和腹中的孩儿挣得一片天。”   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天。   “嘘。”轻点了点苏俊茂的手背,黄妙语抬眸看了一眼那正和苏妹腻歪的周旻晟道:“夫君,军营之中多是粗莽猛夫,我的哥哥多会些拳脚功夫,我回去后与他说说,让他一道与你去军营。”   “大舅子他……”   “你们日后一文将一武将,不是正好吗?”打断苏俊茂的话,黄妙语轻笑道:“而且我哥哥他也该到了年纪去挣取功名了,这日后的天下,还是要靠你们的。”   黄妙语知道,周旻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她也知道,这大周天下,迟早会变成那人的掌下之物。   跟对了人,比在刀枪血影里头挣得这虚无的功名,可好上太多,只她夫君的性子直,她劝不住,只能让哥哥多护着了,不过她那哥哥却真真是个莽夫,进到军营里头还不知要给她闹出什么事来呢。   “夫君,入了父亲的军营后,日后若是有机会,我觉得那东宫的一品带刀侍卫,还是不错的。”   这东宫的一品带刀侍卫虽然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官职,但谁让它是东宫的官职呢,只要入了东宫,这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还怕少?   “好,都听夫人的。”苏俊茂对于黄妙语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因为他知道,他的夫人比他聪慧太多,所以听夫人的话,定是没错的。   婚宴热热闹闹的办了三天三夜,城阳郡王府外的流水席换了一拨又一拨。   坐在自己的夭桃院里头,苏妹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道:“你不是说舅舅没有钱吗,那这流水席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抄家,挖墓,敲打富商。”端着面前的茶碗,周旻晟声音慵懒道:“这些可都是钱。”   “你是说,舅舅的钱都是用这些方法弄来的?”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实是难以置信。   “我早就说过,我这老丈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放下手里的茶碗,周旻晟突然歪头看向苏妹道:“我的好妹妹,现下该说的,可不是这件事吧。”   打开周旻晟那毛手毛脚又要摸过来的手,苏妹神色疑惑道:“什么?”   “现下该说的,自然是我们要成婚的事了……” 第119章   继城阳郡王府这让人嚼破舌根的大婚之后, 就是大周太子迎娶城阳郡王府县主一事,作为明宗帝回宫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周宫自然是要大力操办的。   但因为周旻晟一直与苏妹窝在城阳郡王府里头, 所以就劳累圆桂一天到晚的跑东宫去处理大婚杂事。   自城阳郡王与瑶娘成婚之后, 据说是三天三夜都没出过瑶园, 直至今早上军营里有急报, 城阳郡王才匆匆出了门去。   午膳时分,苏妹和周旻晟一道晃悠着去了膳堂,就见瑶娘垂着脑袋端坐在实木圆凳上,面前放置着一盘新做好的酥糖。   “娘。”苏妹站在膳堂门口,犹豫片刻之后才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听到苏妹的声音, 瑶娘抬眸, 面色欣喜道:“吃午膳了,快坐。”   提着裙裾坐到瑶娘身边,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瑶娘推到自己面前的酥糖,眸色微动。   “我,我给你做了酥糖。”绞着一双手,瑶娘显然有些紧张。   “多谢娘。”苏妹抬手捻起一颗酥糖放入口中, 那细腻的桂花香气瞬时便蔓延至整个口腔。   “我还做了一些小菜, 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妹,瑶娘面色紧张。   “劳娘费心了。”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热腾腾的小菜, 苏妹抿唇轻笑道:“娘和……爹新婚燕尔的,身子定然劳累,不必特意为我做这些的。”   “不, 是,是娘对不起你。”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珠子,瑶娘闷声道:“你就要嫁人了,日后怕是见不着的。”   “我会常常回来看娘的。”自知道了瑶娘是个半痴儿之后,不知为何,苏妹心中的那股子怨气瞬时便消散无踪,与瑶娘说话时,也总是奇怪的放软了语气,生怕惊吓到她。   “不,你,你好好和太子过。”用力的绞着自己的一双手,瑶娘有些紧张的给苏妹夹了一个春卷道:“你尝尝,好吃的。”   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神色紧张又担忧的瑶娘,苏妹夹起那春卷放入口中道:“嗯,很好吃。”   听到苏妹的赞美,瑶娘微红了面颊,神色如孩童一般的纯稚欣喜。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在膳桌下头转了转,一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瞄看了一眼瑶娘。   食完午膳,瑶娘颤着身子被五娘扶回了瑶园,苏妹看着她掩在裙裾之下不停打颤的双腿,秀眉微蹙道:“都累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来膳堂用膳呢?”   而且还去厨房替自己做了这么多的菜。   “爱女心切吧。”周旻晟抬手捻了一颗酥糖入口,然后牵着的苏妹的手从实木圆凳上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夭桃院。”   “我,我还是去瑶园看看娘吧,她看着好像真的不舒服。”伸手扯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仰着脑袋有些踌躇。   “好,都听好妹妹的。”俯身轻吻了吻苏妹的额角,周旻晟面容温和。   看着面前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周旻晟,苏妹微红着脸道:“你别老是这样,若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那就让别人嫉妒去吧,谁让我的好妹妹这般惹人垂涎呢。”抬手轻抚了抚苏妹白腻的耳垂,周旻晟双眸深谙,呼吸渐重。   感觉到周旻晟的不对劲,苏妹赶紧扭身出了膳堂,往瑶园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厮近几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还未成婚就这般,那若是成了婚……她还不得日日给他按在绣床上头下不来……   气喘吁吁地停在瑶园门口,苏妹整理了一下衣冠正欲往里走去时,却是突然看到了瑶娘那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的瑶娘偷摸摸的打开瑶园侧边的小门,躬着身子就钻了出去。   看到瑶娘的动作,苏妹奇怪的皱了皱眉,然后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似乎是对城阳郡王府非常的熟悉,瑶娘一路避开人群,专挑偏僻小路,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城阳郡王府的后门。   后门没有锁,瑶娘站在后门口哭哭啼啼了半天,然后才颤颤的打开了后门。   随着“吱呀”一声,空荡的后巷出现瑶娘面前,瑶娘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的踏出了后门。   苏妹站在瑶娘身后,犹豫片刻之后才跟了出去。   比起周旻晟说的爱女心切,苏妹觉得瑶娘今日给她做的午膳,更像是一桌诀别餐,而正因为心里头藏着事,所以那时候自己说要回城阳郡王府探望她时,她才会脱口而出一个“不”字。   只是她这一根筋的娘亲就这样穿着华衣贵服出去,也不怕碰着什么险恶之辈,怕是给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吧?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群,苏妹看着瑶娘抱着手里的包袱兜兜转转的就被一个人给蹭到了,只是那人身子一斜,躺在地上拽住瑶娘的裙裾就不放手了,直嚷嚷着自己被瑶娘撞坏了,要赔钱。   这人是周陵城里头的泼皮,平日里专做这种勾当事。   大街上多是有明眼人的,但是他们不敢管,因为这泼皮手下有好多赖皮户,他们这小老百姓的若是管了,那日后可就没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过了。   眼看着那人高马壮的赖皮男人躺在地上管身形颤颤的瑶娘要钱,苏妹蹙眉上前,一把将瑶娘扯到一旁道:“你这赖皮户,撞了我的娘亲,快些拿钱出来。”   那赖皮男人正躺在地上要钱,听到苏妹的话时一愣,他倒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反管他要钱的人,关键这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顺着面前层叠的罗裙向上看去,那赖皮男人眸色一怔,呐呐的开口道:“牡丹仙子……”   “快放手,不然我就报官了。”没有听清楚那男人的话,苏妹将瑶娘挡在身后皱眉道。   “牡丹仙子,牡丹仙子……”急切的一把拽住苏妹的裙裾贴在脸上,那赖皮男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牡丹面具道:“我的牡丹仙子来看我了,她来看我了,哈哈哈……”   被男人的疯癫模样吓到,苏妹扯着自己的裙裾想往后退,却是被男人一把抱住了双腿。   “啊……”苏妹下意识的抬脚往男人的脸上踹去,但那男人即便是被苏妹踹的鼻青脸肿也不放手,依旧死死的抱住苏妹的双腿,嘴里痴迷的叫唤着什么“牡丹仙子”。   瑶娘站在苏妹的身后,看到这副模样的男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也抬脚开始踹那男人。   “娃娃,娃娃跑,跑……”不知从哪里拖出一根木棍的瑶娘使劲将那男人敲晕之后,一脸慌张的拉着苏妹往一旁的深巷里头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半天,最后停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喘气。   “娃娃,没事吗?”瑶娘上上下下的摸了摸苏妹的胳膊腿,神色紧张道。   “没事。”握住瑶娘颤抖的手,苏妹看着她那张惨白小脸道:“我没事。”   红着一双眼,瑶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呜呜”的哭的伤心道:“不要抢我的娃娃……不抢我的娃娃……”   “好,我在这里呢,娃娃在这里。”反手抱住瑶娘,苏妹忍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   这到底谁才是娘呀……   “吱呀”一声,半掩的后门被打开,城阳郡王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身上还穿着厚实铠甲。   他定眸看着那窝在苏妹怀里哭的伤心的瑶娘,声音暗沉道:“玩够了?”   听到城阳郡王的话,瑶娘纤细的身子猛地一颤,赶紧更加用力的将自己塞进了苏妹怀里。   与城阳郡王相识多年,瑶娘清楚的明白面前这人在生气,因为她逃跑了,可是她不是逃跑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睁着一双泪眼,瑶娘神色懵懂。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后门上头挂着的匾额,在看到那熟悉的几个字后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的瑶娘。   她这娘亲还真是一根筋,偷跑又给跑回来了……   黑着一张脸站在后门口,城阳郡王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那喷薄而出的怒气道:“过来。”   瑶娘缩着脖子,更往苏妹怀里钻了钻。   苏妹站在那处,看着城阳郡王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和手上的马鞭,想着她这亲爹怕不是刚刚听到消息就从军营里头骑着马回来了吧?   “那个,其实娘她……”苏妹踌躇着开口,话还没说完,怀里的瑶娘就被城阳郡王给一把拽了过去。   “啊啊啊……娃娃,娃娃……”被城阳郡王拎在手里的瑶娘使劲的挣扎着扭头朝苏妹抓着。   苏妹跟在瑶娘身后,正欲伸手之际却是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周旻晟给抱住了身子。   “别人的房内事,好妹妹莫管。”   被周旻晟揽在怀里,苏妹清晰的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浓稠的血腥气。   “你去哪里了?怎么身上……”   “厨房在杀鸡,我去看了一眼,晚上给好妹妹炖个鸡汤补补身子。”   抬起自己沾着一点血色的指尖,周旻晟笑的古怪,眸中戾气暗隐。   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走吧,去挑宫里头送来的大婚首饰。”   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往里头走去。   后门口,那沾着血色的牡丹面具被压在淤泥里,四分五裂。 第120章   又是后三日, 苏妹没有再瞧见瑶娘。   天色渐暖,城阳郡王与瑶娘之事的风波在周陵城中渐熄,苏妹却没有心思管这些, 因为她大婚在即, 手里头周旻晟的喜服却还没有做好。   “太子爷, 您是不是又长个了?”踮起脚尖在周旻晟的头顶用手晃了晃, 苏妹蹙眉道。   “嗯?是吗?”捏着苏妹的漆发细细揉捻着,周旻晟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道。   “我刚刚弄好的衣样子,又要改了。”不乐意的皱了皱小脸,苏妹转身想将那挂在木施上的布料拿下来,却是突然感觉头皮一疼。   “哎呀, 放手。”从周旻晟的手里抢回自己的头发, 苏妹蹙眉道:“您这般闲着,还不若替我来理理线。”   “哦?”周旻晟轻挑了挑眉,狭长眼角微眯。   “喏。”将绣篓子里头杂乱的线团塞到周旻晟的手里,苏妹声音轻细道:“一个颜色的线就绕在一处。”   说罢话,苏妹抱着怀里的衣样子扭身就将其摊开在了绣桌上,然后拿起一旁的剪刀细细修改。   周旻晟的喜服衣料自然是极好的, 苏妹有些不敢下手, 索性就先拿普通衣料做了衣样子再下手裁剪。   寂静的夭桃院中,窗棂半开, 下头的芭蕉叶初展绿意,细碎的雨珠子滴滴答答的敲在上头,摇的芭蕉叶哗啦作响。   “落雨了?”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苏妹上前将窗棂关好,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只见那厮正扯着手里的线团,把那原本就杂乱的线团扯得更是面目全非。   “哎呀!”赶紧上前一把扯过周旻晟手里的线团,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太子爷,您在做什么呀!”   “理线。”抬手一指那被他绞断之后一根根缠在一起的线团子,周旻晟慵懒的轻笑一声。   “线是不能断的。”气呼呼的拧了周旻晟一把,苏妹将手里的线团子一扔,窝在角落里头的白雪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接就上前一口叼住,然后欢喜的抱着拖回了自己的小窝里。   “好好好,我错了。”单手搂住苏妹纤细的腰肢揽进怀里,周旻晟那张越发邪肆的面容上轻点笑意。   “别动我,衣样子还没弄好呢。”一把拍开周旻晟的手,苏妹抬手指了指圆桂刚刚命人送过来的一堆奏折道:“那处的东西,你不是还没看呢吗?”   “这些死物,哪里有妹妹好看。”圈着苏妹的发丝,周旻晟将脑袋埋首于她的脖颈处,似乎上瘾了似得轻叹舔舐。   涨红着一张脸动了动身子,苏妹扯开周旻晟的脑袋道:“落雨了,你去把棚子里头的衣裳收回来。”   “唔……”周旻晟赖在苏妹的身上不想动。   “太子爷您若是不去收,那今日就没换洗衣裳了。”苏妹威胁道。   “……好吧,我的好妹妹真是无情。”狠狠的抓着苏妹的小脸亲了一口,周旻晟这才慢吞吞的挪出了屋子。   伸手摸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面颊,苏妹嫌弃的用巾帕擦了擦。   又不是白雪,怎么总欢喜伸着舌头舔人……   “喵……”白雪叼着嘴里的线团子,脚边都是被它爪子抓碎了的线段。   “哎呀,你……”看到地上那零零碎碎的线段,苏妹伸手狠狠的撸了一把白雪的小脑袋道:“真是会给我捣乱。”   跟那厮一模一样!   进了梅雨季,窸窣落雨有一阵没一阵的笼着天际,天色总也不见好。   行过六礼之后,便是大婚。   苏妹手上给周旻晟的喜服已然做完,尚功局也将她的喜服给送了过来。   “苏妹……呸呸呸,县主?”青瓷端着手里的喜服站在苏妹面前,满脸都是不可置疑。   “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竟然真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夸张的大张着嘴,青瓷盯着面前的苏妹猛看。   “好了,你再看,我也不会多长只眼睛出来。”好笑的拉住青瓷的手坐在绣墩子上,苏妹替她倒了一碗茶水道:“喏,吃茶吧。”   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茶碗吃了一口茶,青瓷感叹道:“让未来的太子妃娘娘给我倒茶,啧啧,我给不算是白活一趟了。”   “你呀。”无奈的轻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抿唇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   “傻苏妹,你说这话不是生分了嘛,你我之间都这么多年了,我可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么一个权贵朋友,看那日后啊,还有谁敢欺负我。”挺着胸膛,青瓷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   “是呀,谁敢欺负你,我就给他好看。”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这日后呀,可都要靠着你了。”将脑袋蹭在苏妹身上,青瓷感叹道:“不过你这就要嫁给太子了,日后我们定然是不能多见了。”   轻叹出一口气,青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一本正经道:“你我都是在这周宫里头长大的,周宫里头的阴暗事多着呢,你这么一个性子绵软的人,怕是被人吃了,还吐不出骨头呢。”   “苏妹,宫门深似海,这一入可就出不去了。”   “我知道。”紧握住青瓷的手,苏妹声音清晰道:“谁让我喜欢的人,不是个普通人呢。”   苏妹的性子安于平稳,可是周旻晟心中有鸿鹄野心,他致力于天下,他也有能力得到这天下,苏妹知道,周旻晟适合这天下,比任何人都适合大周的皇位,他的野心,他的手段,他的城府,没有人能比的过他。   所以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欲而阻止他,苏妹欢喜他,不因为他是大周的太子,也不因为他是大周日后的帝王,只因为他是他。   “苏妹……”看着面前笑容清浅的苏妹,青瓷突然上前环抱住她道:“你日后会很辛苦的。”   “我知道。”   “那就好。”   青瓷知道,苏妹虽然看着性子和善绵软,但是心中却有一根线,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回头。   “来,试试喜服吧。”伸手抹了一把微红的眼角,青瓷将托盘上的喜服展开,小心翼翼的拿到苏妹面前道:“这喜服是尚功局花了三个月不眠不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虽然她们的手艺没有你好,但是我看着,还是不错的。”   太子妃的喜服,尚功局自然是不敢懈怠的,毕竟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   “真好看。”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面前的喜服,苏妹的眼中印出那瑰丽大红,金丝勾边的霞帔,璎珞垂旒,艳的夺人心魄。   “这是凤冠。”将托盘上的凤冠递给苏妹,青瓷声音清晰道:“是太子妃的凤冠。”   口衔长串珠滴的凤冠九翚四凤,冠后有三扇博鬓,犹如五彩凤尾,缤纷炫目。   定眼看着面前华贵无比的凤冠,苏妹蜷了蜷指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   其实自从知道了自己要与周旻晟成婚之后,苏妹的心态便一直很是平稳,可是当婚期越来越近,她的心绪也愈发烦杂紧张。   “苏妹。”抬手握住苏妹的手,青瓷看着她道:“来试试吧,若是不合身,还有时间拿回尚功局改。”   “……好。”   褪下身上的半旧衣衫,苏妹在青瓷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穿上了那凤冠霞帔。   铜镜摆立在侧,清晰的印出苏妹那纤细窈窕的身姿。   纤细的腰肢处箍着玉带,显出她鼓鼓囊囊的胸前,大红朱色印在她白细的肌肤上,更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美艳逼人。   “苏,苏妹……”青瓷怔怔的站在那处,看着穿上凤冠霞帔之后连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的苏妹,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概是与周旻晟呆久了,苏妹不自觉的也就染上了他的几分脾性,平日里说话做事,难免会学着他的样子,就连说话姿态也与周旻晟愈发相似。   穿着凤冠霞帔端立在那处的苏妹微仰下颚,双眸微眯时的模样与周旻晟相像非常,就连那股子贵气也学了个三分。   “我的个乖乖。”摇了摇脑袋,青瓷站在苏妹身旁,声音怔怔道:“我这都忍不住的要给你跪下了。”   听到青瓷的话,苏妹“噗呲”一声就乐出了声。   “哎呀,别笑别笑,刚才看着可吓唬人了。”   “……好看吗?”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苏妹略显期待的看向面前的青瓷。   “你若是穿着都不好看,那这世上就没穿着好看的人了。”没好气的看了苏妹一眼,青瓷小心翼翼的给她正了正头上的凤冠道:“这凤冠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是有点。”微动了动脑袋,苏妹刚才还不觉得,被青瓷一说就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被压的动不了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太子妃的凤冠都是这样的,你呀,只能熬着了。”   说罢话,青瓷上上下下的绕着苏妹转了一圈,然后突然一把按上了她的胸口道:“这里,是不是紧了?”   被青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妹赶紧侧身避了避,然后涨红着一张脸道:“是,是有点。”   “唉……你都吃了什么,明明前年还平的跟板凳似得。”这会子都要比她大了…… 第121章   青瓷拿着喜服回尚功局去改尺寸了, 苏妹换回自己的衣裳,将木施上挂着的周旻晟的喜服抱下摊开在绣床上。   这几日周旻晟因为大婚之事忙的不可开交,已经许久没有到夭桃院里头来了, 她这喜服做好了, 他也没有试一下, 不知合不合身。   “吱呀”一声, 主屋的门被打开,浑身湿漉的周旻晟踩着脚上的长靴,一进门就将站在绣床边的苏妹给抱了个满怀。   “呀!”被周旻晟黏腻腻的抱在怀里,苏妹冷的一个机灵,赶紧扭头道:“好凉。”   抬手抚去苏妹脖颈处被自己沾上的雨渍, 周旻晟抬手掐住她的下颚, 俯身就将人给压在了绣床上。   “唔……喜服……”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苏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彻底被周旻晟给堵住了嘴。   当苏妹气喘吁吁地拉着周旻晟的衣襟从绣床上起身的时候,就见那件原本直挺挺的喜服已然被压的皱巴巴的好似咸菜干一样,上头氤氲开的还有暗色雨渍。   “你看你,喜服都弄皱了。”   听到苏妹细糯的抱怨声, 周旻晟舔了舔唇, 抱着怀里苏妹绵软的身子不肯放,双眸深谙的就像是只好不容易叼住了骨头的饿狼。   “没事, 用铁片熨一下就好了。”   “……那你去拿碳火来。”   “好,都依妹妹的。”   生了炭盆,周旻晟将碳火放进装了把柄的厚铁片里合上盖好, 然后递给苏妹道:“有劳妹妹了。”   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厚铁片,然后弯腰将其覆在喜服上慢慢熨烫。   喜服上沾着雨滴,厚铁片放上去的时候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氤氲热气随之冒出。   “当心手。”单手环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看着那热气直冒的厚铁片,声音沉哑道。   动了动自己被周旻晟压着一个脑袋的肩膀,苏妹声音细糯道:“你别压着我,你的脑袋好重。”   “这里头一整日都装着好妹妹,自然重的紧。”收紧自己搭在苏妹腰肢处的手,周旻晟突然低笑一声道:“我们马上要成婚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动作一顿,原本绯红的面色渐渐僵直。   感觉到怀里苏妹僵硬的身子,周旻晟双眸渐敛,面上喜色微褪。   “嗯?怎么,好妹妹不欢喜?”抚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的声音愈发轻柔了几分,听着有几分瘆人。   “没,没有。”垂下脑袋,苏妹眼睫轻颤。   单手夺过苏妹手里的厚铁片,周旻晟一把将人按在怀里,然后目光深沉的盯着她道:“好妹妹真是不乖,竟然在说谎。”   深知周旻晟脾性的苏妹听到他的话,赶紧开口解释道:“能与你成婚,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只是我,我觉得……”   “什么?”   “我……配不上你。”   周旻晟是个心怀天下的雄霸之人,她却只是一个会制衣做饭的无用之人,即便是加了城阳郡王县主这一称呼又如何,她根本就帮不上他的忙。   作为周旻晟的太子妃,这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苏妹自认自己担负不起这一重责,这也就是她心中一直惶惶不安的所在。   “我的傻妹妹,该是我配不上你才是。”周旻晟就像是爬行在深狱之中的恶鬼,手上沾满了鲜血,而苏妹的出现,犹如晨曦初降,牵住了他满是血腥的手,将他拉离了这满是污秽的地狱。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干净。”干净的他舍不得放手,恨不能将人一道拉进地狱,即使粉身碎骨,下坠十八地层也在所不惜。   “干净?”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睁着一双眼,神色懵懂。   “眼睛干净,头发干净,耳朵也干净……”细碎的吻一一落下,绵密密的粘在苏妹白腻的肌肤上,眷恋缠绵。   周旻晟自知,自己若是失去了面前的这个人,那他不死即疯。   苏妹与他,便像是那黑夜与白日,极致的白,与极致的暗,从不融合,却又割舍不断。   “我的好妹妹,不要再说傻话了。”埋首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嗅着那皂角香气,平稳下自己燥热的心绪。   “可是,我……”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轻巧含住她的耳垂细细舔舐,声音含糊道:“乖乖的等着我娶你。”   夏至云极,蛙鸣蝉燥,婚史穿朝服带典衣,首饰,车架立于城阳郡王府门前授妃。   苏妹由瑶娘陪同,跪朝北,授封玉宝。   至黄昏,鼓吹大作,周旻晟行至城阳郡王府门前,苏妹身着喜服,由瑶娘与城阳郡王陪送入轿。   车马行进,绕周陵城一周,随后至周宫进东宫。   东宫之中一片张灯结彩之意,圆桂站立在东宫寝殿门口,眼看着身着凤冠霞帔的苏妹在宫婢的搀扶下缓慢走来,美艳不可方物。   进到寝殿,周旻晟与苏妹各自端坐在实木圆凳上,司馔将沾过肉酱的脊骨肉分别置于苏妹与周旻晟的面前道:“太子,太子妃,此乃同牢共食,请用。”   周旻晟拿起手边玉箸,轻夹起脊骨肉置于口中。   苏妹照着周旻晟的动作,将面前的脊骨肉放入口中。   脊骨肉煮的很烂,入口即化,苏妹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它给吞了下去。   “同牢共食,要用三次。”司馔在旁道。   周旻晟听罢,又夹了一块脊骨肉放入口中。   苏妹跟着周旻晟的动作,也再次吃了一口脊骨肉。   用完脊骨肉,那司馔分别斟酒给周旻晟与苏妹道:“请太子与太子妃祭奠。”   周旻晟抬手,握着苏妹的手将酒樽里头的酒洒在地上。   司馔上前,又帮两人斟满道:“请太子与太子妃用酒。”   周旻晟端着手里的酒樽一饮而尽。   苏妹见状,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司馔在旁,拿出一破为二的双瓢,斟了酒之后分别递给周旻晟与苏妹道:“请太子与太子妃行酒。”   周旻晟挽着苏妹的胳膊,一手推住她的手就把她双瓢里头的酒给灌进了她的嘴里。   酒不烈,却很淳,酒香浓郁,齿颊留香。   司馔躬身退去,寝殿之中只余周旻晟与苏妹二人。   吃了酒的周旻晟双眸微暗,那盯在苏妹身上的视线犹如跗骨之蛆,深邃晦暗。   抬手扶了扶自己沉重的凤冠,苏妹声音微哑道:“好重,你能不能帮我褪了?”   周旻晟起身,穿着喜服的模样龙姿凤章,俊美无铸。   抬手帮苏妹将头上的凤冠取下,周旻晟顺手又把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给拆开了。   青丝如瀑,顺着周旻晟的指缝倾泻而下,勾勾缠缠的绵痒漾荡。   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苏妹伸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绶带,将外面的喜服褪下。   夏至的天不冷稍热,苏妹穿着层层叠叠的厚重喜服被折腾了一日,身上早就冒出了一层细密香汗。   周旻晟站在一旁,看着苏妹的动作轻动了动指尖。   注意到周旻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苏妹扭头,姣好的身姿被拉长,显出裹着主腰的鼓囊胸部。   上前揽住苏妹,周旻晟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喜服,压着人就要往拔步床上倒。   “哎……喜服,你的喜服还没褪呢……”   “好妹妹与我褪。”含着苏妹的耳垂,周旻晟呼吸沉重,那触在苏妹胳膊上的肌肤炙热烫人,混杂着浓厚酒香,沁人心神。   颤颤的伸手解开周旻晟腰间的绶带,苏妹帮他把喜服褪下。   喜服落地,苏妹身子一斜,就被周旻晟迫不及待的压在了拔步床上。   垫着喜被的拔步床上铺着细腻丝绸,丝滑贴肤。   周旻晟压在苏妹身上,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胸前,几乎灼烫肌肤。   紧致的主腰被缓慢拉下,苏妹掩着面容,双眸含泪轻颤。   “嘘,我就看看。”拉开苏妹覆在胸前的手,周旻晟声音暗哑,带着一股明显的暗诱意味。   羞红着一张脸被周旻晟拉开手,苏妹声音羞赧道:“你,你别看了……”   案上的龙凤烛烧的正旺,滴滴答答的热油落在金盘上,渐渐凝固成形,温软饱满。   厚实的床帐被放下,敲在玉钩上,清脆作响。   寝殿外不知何时又落了雨,细密密的敲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前院里含苞正盛的嫩花歪斜在雨势中,被打得七斜八晃,冰冷的雨滴沁入半开的花苞,强势浸入,圆润饱满的花苞初绽,露出里头娇嫩的花蕊,天际处细密的雨珠越落越大,敲在软嫩湿濡的花蕊上,花苞歪斜,不堪重负,淅沥沥的落了水,浸在濡湿的地面上,消逝无痕。   “轰隆”一声,天际处被响雷破开一道口子,雨势“哗啦啦”的落得更急,亮如白昼的天际将前庭照的一清二楚。   娇花被庞大的雨势压弯,湿漉漉的浸在雨幕里,堪怜需折的吐着雨水,露出里头湿漉漉的细嫩花蕊。   雨势渐歇又起,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夜,搅着前庭之中的娇花,压的它弯不起身,也扰的人不得安生。 第122章   雨落了一夜, 直至清早方歇,空气之中湿润的泥土清香带着青草味直冲鼻头。   宽大的拔步床上,苏妹披着素白亵衣躺在丝绸被上,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一副餍足模样的周旻晟占有欲十足的搭着苏妹的腰肢靠在拔步床上, 纤瘦手指点着那细滑肌肤轻动。   伸着纤细脖颈, 苏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红痕的胳膊, 双睫轻颤。   这厮昨夜就跟发了疯似的像条恶狗,舔咬着她就是不放,任凭她如何叫唤求饶也不肯松口。   “你,你别动……”感觉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急的身子一斜, 差点摔出拔步床。   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把人按在怀里, 周旻晟俯身,把人压在身下轻舔。   偏头躲开周旻晟,苏妹软绵绵的推拒着他道:“你别弄我了……”   听到苏妹那细糯中略带哭腔的声音,周旻晟呼吸一滞,那双眼眸又深谙了几分。   “就一次……”轻吻着苏妹的唇瓣,周旻晟声音沉哑。   “今日要朝拜, 我们会来不及的。”   “那我就蹭蹭……”   “呀!”   当落葵带着宫婢抬着热汤进寝殿的时候, 关着窗棂的寝殿里满满都是一股膻腥气。   周旻晟懒洋洋的起身去净室沐浴,苏妹颤着身子被落葵从拔步床上扶起泡入热汤。   老嬷嬷上前从拔步床下拿出巾帕, 喜滋滋的掩进袖口。   屏风后,温暖的热汤层叠包裹住苏妹酸软的身子,让她禁不住的舒出一口气。   落葵一边小心翼翼的替苏妹擦着身子, 一边看着她满是红痕的肌肤,面色微红。   注意到落葵的目光,苏妹往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胸前还留着那厮的啃咬痕迹,清晰的连牙齿印子都能数出来有几颗。   这厮真是……把她当肉骨头啃了吗?   “娘娘,奴婢给您涂点药膏吧?”沐浴完,落葵将苏妹扶出浴桶道。   “嗯。”轻缓点了点头,苏妹让落葵帮自己涂完药膏之后,就坐在了梳妆台前。   周旻晟沐浴出来,换了一身朝服,头上戴着冠貌,人模人样的。   苏妹透过面前的花棱镜斜睨了一眼周旻晟,只感觉自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娘的眉毛真好看,都不用画。”落葵拿着手里的螺黛,小心翼翼的替苏妹补了一点眉色。   “娘娘,奴婢替您上点唇脂吧?”   “我来。”抬手拿过落葵手里的唇脂,周旻晟用指尖轻点了一点口脂之后涂到苏妹的唇瓣上。   苏妹的唇瓣软嫩绵密,仿若裹着蜂蜜的厚脂,周旻晟深知那其中美妙滋味。   “好疼……”偏了偏头躲开周旻晟的手,苏妹瞪着一双眼道:“你轻点。”   她的嘴上可还留着这厮昨晚上的咬痕呢!   “好,轻些。”勾着唇角,周旻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盯着苏妹,晦暗视线落在她满是暧昧痕迹的脖颈处。   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苏妹赶紧抬手掩上了自己的朝服衣领。   收拾好自己,苏妹就着周旻晟的手从梳妆台前起身,走路时两条腿都打颤的厉害,不过好在朝服厚重,不细看的话是看不大出来的。   “来,当心门槛。”   “呀,你扶着我……”朝服太长,苏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紧紧的攥着周旻晟的手,声音轻娇。   “扶着呢。”一手扶着苏妹的胳膊,一手托着她的腰肢,周旻晟面上笑意明显。   宫婢太监们候在外头,垂头躬身的给苏妹伏跪请安。   月初穿着新制的春衣宫装,盈盈袅袅的跪在主管宫女的身后,偷摸摸的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在周旻晟身旁的太子妃。   穿着朝服的太子妃端庄清艳,梳着光滑的发髻,行走之际轻微款腰,步摇晃动,姿态纤媚。   苏妹?怔怔的盯着那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太子妃,月初瞪着一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会的,怎么可能的,她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选侍,怎么可能是太子妃呢?一定是她看错了……   摇着脑袋从地上起身,月初一把拽住主管宫女的宽袖道:“姑姑,不知太子妃娘娘的名讳是什么?奴婢们知晓了,也好当心冲撞。”   “娘娘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随城阳郡王姓,单名一个‘姝’字。”   “靖姝?”听到主管宫女的话,月初面上一喜。   果然不是苏妹那个低贱的选侍!   “大胆,不可直呼娘娘名讳。”主管宫女怒斥月初道。   “是,是奴婢逾越了。”月初赶紧躬身请罪道。   “日后可不敢如此莽撞。”   “是。”   训斥完月初,主管宫女欲走,却是又被月初给拽住了宽袖。   “姑姑,那先前太子爷身边的那个选侍,唤苏妹的,是去了何处?怎么近些日子都没见着?”   “我怎么知道?好好做事,别以为你的这些心思我不知道,虽然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派来的人,但是看看那碗莲和珠绣,就知道别该动旁的心思。”   “是,姑姑教训的是。”月初嘴上虽然是这样应着的,但心中却是万分不屑的。   碗莲与珠绣是机遇不好,碰着了那毒妇苏妹,现在那苏妹走了,太子爷身旁也只太子妃一人,这日后定是要添人的,只要她好好的跟着太子妃,那这变成太子爷的房中人,不是迟早的事嘛。   送走主管宫女,月初看着面前的寝殿,赶紧回屋子里头去拾掇自己了。   晌午时分,朝拜完的苏妹和周旻晟回到东宫寝殿,圆桂和落葵早已领着一群宫婢太监等在寝殿门口。   “娘娘,这些都是有品阶的宫女,您看着哪几个顺眼,便挑着放在身边伺候。”主管宫女上前,躬着身子站在苏妹侧边道。   苏妹这一日累的紧,哪里还有心思挑人,只随意的指了几个前排的宫女道:“就这几个吧。”   “是。”主管宫女后退,将苏妹指的那几个宫女领上前。   “给娘娘请安。”   “起身吧。”苏妹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转头拉着周旻晟的手道:“现在可以用早膳了吗?”   昨日成婚,苏妹是空着肚子成婚的,昨夜累了一夜,今早上起身又没吃东西,现在的苏妹只感觉自己饿的肚子都有些绞痛了。   牵着苏妹的手进到寝殿,周旻晟吩咐圆桂去准备早膳,然后上前帮苏妹将身上的朝服褪去。   “你轻点……”小心翼翼的放下自己酸胀的胳膊,苏妹不断的吸吐着气。   “真有这么疼?我给你揉揉。”将苏妹按在实木圆凳上,周旻晟轻轻的替她捏了捏软绵绵的胳膊。   “谁让你昨晚上一会折那去,一会又折那去的……这是胳膊,又不是面团!”气呼呼的拧了周旻晟一把,苏妹涨红着一张脸道。   “好好好,我错了。”将苏妹抱到怀里,周旻晟揽着她的腰肢道:“今晚上我随意的给好妹妹折,好妹妹想怎么折,就怎么折。”   “谁要折你的硬胳膊。”   一把拨开周旻晟掐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妹只一想起昨晚上的事,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躁得慌。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轻咬住苏妹的耳垂道:“不止胳膊硬,只要一见着好妹妹,我这哪哪都疼的紧。”   “呸,不知羞。”听着周旻晟的荤话,苏妹抬手就又拧了他一把。   紧紧抱住怀里的苏妹,周旻晟叹出一口气。   这肉叼在了嘴里,刚刚含着舔舔就不让碰了,真是受罪……   寝殿门口,圆桂端着早食进来给周旻晟与苏妹请安。   “娘娘,这是枣糖糕和玉米仁粥,还有一些馒首。”   因为明宗帝提倡周宫应当勤俭,所以那些原定的八品粥菜份例都缩减许多,现今的三餐也只够饱腹而已。   不过过惯了苦日子,苏妹对于现在的日子已然十分欢喜。   “喏,枣糖糕。”往周旻晟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一块枣糖糕,苏妹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玉米仁粥入腹。   暖乎乎的粥顺着喉咙滑下,立时就让苏妹火烧火燎的肚子舒适了不少。   “唔,这枣糖糕真好吃。”咬了一口松软软的枣糖糕,苏妹欢喜的眯起了一双眼。   “这是奴才自个儿做的,娘娘欢喜就好。”圆桂站在一旁道。   “嗯,很好吃。”苏妹咽下嘴里的枣糖糕,不吝啬的夸奖道。   “啧。”甩下手里的玉箸,周旻晟斜睨了一眼圆桂。   圆桂垂下脑袋,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落葵带着一众宫女进来给苏妹和周旻晟请安道:“太子爷,娘娘,这是刚刚您点的几个宫女。”   说罢话,落葵侧身让出身后的几个宫女,站在最前头的月初赶紧上前与苏妹请安道:“给娘娘请安。”   放下手里的玉箸看了一眼月初,苏妹随意的挥了挥手道:“落葵,这些宫女你就看着办吧。”   “是。”落葵应声,又领着宫女出了寝殿。   月初磨磨蹭蹭的出了寝殿,一双眼却还是不停的往寝殿里头瞟。   这太子妃跟那苏妹也是太像了一些吧?这怎么好似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样,难不成是她看花了眼? 第123章   虽然与周旻晟成了婚, 但是苏妹觉得, 自己平日里该做的事一样没少,不该做的事反而添了许多。   “太子爷!”看着自己刚刚辛苦擦好的地被周旻晟一脚踩上,苏妹气得直接就扔了手里的巾帕。   “抬脚,别动!”上前一把将周旻晟脚上的长靴褪下换成干净布鞋,苏妹蹲在地上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道:“真是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进寝殿要换鞋。”   听着苏妹的碎碎念, 周旻晟抿唇轻笑, 一弯腰就将人给抱在了怀里。   “哎呀,热死了……”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被照的暖乎乎的周旻晟趴在苏妹的身上磨蹭,直把苏妹擦得浑身发痒。   “真好。”埋首在苏妹的脖颈处, 周旻晟轻舔了舔她的肌肤道:“冰鉴放了吗?”   “这天还不算热,过几日再放吧。”   “过几日就搬到清凉殿去。”   拦腰一把将苏妹抱起置于凉榻上,周旻晟拿过一旁的美人扇给她扇风道:“怎么在擦地?”   “还不是昨日里落了雨,你一脚泥水的走进来弄脏了地方。”嗔怪的看了周旻晟一眼, 苏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让宫婢擦不就好了?”上手替苏妹揉着手腕, 周旻晟掐着她那纤细的皓腕, 垂眸之际能清晰的看到白玉肌肤里流动的青涩经络。   “我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你不是不欢喜让宫婢进寝殿吗?”伸手拨开周旻晟额角沾着的碎发, 苏妹侧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外面是不是很热?”   “有些热。”撑着下颚靠在凉榻边,周旻晟伸直双腿,整个人瞬时慵懒起来。   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替周旻晟擦了擦额角的热汗, 苏妹拿过一旁的酸梅汁递给他道:“喏,我刚刚做的。”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酸梅汁轻抿一口,周旻晟仰头叹息道:“还是好妹妹对我好啊。”   “呸。”气呼呼的唾弃了周旻晟一声,苏妹翻身就躺在了凉榻上。   若是知晓她对他好,还那么折腾她,昨夜里她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半开的窗棂处吹入阵阵暖风,苏妹穿着细薄春衫,白玉似得的肌肤印在浅粉藕荷色的细滑丝绸下,惹人垂涎。   周旻晟上手揽住苏妹的腰肢,将热烘烘的脑袋靠在她的肚子上,然后缓慢合上了眼。   寝殿外虫鸟蝉鸣声不绝,细风吹得前庭的娇花瑟瑟微颤,簌簌绿叶迎风摇展,发出呼啦呼啦的颤叶声。   月初端着手里的茶盏站在房廊处,看着那寝殿里头若隐若现的两个身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月初,算了吧,太子爷不欢喜我们进寝殿。”知春站在月初身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宽袖道。   “放开。”一把推开身边的知春,月初面色难看的将手里的托盘置于一旁道:“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苏妹竟然就是靖姝,她一个下贱宫人,竟然会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   “月初。”看着面前一副狰狞面孔的月初,知春面色踌躇的往侧边看了一眼道:“你别浑说话了,若是被主管宫女听到,那可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怕什么,我们是皇后娘娘的人,她一个小小的主管宫女,还敢动我们?”狠瞪了一眼身旁的知春,月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就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能干的了什么大事!别再跟着我了。”   说罢话,月初一甩宽袖,端着手里的托盘就往寝殿之中走去。   落葵正守在寝殿外头,一眼看到端着茶水过来的月初,赶紧将人拦下道:“把茶水给我吧。”   侧身躲开落葵的手,月初笑意盈盈的道:“不劳姑姑,奴婢送进去就好了。”   “太子爷不喜别人打扰,你还是将茶水给我吧。”落葵深知月初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会让她进寝殿的。   “姑姑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爷和太子妃的,不过一盏茶水,谁送去又有什么分别呢。”   “既然是谁送去都无分别,那你还是把茶水给我吧。”落葵堵在寝殿门口,与月初僵直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晟哥哥呢?”不远处,文华公主身着盛装,婷婷袅袅的缓步走来。   “给文华公主请安。”落葵与月初各瞪一眼,垂首与文华公主请安。   斜睨了一眼这两个宫婢,文华公主仰着下颚就要往寝殿里头去。   “文华公主。”落葵起身,赶紧拦住文华公主道:“太子爷吩咐,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入殿。”   “大胆,竟然敢拦本公主!”一把推开那落葵,文华公主瞪着一双眼,面色有些难看。   因为城阳郡王宁可娶一合离妇也不愿要她一事,文华公主本就在太后那处受了气,现在就连一个宫婢也敢与她顶嘴。   “来人,给本公主掌嘴。”心里头憋着一口气,文华公主气势汹汹的道。   话罢,文华公主身后走出两个老嬷嬷,一人一边的拉住落葵按在地上就要掌嘴。   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落葵,月初跪在一旁,嘴角轻翘。   “住手。”听到声响,急匆匆从寝殿里头出来的苏妹拢着自己的衣襟宽袖,眸色微冷的看向面前的文华公主。   抬眸看到衣冠狼狈的苏妹,文华公主下意识的就想嘲讽出声,但在看到苏妹身后站着的周旻晟时,立时就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现在的苏妹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那个低贱的东宫选侍,而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是东宫的太子妃。   “晟哥哥,这宫婢与我顶嘴,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罢了。”文华公主上前站到周旻晟面前,抬手轻扯住了他的宽袖。   苏妹冷眼看着周旻晟那被文华公主抓住的宽袖,轻抿了抿唇角道:“公主,落葵是我的宫婢,她若是做错了事,那也应当由我来罚她。”   “好啊,那你就罚她。”文华公主仰着下颚道。   “公主莫急,我说的是‘若是’,可是现在落葵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我不会罚她。”   “她胆敢顶撞本公主,难道不是犯了大罪吗?”   “落葵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有哪处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找这罪魁祸首问罪才是。”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抬手指向周旻晟,脸上笑意清浅。   顺着苏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周旻晟,文华公主咬着唇瓣,面色难看。   “确实,是本太子吩咐的。”扯开文华公主拉在自己袖口处的手,周旻晟略微挑眉道:“落葵并无过错。”   听到周旻晟与苏妹这一搭一档的话,文华公主被气得不轻,张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哟,这么热闹呢?”摇着手里的折扇,肃阳王漫步从一旁房廊处走出,也不知是站在那处看了多久。   “大哥。”看到肃阳王,文华公主的面色有一瞬欣喜,但片刻之后却又敛了喜色。   她一向自诩清高,从不与肃阳王等庶子为伍,即便他是皇家的庶长子,更别说是这肃阳王风评甚差,所以对于肃阳王,文华公主其实并不与他多相熟,甚至连话都未多说过几句。   “文华妹妹,多日不见,姿貌甚美。”肃阳王依旧十分的会说话,一来就把文华公主难看的面色给逗开了花。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文华公主站到肃阳王身边道:“大哥,你也是来找晟哥哥的吗?”   “听说晟弟娶了个貌美的太子妃,特意来看上一眼。”说罢话,肃阳王抬眸看向苏妹,然后表情惊讶道:“晟弟的太子妃,可真是要羡煞旁人了。”   “大哥府中姬妾也不少。”周旻晟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开口道。   “我府中的那些姬妾,哪里比得了晟弟太子妃的一根头发丝呀,就算是父皇见了,大概也是极欢喜的。”   上次朝拜,明宗帝因为身子不好就没去,因此苏妹也就没能与明宗帝正式见上一面,只与陈皇后客套的说了几句话,然后赏了一些东西就回了东宫。   对于陈皇后,苏妹第一面相见时是敬畏的,但是她深知,这表明柔软之人,内心不一定柔软,就如这陈皇后,能教养出周旻晟这样的人,她的心,怎么可能是柔软的呢?   “父皇欢不欢喜,好似与大哥并无干系吧。”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肃阳王,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大哥这人也见着了,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晟弟勿怪,刚刚我去看望父皇,说甚是想念晟弟,父皇念你我情深,特许我入住东宫几日,好与晟弟畅谈。”   “哦?我怎么不知晓此事?”定睛看向肃阳王,周旻晟双眸微眯。   “晟弟若是不信,自可去问父皇。”肃阳王面上含笑,姿态风流。   “呵。”嗤笑一声,周旻晟收好手里的黑曜石,然后牵过苏妹的手道:“想住便住,本太子这东宫钻进来的蛇虫鼠蚁难道还少不成。”   说罢,周旻晟拉着苏妹,径直便入了寝殿。   苏妹扭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落葵,赶紧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落葵,进来,我有事与你说。”   落葵应声,颤颤的跟在苏妹的身后进了寝殿。 第124章   寝殿外, 文华公主站在肃阳王的身边, 犹豫片刻后道:“大哥,我,我能不能与你一道住在东宫里头?”   扇着手里的折扇,肃阳王侧眸看了一眼文华公主,面上含笑道:“这事文华妹妹不应当去问晟弟吗?我可做不得主。”   “晟哥哥他……”听到肃阳王的话, 文华公主有些难堪的垂下了脑袋。   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与太子妃搭好关系,可是她……   “文华妹妹可去与父皇商量一二, 父皇如此欢喜文华妹妹, 自当是会答应文华妹妹的。”   “大哥,你明知……还让我去找大伯。”文华公主是景帝的女儿,唤明宗帝为大伯,可景帝夺了明宗帝的皇位, 两人兄弟反目成仇,文华公主若不是有太后在后头撑着,怕是连这周宫都待不下去,哪里还敢去寻明宗帝。   “文华妹妹这就不知了, 父皇极其想念叔父, 文华妹妹若是能常与父皇亲聊, 那父皇必定会好生欢喜。”   “真的吗?”听到肃阳王的话, 文华公主面露疑惑神色。   “自然是真的。”肃阳王淡笑道。   “那, 那我去找大伯。”说罢,文华公主赶紧扭身往外走去。   肃阳王扇着手里的折扇抬眸看了一眼寝殿四周,然后随意的朝着跪在地上的月初招了招手道:“你这宫婢长的倒是不错, 来,随本王去找找这右春坊在何处,听闻那处甚是清幽,本王可是最喜幽处了。”   月初垂着脑袋从地上站起,面露含羞的看向风姿翩翩的肃阳王。   虽然这肃阳王只是明宗帝的庶长子,可谁让明宗帝独独偏爱这庶长子呢?说不定日后这肃阳王……还能变成皇上?   想到这里,月初看着面前肃阳王的视线陡然便明亮了起来,她笑颜如花的领着肃阳王往外走去,声音细柔的开口道:“王爷您往这边走,地上湿滑,莫沾了鞋袜。”   “这木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摇着折扇,肃阳王抬手点了点不远处的木架子。   “那是太子妃用来晒衣裳的。”一提到苏妹,月初瞬时便有些气噎。   “堂堂太子妃,还要亲自晒衣裳?”   “王爷您不知,太子爷不喜别人碰他的衣物,平日里太子爷的衣物还都是太子妃洗的,就连这新衣,都是太子妃一针一线给绣出来的。”说话时,月初的脸上显出一抹鄙夷神色。   这低贱之人就是低贱之人,改不了奴性,就算是当了太子妃,还不得日日躬亲的替太子爷洗衣做饭,打理寝殿。   “哦,是嘛。”肃阳王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翌日,肃阳王府搬来了东西,将东宫的右春坊里头好好归置了一番。   文华公主也得了明宗帝的命令,来了东宫,搬进了左春坊。   苏妹和周旻晟搬出寝殿,去往东宫的清凉殿。   近几日周旻晟又开始忙碌起来,常常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清凉殿,也不知正在合计着什么事。   袁阳旺带着苏翁锦也挤进了东宫,然后将苏翁锦扔给苏妹之后,就日日与周旻晟一道进出东宫,奔波大事。   “娃娃,你这清凉殿真舒服。”躺在藤椅上,苏翁锦赤着一双脚拨弄侧边的水潭子。   “快把脚拿回来。”正在吃着香薷饮的苏妹侧眸看到苏翁锦的动作,赶紧把她的脚给扒拉了回来。   “哎呀,没事的,我就玩一小会儿。”拉着苏妹的宽袖,苏翁锦噘嘴道:“难得袁阳旺那人不在,娃娃你还要管东管西的管着我。”   “就是袁大人不在,所以我才要管东管西的管着你呀。”伸手拧了一把苏翁锦的小鼻子,苏妹将手边的香薷饮递给她道:“若是袁大人回来发现你少了一根头发丝,那还不得拿我试问?”   “娃娃你是太子妃,他哪里有那个胆子!”仰起下颚,苏翁锦道。   “你呀。”替苏翁锦擦了擦她额角冒出的细汗,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太子爷昨日说父亲要送娘亲过来清凉殿避暑,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过来?”   “娘亲身子弱,父亲大概是想看着日头下去些再过来吧。”喝着香薷饮,苏翁锦舒适的在藤椅上翻了个身。   看到苏翁锦孩子气的动作,苏妹伸手替她套上罗袜。   苏翁锦还不知苏妹真正是城阳郡王的女儿,她只知道自家娘亲与舅舅不是一家人,是可以成婚的。   而她虽然不大高兴娘亲嫁给舅舅,但是却知道娘亲与渭南郡王过得并不开心,因此十分懂事的跟着苏妹一道唤了城阳郡王为父亲。   “娘娘,城阳郡王和城阳郡王妃来了。”落葵引着城阳郡王和城阳郡王妃候在竹帘后道。   “快请进来。”轻拍了拍苏翁锦搭在藤椅上的脚,苏妹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牵着瑶娘的手,城阳郡王缓步踏入水榭。   “给娘娘请安。”   “父亲不必多礼,娘亲也快坐吧。”将瑶娘与城阳郡王一道安排在实木圆凳上,苏妹将早就备好的香薷饮分别递给二人道:“父亲与娘亲吃盏香薷饮,解解暑气。”   “多谢娘娘。”城阳郡王伸手接过手里的香薷饮轻抿一口,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药方子递给苏妹道:“这是瑶娘调理身子的药方子,一日一帖药,不可断。”   “……父亲的意思是……”听到城阳郡王的话,苏妹神色一怔。   “军营之中有事,我要去料理,这几日瑶娘就劳烦娘娘照料,我已与太子爷说过了,瑶娘平日的用具也都让人一道带了过来。”将手里的药方子摊开在实木圆桌上,城阳郡王面色冷淡道。   “……好。”伸手将实木圆桌上的药方子递给落葵,苏妹细细嘱咐道:“这药方子就劳烦你煎煮了,务必要自己看好,不可假他人之手。”   “是。”落葵小心翼翼的收好那药方子道。   “父亲,锦儿现下也住在我这处,不过是在清凉殿旁边的西池院,娘亲是想另挑个地方住呢,还是……”   “我,我与锦儿住在一处就可。”拘谨的坐在城阳郡王身旁的瑶娘呐呐出声道。   抬手替瑶娘擦去她额角的汗珠,城阳郡王又帮她解开衣襟处包的严严实实的暗扣道:“晚间不要贪凉,与锦儿分床睡。”   “嗯。”垂着脑袋,瑶娘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你,自己要照顾自己,知道吗?”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瑶娘,城阳郡王双眸深沉。   “我,我知道的。”绞着一双手,瑶娘有些紧张道:“你,你要回来接我的,我等你啊。”   “嗯。”抬手抚了抚瑶娘的脑袋,城阳郡王从实木圆凳上起身,然后抬眸看向苏妹道:“姝儿,交给你了。”   “是,父亲放心。”   拢着宽袖,城阳郡王伸手掀开面前的竹帘出了水榭。   苏妹站在原处,回想起刚才城阳郡王那凝重的面色,只感觉心中有些奇怪的慌乱。   这一个两个的都把人放在了她这处,莫不是……要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苏妹立时就瞪大了一双眼,心里头更加烦乱了几分。   “娘娘,太子爷回来了,在里头等您。”圆桂站在竹帘后,轻声开口道。   听到圆桂的话,苏妹转身叮嘱瑶娘与锦儿莫要贪玩水,然后又让落葵看着这两人,这才与圆桂一道进了殿内。   穿着青白宽绸常服的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站在殿中,身姿颀长,面容清俊。   “太子爷。”苏妹上前,将宽袖之中的巾帕抽出递给他道:“你怎么一头的汗?”   垂眸看了一眼苏妹手里的巾帕,周旻晟也不接,只朝着她低下了脑袋。   苏妹叹息,抬手细细的替他擦去额角的热汗。   “近日父皇身子不好,你呆在东宫莫要随意出去,吃食用具都要小心些。”抬手握住苏妹的手细细捏了捏,周旻晟声音低哑道:“右春坊里头的人不能让他进殿,知道了吗?”   “我知道。”冲着周旻晟点了点头,苏妹踌躇片刻,然后才开口道:“袁大人和父亲,把锦儿和娘亲都托在了我这处。”   苏妹隐约觉得,这周宫大致是又要变天了。 第125章   “嗯, 东宫里头虽虫蚁繁杂, 但比起外头确是安全不少,只是要劳累妹妹多多看顾了。”   看着面前周旻晟这副难得的正经模样,苏妹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等你回来。”   “傻妹妹,我可舍不得离你去。”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低笑一声道:“晚间等我回来。”   “你, 你又浑说话。”伸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绯红着一张小脸, 小女儿姿态十足。   看着面前苏妹那张纤媚面容, 周旻晟垂首,俯身轻咬住她的耳垂细细舔弄道:“妹妹这处真热,又软又热。”   “是天气太热了……”避开周旻晟,苏妹涨红着一张小脸, 声音细糯道:“我身上都是汗……”   “怪不得这般香。”嗅着苏妹的脖颈,周旻晟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声打在她的肌肤上,细腻而暧昧。   “你, 你别弄我了, 你不是有事要去做嘛……”感觉到周旻晟那在自己身上越收越紧的手, 苏妹声音轻颤。   “那边的事不急, 还是我比较急。”紧紧的揽着怀里的苏妹, 周旻晟深吐出一口气,声音暗哑道:“好几日都未见过妹妹了,妹妹可想我?”   “谁, 谁会想你。”苏妹睁着一双眼,口是心非的嗫嚅道。   “哦?不想吗?我可是想妹妹想的紧呢,妹妹看看……”   “你,你……怎么这样。”甩开周旻晟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苏妹掌心之中温温热热的带着炙烫温度。   “呵。”看到苏妹的羞恼反应,周旻晟低叹一声道:“妹妹真是……怎么这般可口呢?”   话罢,周旻晟一口咬在苏妹的面颊上,含着那软嫩的面颊不放。   “呀!”白腻小脸上被嘬出一块圆形红痕,看上去就像是抹多了胭脂一样,苏妹捂着自己一片濡湿痕迹的小脸,整个人都颤的厉害。   “真好吃。”抱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苏妹,这几日都未沾过荤腥的周旻晟双眸晦暗,纤瘦手掌也不自觉的向上移了移。   初绽女人娇态的苏妹仿若最艳的娇花,让人舍不得捧在手里,含进嘴里,那一举一动皆撩拨他人心弦。   单手一把将人抱起,周旻晟压着人就往绣榻上头躺去。   铺着丝绸的绣榻冰凉沁爽,苏妹初躺上去的时候浑身轻颤,温热的肌肤贴在那丝绸上,舒适非常。   纤瘦手指勾住苏妹的宫装衣领,周旻晟俯身轻吻过她白玉般的脖颈。   半开的窗棂处,黄昏渐至,天际边显出一片细腻云霞,五彩斑斓若璀璨碎玉,绵白的朵云上缀着红霞,清媚可人,正中一轮落日,缓慢下沉渐隐五彩云霞之中,细腻的白光圈在四周,缓慢包拢住那炙热的圆日,云霞艰难的吞吐着圆日,散开又聚拢,圆日终落,狭长的七彩流光横穿云霞,星星点点的散开光晕,隐在云霞之中,炙热而滚烫,仿若圆日余留的最后光热。   一觉清醒,天色早已昏暗,苏妹撑着酸胀的身子起身,周旻晟正站在绣榻边穿着衣物。   “我要去父皇那处,今晚不必等我了。”俯身在苏妹的额角落下一吻,周旻晟深谙着眸色,趁着苏妹不备,狠狠的在她脖颈处留下一道咬痕,然后才转身离去。   捂着自己被周旻晟咬破的脖颈,苏妹涨红着一张脸在绣榻上翻了个身。   片刻之后,落葵带着宫婢进来,将苏妹扶进一旁的净室沐浴。   换好衣裳,苏妹与落葵一道出了清凉殿,往一旁的西池院走去。   西池院中,苏翁锦和瑶娘正在等着与苏妹一道用晚膳。   “娃娃。”瑶娘一眼看到苏妹,有些紧张的起身道:“快坐。”   “好。”落坐在瑶娘身边,苏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   瑶娘侧头看到苏妹脖子上的红痕,神色惊疑道:“娃娃,你被蚊虫咬了?”   说罢话,瑶娘也不等苏妹接话,便赶紧起身去点了艾草,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捧到苏妹的脚下道:“这个是驱蚊虫的,可好用了。”   “……好。”略微尴尬的捂着自己的脖颈,苏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道:“菜都要凉了,你们怎么不先自己用。”   “娘亲说要等娃娃一起吃,这些菜都是娘亲做的。”苏翁锦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突然兴冲冲的把自己面前的一碟子小菜推到苏妹面前道:“不过这是我做的,娃娃你尝尝好不好吃。”   看了一眼兴奋至极的苏翁锦,苏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情愿的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唔……挺好吃的。”又干又硬的茄子块油腻腻的沾着盐块,苏妹梗着脖子咽下去后直接就一把将其端起递给一旁的落葵道:“有些冷了,去热热。”   “是。”十分明白苏妹意思的落葵赶紧端着那碟子茄子出了西池院。   “来,酸梅汤,解暑。”看到苏翁锦晃着小脑袋还想说话,苏妹赶紧将一盅酸梅汤推到她的面前道:“吃完再用晚膳,这样胃口会好些。”   “哦。”苏翁锦点了点小脑袋,乖乖的捧着手里的酸梅汤吃了一口。   “娘,你也用膳吧,不用忙活了。”看着那不停点艾草的瑶娘,苏妹有些无奈道。   “啊,好。”洗了洗手,瑶娘小心翼翼的坐到了苏妹的身旁。   “娘,吃酸梅汤。”   “好。”欢喜的看着苏妹,瑶娘捧起酸梅汤喝了一大口。   “娘,今日的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   “那父亲留下的作业写了吗?”   “唔……写,写完了……”   “待会我是要看的,娘你真的写完了吗?”   “……其实,其实还有一点点……”   “那用完晚膳再去写,写完我要看的。”   “好好。”   用完了晚膳,苏妹领着瑶娘去做城阳郡王留下的作业,苏翁锦则捂着小肚子去前庭里里头抓流萤了。   “娘,这处写错了。”抬手把瑶娘面前的纸张抽开,苏妹指着那上头歪歪扭扭的大字道:“这里是没有点的。”   “那,那我重写。”瑶娘紧张的看着苏妹,因为闷热,额上细细的冒出汗珠子。   “娘,你怕什么?”看到瑶娘一副的害怕的表情,苏妹的好笑的抿唇道。   “我,我……”扣着面前的纸张,瑶娘伸出沾满墨汁的手指点了点毛笔道:“我写错了,他也不说话,就看我,我害怕。”   城阳郡王那副模样盯着人看不说话确实是挺让人后怕的。   不过听着瑶娘的话,苏妹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时被周旻晟硬逼着读书时候的事了,这厮就会浑教她,还拿着这借口占她便宜,真是,真是现下想起来都觉得躁得慌。   “在学堂里头,若是学生做错了,先生可是要打板子的。”   “打,打板子?”听到苏妹的话,瑶娘睁大了一双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我那时候读书,可是被‘先生’打了好多板子。”看着瑶娘,苏妹一本正经的道。   “那,那疼吗?”瞪圆了一双眼,瑶娘害怕的道。   “自然是疼的,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娘你好好学,不然父亲一不开心,若是打你板子,你可怎么办?”   “他,他要打我板子?”缩着身子往书案后头躲了躲,瑶娘更加害怕。   城阳郡王的屋子里头搁着许多兵器,瑶娘见过几次,就被那冷森森的刀锋吓得不轻,苏妹一说打板子,她立刻想到的就是那比她的人还要高的木棍,只一想到那么粗,那么大的木棍打在她的身上,瑶娘立刻就害怕的厉害。   “所以娘要好好学,不能让父亲有打板子的机会。”   “我,我好好学,一定好好学。”听了苏妹的话,瑶娘赶紧用力的点着脑袋,然后一笔一划认真的写起了大字。   看着那总算能入眼几分的大字,苏妹端起面前的香薷饮吃了一口,然后抚了抚自己酸胀的胳膊道:“娘你好好写,我去前庭看看锦儿。”   “嗯。”瑶娘低着脑袋,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妹提着裙裾起身,抬脚走出主殿。   苏翁锦拿着手里的罗扇,正和落葵钻在一处扑流萤。   其实落葵本就与苏翁锦年岁差不多,只是因为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长了,手下管着其余的小宫女,便难免失了几分平常的活泼气,这会子反倒是与锦儿看上眼了,玩的颇开。   “时辰差不多了,回来吧,这会子蚊虫多,过会子可有的你们受。”   “娃娃,你快来,快来,这处有好多呢……”苏翁锦拉着苏妹的手,兴奋的将手里的罗扇递给她道:“快,左边,左边。”   被苏翁锦的兴奋劲感染,苏妹捏着手里的罗扇无奈的随手扑了扑。   “呀,飞了飞了,右边,在右边……”   “娘娘,上面去了,上面……”   夏日的天还是十分热的,苏妹在苏翁锦和落葵咋咋呼呼的声音里左奔右跑的又热出了一身汗。   西池院外的角亭处,肃阳王拿着手里的折扇靠在石墩子上,定定的看着那在四散流萤之中身姿轻款的苏妹。   他这晟弟还真是艳福不浅,得此佳人,该是此生无憾了吧。   “大哥,您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文华公主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步上角亭。   “文华妹妹来了。”听到声音,肃阳王转头看向文华公主,面色柔和。   “这大晚上的,来这处做什么?”文华公主垂眸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角亭,声音疑惑道:“大哥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   “文华妹妹过来些,我看不清文华妹妹站在哪处了。”   “这角亭这样黑,大哥肯定看……啊……”   一方假山角亭处,身姿纤细的女子迎风而倒,姿态翩然仿若流萤。   西池院里,苏妹气喘吁吁地停下步子,然后将被自己困在罗扇里头的流萤放出道:“小东西,又被我逮住了吧。”   闪着亮光的流萤扇着翅膀使劲飞窜,着急忙慌的一头钻进一旁的大树里。   “喵……”白雪举着爪子,将那流萤一把拍在掌下。   看着那被白雪一爪子拍死的流萤,苏妹好笑的点了点它的小肉爪道:“你呀,又把爪子弄脏了。”   “喵……”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苏妹的身上蹭了蹭,白雪那热烘烘的身子就好似一个火团子一样。   “落葵,给白雪剃剃毛吧,它这一身毛,也是太热了些,不然中了暑,可没大夫会给它看病。”   “好啊,奴婢去拿东西来。”   “喵……”使劲的挣扎着,白雪用力的扭动着身子。   “别动。”一把拽住白雪的两只前爪把它从地上拎起,苏妹使劲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道:“你是不是又偷吃池子里头的鱼了?我都跟你说过那不能吃了。”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走到一旁的水池边,将那被白雪拖出来晾在水池子边缘鲤鱼放到手里。   一触到水,那装死的鲤鱼立时就活蹦乱跳的游远了。   “喵……”缩着脑袋,白雪使劲的挠着苏妹的宽袖。   “别动,真真是该罚。”伸手叩了叩白雪的小脑袋,苏妹把它抱在怀里抚了抚道:“就应该把毛都给你剃光才是。”   “喵……”讨好的蹭了蹭苏妹的手背,白雪睁着一双鸳鸯眼,声音糯糯的撒娇。   “你呀。”看到这副耍赖模样的白雪,苏妹抱着它往回走道:“真是与那厮一模一样的会耍赖……呀……”   话说到一半,苏妹突然感觉脚下一滑,长不大的小黑蛇正绕着赑屃在石洞里头钻,被苏妹一脚踩中了尾巴。   “喵……”白雪挺身而下,一口叼住小黑蛇就跑远了。   赑屃慢吞吞的从石洞里头钻出来,浑身脏污。   抬手把赑屃置于一旁的水池子里,苏妹拢着宽袖去找白雪。   “白雪?白雪?”   “喵……”   出了西池院,苏妹在暗色之中听着白雪那细微的喵叫声,模模糊糊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头落葵提着手里的灯笼走到苏妹面前道:“娘娘,怎么了,是白雪又不见了吗?”   “刚刚叼着小黑跑出来了。”   “那奴婢与您一道去前头找找。”   “嗯。”   与落葵一道往前面走去,苏妹隐约看到那一团压在树杈上的影子。   “那是什么?”疑惑的皱了皱眉,苏妹声音微扬道。   “好像,好像是个人?”落葵举着手里的琉璃灯往前照了照。   “人?是在那处乘凉?”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向前走去。   “娘娘,这人是文华公主,身上都是血……”落葵提着琉璃灯走在苏妹前面,声音颤颤道。   “快,去找人来帮忙。”抬手颤颤的覆在文华公主的鼻息间试了气息,苏妹声音紧张道。   “哎。”落葵应声,转身之际正巧看到那巡逻过来的禁兵。   “快过来!”扬手朝那些禁兵招手,落葵声音高扬。   禁兵闻言,赶紧小跑过来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文华公主受伤了,还有气,快去请太医过来。”苏妹转身,声音微哑道。   “是。” 第126章   从角亭上摔下, 若不是被下头的树杈接住了, 又被苏妹及时发现, 文华公主怕是早就没命了。   “太医, 怎么样了?”苏妹站在文华公主的床榻边,声音急切道。   这文华公主在东宫里头出了事,她势必难辞其咎。   “唉……公主伤的太重, 臣医术不精,怕是……”太医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没救了?”听到太医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眸色微红。   “臣只能用药, 勉强吊住文华公主的命, 这日后,却还是要看文华公主自己的造化。”   “那,那她还能醒过来吗?”转头看了一眼眉目紧闭的文华公主,苏妹声音干涩道。   “这臣无法告知娘娘, 文华公主伤的实在是太重了, 能捡回一条命, 已然是万幸。”   所以,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吗?   看着文华公主那张苍白面容, 苏妹心中微有些酸涩。   就算生前再嚣张跋扈也好, 这文华公主毕竟只是一个与她差不了多少岁数的女子,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被终日捆躺于床榻,不管是谁, 大概都会崩溃吧。   “太医,烦劳你了,落葵,送太医出去。”   “是。”   “老臣告退。”   落葵领着太医出了左春坊,苏妹在床榻边静站片刻,然后伸手替文华公主擦了擦额角的热汗。   “你们过来,去把清凉殿里头的冰鉴搬过来。”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宫婢,苏妹声音轻细道。   “是。”宫婢应声,转身出了左春坊。   抬手替文华公主遮好丝被,苏妹侧身落坐于床榻边的绣墩子上。   房门口,肃阳王摇着折扇,缓步走进内殿。   “本王听闻文华妹妹不甚从角亭坠落,不知可有大碍?”   乍然听到肃阳王的声音,苏妹浑身一震,她急忙从绣墩子上起身,然后抬眸看向面前衣冠楚楚的肃阳王。   “怕是……不大好。”暗暗紧了紧自己蜷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妹眼角发红,眸色略微有些慌乱。   “唉……”低叹出一口气,肃阳王轻摇了摇头道:“真是可惜,这可如何是好。”   苏妹抿着唇瓣站在那处没动,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娘娘,您是不是一夜未歇?面色好像不是太好。”   “……嗯。”自昨夜里将文华公主搬进左春坊之后,苏妹便一直守在床榻边,未离开半步。   “娘娘还是去歇息片刻吧,本王在这处守着文华妹妹便好。”   “不必了,男女有别,王爷照料文华公主定然有许多不便,我让落葵来就是。”   苏妹不是个傻子,文华公主无故坠亭,若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在周旻晟回来之前,她都要好好的看顾,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倒也是,那就劳烦娘娘照料文华妹妹了。”听到苏妹的话,肃阳王也不勉强,只拱手出了左春坊。   看着肃阳王消失在拐角房廊处的身影,苏妹松懈下身子,缓慢坐回到绣墩子上。   文华公主依旧无知无觉的躺在那处,她的身上绑着许多白布条,虽然已经止了血,但是那嫣红的颜色还是在缓慢渗透白布条往外翻涌。   身上断了许多根骨头,就是养好了,日后也会不良于行,这文华公主到底是为何会坠下角亭的呢?难道真是意外不成?   “娘娘,药煎好了。”落葵端着手里的药碗,小心翼翼的走到苏妹身旁道。   苏妹回神,朝着落葵轻点了点头道:“喂吧,当心点。”   “是。”吹了吹手里的药汁,落葵将巾帕垫在文华公主的下颚处,然后小心翼翼的给她喂药。   “娃娃,娃娃,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来了。”苏翁锦带着瑶娘,急匆匆的跑进内殿。   “什么?”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面色一怔。   左春坊外,太后与皇后缓步踏入,玉金嬷嬷跟在皇后身边,面色平静。   领着众人出左春坊迎接太后与皇后,苏妹身形紧张的伏跪于地朝两人行礼道:“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踩着脚上的宫鞋,连看都没看苏妹一眼就进了左春坊。   皇后娘娘顿步跟在太后身后,眸色冷淡的看了一眼苏妹道:“起身吧。”   “是。”苏妹拢着宽袖从地上起身,劳累了一夜尚未梳洗打扮的面容有些憔悴,宫装之上还沾着血迹,看上去狼狈非常。   垂着脑袋跟在皇后娘娘身后进了左春坊,苏妹站在那处绞着手,心绪不宁。   “文华,哀家的文华啊……”太后一进门看到那躺在床榻之上的文华公主,立刻就红了眼。   景帝是太后最喜的儿子,可景帝已死,景帝唯一的儿子周浚也死了,独留下这么一个文华公主,太后可谓真是捧在手心里头宠着了,可谁想,这刚刚住进东宫几日,就出了这等事。   “看过太医了吗?”皇后站在太后身旁,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妹道。   “看过了。”苏妹垂着脑袋,声音紧张道。   “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说怕是……没救了……”   苏妹话落,那头的太后却是陡然怒吼出声道:“没救了?什么叫没救了?人好端端的进了你的东宫,你却跟哀家说没救了!”   “母后。”看到这副激动模样的太后,陈皇后赶紧上前扶住她道:“您莫动气,姝儿不会说话。”   “可怜我儿啊……可怜我儿啊……”太后捂着心口,缓慢握住文华公主的手哭的伤口。   看到这副悲痛模样的太后,苏妹咬着唇瓣没有作声。   “这是怎么了?”内殿门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明宗帝负手而进,身后跟着肃阳王和周旻晟。   明宗帝身子不是太好,一路走过来还有些微晃,面色也青白的吓人。   “皇帝,你看看文华,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现下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太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明宗帝控诉道。   明宗帝由肃阳王扶着上前,看了一眼文华公主,然后又看了一眼站在那处的苏妹。   “给父皇请安。”苏妹垂着脑袋,身子僵直的给明宗帝请安。   “这就是太子妃?”明宗帝睁着一双浑暗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   “是,这是城阳郡王府的县主,唤靖姝。”陈皇后站到明宗帝身旁道:“上次陛下身子欠安,未曾去参加朝拜,故没见到姝儿。”   “嗯。”明宗帝微微颔首,缓慢收回视线。   苏妹垂着脑袋站到周旻晟身旁,僵硬的手指轻动,勾住他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指。   反手握紧苏妹的手,周旻晟轻晃了晃。   沾着冷汗的手触到周旻晟的温润手掌,苏妹瞬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静下了心。   “皇上,文华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握着文华公主的手,太后声泪俱下道。   “文华虽说是从东宫的角亭坠下来受的伤,但这事也不能全怪太子妃,毕竟是文华自个儿不小心。”明宗帝微仰着下颚站在那处,沉吟片刻后道:“不过东宫也难辞其咎,这样吧。”   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周旻晟,明宗帝道:“这几日就由你照料文华,文华什么时候好了,你再什么时候出东宫。”   “皇上,这未免有些不太妥当吧。”陈皇后看了一眼那躺在床榻上生死不明的文华公主,语气轻缓的开口道:“文华公主伤势过重,若是想等她伤好,这……”怕不是要等一辈子?   “皇后,朕已然是格外开恩了。”斜睨了一眼陈皇后,明宗帝压低了几分声音。   “是。”陈皇后垂眸,不再言语。   “老大,这几日你就随着朕上朝看看,暂且搬进朕的太极宫来。”   “是,父皇。”肃阳王拱手道。   “行了,这事就这样吧,让太医署的人时不时过来看看,一日未好,便一日接着一日治。”   明宗帝的意图很明显,他要架空禁足周旻晟,把偏爱的肃阳王扶上帝位,原本他是不用急的,可是他的身子愈发不行了,此时不动,怕是再没有时间了,这文华公主摔得正是时候啊。   明宗帝带着肃阳王走了,太后也哭哭啼啼的被陈皇后扶走了,苏妹拉着周旻晟的手站在文华公主的床榻前,声音干涩的道:“太子爷,我,是不是连累了您?”   “不,我的好妹妹这是帮了我。”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看着那躺在床榻上的文华公主,轻笑一声道:“真是不错,竟然还留着口气。”   “太医说,文华公主从那么高的角亭摔下来,能留口气已然是不错了。”说到这里,苏妹担忧的攥紧了周旻晟的手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能出东宫了?”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揽着人往侧边站了站。   屋外,圆桂领着太医署的人进殿。   “这是太医署的?怎么来的这么快?”瞪圆看着那太医署的人,苏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有备而来,自然就快了。”懒洋洋的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肩膀上,周旻晟捏着她软绵绵的手把玩。   太医署的人替文华公主把了脉,又开了药,然后入住了一旁的内坊。   “皇上为什么要让太医署的人住进东宫?”看到那忙忙碌碌领着太医署一干人等去内坊的圆桂,苏妹蹙了蹙眉道。   “自然是为了防我。”用这么一个拙劣理由将自己困在东宫,就以为能高枕无忧,他这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刚才皇上说文华公主不好,便不能让你出东宫,所以这太医署的人过来,是为了监视你?”瞪圆了一双眼,苏妹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害怕。   明宗帝偏肃阳王,在这紧要关头,架空了周旻晟,将他禁足在这里,意图再明显不过。   比起暗地里的监察,这太医署明晃晃的一堆人,反而更加的让人有压迫感。   “莫怕,正好累了这几日,难得与好妹妹亲近一二。”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往左春坊外走去道:“好妹妹一夜未眠,定然是累了,先随本太子回清凉殿去睡上一觉。”   “可是,文华公主……”   “太医署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来了,还怕看不好一个文华公主吗?”周旻晟轻嗤出声,径直就拉着苏妹的手走远了。   外面日头渐盛,苏翁锦和瑶娘躲在西池院里头,惴惴不安。   “城阳郡王妃,苏姑娘。”圆桂上前,缓步走到两人面前道:“袁大人正在清理袁府门户,城阳郡王忙于军营之事脱不开身,太子爷吩咐奴才过来告知两位,请两位放心住在西池院,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袁大人和城阳郡王,自会来接两位回府。”   “好。”拉着瑶娘的手,苏翁锦点了点小脑袋道:“那,那姐姐呢?”   “娘娘正与太子爷在清凉殿中商量正事,现下不便接见。”   “嗯。”冲着圆桂点了点头,苏翁锦伸手拍了拍瑶娘的手背道:“娘亲,没事的,等袁阳旺和父亲来接我们,我们就能回去了。”   “好。”抱着苏翁锦的胳膊,瑶娘苍白着一张脸道:“锦儿不怕。”   “锦儿不怕。”反手抱住瑶娘,苏翁锦将脑袋埋进瑶娘怀里。   心粗如苏翁锦和瑶娘,都已然察觉出情势不对,但是她们除了等待,却无能为力。   清凉殿中,周旻晟褪下身上的常服,懒洋洋的靠躺在了竹塌上。   苏妹将身上沾着血色的宫装换了,又擦洗了一遍身子,这才面色苍白的出了净室。   “过来。”朝着苏妹招了招,周旻晟将身子摊开在竹塌上。   伏跪下身子,苏妹将脑袋靠在周旻晟的胸口,双睫轻颤。   自昨夜到现在,她整个人都绷得厉害,文华公主一事,让苏妹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吃人的周宫,还不够了解,它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兴许哪一日她一觉醒来,却不能见着明日的太阳。   “怕吗?”抚着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轻啄上她带着水汽的白腻肌肤。   苏妹没有说话,只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周旻晟。   “我的好妹妹真是胆小,这样便被吓到了,那这日后可该如何是好,嗯?”   “日后,还有日后吗?”张口说话时,苏妹都感觉自己喉咙里头梗着血腥气,一股一股的往鼻子里头涌。   “自然是有日后的。”叹息着出声,周旻晟抬手滑过苏妹顺滑的青丝道:“这日头都能生起来,怎么能没有日后呢。”   “可是现在你被困在东宫里头出不去……”   “被困在里头才好,一个被困在里头的人,才最没有威胁性。”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拿过一旁的糕食递到她的嘴边道:“还没用过早膳?”   “我不饿。”偏了偏头,苏妹避开唇边的那块糕食。   抬手将那块糕食放入口中,周旻晟一边嚼着,一边伸手替苏妹将那粘在她唇边上的糕食碎屑捻去道:“吃口茶吧,这怎么都急的长口疮了?” 第127章   “哎呀, 你别碰……”周旻晟不说, 苏妹还没觉得, 他这一碰, 苏妹这才恍然觉出自己唇角处疼的厉害,喉口处淡淡的血腥气就是那处流下来的。   “我看看。”单手将苏妹抱上竹塌,周旻晟抬手点了点她软嫩的唇瓣道:“张口。”   “你别看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苏妹面色羞赧。   “哪里没看过,怎么还不让我看了,嗯?”搂着苏妹, 周旻晟轻舔了舔她发红的眼角,然后替她拆下发髻上的步摇珠钗。   一头青丝泻下,披散在苏妹纤瘦的背脊处,搭在周旻晟的臂弯上, 轻柔的贴在苏妹的白腻小脸之上, 更显她娇小稚嫩了几分。   “你, 你又说浑话。”伸手轻捏了捏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涨红着一张白腻小脸, 眼睫低垂。   “呵。”低笑一声, 周旻晟拿过竹塌一旁的罗扇替苏妹轻扇风道:“睡一会,睡醒就好了。”   “我,我睡不着。”心中为文华公主一事焦虑,苏妹即使一夜未眠,却也难安稳入睡。   “真是爱撒娇,好妹妹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唱小曲哄你入睡?”   “那, 那你唱啊。”揪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仰着小脑袋道。   垂眸对上苏妹那双湿漉眼眸,周旻晟单手搂住她的小脑袋挤在胸前,然后居然真的低低吟唱出声。   “这是,这是什么曲儿?”没有想到周旻晟竟然真的会唱小曲的苏妹瞪圆了一双眼,说话时嘴角被扯得有些疼。   “随意哼的,闭眼。”   抬手覆上苏妹的眼帘,周旻晟合上双眸,哼出的小曲低幽沙哑,沉静细腻。   就着这小曲,苏妹趴在周旻晟的身上不知不觉的便合上了眼。   罗扇轻扇,低曲微和,苏妹抱着身下的周旻晟,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沉浸了下来,这般美好安稳的让她恨不得沉溺在这氛围之中,永眠不醒。   苏妹这一觉睡得格外酣沉,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窗棂外已然全黑,乳白色的星点闪着亮光,覆在黑幕之上,格外清晰。   “醒了。”端着手里的甜粥,周旻晟缓步踏入内殿。   “你去哪了?”看了一眼周旻晟手里的甜粥,苏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她今天一日都未进食,一觉醒来,只觉腹中饥饿非常。   “自然是为好妹妹的口腹之欲,去厨房里头做粥了。”将手里的甜粥置于竹塌边,周旻晟抬手替苏妹挽起那一头青丝垂发道:“睡得可热?”   覆在身后的头发厚实垂顺,沾着细密汗珠黏在身上,让苏妹有些难受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衫。   “用完甜粥,再去洗漱沐浴。”将甜粥递给苏妹,周旻晟撩袍落坐于她的身旁,然后拿过一旁的罗扇给她扇风。   “这里头加了什么?”捏起小瓷勺拨了拨面前的甜粥,苏妹奇怪道。   “切了些梅子软桃之类的东西在里头。”   “梅子和软桃?”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睁着一双眼道:“能,能吃吗?”   “好妹妹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犹豫的看了一眼唇角带笑的周旻晟,苏妹小心翼翼的拨了一点甜粥入口。   酸涩甜蜜的粥糯糯的入口即化,不仅开胃还暖胃。   “里头还有些山楂。”   “唔……又酸又甜的……”含着嘴里的甜粥,苏妹惊奇的看了周旻晟一眼道:“没想到你还会做甜粥。”   “只要是为了好妹妹,我什么都会做。”单手搂住苏妹,周旻晟唇角轻勾,形容慵懒。   “你现下是一个被禁足的太子,不是应当食难下咽,睡难安寝的吗?”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总是感觉这厮闲适的有些过头。   “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该是你的,必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就算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绕着苏妹的垂发,周旻晟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哎呀,你别动我……”原本身上就热的苏妹被周旻晟一蹭,立时便嫌弃的开口道:“大热的天,你还要贴上来。”   “啧,真是没有良心的小东西。”伸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周旻晟抬着手里的罗扇道:“这扇面上头绣的是什么?”   “太子爷猜猜。”苏妹卖着关子道。   “黄黄白白的,猜不出来。”上下翻了翻罗扇上的双面绣,周旻晟垂眸道:“黄白为秋,这是绣的秋日的东西?”   “是秋日的东西。”点了点头,苏妹继续道:“太子爷再猜,是秋日的什么东西。”   扬手将那罗扇抬起,周旻晟左右晃了晃,置于竹塌边的琉璃灯氤氲温热,照在细薄的罗扇上,仿佛将这罗扇覆上了一层细腻玉色。   “秋日的……光?”   “对,是秋日的光。”抬眸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轻弯起唇角道:“好看吗?”   “凋零落败之季,有什么好的?”微眯着一双眼,周旻晟嗤笑一声道。   “凋零落败之季又如何,有什么不好的?苦其心骨,劳其心智,方能成就大事,置之死地而后生,秋日转承夏冬,秋日的光,在我眼中才是最好的。”   “我的好妹妹说话,竟也出口成章了?”抬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苏妹,周旻晟看向她的眼眸深沉晦暗,隐含深意。   “太子爷是秋日的光,是我的光。”   抬手拿过周旻晟手里的罗扇,苏妹细细的抚着上头的双面绣道:“太子爷在南宫时曾与我说过,‘旻’为秋,‘晟’为光,秋光晦涩,无人会喜,可我独喜秋光,清清冷冷的,不似春日微寒,不若夏日燥闷,也不像冬日刺骨。”   “这秋光,即使所有人都不喜,我喜欢。”说罢,苏妹郑重的将手里的罗扇递给周旻晟道:“太子爷也应当欢喜。”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静静的盯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声音暗哑,眸中暗潭汹涌翻腾。   “自己说的话,自然知道是在说什么。”   周旻晟曾说,自己是他的光,但苏妹反而觉得,周旻晟才是她的光,即使他身披黑暗,却依旧照亮了她的路,将她拉离沼泽,教她蹒跚学步,让她存活于这深谙周宫之中。   他们是互相的光,互相照亮彼此,互相填补残缺的彼此。   “我的好妹妹,真是让人惊喜。”抬手轻抚上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只感觉浑身燥热。   曾几何时,他捡到了这个宝贝,搂在怀里,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却还感觉不够,只想把人融进骨肉,塞进心口。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轻轻的擦拭着苏妹唇角上的粥渍,周旻晟低喃出声,眸色迷蒙,纯稚懵懂的仿若一个寻不到路的孩童一般。   抬手搂上周旻晟的腰,苏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道:“太子爷,你日后可以三宫六院,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可是如果你有了她们,那便没有我了。”   苏妹虽性子绵软,但却又固执的可怕,这一点,怕是跟她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娘亲学得。   “这世上,喜欢那惨白秋光的,大概只此你一人了。”搂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低叹出声,心口叫嚣,却又不得不强硬的抑制住那冲口而出的欲望。   “那这世上,喜欢好妹妹的人,有几个呢?”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涨红着一张脸,唇瓣微动。   “有很多,可是他们都活不长,能活下来的只有我。”覆上苏妹的后颈,周旻晟细细的捻着那里的细腻肌肤,唇瓣贴在苏妹的耳蜗处,声音暗哑道:“只有我,能活下来。”   也只有我,能拥有你。   水到渠成的一切,细腻交融,犹如初生。   像是被放了匣的猛兽,周旻晟不知疲倦的搂着怀里的苏妹肆意索取。   苏妹软绵绵的躺在竹塌上,浑身发烫,面色烧红。   半开的窗棂处,暖风燥热,低垂的黑幕上沉静安详,片刻之后却突现乳白色的群星闪悦,缀着长尾,穿过黝黑暗幕,炙热而滚烫,消融于那一片暗沉夜色之中,夜幕不堪重负,努力的吞噬着那乳白色的长尾群星,周边星星点点的乳白肆意,跳脱夜幕,肆意流淌。   一连三日,周旻晟与苏妹都缩在清凉殿中,时不时的偶有兴致,周旻晟还会做些开胃小菜给苏妹。   天气愈发燥热,东宫里头的人出不去,东宫外的消息传不进来,比起周旻晟的闲适,苏妹却反而显得有些慌乱。   “你怎么这样闲呀,那肃阳王和明宗帝明摆着就是合起伙来要抢你的太子之位啊。”伸手拨开周旻晟搭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妹皱着一张小脸道:“说不定那肃阳王当上了皇帝,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好妹妹怕了?”换过一只手揽上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勾起唇角,趁着苏妹不备一口就叼住了她的耳垂。   “哎呀……”用力的扯开周旻晟的脸,苏妹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耳朵道:“我的耳朵又不是猪耳,你怎么老欢喜叼着它。”   “猪耳哪里有妹妹的耳朵美味。”抱着怀里的苏妹晃了晃,周旻晟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道:“妹妹可知,明日就要落雨了,今日的那些衣裳可不能再晾晒出去了。”   “外头天色这般好,你怎么知道明日要落雨?”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烈阳高照的天气,苏妹疑惑的看向周旻晟道。   “夜观天象,明日有急雨。”   “哦?那你有没有夜观天象,今日要遭横祸?”斜睨了装模作样的周旻晟,苏妹朝着他的手背上就是狠狠一拧。   “啧……好妹妹真是好狠的心呐。”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掐红的手背,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甩了甩手道:“我这夜观天象的一世英名,可都要被妹妹给毁了。”   “谁信你的鬼话,我要去看锦儿和娘亲了。”说罢话,苏妹从周旻晟的身上起身。   “好妹妹这便走了?怎的也不多再陪陪我。”但是揽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将人重新按在自己的身上。   “哎呀,你别弄我,这一连三日我都未出过清凉殿,陪的你还不够?”燥红着一张脸,苏妹拨开周旻晟的手,径直便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往外奔去。   外面的日头很大,苏妹一出去,就感觉眼前一片热光弥散,照的整个人都有些发虚。   “娘娘。”落葵拿着手里的纸伞上前,赶紧替苏妹遮去那灼烈的日头。   “我去西池院看看,你不必跟过来了。”抬手拿过落葵手里的纸伞,苏妹突然朝着左春坊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文华公主醒了吗?”   “没有。”落葵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看道:“娘娘,您别难过,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到时候自然会放太子爷出去的。”   “我没事,你去歇息一会吧,外头太热,吃碗酸梅汤解解暑气去。”   “嗯。”   落葵应声,苏妹撑着手里的纸伞走远了,她穿着宫装的婷袅身影掩在素白的纸伞下,更添女子的皎美气,那未着罗袜的纤细足踝在层叠裙裾之中若隐若现,纤美仿若玉质,让人看在眼中恨不得捏在手里把玩一二才好。   苏翁锦和瑶娘正在西池院里头习字,苏妹进去的时候两人正两手浓墨的挨在一处写大字,书案上头放着一碟子糕饼,上头乌漆墨黑的都是沾着墨汁的手指印子。   “锦儿。”一把抓住苏翁锦摸索着去抓碟子里头糕饼的手,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替她擦了擦手指道:“怎么弄成这样?”   听到苏妹的声音,苏翁锦抬眸,白嫩小脸之上也满满都是墨汁,嘴角黑乌乌的看着分外好笑。   “你们这……唉……”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情形的瑶娘,苏妹扶额道:“你们这墨汁用的这般快,都是沾糕饼吃了吧?”   “嗯?”抬手抹了一把脸,苏翁锦睁着一双眼道:“没有沾糕饼吃啊。”   “行了,跟只小花猫儿似得,快去洗洗脸。”一手牵过一个,苏妹像个老妈子似得帮着两人洗了脸,净了手,然后又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酸梅汤道:“吃口酸梅汤吧。”   洗的白净净的苏翁锦和瑶娘坐在苏妹身旁,捧起面前的酸梅汤咕噜噜的就灌了下去。   “慢些喝。”看到两人的急态,苏妹好笑的弯了眼。   “娃娃,我们什么时候能出东宫啊,这都憋在里头三日了,就是西池院都出不去。”歪着小脑袋贴在实木圆桌上,苏翁锦杂乱的头发胡甩着。   “怎么又没梳发髻?”抬手将苏翁锦拉起,苏妹随手帮她拢了拢头发。   “袁阳旺不在,我不会梳。”睁着一双眼,苏翁锦无辜道。   “唉……真是……”拉过苏翁锦的手,苏妹转头看向同样一身糟乱的瑶娘。   “宫婢不在,我也不会。”瑶娘绞着一双手,有些紧张的看了苏妹一眼。   “罢了,我来给你们梳吧。”自明宗帝下旨之后,东宫里头的宫婢就被规整在各方殿内,不得随意出入,內侍监近几日连相送食材用具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不给进,难为苏翁锦和瑶娘能把自己打理成这样。 第128章   给苏翁锦和瑶娘梳理好发髻, 苏妹又撑着伞去了一旁的左春坊。   文华公主依旧躺在床榻上睡得安稳, 她身上的伤口已然开始结疤, 宫婢小心翼翼的翻动着她, 避免长久躺在这处而长痦子。   “当心些。”看到那宫婢见四下无人而愈发粗手粗脚的动作,苏妹蹙眉道:“若是不会伺候人,那就寻主管宫女再去学上一遍。”   “娘娘恕罪, 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听到苏妹陡然的怒喝出声,那宫婢恍然惊觉, 赶紧伏跪下身子请罪。   “日后若是再被我看到,你自己知晓后果。”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出去跪着。”   “是。”   宫婢战战兢兢的出了左春坊,苏妹端着身子站在那处, 眸色微冷的将面前众人扫视一遍, 然后声音暗冷道:“一人主罪, 你们一道受罚,都去外面跪着。”   “……是。”宫婢们鱼贯而出, 纷纷落跪在硬石地上。   月初端着手里的药碗站在一旁房廊处, 轻嗤一声道:“落毛的凤凰变回了野鸡,还敢这般横。”   “月初,你少说两句,这太子妃虽看着和善,但可不好惹。”知春站在月初身后蹙眉细眉提醒道。   “哼,有什么不好惹的, 待肃阳王当了太子,我就是……”话说到一半,月初突然住了嘴,她扭头看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身后的知春,轻蔑的勾起唇角道:“放心,日后我若是发达了,不会忘了你的。”   “月初,你在说什么呀?”听到月初的话,知春疑惑的皱眉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攀得上肃阳王呢。”   “怎么不可能?”瞪了知春一眼,月初攥紧了手里的药碗道:“那个苏妹都能变成太子妃,我为什么不能?”   “月初,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呀。”小心翼翼的拽了拽月初的宽袖,知春的面色有些难看。   “哼,你这般胆小如鼠,若是我将事情告诉你了,你哪里还能站在这处,怕是早就不知缩在哪个角落里头瑟瑟发抖了。”   微扬起下颚,月初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碗,面上含笑道:“机会是要抓的,若是你抓住了,那就是鸡犬升天。”   说罢话,月初也不管身后的知春,径直便端着手里的药碗进了左春坊。   苏妹正站在左春坊里头,看到端着药碗过来的月初,声音微冷道:“一日三服药,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   “娘娘恕罪,现在东宫里头杂事太多,奴婢有些忙不过来。”月初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苏妹,眉眼上挑。   奇怪的看了一眼月初,苏妹突然开口道:“你是陈皇后送给太子爷的人?”   “娘娘还记得奴婢?”听到苏妹的话,月初面上笑意更甚。   “自然是记得的。”轻勾起唇角,苏妹抬手指了指她手里的药碗道:“把药碗给我吧,我给太华公主喂药。”   “娘娘身份尊贵,怎能做这等粗事呢。”月初端着手里的药碗,眸色微动。   “文华公主是在我东宫里头出的事,自然要我负责。”端着身子上前拿过月初手里的药碗,苏妹捏着瓷勺刮了刮药碗上头的黑渍,然后舀了一勺递到月初的唇边道:“帮我试试这药温,可是正好。”   “娘娘,奴婢又没生病,哪里用得着吃这药。”踩着脚上的宫鞋往后退了一步,月初脸上笑意渐淡。   “只是让你试一下药温罢了,吃一口,不碍事的。”说罢话,苏妹又将手里的瓷勺往月初的唇边推了推。   闻着面前苦涩的药汁,月初皱眉,一口喝下,正欲掩唇之后却是被苏妹给一把拽住了胳膊道:“温度可是正好?”   不得已咽下嘴里的药汁,月初声音微哑道:“正好。”   端着手里的药碗,苏妹静站在那处片刻,看月初并无什么不适反应之后才上手将药汁给文华公主喂下去。   不是苏妹突如其来起了戒心,只是她突然敏感的觉得这月初有些问题,便不放心的试探了一下。   毕竟在这关键时刻,多点戒心,总比毫无防备的让人在背后捅刀子的好。   规整了一下左春坊的宫女,苏妹正欲离开之时看了一眼跪在那处的月初,声音清晰道:“随我回清凉殿。”   听到苏妹的话,月初一愣,然后伏跪在地上道:“是。”   领着月初回了清凉殿,苏妹让人站在外头,便自顾自的进了内殿。   周旻晟正坐在书案后头翻看着东西,苏妹一走过去就抽走了他手里的书籍,然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嗯?”周旻晟靠在书案上,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你说如果文华公主是被人蓄意从角亭上头推下去的话,那这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想过文华公主会没死?”   角亭很高,如果不是下头的树杈和被苏妹及时发现,文华公主摔落的时候还会砸在碎石上,必死无疑。   “嗯。”周旻晟点了点头,单手将苏妹搂进怀里。   “所以我在想,如果文华公主真是被人蓄意谋杀的,但那个人若是知道文华公主还留着一条命,肯定还会动手。”坐在周旻晟身上,苏妹睁着一双眼,神色认真道。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将脑袋搭在苏妹的肩膀上蹭了蹭道:“我的好妹妹真是愈发聪明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扭头看向周旻晟,苏妹略思片刻之后突然瞪大了一双眼道:“你难道已经知道了文华公主是被谁推下角亭的吗?”   “这种事,不用猜便能想到。”懒洋洋的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她的脸上胡乱蹭着。   “哎呀,毛毛躁躁的……”撇开自己的脸,苏妹抬手抚上周旻晟的下颚,突然惊奇道:“你,你长胡子?”   听到苏妹的惊奇语气,周旻晟好笑的勾起了唇角道:“妹妹再摸摸?”   “不要,好刺。”扭开自己被周旻晟握在掌心之中的手,苏妹继续转回话题道:“那推文华公主下角亭的,到底是谁啊?”   “好妹妹猜猜?”卷着苏妹的垂发,周旻晟说话时满含揶揄笑意。   “你刚不还说不用猜嘛,我不猜,你告诉我。”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睁着一双眼道。   对上苏妹那双清澈亮眸,周旻晟轻舔了舔唇瓣道:“妹妹觉得,今次文华公主跌落角亭,获利最大的人是谁呢?”   “……肃阳王?”瞪着一双眼,苏妹捂嘴道:“这文华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堂妹,他竟然……”   如此说来,肃阳王果然不若表面看着那般纨绔风流,这内里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就连自己的亲堂妹都下得去手。   “我的好妹妹,这宫里头的事,你没见过的多了。”轻抚着苏妹的发顶,周旻晟低叹一声道:“好妹妹前几日给我做的常服呢?”   “在碧纱橱里头,你要做什么?”   “明日想穿。”   “你又不出去,穿那么好做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我为妹妹而容。”俯身轻含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细细的舔咬着道:“妹妹与我修个鬓角,刮个脸吧。”   被周旻晟碰到了唇角,苏妹疼的小脸一皱,她这口疮还没好呢,这厮就又给她使坏。   “我可没伺候过别人刮脸,刮坏了可不关我的事。”伸手点了点周旻晟那细密密的青色胡渣,苏妹眨了眨眼,脸上显出一抹好奇神色道:“硬硬扎扎的,我怎么没有?”   “男女有别,妹妹若是有了,那就不是我的好妹妹了。”说罢,周旻晟搂着苏妹从书案后头起身,然后慢条斯理的抬手盖上书案上头的信函,径直就带着苏妹去了净室。   净室里头没有开窗,昏暗暗的闷热非常。   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先是将窗棂给推开了,然后又吩咐落葵去端了温水过来。   “把这个围上。”不知从哪处捣鼓出一块白布兜在周旻晟的脖颈处,苏妹抿唇憋笑道:“跟白雪似得。”   给白雪喂饭时,白雪总是欢喜把饭蹭的到处都是,苏妹次次都要多帮它洗一次身子,可是白雪又不喜水,苏妹每次帮它洗澡都像是在打架似得,无奈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却是不想有朝一日,还能把这招用到这厮的身上来。   看到苏妹那笑的十分欢喜的面容,周旻晟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任由苏妹捣鼓着。   “呐,是不是先涂点皂荚会好刮一些?”用湿毛巾给周旻晟捂了捂脸,苏妹歪着脑袋看着面前兜着白布一副乖巧模样的周旻晟,终于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道:“我们的太子爷真是乖巧。”   说罢话,苏妹还使劲的揉了揉周旻晟的脑袋,活像面前坐着的是白雪一样。   抬手将苏妹的手从脑袋上头拿下握在掌心里,周旻晟轻掐着它晃了晃道:“这般乖巧,好妹妹可有奖励?”   “晚间给你做酥糖吃。”笑眯眯的抽开周旻晟的手,苏妹一把将抹了皂角的手涂在他的脸上道:“别动,也别说话,不然这皂角可就要进嘴里的。”   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周旻晟岔开腿坐着,苏妹纤细的身子站在他的腿间,贴的极近,呼吸之间满是皂角的浓厚香气,温软绵柔。   抬手箍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身后的屏风上,长腿一勾,就将苏妹困在了里头。   看着自己被周旻晟圈在腿间的身子,苏妹使劲的拍了拍他的大腿道:“你别闹,我正给你刮脸呢。”   苏妹的手里拿着刀片,这刀片很是锋利,一个不小心,周旻晟这张脸可是要遭殃的。   小心翼翼的替周旻晟刮着脸上的胡渣,苏妹看着那青涩的胡渣印子,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人果真是长大了。   其实周旻晟一直心智十分成熟,但也正因为他的这份心智成熟,让苏妹忽略了这厮其实才与她一般大小。   有人说,你觉得你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苦不堪言,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比你更苦的人。   苏妹觉得,她就是因为看到了周旻晟,所以才知道了原来自己上辈子会变成那样,只是由于她自己不争气,世道如此,别人能出头,只因为别人是别人,别人拥有你没有的东西,所以他能出头。   周旻晟拥有苏妹没有的东西,他心狠手辣,他心思阴鸷,他城府极深,所以他能成为那万人之上。   有时候,别人可以,你却不能,只是因为别人适合,而你不适合。   苏妹想,若是让周旻晟拿起绣花针来绣双面绣的话,他定然会把自个儿的十个手指头都给扎破了。   但若是让她去看那些让人头大的奏折,让她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朝廷之事的话,她大概不仅是十个手指头,脑袋都能给炸掉。   细腻白皙的指尖轻抚过周旻晟沾着滑腻皂角的下颚,苏妹用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然后道:“好了。”   抬手抚上自己光滑的下颚,周旻晟勾唇轻笑。   看着眼前周旻晟那张越发俊朗的面容,苏妹下意识的红了一张脸。   抬手将苏妹拉到自己身上,周旻晟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一个玉盒道:“问内坊的太医署要的,说是可以治口疮。”   说罢,周旻晟用指尖沾了一点那灰褐色的细腻粉末往苏妹的唇瓣上点了点道:“张嘴。”   “我自个儿来。”羞赧的垂下脑袋,苏妹捏着手里的刀片声音嗡嗡道。   “怕什么,我帮你。”将脸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的指尖破开她的唇瓣,轻抵上那粉嫩的濡湿唇瓣。   细腻的贝齿洁白干净,小小巧巧的被粘上一些灰褐色粉末。   “是在这?”苦涩的粉末粘在苏妹的唇瓣上顺着唾液流进嘴里,让苏妹瞬时便皱起了一张脸,声音含糊道:“好苦。”   “别动,我找找。”按着苏妹的肩膀,周旻晟突然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苦涩的药粉被尽数吞噬,相贴的唇瓣粘在一处,久久黏合。   “呵,找到了。”舔了舔唇瓣,周旻晟将沾着药粉的指尖抹在苏妹的唇角内。   濡湿的唾液粘在周旻晟的指尖上,温热黏腻,勾着长丝。   “好了。”仿若没有看到苏妹那已然涨红了一片的白腻面颊,周旻晟随意的舔了一口自己的指尖,然后拉着苏妹起身道:“好妹妹再帮我修个鬓角吧。”   攥着手里的刀片,苏妹燥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好妹妹不乐意?那就把药粉还我。”说罢,周旻晟作势又要去亲苏妹,却被苏妹一把给捂住了嘴。   “我给你修鬓角。”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眼眸之中浸着泪意,雾蒙蒙一旁的含羞带怯。   轻舔了舔苏妹的手心,周旻晟双眸微眯道:“好啊。”   看着周旻晟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苏妹深有体会的往后缩了缩。   “好妹妹怕什么?”看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低笑一声,那双阴鸷眼眸落在苏妹的身上,就像是看准了猎物的凶兽。 第129章   对于周旻晟这不知餍足的性子, 苏妹深有体会。   当她迷迷瞪瞪睁眼的时候, 就见外头已然天色大亮, 那日头很大, 但雨也很大,“噼里啪啦”的浇下来,打的窗外的芭蕉叶都蔫了卷。   “娘娘, 太子爷早起走时,给您做了甜粥。”落葵端着手里的甜粥进来,小心翼翼的将苏妹从拔步床上扶起。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就起身了。”   “这么早?”就着落葵的手穿上绸衫, 苏妹拢着宽袖去洗漱架旁洗漱道:“有说去做什么了吗?”   “没有,只留话说让娘娘好生呆在清凉殿中不要随意走动。”   “嗯。”轻应一声,苏妹伸手接过落葵手里的巾帕净脸。   洗漱完毕,苏妹缓步坐到绣桌前看着那碗甜粥, 温温热热的还带着余温。   “奴婢一直给娘娘在蒸笼里头热着呢。”将白瓷勺递给苏妹, 落葵抿唇轻笑道。   “嗯, 还是热的。”舀了一勺甜粥入口,细腻甘甜, 入口即化。   外头的这场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当苏妹吃完甜粥出殿的时候,它正巧停了势头。   “娘娘,这雨不定性,怕是还要再落,您还是别出去了吧。”落葵跟在苏妹身后道。   “没事,我就看看这架子。”庭院之中晾晒衣物的架子上湿漉漉的都是雨水, 苏妹抬手一抹,竟然还摸到了一点漆。   “娘娘。”那漆嫣红,点在苏妹白细的指尖上,仿若缀着一点血珠子。   “没事,只是掉漆了。”随意的用巾帕抹了抹手,苏妹抬眸看着面前的木架子,眸色微动。   “这些奴才真是该死,这木架子才用了多长日子便开始落漆了。”   “没事,落了点漆罢了,补一下就好了,东宫里头有漆吗?”   “有应当的有的,只是娘娘,这粗活还是让奴婢们来做吧。”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补层漆罢了,还是会的。”   说不过苏妹,落葵无奈,只能去取了红漆来。   扎起宽袖,苏妹先用巾帕将木架子抹干,然后才用毛刷子蘸取红漆开始一点一点的补漆。   落葵站在苏妹身旁看着她那浸在日头下满是热汗的额头,赶紧帮苏妹撑了一把伞过来。   “娘娘,这日头这么大,您还是让奴婢们来做吧。”担忧的看着苏妹被晒红的小脸,落葵声音焦急道。   “没事的。”安抚的拍了拍落葵的手背,苏妹涂完一根木架子,又手脚不停的开始涂另一根。   “对了,那唤月初的奴婢呢?”一边涂着木架子,苏妹一边开口道。   “那婢子不规矩,做事也不利索,奴婢瞧着娘娘不喜,就让她去主管宫女那处领罚了。”   “是嘛……”蹙了蹙眉,苏妹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又听落葵道:“月初这婢子仗着是皇后娘娘那里的人,就愈发嚣张,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前些日子文华公主没出事时,她就专往左春坊里头跑,连隔壁的右春坊也不落下。”   “右春坊?可是那肃阳王前些日子住的地方?”   “是,右春坊是肃阳王住的,左春坊是文华公主住的,怎么了,娘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妹涂着红漆的手一顿,略微思索片刻后她赶紧侧眸看向落葵道:“快,你去帮我把她带过来。”   “娘娘是要见那月初?”   “对,帮我把她带过来,越快越好。”   “是。”看着苏妹这副急切模样,落葵也不敢耽搁,赶紧小跑着走远了,片刻之后却又气喘吁吁地回了过来道:“娘娘,那主管宫女说今日一大早,月初就被圆桂公公带走了。”   “被圆桂带走了?那是跟着太子爷一道走的?”   “是,是跟着太子爷一道走的。”   听罢落葵的话,苏妹低缓的吐出一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木架子。   “娘娘,这红漆还没干呢。”   “啊……”收回自己的手,苏妹垂眸看着自己手掌之上的红漆愣了愣神,然后才由落葵扶着进清凉殿去净手。   周旻晟出了东宫,他带着月初和圆桂,而那月初可能知晓文华公主被从角亭处推下的内幕。   今日的周旻晟穿了她给他制得新衣,刮了胡须,修了鬓角,明宗帝身子不好,听说那日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再起不来身,肃阳王接手朝廷内事,联络各方官员,一改平日里的纨绔作风,变的兢业勤奋。   袁阳旺和城阳郡王被各自牵绊,进不得周宫,整个人周宫之中只周旻晟一人拖着一个满是老弱妇孺的东宫。   陈皇后心思不明,太后偏袒景帝,对于明宗帝之事概不关心,此刻正为文华公主而神伤。   外头“淅索索”的又落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打在涂了一半的木架子上,红色的漆水顺势而下,挤在水洼里,就像是浸了人血似得可怖。   “落葵,这东宫最高的地方是哪啊?”攥着自己的手掌,苏妹声音干涩道。   “是东阁。”   “那我们去东阁。”   “娘娘,外头的雨这么大,您还是在清凉殿里头歇着吧。”   “不用,我要去看看东阁,看看周宫。”看看周旻晟……   拢着宽袖从绣墩上起身,苏妹带着落葵冒雨往东阁走去。   爬了许久的楼梯,苏妹累的气喘吁吁,最后终于是登上了东阁的最顶层。   日头大的厉害,闷热的暖风夹着暖雨“扑簌簌”的打在苏妹的脸上,不远处的太极殿前围拢着一群禁卫兵,苏妹能清晰的看出那些禁卫兵身上穿的,是城阳郡王府的兵服。   周旻晟……在逼宫?   瞪着一双眼,苏妹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紧紧蜷起。   “娘娘……这是怎么了?”落葵同样也注意到了那被围拢的太极宫,神色慌张道。   “没事。”抬手握住落葵的手,苏妹的心口跳的厉害。   太极宫极静,苏妹站在东阁之上根本就看不见里头,她紧紧的盯着太极宫的入口,眼睛酸涩的厉害。   不知站了多久,当苏妹看到那拿着圣旨从太极宫里头出来的周旻晟时,就感觉浑身一震,身子僵硬的厉害。   “娘娘,是太子爷,拿着圣旨……”   “我知道。”咽下喉中带着血腥气的灼烧感,苏妹提着裙裾转身,努力的摆动着自己僵硬的双腿。   气喘吁吁地冲下东阁,苏妹一路不停的站到了东宫门口。   “娘娘……”落葵抱着手里的纸伞,疾步匆匆的跟在苏妹身后。   “落葵,我的发髻歪了吗?还有这宫装……”   “没有,好好的呢。”落葵伸手替苏妹擦了擦额角的热汗,面上神色焦灼。   落葵在周宫之中呆了数年,隐约能猜到太极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紧张的站在苏妹身后,呼吸愈发急促。   不成功便成仁,周旻晟此举,孤注一掷,看着好似毫无胜算,其实全盘掌控。   肃阳王正在周宫外联络大臣,宫门被堵,他进不来,周旻晟趁此威胁明宗帝,写下了传位圣旨。   粗鲁简单的方法,却是最快捷有效的,明宗帝时日无多,现在提笔都艰难,每日里汤药进补,连话都说不出来,被周旻晟逼着写完圣旨,便驾崩了。   拿着手里的圣旨,周旻晟面无表情的回到东宫,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东宫门口的苏妹。   “太子爷……”苏妹上前,颤颤的握住周旻晟的手。   “我的好妹妹真是聪明,走。”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领人回太极宫。   只片刻,太极宫就已然挂上的白绫,肃阳王匆匆赶来,却只看到明宗帝的尸首。   “周旻晟,你逼宫夺位,罪无可赦!”赤红着一双眼,肃阳王死死的瞪着周旻晟。   “大哥这话可就说错了,气死父皇的是你,不是我。五年前父皇被蛮族掳去,若不是大哥从中协调,父皇怎么可能会深受五年苦楚,在蛮族受尽屈辱?”   “你,你莫要含血喷人……”   “大哥,五年前父皇被掳,你肃阳拖了三日才出兵相救,如果不是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一日的路途走了三日,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哪。”   “你,周旻晟,你别以为现在说些什么鬼话诬陷我,就能逃掉你逼宫的大罪!”挺直身板,肃阳王从宽袖之中掏出圣旨,遥遥举向周旻晟道:“我手中,才是父皇的亲笔圣旨。”   听到肃阳王的话,那些伏跪在地的机要大臣皆抬首面面相觑,神色疑惑的窃窃私语起来。   “大哥真是在说笑,这圣旨你说亲笔,难道就是亲笔了吗?”   “晟弟若是不信,自可让人检验。”抬手拉开圣旨,肃阳王的双眸死死盯在周旻晟的身上道:“晟弟,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可是会遭雷劈的。”   “呵。”听到苏肃阳王的话,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大哥,这话应当是我来跟你说吧。”   周旻晟身后,圆桂压着月初上前,月初一眼看到肃阳王,赶紧求饶道:“王爷,王爷您救救奴婢啊,王爷……”   “蠢货,本王根本就不认识你。”一眼看到月初,肃阳王眉目紧皱道。   “王爷,月初一心待您,您怎么可以弃月初于不顾呢?”   “大哥,这小宫婢对您可真是忠心至极啊,既然如此,那本太子就将这宫婢还给大哥吧。”   说罢话,周旻晟单手一抓,月初就被周旻晟给扔在了肃阳王身上。   “滚开!”肃阳王狠手一挥,月初径直就跌坐在了地上。   “王爷,王爷……”月初紧紧的抱着肃阳王的腿,哭的撕心裂肺。   “蠢货,离我远……”抬脚正想将月初踢开,肃阳王却是猛然顿住了话。   攥着手里的匕首,月初死死的抱着肃阳王的大腿道:“王爷,奴婢命如草芥,您想让奴婢死,那奴婢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猛地一下抬脚踢开月初,肃阳王看着那插在自己心口的断刃,呲目欲裂。   “太子爷,太子爷,奴婢替您杀了肃阳王,奴婢不求什么,只求太子爷饶奴婢一命……”月初急匆匆的爬跪到周旻晟面前,满脸皆是谄媚笑意。   苏梅站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这副模样的月初,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本太子的好奴婢。”周旻晟抬手,抚上月初的脖颈。   月初的脸上带着笑意,身子软绵绵的就倒了下来,苏妹看着月初那张诡异笑脸,紧紧的攥住了周旻晟的宽袖。   “肃阳王给她喂了药,这药无药可解。”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反手搂住她的腰肢将人紧紧按在怀里。   “姐姐……”宝庆小公主面色惨白从一旁圆柱后跑出,小心翼翼的拽住了苏妹的手。   苏妹垂眸,将宝庆小公主掩进自己的怀里。   “周旻晟,周旻晟!”肃阳王抓着手里的圣旨,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周旻晟……”   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抬手就将肃阳王给砸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的被砸伤的眼,肃阳王蜷缩在地上,周身血渍蔓延。   踩着脚上的长靴上前,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抬脚把人踩在脚下道:“大哥,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你输在不够狠,若是五年前你就地联合蛮族杀了父皇,一举入侵周陵城,那这皇位,就是你的了。”   “周旻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啊……”   捻着脚下的肃阳王,周旻晟用力的踩着他被自己砸伤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粘稠血迹从肃阳王的眼眶之中流出道:“大哥,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看的,有些东西,也不是你能碰的。”   他的太子妃,只能是他的太子妃。   弯腰拿过那被肃阳王紧紧攥在手里的圣旨,周旻晟随手一抛,那圣旨便掉进了一旁的金盆里,被清冽净水沾湿,晕出墨迹。   太极宫外,城阳郡王和袁阳旺穿着官服缓步踏入,朝着周旻晟伏跪朝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伏跪在旁的其它众臣看到袁阳旺和城阳郡王的动作,赶紧跟着一道朝拜,有些大臣甚至还被吓得瑟瑟发抖,几欲失禁。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后,看着他那张半隐在暗色之中的面容,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宝庆小公主。   东宫的禁兵,不是用来保护她们的,而是用来看管锦儿和瑶娘的,城阳郡王和袁阳旺作为周旻晟此次逼宫的主力,周旻晟不放心,他将锦儿和瑶娘放在东宫,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却是把人当成了人质。   周旻晟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   “姐姐,我怕……”埋首在苏妹怀里,宝庆小公主声音细哑。   “没事的,别怕。”颤颤的抚上宝庆小公主的后背,苏妹直至说话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淑妃娘娘呢?”   “母妃被禁卫兵拦在了宫里头,我是偷偷钻狗洞出来的。”   果然,太后和陈皇后都没出现在太极殿,其极有可能是被周旻晟给堵在了宫里头。 第130章   事了, 肃阳王被杀,周旻晟称帝。   苏妹站在太极殿里,看着太后匆匆赶来。   太后已老, 生二子, 二子皆丧,文华公主还躺在床榻上不知生死,这个老人此刻满脸怆然, 伏跪在明宗帝的尸首旁哭的动容。   有些人,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太后,明宗帝有旨,除母后外,其余妃嫔美人, 一律陪葬,包括皇子和公主。”周旻晟站在太后身后,扬袖掏出一份圣旨, 面容冷峻。   苏妹抱着怀里的宝庆小公主, 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宝庆小公主攥着苏妹的宽袖, 红了一双眼。   “没事的,没事的……”拍着怀里的宝庆小公主,苏妹抬眸看着那近在咫尺, 却仿若远在天际的周旻晟, 只感觉自己与他的距离,一下好似银河长沟,望眼欲及。   “太后, 请决断。”周旻晟拱手,将面前的圣旨递给太后。   太后由身旁的宫婢扶起,她双眸通红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颤颤的抬手接过那圣旨。   “周旻晟啊周旻晟,你好狠的心哪,不过一群妇孺幼儿,你也不肯放过?”   “太后,这是父皇的圣旨,儿臣怎能左右?”周旻晟抬眸,语气轻缓。   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圣旨,太后不说话,场面一瞬凝冷起来。   苏妹抱着怀里的宝庆,突然弯腰在她的耳畔处说了几句话,宝庆小公主点头,然后一路小跑到太后身旁轻扯了扯太后的宽袖道:“太后,父皇他怎么了,他为什么睡这么久?”   听到宝庆小公主那细糯的话语声,太后垂眸,眸色微动。   “你父皇他走了。”抬手轻抚过宝庆小公主的脑袋,太后的眼中又涌现出泪水。   “父皇不好,一个人走了,是不是不要宝庆了?”睁着一双眼,宝庆小公主看向太后的目光纯稚干净,略微惊惶。   “不会的,你父皇只是累了,所以要先走。”太后柔和下面容,小心翼翼的伸手牵住宝庆小公主的手道:“真是个乖孩子。”   “宝庆很乖的。”宝庆小公主颤着身子,将脑袋贴在太后的宽袖上,一双眼却是看向苏妹的方向。   “太后不能一个人走,要陪着宝庆,和母妃一起陪着宝庆。”   “好,陪着我们的宝庆小公主。”慈祥的看着那缩在自己身旁的宝庆小公主,太后将手里的圣旨扔到地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道:“你要陪葬,就陪葬吧,哀家不管,只是这宝庆和淑妃,哀家却是要了。”   看着那颤颤缩在太后身旁的宝庆小公主,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好。”   苏妹听罢,终于是暗暗的舒下一口气。   七月小暑,周旻晟登基,改国号为“天授”,称武周。   清宁宫中,天色微曦,苏妹躺在拔步床上睡得酣沉。   “娘娘,娘娘……”落葵上前撩开床帐,小心翼翼的唤醒苏妹。   “嗯?”疲惫的睁开双眸,苏妹微一动,身上的绸缎便落了下来,露出那一身白玉肌肤,上头红红紫紫的暧昧痕迹尽显。   “是时辰去拜见太后了。”   “……扶我起来。”   “是。”   慢吞吞的梳洗完毕,苏妹穿好层叠宫装,缓步踏出了清宁宫。   陈皇后现在变成了陈太后,入住兴庆宫,陈家外戚掌权,与周旻晟分庭抗衡。   苏妹顶着头上渐升的烈日,缓步踏入兴庆宫。   兴庆殿里放置着冰鉴,还有去暑的排风,苏妹一走进去,瞬时就感觉整个人轻便不少,只因为陈太后喜礼佛,这兴庆宫里面常常弥散着冲鼻的佛香,苏妹不是十分喜欢。   太后正靠坐在罗汉床上,身旁坐着刚刚下朝回来的周旻晟。   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黑曜石,一双眼定定的落在苏妹的身上,暗色深沉。   “给母后请安。”苏妹垂首,给陈太后请安。   “起吧。”陈太后吃着手里的香茗,轻掀了掀眼帘。   “谢母后。”苏妹起身,一旁的玉金嬷嬷让宫婢给她搬了个绣墩。   小心翼翼的落坐在绣墩上,苏妹垂着眉眼,姿态柔顺。   “晟儿,现今你后宫空虚,只姝儿一人,是不是该添些人了?”陈太后一开口,就戳了苏妹的心窝。   “母后,父皇丧期未过,朕觉得此事不妥。”   “嗯,那便容后再议吧。”陈太后也不多话,漫不经心的就岔开了话头道:“皖晗近几日要进宫,你这做表哥的,多陪陪她。”   “是,母后。”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   苏妹绞着帕子坐在那里,未发一言。   与陈太后一道吃完了早膳,苏妹终于是出了这处处憋闷的兴庆宫。   “怎么了?”牵着苏妹的手走在宽长宫道之上,周旻晟唇角轻勾道。   “没怎么,你是皇帝,我敢怎么。”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的声音嗡嗡的带着怨怒。   “呵。”周旻晟低笑一声,抬手就掐了一把苏妹的面颊道:“这脸都拉的跟马脸一样了,还没怎么?”   “你别碰我。”一把拉下周旻晟的手,苏妹抬眸怒瞪他道:“那个皖晗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准备听母后的话表哥表妹一家亲?”   “那是舅舅的嫡生女,从小教养着准备给朕做皇后的。”   “那,那你让她来当你的皇后好了,反正我比不上人家教养的好……”   “我的蠢妹妹,你以为朕当时娶你做太子妃,有那么容易?”抬手掐着苏妹的面颊拧了拧,周旻晟低笑道:“若是没有我的好妹妹,朕倒还真是会娶那皖晗,只是可惜,谁让我有了我的好妹妹呢。”   “哦,那我还真是耽误你了。”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捂着自己被他掐红的脸怒目圆睁。   “走吧,去食早膳。”拉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强硬的带着人往清宁宫走去。   “刚刚不是在兴庆宫食过了吗?”   “母后在那,好妹妹吃得下?”   “……是有些吃不下。”   陈太后是个厉害的女人,苏妹单对上她那双与周旻晟极其相似的凤眼时,就感觉浑身发麻。   “我的妹妹真是蠢得可怜。”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一边叹息着,一边俯身将人抱上御撵。   坐在御撵上,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然后伸手给他正了正玉冠道:“歪了。”   “呵。”俯身轻吻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低声道:“兴庆宫是龙潭虎穴,我不在,妹妹可千万要当心。”   “我知道。”收回自己放在周旻晟玉冠上的手,苏妹声音细软道:“现在陈家外戚掌权,朝廷势力分割严重,你得罪不起母后。”   “真聪明。”轻咬了咬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低叹出声道:“可惜,女人毕竟是女人,尤其是缺了男人的女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奇怪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疑惑道。   “日后妹妹自然会知晓。”俯身堵住苏妹的嘴,周旻晟压着人就躺倒在了御撵上。   “哎呀,我的发髻,你压到我的发髻了……”   “别动。”   压着苏妹在御撵上胡闹了一阵,周旻晟刚刚把人拉到怀里,苏妹就气喘吁吁地道:“我要去太皇太后那里看看宝庆。”   自那日在太极殿上宝庆随郑太后回宫之后,变成太皇太后的郑太后对宝庆小公主宠爱有加,直把她当成了第二个太华公主。   “朕让人把宝庆唤去清宁宫不就行了?”   “不行,太皇太后身子不太好,我还要去看看她呢。”   “啧,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与那老太婆这般好了?”   “呸呸呸,什么老太婆,那是你的祖母。”装模作样的掐了掐周旻晟的嘴角,苏妹凑过脑袋道。   “好好,祖母,那朕就与你一道去看看祖母。”说罢,周旻晟伸手撩开御撵的帘子,与跟随在一旁的圆桂道:“去长信宫。”   “是。”圆桂应声,指挥着御撵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御撵行进片刻后,周旻晟抱着苏妹从御撵上下来,然后又替她整了整头上的发髻,这才带着人往长信宫里走去。   太皇太后历经两次丧子之痛,心性大变,不仅是对宫婢太监宽容了许多,对小辈更是怜爱至极,似是看开了什么。   “宝庆,外面太热了,快些回殿里来,哀家给你准备了绿豆汤。”   “祖母,你看我钓的鱼……”宝庆小公主湿着半身宫装,欢喜的抱着怀里活蹦乱跳的红鲤鱼就往太皇太后那里跑。   “哎呦,这衣裳怎么成这样了?快些换了,若是吹了风,那可就不好了。”让宫婢抱了红鲤鱼回池塘,太皇太后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往长信殿里走去。   “这是身子不好?”看着那牵着宝庆小公主健步如飞的太皇太后,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   “兴许是睡了一觉好了呢?”梗着脖子怼了周旻晟一句,苏妹赶紧拽着人往长信殿里走去。   太皇太后丧子深痛,头两月确实是缓不过神来,不过好在宝庆小公主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偶尔淑太妃还过来与太皇太后说说话,给她解闷,这身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伺候在太皇太后身旁的鹊翎看到周旻晟与苏妹,赶紧上前请安道:“太皇太后刚刚领了宝庆小公主入长信殿。”   “是宝庆长公主。”听到鹊翎的话,苏妹柔声提醒道。   “是,是奴婢说错了。”鹊翎赶紧垂首道。   苏妹轻笑一声,与周旻晟一道跨进了长信殿。   长信殿里,换完了宫装的宝庆正端着手里的绿豆汤与太皇太后说话,太皇太后坐在一旁,替她擦着嘴角漏出来的绿豆汤汁。   “给太皇太后请安。”苏妹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太皇太后请安。   “姝儿来了,快坐吧。”太皇太后含笑道。   “是。”苏妹牵着不情不愿的周旻晟落坐于宝庆身旁,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鹊翎递过来的绿豆汤。   “皇后娘娘,这是新做的绿豆汤,解暑正好。”   “劳烦鹊翎了。”苏妹抬手尝了一口,然后将绿豆汤推给周旻晟道:“你尝尝。”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绿豆汤,没有动作。   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瓷勺,轻哼一声道:“皇帝还怕哀家下毒不成?”   “儿孙不敢。”周旻晟抬眸,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太皇太后道:“朕看到祖母这般康健,真是欣慰。”   “那还真是让皇帝失望了,哀家这还死不了。”斜睨了一眼周旻晟,太皇太后道。   看着面前两人活似孩童斗嘴般的话,苏妹头疼的掐了掐周旻晟的手。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终于是拿起了那瓷勺。   “祖母,这绿豆汤里头是不是加了薄荷,吃上去甚是清爽。”苏妹放下手里的瓷勺,声音轻缓道。   “嗯,是加了些薄荷粉,祛暑气用的,味道如何?”   “很好吃。”   “也不过一般。”苏妹刚刚话落,周旻晟便突然插了一嘴。   苏妹气急,又狠狠拧了一把周旻晟。   “嘶……”侧眸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含着嘴里的那口绿豆粥,狭长双眸轻挑。   这小东西还掐上瘾了。   “鹊翎姐姐,宝庆还要绿豆汤。”宝庆小公主湿润着一张嘴,欢喜的将手里的碗拿给太皇太后看道:“祖母你看,宝庆吃的可干净了。”   “好,宝庆真乖。”太皇太后一改对周旻晟的态度,眉开眼笑抚了抚宝庆小公主的脑袋。   鹊翎上前,拿过宝庆的碗去添绿豆汤。   “快吃。”凑在周旻晟的耳畔处,苏妹趁机道。   搅着手里的绿豆汤,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了一口,然后又趁着苏妹跟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往苏妹碗里倒了半碗绿豆汤。   宝庆小公主睁着一双眼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趴在实木圆桌上没有说话。   朝着宝庆小公主呲了呲牙,周旻晟看着她被自己吓到的瑟缩身影,闲适的收回目光。   吃完了绿豆汤,太皇太后乏累,让苏妹将宝庆送回太妃那处,就由鹊翎扶着去歇息了。   淑妃被封为太妃,依旧住在含象殿里,平日里基本不出殿,只安心养病。   “姐姐,我不想回母妃那里,我想去你的清宁宫。”牵着苏妹的手走在宫道上,宝庆小公主下意识的远离着那黏在苏妹身旁的周旻晟。   “可是我不回清宁宫。”苏妹笑看着宝庆道。   “那姐姐要去哪里,可以带宝庆一起去吗?”尚年幼的宝庆小公主长的慢,踮起脚时的身量还不到苏妹的腰肢。   “我要去看小宝宝,宝庆想一起去吗?”前几日,黄妙语诞下一子,苏俊茂正巧被提升为周旻晟的御前侍卫,苏妹去太极殿找周旻晟时恰巧碰上苏俊茂,这才知晓了这个消息。   “好啊,宝庆要一起去。”宝庆小公主兴奋的抓着苏妹的手晃了晃。   “那就随我一道去吧,皇帝去不去?”   “嗤。”被苏妹忽略良久的周旻晟轻嗤一声。 第131章   顺承郡王府门前, 一辆马车辘辘而至, 从一旁角门拐进,直驶后院。   顺承郡王府内,一干人等早已静候在内院, 一看到缓慢行驶至眼前的马车,赶紧伏跪磕头。   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从马车上走下,宝庆小公主拽着苏妹的宽袖跟在屁股后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漫不经心的道。   “谢皇上, 皇后娘娘。”留着大把胡须的顺承郡王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杵在周旻晟面前,一双眼状似铜铃,看上去有些虎头憨脑, 与黄猛甚是相似。   因为顺承郡王妃不放心黄妙语在苏俊茂的府上生产,便将人接回了顺承郡王府,苏俊茂也跟着一道搬进了顺承郡王府。   “朕的侄子呢?”抬眸看了一眼晃眼的日头,周旻晟不耐道。   “在屋里头,屋里头。”顺承郡王头一次见周旻晟, 有些紧张, 瞪着一双眼就将周旻晟等人给迎进了一旁的主屋。   主屋里放着冰鉴, 血腥气还没完全退散,苦涩的药汁味混杂在闷热的空气之中, 有些不是太好闻。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往内室看了一眼,就见苏俊茂正给黄妙语打着蒲扇,黄妙语闭着眼躺在竹塌上休憩。   一旁奶娘抱着孩子正在喂奶, 看到有人进来,赶紧哄了孩子。   “哇啊啊……”没奶吃了,孩子哭得厉害,周旻晟上前,往襁褓里头瞅了一眼,然后声音冷淡道:“真丑。”   刚出生的孩子,确实是不大好看,红彤彤皱巴巴的,哭得还打嗝,一张小脸几乎都挤到了一起。   苏妹拧着周旻晟的手掐了掐,然后压低了声音道:“闭嘴。”   听到孩子哭了,那眯着眼正给黄妙语打蒲扇的苏俊茂猛然惊醒,一下起身就撞上了一旁的床柱子。   听着苏俊茂那响亮的一声“砰”,苏妹侧了侧肩膀。   捂着被撞红的脑门朝苏妹的方向看了一眼,苏俊茂赶紧朝着周旻晟跪拜道:“给,给皇上请安。”   嫌弃的看了一眼双眸乌青的苏俊茂,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道:“起来吧。”   从地上起身,苏俊茂赶紧上前去接过奶娘手里的孩子抱在怀里,姿势熟练非常。   窝在苏俊茂怀里,原本哭闹不止的孩子瞬时便安静了下来,蹬着小腿开始晃起了脑袋。   苏妹看着小孩小小巧巧的一只,有些心痒的想抱抱,但是却又不敢。   “皇后娘娘想抱一下吗?”看到苏妹的表情,苏俊茂声音微哑着开口道。   “我,我不太会。”苏妹上前,小心翼翼的抓住了小娃娃的手,那手软绵绵的一碰到苏妹的手指就攥住了不放。   “宝庆也要看,宝庆也要看……”垫着脚尖,宝庆小公主努力的仰起了自己的脑袋。   “来。”苏俊茂半跪下身子,将小娃娃往宝庆小公主的面前放了放。   “好小……”睁着一双眼,宝庆小公主伸手戳了戳那襁褓。   抬手握住宝庆小公主的手,苏妹将人往身旁拉了拉道:“小娃娃还小,不能戳的。”   宝庆小公主年纪小,不知道控制力道,苏妹为以防万一,还是把人箍在了身边。   “嗯。”听到苏妹的话,宝庆小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   “小娃娃叫什么名字呀?”仰头看着苏妹,宝庆小公主奶声奶气的道。   “大哥,名字取好了吗?”听到宝庆小公主的话,苏妹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娃娃的名字呢。   “取了小名,大名还没取呢。”苏俊茂话罢,那躺在竹塌上的黄妙语缓慢睁开了眼,声音细弱道:“既然今日陛下大驾光临,还请陛下赏光,给宝儿取个大名。”   “取大名?”周旻晟负手站在一旁,请慢的勾起了唇角。   苏妹扭头,瞪了一眼周旻晟。   注意到苏妹的目光,周旻晟挑起眉眼,装模作样的想了片刻后道:“便唤玉锵吧,佩玉锵锵,希望日后是块美玉。”   “苏玉锵……真是个好名字,多谢皇上赐名。”黄妙语淡笑道。   “不必。”看了一眼黄妙语,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道:“毕竟是朕的侄子。”   说罢,周旻晟随意的从绶带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苏俊茂道:“这玉佩就算是朕与皇后给的礼吧。”   “皇上您给的是自个儿的,我可是还有礼的。”   “哦?”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轻挑眉。   “落葵,把我的东西拿进来。”   “是。”落葵应声,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伸手接过落葵手里的包袱,苏妹将它递给苏俊茂道:“大哥,这是我给宝儿做的衣裳。”   斜睨了一眼苏妹包袱里头那鼓囊囊一团的衣裳,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没有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黄妙语撑着身子想从竹塌上起身,却是被苏妹给按住了道:“大嫂,你身子不好,别乱动。”   “好。”抬手抚上苏妹的手背,黄妙语脸上含笑道:“劳烦皇后娘娘了。”   “宝儿是我的侄子,这些事都是应当的。”说罢,苏妹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玉镯给黄妙语戴在手腕子上道:“你与大哥成婚的时候,娘亲定然是没有想到要给你准备一些嫁饰的,这玉镯来得有些晚了,你别介意。”   “皇后娘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如果我是为了这些嫁饰嫁给俊茂,那怎么可能还躺在这处。”   “是我说错话了,不过这玉镯你还是要拿着的。”   “好。”轻缓的应了苏妹一声,黄妙语略有些疲惫的缓了缓神。   “累了吧,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罢,苏妹赶紧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   周旻晟会意,随意的说了一番话就带着人出了屋子。   “皇上,老臣准备了午膳,不知皇上可否赏脸?”顺承郡王跟在周旻晟的身后道。   “要吃吗?”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   苏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顺承郡王那双铜铃大眼,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好点了点头。   “皇上这边请,这边请。”看到苏妹点头,顺承郡王的脸上显出一抹喜色,赶紧迎着周旻晟和苏妹往膳堂的方向走去。   苏妹跟周旻晟走在后头,看着顺承郡王和顺承郡王妃靠在一处窸窸窣窣的说着话。   “他们在说什么?”扯了扯周旻晟,苏妹声音疑惑道。   “不知道。”   “嗯?你怎么了?”听到周旻晟的冷淡话语,苏妹抬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朕的衣裳破了,也不见你补一下,鞋子坏了,也不见你纳一双新的……”幽怨的看着苏妹,周旻晟声音低哑道:“那丑东西的衣裳为什么比朕的多?”   “……皇上见过哪个皇帝穿着有补丁的龙袍上朝去的吗?”   “那是朕勤俭。”   “哪有人会跟自个儿的侄子吃醋了?”   “没有吗?”   “没有!”   “哦。”   放开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转身。   “你做什么去?”一把拽住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道。   “那布料是朕的,朕勤俭,去要回来。”   看着面前那胡搅蛮缠的周旻晟,苏妹咬牙,“回去,回去就给你做。”   “比那丑东西多?”顿住步子,周旻晟斜睨了一眼苏妹。   “多,很多。”苏妹咬牙道。   “好妹妹真好。”眯起双眸,周旻晟心满意足的重新牵过苏妹的手。   用力的甩了甩自己被周旻晟牵在手里的手,苏妹气得直咧咧。   这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真当自个儿是讨不着糖的小娃娃吗?   宝庆小公主拽着苏妹的宽袖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苏妹的宽袖道:“宝庆,宝庆也想要衣服……”   “去找你的老祖母。”周旻晟大手一伸,按着宝庆小公主的脑袋就给人按在了后头。   “哎呀,你干什么呢。”看着那被周旻晟按着脑袋挣扎不开的宝庆小公主,苏妹赶紧扯开他的手,然后替宝庆小公主整理了一下发髻。   “皇上,皇后娘娘,膳堂到了。”前头的顺承郡王和顺承郡王妃站在膳堂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周旻晟和苏妹道。   “王爷,怎么没有瞧见贵公子?”苏妹抬眸,与顺承郡王客套道。   “呃,这,这……”听到苏妹的话,顺承郡王抬手抹了一把汗,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顺承郡王,苏妹奇怪道。   “哎呀,皇后娘娘啊,求求您救救我家猛儿吧……”顺承郡王妃突然朝着苏妹下跪磕头道。   “快起来,到底怎么了?”看到顺承郡王妃那副忧心模样,苏妹赶紧把人从地上扶起。   “妙语刚刚生完宝儿,我不便跟她说,只能盼着皇后娘娘能救救我家猛儿……”   “慢些说,别急。”   “前些日子猛儿和那陈家的公子打了起来,被一道关进了牢里头,昨日那陈家公子被放了出来,可是猛儿却是到现在都没出来。”顺城郡王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神色激动道。 第132章   在周陵城, 衙门几乎不管事, 因为你随意出去,碰到个找事的都是名门贵族子弟,衙门根本管不了他们,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人关上几天了事。   可是这次,陈家公子出来了,黄猛却是还被关在衙门里头,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王妃,我们进去说。”将哭的不能自抑的顺承郡王妃扶进膳堂, 苏妹侧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   “进去吧。”一手拎起那宝庆小公主一道拽进了膳堂,周旻晟率先落坐。   “王妃,你别急, 世子是因为什么事进的衙门?”扶着顺承郡王妃坐在实木圆凳上,苏妹声音轻细道。   “听说是那陈家公子在大街上纵马伤了人,我儿看不过就上去一脚把人从马上给踹了下来……”   说到这里,顺承郡王妃的面色有些羞赧道:“猛儿一向力气大,那陈家公子被猛儿踢下马后, 被马蹄子踩断了胳膊。”   “陈家公子……是陈太后家的公子?”苏妹略思片刻道。   “是, 是国舅爷家的公子。”   那就是陈太后亲哥哥家的公子了?这可不好办啊。   “这样啊……”苏妹犹豫的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 有些拿不定主意。   现在周旻晟与陈太后表面看着十分和谐,但私下里却是明争暗斗个不停, 这事牵扯到了陈家,那周旻晟就势必不能直接插手。   “这事,真是陈家公子在街上纵马伤人了吗?”苏妹转头看向顺承郡王妃, 再次求证道。   “不敢欺瞒娘娘,我儿虽然心性莽撞,但不会无缘无故的伤人,那陈家公子在周陵城中劣迹斑斑,娘娘随意的问个一二人,就能知晓了。”   “好,那这事……”   “这事容朕回去彻查,若真是那陈家公子伤人,朕必定不会轻饶。”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拢着宽袖从实木圆凳上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回宫了。”   “恭,恭送皇上……”听到周旻晟的话,顺承郡王和顺承郡王妃急忙忙的起身道。   “不必了。”牵着苏妹的手往外去,周旻晟面色冷淡道。   “是。”顿在原处,顺承郡王和顺承郡王妃看着周旻晟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明黄身影,眸色担忧的叹出一口气。   陈家外戚势大,他们若不是没法子,也不会求到皇帝头上来。   晌午未过,烈日照的厉害,周旻晟单手扬起宽袖替苏妹挡了眼前的日头,然后一路牵着人上了内院马车。   马车里放置着一碟子冰块和一盅酸梅汤,宝庆小公主撅着小屁股刚刚想随苏妹一道上马车,却是被周旻晟单手一甩就扔给了圆桂道:“再去弄一辆马车。”   “是。”拉着手里的宝庆小公主,圆桂赶紧又去叫了一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苏妹看到周旻晟的动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这厮兴许是要与自己讨论黄猛和陈家公子的事,宝庆小公主在马车里确是有些不大好。   撩起后裾坐在苏妹身旁,周旻晟抬手掀开面前的酸梅汤,然后慢条斯理的给苏妹倒了一碗道:“解解暑气。”   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酸梅汤,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冰块,用瓷勺挖了一块放到酸梅汤里。   方方正正的小冰块浮在酸梅汤上,更衬得冰晶玉洁。   吃了一口酸梅汤,那冰爽的味道让苏妹忍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   “皇上,这黄猛和陈家公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周旻晟靠在马车壁上,看着苏妹那沾着酸梅汤的湿润唇角,眸色微敛,没有接话。   “陈家势大,皇上您若是下旨彻查此事,难免会得罪陈太后,我听说那陈太后与国舅的关系很是融洽。”一板一眼的说完话,苏妹垂眸又喝了一口酸梅汤。   冰镇凉爽的酸梅汤入腹,苏妹原本被日头晒得火烧火燎的感觉瞬时便下去了不少,她放下手里的酸梅汤也给周旻晟倒了一碗道:“喏,你也降降暑气吧。”   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酸梅汤一口饮下,周旻晟微仰了仰下颚。   “没有加冰块呢。”看到那被周旻晟捏在手里的空碗,苏妹抬眸道。   将手里的空碗置于一旁,周旻晟俯身捏起一块冰块入口,“咯嘣”一下咬开。   “这样伤牙,快吐出来。”将自己的巾帕递到周旻晟的嘴边,苏妹语气着急道:“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得……”   苏妹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旻晟俯身压下来的身子给堵住了话。   冰冰凉凉的碎冰贴在苏妹的唇瓣上摩挲,带着酸甜的酸梅汤味,黏着苏妹的唇瓣不放。   外暖内冷的碎冰贴在苏妹的唇瓣上,直把她的唇冻得有些麻木。   细腻的碎冰进到嘴里,粘在舌尖,贴在口中,直往喉咙里头钻,沁冷冰凉。   抬手替苏妹抹去那从唇角溢出的冰水,周旻晟搂着她软绵绵的身子道:“真是舍不得放开我的好妹妹。”   “你,你别抱着我了,好热。”燥红着一张脸,苏妹垂首之际发髻微动,头上的步摇被晃得叮当脆响。   听到那步摇声,周旻晟下意识的便暗沉了一双眼。   抬眸注意到周旻晟的神色,苏妹红肿着唇瓣,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这厮在做那事时,就欢喜在她的发髻上留下一根金步摇,动作时叮叮当当的晃得越厉害,他就越兴奋,像极了苏妹每次给白雪喂食时白雪听到那敲碗声时的兴奋劲。   “嘘,好妹妹别动。”看出苏妹面上的惊惶,周旻晟低笑一声,反手将人箍在怀里。   热烘烘的被周旻晟按在怀里,苏妹的额角处冒出一层细密冷汗,黏糊糊的贴在周旻晟外露的肌肤上,濡湿暧昧。   马车进了大街,突兀落起了雨,汹涌的人群疾步而走,苏妹靠在周旻晟的身上,身子随着马车一晃,就听到这厮急促的喘息了一声。   听到周旻晟的喘息声,苏妹憋着一口气没有动,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   俯身轻吻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细喘着气,炙热的肌肤隔着一层常服宽绸贴在苏妹的身上,清晰非常。   马车微微晃动,马车外的雨“扑簌簌”的飘落进来,打在苏妹的面颊上,粘在她如瀑般的垂发之上。   周旻晟轻舔了舔苏妹沾着雨水的面颊,细滑的肌肤贴在舌尖,仿若丝绸般细腻顺滑,香甜可口。   “下,下雨了……”抬手盖上自己身边的马车帘子,苏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   周旻晟靠在马车壁上没有动,任由苏妹慢吞吞的挪开了身子。   随着那温软身子的远离,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伸出纤瘦手掌捻了一块冰块入口,然后“咯嘣咯嘣”的看着苏妹咬开,直听得苏妹忍不住缩紧了脖子。   碎冰入口,降了火气,周旻晟靠在马车壁上沉吟片刻,然后才弹了弹自己的常服朝着苏妹伸出了手道:“过来。”   慢吞吞的抬手牵住周旻晟的手,苏妹整了整自己的裙裾,无意的岔开话题道:“陈家公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陈太后那边,不会不开心吗?”   “她若是开心了,那朕才是要不开心。”捻着苏妹软绵绵的小手,周旻晟突然将自己的后裾扯起放到她的手掌之上道:“后裾破了,给我补补。”   “这是龙袍……”   “不还是你给朕做的吗?”   说不过周旻晟,苏妹无奈的从宽袖之中掏出针线,垂眸替他缝补。   马车辘辘的在大街上行驶着,外面的那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苏妹小心翼翼的帮周旻晟缝补着,就突然感觉面颊一热。   “你做什么?”瞪着一双眼看那偷香的周旻晟,苏妹鼓起了面颊。   抬手替苏妹拨开那垂在她额角处的落发,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肩膀上道:“好妹妹认真的模样太美,没忍住。”   听着周旻晟那低哑暗沉的嗓音,苏妹不争气的红了一张脸,手里的绣花针越捏越紧。   “嘶……”拨开那被苏妹戳到大腿的绣花针,周旻晟轻咬住苏妹的耳垂细细捻咬道:“好妹妹真狠,不过偷亲了一口罢了,就拿针戳我。”   委屈兮兮的靠在苏妹的肩膀上蹭了蹭,周旻晟趁机又亲了苏妹的脖颈。   “我又不是酥糖,你怎么老是……”又舔又嘬的……   “好妹妹的美味,哪里是那小小酥糖能比的。”单手圈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突然掐了掐她的腰围道:“啧,这腰怎么愈发细了?是不是宫里头的婢子没有伺候好?还是……朕没有伺候好?”   “你胡说什么浑话,是天太热了,我没有什么胃口而已。”面红耳赤的拨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声音嗡嗡道。   “那就是宫里头的婢子不尽心了……”   “她们挺好的,你就别再吓唬她们了。”   “伺候不好主子,留着也无用。”将苏妹抱到身上,周旻晟抬手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道:“到了。”   说罢,周旻晟径直就抱着苏妹下了马车。   苏妹小心翼翼的抱着周旻晟的脖颈落地,耳边就听到一阵轻柔声音道:“表哥。” 第133章   大开着窗棂的清宁宫里, 苏妹端着身子坐在实木圆凳上, 面前是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   这女子长相端庄,说话动作十分有礼有节,规矩十足。   日头很大, 透过细薄的纱幔照进殿内,热的人有些恍惚,苏妹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 他正吃着手里的香薷饮,面容冷峻, 眸色不明。   “娘娘,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驱蚊很管用。”陈皖晗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苏妹, 声音温婉。   “……多谢。”伸手接过陈皖晗手里的香囊,苏妹捏着上头细密的针脚绣纹,眉目轻蹙。   “绣工粗陋,还望娘娘不要见怪。”注意到苏妹的视线,陈皖晗轻声道。   “不, 陈姑娘的绣工很好, 这双面绣, 不是谁都会的。”就算是尚功局里头的绣女,要绣出这样的双面绣, 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听到苏妹的话,陈皖晗面含笑意道:“雕虫小技,实在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手艺。”   “本宫的手艺也不如何, 只是年幼时谋生的手段罢了。”细细的抚着手里的香囊,苏妹将其递给身后的落葵道:“给陈姑娘端盅香薷饮过来,怎么坐了这般久,你们这些宫婢也不知动一下。”   “是。”落葵应声,急忙转身出了清宁殿。   “平日里管教的少了,陈姑娘莫要见怪。”   “皇后娘娘待人和善,这清宁宫里头的宫婢定然十分欢喜您。”陈皖晗捏着手里的帕子,声音细细道。   “陈姑娘这话就错了,刚柔兼并才是对待这些宫婢最好的法子,不然若是有一日她们爬到了本宫的头上,那本宫可就连哭都没地儿去了。”   听到苏妹暗含深意的话,陈皖晗面容含笑,并未言语。   “皇上,不知陈姑娘要安排住在何处?”转头看向周旻晟,苏妹面容清丽。   周旻晟放下手里的香薷饮,随意的瞥了一眼陈皖晗道:“表妹是想与母后住在一处?还是另寻宫殿?”   “我都可以的,只是姑母说她近几日身子不大好……”   “那就住到母后的兴庆宫去吧,母后平日里甚是欢喜陈姑娘,能有陈姑娘在旁服侍,这身子定然能好的更快一些。”接过陈皖晗的话,苏妹径直道。   “是。”垂着眼帘,陈皖晗落落大方的应了一句。   看着陈皖晗这副比她更像是天下国母的姿态,苏妹轻抿了抿唇,只觉陈家这国母教养的真是极好,不骄不躁,问答有度,规矩十足。   “表哥,这是给你的香囊。”陈皖晗另外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周旻晟,声音清晰道:“里头另加了龙延香,不过戴在身上依旧防蚊驱虫。”   苏妹看了周旻晟一眼,坐在那里没说话。   敲着桌面,周旻晟没有接,圆桂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陈皖晗手里的香囊道:“陈姑娘给奴才吧。”   “好。”笑意盈盈的将手里的香囊给了圆桂,陈皖晗气质温婉,看着便十分和善。   只是不知这和善是真和善,还是假和善。   “陈姑娘用过午膳了吗?”抬手接过落葵端来的香薷饮,苏妹将其递给陈皖晗道。   “没有。”接过苏妹手里的香薷饮,陈皖晗轻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既然没用过午膳,那就留在本宫这处用一些吧,吃食粗陋,还望陈姑娘不要介意。”   “同与皇后娘娘同桌而食,是臣女的荣幸。”   “好。”   就着落葵的手从实木圆凳上起身,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道:“皇上用午膳吗?”   “嗯,走吧。”拢着宽袖起身,周旻晟抬手牵过苏妹的手往外走去。   陈皖晗垂着脑袋跟在周旻晟和苏妹的身后,姿态娴淑。   御膳堂里头早已备好了菜碟,周旻晟坐在首座,苏妹随他坐在身旁。   “陈姑娘,坐吧,不必顾忌,都是一家人。”   “是。”陈皖晗垂首应罢,小心翼翼的端坐在一方圆凳之上。   “这些菜都是按我的口味做的,也不知合不合陈姑娘的口味?”   “臣女喜素,不知可否问娘娘要一杯温水。”   “好,落葵,给陈姑娘端碗温水来。”   “是。”落葵应声,给陈皖晗端了温水。   “吃吧,不必拘束。”苏妹率先动筷,给周旻晟夹了一个肉卷,然后又给自己夹了一块软豆腐。   陈皖晗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菜,抬手夹了一颗之后过水才入口。   “陈姑娘用膳真是讲究。”看到陈皖晗的动作,苏妹轻声开口道。   “臣女身子不好,不能多食油盐之物,还望皇后娘娘见谅。”听到苏妹的话,陈皖晗赶紧解释道。   “原来如此。”苏妹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对落葵道:“给陈姑娘端碗甜粥来吧,就要前些日子皇上给本宫的那种。”   “是。”落葵走远,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吃着肉卷的周旻晟,掩在宽袖下的手狠拧了一把他的手背。   明明是这厮的烂桃花,却要她来背锅!   “啧……”转头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苏妹,周旻晟将咬了一半的肉卷塞进苏妹嘴里道:“真是,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肉卷,怎么这般贪食?”   被那肉卷塞住了嘴,苏妹说不出话来,只那双眼愈发瞪大了几分。   看着苏妹这副模样,周旻晟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然后抬手抚了抚她的下颚道:“肉卷再好吃,也要下肚。”   恨恨的嚼着嘴里的肉卷,苏妹一筷子夹了一块油腻腻的肥肉放到周旻晟的碗碟之中道:“皇上今日劳累,多吃些,补补身子。”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碗碟里头的肥肉,轻笑一声之后将其放到了苏妹的碗里道:“皇后才是劳累,这硕大后宫都要皇后操心,都把朕的皇后给累瘦了,这肉还是给皇后吃吧。”   看着那被周旻晟放到自己碗碟之中的肥肉,苏妹气得咬牙道:“皇上日理万机,这肉还是给皇上吃吧。”   “还是皇后用吧。”   “不,还是皇上吃吧……”   两人推来让去的,谁也不肯吃这块肥肉。   陈皖晗坐在一旁看着那两个斗嘴的人,暗暗咽下嘴里没味的青菜。   “皇上,皇后,这肉冷了,奴才去热一下吧?”圆桂看着两人,终于是忍不住的插了嘴道。   有了台阶,苏妹和周旻晟立时便不说话了,圆桂赶紧端着那块肥肉走远了。   “山药糕。”替苏妹夹了一块山药糕,周旻晟笑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只感觉这话无比耳熟。   “看朕做什么?朕可不敢抢你的山药糕,吃吧。”夹起那块山药糕递到苏妹唇边,周旻晟轻笑道:“多吃些,身子才能好,不然朕可是会心疼的。”   面红耳燥的咬下一口山药糕,苏妹撇过脑袋道:“太腻了,不要了。”   “真是挑食,拿你没法子。”周旻晟随手将那块被苏妹咬过一口的山药糕放进嘴里,然后又给苏妹夹了一个水晶蒸饺道:“尝尝看。”   “我自己会夹。”将水晶蒸饺放入口中,苏妹掩着口鼻闷闷道。   “朕这不是舍不得皇后受累嘛。”放下手里的玉箸,周旻晟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落葵。   落葵会意,赶紧上前替苏妹夹起了菜。   跟在苏妹身旁近一年,落葵对于苏妹欢喜的菜色还是拿捏的十分准的。   苏妹吃了个半饱,就不敢再食了,陈皖晗慢吞吞的吃了几颗过了水的青菜,也说吃饱了。   吃过了午膳,陈皖晗也不再多留,去了兴庆宫。   苏妹撑着身子倒在竹塌上,周旻晟站在木施边换着常服。   “喵……”一颗毛茸茸的白球从苏妹的竹塌下钻出,圆嘟嘟的晃悠着大尾巴,步伐懒散。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盯着那圆滚滚一团的毛绒,苏妹声音惊诧道。   “娘娘,这是白雪啊。”落葵吃力的将像个涨泡圆球一般的白雪抱起递给苏妹道:“这一个月以来白雪总是跟着宝庆小公主去太皇太后的长信宫里头讨食,又懒怠的动,所以就胖成这样了。”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她这几日好像也许久未动了,每日里吃完午膳便午歇,虽然周旻晟这厮说自个儿不胖反瘦,但苏妹知道,这厮哄自己的时候那些话都是不能信的!   “太皇太后这是给白雪喂了什么呀……”   这胖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吧?   伸手抚了抚毛茸茸的白雪,苏妹替它拨开那挡在眼前的白毛道:“落葵,拿把剪子过来,我给它剪剪毛,这都挡住眼睛了。”   “是。”落葵递来剪子,苏妹吃力的把白雪放到铺着棉布的竹篓子里,然后细细的帮它把挡在眼前的毛发剪掉。   “你呀你呀,吃这么胖,是不行的。”伸手捏了捏白雪那软绵绵的肥肉,苏妹小心翼翼的替它剪掉眼前的毛发。   周旻晟站在苏妹的身后,缓慢蹲下身子将人搂在怀里。   “你做什么呀。”突兀被周旻晟抱住了身子,苏妹剪子一斜,白雪脑门上就秃了一块。   “喵……”颤着一身肥肉,白雪晃晃悠悠的钻进了竹塌下头。   “这懒猫有什么好玩的,好妹妹跟朕玩。” 第134章   苏妹自然是没有跟周旻晟玩,因为她知道, 这一玩, 自己就别想午歇了。   “我去给你纳鞋底,你的长靴还没做好呢。”一把推开那黏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 苏妹提着裙裾就钻到了纱橱那里。   从纱橱里头拿出那双做了一半的长靴, 苏妹神色疑惑的掂了掂,然后从长靴之中倒了一条小黑蛇和一只赑屃。   小黑蛇和赑屃一落地,瞬时又扭打到了一起,苏妹拿着手里的长靴往后猛退了一步, 赶紧朝周旻晟喊道:“快, 快……”   听到苏妹那结结巴巴的声音, 周旻晟慢悠悠的上前,单手将小黑蛇和赑屃拎起, 顺着窗棂就扔到了外头的荷塘里。   盛开着硕大并蒂莲花的荷塘清波漾漾, 小黑蛇挂在粉嫩荷花瓣的细蕊上, 嘴里还衔着赑屃。   “这荷叶倒是长得还不错,朕给妹妹做盅荷叶莲藕粥?”   “荷叶莲藕粥?”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皇上您日理万机的, 还是去批奏折吧,这洗手作羹汤的事,不适合您。”   “为了妹妹,这小小的洗手作羹汤,有何难?”   俯身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道:“走, 我们去摘荷叶和莲藕。”   说罢,周旻晟不容苏妹反驳的就拎着人出了清宁殿。   一方水榭边,莲叶接天,青碧翠绿,粉荷摇曳,姿态秀媚。   周旻晟拿着竹钩盘坐在水榭边,身旁的苏妹拿着蒲扇遮日,小心翼翼的褪了鞋袜试水。   “有鱼,有鱼……”兴奋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看着那钻在自己脚底下的小鱼,兴奋道。   “这小鱼最喜吃人的小脚趾了,一口一个,咬的‘咯嘣’脆。”周旻晟甩着手里的竹钩,漫不经心的道。   虽然明知周旻晟说这话的可信度不大,但是苏妹却还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脚从水里头给收了回来。   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脚,苏妹扭头看了一眼那被周旻晟叠放在身边的荷叶道:“你要这么多荷叶做什么?做荷叶莲藕粥用不着这么多吧?”   “第一次做,难免出错,还是多备些的好。”说罢,周旻晟身手利落的勾了一朵并蒂莲花递给苏妹道:“人比花娇,我的妹妹,真是好看。”   认真盯着苏妹说话的周旻晟丰神俊朗,眸色宠溺,看在苏妹眼中,让她瞬时就羞赧的红了面颊。   抱着怀里的并蒂莲,苏妹垂下脑袋,面色羞红,真真是人比花娇,容比色艳。   抬手覆上苏妹搭在自己后裾上的小脚,周旻晟替她穿好罗袜和绣鞋,然后拉着人起身道:“走吧,去清宁宫的小厨房。”   周旻晟不是第一次去清宁宫的小厨房,世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周旻晟却好似一点都不将说这话的圣人放在眼里,他牵着苏妹的手,轻车熟路的进到小厨房,然后眼一扫,就将里头的人都给吓跑了。   荷叶是周旻晟现摘的,莲藕是太监刚刚从池塘里头挖出来的,苏妹站在一旁,看着周旻晟慢吞吞的清洗着那莲藕,一点一点抠着上面的细泥。   被削了皮的莲藕好似婴儿臂膀一样白生生的被周旻晟摆弄在手里,绵长的藕丝被拉出,切成小块,方方正正的分毫不差。   “莲藕和荷叶都要剁碎吧。”苏妹把玩着手里的荷叶,将它顶在脑袋上转了转。   抬手拿下苏妹手里的荷叶,周旻晟趁机亲了她一口道:“去拿香米。”   红着一张脸转身将玉罐子里头的香米捧出,苏妹用碗盛了递给周旻晟道:“喏。”   “去洗了。”   “不是说你做的吗?”   “乖。”   红着脸闷声去洗米的苏妹咬着唇瓣,只感觉自己真是愈发没出息了。   洗完米回去,苏妹就见那荷叶和莲藕都被周旻晟用手里的小刀剁的稀碎,绿色的荷叶清香气飘散在空气之中,十分好闻。   将香米加了水放进砂锅之中熬煮到半熟,然后将荷叶莲藕一道加进去,又加上少许雪蜜和白糖,白雾弥散,周旻晟那张滴着热汗的脸印在苏妹眼中,尤其好看。   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凑在周旻晟的面颊处轻吻下去,苏妹的脑中突兀想起周旻晟说的那句话,因为她认真的模样太美,所以他情不自禁。   这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觉吧。   一个手握江山的帝王,为她在闷热的小厨房中洗手作羹汤,苏妹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么急,可还没好呢。”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按在怀里,周旻晟整个人暖烘烘的带着热汗,那双眼盯在苏妹脸上,专注而深谙。   砂锅里“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水泡,苏妹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然后抬手抚了抚他的下颚道:“你又长胡子了。”   怪不得昨晚上她感觉刺的厉害,这厮就欢喜拿这刺毛毛的胡须来扎自己。   “是吗?”歪头蹭在苏妹的面颊滑了滑,周旻晟唇角勾笑,心情愉悦非常。   “好疼,你别蹭我了……”推开周旻晟的脸,苏妹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手背道:“等会回去你把胡子给剃了。”   抬手抚了抚苏妹被自己蹭红的面颊,周旻晟舔了舔唇瓣道:“好啊,妹妹给我剃。”   “是不是还要修个鬓角?”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深知这厮得寸进尺的性子。   “若是妹妹愿意,哪处都能修……”   “哎呀,扑出来了……”一转头看到那被顶的乱七八糟的砂锅盖子,苏妹赶紧要上手去抓,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按住了胳膊道:“傻妹妹,不要你的手了?”   说罢,周旻晟拿过一旁的湿帕子放在砂锅盖子上,然后慢吞吞的将那砂锅盖子掀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将苏妹往身后拉了拉。   喷薄热气扑出,周旻晟微眯了眯眼,然后拿过一旁的蒲扇将白雾扇过。   “要搅拌的,不然会沾锅糊掉。”拿过一旁的木勺递给周旻晟,苏妹从他的臂弯处钻出半个小脑袋道:“快点快点。”   拿着手里的木勺,周旻晟往砂锅里头倒了一碗水,然后开始慢慢搅拌。   细腻的荷叶清香带着雪蜜的甘甜味道弥散在空气之中,让苏妹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   厨房里面很是闷热,做完这荷叶莲藕粥,周旻晟身上的常服都湿了大半。   “热吗?”替周旻晟抹了一把汗,苏妹转着一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那刚刚出锅的荷叶莲藕粥。   碧翠的荷叶莲藕粥粘稠稠的粘在一处,好似一块通体翡翠,看在眼中,颜色沁凉,细闻之下,荷叶的清香更是浓郁了几分。   “尝尝。”把瓷勺递给苏妹,周旻晟随手拿过一旁用桂花蜜结成的冰块扔进了瓷盅里。   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荷叶莲藕粥入口,苏妹歪了歪脑袋,声音轻细道:“挺好吃的,不过没有看着好看。”   将苏妹瓷勺上那吃剩下的半勺荷叶莲藕粥送入口中,周旻晟细嚼了嚼道:“还行,凑合吃吧。”   说罢,他一手端过那瓷盅,一手就牵着苏妹出了小厨房。   清宁殿里头的冰鉴和排扇将清宁殿比外面的燥热隔离开来,苏妹刚刚在小厨房里面热出了一身汗,这会子一进清宁殿,就感觉凉爽不少。   “呼……好热……”换下罗袜和绣鞋,苏妹趿拉着木屐走到周旻晟的身旁道:“把勺子给我。”   “还烫着呢,过会子再吃。”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往竹塌上头带,周旻晟俯身咬开苏妹的衣襟道:“妹妹身上都湿了,我给妹妹脱了。”   “我,我自个儿来……”   “主腰都湿了,一道换了吧。”   覆着竹帘的内殿里,排扇“呼啦啦”的吹着风,窗外蝉鸣细长,置于圆桌之上的荷叶莲藕粥上冰块渐化,露出里头生嫩嫩的一点桂花蕊,细幼的桂花蕊沾着水渍,飘在粥面上,浮浮荡荡的被粥面吞噬,那被原来包裹进去的桂花蕊湿漉漉的露出一头,带着冰块水渍,往下出着水。   水榭外,“哗啦”一声湿滑的小鱼钻进了荷叶下头,啃咬着那荷叶根茎,宽大的荷叶摇摆,摇摇晃晃的歪了形状,细腻的淤泥浮散,小鱼缓慢游出,转头却又往更幽处游去。   “啪嗒”一声,落葵阖上窗棂,抬手朝着圆桂招手道:“先别进去。”   圆桂会意,转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袁阳旺道:“袁大人,请您再稍后片刻。”   穿着一身厚实官服的袁阳旺静站在那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清宁殿门被打开,周旻晟披着一件外衫,声音暗哑道:“抬热汤进来。”   “是。”落葵应声,赶紧让宫婢去准备。   “皇上,袁大人已经在外久侯多时。”圆桂趁机上前道。   殿内许久未出声,片刻之后才传出周旻晟懒洋洋的声音道:“传进来吧。”   “是。”圆桂躬身,转头引着袁阳旺进殿道:“袁大人,请。”   殿内弥散着浓郁的檀香气,袁阳旺面无表情的略过那一地凌乱衣物,朝着周旻晟伏跪道:“给皇上请安。”   “说。”靠在竹塌上,周旻晟双眸微眯,一副餍足表情。   “尹太师证据已足,可除。” 第135章   翌日, 天色暑热,尹府因贪赃枉法被送至大理寺受审。   清宁殿中,苏妹正在替白雪洗澡,听到这一消息时, 下意识的就想起了那袁阳旺。   上辈子的袁阳旺是三师之首的太师, 这辈子的袁阳旺, 大概也快了吧。   “娘娘,苏姑娘和城阳郡王妃来了。”竹帘处, 落葵轻声开口道。   “姐姐……”苏翁锦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直接就抱住了苏妹。   “哎呦, 慢些。”被苏翁锦撞得一个踉跄, 苏妹怀里的白雪一溜烟的跳下地,甩着湿漉漉的长尾跑了出去,大摇大摆的从瑶娘裙裾下钻过,留下一道濡湿长痕。   “落葵, 把白雪逮住,不能再让它去太皇太后那里了。”   “哎……”竹帘外,落葵的声音远远传来, 大概是已然去逮猫儿了。   “娃娃, 白雪怎么长得这么胖了?”苏翁锦吊在苏妹身上, 神色疑惑道:“长得好快。”   “是太皇太后喂得太多了, 白雪又贪食又懒的,一天到晚欢喜懒在那里不动弹,身形自然就胖起来了。”   说罢话, 苏妹抬手推了推苏翁锦道:“快些起来,这是要把我给压塌了吗?”   “嘿嘿……”在苏妹脸上意犹未尽的蹭了蹭,苏翁锦才慢吞吞的牵着苏妹的手起身道:“娃娃,袁阳旺好几日没回府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呵。”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好笑的道:“你也真是,这袁大人不见了,怎么问到我这处来了?”   “我没有人问嘛。”牵着苏妹的手坐到一旁的绣墩子上,苏翁锦不客气的倒了一碗茶水。   苏妹挽着瑶娘的胳膊坐到绣墩子上,然后给瑶娘倒了一碗茶水道:“娘,这几日天气热,你可还好?”   “嗯,瑶园里头放了冰块和冰鉴,还建了个水亭子,那里头可凉快了。”捧着手里的茶碗,瑶娘面色红润。   看到瑶娘这副心宽模样,苏妹终于是放下了心道:“那就好,对了,父亲这几日回府了吗?”   “回了,不过昨日又去军营了。”   “嗯。”苏妹点了点头,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被苏翁锦给拽住了宽袖道:“娃娃,我刚才跟娘过来的时候看到皇上在跟一个女的说话。”   “女的?”这周宫里头女的多了去了,不过能让周旻晟耐着性子与她讲话的,确是不多。   “哪个女的?”提着裙裾落坐于绣墩子上,苏妹歪头道。   “穿着宫装,我问了宫女,说是陈太后的亲侄女。”   “陈皖晗?”   “对对,就是这个名儿。”   “在哪处看到的?”   “在去御花园的岔路上。”   “……走,我们去御花园看看花。”   领着苏翁锦和瑶娘去了御花园,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石亭之中下着棋的陈皖晗和……袁阳旺?   “那不是……袁大人吗?”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苏翁锦,苏妹声音轻细道。   苏翁锦站在苏妹的身旁,看着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袁阳旺正在与陈皖晗说着话,面上隐约可见几分柔意。   “锦儿……”看到苏翁锦那瞬时就变的晦暗的面色,苏妹赶紧抬手拉住她道:“我们先去看看。”   一言不发的拉开苏妹的手,苏翁锦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过去。   “袁阳旺,你连府都不回,就是在这跟人下棋?”瞪着一双眼,苏翁锦双手叉腰的朝着袁阳旺怒吼道:“你要下棋,我陪你下啊!”   苏翁锦是个臭棋篓子,袁阳旺每次与她下棋,都能被折腾半日。   “锦儿,你怎么进宫了?”抬眸看了苏翁锦一眼,袁阳旺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棋子。   “不准下了!”一把推开那棋子,苏翁锦鼓着一张脸,声音娇横。   玉质的棋子被挥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沿着石阶滚落。   陈皖晗坐在一旁,小心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入棋盒之中,然后面色温柔的看向苏翁锦道:“这就是苏二姑娘了吧?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姿貌甚美,袁大哥真是好福气。”   “你叫谁袁大哥呢?”   “锦儿。”苏妹上前,一把拉住苏翁锦直冲冲的身子道:“坐下说话。”   “姐姐,你看袁阳旺,也不回府陪我,就在这里跟着这女人下棋,她有我长的好看吗?”指着陈皖晗,苏翁锦那骄纵蛮横,说话口无遮掩的毛病依旧没改多少。   “袁大人肯定是有要务在身,才不能日日陪你。”将苏翁锦按在石墩子上,苏妹转头看向袁阳旺道:“袁大人怎么一人在此处?”   “给皇后娘娘请安。”袁阳旺起身,朝着苏妹恭谨一拜之后才开口道:“皇上去了太后的兴庆宫商议和亲一事,臣在此陪陈姑娘消磨时辰。”   “你陪她消磨时辰,怎么不回府陪我消磨时辰呢?”苏翁锦抬脚就往袁阳旺的官服上踢了一脚,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可见是被气得够呛。   “锦儿。”看到苏翁锦的动作,苏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袁大人不过只是与陈姑娘下了一盘棋而已,你这醋吃的可是有些太宽了吧?”   “姐姐,你没看到吗?袁阳旺还冲着她笑呢,他还冲着她笑,他都没冲我笑过……”一边说着话,苏翁锦一边就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不要我了,娘亲也只喜欢姐姐,父王也喜欢姐姐……”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苏翁锦拽着苏妹的宽袖,泪眼蒙蒙的看向袁阳旺道:“袁阳旺,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单手将苏翁锦从石墩子上拉起,袁阳旺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子道:“别哭了。”   “你还不让我哭,我心里难受,我就是想哭……”   “好。”   “好什么好,我哭你也不安稳我,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不要我了……”   “没有。”对于苏翁锦的无理取闹,袁阳旺早已习惯,但他喜欢这样的苏翁锦,性情肆意,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有什么烦恼都写在脸上,不开心打他骂他都好,活得骄纵无忧。   人大概天生就会被自己所缺失的东西所吸引,隐忍默言的袁阳旺遇到娇纵蛮横的苏翁锦,这是缘分,他喜欢受着,他想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袁大哥,苏二姑娘这是怎么了?”陈皖晗从石墩子上起身,神色温和的看着红肿着一双眼被袁阳旺搂在怀里的苏翁锦。   “你不要跟袁阳旺说话,我不喜欢你跟袁阳旺说话!”瞪眼看向那陈皖晗,苏翁锦突然一巴掌就捂上了袁阳旺的脸。   “锦儿……”   “袁阳旺,你做什么对她笑?”幽怨的盯着袁阳旺,苏翁锦声音嗡嗡道:“你都不常对我笑,你是不是嫌弃我丑了,可是我明明就比她长的好看……”   “苏二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与袁大哥自小相识,此次重逢,便难免一叙。”   “哦,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哦。”扭头看向陈皖晗,浸在醋坛子里头的苏翁锦听啥话,啥话不对劲。   “陈姑娘与袁大人相识?这还是真是巧了。”苏妹站在一旁,突兀出声道。   苏妹是知道的,袁阳旺并非王阳元的真名,所以这陈皖晗说自己与袁阳旺相识,那就是与王阳元相识,那她也肯定知道王家那时候的事了。   “小时……有些渊源。”陈皖晗抿唇轻笑,并未多言。   “我怎么不知道,袁阳旺,你不是……”被她从狗窝里头捡回去的嘛……   仰着小脑袋,苏翁锦说了半截子话,突然就住了口。   抬手替苏翁锦擦了擦眼泪,袁阳旺轻缓开口道:“小时相识,多年未见故友,就下了盘棋。”   “我也会下棋啊……”扯着袁阳旺的宽袖,苏翁锦看着那明晃晃印在袁阳旺官服上的脚印,然后突然扭头看向那陈皖晗道:“我跟你下棋,你若是输了,就不能再单独找袁阳旺下棋。”   苏翁锦的棋艺,苏妹不知道,但她觉得,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苏翁锦的话,陈皖晗一愣,然后才轻笑道:“好啊,劳烦苏二姑娘赐教。”   一旁的宫婢上前,将那些被苏翁锦挥落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放到棋盒之中。   苏翁锦拿着黑棋子,不顾苏妹的阻拦,“啪嗒”一下就落了子,然后侧眸看向陈皖晗道:“我年纪小,你要让着我。”   “好。”陈皖晗也不在意,只捏着手里的白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苏二姑娘二子。”   苏妹不懂棋,她从来没有跟周旻晟下过棋,所以她也看不懂陈皖晗和苏翁锦下的棋局势如何,但她却能从苏翁锦焦躁的面色和陈皖晗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出端倪。   “袁阳旺,下哪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袁阳旺的宽袖,苏翁锦急的抓耳挠腮。   “袁大哥,观棋不语真君子。”陈皖晗落子,抬眸看了袁阳旺一眼。   袁阳旺垂眸,捏着苏翁锦的手落子。   苏翁锦得意洋洋的看了陈皖晗一眼,抱着袁阳旺的宽袖就抹了一把汗湿的小脸。   有了袁阳旺的助势,陈皖晗节节败退,脸上的笑意缓慢收敛。 第136章   苏翁锦晃悠着手里的棋子看了一眼陈皖晗, 轻哼一声道:“陈姑娘,怎么还不落子?”   “我输了,苏二姑娘好棋艺。”放下手里的白子,陈皖晗轻笑道:“这么多年了, 我还是下不过袁大哥。”   “你是输给了我, 不是袁阳旺, 哼,反正你以后不能单独找袁阳旺。”   “苏二姑娘这话就说错了, 我只答应苏二姑娘不与袁大哥单独下棋,可没答应过苏二姑娘其它的什么。”   “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说日后你俩中间放条鱼也不算单独了?”   “苏二姑娘真是聪慧。”   “你……”头一次被人噎的口舌无话的苏翁锦瞪圆了一双眼, 声音娇蛮道:“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你是不是喜欢袁阳旺?想从我手里把他抢走?”   “苏二姑娘连这都猜得到?外头的传言果然是不准。”   “传言?什么传言?”听到陈皖晗的话,苏翁锦虽然明知她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就是忍不住的想问。   “传言不可信, 苏二姑娘还是别听了的好。”   “哼,我料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我告诉你, 袁阳旺是我的, 你不准抢。”   “苏二姑娘, 这世上, 本就是弱肉强食的,袁大哥的心,我们各凭本事。”   “呸, 谁跟你各凭本事,袁阳旺是我的,我养了那么久,才不会给你。”紧紧的抱住袁阳旺的胳膊,苏翁锦绷着一张小脸道。   “呵。”看到这副紧张模样的苏翁锦,陈皖晗轻笑一声,不置一言。   苏妹站在一旁,看着陈皖晗,轻抿了抿唇角。   昨日里,她还觉得这陈皖晗端庄大气,应当是个温婉女子,可今日来看,这陈皖晗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话做事,干净利落,目的性十足。   “对了袁大哥,你前些日子托我办的事,我办妥了,明日里你入宫来这处寻我。”说罢话,陈皖晗转头与苏妹行了一礼,然后眉目含笑的走远了。   苏翁锦攥着袁阳旺的宽袖,气呼呼的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事儿?明日里一定要来寻她吗?袁阳旺,你明日若是跟她见面,我,我就……我就跟你一道来!”   “锦儿,我与陈姑娘有事,你还是在府中歇息吧,日头太大,会晒伤的。”   “袁阳旺,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告诉我的呀?”一把甩开袁阳旺的书,苏翁锦又红了眼道:“我知道我没用,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抬手抚了抚苏翁锦的小脑袋,袁阳旺声音低哑的叹出一口气。   “锦儿,袁大人跟陈姑娘兴许是有大事要详谈,你还是别跟着捣乱了。”抬手拉过苏翁锦,苏妹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走,我们去御花园里头看看花,听说前几日花匠种了一株绿牡丹出来。”   说罢,苏妹拉着苏翁锦出了石亭,瑶娘抬眸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袁阳旺,然后赶紧跟着苏妹一道走了。   “姐姐。”攥着苏妹的手,苏翁锦声音嗡嗡道:“袁阳旺他也不留我……”   “傻妹妹,袁大人是欢喜你的,只是有些事,他还不到时候跟你说。”苏妹猜想,袁阳旺不方便跟苏翁锦说的事,大概就是他王家被诬蔑,满门抄斩一事。   照今日的趋势来看,袁阳旺应该是正在跟陈皖晗商谈王家之事,毕竟陈皖晗知晓袁阳旺就是王阳元,那肯定也知晓当年王家一事。   “姐姐,我看的出来,那陈皖晗喜欢袁阳旺,我看的出来的……”攥着苏妹的手,苏翁锦又红了一双眼。   “锦儿,就算是那陈姑娘喜欢袁大人又如何,袁大人是欢喜你的,你们都已经定亲了。”   “我们定亲了,可是,可是袁阳旺为什么不娶我呢?姐姐,他是不是后悔了,因为我不是县主了,所以他后悔了?”惊惶的瞪着一双眼,苏翁锦苍白着一张脸道:“可是我也不想的啊,姐姐,我也想是县主啊……”   “锦儿,袁大人喜欢你,跟你是县主没关心,不然这周陵城那么多县主,为什么他当时跟你定亲,不是跟别的县主定亲呢?”看着苏翁锦这副心慌模样,苏妹心疼的替她擦了擦脸道:“走吧,回清宁宫,不要晒伤了自己。”   “锦儿,不要伤心。”瑶娘抬手抓住苏翁锦的手道:“他不让你跟,我们,我们就偷偷的跟。”   “娘,你在说什么呀?”听到瑶娘的话,苏妹又好气又好笑。   苏翁锦瘪着嘴没有说话,跟着苏妹一道回了清宁宫。   傍晚时分,袁阳旺来清宁宫接苏翁锦,苏翁锦不肯见人,袁阳旺也不多留,径直自己出了宫。   翌日天色微沉,看着似乎是要落雨。   周旻晟一夜未归,也不知在兴庆宫里头与陈太后说了什么大事。   “娃娃,锦儿不见了。”瑶娘急匆匆的冲进清宁殿,神色慌张道。   “怎么回事?”放下手里的玉钗,苏妹从梳妆台前起身。   “昨夜里我跟锦儿一道睡,今早起来就不见她的人影了。”   “坏了。”这小妮子定是去那石亭蹲点了。   当苏妹跟瑶娘急匆匆的赶到石亭的时候,苏翁锦正插着腰在跟陈皖晗说话。   天际处黑压压的一层乌云碾下来,卷着细碎落叶吹在脸上,细漫的泥沙直扑人面,让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苏二姑娘,我觉得袁大哥肯定没跟你说过他以往之事,袁大哥不是一个平凡之人,他想做的事,只有我能帮他,只有我陈家能帮他。”   “我喜欢了袁大哥十年,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苏二姑娘,请问你能为袁大哥做什么事?如果你什么事都不能为他做,那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   “你愿意为袁阳旺做事,可袁阳旺愿意为我做事。”双手环胸的站在陈皖晗面前,苏翁锦瞪着一双眼道:“袁阳旺喜欢我,他不喜欢你。”   “可是苏二姑娘帮不了袁大哥,袁大哥心中所想,那是他一生夙愿,苏二姑娘该知道,现今我陈家势大,我是陈家嫡长女,袁大哥若是娶了我,便可平步青云,一了夙愿。”   “袁阳旺他,有什么夙愿?”瞪着陈皖晗,苏翁锦仰头道:“我也能帮他。”   “不,苏二姑娘帮不了袁大哥,只有我能帮袁大哥。”朝着苏翁锦轻摇了摇头,陈皖晗面带笑意道:“我劝苏二姑娘还是早些找个人嫁了的好,免得耽误了袁大哥的大好前程。”   “呸,你以为我走了,袁阳旺就会跟你成婚了吗?”   “苏二姑娘不若试试?看袁大哥会不会与我成婚。”   陈皖晗话落,苏妹立刻急匆匆的拉住了苏翁锦直冲冲的身子道:“锦儿,要落雨了,快跟我回清宁殿。”   听到陈皖晗说的那番话,苏妹突兀清楚的记起,上辈子的袁阳旺,在成为太师那日,与陈皖晗成了亲。   原本应当是做周旻晟皇后的女人,嫁给了袁阳旺这个太师,就算是陈家准许,陈太后肯定也不会准许,所以在这一刻,苏妹能清晰的感觉到陈皖晗这个人,定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姐姐,你别拉我。”使劲的扭着苏妹拽住自己的手,苏翁锦仰头怒瞪着陈皖晗喊道:“袁阳旺不会跟你成婚了,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不会跟你成婚的!”   “苏二姑娘可听说过一个词,叫虚张声势?越是心虚,便愈发虚张声势的厉害。”   “你胡说!”   “锦儿,下雨了。”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下来落在众人身上,苏妹抬手抹了一把脸,扬起宽袖替苏翁锦遮雨。   一片明黄色的宽袖落在苏妹头顶,周旻晟单手拉住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拽了拽道:“站在雨里做什么?”   苏妹抬首看向周旻晟,眼角发红。   一旁圆桂急匆匆的抱了油纸伞过来给周旻晟撑开,周旻晟挽着苏妹拽到怀里。   落葵撑开油纸伞将苏翁锦和瑶娘遮在里头,陈皖晗站在那处,一人淋着雨。   “先进石亭吧。”周旻晟抱着苏妹进到石亭,众人纷纷跟上。   雨下的很大,苏妹浑身湿透,她缩在周旻晟的怀里打了一个冷颤,苏翁锦站在一旁瞪着陈皖晗,一副气急模样。   陈皖晗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发髻,眉目低垂,看不清表情。   “太后寻皇上有什么事儿啊?怎么去了这么久?”苏妹挡住苏翁锦看向陈皖晗的视线,声音轻细的跟周旻晟开口道。   “蛮族想要联姻。”抬手替苏妹擦去脸上的雨渍,周旻晟声音暗哑。   “联姻?那是要派谁去联姻?”   “宝庆。”   “宝庆?她还那么小,太后怎么能派宝庆去?”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提高了音调。   “宝庆是周宫之中唯一的长公主,先嫁过去,过几年再正式成婚。”   “不行,蛮族那地,宝庆怎么能去,她才几岁呀!”激动的一把攥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嘶哑。   “这事还没定下来,过几日待蛮族的人来了再说。”   “不行,说什么宝庆都不能嫁。”紧盯着周旻晟,苏妹声音清晰道:“我不会让宝庆嫁过去的。” 第137章   三日后, 蛮族使臣抵达周陵城,苏妹正牵着宝庆的手坐在太皇太后的院子里头一道给白雪洗澡。   白雪不喜欢洗澡,每次洗澡都“嗷嗷”叫的厉害,苏妹掐着它的后颈给它冲掉身上的皂角, 宝庆则拿着手里的瓢不停的往白雪身上浇水。   “喵……”白雪甩着一身肥肉, 那白绒毛上沾着的水渍“刷拉拉”的都溅在了苏妹和宝庆的身上。   “哎呀……”苏妹手一滑, 白雪趁势就钻了出去,然后习惯性的往窗棂处钻去, 但因为太胖,直接就卡在了一块镂空木雕里, 上不去下不来的被困在那里“嗷嗷”叫。   “坏东西, 看你还跑。”伸手点了点白雪的胖脑袋,苏妹给它擦干身上的毛发,又帮它抹了一把脸,这才将它从窗棂上抱下。   “喵……”松动着自己的胖身子, 白雪甩着长尾就去找太皇太后要食了。   苏妹牵着宝庆的手走进殿内,太皇太后正坐在那处念着佛经。   “祖母,白雪太胖了, 您不能再给它多吃了。”将整张脸都埋在食盘之中的白雪抱起, 苏妹将它递给一旁的宫婢道:“带白雪出去溜溜弯。”   “是。”宫婢抱着白雪出了殿, 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太皇太后, 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宝庆道:“宝庆,我跟太皇太后有话要说,你跟白雪去玩, 好不好?”   “好。”宝庆乖巧的点了点头,顺着实木圆凳就滑下了身子,然后“蹬蹬蹬”的跑远了。   看到宝庆消失在殿门口的身影,苏妹这才朝着太皇太后犹豫开口道:“祖母,我知道您心疼宝庆,现在太后意欲要将宝庆送到蛮族和亲,您就不能帮宝庆一把吗?”   “哀家已然不管宫闱之事。”太皇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子,双眸半阖。   “祖母,您与宝庆在一起这诸多时日,难道就忍心让宝庆跟嗜血食肉的蛮族去那荒草不生之地?”   太皇太后捻着手里佛珠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低缓开口道:“皇后,哀家不是不想帮宝庆,实在是哀家无能为力。”   “祖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家虽然势大,但郑家也不容小觑,您为何不能保宝庆一把?”   捻着佛珠,太皇太后没有接话,长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道:“皇后,要保宝庆,我一人之力定然是不行的,皇上那处,你且先去问问吧。”   “祖母,您这是答应了吗?”听到太皇太后的话,苏妹面露喜色道。   “去吧。”朝着苏妹挥了挥手,太皇太后不欲多言。   “是,多谢祖母。”苏妹欢欣的提着裙裾从实木圆凳上起身,然后转身出了殿。   殿外,宝庆正用手里的柳条逗弄着白雪,白雪举着双爪,肥嘟嘟的身子踉跄跟在宝庆脚边乱转,一双精致的鸳鸯眼在黄灿的日头下光彩生熠。   “宝庆,随我去太极宫。”   “太极宫?姐姐是要去找皇帝哥哥吗?”甩着手里的柳条,宝庆歪着脑袋道。   “对,我们去找皇帝哥哥。”伸手牵过宝庆的手,苏妹带着人往长信宫外走去,白雪甩着长尾盘在地上片刻,然后踩着肉垫跟在了苏妹身后。   太极殿内,苏妹进去的时候袁阳旺正在跟周旻晟说话。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袁阳旺拱手朝苏妹和宝庆小公主请安道。   “袁大人不必多礼。”苏妹端着身子站在那处,沉静片刻后才道:“锦儿昨晚上又闹了一夜,袁大人准备如何?”   “劳烦皇后娘娘替臣照看。”   “袁大人,锦儿孩子心性,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她自己都是知晓的,锦儿不会说话,但她的心,我想袁大人应当是明白的。”   “是。”袁阳旺垂首,面色沉静。   “罢了,袁大人好自为之吧。”家仇深恨,还是比不得儿女情长吗?   “臣,告退。”袁阳旺拢袖,躬身退了出去。   苏妹站在原处,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面色微白。   “皇帝哥哥……”宝庆牵着苏妹的手躲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从宝座上走下的周旻晟,有些紧张的往后缩了缩。   “怎么过来了?”径直略过宝庆,周旻晟抬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箍在怀里。   伸手推了推周旻晟,苏妹斜睨了他一眼道:“怕你辛苦,特意带了宝庆过来与你说说话。”   “哦?”垂眸看了一眼那攥着苏妹宽袖躲在后头的宝庆,周旻晟轻慢勾唇道:“是吗?”   看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这厮明知道自己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儿,还在这处装傻。   “宝庆,去那边坐。”将宝庆放到一旁的宽椅上,苏妹让宫婢去端了杏仁茶和糕饼,就拉着周旻晟进到了一旁的内殿。   内殿里头放着冰块,窗棂半开,火辣辣的太阳迎面而下,照的人有些恍神。   “宝庆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撩起后裾落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周旻晟端起手边的一碗清茶吃了一口。   “难道你要随太后的意?不行,宝庆还那么小,那蛮族的单于听说都五十多了,生的儿子都能当宝庆的父亲了!”   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咬牙道:“我不管,太皇太后已经说要帮宝庆了,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有法子的。”   “妹妹这般看重朕,朕还真是为难。”   “你笑什么呀,你别笑,我在跟你说正事呢。”抬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气急道。   “行了,那单于马上就要到了,妹妹与朕一道去见见。”不在意的反手拉过苏妹的手,周旻晟从罗汉床上起身道:“太后大概已然去了,我们可不能落人之后。”   说罢,周旻晟径直便牵着苏妹的手出了内殿,往宣政殿走去。   宣政殿中大臣满站,皆在等候蛮族使臣。   陈太后由玉金嬷嬷扶着,缓步从一旁走出。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伏跪朝拜。   “起吧。”陈太后抬手道。   “多谢太后。”大臣起身,分开两侧而立,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从宣德殿门口进入。   “皇帝怎么来的这般早?”太后拢着宫装宽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旻晟,唇瓣轻启道。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是正巧碰着了母后嘛。”周旻晟抬脚跨上玉阶,身后跟着苏妹。   陈太后抿唇轻笑,不置一词,只抬手指了指那宝座道:“皇帝坐吧。”   “多谢母后。”周旻晟撩袍落坐于宝座之上,陈太后和苏妹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玉金嬷嬷上前给陈太后递了一碗茶水。   “这宣德殿怎么这般热?再去加几盆冰块,冰鉴呢?再去搬几座来。”推开玉金嬷嬷递过来的那碗茶水,陈太后眉目轻皱道。   “是。”玉金嬷嬷应声,赶紧去安排。   “圆桂,去看看单于来了没有。”周旻晟单手撑在宝座上,漫不经心道。   “是。”圆桂躬着身子退去,急匆匆的跟在玉金嬷嬷的身后出了宣德殿。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又看了一眼陈太后,然后赶紧低下了脑袋。   宣德殿内静默无息,外面的日头越来越大,苏妹坐在那里,只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沁出了热汗。   “单于,到。”宣德殿门口,远远的传来太监的说唱声。   苏妹挺了挺身板,垂眸往宣德殿门口看去。   年已五旬的单于穿着单薄汗衫,五大三粗的带着身后的一众人大踏步走进宣德殿。   “给皇帝陛下请安,今日我特来求亲。”单于单膝跪地,朝着周旻晟道。   “单于不必多礼,请起。”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慢悠悠的道。   单于从地上起身,侧身让出身后的使官道:“这是我族特意给公主准备的提亲礼。”   端着手里的贺礼,使臣上前道:“千年灵芝,白鹿角。”   “单于费心了。”周旻晟敲了敲宝座,面色不变。   看着那被置于托盘上的硕大千年灵芝和沾着血迹的白鹿角,苏妹侧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面色微变。   苏妹不了解蛮族的习俗礼仪,但是提亲只拿这两样东西来,确是有些失礼,亦或者说,这单于本就是来给周旻晟下马威的?   “皇帝陛下的大周繁盛,我这一路赶来真是大开眼界。”   单于睁着一双眼,目光从苏妹身上略过,然后落到一旁的陈太后身上道:“孤蛮之君,生于荒野,长于牛马,今至大周,实感欣繁,太后同孤,无乐可娱,愿以孤之所以,易太后之所以,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单于话落,众臣皆大惊失色,陈太后的面色也一瞬变的十分难看。   大殿之上,被一个蛮族单于话语调戏,身为大周的太后,陈太后自然心中恼怒,但却又不能明显表现出来,不然难免伤了两国邦交。   “单于,哀家年老色衰,发白面丑,实在是难应单于。”沉下心,陈太后缓慢开口道:“而且我大周,与单于那处不同,继母与子,并不能通婚,此乃罔顾天伦。”   “是我逾越了,还望太后莫要怪罪,我族继母与子通婚,实在常事,满以为大周也如此。”   “哼,我大周乃礼仪之邦,怎么可以拿来与你们蛮族相提并论?”国舅爷站在一旁,气势汹汹的开口道。   “这位是……”   “我乃大周国舅,尔等蛮族莫要欺人太甚!”作为陈太后的兄长,见自家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欺辱,国舅自然是坐不住的。   “原先是我不懂大周邦规,见太后眼善,才口出此言,已然致歉,国舅为何又要抓住不放,以此相逼呢?”   这单于虽是蛮族单于,但说话却口舌伶俐的紧。   “我大周邦威,不得有辱,单于还是小心说话为好。”对于蛮族的凶狠嗜血,粗蛮无礼和毫无伦常,大周一向是不齿的,国舅一副睥睨模样的看着蛮族单于,苍老的面容仰的极高。   “好了国舅。”周旻晟看向陈国舅,声音低哑道:“单于不知我大周规矩,难免出错,我大周是好客礼仪之邦,自然是不能与其计较的,单于你说,是与不是?”   “……是。”单于抬眸看向那靠坐在宝座之上的少年皇帝,双眸微眯道:“还是大周的皇帝陛下知礼。”   “朕已然在麟德殿设宴款待单于,请单于随朕迁往麟德殿。”   说罢,周旻晟从宝座之上起身,牵过苏妹的手率先下了玉阶。   单于面色不愉的跟在身后,抬手挡住了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使臣,用蛮族话说了一句。   苏妹听不懂蛮族话,但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麟德殿中已然备好美酒佳肴,众大臣一一落座,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边端坐在宴案之后,面前是袅袅起舞的翩软舞姬。   “皇帝陛下,您大周还真是美女如云哪。”那单于双眼一动不动的盯在苏妹身上片刻,然后才转头看向在自己眼前翩然起舞的歌姬,只是看过了苏妹的姿貌,在看面前的歌姬,怎么都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我大周地产富饶,不仅出美人,这食物也是极其美味的。”   周旻晟话罢,那边的宫婢便为单于斟上了一杯酒。   “来,朕敬单于一杯。”   “好。”单于大笑,仰头就将那酒一饮而尽,然后抹了一把嘴道:“皇帝陛下,您这处的酒杯也是太小了一些,这还没尝到味就没了。”   “好酒是要慢品的。”陈太后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那粗蛮的单于,声音清晰道:“像单于那般猛饮,这再好的酒,也没味。”   陈太后的话,绵里藏针,意在说这蛮族单于粗蛮不知礼,糟蹋美酒。   “哈哈,太后说的极是,说的极是。”那单于也不生气,只抚掌大笑道:“来,我敬太后一杯。”   说罢,那单于自顾自的就举杯而饮,太后端起面前的酒杯,掩袖而抿。   苏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压低着声音道:“你不能吃酒。”   抬手牵过苏妹的手将自己手里的酒杯递给她,周旻晟轻抿唇角道:“妹妹尝一口?这可是难得的好酒。”   “你……”苏妹瞪着一双眼,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感觉手里的酒有些不对劲。   抬手将那酒杯置于自己鼻下轻嗅了嗅,苏妹犹豫片刻,然后仰头轻抿了一口。   寡淡无味的白水入口,带了一点雪蜜的甘甜,清清冷冷的十分好喝。   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放下手里的酒杯道:“确是好酒,明儿个给我的清宁宫里头也送一坛子去。”   “好。”轻捏了捏苏妹的手,周旻晟半眯着一双眼靠在她的身上道:“这单于心性大,看着粗,做事说话却挺细。”   “我是不会让宝庆嫁过去的。”   “嘘,来了。”   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抬眸看向那自麟德殿门口盛装而来的女子,狭长双眸轻挑。 第138章   身穿瑰丽宫装的月初粉黛娇面, 姿态袅袅的停置与大殿正中,朝着周旻晟伏跪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周旻晟漫不经心的抬手道。   “谢皇上。”月初抬眸,眉眼含羞的看了一眼那蛮族单于, 娇嫩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绯色。   苏妹坐在周旻晟身旁, 盯着月初神色难辨。   “单于, 这是我大周的宝笙公主,不知单于可满意?”   那单于正在吃酒, 酒色酣闹之际一眼看到面前的月初,当下就惊为天人道:“这, 这宝笙公主实在是……实在是……”   月初是周宫之中精挑细选的宫婢, 姿貌自然是上乘的,虽然比不过苏妹,但比起普通女子,惹人侧目的多。   “单于满意就好, 宝笙是朕的义妹,此次愿随单于入族,单于可要好生对待。”   “是, 是……”那单于的眼依旧盯在月初脸上, 满是垂涎。   月初面容含羞的站在那处, 看向单于的目光却满含厌恶。   若不是情势所逼, 自己怎么可能去嫁给这么一个老东西,周旻晟也罢,陈太后那老太婆也罢, 比起她在周宫之中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婢,还不如随这老东西去蛮族当王后,反正这老东西也活不长。   “皇帝,这宝笙公主的事,你怎么没跟哀家提过?”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什么“宝笙公主”,陈太后自然知道皇帝在做什么鬼,只是这先斩后奏,确是将陈太后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母后身子不适,此等小事自然不敢劳烦母后,再者说,宝笙母后也是熟识的,是个品行良好的,还为大周立过大功,做朕的义妹,也不辱没了她。”   月初当初就是在陈太后手下给周旻晟用来侍寝的,陈太后自然识得,而周旻晟口中所说的品行良好,立过大功,就是在他逼宫那日,月初趁肃阳王不备,一匕首将肃阳王暗刺之事。   由此可知,这月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其心狠手辣的程度可见一斑。   “赐封公主,乃是大事,皇上怎能自说自话呢?此事兹事体大,为免辱了我大周颜面,皇上还是与哀家回去商议商议的好。”   “母后,宝笙品行端庄,单于也甚是满意,依朕看,此事便如此定了吧。”   “皇上……”   “母后,太皇太后来了。”苏妹突然开口打断陈太后的话,然后从宴案后起身,朝着麟德殿门口迎去。   太皇太后端着身子,缓步走进麟德殿。   苏妹上前,挽住太皇太后的胳膊道:“祖母,您终于来了。”   侧眸看了苏妹一眼,太皇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踏上了玉阶。   周旻晟起身,朝着太皇太后拱手道:“给太皇太后请安。”   “不必了,哀家就是过来看看宝笙,这孩子马上就要嫁去乌孙了,哀家不舍的紧。”   “母后,宝笙之事,依我看,还是容后再议的好。”陈太后起身,缓步走到太皇太后的面前道:“此次联姻事大,不可如此草率。”   “太后,宝笙贵为公主,理当为大周福祉而生,而且哀家相信,单于定然十分满意宝笙公主。”说罢,太皇太后转头看向那单于道:“不知单于,觉得宝笙公主如何?可还入眼?”   “入眼入眼,大周美人如云,宝笙公主更是其中翘楚啊,哈哈哈……”那单于面红耳赤的大概是吃醉了酒,说话时还夹杂着一些蛮族乌孙语。   看来刚才周旻晟敬的那杯酒,实在是威力十足。   其实也不怪这单于没有戒心,他们乌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于大周这种小酒杯实在是看不上眼,可却是没想到,那酒一杯恍神,两杯歪身,三杯醉人,这单于只吃了一杯酒就面红耳赤的连话都说不像了。   “太后你看,单于如此满意,这事就这样定了吧,不然乌孙还当我大周诓骗他们呢。”太皇太后拢袖落座,看向太后的目光微有冷意。   “好,既然母后如此说,那这事就这样办吧。”陈太后静站在原处片刻,然后才轻勾唇角道:“我有些乏了,母后慢饮。”   “既然乏了,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太皇太后拨了拨面前的果盘道。   “是。”陈太后垂首,由身旁的玉金嬷嬷搀扶着出了麟德殿。   苏妹挨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宽袖道:“太皇太后真是厉害。”能把陈皇后说的哑口无言。   “不是哀家厉害,是皇帝这招使得太狠。”由身旁的宫婢扶着起身,太皇太后道:“哀家也乏了,先回长信宫了。”   说罢,太皇太后不等苏妹反应,径直便出了麟德殿。   看着太皇太后那来去匆匆的身影,苏妹轻抿了抿唇。   她就知晓太皇太后定是舍不得小宝庆的,只是今日这月初成了宝笙公主出嫁乌孙,倒是让她没有想到。   宴会酒酣,苏妹搀扶着“醉酒”的周旻晟回了清宁宫。   “哎,这月初,怎么突然就成了宝笙公主?”苏妹蹲在竹塌边,伸手推了推周旻晟。   闭眼靠在竹塌上的周旻晟掀开眼帘,抬手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奶葡萄道:“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月初这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什么意思?”趴在竹塌边,苏妹睁着一双眼道。   “意思就是,这事不成。”   “不成?那宝庆怎么办?”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那单于不是都说看中月初了吗?为什么又不成了呢?”   “单于是看中月初了,可陈太后没看中月初。”将剥了皮的奶葡萄塞进苏妹嘴里,周旻晟趁机点了点她粉嫩的唇瓣道:“上来。”   “热死了,不上来。”苏妹正心烦着呢,这厮还这般混不知趣。   “我的好妹妹知道,今日那跟在单于身后的,是谁吗?”轻笑一声,周旻晟抬手捏了一把苏妹软绵绵的面颊。   “谁?”今天苏妹根本就没有看到单于身后有什么人,她这一路都在担心着宝庆。   “单于幼子和他的心腹。”   “幼子?过来提亲,为什么还要带自己的儿子?”   “一般说来,这单于应当偏宠幼子,可恰恰相反,这幼子却极其不得单于的心,只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奴隶。”   在乌孙,奴隶犹如狗马,低贱下作,任人践踏。   “那这单于,为什么要带他的幼子来周宫?”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事,但却又猜不透是什么事儿的苏妹神色疑惑道。   “莫急,此事今晚便知晓了。”单手拎着苏妹将人抱到了竹塌上,周旻晟又给她喂了一颗马奶葡萄道:“味道如何?”   “还行吧,我还是喜欢那种又大又圆的紫葡萄,前几日我看到清宁宫后头就长了一株,明日里你帮我搭个架子,让它长起来好不好?”   “让朕给你搭葡萄架子?”眯着双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周旻晟双眸浑暗。   “怎么,你不想搭?”鼓起小脸,苏妹声音嗡嗡道。   “想搭想搭,好妹妹说的话,朕能不听嘛。”   “哎呀,你别扯,会扯坏的……”   护住自己的绶带,苏妹单手撑在周旻晟的胸口道:“你说,袁阳旺和那陈皖晗是怎么回事?锦儿这几日呆在清宁宫里头都不肯回袁府,那袁阳旺也不来接人。”   “前日尹太师被抄家了。”慢条斯理的抽开苏妹的绶带,周旻晟道。   “然后呢?”按住周旻晟的手,苏妹奇怪道。   “尹府被搜出一本账本,袁阳旺正忙着清人,那里头涉足陈家大半人口,就连国舅都在里头。”   “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惊讶道。   “若是出了风声,那陈太后不早就搬了袁阳旺,让他回乡下种地去了。”   “可是,可是那陈皖晗是陈家人,难道真的会帮袁阳旺……”   “世事难料,袁阳旺那只老狐狸,指不定许了人家什么好处。”翻身拉下苏妹头上的发髻,周旻晟抱着她绵软的身子道:“我的好妹妹,这良辰美景,尽说那只老狐狸做什么?”   “什么老狐狸,锦儿为了那袁阳旺,哭哭闹闹的好几日了,我这正心烦呢。”扣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瘪嘴道:“那袁阳旺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忙于翻案,也不用跟那陈皖晗……”   “翻案,好妹妹是在说,翻什么案?”突然开口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抬手轻抚上她软嫩的面颊,低笑一声道:“总是觉得好妹妹似乎知道许多,朕不知道的事。”   自知自己说漏了嘴,苏妹赶紧撇过了脑袋。   “嘘,转过来。”将苏妹的小脑袋别到自己眼前,周旻晟双眸微眯道:“好妹妹知道,袁阳旺是王家人?”   “……唔。”苏妹含含糊糊的态度不明。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周旻晟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妹妹自然也是知道了那袁阳旺是王家长子,王阳元?”   “……我,我不知道。”垂下脑袋,苏妹扣着周旻晟胸前的衣襟不说话了。   “妹妹还知道什么?”单手掐住苏妹的后颈细细捻柔,周旻晟将额头抵在苏妹的额际道:“说出来,让我听听可好?”   “我,我真的不知道。”翻身挣脱开周旻晟的手,苏妹急欲奔走,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拽回了自己身边道:“我一直奇怪,妹妹那时为了躲那奚官局的老太监,不去别处,怎么头一地,就挑了我的南宫呢?”   陈年旧事,周旻晟也挑出来说,这心眼怎么这般小?   转着眼珠子,苏妹被周旻晟揽在怀里,神色心虚。   “好妹妹不说?那我帮好妹妹说,如何?”   “你,你说啊……”抬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就不相信这厮真能知道自个儿重活一世的事。   “好妹妹是不是……会算命?”贴在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低缓的吐出一口气,狂乱的心跳瞬时就沉静了下来。   听到苏妹那清晰的吐气声,周旻晟缓慢的勾起唇角,眸色深谙。   “好妹妹会算命,那帮就帮朕算算如何?”   将苏妹抱到竹塌上,周旻晟俯身轻吻上她的额际道:“朕这大周天下,何时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呢?嗯?”   “不能……”   “什么?”   “你的大周,不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定睛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缓慢启唇道:“你会征兵,亲自出征,一统天下。”   “呵,妹妹为何这般说?莫不是算到了什么?”眯起双眸,周旻晟按在苏妹肩膀上的手渐渐施力。   “我看到了,大周赋税繁重,皆为你征兵南下而苦不堪言。”苏妹轻缓的说着话,抬手轻抚上周旻晟的面颊道:“我不想大周日后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所以你日后会出征,会想一统天下吗?”   周旻晟的野心,苏妹是清楚的,可是苏妹没有野心,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周旻晟这个人好好的,她也不忍大周陷入兵慌之中。   “好妹妹看到的,是哪个我?”轻吻了吻苏妹覆在自己唇边的手,周旻晟双眸深邃道:“那个我的身边,定然是没有好妹妹在。”   不然他如何舍得,舍得他的光,堕入黑暗里。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是啊,上辈子的周旻晟身边,没有自己,上辈子的周旻晟一登基,便屠杀了周宫之中的半数女官,他嗜血阴冷,手腕强硬,带着强兵出征,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上辈子的周旻晟就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他出兵不是为了一统天下,只是为了那份杀人的快意。   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轻缓的吐着气,她慢慢抬首,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周旻晟的脖颈处,然后缓慢下移。   隔着一层细薄绸衫,苏妹能清晰的听到周旻晟的心跳声,轻缓却有力,震击着自己的耳膜。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拿上辈子的周旻晟跟这辈子的周旻晟比呢?   上辈子的周旻晟不爱自己,所以他肆无忌惮,甚至无意间剐了自己的血肉。   可是这辈子的周旻晟却不一样,这辈子的自己也不一样,这辈子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也许从自己醒过来的那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上辈子的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十分真实的梦,而这辈子的自己,终于梦醒了。   “妹妹可听到了?”   “听到了。”抓住周旻晟的胸口,苏妹轻闭上眼睫道:“周旻晟,你的心在跳。”   “它是为了妹妹而跳的。”   周旻晟深知,若是没有苏妹,他自己会变成如何,恐怕真会变成一个嗜血无情,以杀人取乐的人。   可是上天眷恋,他有了苏妹,有了他怀中的这道光,将他拉离黑暗,拢在了怀里。   周旻晟不信天,可是他决不允许这道光消失,不然他就算是毁天灭地,也定会把她攥在手里。 第139章   第二天,周陵城的驿馆发生了一件大事。   乌孙的单于落水, 但幸好救得及时, 没有生命危险。   周旻晟作为大周国君,自然是要去慰问一二的,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 一道去了驿馆。   驿馆门前静候着太医和官员,周旻晟扶着苏妹从马车上走下,眸色凌厉的横扫了一眼面前的人道:“单于如何?”   “单于说自己深熟水性,不必把脉。”太医院院首站出, 战战兢兢的答道。   “愚笨。”狠瞪了一眼那太医院院首,周旻晟甩袖走进驿馆。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 一道跨步走进驿馆。   冲着周旻晟迎面走来的是单于的心腹大臣和他的幼子昆莫难。   “给皇帝陛下请安。”昆莫难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与周旻晟差不多的年岁,面部轮廓较大周人更加深刻一些,所以看着有些怪异。   “单于在何处?”周旻晟斜睨了一眼昆莫难,声音清晰道。   “在院中练武。”昆莫难差一旁的奴仆引路, 将周旻晟带到后院。   单于穿着薄衫, 手持大刀正舞的虎虎生威,一点落水的后遗症都无, 看上去真是十分康健。   周旻晟静站在那处看了片刻, 然后突然抬手招过一旁的太医院院首道:“去,给单于把脉。”   “这……”那太医院院首看了一眼正挥着大刀的单于,有些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旻晟随手拿过一根柳条,直接便架住了单于的攻势道:“单于, 朕带了太医过来。”   单于停了架势,然后将手里的大刀戳在泥地上道:“皇帝陛下不必如此惊动,只是吃醉了酒失足落了水罢了,我乌孙人皮糙肉厚的,不似你们大周人,细皮嫩肉的连碰都碰不得。”   “单于还是把一下脉的好,若是出了事,我大周可脱不了干系,继而影响两国邦交,可不是小事。”周旻晟微眯了眯眼,眸色坚持。   “既然如此,那就把脉吧。”撸起长袖往那太医院院首处走了两步,单于却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开始抽搐,面色发紫憋青。   “快看!”一把将单于扶到地上,周旻晟面色微凛。   “是……”那太医院院首赶紧上前替单于把脉。   “怎么样?”   “这,这……”太医院院首抖着手,惊惶的抬首看向周旻晟道:“皇上,单于,去了。”   狠蹙眉头,周旻晟俯身摸上单于的脖颈,那处果然已经没有了跳动。   “为何会如此?”沉静下面容,周旻晟低声道。   那太医院院首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单于,应当是死于昨晚的溺水。”   “死于溺水?”周旻晟轻挑眉目,面色愈发冷峻了几分。   “这人是昨晚溺的水,而且刚才还好好的舞刀呢,为什么会死于溺水?”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声音清晰道:“太医,你这唬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敢欺瞒皇上,这单于昨晚溺水之后那河水定然是进了腹腔胸肺等地,一时不查,但第二日却因鼓涨而死,皇上若是不信,可将单于的胸腔刨开,里头定然有积水可证老臣的话。”   太医话罢,后院一阵沉静,周旻晟面色深沉的站在那处没动。   “父王,父王!”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单于幼子面色惊惶的伏跪在单于身边,声音凄厉道:“父王,您怎么了,父王!”   “单于,单于……”那单于的心腹大臣面色悲切的跪在单于身边,声音嘶哑。   “单于死于溺水。”周旻晟负手站立在原处,声音沉哑道:“单于是在我大周驿馆出的事,我大周自然会将此事彻查清楚。”   “父王……”昆莫难埋首在单于的尸体上,伤心的不能自抑。   “人死不能复生,王子请节哀。”微仰下颚,周旻晟道:“此事甚大,王子不若与朕进屋商榷一二。”   听到周旻晟的话,昆莫难紧了紧自己攥着单于胳膊的手,依旧伏在单于的尸体上没动。   “王子,兹事体大,现在单于走了,只有您才能带领我们回到乌孙。”大臣莫孙跪在一旁,朝着昆莫难磕头道:“王子,请节哀。”   昆莫难转身,将莫孙从地上扶起,然后红着一双眼看向周旻晟道:“请。”   周旻晟侧眸看了一眼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在这处等我。”   “好。”苏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周旻晟跟那昆莫难进了屋内。   单于的尸首还躺在地上,那太医院院首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冷汗淋漓,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倒过去。   “起来吧。”看着那太医院院首的害怕模样,苏妹轻叹出一口气道。   “是,多谢皇后娘娘。”太医院院首欣喜的从地上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苏妹垂眸,不经意的瞥过那单于肿胀的尸体,有些难以接受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太医院院首看到苏妹的动作,赶紧上前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递给苏妹道:“请皇后置于鼻下。”   伸手接过那小瓷瓶放在鼻下,苏妹闻着里头的味道,瞬时就清心明神了几分。   “多谢太医。”   “不敢当,这是老臣应当做的。”太医院院首诚惶诚恐的朝着苏妹摆了摆手,在注意到苏妹看向屋内的视线时,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皇后娘娘可知,这乌孙王子的底细?”   “……不知。”   “这乌孙王子名唤昆莫难,其母为乌孙一奴隶,听闻这昆莫难在幼时曾被其亲母抛弃过,但数日之后其亲母偶经那处,却是突然发现这昆莫难未死,且被黑鸦喂养,被野狼哺育,便深觉此儿乃非常人,遂带至单于身侧抚养。”   “现下听闻,乃是乌孙智勇双全的勇士。”   “如此说来,这王子应当极受单于欢喜才是?”不然也不会带人来大周提亲。   “不,恰恰相反,锋芒过于外露之人,风必摧之,这王子与单于的关系,并不好。”   听到太医的话,苏妹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暗暗捏紧了自己手里的瓷瓶。   “太医,单于确是死于水溺?”   “不敢欺瞒,确是死于水溺,只是……”说到这里,那太医却又顿了话。   “只是什么?”听出那太医话中的犹豫,苏妹转头,暗暗压低了声音道:“太医但说无妨。”   “只是单于口鼻处有淤泥,像是被人……强按入水的。”   强按入水!   听到那太医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站在那里没动。   传言说昨晚上那单于吃醉了酒,失足落水,太医却说他是被强按入水的,所以这单于根本就有可能真是被强按入了水,却因为吃醉了酒而不自知,真以为自己是失足落的水。   想到这里,苏妹不自觉的望向了那伏跪在单于尸体边的大臣,那大臣一副悲痛模样,整个人哭的都在发颤。   这单于,到底是他杀,还是十足落水呢?   “吱呀”一声,主屋的门被打开,昆莫难率先从里头走出,身后是慢悠悠踏出步子的周旻晟。   苏妹赶紧迎上前去,紧紧的攥住了周旻晟的手。   安抚的捏了捏苏妹的手,周旻晟将其掩在宽袖之中道:“走吧,先回宫。”   “……好。”   跟着周旻晟一道上了马车,苏妹捂着自己杂乱的心口,赶紧将太医与自己说的话一股脑的都倒给了周旻晟。   “嗯。”靠在马车壁上,周旻晟冷淡点头。   “你难道……已经知道了?”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道。   “我知晓那昆莫难是个狼崽子,却是不想这人出手狠辣,在驿馆就敢将单于给做了。”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眯着一双眼道:“算盘打得真精。”   “那昆莫难,在打什么算盘?”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奇怪道。   “今次那单于不止是来和亲的,更是来归顺的。”   “归顺?”   “乌孙粮草乏力,我大周地大物博,他乌孙想圈养我大周的一块土地休养生息,自然是要归顺。”   “那如果是归顺的话……”   “如果是归顺,这乌孙的王,那就会由我赐封。”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嗤笑一声道:“单于死在我大周驿馆,那昆莫难用单于之死来与我交易乌孙王位,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是那单于看着,傲慢无礼,一点也不像是有归顺的样子啊?”一想起那单于在大殿之上还敢调戏陈太后,苏妹便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归顺是假,想要土地是真。”乌孙蛮族,虽被城阳郡王打败,但心中不服,对于大周依旧看不上眼,却无奈要借大周土地调养生息,只好出此下策,因此那单于对于大周的态度,并不算好,因为他料定大周想和不想战。   “那,那乌孙的单于就是被他的幼子,昆莫难给……”杀了的吗?   “弑父杀兄,接娶继母,这些事在乌孙难道还少。”   “那你刚才跟昆莫难去屋子里头说话,说的就是这事吗?”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僵冷的厉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昆莫难和周旻晟……都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处……   “嗯。”单手将苏妹僵直的身子揽进怀里,周旻晟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肢道:“怕了?”   苏妹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只伸手扯住了周旻晟的宽袖。   “呵,怕什么?”低笑一声,周旻晟张口含住苏妹的耳垂,细细舔舐道:“不过一只跳梁小丑罢了。”   敢威胁他周旻晟的人,还没活着钻出过他的手掌心。   翌日,单于之死轰动周陵城,单于幼子昆莫难携归顺书上交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命人护送单于尸体回乌孙,封昆莫难为乌孙新王,划地赏赐。   “单于,今次老单于命丧我大周,实乃憾事,不过我大周和乌孙友邦不变,宝笙公主还是会随单于去往乌孙的。”周旻晟靠在宝座上,慢条斯理的与下首处的昆莫难道。   “多谢皇帝陛下,只是父皇如此欢欣宝笙公主,我不忍接娶,还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昆莫难单膝跪地,声音清晰道。   “你们乌孙,不是可娶继妻的嘛,这也没什么。”暗眯了眯眼,周旻晟声音沉哑。   “现今我乌孙已归顺大周,理当遵循大周之礼仪风度,所以宝笙公主若是要嫁,自然应当是要嫁给父皇。”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轻叩了叩身旁的宝座道:“那就依单于所言吧。”   “多谢皇帝陛下。”昆莫难俯首道:“皇帝陛下,听闻大周有一长公主,不知臣有无荣幸,一窥芳容?”   太极殿门口,刚刚踏过门槛的苏妹听到那昆莫难说的话,当即就难看了面色。   这去了个老的,没想到来了个小的,这昆莫难的算盘,打的也是太好了一些。   “宝庆长公主是朕幼妹,年方十岁,与单于……似乎是不大相配呀。”   “臣前几日偶遇陈太后,言大周皆有定亲之说,臣愿等候。”   听着那单于的话,苏妹气噎。   这昆莫难竟然连陈太后都搭上了线,估计是早就打好了宝庆的主意,这会子在跟周旻晟死磕,毕竟大周就这么一个长公主,若是娶回了乌孙,那长的不止是颜面,更是多了一层保障。   “那不知单于可听说过我大周讲究合八字一说?”   端着身子缓步走到那单于面前,苏妹抿唇轻笑道:“既然单于如此坚持,那本宫就替单于开一条路。”   “多谢皇后娘娘。”昆莫难长了一双深邃眼眸,抬眸看人时,仿若利爪鹰钩。   “若是单于的生辰八字与宝庆公主相合,那本宫就做主让单于跟宝庆公主订亲,单于觉得如何?”   “全凭皇后娘娘安排。”昆莫难低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皇上,您觉得如何?”转头看向周旻晟,苏妹轻挑起眉眼。   “好。”掀开眼帘看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朝着她伸手道:“这大热的天,怎么过来了?”   “落葵做了绿豆汤,我特意给你送过来的。”   “让宫婢送就行了,朕这边事情完了,就回清宁宫去了。”   抬手抓住苏妹的手将人按在身上,周旻晟神色慵懒的看向那昆莫难道:“单于将生辰八字报与星辰阁,星辰阁会替单于去合与宝庆公主的八字。”   “臣听闻大周有座斑驳寺,居深山野林,却有高人隐居,臣斗胆,为宝庆长公主带生辰八字前去相合。”   听到那昆莫难的话,苏妹暗暗紧了紧自己搭在周旻晟胳膊上的手。   这昆莫难真是有备而来呀!连这事都能安排到。   “既然单于有如此真心,那朕自然是应允的,只不过宝庆的生辰八字不可外泄,朕另派一人与单于一道前往,单于觉得如何?”   “是,但凭皇帝陛下安排。”   “好,既然如此,那单于便与太后一道去天觉寺吧,那天觉寺乃我大周国寺,定然比深山野林里头的小寺庙好上许多,再者说,有我大周的太后相陪,单于这一路,应当也不会太闷。”   邪肆的勾起唇角,周旻晟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肩膀上道:“单于,后日便是太后去天觉寺祈福之日,单于可要早做准备。”   道高一尺的昆莫难,碰到魔高一丈的周旻晟。   原本便不在一条线上。   “既然太后同往,不知皇帝陛下可否让宝庆长公主一同前去?臣听说大周有心诚则灵之言,若是宝庆长公主与臣一道前去,那更可尽显大周之和亲诚意。”昆莫难姿态恭谨的跪在地上,但那双眼却锐利的吓人。   真如周旻晟所说,像只蛰伏的狼崽子。   苏妹惴惴不安的坐在周旻晟怀里,一双眼担忧又焦躁。   宝庆若是真随这两人去了,那可真就凶多吉少了,毕竟听刚才这昆莫难所言,他与陈太后竟然是还有些交情在里头的,让宝庆长公主去乌孙和亲,便是陈太后与他提出来的。 第140章   昆莫难话罢,太极殿内陷入沉静,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没有接话, 只慢吞吞的挺直身板往身后的宝座上靠了靠。   苏妹攥着周旻晟的宽袖,垂下了脑袋。   “既然是为了显示我大周与乌孙的情意, 那此番上香, 为显朕的诚意,朕与皇后也应当一同前往。”   话罢,周旻晟也不等那昆莫难说话,径直便抬手招过了一旁的圆桂道:“去, 与母后说,后日的上香, 朕与皇后,会携宝庆长公主一同前往。”   “是。”圆桂躬身应去,那昆莫难跪在殿下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眸色不明。   苏妹紧攥在周旻晟宽袖上的手终于暗暗松了松。   “此事就这么定了,单于快些回驿馆准备吧。”慵懒的靠在宝座上, 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是。”昆莫难转身离去, 苏妹身子一软,直接就倒在了周旻晟的怀里道:“这单于看起来是跟陈太后联合了, 这可怎么办呀?”   “傻妹妹, 这昆莫难可比你聪明多了,知道这周宫里头,哪棵才是大树。”   眯着双眸,周旻晟单手揽住苏妹的腰肢, 将人往自己怀里提了提道:“黄家那小子,还在牢里头关着呢?”   “呃……”这几日拉拉杂杂的一堆事,苏妹竟然将这顺承郡王府的世子给忘了。   “走,咱们去趟兴庆宫。”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从宝座之上起身。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去了兴庆宫,陈太后正坐在菩萨面前诵着经。   “给母后请安。”   陈太后闭着眼,依旧慢悠悠的诵着经,仿佛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旻晟和苏妹。   外面的日头渐渐沉落,苏妹动了动自己站的僵直的腿,小心翼翼的往周旻晟的身上靠了靠。   周旻晟伸手,将苏妹揽在自己身上。   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靠在了周旻晟的身上,苏妹微微扭了扭自己麻木的双腿,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鼻息之间都是那浓郁的佛檀香。   终于,陈太后念完了经,由一旁的玉金嬷嬷从软垫上扶起。   “皇帝怎么来了,刚才不是已经让人传话过来了吗?”   “朕不是为了后日上香一事而来。”抬眸看向陈太后,周旻晟道:“是为了顺承郡王府世子与陈家公子一事而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陈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此事哀家已然知晓,皇帝不必多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既然是母后发了话,那朕就下旨大理寺查案了。”   “大理寺?那顺承郡王府的世子和陈家公子不过只是有一些口角冲突,哪里用得着大理寺来查案?”陈太后挑眉,语气略微暗沉了几分。   “母后有所不知,这陈家公子前日里纵马闹出了人命。”   “人命?此事哀家怎么不知道?”抬眸看向周旻晟,陈太后狭长的丹凤眼眯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陡现。   “母后日日在这兴庆宫里头诵经念佛,自然是不知道这等俗事的,而且朕想,国舅爷怕母后劳累,此事也定是未告诉母后。”   周旻晟猜想的没错,那国舅为了帮自己的儿子掩盖罪行,自然是不会将此等事告知太后,他只会言那黄世子蛮横无理,当街行凶。   “皇帝,此事当真?”端起面前的香茗轻抿了一口,陈太后道。   “母后若是不信,可将国舅爷唤来问话便是。”   “不必了,皇帝说的话,哀家自然是信的。”对于自家哥哥,陈太后也是了解一二的,她深知此事基本属实,若是再将国舅爷唤来,那就是在周旻晟面前打自己的脸了。   “皇帝,陈家公子是哀家的侄儿,年幼无知,贪玩了些,也不知伤的是何人?”   “一介庶民。”   “哦?是嘛。”放下手里的茶盏,陈太后稳下了心神。   “既然是一介庶民,那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皇帝觉得如何?”   “母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陈家公子一事,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会引起民愤啊。”周旻晟撩袍落坐于陈太后身旁,慢条斯理的磨了磨面前的桌面道:“母后真是奢侈,这上等的好料竟然用来垫了桌子。”   “皇帝居然还识得面料?”垂眸看了一眼那覆在绣桌之上的面料,陈太后轻抿了抿唇。   “朕只是识得一二罢了,毕竟那时候在南宫,可没见过这等好东西。”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一双与陈太后极其相似的狭长凤眼上挑,阴鸷而锐利。   “我大周一向以勤俭治国,就是朕的这身黄袍,都是皇后一针一线亲自绣出来的,母后吃斋念佛,心怀佛祖,定然是比朕更知这民间疾苦。”   慢悠悠的用指尖划着面前的布料,周旻晟突然转头看向苏妹道:“皇后,不知母后这用来垫桌子的面料,值多少银钱?”   “这是蜀锦,千金一匹。”苏妹垂着脑袋,声音细细道。   “啧。”弹开手里的面料,周旻晟轻摇了摇头道:“母后,您此举实在是不妥啊。”   听着周旻晟那暗含讽刺的话语,陈太后暗暗紧了紧自己手里的佛珠,然后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皇帝,顺承郡王世子一事,哀家不再追究,陈家公子一事,皇帝也就放下吧。”   “母后,朕已经说过了,此事若不好好处理,不足以平民愤。”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周旻晟依旧是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但是那双眼却晦暗的吓人。   陈太后自然明白周旻晟的意思,她捻着手里的佛珠,沉静片刻后道:“皇帝,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那侄儿是他哥哥的心头肉,平日里骄纵惯了,在周陵城里头横行霸道的,惹出些小事就罢了,此番弄出了人命,还被周旻晟抓住了把柄,实在是不好处理。   若是让大理寺来管,势必要一命抵一命,毕竟那大理寺钦,是块出了名的硬石头,谁也嚼不烂,啃不动。   “既然母后如此痛快,那朕也就不卖关子了。”敲了敲绣桌面,周旻晟道:“宝庆长公主定然是不能嫁给那昆莫难的,母后后日上香合八字时,可要多关心一些。”   周旻晟话罢,苏妹略微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陈太后。   陈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双眸微阖,良久才道:“好。”   “多谢母后。”周旻晟从绣墩子上起身,朝着陈太后拱手道:“天色不早了,母后早些休息。”   说罢,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转身就出了兴庆殿。   看着周旻晟与苏妹消失在兴庆殿门口的身影,陈太后霎时就变了面色。   “玉金,把这桌布给哀家烧了。”   “是。”玉金嬷嬷上前,赶紧将外头的宫婢喊了进来。   “去把国舅爷给哀家找来,就说哀家有事寻他。”   “是。”   兴庆宫外,苏妹甩着周旻晟的手,声音细糯道:“那陈家公子真是伤了人命?”   “嗯。”周旻晟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脚步沉稳的往前走去。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看到苏妹的表情,周旻晟停住步子,抬手替她拨开脸上的碎发。   “只是觉得……”有些太过自私……   后面的话,苏妹没有说出来,可是周旻晟明白,毕竟他这皇后比起那道貌岸然日日念经诵佛的陈太后来,才真真是个悲天悯人的。   “我的好妹妹放心,这该死的人,一个也不会活着的,现下能做些好事,日后也可少受些苦。”   苏妹抬眸,看着那站在逆光下的周旻晟,他的脸上一片阴暗,根本看不清一点表情。   “饿了吧,回清宁宫食晚膳。”眸色淡然的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往清宁宫的方向走去。   天气依旧热的厉害,即使现在已然是夕阳西下的时辰。   苏妹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眼前是他颀长挺拔的身影。   苏妹知道,做皇帝不容易,在夹缝之中做皇帝更是不容易,有些时候,你没有看到黑暗,只是因为,有些人帮你挡住了而已。   “周旻晟,你累吗?”动了动唇瓣,苏妹突然开口道。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一紧,却是没有回话。   “周旻晟,你累吗?”苏妹执拗的又问了一句,一双眼中渐渐聚起泪珠。   周旻晟回头,看着苏妹那发红的眼角,轻慢的勾起了唇角。   俯身将人揽在怀里,周旻晟半抱着人就钻进了一旁的园林。   密集的古树覆盖在两人头顶,郁葱的枝桠遮在头上,被细风吹得簌簌作响。   苏妹被周旻晟压在古木上,她仰着小脑袋,面颊上湿湿润润的是周旻晟的唇瓣。   “周旻晟……”   “嘘……”含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堵住了她的话。   绯红的眼角处沁出泪珠,滴滴落在宫装上,沁入鬓角中。   苏妹轻喘着气,那艳如桃李的面容上水波漾漾,媚色勾人。   “真好看。”抬手轻抚上苏妹的眼,周旻晟垂着眼眸,声音呢喃。   明明长得清媚,尤其是这双眼,看人时总是媚眼如丝的惹人心痒,可是当你与她对视时,却能发现这双眼干净澄澈的就好似天山皑雪,让人不忍亵渎。   轻舔上苏妹的双眸,周旻晟单手箍住苏妹的腰肢将人按在怀里,细细吮吸着,就好似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颤着眼睫,苏妹的双眼之上满是一旁濡湿水痕,温温热热的让她红了一张脸。   “嗯?怎么不出水了?”勾着苏妹的眼角,周旻晟调笑道。   “你,你……”结结巴巴的张着小嘴,苏妹攥着周旻晟的衣襟,整个人就好似一只烧红的白虾,白里透绯的裹着里头的白肉,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鲜香诱人。   被周旻晟一气,苏妹又燥急的红了一双眼,她紧紧的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被那厮掐着后颈含住了唇瓣。   细风微动,苏妹的耳边满是那“簌簌”而动的细叶声,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耳蜗上,暧昧留响。   “别……”一把攥住周旻晟解着自己绶带的手,苏妹羞红了一张脸道:“我们回清宁宫再……”   “呵,好。”狠狠的吮了苏妹一口,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替她整理好绶带道:“我们回清宁宫。”   牵着苏妹的手往外走去,周旻晟在踏出几步之后,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却是陡然一凛。   “怎么了?”苏妹一头撞上周旻晟的后背,捂着鼻子声音嗡嗡道。   一脚踢开自己脚下的绣鞋,周旻晟眸色暗沉。   “这里怎么会有绣鞋?”顺着周旻晟的目光看到那只绣鞋,苏妹神色疑惑道。   而且看模样,还是只精细绣鞋,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   不远处的古木后哆哆嗦嗦的显出一个人影,在看到周旻晟时,赶紧扭身想跑。   “啊……”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甩出自己手里的黑曜石,那穿着宫装的人影脚步一晃,直接就跌在了地上。   牵着苏妹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周旻晟眯着一双眼,眼中戾气陡现。   “皇,皇上……”韩琼颤巍巍的伏跪在地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你是谁?”睥睨的看着那跪在自己脚边的韩琼,周旻晟眸色暗沉。   “我,我是郑王府的县主。”缩着身子,韩琼声音轻细道。   “郑王府……”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突然嗤笑一声道:“郑王府的人,在朕的园林里头做什么?”   “我,我……”韩琼缩着身子,好似被吓得厉害。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韩琼那搭在淤泥里的一只脚,白皙细嫩,十分好看。   “你的脚,真是生的不错。”苏妹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向那韩琼道:“若我是男子,真真是要欢喜的紧了。”   听到苏妹的话,韩琼赶紧将自己的一只脚掩进了裙裾里。   看到韩琼的动作,苏妹轻笑一声道:“藏什么,这么好看的脚,露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 第141章   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韩琼的心思, 苏妹明白, 所以她才故意说出那番话来。   “既然皇后欢喜,那不若砍下来送给皇后吧。”周旻晟站在苏妹身旁, 突然笑盈盈道。   苏妹转头, 看着周旻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欢喜, 这厮真能把韩琼的脚砍下来送给自己。   “皇上, 皇上饶命, 皇后娘娘饶命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听到周旻晟的话, 韩琼被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没栽到地上。   原本她只是买通了太监,听说皇帝刚刚从兴庆宫出来,准备前来偶遇一番,却是不想跟着一道进了园林之后, 便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可惜她的绣鞋早就被她给扔到了地上,若是早一些知道,她哪里还敢这样做。   “女子的绣鞋, 乃贴身之物, 韩县主还是不要如此冒失,随意丢弃的好,不然若是让有心人捡拾了, 韩县主就是身上有无数张嘴,也说不清呢。”   苏妹的脸上带着柔和笑意,她弯腰将那只沾着淤泥的绣鞋递给韩琼道:“韩县主,收好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诚惶诚恐的接过苏妹手里的那只绣鞋,韩琼心惊胆战的看了周旻晟一眼,面色立刻被吓得煞白。   “韩县主,本宫与皇上就不久留了,你好自为之。”   “是,是。”   韩琼跪在地上,手里攥着绣鞋,害怕的厉害。   苏妹牵过周旻晟的手,拉着他往园林外走去。   天际处落霞攀升,层层叠叠的照在苏妹那张白腻小脸之上,就好似镀上了一层玉色般魅惑人心。   “呵。”走在苏妹身后的周旻晟突然发出一道轻笑。   “你笑什么?”听到周旻晟的笑声,苏妹扭头瞪了他一眼。   “妹妹这副模样,真是可爱的紧。”抬手捏了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舔了舔指尖道:“啧啧,怎么这般酸?”   “那是你自个儿皮酸肉涩的,还赖到我的头上来。”红着一张脸,苏妹努力的撇清关系。   哼,这厮竟然还敢变着法的说自个儿在吃醋,明明就是他胡乱招惹别的女人!   “行了,回去食晚膳,可不能饿着了我的好妹妹。”上前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往清宁宫的方向走去道:“后日去天觉寺上香一事,你带着宝庆。”   “我知道的。”那昆莫难和陈太后还不定使什么法子要为难宝庆呢。   慢悠悠与周旻晟一道回了清宁宫,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宫殿门口正在跟袁阳旺哭闹的苏翁锦。   “锦儿?”苏妹上前,一把拉住苏翁锦那不断拍打着袁阳旺胸口的手,眉目轻蹙道:“这又是怎么了?”   “姐姐,我不想看到他,你让他走,你让他走……”埋首在苏妹怀里,苏翁锦闹得厉害。   “袁大人,这是怎么了?”抱着怀里的苏翁锦,苏妹抬眸看向袁阳旺。   “锦儿多日未回府,我有些担忧,特意过来看一眼。”说罢,袁阳旺转身与周旻晟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嗯,后日要上天觉寺,你去准备一下。”   “是。”袁阳旺拱手,躬身退去。   苏翁锦偷摸摸的红着一双眼从苏妹怀里冒出半个小脑袋,在看到袁阳旺那渐渐走远的身形时,立时就扯开了嗓子哭嚎。   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苏翁锦,苏妹无奈摇头道:“你呀,袁大人日日来清宁宫的殿门口等你,你不见,现在好不容易见了吧,又把人放走了。”   “我,我,我不想看到他……”一边抹着眼泪珠子,苏翁锦一边声音嗡嗡道:“我才不想看到他呢……”   “行了,去吃晚膳吧。”拉过苏翁锦的手,苏妹带着人往清宁宫里头走去。   闹成这样,这晚膳肯定没食。   用过了晚膳,苏妹拉着苏翁锦的手坐到了前庭的木架子边,木架子上头晾晒着她刚刚洗好的衣物,那明黄色的龙袍就像是一件家常的普通衣物一样,服帖的挂在木架子上,哪里有平日里的威吓霸道。   “锦儿,后日袁大人定然是要随皇上一道去天觉寺的,你若是想的话,后日也随我一道去。”   “我,我才不想去呢……”绞着自己的手,苏翁锦红着一双眼,声音微哑道。   “我的傻妹妹,你这闹别扭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好笑的看着苏翁锦,苏妹抬眸看了一眼满布繁星的漆黑夜幕,低叹出一口气道:“袁大人很辛苦,他心中有仇,有恨,这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眼睁睁的看着一家几百口人被冤斩于自己的面前,苟延残喘如低贱野狗般的活了十几年,就为了这一道深仇,苏妹觉得,若是自己怕是也不能全然释怀。   “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和那陈皖晗纠缠不清?”   苏翁锦不生气袁阳旺不将他以前的事告诉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他什么忙,可是她生气的是,袁阳旺日日与那陈皖晗在一处,下棋谈书,宛若那些举案齐眉的夫妻一般,这怎能让她不生气。   “纠缠不清?”听到苏翁锦的话,苏妹好笑的弯了眉眼道:“这纠缠不清是谁说给锦儿听得?还是锦儿亲眼所见?”   “我,我虽没看到,但是人人都在说,就连姐姐那厨房里头烧菜的御厨都在说!”鼓着一张脸,苏翁锦显得气愤非常。   “三人成虎,空穴来风这种词,不用我教你了吧?而且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锦儿,袁大人不会说话,他什么事儿都欢喜闷在心里,我觉得,你还是趁着这次上香,好好与他谈一谈。”   “姐姐,你怎么尽帮他不帮我呀?”噘着小嘴看向苏妹,苏翁锦声音呐呐道。   “我这还不是在帮你?”好笑的看着苏翁锦那双哭红的眼,苏妹抬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你若是再在我这清宁宫里头哭下去,我这清宁宫可都要被你给淹了。”   “姐姐你又调侃我……”捏着苏妹的手,苏翁锦垂着脑袋,声音微哑道:“姐姐,你说袁阳旺会不会不要我了……”   她这么闹,这么任性,又那么骄纵蛮横……   “不会,袁大人那么喜欢锦儿,怎么会不要锦儿呢?”   “可是,可是父亲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了呢?”泪眼朦胧的抬眸看向苏妹,苏翁锦声音含糊。   苏翁锦口中说的“父亲”自然不是城阳郡王,而是渭南郡王。   看着苏翁锦那张伤心的小脸,苏妹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要怎么说呢?说她自己不是渭南郡王的女儿,而是城阳郡王的女儿,说锦儿的亲父亲,真是不要她了?   “锦儿,渭南郡王现在已经被削了爵位,他自身难保,根本就不能再好好照料你了,你跟着姐姐,不好吗?”   “跟着姐姐自然是好的,可是,可是……城阳郡王不是锦儿的父亲……”颓丧的低下脑袋,苏翁锦声音嗡嗡道。   “城阳郡王确实不是锦儿的父亲,渭南郡王才是锦儿的父亲,锦儿若是想见渭南郡王,等过些日子自己出宫去见就可以了。”   “锦儿可以去见吗?”   “自然是可以去见的。”抚了抚苏翁锦的小脸,苏妹笑道:“没人不让你见,只是现在渭南郡王跟秦如云一道住在秦府里头,锦儿若是去见渭南郡王,自然是要小心些那秦如云的。”   “嗯。”苏翁锦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抹了一把脸道:“姐姐,我有些饿了。”   “谁让你刚才不好好吃饭的。”抬手敲了敲苏翁锦的小脑袋,苏妹牵过她的手道:“走吧,我让宫婢给你弄些东西吃。”   “好。”乖巧的跟在苏妹身后,苏翁锦垂着脑袋,虽然还是有些不开心,但看着起码比刚才好了许多。   牵着苏翁锦的手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苏妹不自禁的暗眯了眯眼。   她这清宁宫里头说杂话的人,好像有些多呀。   后日一早,周宫里头便是一片忙碌。   苏妹带着苏翁锦走到宫道上,那里工工整整的站着两排宫婢,正毕恭毕敬的在收拾着用具衣物。   太后出行,本就不能含糊,再加上皇帝和皇后随行,就更是不能马虎。   这些宫婢太监绷着一张脸,在大日头下折腾了尽一个时辰,才堪堪将东西收拾好。   苏妹拉着苏翁锦坐上马车,身旁是正在替两人斟茶的落葵。   “换成酸梅汁吧。”   “是。”落葵应声,将茶水换成酸梅汁,小心翼翼的递给苏妹和苏翁锦。   “锦儿,在看什么呢?”苏妹侧眸,看到苏翁锦那盯着外头看的动作,身子微斜,一眼就看到了那正站在马车窗边跟陈皖晗说话的袁阳旺。   “姐姐,你看袁阳旺……”揪着马车帘子,苏翁锦气愤的狠狠砸了砸马车窗子。   “别把手砸疼了,傻孩子。”抚了抚苏翁锦的脑袋,苏妹笑道:“袁大人如此坦荡荡的与陈姑娘说话,你有什么好气的?”   “哪里是什么坦荡荡,那袁阳旺明知道那陈皖晗喜欢他,还尽是凑过去……”噘着嘴,苏翁锦愤愤道。   “好了,你看,这不是走了吗?”   “哼,我才不要去理他了。”扭过小脑袋,苏翁锦猛地一下就将面前的酸梅子灌进了嘴里,被呛得面红耳赤。   抬手替苏翁锦擦去她嘴角的酸梅汁,苏妹无奈轻叹。   “姐姐,皇帝呢?”捏着手里的碗杯,苏翁锦突然道。   “在陪着太后吧。”一边说着话,苏妹掀开另一边的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那周旻晟正与韩琼一道走在陈太后身后。   韩琼一副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与昨日里战战兢兢的惊恐模样判若两人。   苏妹捏着手里的马车帘子,眉目上挑。   “姐姐,那不是韩琼嘛。”凑到苏妹身旁,苏翁锦道:“这女人怎么也跟着一道来了?”   “谁知道呢。”冷哼一声,苏妹“刷”的一下放下手里的马车帘子道:“坐好。”   “哦。”看着苏妹那张紧绷着的小脸,苏翁锦呐呐的应了一声。   “皇后娘娘,宝庆长公主来了。”马车外传来一阵轻唤,苏妹示意落葵掀开马车帘子,将宝庆小公主给抱上了马车。   “姐姐。”宝庆小公主装着宫装,梳着双髻,整个人玉粉可爱的就像是粉捏出来的小娃娃。   “你这小东西,怎么胡乱叫人姐姐?”苏翁锦瞪着一双眼看向宝庆小公主,扭着身子往苏妹身边挪了挪。   “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宝庆小公主不甘示弱的上前一把抱住苏妹的胳膊,瞪圆了一双眼。   “姐姐才不是你的姐姐呢,她是我的姐姐。”   “你胡说,姐姐是我的姐姐……”   “好了好了……”一手一个的将那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拨开,苏妹头疼的扶着额角道:“都给我坐好了。”   “哼。”一左一右的两人撇过脑袋,各自环胸不说话。   苏妹端起面前的酸梅汁喝了一口,只感觉整个人都疲累的紧。   她是咋想的,这一路上带两个小祖宗,还不把她累垮了。   “娘娘,奴婢替您扇扇风吧。”落葵拿着手里的蒲扇,细细的帮苏妹扇起了风。   苏妹靠在马车壁上,缓慢闭上双眸。   马车辘辘的行驶着,直至晌午方停。   苏翁锦和宝庆小公主两人歪着脑袋靠在苏妹身上睡得正香。   “起来用午膳。”苏妹一人一手的掐了一把,将两人掐醒。   宝庆小公主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起身,身子一动就要爬出马车窗子,幸好被苏妹眼疾手快的给抱了回来。   “姐姐……”抬眸看了一眼苏妹,宝庆小公主声音含糊道:“用午膳了吗?”   “用了。”将湿帕覆在宝庆小公主的脸上给她擦了一把脸,苏妹又牵过一旁苏翁锦的手道:“下去吧。”   前方的石亭处围着布幔,里头隐约可见绰绰挪动的人影,苏妹带着宝庆小公主和苏翁锦往那处走去,一路过去身边都是忙碌的布菜的宫婢。   “来,尝尝这奶豆腐。”陈太后的手边坐着韩琼和陈皖晗,陈太后正笑意盈盈的替两人夹菜。   苏妹提着裙裾坐在周旻晟身旁,苏翁锦和宝庆小公主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处,非要往她身边钻。   “坐好。”把宝庆小公主按在自己身边,苏妹又把苏翁锦拉到宝庆小公主的身旁。   噘着嘴有些不高兴的苏翁锦撇过脑袋,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盘旋在空中的雄鹰。   不远处传来一道吹哨声,那雄鹰俯冲而下,直往男人的臂弯上落。   昆莫难拿着手里的大块血肉,直接就扔给了臂弯上的雄鹰,那鹰缓慢啄食,一双眼锐利非常。   苏翁锦盯在那处瞪着一双眼,小嘴半张。   “哎呦,这蛮族怎么还养鹰呢?这么凶蛮的东西……”韩琼看到那搭在昆莫难手臂上正啄食血肉的雄鹰,禁不住的用宽袖掩住了口鼻。 第142章   托着手里的雄鹰,昆莫难缓步走到石亭处道:“皇帝陛下, 此处丰腴的猎物颇多, 不知您可有兴趣与我一道比试比试。”   周旻晟正替苏妹夹着素菜,听到昆莫难的话, 狭长眉目上挑, 里面满是嘲讽笑意。   “皇帝, 既然单于如此诚心邀请, 不若就去比试一番?”陈太后放下手里的玉箸, 声调缓慢道。   “单单比试射猎有什么难的, 依朕看,这野山林里头的豺狼虎豹定是不少, 单于与朕,不若就比比谁能寻到那山中王,一箭射杀,如何?”   “好。”昆莫难抬手一挥,那臂弯上的雄鹰便展翅翱翔, 直飞入深渊密林之中。   “单于,你用这雄鹰寻猎,可是作弊?”苏妹斜睨了一眼那昆莫难,慢悠悠的开口道。   “皇帝陛下也可使雄鹰寻猎, 我定不阻拦。”说罢, 那昆莫难反身抓过一匹马,便径直翻身坐了上去。   苏妹侧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担忧神色。   “皇后若是无趣, 可与朕一道进林游玩一二。”牵起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从石墩子上起身道:“这野林里头,可是有趣的紧。”   说罢话,周旻晟也不等苏妹反应,直接就带着人出了石亭。   愣神的苏妹被周旻晟抱上了马背,身上繁复的宫装层层叠叠的罩在马匹上,有些碍事。   拽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仰起小脸,眸色惊惶道:“真的要去吗?”   “嘘。”抬手点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俯身替她戴上帷帽道:“日头太大,帷帽还是要戴着的。”   “皇上,既然单于如此有雅兴,臣愿一同陪往。”穿着官服的袁阳旺拱手站到周旻晟面前,低垂着脑袋道。   “袁大人有次雅兴,朕当然不能阻拦。”   “我,我也要去。”苏翁锦闷着脑袋从石亭里头冲出来,拽着苏妹的宽袖道:“姐姐,我也要一起去。”   “锦儿,这山林凶险,你还是呆在这处等着我们吧。”   “姐姐,我,我也想去……”可怜兮兮的拽着苏妹的宽袖,苏翁锦哭丧着一张脸。   “锦儿,乖,回去。”扯开苏翁锦的手,苏妹俯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我们去去便回,你就在这处等着我们,好吗?”   苏翁锦垂着脑袋没有说话,闷不吭声的就走回了石亭里。   不远处,那盘旋的雄鹰发出一道尖啸声,昆莫难面色一变,赶紧夹着马腹飞奔入林。   “妹妹抓稳了。”周旻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苏妹,微一夹马腹,这马儿便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啊……”苏妹惊呼一声,用力的攥紧了周旻晟的衣襟。   素白的帷帽被迎面刮来的猎风吹得“呼啦”作响,苏妹使劲的将脑袋埋进了周旻晟的怀里。   密林之中沁凉阴冷,马蹄下是湿滑的泥泞小路,周旻晟勒住身下的马儿,带着苏妹缓慢停滞于一株参天古木之下。   “怎,怎么了?”苍白着一张脸,苏妹颤颤的伸手撩开面前的帷帽,整个人都被吓得有些害怕。   抬手轻抚了抚苏妹的白腻小脸,周旻晟仰头看了一眼被参天古木遮蔽的圆日,搂着苏妹的腰肢就将人抱下了马。   “我们,我们不去找那什么山中王了吗?”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干涩道。   “如此美景,闲着无趣去找那母大虫做什么?”拉着苏妹往山坡上走去,周旻晟随手扯下苏妹身上的一件宫装外衫扔在满是杂草碎石的坡面上道:“坐。”   褪了那厚实的宫装,苏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仰头看着那覆在自己头顶的绿漾碎叶,抬手就把头上的帷帽给拿了下来。   “我们不去找那母大虫,若是被昆莫难先寻到了,我们不就输了吗?”扭头看向一副闲适模样靠在古木上的周旻晟,苏妹神色奇怪道。   “他若是先寻到,那便让他先寻到,先寻到了又如何,赢了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午膳多了一只母大虫。”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抬手一砸,那缀着满满果实的古树一颤,就落下一串红白果实来。   “吃吧。”将那沉甸甸的红白果实递给苏妹,周旻晟率先捻了一个入口。   “哎,你怎么什么都敢吃呀,这要是有毒怎么办?”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吓了一跳,赶紧上手去掰他的嘴。   “傻妹妹,这上头有虫印,定然是无毒的。”将那颗有着虫印子的果实掰下,周旻晟随手又捻了一颗浑圆的红白果实往苏妹嘴里塞了一颗。   “唔……”鼓着腮帮子,苏妹小心翼翼的嚼了嚼,酸甜的汁水一下便从细薄的果皮内迸裂出来,顺着她的喉咙留下,细腻的果肉带着一股奇怪的奶香味,十分好吃。   “这是什么果子,真好吃?”意犹未尽的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苏妹歪着脑袋将身子靠在周旻晟的肩膀上道:“我们回去的时候也给锦儿和宝庆带一些,她们一定喜欢吃。”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没有接话,只抬手捋起苏妹的一缕垂发夹在指尖上慢慢捻柔着,双眸微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咱们上树。”静默片刻,周旻晟突然一把拉起了苏妹。   “哎?上树做什么?”被周旻晟从地上拉起,苏妹神色奇怪道。   “自然是有好戏给妹妹看了。”抬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周旻晟替她擦去唇角处的紫色果渍道:“怎么吃得满嘴都是?”   面色羞赧的红了脸,苏妹声音嗡嗡道:“是它自个儿汁水太多了……”   “呵。”俯身搂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单手抓住头顶的粗枝桠,三下五除二的就攀爬了上去。   “看。”抬手掰住苏妹的脑袋,周旻晟遥遥一指那石亭处道:“看到了什么?”   “没看到什么呀……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震惊的瞪着一双眼,苏妹看着那被烟霾笼罩的一片地方,面色苍白道:“那里,那里是……”   “没错,就是刚刚我们停驻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锦儿和宝庆还在那里,还有陈太后……”   “嘘。”抬手捂住苏妹喋喋不休的嘴,周旻晟缓慢开口道:“只是除去一些闲杂人罢了。”   周旻晟话落,苏妹便听到了一阵刀枪剑戟的声音,铮铮的划在耳边。   其实苏妹与周旻晟离那驻地并不远,在加上这山林极静,所以那些打斗声断断续续的会传到她的耳中。   “怎么会打起来了?”紧张的抓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发颤。   “一些蛮族余孽罢了。”微眯起双眸,周旻晟将后背靠在身后的古木上道:“此次上天觉寺进香,随驾带了三队禁卫兵,一半是陈太后的人,一半是我的人,可那些宫婢太监却都是她的人。”   “你,你的意思是……”   “比起拿着武器的禁卫兵,那些宫婢太监自然要更好杀,也不枉我给他们特意选了这个位置驻扎。”   抚着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处道:“妹妹放心,该活的人,自然活着,这不该活的人,自然不会活着。”   周旻晟说话时那温软的热气喷洒在苏妹的脖颈处,湿润黏腻,仿佛吐着蛇信子的软蛇,缠在她的身上,瘆人非常。   攥着自己的手,苏妹僵直的缩着身子,眼前雾蒙蒙一片都是灰烟。   “这世道便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妹妹当真以为那陈太后怂恿我与昆莫难比试,真是为了那只母大虫?”   苏妹攥着手没有接话,她垂眸咬着自己的唇瓣,面色惨白。   抬手掐住苏妹的下颚,周旻晟看着她那张只唇瓣处显出一抹血色的苍白小脸,怜惜的俯身轻吻道:“嘘,马上就过去了。”   将脑袋埋首进周旻晟怀里,苏妹紧闭着双眸,但耳际处却是仿若还能听到人的厮杀喊叫。   抬手捂住苏妹的双耳,周旻晟将人揽在怀里道:“我给你小曲儿听,好不好?”   说罢,周旻晟也不等苏妹反应,抱着怀里的人就唱了起来。   瞬时,苏妹的耳边除了那凄厉的厮杀叫喊,就只有周旻晟那低缓沉哑的唱曲声。   混杂着山腰处那凄惨叫喊声的小曲飘飘荡荡的落进苏妹耳中,让她整个人越发害怕了几分。   看着那紧紧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苏妹,周旻晟低笑一声,继续吟唱起了那悠扬低缓的小曲,似乎兴致颇好。   苏妹也不知自己听了多久的小曲,当她被周旻晟从树上带下来的时候,她的整个人都是软的。   抱着苏妹上马,周旻晟俯身含住她沾着血珠子的唇瓣道:“这么怕?”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睁着一双眼,眸色惊惶。   只一想到刚才那漫天的黑烟,苏妹瞬时就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时看到的那涮皮刮肉之刑。   若不是她咬牙将自己一脑袋撞死在了牢房的墙壁上,怕是早就成为了一团子烂肉。   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苏妹似乎还能闻到自己鼻息间弥散的焦肉味,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皇上,肉好了。”不远处,袁阳旺举着手里的烤兔,缓慢走到周旻晟的面前道:“单于已回驻地,正在收拾残局。”   “嗯。”抬手接过袁阳旺手里的烤兔,周旻晟将其递给苏妹道:“吃吧。”   “我不想吃。”扭过脑袋,苏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憋得厉害,有些难受。   “吃一些,过会子回了驻地,可没有的吃了。”撕下一块烤肉,周旻晟将其塞进苏妹嘴里道:“嚼。”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便嚼了嚼嘴里的兔肉,兔肉很嫩很香,可是苏妹却味同嚼蜡。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撕着肉喂给苏妹,那头袁阳旺转身走回到自己的马匹前,那里的驮着昏迷不醒的苏翁锦。   小心翼翼的把苏翁锦从马上抱下来,袁阳旺褪下自己的衣物将人放到地上,然后给她喂了一口清水。   “咳咳……”苏翁锦红着一张脸被咳醒,一眼看到面前的袁阳旺,当即就“啪嗒啪嗒”的开始落眼泪珠子。   “呜呜……袁阳旺,下面,下面好多,好多……”   “没事了。”搂住苏翁锦颤抖的身子,袁阳旺替她整了整沾着碎叶的发髻道:“为什么不在下面等我?”   “我,我也想上山看看母大虫……”但苏翁锦刚刚牵了马准备要走,四面就突然围下一群乌孙人,马儿受惊,带着她慌不择路的跑进山林里,她颠在马背上,一个不小心就晕了过去。   拍着苏翁锦的后背,袁阳旺声音沉静道:“吃午膳了吗?”   “没,没有。”蔫拢着脑袋靠在袁阳旺的肩膀上,苏翁锦满脸都是惊恐神色。   “有果子和兔肉。”将人揽在怀里,袁阳旺给她撕了些兔肉,又擦了些果子。   一边往嘴里塞着果子和兔肉,一边任由袁阳旺抹着眼泪珠子的苏翁锦含糊着声音,泪眼汪汪的道:“袁阳旺,我刚才都怕死了。”   “嗯。”袁阳旺盯着苏翁锦,暗暗收紧了自己搭在她肩膀处的手。   她怕,她哪里知道,他比她更怕。   “袁阳旺,那些是什么人啊?”   “乌孙余孽。”替苏翁锦擦了擦脸上的油渍,袁阳旺给她喂了一口水。   “他们,他们杀了好多人……”垂着脑袋,苏翁锦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他该早些下去的,若不是这小东西偷骑马,他也不会一瞬找不到她,让她看到那些凶残场面。   环住苏翁锦发颤的身子,袁阳旺抬手拿过她嘴里的兔骨道:“骨头别咬。”   “哦。”蔫蔫的应了一声,苏翁锦还是有些后怕。   那头的苏妹被周旻晟喂完了一整只兔子,才恍然回神似得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袁阳旺和苏翁锦。   “我们先走。”抬手掰过苏妹的手,周旻晟骑着马匹,慢悠悠的就往驻扎地晃去。   “那锦儿……”   “袁阳旺在。”   抬手替苏妹擦了擦脸,周旻晟微眯双眸道:“把帷帽戴好。”   颤颤的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帷帽戴好,苏妹隔着一层细薄白纱看向面前的周旻晟,指尖冰冷。   握着苏妹的手搓了搓,周旻晟将脸贴在苏妹的面颊上道:“别怕,我在。”   山下一片狼藉,陈太后被禁卫军护着站在石亭里,周围满是尸首和被烧毁的东西。   “姐姐,姐姐……”宝庆小公主挣脱开昆莫难的手,一头扎进苏妹怀里。   “没事,没事。”抱着宝庆,苏妹细细的安抚着她。   宝庆显然被吓得厉害,她的手上都是血,也不知是谁的。   “怎么样?有被伤到吗?”颤抖着替宝庆擦掉她手背上的血迹,苏妹声音轻缓道。   “没,没有……”摇着小脑袋,宝庆哭的满脸都是泪珠子。   “没有就好。”将手里的红白果子塞进宝庆嘴里,苏妹勉强扯出一抹笑道:“好吃吗?”   “嗯,好吃。”宝庆小公主仰着脑袋,声音干涩。   “没事了。” 第143章   今日是不能再走了,众人收拾好残局, 在日头落山之前下了山。   山脚下有一座驿馆, 虽小但五脏俱全。   苏妹牵着宝庆小公主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进了驿馆。   驿馆很是简朴,蜿蜒的房廊皆为木制, 藤蔓半掩, 看上去十分青绿。   苏妹带着宝庆小公主选了一处院落进去, 刚刚踏足, 眼前就突兀飞下一只雄鹰。   搂着宝庆小公主往后退了一步, 苏妹面色惊惶的盯着那只雄鹰看。   这鹰有苏妹手臂长短大小, 嘴里叼着一串果子,目光锐利而凶狠, 看向苏妹时就像是在盯着某种猎物一般。   “姐姐,别怕,小鹰不咬人的。”宝庆小公主攥着苏妹的宽袖,朝着那雄鹰伸出了手。   雄鹰将嘴里的果子递给宝庆,然后扇着翅膀飞远了。   “宝庆, 你没事吧?”抬手抓过宝庆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面色微白。   “姐姐,没事的,小鹰和我熟呢。”一边说着话, 宝庆一边把手里的果子递给苏妹道:“姐姐吃果子。”   抬手抚了抚宝庆的小脑袋, 苏妹稳下自己急促的呼吸道:“宝庆认识这鹰?”   “嗯,半个月前这鹰落在我的院子里头,我还给它喂过食呢。”宝庆点了点小脑袋道。   半个月前?听到宝庆的话, 苏妹略微惊诧的瞪大了一双眼。   半个月前单于一行人还没到周陵城,但这鹰却是那昆莫难的,难不成这昆莫难早就先一步到了周陵城却秘而不宣?   “姐姐,吃果子。”将手里掰下来的果子递给苏妹,宝庆小公主笑眯了眼道:“真甜。”   “我不吃了,你也别吃多,不然容易伤肚子。”   “嗯。”乖巧的点了点脑袋,宝庆跟在苏妹身后往屋内走去。   屋里头,落葵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苏妹替宝庆换过了一身衣裳之后又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   天气闷热,屋里头只放了一盆冰块,苏妹看准外面廊下的一片紫藤蔓,拉着宝庆就走了出去。   厚实的木屐敲在木制房廊上,清脆浑厚,细腻回响。   苏妹顿下步子,小心翼翼的用脚上的木屐踏了踏房廊,“嗒嗒”的清脆声响混杂着悠长回音,盘踞在耳蜗处,久久不绝。   “娘娘,听说这房廊为‘响屐廊’,下头埋着好几百座大缸呢。”落葵端着茶水走到苏妹面前,声音清晰道:“娘娘可听过响屐舞?”   “响屐舞?”苏妹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神色疑惑。   “听说这是西施美人所创,脚带铃响,穿着木屐踏上这埋着数百座大缸的房廊,舞动起来时,铮铮嗒嗒的分外好听,因此众人便争相模仿,这驿馆里头的房廊,怕也是那个时候建造起来的。”   “这我倒是没听过,也是孤陋寡闻了。”抬手接过落葵手里的茶水,苏妹抿唇轻笑道:“若是有机会,那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苏妹话罢,那头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铃铛作响之声。   “娘娘,隔壁听说是韩县主住的地方。”   “是嘛。”苏妹眯了眯眼,将手里的茶碗递给落葵,然后似有所感般的走到了一处墙边。   “娘娘,您要做什么呀?”看着苏妹那弯腰搬运大石的吃力动作,落葵端着手里的茶碗一副惊诧模样道:“娘娘,您莫滑了手。”   将大石垫在脚下,苏妹提着裙裾扒上墙头。   这墙不高,但苏妹即便是脚下垫着大石,也只能从墙边勉强露出一只眼。   踮起脚尖,苏妹吃力的撑起身子往隔壁院落之中看去,只见那韩琼脚上穿着木屐,上头系着一串金铃铛,正铮铮嗒嗒的跳着刚才落葵所谓的响屐舞。   院落门口,假意领着周旻晟转悠的陈太后满面笑意的看向房廊下的韩琼道:“皇帝,这琼儿跳的响屐舞,还真是不错。”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没有说话,那双眼深沉暗邃,看不清底色。   “今日琼儿吓坏了,那乌孙的余孽也是太过残忍了一些,那些宫婢太监手无寸铁,竟也如此屠杀。”   无奈的摇了摇头,陈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子,满面慈悲的缓慢念了一句道:“阿弥陀佛。”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陈太后,声音低哑道:“让母后受惊了。”   “哀家倒是没什么,只是琼儿这孩子心善,看不得那些屠杀场面,怕是被吓坏了。”   “女孩家家,确是要娇养着。”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那韩琼,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   韩琼穿着脚上的木屐,白皙脚掌微微拱起,脚踝处系着一串金铃铛,正卖力的跳着响屐舞。   作为郑王府的县主,韩琼虽然心高气傲,但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皆通,在周陵城也算得上是个响当当的才女。   韩琼的姿貌虽比不上苏妹,但比起大多数人来却也算是艳压群芳了,此刻她香汗淋漓的跳着响屐舞,身姿绵软,姿态千媚,确是十分诱人。   捻着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的眸色毫无波动,他慢条斯理的转头看向一旁砖墙处。   苏妹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大石上跌下来,若不是身后的落葵将她接住,怕是要摔到地上的。   “娘娘,怎么了?”落葵抬手扶住苏妹,神色焦急道。   “没事。”摇了摇头,苏妹蹙眉道:“你去拿些吃的过来,宝庆肯定是饿了。”   “……是。”落葵不放心的应声走远,苏妹垂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脚边的宝庆,抬手替她拨开面颊上沾着的碎发道:“走吧,我们去那边坐。”   牵着宝庆的手走到一旁的藤架子下,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头顶细碎的紫藤花,轻缓的叹出一口气。   “姐姐,你不开心吗?”宝庆小公主撑着下颚看向面前的苏妹,声音细软道:“是因为皇帝哥哥吗?”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说。”抬手叩了叩宝庆小公主的额角,苏妹将石桌上的杏仁茶递给她道:“喏,吃点杏仁茶。”   浸着热气的杏仁茶奶香四溢,宝庆小公主捧起来就吃了一口。   “姐姐,我都懂的,母妃说,帝王都是要后宫佳丽三千的。”沾着一嘴的杏仁茶,宝庆小公主声音呐呐道:“我都知道,母妃不喜欢父皇后宫有那么多女人,就像姐姐不喜欢皇帝哥哥后宫有女人一样。”   “傻宝庆,你还小,这些事你还不懂。”撑着下颚靠在石桌上,苏妹抿唇轻笑道:“没有能力的帝王,才会以女人来巩固加强自己的帝位,牵制朝堂,耽于美色。”   她的周旻晟,是不会做这些事出来的。   因为他的心,远比她想象的,要狠得多。   “姐姐不要伤心,皇帝哥哥不会像父皇一样,有很多女人的。”宝庆虽小,但却能听懂苏妹的话,她抬手抚上苏妹的手背,细声细语的安慰道:“皇帝哥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只有姐姐才配得上他。”   “好了,你可别夸我了。”用巾帕给宝庆擦了擦嘴角,苏妹转头看了一眼那房廊道:“我们也去玩一下那响屐舞,如何?”   “好啊!”兴奋的牵着苏妹的手往房廊处走去,宝庆小公主踩着脚上的木屐,铮铮嗒嗒的就跳开了。   看着宝庆那欢实的动作,苏妹抿唇轻笑一声,提起裙裾也跟着一道蹦跳了起来。   嗒嗒的响屐声搭配着苏妹发髻上那支铮铮轻响的金步摇,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细腻,悠悠流长。   院门口,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靠在那处,眸色深谙。   轻漾的层叠罗裙下,苏妹那双未着罗袜的白腻小脚粉嫩纤细,只有周旻晟知道,那脚软若无骨,他一手便能将其完全包裹在手掌之中,细细捻柔搓弄,看着它渐泛粉嫩。   “皇,皇上?”落葵端着手里的吃食看到靠在院门口的周旻晟,赶紧伏跪请安道:“给皇上请安。”   “什么东西?”垂眸看了一眼落葵端在手里的吃食,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是皇后娘娘和宝庆长公主要的吃食。”   “拿来。”   “……是。”   抬手接过落葵手里的托盘,周旻晟面无表情的捻了一点眼前的燕窝入口。   稠腻的燕窝淋着雪蜜,煮的胶质十足。   “拿去吧。”随意的擦了擦手,周旻晟将燕窝递还给落葵,然后道:“驿馆里头的吃食,日后都找圆桂拿,不要自己单独去厨房里端。”   “是。”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落葵端着手里的燕窝进到院内。   苏妹正和宝庆玩的兴起,她扬着自己的裙裾,耳边铮铮嗒嗒的都是房廊回想,那裹在绶带之中的纤细腰肢款款舞动,宛若垂顺杨柳,摆尾之际裙裾翻飞,铺散如扇。   周旻晟上前,一把揽住那纤细腰肢,直接就把人箍在了怀里。   “呀……”苏妹脚下一滑,软绵绵的倒在了周旻晟的身上。   牵起苏妹的手,周旻晟将人一推,苏妹穿着脚上的木屐,踉跄的走了几步,那厚实的木屐敲在木制房廊上,嗒嗒作响。   “啊……”   拉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四处绕圈。   “你,你做什么呀?”气喘吁吁地勉强停住步子,苏妹仰头看向周旻晟,声音轻喘道。   “跳响屐舞,妹妹不是想跳吗?不然趴在那墙头做什么?”搂着苏妹的腰肢,周旻晟轻笑一声道:“像只偷窥的猫儿。”   “你,你才偷窥呢……”一把推开周旻晟,苏妹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努力睁大双眸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明知周旻晟不会对那韩琼有什么兴趣,但苏妹就是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抬手捻起一缕苏妹额角处沾着细汗的湿发,周旻晟勾着指尖道:“哦?那我刚才瞧见的,可是猫儿?”   “人跟猫儿都分不清。”涨红着一张脸,苏妹努力的义正言辞道:“你该找太医去看看眼睛了。”   “对对,刚才爬墙头的才不是姐姐呢。”攥着苏妹的宽袖,宝庆小公主努力的摆正小脸道。   听到宝庆小公主的话,苏妹那张原本涨红的脸更加红润了几分。   周旻晟嗤笑一声,牵过苏妹的手往一旁带去道:“走吧,去吃些燕窝,我尝着味道还不错。”   “你又偷食我的东西。”甩了甩周旻晟的手,苏妹没有甩开。   “就尝了一口。”慢悠悠的吐出这句话,周旻晟唇角轻勾,看上去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将宝庆小公主按在石墩子上,苏妹替她舀了一碗燕窝道:“快吃,别被这馋嘴的抢了。”   宝庆小公主看了一眼周旻晟,赶紧埋头吃起了燕窝。   抓着苏妹的手,周旻晟撩袍落坐在她一旁的石墩子上,唇角湿润润的好似还沾着那燕窝的汤水。   “偷吃也不知擦嘴。”看到那一点湿润色泽,苏妹掩唇轻笑道。   抢舔了舔唇角,周旻晟将脸凑到苏妹面前道:“好妹妹替我擦了。”   “你,你,不知羞。”偷摸看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宝庆,苏妹赶紧将周旻晟的脸推开。   “不擦,那就舔舔……”抬手抓住苏妹的另一只手,周旻晟突然就将唇角印在了苏妹的唇瓣上。   “唔。”唇角处温温润润的粘上了甜腻的燕窝香气,苏妹瞪着一双眼,面色煞红。   这厮真是越发浑了!   “嘘,小孩子别看。”将苏妹宽袖之中的巾帕抽出兜头盖在宝庆小公主的头上,周旻晟顺势按了按。   捂着自己被周旻晟按扁的脸,宝庆小公主嘟囔着嘴拿下脸上的巾帕,就见眼前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被周旻晟强硬扛进屋内的苏妹翘着一双腿,吃力的勾住那挂在自己脚趾上的木屐道:“掉了掉了,木屐要掉了……”   刚才跳的太厉害,竟然把木屐的系带都给跳断了。   “吧嗒”一下,木屐掉落,敲在硬实的地砖上,声音脆响。   苏妹被周旻晟压在绣床上,汗湿的身子贴在绵软的席枕上,微微轻颤。   “我,我身上都是汗。”单手搭在周旻晟的肩膀上,苏妹声音干涩。   “嗯。”俯身看着那被自己箍在怀里的苏妹,周旻晟轻舔了舔唇道:“很香。”   “都是汗,哪里香了。”绯红着一张小脸撇过脑袋,苏妹躬身从周旻晟的怀里钻出去道:“我要去沐浴了。”   “不急。”将苏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周旻晟搂着她道:“过会子我们一道洗。”   低哑的嗓音透着暧昧含义,苏妹抬手就掐了一把周旻晟的手道:“你怎么总是这般不正经。”   “呵。”轻含住苏妹的耳垂,周旻晟卷着那一点软肉细啃道:“只对好妹妹不正经,谁让我的妹妹总是勾着人的心尖呢?”   “那你的心尖长的还真好,怎么扯都扯不坏。”   “哪里舍得扯,连碰一下都疼的紧。”缓慢抽开苏妹腰身上的绶带,周旻晟把人重新压倒在绣床上道:“别动,弄完了一起洗。”   “别,我……”燥红着一张脸,苏妹看着那大开的主屋房门,声音焦急道:“你还没关门。”   苏妹说罢,就看到那房门口探进来半个小脑袋。 第144章   宝庆小公主趴在门框处睁着一双眼,脸上黏糊糊的还沾着燕窝汤。   “别欺负姐姐……”急匆匆的迈着小短腿刚刚想踏进主屋, 周旻晟手里的黑曜石一甩, 那主屋房门便应声而关,宝庆小公主一个踉跄, 直接就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脚上的小木屐也给甩了出去。   扇着翅膀飞过来的雄鹰抓起那只小木屐, 径直就飞远了。   “呀, 木屐……”宝庆小公主光着一只脚丫子跑在房廊上, 小手使劲的去够那挂在鹰上头的木屐鞋。   雄鹰侧翅而飞, 从院门口溜了出去,宝庆小公主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身影。   天色渐暗,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周旻晟拢着宽袖从里头走出。   落葵正候在门口,看到从里头出来的周旻晟时,赶紧伏跪行礼道:“皇上。”   “抬桶热汤过来。”   “是。”落葵应声走远, 不经意往主屋内看去时,就见那半覆着床帐的绣床边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只纤细藕臂,白皙细腻犹如凝脂般细腻嫩滑。   苏妹满身酸痛的躺在绣床上,半眯着一双眼困顿非常。   周旻晟披着外衫拎起地上的木屐, 从屋内纱橱里找出苏妹的绣篓子, 坐在绣墩子上就捣鼓开了。   苏妹没有心思管他,一闭眼就睡着了。   “娘娘,起来沐浴了。”落葵小心翼翼的挑起床帐, 将苏妹从绣床上扶起道:“圆桂公公拿了晚膳过来,娘娘沐浴完后要不要吃一些?”   苏妹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她说不出话来,落葵见状,赶紧给她倒了一碗茶水。   湿润清凉的茶水入喉,苏妹整个人都舒缓了几分,她就着落葵的手从绣床上起身,腿都在打颤。   “娘娘,木屐。”落葵俯身,将地上的木屐系在苏妹脚上。   垂眸看了一眼那木屐,苏妹声音轻细道:“这是你绣的履带?”   “没有,奴婢没有绣。”听到苏妹的话,落葵轻摇了摇头。   苏妹蹙眉,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进了一旁净室。   洗完了身子,浑身舒畅的苏妹懒在竹塌上,身边是正替她扇风的落葵。   “娘娘,您要不要用些晚膳?”   “嗯,拿过来吧。”苏妹半闭着双眸,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落葵起身,将那晚膳给苏妹端到手边道:“这是新鲜的荔枝,听说是圆桂公公特意去前边的县城里头采买的。”   苏妹将手伸进那冰罐子里头,捻了一颗荔枝入口。   荔枝汁水饱满,甘甜爽口,里头的圆核也已然被挑去了,一口下去沁凉舒爽,十分的合苏妹口味。   苏妹一连吃了三个,才停了嘴。   “宝庆呢?”用巾帕擦了擦唇角的汁水,苏妹道。   落葵伏跪在地上轻摇了摇头道:“奴婢一直候在主屋外头,并没有瞧见宝庆小公主。”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轻蹙起眉头,有些吃力的从竹塌上起身道:“派人去找找。”   “是。”将苏妹从竹塌上扶起,落葵给她垫了一个软枕道:“娘娘,奴婢去就行了,您还是再歇会儿吧。”   “没事,我出去转转,松动松动筋骨。”穿上木屐,苏妹从竹塌上起身,扶着酸软的腰肢就出了主屋。   外头夜幕繁星,木制的房廊下是盏盏细碎琉璃灯盏,周边萦绕着细小飞虫,细密密的黑白一片,看的人有些头皮发麻。   落葵扶着苏妹在院落里头转了一圈,没有瞧见宝庆小公主,就径直出了院子往外寻去。   “落葵,皇上去哪处了?”趿拉着木屐走在房廊上,苏妹突然侧眸道。   “奴婢听说周陵城那边听到我们遭遇乌孙余孽一事,就派了禁兵过来,皇上大致是去巡看禁兵了。”   “谁领过来的禁兵?”   “听说是黄世子。”   “黄世子?顺承郡王府的黄世子?”略微有些诧异的挑高了眉,苏妹奇怪道:“怎么是他,他从牢里头出来了?”   “应当是的,不然也不会领了禁兵过来。”   “那我们去寻那黄世子,让他派人找找宝庆。”   “是。”   扶着苏妹往黄猛的院落走去,落葵提着手里的琉璃灯盏,轻声细语的提醒着苏妹小心脚下。   天色昏暗,苏妹刚刚走到黄猛的院落前,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   “啊……”   甩着光膀子的黄猛拎着手里的铠甲,慌不择路的一头就撞了出来,落葵惊惶的落了手里的琉璃灯,但那一瞬间,苏妹还是能看到黄猛脸上斑驳的泪痕。   “黄世子?”站在院门口,苏妹掩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苏妹的声音,黄世子着急的掩住自己的上身道:“皇后娘娘,那里头,里头……”   黄猛显然被吓得不轻,说话时整个人嗓子都在抖。   “里头怎么了?”从指缝处看了一眼黄猛,在看到他穿着铠甲的上身时,苏妹才将自己掩在双眼上的手拿下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飞,那虫虫在飞……”   “……什么虫?”听着黄猛蹦出的话,苏妹奇怪皱眉。   “啊……”跳着脚躲到落葵身后,黄猛红着一双眼用力的喊叫道:“啊……”   苏妹抬眸,就见那迎面飞来一只粗肥的莹镰(蟑螂),扇着翅膀横冲直撞的一点不比刚才黄猛的动作笨拙。   “啊……”指着那莹镰,黄猛双眼一闭,喊得愈发厉害了几分,强壮的臂弯使劲的勒着落葵的脖颈,整个人被吓得似乎还想要攀到落葵的身上去,可怜落葵这小身板被黄猛勒的面红耳赤。   褪下脚上的木屐,苏妹看准那落在院门上的莹镰,一木屐就被它拍扁了。   看到苏妹的动作,黄猛那堵在嗓子眼里头的叫声戛然而止。   “喏。”将沾着莹镰的木屐递到黄猛面前,苏妹面无表情的道:“黄世子在怕这个?”   黄猛瞪眼看着苏妹,脸上满是惊恐神色,那人高马大的身子挤在院门口缩成一团。   “拿走,把虫虫拿走……”   “咳咳咳……”成功从黄猛臂弯里脱身的落葵捂着自己被黄猛勒红的脖颈,使劲的咳嗽着。   抬手替落葵拍了拍后背,苏妹将木屐扔到地上随便蹭了蹭,然后面无表情的穿好。   在南宫时,这些飞虫莹镰苏妹早已见过不少,现下看到黄猛那五大三粗的莽汉子被吓成这副德行,面色有些奇怪。   注意到苏妹的表情,面露尴尬神色的黄猛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铠甲,轻咳一声道:“不知皇后娘娘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其实也不怪黄猛惊吓,在周陵城时,顺承郡王府中的下人知晓自家世子怕这些东西,从来都收拾的干净利落,可是这小驿馆就不一样了,巴掌大的莹镰都爬的出来,怪不得把这黄世子吓得面无人色。   “宝庆长公主不见了,还请黄世子带人替本宫去寻一下人。”   “咳,好,皇后娘娘稍等,我去换件衣服。”说罢,黄猛小心翼翼的往主屋的方向挪了一步,在观察了一下四周之后又慢吞吞的挪了一步。   看着那龟速磨蹭的黄猛,苏妹扶额,真是想不透周陵城那里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   “落葵,陪黄世子一道进去。”   “是。”落葵哑着嗓子,领着磨磨蹭蹭的黄猛进了主屋。   苏妹看着那摔落在地上的琉璃灯,有些头疼的往一旁挪了挪步子。   换好了衣服出来的黄猛眼角微红,蓬乱的头发就像是许久未梳洗过一般。   “黄世子,走吧。”   “是。”   挑了一队人跟在苏妹身后去寻宝庆长公主,黄猛捏着手里的大刀,暗搓搓的往苏妹身后靠了靠。   没想到这皇后娘娘看着细细弱弱的像是一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模样,打起那莹镰来却是一点都不手软。   “黄世子,你的刀鞘戳到本宫了。”   “……咳。”   黄猛尴尬的按了按自己手里的大刀,面色涨红。   “那个,皇后娘娘,母亲说是您和陛下在陈太后面前求了情,我才能从那牢里头出来,皇后娘娘的恩,黄猛记在心里,皇后娘娘日后若是有事,我黄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世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这小驿馆莹镰颇多,那些怀了孕的母莹镰都会飞。”   听到苏妹那冷冷淡淡的声音,黄猛暗自咽了一口口水,那清晰的“咕嘟”一声,在苏妹耳后分外清晰。   “世子,刚才打听到说看到宝庆长公主是追着乌孙单于的鹰跑出皇后娘娘的院落的。”腰配长刀的禁卫兵气喘吁吁地上前拱手道。   “乌孙单于?”听到那禁卫兵的话,苏妹面色一变道:“那乌孙单于住在何处?”   “听说是带着乌孙人驻扎在驿馆外头。”   “带本宫去。”   “是。”   领着一对人出了驿馆,苏妹面色焦急的往那昆莫难的帐篷处走去。   一处平地上,乌孙人烧着篝火,正围坐在那里说话,在看到大周的禁卫兵时,赶紧一脸戒备的起身。   苏妹抬手挥住身后的禁卫兵,深吸一口气后走到那乌孙人面前道:“本宫是来找你们单于的。”   “单于在营帐之中。”站在苏妹面前的乌孙人说着一口干硬别扭的大周话。   “我日你仙人板板,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话呢!”黄猛举着手里的大刀,气势汹汹的站在苏妹身后粗声粗气道。   那乌孙人被黄猛一吼,面色有些难看的对着苏妹行了一礼。   “本宫要见单于,劳烦带路。”   “是。”那乌孙人侧身,请苏妹进入营地。   “皇后娘娘可以进去,其余人皆不可入内。”抬手拦住黄猛,那乌孙人瞪着一双眼道。   “你算哪个舅子,敢这样跟你爷爷说话!”人高马大的黄猛俯视着面前的乌孙人,威胁的举起了手里的大刀。   “黄世子,没事的,我一人进去。”苏妹知晓,这单于暂时还不会对她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宝庆小公主的安危。   黄猛顿了顿话,将手里的大刀扛在肩上,然后瞪着那乌孙人道:“若是皇后娘娘一炷香的时辰内未出来,那就别怪我硬闯了。”   那乌孙人斜睨了黄猛一眼,并未理他,只带着苏妹往单于的营帐处走去。   昆莫难的营帐在营地最中间,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踩在碎石上,身侧明明暗暗的都是火把。   端着身子努力挺直身子,苏妹仰起下颚,眸色微冷。   但那掩在宽袖下的手掌却是有些紧张的攥了起来。   “请。”乌孙人停住步子,替苏妹伸手撩开那帐帘。   苏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营帐。   点着一盏油灯的营帐之中东西少的可怜,甚至连个卧榻都没有。   角落处的雄鹰听到营帐门口的声响,敏锐的动了动脖子。   宝庆小公主抱着那雄鹰的身子靠在它的身上睡得正香,身上还盖着一层细薄小被,看样式是乌孙人的东西。   苏妹往宝庆小公主的方向走了几步,那雄鹰眸色冷锐的抬高了脖颈,厚实的翅膀扇起,将宝庆小公主盖在身下。   看到那雄鹰的动作,苏妹顿住步子,站在那处没动。   “单于。”营帐门口传来乌孙人的声音,苏妹转头看去,就见那昆莫难拿着手里的鸟蛋走了进来,在看到站在营帐里头的苏妹时,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   “单于,请将宝庆还给本宫。”抬眸看向那昆莫难,苏妹掐着手指。   昆莫难俯身朝着苏妹一躬身,然后端着手里的鸟蛋缓慢走到雄鹰面前。   那雄鹰歪着脖子蹭了蹭昆莫难,一口吞下他手里的鸟蛋。   单手拎起宝庆,昆莫难将她递给苏妹。   看着那被昆莫难拎在手里晃悠着,却依旧睡得十分憨实的宝庆,苏妹面色尴尬的赶紧想把人接过来,但却因为宝庆太重,苏妹一秃噜手没抱住,差点把人给摔了。   拖住宝庆的小屁股将抱在怀里,昆莫难道:“臣给皇后娘娘送出去。”   宝庆缩在昆莫难怀里咂了咂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脸上黏糊糊的一团全蹭在了那昆莫难的衣襟上。   不等苏妹反应,昆莫难径直就拖着怀里的小东西出了营帐。   苏妹赶紧跟在他的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站在营地边缘处的黄猛看到那抱着宝庆的乌孙单于,面色微凛的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大刀。   “哎?你,你不是……”看着走到自己面前容貌渐清的昆莫难,黄猛瞪圆了一双眼道:“那个,那个……”   将怀里的宝庆小公主扔给黄猛,昆莫难转身就走。   “这乌孙单于怎么了?”苏妹站到黄猛身边,将宝庆小公主身上的薄被盖好。   “上次那陈家公子在大街上纵马伤人的时候,我顾着去踢那马,人是他救的。”小心翼翼的托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宝庆小公主,黄猛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   “是嘛。”看着昆莫难消失在营地之中的身影,苏妹暗眯了眯眼。   若是如此看来,这昆莫难也不算是太坏,还是有些良知的。 第145章   带着宝庆回了驿馆, 苏妹看着那躺在绣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无奈的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脏污。   抱着丝被翻了个身,宝庆小公主露出一只小短腿, 绵绵软软的就像是玉粉捏出来的一样。   抬手替她盖好丝被, 苏妹顺势将那小短腿塞进丝被里。   “娘娘。”落葵替苏妹端了碗温奶过来道:“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温奶。”   抬手接过落葵手里的温奶,苏妹抿唇轻笑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细滑丝柔的温奶入口绵软,苏妹一口下肚就感觉舒服的紧。   “皇上人呢?”吃完手里的温奶, 苏妹声音轻细道。   “在书房里头看奏折呢?”   “奏折?我去看看他,你在这看着宝庆, 不要再让她瞎跑了。”   “是。”落葵轻应一声, 苏妹提着裙裾就出了主屋。   屋外依旧闷热, 苏妹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然后缓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灯火通明的书房开着窗棂, 苏妹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在批阅奏折的周旻晟。   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房的门, 苏妹缓步走入。   宽大的书案上放着一只空茶碗, 旁边是一碟子荔枝, 苏妹站在周旻晟侧边,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周旻晟穿着一件细薄宽绸, 手里的朱砂笔细细圈写着奏折,黑绸的头发高高扎起, 露出一张清俊面容,细腻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更衬得那张脸俊朗非凡。   苏妹想起这厮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自个儿认真时的模样最美, 苏妹觉得,这周旻晟认真起来的模样,真是好看到了人的心坎里。   “怎么出来了,还要批奏折?”撑着下颚靠在书案上,苏妹睁着一双眼道。   “这些都是特意送过来的加急奏折,那些用不着看的,内阁都会处理。”一边批着手里的奏折,周旻晟一边道。   “哦。”苏妹软绵绵的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再说话,只歪着脑袋盯着周旻晟的手看。   捏着朱砂笔的手修长白皙,指骨分明,批奏折时手腕微动,看上去游刃有余。   慢慢的沉了眼皮,苏妹那撑在下颚处的手猛地一晃,脑袋就往书案上磕去。   纤瘦手掌迅速伸出,一把托住苏妹的下颚,将她沉甸甸的小脑袋托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嗯?”迷迷瞪瞪的睁开眼,苏妹看着周旻晟那垫在自己下颚处的手,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道:“我有些困了……”   “去睡吧。”指了指书房处架着一顶素白蚊帐的竹塌,周旻晟低笑一声道:“今日刚刚扎起来的蚊帐。”   “扎蚊帐做什么?”浸在睡意之中的苏妹迷迷糊糊的起身道。   “呵。”周旻晟没有回话,只声音极轻的哼笑了一声。   苏妹打着哈欠走到竹塌边,然后抬手掀开蚊帐钻了进去。   烧着艾草的熏香炉置于竹塌边,竹塌里头是干净的绵竹被枕,苏妹仰躺在上头,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书案上,白烛还在燃烧,周旻晟侧眸看了一眼那躺在竹塌上的苏妹,轻慢勾了勾唇角。   一觉睡得安稳,当苏妹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翌日清晨,她被周旻晟圈在怀里,小小的竹塌上两人姿态暧昧的挤在一处。   抬眸盯着面前周旻晟的脸看,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点了点他的眼睫。   周旻晟的眼睛很长,就像是绣布上九五飞天的凰一样,里头蕴含着无限乾坤,看人时冰冷锐利,隐戾十足。   “做什么?”抬手抓住苏妹的手放在唇上轻吻,周旻晟缓慢睁开双眸道:“还早,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我去看看宝庆和锦儿。”   微红着脸将自己的手从周旻晟掌中抽出,苏妹双眸轻动道:“你昨夜肯定忙的晚了,再睡一会吧。”   一只胳膊从后伸出,松松的挽住苏妹的腰肢道:“好妹妹就这样走了,我怎么睡得着,嗯?”   “闭上眼睛不就睡着了吗?”扭身看向那蹭着自己后腰的周旻晟,苏妹抬手捂上他的眼道:“呐,闭眼。”   “呵。”周旻晟低笑一声,那温软的吞吐气息喷洒在苏妹的指尖上,引得她一阵轻颤。   赶紧收回自己的手,苏妹从竹塌上起身道:“我去让人给你准备早食。”   说罢话,苏妹赶紧拢着自己半开的衣襟出了书房。   回到主屋换了衣裳,苏妹走到绣床边看了一眼那依旧睡得憨实的宝庆,抬手替她盖好绸被之后便往苏翁锦的院子走去。   “黄世子?”一出自己的院子,苏妹冷不丁的看到那蹲在院门口的黄猛,当即便神色怪异道:“你在这处做什么?”   “呃,看,看花……”垂眸揪起一朵身边的素白小花,黄猛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看着黄猛那一夜未眠的憔悴模样,苏妹无奈叹息道:“天色还早,黄世子还是回去睡一会吧,搭个蚊帐在竹塌上,莹镰便进不去了。”   说罢话,苏妹转身欲走,却是突然听到黄猛粗着嗓门道:“……脚麻了,打闪闪。”   转身重新走回到黄猛面前,苏妹抬手招过一旁巡逻的禁卫兵道:“将黄世子送回去,再帮他把院子里头的莹镰打扫干净,然后搭个结实些的蚊帐。”   “是。”禁卫兵应声,一人一边的将黄猛架了起来。   被拖远的黄猛歪着脖子靠在身旁的禁卫兵身上,整个人就像根软面条一样。   好笑的掩嘴轻笑一声,苏妹转身往苏翁锦的院子走去。   苏翁锦的院子在最南边,是一座很小的院落,里头只有几间屋子和一片巴掌大的前庭。   “锦儿?”伸手推开面前的院门,苏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蹙了蹙眉。   “哎,站住。”抬眸看到那从主屋里头出来的丫鬟,苏妹将人拦下道:“苏姑娘和袁大人回来了吗?”   “没,没有,奴婢在屋子里头守了一夜,并没有看到苏姑娘和袁大人。”陡然被苏妹唤住,那丫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都落了地,清水倾倒下来,沾湿了苏妹的裙裾。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跪在湿地上,那奴婢红着眼求饶。   “没事。”扯了扯自己湿漉漉的裙裾,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你是哪处来的丫鬟?”   昨日里乌孙余孽大开杀戒,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婢太监被屠杀殆尽。   “奴婢是这驿馆里头的丫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那丫鬟战战兢兢的道。   “哦?那你怎么知道本宫是皇后的?”垂眸看着那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苏妹抿唇轻笑一声道:“本宫的脸上可没贴着‘皇后’这两个字。”   “奴婢,奴婢昨日里与姊妹一道躲在房廊里头看到了皇后娘娘。”   小小的驿馆,接待了皇后和皇帝,自然会引起旁人的好奇心,那些驿馆里头的丫鬟原本是伺候不到这等尊贵身份之人的,但因随驾的宫婢和太监被尽数屠杀,所以这驿馆才勉强让她们来服侍。   “原是如此,起来吧。”   “……是。”丫鬟垂着脑袋站了起来,偷摸摸的看了一眼苏妹,然后立刻就红了一张脸。   宫里头的人,都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吗?   “你唤什么名儿?”   “春,春梅。”   “不错,倒是个挺好记的名儿。”苏妹用巾帕擦了擦手上被溅到的水珠子,然后抬眸看向春梅道:“若是这里头的人回来了,你去本宫的院子知会一声,可好?”   “是是。”春梅缩着身子,赶紧点头应了。   “那本宫就先走了。”说罢,苏妹转身出了院子。   日头渐渐升高,苏妹抬手遮了遮热光,然后转身绕进一旁覆着藤蔓的房廊处。   慢悠悠的避着日头晃回了自己的院子,苏妹远远就看到了那端着东西进了书房的韩琼。   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韩琼看着姿貌甚美,又因自小习舞,所以身段窈窕,行走之际仿佛弱柳扶风般的漾着风情。   书房里头的周旻晟正靠在竹塌上小憩,韩琼放下手里的吃食,轻手轻脚的走到竹塌边掀开了蚊帐。   随着年龄渐长,长开了的周旻晟褪去浑身稚气,俨然变成了一个俊朗威严的少年帝王。   一开始时,韩琼是心悦那袁阳旺的,可是自从看到了周旻晟后,韩琼才深觉,只有这样的周旻晟才能配得上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他。   陈太后的有意撮合,让韩琼心中喜悦,可是周旻晟的视若无睹也让她心中激愤。   她到底是哪里比那苏妹差了,让这周旻晟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抬手抚上周旻晟的臂膀,韩琼垂着眉眼,呼吸渐缓。   咻然睁开双眸,周旻晟眸色凌厉的看着那站在自己身边的韩琼,面上隐含戾气。   注意到周旻晟的视线,韩琼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赶紧端过一旁的早膳道:“我,我给皇上准备了早食。”   “滚。”暗眯了眯眼,周旻晟盯着面前的韩琼,眸色凶狠。   被周旻晟看的心惊胆战的韩琼捏着手里的托盘,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开始打颤。   “皇,皇上,这,这是我亲自做的早食……”   “听不懂朕的话吗?”缓慢撑着身子从竹塌上起身,周旻晟面色半黑,看上去尤其危险。   “砰”的一声,韩琼手里的托盘落地,她身子一软,径直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我,我是真心欢喜您的……”抬眸看着那缓步朝自己走近的周旻晟,韩琼惊惧的瞪着一双眼,说话时连声音都在打颤。   “你是自己滚,还是……”微微俯身看向韩琼,周旻晟说话时声音暗哑,带着怒意道:“朕帮你滚。”   “皇,皇上……啊……”韩琼领子一紧,直接就被周旻晟给扔出了书房。   被毫不怜香惜玉的周旻晟重重的摔在石阶上,韩琼痛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韩县主。”苏妹缓步走到韩琼面前,看着她这幅狼狈模样冷声道:“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是本宫的院子。”   “皇后娘娘恕罪。”咬牙看着面前的苏妹,韩琼俯身请罪。   “这胳膊,莫不是断了?”看着韩琼那搭拢在侧边的胳膊,苏妹蹙眉道:“寻个大夫看看去吧。”   说罢,苏妹转身看向一旁的落葵道:“落葵,把韩县主扶回去吧。”   “是。”落葵上前,一把扯住韩琼的胳膊。   “啊……”被落葵扯痛的韩琼仰着嗓音痛呼一声,脸色煞白。   苏妹面无表情的略过她往书房内走去。   书房的地上满是被打翻的粥渍和碎瓷片,苏妹站在那处动了动脚,就听到屏风后传来周旻晟的声音道:“别动。”   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的周旻晟披散着一头黑发,随意的扯过一旁的桌布盖在地上,然后才上前将苏妹抱进书房。   被周旻晟放在竹塌上,苏妹看着那脏乱的地面,无奈扶额道:“这么脏,要打扫到什么时候?”   “让婢子来就行了。”将梳子塞到苏妹手里,周旻晟撩起后裾坐在苏妹面前道:“来,给我梳个头。”   捏着手里的梳子,苏妹小心翼翼的替周旻晟顺了顺头发,然后才轻车熟路的帮他把头发给挽了起来。   “你怎么又长胡子了?”不经意的抬手抚过周旻晟的下颚,苏妹感觉着那刺手的触感,轻蹙细眉道:“每日里刮了,每日里都要长,索性我都给你拔了算了。”   “呵。”抬手握住苏妹的手使劲揉了揉,周旻晟低笑道:“好啊。”   说罢,周旻晟转身面对苏妹,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下颚处道:“拔吧。”   看着那刺毛毛长在周旻晟下颚处的青色胡渣,苏妹鼓起脸道:“根本就捻不住。”   “分明是好妹妹自个儿要拔的,这会子怎么还怪起我来了,嗯?”   转着脑袋将自己的下颚蹭在苏妹手心处滑了滑,周旻晟感受着那细腻的绵软触感,脸上笑意渐显。   “哼,待我拿个钩子给你都钩了,看你还笑话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苏妹看着那覆着划痕的手心,抬手就拧了拧周旻晟的下颚道:“我刚才去了锦儿的院子里,那里头的丫鬟说锦儿和袁大人一夜没有回来。”   “嗯。”淡淡应了一声,周旻晟并无什么兴趣。   “哎呀,你说话嘛,他们一夜没有回来,是不是被困在山上了?”着急的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急切道。   “不急,过会子派人去看看,先用早膳。”   拉着苏妹的手从竹塌上起身,周旻晟抱着人出了书房。   苏妹趴在周旻晟的肩上看着那满地粥渍的地面,叹息一声道:“这韩县主也真是,浪费粮食。”   “呵。”揉了揉苏妹的后颈,周旻晟将人放到地上道:“我的好妹妹这是心善到连那米粒儿都舍不得了。”   “皇上难不成忘了那时候您在南宫里头被饿成皮包骨的事儿了吗?”   “不忘,不忘,哪里敢忘。”牵着苏妹的手往前走去,周旻晟慢悠悠的开口道:“好妹妹的养育之恩,我自当涌泉相报,一滴也不敢浪费。”   “呀!”面色羞红的挠了周旻晟一把,苏妹气急。   这厮的浑话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第146章   用完了早膳, 苏妹正催着周旻晟去寻苏翁锦和袁阳旺, 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这是怎么了?”探着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苏妹神色疑惑道。   “去看看。”牵过苏妹的手, 周旻晟带着人往驿馆外走去。   站在驿馆门口, 苏妹远远就瞧见了那单于昆莫难的营地处正对持的两队人,看装束皆是乌孙人。   “那是谁?”抬手指向那正跟昆莫难说话的男人,苏妹轻蹙眉道:“长的真凶。”   “那是乌孙的大王子。”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嗤笑一声道:“这昆莫难弄死了老单于, 真以为回了乌孙就能稳坐单于宝座。”   “乌孙归顺了大周,你也封昆莫难为乌孙单于了, 难不成那些乌孙还会造反不成?”   “乌孙单于对于大周来说, 是谁当都无所谓, 就看他对大周有无威胁, 所以比起那狼崽子, 这大王子当乌孙单于却是更合我心。”   “为什么?”   “自然是那大王子蠢笨易怒, 容易掌控。”周旻晟话罢, 苏妹就见那大王子和昆莫难一道朝着自己和周旻晟的方向走来。   大王子看着年岁比昆莫难大了一轮, 长相凶狠,脸上一双吊梢眼, 给人一种品行恶劣的外感。   “给皇帝陛下请安。”大王子昆布耶垂首,粗着嗓子给周旻晟请安道:“万里赶来, 有一事希望大周皇帝能替布耶裁决。”   “哦?什么事?”牵着苏妹的手负于身后,周旻晟双眸暗眯道。   “此乃父王临行时交与布耶的归顺书。”将手里的归顺书递给周旻晟,昆布耶抬眸道:“布耶交了归顺书, 这乌孙单于之位,理应由布耶继承。”   昆布耶的大周话没有昆莫难说的好,口音有些重,但好在还是听得懂的。   捏着手里的归顺书甩了甩,周旻晟斜睨了一眼那站在昆布耶身旁的昆莫难道:“啧啧,这可如何是好,现在朕的手里有两份归顺书,这到底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呢?”   “皇帝陛下,布耶手里的这份,是真的。”因为不熟悉大周话,所以昆布耶说话时喜欢断句强调。   “昆莫难,大王子说他手里的这份是真的,你有什么话要说?”转头看向昆莫难,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   “臣上次递呈给皇帝陛下的那份,才是真的。”昆莫难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道。   “昆莫难,你杀了父王,竟然还有脸站在这处当乌孙单于,我告诉你,现在整个乌孙都知道父王的死是你所为,你若是还想活命,便乖乖告知皇帝陛下实情,然后滚出乌孙。”   昆布耶气势汹汹的盯着昆莫难厉声嘶吼道:“你这杂种东西,根本就不配呆在乌孙。”   这句话昆布耶是用乌孙话说的,苏妹没有听懂,但周旻晟却是听懂了,他掀开眼皮看了昆莫难一眼,昆莫难垂着脑袋,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弓弩。   昆莫难的母亲是乌孙从大周抓来的奴隶,所以昆莫难的身上其实留着一半的大周血脉,也因此他的长相并不似昆布耶般深邃凶狠,反而带了几分大周人的清秀气。   仰头看向面前的昆布耶,昆莫难开口与他说话,说的也都是乌孙话。   不知昆莫难说了什么,昆布耶露出一副怒不可歇的表情,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跟昆莫难干仗。   昆布耶的年龄大了昆莫难一轮,身型也比昆莫难高壮许多,拿着弓弩站在昆布耶面前的昆莫难瘦小的就像只鸡崽子一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昆莫难,苏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时候被禁足在南宫里头的周旻晟,吃不饱穿不暖的长不大身子,真的就像是只一手就能拎起来的鸡崽子似得。   “在朕的驿馆门口,大王子还是小声些的好,不然那些禁卫兵,可是会误会大王子的。”周旻晟看了昆布耶一眼,慢吞吞的开口道。   周旻晟的语气轻缓,听上去似乎毫无威胁性,但是却立刻就止住了昆布耶的话头。   “此事乃乌孙内事,什么时候你们来告诉朕哪份是真的归顺书,那这单于的名头,朕就再给谁。”将手里的归顺书扔给昆布耶,周旻晟悠然转身,带着苏妹进了驿馆。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扭头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处怒目相视的昆布耶和昆莫难,赶紧凑到周旻晟的耳畔处道:“那归顺书,到底哪份是真的?”   “强者为王,那归顺书谁真谁假,有什么区别呢。”抬手揉了揉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嗤笑一声道:“那老单于大概是没想到,原本带着要给我大周当人质的狼崽子,把他给咬死了不够,还把他的乌孙给夺了去。”   “人质?那老单于带昆莫难来大周,是给大周当人质的?”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就瞪圆了一双眼。   “不然妹妹以为是如何?这人质,自然选的是最不受宠的那个。”   “所以,所以那昆莫难手里头的那份归顺书……不是真的?”若是不受宠,那老单于又怎么可能把归顺书给昆莫难。   “不对。”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周旻晟站定在一方青翠挺竹面前道:“依我猜想,这老单于的归顺书,是准备了两份。”   “你的意思是,那老单于对昆莫难早有戒心,所以准备了两份归顺书?”   “嘘,我可什么都没说。”抬手捂住苏妹的嘴,周旻晟随手扯下那竹子上的一片绿叶道:“妹妹可听说过竹丝衣?”   “竹丝衣?”惊诧的看向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道:“你要穿竹丝衣?”   这竹丝衣,一般是夏日穿在长袍里头的,比珍珠衫轻薄,贴肤穿时凉爽无比。   苏妹也不是不会做这竹丝衣,只是做起来极其繁杂,首先要准备很多粗细均匀的小竹管,然后用丝线一根一根的编织成衣,而因为是用竹制,所有这竹丝衣极难保存,往往没几日就会被虫蛀,或者受潮断线,因此需量极大,还不能存着,只能穿一件,制一件。   “竹丝衣穿着虽凉爽,但若是穿惯了,可就脱不下来了,你真是要穿吗?”   “不是我穿。”抬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周旻晟替她抚去脸上的汗珠道:“是给你穿。”   说罢,周旻晟带着人往院子里头走去道:“换身衣裳,我们去下面的集市挑些竹管子做竹丝衣。”   “这就要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仰着小脑袋道:“你就这样出去可以吗?”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不可以?”好笑的弯了弯唇角,周旻晟将苏妹往屏风后一推道:“妹妹是要自个儿换,还是我帮你换?”   “我,我自个儿换。”红着脸将周旻晟推出屋子,苏妹手脚利落的换了一件半旧裙衫。   屋外,周旻晟早已也换完了绸衫,他靠在门框处慢悠悠的晃着手里的折扇,身姿翩然仿若一个贵族名门子弟。   “呀,你怎么穿这样?”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瞪眼道:“你穿成这样,我穿成这样……”活像是他的一个小丫鬟。   “嗯?这不是挺好看的嘛。”抬手替苏妹将胸前的系带勒紧,周旻晟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一团道:“妹妹真是愈发好看了。”   “坏胚子。”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苏妹扭头道:“是走过去吗?”   “圆桂备好了马车,走吧。”   牵着苏妹的手上了马车,周旻晟将小案上的酸梅汁递给她道:“喝些酸梅汁解解暑气。”   加了冰块的酸梅汁沁凉可口,苏妹喝了一碗,还想再喝时却是被周旻晟给按住了手道:“这一路上可没有涸藩(厕所)。”   虽然贪酸梅汁凉爽,但苏妹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口舌之欲,她捻了一块凉糕入口,仰头就靠在了挂着竹席的马车壁上道:“这去集市要多久啊?”   “一个时辰吧。”扇着手里的折扇,周旻晟慢吞吞的道。   “这么久啊?”苏妹歪着脑袋靠在凉席上蹭了蹭,然后声音迷糊道:“我要睡会……”   话音刚落,苏妹就闭上了眼,睡得昏沉。   马车辘辘行驶在弯曲小道之上,日头洋洋洒洒的落下来,照的整个人昏沉沉的。   苏妹是被憋醒的,她明明只吃了一碗酸梅汁,可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去涸藩。   夹着腿靠在马车壁上,苏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还有多久到啊?”   “半个时辰。”周旻晟掀开眼帘看了一眼苏妹,然后突然邪肆的勾了勾唇角道:“想去涸藩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涨红了一张脸没有说话。   “刚才说了,这一路上都没有涸藩,若是憋急了,也只能在草垛子里头解决。”   捻着手里的折扇,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若是不介意,拿这装酸梅汁的瓷壶在马车里头……也是可以的。”   “你,你别尽出些浑主意了。”抬手拧了一把周旻晟,苏妹气急道:“怎么办嘛。”   “没法子,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两个法子。”   “……那,那草垛子……”   “乡下地方,蛇虫鼠蚁的,大致是不少的。”   憋红了一张脸,苏妹急的直冒虚汗。   看到苏妹的表情,周旻晟好笑的弯唇道:“行了,不逗你了,下车去吧。”   “去,去草垛子吗?”   “妹妹觉得呢?”   马车辘辘停下,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这树林不算茂密,但就地上的杂草却是长得十分茂盛。   周旻晟领着苏妹走到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然后双手环胸的靠在一棵大树上道:“来吧。”   “你,你不走吗?”扭捏的站在原处,苏妹瞪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若是我走了,这蛇虫鼠蚁爬出来……”   “那,那你转过去。”   用力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红着脸道:“不准看。”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转过了头。   苏妹快走几步找到一处草丛,四下看了看后解下了裤带。   周旻晟站的不远,苏妹能清晰的看到他靠在树上的身影。   面色羞赧的垂下脑袋,苏妹快速解决完,刚刚系好裤袋抬头,就见那厮正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盯着自己看。   “呀!”随手抓过一把杂草朝周旻晟的方向扔去,苏妹涨红了一张脸。   “呵,走吧。”   “我,我要去洗个手。”   “马车里头有水壶。”   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回到马车边,苏妹用水壶里头的水洗了手,然后红着一张脸上了马车。   圆桂继续驾着马车往集市处驶去,苏妹浑浑噩噩的趴在凉席上又睡迷糊过去了。   “到了。”将趴在自己怀里的苏妹拎起,周旻晟伸出手指往她脸上滑了滑。   “唔……”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眸,苏妹往那覆在马车窗子口的珠帘上看了一眼道:“这么快?”   “都睡了半个时辰了,还不够?”抬手给苏妹喂了口水,周旻晟替她擦了擦脸。   苏妹的面颊上印着周旻晟胸口处衣襟的纹路,衬在白腻腻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走吧。”好笑的掐了掐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带着人下了马车。   这是一个很小的集市,但是很热闹,挤挤挨挨的摊位堵在一处,在闷热非常的天气里散发出各种异味。   踩着木屐走在湿漉漉的小街上,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粘在自己罗袜上的脏水道:“这路……有些不好走。”   “去前头。”   带着苏妹走到略微宽敞的大路上,周旻晟拉着人走进一间店铺。   店铺里头坐着一个正在撮小竹管的老人,他看上去很老,双眸凹陷,皮肤干瘦,他应该是看不清东西,所以撮小竹管时都没有低头,但撮小竹管的动作却是十分利落干脆。   苏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那老人手里的小竹管,声音轻细道:“这小竹管怎么卖呀?”   “小竹管不卖,卖那些。”老人抬手一指店铺上挂着的各式竹编物道:“小的三文,大的五文。”   顺着那老人的手看了一眼竹编物,苏妹道:“做的真好。”   “做了五十年了。”老人颤巍巍的开口,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苏妹道:“小妹要什么呀?”   垂眸看了一眼老人那布满厚茧的手,苏妹歪了歪头道:“要这小竹管,还有那绣篓子。”   “竹管子不值钱,买回去做什么?”从身后拉出一个竹筐,老人将它推到苏妹面前道:“这里头还有些小玩意,小妹看看还要什么。”   竹筐里是各式各样用竹管子编出来的小东西,几乎是苏妹能想到的,竹筐子里头都有。   “这小猫儿跟白雪长的真像。”随手拿起一只竹猫,苏妹笑眯眯抬首看向周旻晟道:“我们买一个好不好?”   “随你。”周旻晟扇着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那就要这只竹猫,还有绣篓子和竹管子。”说罢,苏妹朝着周旻晟摊手。   “嗯?”垂眸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挑高了眉头。   “你不会没带钱吧?” 第147章   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 苏妹蹲在地上半天没动。   “我刚才看到旁边有家典当行。”目光落到周旻晟手里的那把折扇上,苏妹指了指上头的玉坠子道:“把这玉坠子当了?”   抬手拔下折扇上头的玉坠子, 周旻晟将其递给苏妹道:“喏, 当吧。”   “你随我一道去。”抬手牵过周旻晟的手, 苏妹与那老人说好了之后,赶紧拽着人去了一旁的典当铺子。   典当铺子很小, 苏妹牵着周旻晟进去之后,两个人站在一处几乎连转身都有些困难了。   老板正趴在柜子后头睡觉, 苏妹踮起脚尖伸手敲了敲柜面。   “嗯?哟,客官要典当些什么?”老板被惊醒, 他迷迷瞪瞪的睁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和周旻晟,立刻摆出一副谄媚模样道:“小店金银玉器, 古玩字画都收,都收。”   “这玉坠子, 你看给多少吧。”将手里的玉坠子递给那老板, 苏妹仰头道。   “客官稍等,待我看看。”抬手捻起那玉坠子看了一眼,老板扶着胡须沉吟片刻,然后转头看向苏妹道:“不知这位夫人是要死当,还是活当呀?”   “死当是什么?活当又是什么?”   “死当便这东西归本铺所以, 夫人日后不能再赎回, 而这活当嘛,便是寄存,日后夫人还能赎回来, 不过当然,这死当自然要比活当价钱高些。”   “那这活当是多少银钱,死当又是多少银钱?”   “活当三两,死当五两。”那老板伸出一个巴掌道。   “这东西是你的,你要死当还是活当。”转头看向周旻晟,苏妹开口道。   “夫人决定。”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妹,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对上周旻晟那双漆黑暗眸,苏妹下意识的便绯红了面颊,她扭头看向那当铺老板,轻咳一声道:“活当吧。”   “好嘞,夫人稍等,我去给夫人取钱。”当铺老板没有想到这美妇人这般好说话,似乎一点都不知晓这玉坠子是个何等好物,哪里是这三,五两能拿下的。   喜滋滋的去取了钱将活财神送走,那当铺老板抬手招过后院的一个伙计道:“去,把这东西给乡绅送去。”   伙计应了一声,然后赶紧端着东西走了。   典当铺外,苏妹拿着手里的三两银钱,将其中一两递给周旻晟道:“喏,你去买些好吃的吧,然后过会子等我们回了驿馆,再找人把玉坠子赎回来。”   捏着手里的一两银钱,周旻晟轻笑一声,并未言语。   “我们先去看看其它地方吧?我看到那里头还有做糕点的铺子呢。”小竹管和绣篓子不好拿,苏妹拽住周旻晟欲跨进竹铺的身子,双眸亮晶晶的道。   “好。”垂眸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十分的好说话。   集市虽小,却五脏俱全,特别是那些小巧精细的手工物件,苏妹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看着那被小摊主挂在臂弯上的绵长东西,苏妹惊奇道。   “龙须面,夫人要不要尝尝?”   “龙须面?为什么叫龙须面?”   “这面又长又细,形如龙须,所以唤作龙须面。”   听罢那小摊主的话,苏妹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笑眯眯的道:“来两碗。”   “好勒。”   拉着周旻晟坐到一旁的木凳子上,苏妹凑到他的耳畔处道:“自个儿吃自个儿的胡须。”   周旻晟没有说话,只抬手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做糖人的小摊主挥了挥手。   那小摊主注意到周旻晟的手势,赶紧走了上来道:“客官,要来一个糖人吗?”   “有凤凰吗?”周旻晟将手里的铜板放到桌面上,慢条斯理的道。   “有有有。”那小摊主伸手拿过那枚铜钱,赶紧拿了一个凤凰递给周旻晟道:“这是刚做好的,新鲜着呢。”   伸手接过那形如凤凰的糖人,周旻晟将其递给苏妹道:“吃吧。”   呐呐的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凤凰,苏妹一口就咬断了那凤凰的脑袋。   看着咬的“嘎嘣”脆响的苏妹,周旻晟伸手叩了叩桌面,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我知晓你要说什么。”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嚼着嘴里的脆糖道:“我可不是什么凤凰。”   “不是凤凰,那是什么?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女?”歪着脑袋撑在木桌上,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   “就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下凡来吃你这黑心坏肠的人的。”将手里吃了一半的凤凰塞进周旻晟的嘴里,苏妹一把就将他靠在木桌上的胳膊给拽了下来道:“别撑在上头,油腻腻的不干净。”   最关键的是这衣裳拿回去还得她洗!   “客官,您的两碗龙须面。”小摊主喜滋滋的将两碗龙须面端给苏妹和周旻晟道:“请慢用。”   “哇,分量好足。”小心翼翼的将热气腾腾的一碗龙须面端到自己面前,苏妹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汤汁。   滚烫的汤汁缀着小葱,细腻爽滑,十分好喝。   “真好吃。”笑眯眯的又喝了一口汤,苏妹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快吃。”   慢条斯理的从筷筒子里头抽出一双筷子擦了擦后递给苏妹,周旻晟挽起宽袖道:“别急。”   被龙须面烫的直呼嘴的苏妹吐着舌头,粉嫩面颊上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子。   从宽袖之中抽出折扇,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给苏妹扇着风。   “别扇了,我们快些吃完。”抬手拿下周旻晟手里的折扇,苏妹将其放到木桌上,然后催促周旻晟道:“快吃。”   抿唇轻笑一声,周旻晟抽出木筷,慢悠悠的夹了一筷子龙须面入口。   两人闷不吭声的吃了片刻,苏妹捂着肚子哀嚎道:“唔……好饱……”   苏妹的食量不大,这半碗龙须面撑下去就已经吃不下了。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吃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根龙须面,然后抬手拿过苏妹面前的那碗龙须面道:“吃饱了?”   “嗯,吃饱了。”抚了抚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苏妹靠在周旻晟的肩膀上直吐气。   将苏妹吃剩下的那半碗龙须面吃完,周旻晟抬手替她揉了揉肚子道:“吃撑了?”   “这面太多了,你吃这么多,难道不撑吗?”这厮的食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瞪着一双眼看向周旻晟,苏妹抬手捏了捏他的肚子。   “别乱动。”抬手按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双眸晦暗。   注意到周旻晟的视线,苏妹赶紧红着脸扭过了脑袋。   抬手拿起一旁的折扇,周旻晟慢吞吞的给苏妹扇着风道:“那边有个茶馆,去吃茶吗?”   “好啊。”从木凳子上起身,苏妹牵着周旻晟的手往不远处的茶馆走去。   茶馆很小,但却有个说书先生在讲故事,苏妹撑在桌子上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响,十分入迷。   “乡绅来了……”突然,茶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膀大腰圆的乡绅带着几个奴仆,十分气派的走进茶馆。   “这位相公和夫人是第一次来咱们这枣庄?”一眼看到苏妹和周旻晟,那乡绅晃着圆滚肚子上前作揖道:“鄙人乃是这枣庄的乡绅,不知可有荣幸请这位相公和夫人过府一叙?”   苏妹看了面前的乡绅片刻,然后神色疑惑的转头看向周旻晟。   周旻晟敲着手里的折扇,目光落到那乡绅挂在折扇上头的玉坠子。   “这是今日鄙人偶得的一枚玉坠子,相公看着可还眼熟?”   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那乡绅将折扇下头缀着的玉坠子递到周旻晟的面前。   “这不是我们刚刚活当的那枚玉坠子吗?”苏妹指着那枚玉坠子,神色怪异的抬眸看了一眼那乡绅。   “夫人好眼力。”乡绅收回玉坠,微仰起下颚道:“鄙人不才,侍奉过几年景帝,这玉坠子可是景帝所有,不知相公和夫人是从何处所得?”   听到那乡绅的话,苏妹扭头盯着周旻晟不说话。   周旻晟敲了敲手里的折扇,歪着脑袋道:“东西都是圆桂收拾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这玉坠子到底是不是景帝的。   “劳烦相公和夫人与鄙人走一趟吧。”到此,这乡绅才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看着面前一副嚣张模样的乡绅,苏妹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怎么办?”   “这衙门,不管事吗?”抬手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对啊,衙门不管这事,怎么轮到你一个小小的乡绅来管事?”疑惑的瞪向那乡绅,苏妹蹙起细眉。   看了一眼那美妇人,乡绅轻咳一声道:“知府大人事务繁忙,哪里管得着这等闲事?带走。”   “是。”乡绅一挥手,他身后的奴仆就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哎呦,乡绅大人哪,这是怎么了?”茶馆老板急匆匆的走出来,满脸急色。   “没你的事。”一把推开那茶馆老板,乡绅满是肥肉的脸上露出一双□□眼。   看着那丑恶至极的乡绅,苏妹撇了撇头。   带着苏妹从长凳上起身,周旻晟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袍道:“既然乡绅大人如此盛意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周旻晟拉着苏妹的手从一众奴仆之中走出,那些奴仆站在原处,看着周旻晟那身强大气场,竟然没有一个敢拦。   “一群蠢货,愣着干什么,跟上!”   “是是……”   陈货是前几年景帝被明宗帝处死前回枣庄养老的一个周宫小官吏。   景帝被明宗帝处死一事,周宫缄默不言,所以周宫外的人自然不知具体情形,只知道这景帝暴病而亡,刚刚从蛮族回来的明宗帝继续当了皇帝。   作为一个养乡养老的官吏,陈货所带资产盛丰,且人脉颇广,就连这衙门都要与之攀交,因此这枣庄明面上是衙门在管事,实际上却是陈货所管。   天子脚下,贪赃枉法,任意妄为,这等事,是苏妹没有想到的。   陈府很大,几乎占了这小小枣庄的一半。   而这枣庄之所以被称为枣庄,只因为它盛产红枣,现下正是红枣成熟之际,侵占了大半山头的陈货正在收枣,却是无意间收到了典当铺子老板差小厮送来的玉坠子。   陈货很识货,这玉坠子一看就是宫里头出来的东西,而听那小厮所言,典当这玉坠子的人看着虽富贵,身上穿的衣物却不如何,不过那相公身边的美妇人却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皇帝御驾遇袭,暂住不远驿馆之事陈货早已听人谈起,他知道这皇帝有一皇后,姿貌甚美,平常人不可比。   可这男人哪个不爱偷腥,现下暂时没有别的女人,只是因为这些女子比不上枕边人,陈货府中养着许多姬妾,甚至他那十几个女儿也是清容貌美,可是听那驿馆官员说,就是他十几个女儿站在一处,都比不上那皇后的一根手指头。   陈货正在为此烦恼,如何去勾搭这新晋的皇帝,江山美人,皇帝有了江山,差的就是美人了,可是他这美人寻了许久也未寻到。   天怜眷顾,原本他只是想看看这典当玉坠子的是谁,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相公身边的美妇人。   即便穿着一身半旧裙衫,那美妇人却依旧美的让人惊艳,果真是他那十几个女儿都比不上的,如若他能将这美妇人献给陛下,那么这富贵荣华,还不是到手拈来?   “给相公和夫人奉茶。”乡绅坐在宽椅上,财大气粗的将一托盘的黄金端到周旻晟的面前道:“这位相公,这些银两你看着可够?若是不够,我再给你加。”   扇着手里的折扇,周旻晟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面前金灿灿的黄金块,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乡绅这是何意?”   “我看相公是个明白人。”端起手边的茶碗吃了一口茶,陈货道:“相公的夫人,姿色甚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相公,可否割爱?”   听到那乡绅的话,苏妹瞬时就瞪大了一双眼。   周旻晟扇着手里的折扇,靠在身后的宽背椅上没有说话。   “相公你也知道,鄙人的这枣庄是个小地方,就是随意的死个人,也是寻不着尸首的。”将手里的玉坠子放到桌面上,陈货继续道:“相公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我有十几个女儿,相公可随意挑选,还有这些黄金,相公也可随意带走。”   陈货话罢,那头的婢女便又端了一盘黄金出来,身后莺莺燕燕的随着十几个深闺娇女。   “相公觉得如何?”   周旻晟摇着手里的折扇,还是没有说话,甚至闲适的缓慢阖上了眼帘。   “相公不要得寸进尺,你的把柄可还攥在鄙人的手里,这玉坠子乃皇家物,相公若是被关进了衙门,那可就一辈子出不来了。”伸手掂了掂手里的玉坠子,那陈货威逼利诱道。   陈货深知,宫中常有倒卖之事,那些太监宫女以此赚取钱财,景帝已逝,他的东西自然会被清出来,所以这些东西流到外面来也不算是稀罕事。 第148章   陈货话罢, 厅内立即便陷入一阵沉静,周旻晟半阖眸靠在宽背椅上, 就像是睡着了似得一动不动。   苏妹捏着双手看了一眼周旻晟, 然后又看了一眼陈货, 都无法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   陈货的那十几个女儿凑在一处,正盯着周旻晟猛看, 脸上满是欢欣喜意。   她们从没见过这样俊朗的男儿,深知日后会被自己的父亲变成换取钱权工具的她们对于这样一个翩翩浊世儿郎, 自然是欢喜非常的,恨不得立时扑上去让他带她们走。   挤挤挨挨的十几个女儿互相推搡着都想要去周旻晟的面前, 一时间,大厅之中陷入一股莺燕的嘈杂之中。   苏妹斜睨了一眼那十几个聒噪的女人, 抬眸看向那陈货道:“陈乡绅大致是误会了什么。”   陈货没有想到这看着柔柔软软的一个女子会找自己搭话,他转头看向苏妹, 眸色微诧。   “陈乡绅怕是不知, 在我们家,都是我做主。”慢条斯理的说出这句话后,苏妹缓慢撑着身子从宽背椅上起身道:“陈乡绅是枣庄大户,钱财无数,我若是跟了陈乡绅, 那也真是要享福了。”   “夫人误会, 夫人若是今日随鄙人进了这陈府,凭借夫人的美貌,那日后飞黄腾达, 可就指日可待了。”   说罢,陈货看了一眼那坐在宽背椅上不动的周旻晟,满以为这两人之间真是苏妹做主,便赶紧起身朝苏妹拱手道:“夫人只要答应了鄙人,有什么要求,尽管相提。”   “陈乡绅既然如此说,那不知可否告知,是想将我带到何处?莫不是那些脏污地方吧?”   “不敢不敢,那些脏污地方,哪里敢污了夫人的身子。”对于自己日后的大贵人,陈货十分谄媚。   “哦?那陈乡绅花这大价钱要将我从相公的手里要出去,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陈货看了一眼周旻晟,有些犹豫的道:“夫人若是有意,我可与夫人进内室详谈。”   听到陈货的话,苏妹蹙了蹙眉,转头看了一眼周旻晟。   周旻晟扇着手里的折扇,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我相公是不会介意的,陈乡绅但说无妨。”拢着宽袖站在陈货面前,苏妹微仰下颚道:“只要陈乡绅能说动我,那我就如陈乡绅的意。”   “这……”心痒难耐的搓了搓手,那陈货抬手挥退一旁的婢女和他那十几个女儿,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可知,那不远的驿馆处最近住进了一群贵人?”   “不知。”苏妹轻挑了挑眉道。   “这贵人,可不是一般的贵人,那是周陵城里头的贵人,是周宫里头的贵人,夫人可明白我说的意思?”   “不太明白。”苏妹勾起唇角,似乎是有些明白那陈货的意图了。   “那贵人,是九五之尊,夫人若是能攀上那九五之尊,日后荣华富贵,哪里会少。”   苏妹扭头看了周旻晟一眼,脸上笑意更浓。   周旻晟扇着手里的折扇,置身事外般的靠在宽背椅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看到苏妹那不明的态度,陈货面色略显焦急。   “陈乡绅有那么多女儿,怎么不送过去,却偏要我这一个妇人呢?”   “哎呦,夫人就别埋汰我了,我那些个女儿哪里上的了台面啊,我这寻了半日,也就夫人实在是天姿国色,见者忘俗啊。”   “陈乡绅谬赞。”苏妹掩唇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闻陈府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在与贵人商谈要事吗?”陈货不耐的甩着宽袖走到正厅门口吼道。   “老爷,县太爷派人来说,有些人都压不住了。”   “压不住?压不住那就打!打死一个算一个,算在我的头上。”   “是,是。”那奴仆应声,远远的跑走了,苏妹缓步走到陈货身后,笑意盈盈的道:“不知陈乡绅这是在为何事所扰?”   “啊,没事,一些小事罢了,不劳夫人操心。”听到苏妹的话,那陈货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夫人进厅内坐,外面日头大,莫晒伤了您。”   陈货话罢,那头又急匆匆的跑来一个老嬷嬷,满手都是血迹的急吼道:“老爷,不好啦,那关在柴房里头的那个人撞墙死啦。”   “呸,你们怎么看的人?”听到那老嬷嬷的话,陈货怒急道:“死了就扔乱葬岗去,别跟我在这招晦气。”   “哎。”那老嬷嬷急匆匆的跑远了,苏妹看着那老嬷嬷身上的血迹,面色微变。   “陈乡绅,这柴房里头的人,是谁?”   “啊,只是一个不知规矩的婢女罢了,犯了事,我本想关在柴房里头给她去去锐气,却不想这一想不开,撞墙自尽了,唉……”   “哦?是吗?”苏妹轻笑挑眉道。   “自然是,鄙人哪里敢欺瞒夫人。”挺起胸膛,那陈货拍着胸脯道:“鄙人一向行的端,做得正,夫人可以去外头打听打听。”   “这去外头打听就不用了,陈乡绅若是不介意,我想去看看那柴房里头的人,所谓落叶归根,这人就这样去了,难免会受累。”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不经意的露出手腕上头缠着的那串佛珠子。   注意到苏妹手腕上的佛珠,陈货恍然道:“夫人菩萨心肠,那婢女能得夫人超度,真是三生有幸呀。”   “陈乡绅不必夸赞我,我只是心有所感罢了。”   “是,是。”陈货连连点头,但片刻之后却又露出一副为难表情道:“夫人不知,那柴房乃污秽之地,您这过去若是沾染上了什么秽物……”   “陈乡绅不必多虑,我命硬的很。”说罢,苏妹转身走回到周旻晟的面前,朝着他伸手道:“相公,与我一道走一趟吧。”   抬眸对上苏妹那张笑意盈盈的温婉面容,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   “这,夫人,此等杂事,还是不劳烦您了。”陈货看到苏妹真是上了心,赶紧上前道:“我马上安排妥当。”   “陈乡绅不忙,其实不瞒陈乡绅,我与相公,是做走尸生意的,那玉坠子也是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苏妹话罢,陈货只感觉手里的玉坠子一凉,直接就吓得扔到了地上。   玉坠子落到青瓷砖上,“咔嚓”一声碎成两瓣,声音脆响。   “这,这……”抬手抹了一把满是热汗的脸,陈货看向苏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惧。   “陈乡绅莫怕,我们可都是正经人。”苏妹面上扬笑道:“既然陈乡绅不愿,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不过关于陈乡绅刚才说的那件事……”   “是,夫人意下如何?”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那陈货满面笑意的道。   “兹事体大,我还要与我相公商讨一二,毕竟这一去,便是千里相隔了。”抬眸看向周旻晟,苏妹满脸不舍道:“我与相公成婚数年,这还是第一次分别。”   “夫人莫急,待日后夫人飞黄腾达了,这位相公自然可加官进爵,时而进宫陪伴夫人。”陈货的言外之意,苏妹自然清楚,她好笑的看了周旻晟一眼,嘴角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捏了捏苏妹的小手,周旻晟俯身道:“夫人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忘了你这糟糠之夫。”   “自然是不会忘了相公了,有一口我的吃,也会有相公的一口吃。”说罢,苏妹转头看向那陈货道:“陈乡绅,今日天色不早,不知陈乡绅可否与我夫妻二人借宿一宿?”   “这是自然。”那陈乡绅一拍胸脯道:“晚间鄙人设宴招待夫人和相公,夫人与相公可一定要来。”   “好。”苏妹笑眯眯的应了,拉着周旻晟的手就出了前厅。   “哎呦,夫人走错了,那是去后院厨房的路,脏乱的很,这边才是院子。”赶紧上前拦住苏妹,陈货引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道:“这里头的院子都是我精心设计的,保管夫人满意。”   “是嘛。”苏妹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延伸的血迹,慢吞吞的应了一句,然后跟着陈货进了一方院落。   这院落不大,但房廊桥亭,古木水池应有尽有,里头栽种的花草也大多是些奇花异草,虽定是比不上周宫,但在这小小枣庄之中,却已实属罕见。   “夫人,可还觉得满意?”   “这般好的屋子,我若是没碰上乡绅,可真是一辈子都住不上呢。”绕着前庭走了一圈,苏妹提起裙裾落坐于一方石凳之上道:“乡绅若是无事,我就不留了。”   “是,夫人好好歇息。”陈货拱手,十分有礼的退了出去。   外面夕阳渐显,陈货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随手拦过一个女婢道:“让管家派人把这院子里头的人看好了,若是掉了一根头发,让他当心自己的脑袋。”   “是。”那婢女战战兢兢的应了话,赶紧低头跑远了。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陈货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然后抬步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院内,苏妹趴在窗户口看着那陈货走远之后,赶紧拉过周旻晟的手道:“我觉得这乡绅不像好人,肯定在做什么坏勾当。”   不然一个隐居退官的乡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银钱。   “你说这乡绅到底是在做什么坏勾搭?”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睁着一双眼道。   抬眸对上苏妹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眸,周旻晟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道:“这做什么勾当我不清楚,但猜想怕是与此次进献美人有关吧。”   周旻晟话罢,苏妹立时就瞪大了一双眼道:“你是说,这陈乡绅还关了其它的女子在陈府里头,想到时候送给你?”   “珠玉在侧,哪里还容得下其它的玻璃珠子。”懒散的靠在窗棂边,周旻晟把玩着手里的折扇道:“妹妹留在这处是欲做何事?”   “你没看到那陈乡绅的模样嘛,肯定是不愿意放我们走的,还不如先随了他的心,到时候再做打算。”   撑在窗棂边,苏妹歪着脑袋道:“若是按你所说,那刚才撞死在柴房里头的女子,应当就是被他强抢回来的,而不是他陈府里头的婢女?”   “怕是如此。”周旻晟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道。   “哎呀,这可是你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听到周旻晟那懒洋洋的话,苏妹伸手点了点他的肩膀道:“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等事,你这做皇帝的,难道不管吗?”   “朕乃糟糠夫,马上还会变成下堂夫,哪里管的了这等大事。”抬眸看向苏妹,周旻晟满脸戏谑道。   “你……我刚才是跟你胡言的,而且反正进了那驿馆,我不还得到你身边嘛。”说到这处,苏妹就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那陈乡绅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心心念念要讨好的皇帝陛下,现在就被他关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   看着苏妹那笑的欢喜的小脸,周旻晟抬手掐了一把她的面颊道:“我管家的夫人,现在托您的福分,咱们被困在这院子里头出不去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圆桂不是还在外头嘛,他没有看到咱们回去,自然会找人来寻。”那陈货是大摇大摆的带着他们进的陈府,圆桂只要一打听,自然就能知道他们被困在陈府里头了。   “我的好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摇着折扇,周旻晟笑道。   “你别笑话我了,这陈乡绅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刷”的一下收起手里的折扇,周旻晟突然将苏妹压到自己怀里道:“嘘。”   院门口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苏妹将脑袋搭在周旻晟的肩膀上,一眼就看到了那聚在院门口的一堆女人。   “那是陈乡绅的女儿?”头疼的看着那装模作样靠在院门口说话的女人,苏妹抬手就拧了一把周旻晟的胸口道:“看你招来的烂桃花。”   “嘶。”握住苏妹的小手捏在掌心之中细揉了一番,周旻晟暗眯了眯眼道:“妹妹这手,可真是会挑地方。”   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的胸口,苏妹面色微红道:“谁让你招惹这些烂桃花的,活该。”   说罢,苏妹就见那些女人挤挤挨挨的一道走进了院子,直往主屋之中走来。   “来了来了,怎么办?”拍着周旻晟的肩膀,苏妹声音急切道:“你去打发了,我不管。”   “妹妹就不怕,我栽在这群烂桃花里头?”将苏妹的小手置于唇角轻轻舔吻着,周旻晟轻笑一声道。   “你若是栽在这些烂桃花里头,我就把你跟这些烂桃花一道埋进土里,来年定然能长的更好。”瞪眼看着周旻晟,苏妹气呼呼的道。   “啧啧,真是凶残。”周旻晟摇头道。   “快去。”使劲的拍了一把周旻晟,苏妹听着那此起彼伏的“砰砰”敲门声,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疼的厉害。 第149章   “哟, 在这呢。”一道娇软声音一喊, 那堆女人便急吼吼的都凑到了窗棂边,把苏妹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夫人真是貌美。”   “是啊是啊……”   “看夫人与相公的相貌,就知定然不是一般人。”   一堆人女人挤在窗棂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苏妹听着她们的声音,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的厉害。   “就凭夫人的姿貌,那些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哪个比得上。”站在侧边的女子甩着巾帕,死命的将脑袋挤了过来。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耳尖的听到那女子的话, 苏妹朝着她招手道:“你过来。”   “哎呦, 让开让开, 夫人要找我说话呢。”穿着鹅黄薄衫的女子推开眼前的人挤到苏妹面前,一副笑意盈盈的谄媚模样道:“夫人好, 夫人唤我十三就好了。”   “十三,你刚才说,陈乡绅带了什么女人回来?难不成他带了我回来, 还带了其她女人回来?”   “夫人知道,这给驿馆的贵人献美人是大事, 父亲为此搜罗了枣庄, 还去隔镇转了一圈, 但那带回来的女子都没夫人好看, 依十三看,夫人这容貌在世上,定然是绝无仅有的。”   没有顾那陈十三拍的马屁, 苏妹扭头看了周旻晟一眼,想着这厮随意说的几句话,竟然都被他给猜对了。   “那陈乡绅带回来的女子,都在何处?”   “呃,这,夫人要知道这做什么呀?”陈十三面露犹豫神色道。   “自然是要比比我好看,还是她们好看。”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苏妹慵懒的靠在窗棂边站起了身道:“是不是都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头?”   “啊,这……”那堆女人面面相觑片刻,最终还是陈十三呐呐的开口道:“夫人,您容貌不俗,根本就不是那些庸俗女人可比的,您这过去,不是埋汰她们嘛。”   “是啊是啊……”站在陈十三后面的女子皆点头附和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去了。”说罢,苏妹抬手准备关窗。   “哎呀,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这话还没说完,怎么就关窗了呢?”   “是呀夫人,再多聊几句嘛,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一边说着话,那女子一边往周旻晟的方向看去,在看到那张清俊面容时,脸色瞬时羞红。   苏妹自然知晓这十几个女人是来做什么的,她抬眸轻笑一声道:“各位姑娘怕是误会了,我这相公呀,日后可是要与我进宫,一道服侍皇上的。”   说罢,苏妹也不管外头那些女人的惊愕眼神,径直就关上了窗棂,并把它锁的死死的。   “呵。”周旻晟靠在窗棂边,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还不快想想法子,看怎么把那些女子救出来?”伸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蹙眉道。   “妹妹这般菩萨心肠,真是观世音在世呀。”   “你胡言什么,这是你的大周,我这般尽心尽力的,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是是是,妹妹心善,吾等俗人不可比。”摇着手里的折扇,周旻晟朝着苏妹侧过后背道:“替我挠挠,这后背有些痒。”   “你这手里头不是有扇子呢吗?”一边抱怨着周旻晟,苏妹一边伸手替他挠起了后背。   “是这吗?”试探性的替周旻晟抓了抓后背,苏妹开口道。   “左边些。”靠在窗棂上,周旻晟半眯起了眼。   “这儿?”   “下面点……唔,就是那……”   “真是的,自己随意拿扇子戳戳不就好了嘛。”虽然是这样说着话,但是苏妹却还是尽心尽力的给周旻晟挠着后背。   趴在窗棂上半阖着眼,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手里的扇子道:“妹妹的手,怎么是这等粗陋折扇可比的。”   确实,苏妹的手又软又细,贴在周旻晟的后背上时软绵绵的一团,隔靴搔痒似得直叫人心猿意马。   “好了。”拍了拍周旻晟的后背,苏妹拢着宽袖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道:“过会子去赴晚宴,我要不要抹点口脂呀?”   慢悠悠的晃到苏妹身后,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粉嫩的唇瓣道:“朱色天然,不必抹什么口脂。”   “这口脂的模样色泽倒是还挺不错的。”伸手沾了一点口脂置于指尖,苏妹扭头看向周旻晟道:“来,低头。”   斜睨了一眼苏妹指尖处沾染的一点口脂,周旻晟轻挑了挑眉。   “哎呀,你低头嘛。”抬手一把抓住周旻晟的衣襟将他的脑袋给拽了下来,苏妹小心翼翼的把指尖处的口脂给他抹在了嘴唇上。   “唔,真好看。”捧着周旻晟的脸,苏妹笑眯了一双眼道:“相公这等姿色若是入了宫,那还不把那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   “呵。”抹着朱色口脂的细薄唇瓣轻扬,周旻晟单手扣住苏妹的后颈,俯身就吻住了她的唇。   带着细花清香的口脂稠腻腻滑,被周旻晟推送着尽数送入苏妹的口中。   酸甜涩涩的口脂粘在苏妹的唇瓣上,被喂进嘴里,仿若嚼了一朵香花似得满鼻喷香。   “叩叩……”房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妹面色绯红的一把推开面前的周旻晟,唇瓣濡湿暧昧。   “夫人,相公,晚宴已备好,请夫人相公移驾。”门外是亲自来请人的陈乡绅。   苏妹从梳妆台前起身,略微有些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衣衫。   周旻晟舔着唇瓣站在苏妹面前,意犹未尽的伸手捏了捏苏妹的面颊。   抬手拍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压低声音道:“过会子我们把那陈乡绅灌醉,然后晚间再去柴房里头救人。”   “哦。”周旻晟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眸色冷淡,似乎一点不感兴趣。   “夫人?相公?”房门外,那陈乡绅没有听到苏妹和周旻晟应声,赶紧又急急的唤了一遍。   “来了。”苏妹转头冲着那房门应了一声,然后拉着周旻晟的手打开了房门。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和周旻晟,陈乡绅松下一口气道:“夫人,相公,晚宴已备好,请随我来。”   “劳烦陈乡绅稍等,我与相公先梳洗一番,陈乡绅盛意相邀,我等可不能失了礼数。”   “是,是,夫人请。”   苏妹关好房门,然后拉着周旻晟重新走回房间。   “快帮我找找有没有什么能装酒的东西。”提着裙裾在房内一阵乱翻,苏妹面色焦急。   随手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酒囊递给苏妹,周旻晟扇着折扇道:“这个?”   “哎?这个好。”喜滋滋的接过周旻晟手里的酒囊,苏妹将它掩进自己的宽袖里。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过会子给那陈乡绅灌酒的时候我就把酒吐在这里头,这样我就不会醉了。”拍了拍宽袖里头的酒囊,苏妹微仰下颚道。   “唔,夫人真是聪明。”周旻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眸中显出几分笑意。   “好了,走吧。”   牵着周旻晟的手跟在陈货身后去了大厅,苏妹看着那莺莺燕燕坐满了女子的大厅,小嘴微张。   “哟,夫人和相公来了。”坐在首位侧边的妇人抬手一挥,那些女人便齐齐起身朝着苏妹和周旻晟行礼问安。   “这些都是我的妾室,那边的是我的夫人,还有这边的都是我的女儿。”陈货随手一挥,与苏妹介绍道。   “陈乡绅真是……艳福不浅呐。”苏妹略略看了一眼那些妾室,林林总总的大概有二十几个,年轻貌美的有,徐娘半老的也有,姿态容貌各异,这陈货也真是不挑。   “唉,哪里来的什么艳福,都是些丫头片子,一个带把的也没给我生出来。”说罢,陈货狠瞪了一眼那些花枝招展的妾室,脸上微显怒容。   “这种事,都是要顺其自然的。”拢着宽袖落坐于一方宴案后,苏妹抿唇轻笑一声道:“再说了,这女儿也有女儿的好处,贴心顺意,可不比那些日日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好嘛。”   “是是,夫人说的极是。”陈货满面笑容的应道,只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夫人,这是今日刚新鲜摘得红枣,您尝尝。”抬手拿过一旁女婢手里头的红枣递给苏妹,陈货道:“咱们这枣庄的枣啊,可都是要进宫供给圣上的。”   “哦?那我这不是托了陈乡绅的福了嘛。”抬手捻过一颗红枣轻咬一口,苏妹面上轻显笑意道:“这给圣上吃的枣,果真是不一般。”   “夫人若是中意,就多用一些。”将手里的红枣置于宴案上,陈货起身走到首座,抬手给苏妹和周旻晟敬酒道:“来,为夫人践行,祝夫人荣宠加身,富贵满天。”   “陈乡绅请。”苏妹抬手,掩袖喝下杯中酒水。   这酒水自然是没有宫里头的好,不过胜在甘甜可口,也还算是不错。   苏妹原本是想将这陈货灌醉的,却不想这陈货酒量极好,苏妹宽袖之中的酒囊都被她给灌满了,也不见陈货有半点醉意。   抬手揽住苏妹那绵软的身子,周旻晟将人搂在怀里道:“夫人醉了。”   “没,没醉……”绯红着一张脸靠在周旻晟怀中,苏妹眼中波光潋滟,酒色正浓。   “夫人随我回去歇息吧。”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从宴案后抱起,周旻晟起身朝那陈货告辞。   “夫人相公慢走。”陈货吃了不少酒,走路也有些踉跄。   周旻晟不着痕迹的避开陈货上手想搭在苏妹胳膊上的手,带着苏妹便转身离开了大厅。   看着那依偎在周旻晟怀里的苏妹,陈货搓了搓手,眸色微暗。   若不是这美妇人要献给圣上,这般绝色,他哪里舍得。   不过只转念一想日后的荣华富贵,陈货立即又起了兴致,他随手拉过一个新纳的小妾就急吼吼的进了一旁侧室办事。   半拖半抱着将苏妹弄回了院子,周旻晟将人放到竹塌上。   “唔……”双手紧紧的环着周旻晟的脖颈,苏妹目光怔怔的盯着面前的周旻晟道:“你是谁呀?”   “你相公。”抬手替苏妹拨去她面颊边的碎发,周旻晟声音微哑道。   “我相公?我相公是皇帝,你是皇帝吗?”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扬高了声音道。   伸手捂住苏妹的嘴,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对,我是皇帝。”   “那,那我就是皇后了。”黏糊糊的扒下周旻晟覆在自己嘴上的手,苏妹歪着脑袋道:“你见了皇后,为什么都不行礼,当心本宫赐你死罪!”   “呵。”俯身轻吻了吻苏妹的唇角,周旻晟舔着她唇角处的酒渍道:“真香。”   说罢,周旻晟将苏妹宽袖之中的酒囊拿出,随意的扔弃到地上。   “唔,我,我的酒,你怎么扔了我的酒呢?”趴着身子使劲的抬手想将那被周旻晟扔在地上的酒囊拾起,奈何苏妹的手太短,根本就够不着。   “你,你给我去捡,不然,不然当心让皇帝给你赐死罪……”拽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指使着他道。   “小醉鬼。”抬手点了点苏妹的鼻尖,周旻晟从竹塌上起身,正欲走时,却是突然感觉后裾处一热。   “唔……你的屁股好圆……”双手搭在周旻晟的臀部使劲抓了抓,苏妹瞪着一双眼道:“硬硬的。”   垂眸看向那睁着一双迷蒙眼眸的苏妹,周旻晟站在原处未动,片刻之后才抬手用手里的折扇打上苏妹的手道:“放手。”   “唔……”捂着自己被周旻晟打痛的手,苏妹猛地一下踩着竹塌站起身子,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旻晟道:“我,我是皇后,你不能打我。”   “哦?是吗?”轻慢的勾起唇角,周旻晟单手一搂,苏妹纤细的身子就被他给箍在了怀里。   “啊……”面朝下的趴在周旻晟的膝盖上,苏妹细碎的呼喊声尽数堵在喉咙口。   收起的折扇“啪啪啪”的打在苏妹的臀部,声音清脆响亮。   “啊,疼,疼……”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仰着细脖子开始哭喊。   “都没用劲,我的好妹妹疼什么,嗯?”俯身贴在苏妹的耳畔处轻声说着话,周旻晟拧了一把她绵软的臀部道:“真软。”   “坏人,你是坏人,我要去告诉周旻晟……”抬手使劲的拍打着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道:“让他砍你的脑袋,剥你的皮,把你扔在热水里头烧,烧……”   “我这身皮囊有什么好的,若是将好妹妹放进那热水蒸笼里头,那出来的才是顶级的美人肉呢。”   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浑色,声声飘进苏妹耳中。   “啊,不,不吃我,不要吃我,我害怕,呜呜……”不知想起了什么的苏妹突然泪流满面的一头扎进周旻晟怀里,整个人都打颤的厉害。   “谁要吃妹妹?”慢条斯理的抚着苏妹的后背,周旻晟将唇贴在她的耳畔处道:“妹妹看到了谁?” 第150章   “周旻晟……”   “嗯?我在呢。”   “周旻晟……”   “嗯。”慢条斯理的轻抚着苏妹那颤抖的身子, 周旻晟将脸贴在苏妹的面颊处道:“妹妹想说什么?”   “周旻晟……呜呜……不要……”攥着周旻晟的衣襟, 苏妹闭着双眸声音哽咽,晶莹的泪珠子顺着苏妹带着酒晕的面颊细腻滑落。   “不要什么?”   “不要煮我……”埋首在周旻晟怀中,苏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带着哽咽。   “不煮, 蒸着吃。”贴在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不好吃,不好吃的……”死命的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拱着小脑袋,眼泪“噼噼啪啦”的砸在他的身上。   “好好, 不煮也不蒸。”轻拍着哭的不行的苏妹, 周旻晟仰头靠在身后的竹塌上, 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深沉晦暗,隐现幽光。   因为吃了酒, 苏妹这一觉睡得很沉,当她睁眼的时候,就见天色已然大亮。   猛地一下从绣床上坐起, 苏妹捂着自己疼的不行的脑袋缩在一处哀嚎。   周旻晟手里拿着一方湿帕,伸手抬起苏妹的下颚替她擦了擦脸。   “唔……”温热的巾帕覆在脸上, 湿湿润润的十分舒服, 苏妹不禁扭头躺进周旻晟怀里蹭了蹭。   “我的观世音, 还不起来去度化凡人?”伸手弹了弹那懒在自己怀里的苏妹, 周旻晟勾唇轻笑。   “啊……”捂着自己被周旻晟弹红的额角,苏妹鼓了鼓面颊道:“那些人还被关在柴房里头吗?”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替苏妹穿上外衫道:“衙门也已经关了好几拨前去告状寻人的了。”   “这陈乡绅和县太爷狼狈为奸, 真是可恨。”揉着额角从绣床上起身,苏妹赶紧穿上绣鞋道:“走,我们去柴房。”   急匆匆的拉着周旻晟出了院子,苏妹站在四通八达的院门口晃了神道:“这陈府的柴房在哪处啊?”   “后头。”牵着苏妹的手往一旁小道上走去,周旻晟拿着手里的折扇替苏妹拨开面前的柳枝道:“陈府的柴房不止一处。”   “你的意思是这柴房里头很多人被关着?”   “好妹妹猜猜,这陈府靠后山的枣庄一年能赚多少钱?”慢条斯理的牵着苏妹的手往柴房走去,周旻晟面上笑容轻显,但那双眼却深谙的可怕。   “怕是……赚不了多少吧,你那千户一年不也才那么点钱嘛。”歪着小脑袋,苏妹仔细想了想后道:“也许是这陈乡绅偷漏了税?”   “呵,偷漏税能多拿多少钱?就这陈府的一个院子,都不止那个价钱。”周旻晟冷笑一声,眸中厉色更显。   “那你的意思是……这陈乡绅还做了其它的买卖?”   “妹妹见着了,就知道了。”折断面前的柳条捏在手里,周旻晟将苏妹掩在身后道:“柴房看守的人多,过会子躲在我身后。”   “啊?”苏妹睁着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前面传来一阵爆呵道:“谁?”   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慢悠悠的晃出了小道。   五大三粗的几个男子光着膀子站在柴房门口,一副凶神恶煞的可怖模样。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满脸横肉的男子双手环胸的走出,仰着脑袋站在周旻晟面前道。   “呵。”周旻晟勾唇轻笑,捏着柳条的手轻动。   “喂,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男人见周旻晟不动,上前就要去推人,却是被周旻晟一柳条给抽在了地上。   周旻晟的柳条抽的又稳又狠,男人夹着腿躺在地上,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其余男子见状,赶紧上前帮忙,却是依旧被周旻晟用柳条一一抽倒,然后软的像根面条似得躺在地上哀嚎。   苏妹躲在周旻晟的身后,神色奇怪的拽了拽他的宽袖道:“这些男人是做什么的?”   “陈货雇的打手。”   “陈货是谁?”   “……走吧,去柴房。”   “哦。”   柴房的门被一大把铁锁拴着,周旻晟双手一拉,那和苏妹手腕一般粗的铁链子就被他给徒手掰断了。   苏妹一直都知道周旻晟的力气很大,却不知道他的力道能大成这副模样。   “砰”一声,柴房的门被周旻晟一脚踹开,里头被关押着的女子惊声尖叫的蜂拥往后躲去,柴房里头弥散出一股腥臭气,让闷头冲进去的苏妹几欲作呕。   抬手一把拽住苏妹的后衣领子把人从柴房里头拎出来,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站在柴房门口,看着里头那些衣衫褴褛的女人。   “这都是,那陈乡绅抓来的人?”   “不止。”暗眯了眯眼,周旻晟转身走到隔壁的另一间柴房。   同样徒手掰断铁链,周旻晟一脚踹开面前的柴房门,那里头赫然都是一些年幼的孩童,这些孩童睁着一双眼惊恐的看向周旻晟,身上血迹斑斑的满身伤痕。   “这……”站在周旻晟身后,苏妹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惊惧的捂住了嘴。   抬手将柴房的门重新关好,周旻晟一手将从柴房门中偷钻出来的一个孩童抓在了手里。   “啊啊啊……”那孩童似乎不会说话,他瞪着一双血红赤眸,使劲的挣扎着。   “哎,你,你轻点,别伤了他。”看到那男童身上崩裂的伤口,苏妹有些不忍的道。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抓着手里的孩童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他的衣衫下摆。   “啊啊啊……”那孩童抱着周旻晟的腿,张嘴就要咬下去,却是被周旻晟一把掐住了下颚。   “是被人割了舌头。”掐着那男童的下颚,周旻晟声音冷淡道。   “割,割了舌头?”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着一双眼,眸色心疼的看向那男童。   这男童看着也不过五六岁大的模样,却是被人硬生生的割了舌头,这是怎样的一种酷刑啊!   “你是那里面的头?”周旻晟俯身,盯着面前的男童道。   男童死命的拽着周旻晟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嵌进周旻晟的手背,力道之大就像是要抓下一块肉来。   “哎,你,你别掐,我们是来救你的……”   看到周旻晟手背上被男童掐出来的抓痕,苏妹赶紧心疼的抓住男童的手道:“你,你放手,我们是来救你的。”   男童依旧死死的抓着周旻晟的手背,眸色通红。   “砰砰砰……”   身后的柴房内传出一阵拍打声,还被关在柴房里头的孩童们挤在柴房门口,咿咿呀呀的说着话,脸上满是惊恐。   随手一把将这男童拎起,周旻晟转身走到一旁关押着女人的柴房门口道:“其他人被关在哪里?”   十几个女人挤挤挨挨的抱在一处,听到周旻晟的话后面色惊恐的相看了一眼。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看,他们都被我们打倒了。”苏妹侧身让出身后的那几个壮汉,努力放缓了声音道。   “我,我们不知道……”柴房内,在众多细小的啜泣声中终于是传出一道女子的说话声。   “啊啊……”那被周旻晟抓在手里的男童突然狠拽了他一把。   “他,他好像是有话要说。”苏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小心翼翼的替那男童擦了擦脸,却被那男童不领情的一把打开。   捂着自己被打疼的手,苏妹也没有抱怨,只将手里的巾帕帮周旻晟绑在了被男童抓破的手上。   男童衣衫破烂的站在周旻晟面前,身上满是血污伤痕,有些甚至还在流脓,在夏日闷热的环境之中十分难闻。   他静静的站在原处打量了周旻晟片刻,然后才艰难的伸出满是血迹的手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跟他走。”   “啊?哦。”还沉浸在男童识字的惊疑之中的苏妹听到周旻晟的话,赶紧跟在了身后。   看着苏妹和周旻晟毫不迟疑走远的身影,那些还被关在柴房里头的女人和孩童开始死命的拍打起柴房的木门。   “那,那些人怎么办?”听到身后的声响,苏妹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   “会有人来的。”   “哦。”看着周旻晟那张冷峻面容,苏妹呐呐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就相信了。   他总是能办到所有事,无一例外。   男童带着苏妹和周旻晟穿梭在小道之上,这男童似乎很是熟悉陈府的小路,他挑的路基本没有人,就是有人也很快能躲开。   看着那男童一瘸一拐的身影,苏妹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找其他人。”   “他怎么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逃得多了,被打的多了,自然长记性了。”周旻晟看着那男童一顿不顿的身影,嗤笑一声道:“脚踝断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那男童顿了顿步子,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七拐八绕的带着周旻晟走到一处用铁栏杆围着的院落,那男童朝着他指了指。   苏妹踮起脚尖,好奇的往里头张望了一眼。   只见那院落之中血迹斑斑,地上栓的,柱子上绑着的,笼子里头关着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看着那人头狗身趴在地上的舔食食物的东西,苏妹赶紧扭头使劲拽了拽周旻晟的宽袖。   “别怕。”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带着人缓步走到那铁门前。   瑟瑟缩缩的躲在周旻晟身后,苏妹还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院子里头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挥舞着手里的皮鞭使劲抽打着那人头狗身的东西,那头型状如孩童的东西扯着嗓子嘶嚎,却还是在吃力的吞咽着面前的吃食。   “吃吃吃,他妈的,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老子吃!老子养你这废物有什么用,昨日的曲子学会了没有?”那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伸脚踢开地上的铁碗。   铁碗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汤水洒了一地,那人头狗身的东西死命的还想去舔食,却是被男人一脚踢踹了脑袋道:“唱曲!”   蜷缩在地上,那东西竟然真的哀哀戚戚的唱起了小曲。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捂着嘴站在周旻晟的身后,苏妹瞪着一双眼,神色惊惶。   “人头狗,用以行乞之用,几十个男孩之中才能得出那么一只。”   “人头狗?那,那是什么意思?”虽然已经隐约猜到周旻晟要说的话,但苏妹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先使药致人肌肤溃烂,再以狗毛烧成灰和药一道服用,内服外涂,这孩童身上便能长满狗毛,还有一短尾,若得一只,便能终身受益。”   紧紧的攥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被他说的话吓得厉害。   伸手拍了拍苏妹的手背,周旻晟安抚道:“莫怕。”   “这,这都是那陈乡绅所为吗?”瞪着一双眼,苏妹双眸泛红,只感觉胸口怒火中烧。   “呵。”周旻晟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你们是谁?站在那处做什么?”突然,铁栏内传出一阵吆喝声,那正抽打着手下人头狗的男人气势汹汹的走到铁门前道:“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   看到那手持长鞭的男人走过来,站在周旻晟身后的男童迅速躲到一旁的石缝里,动作熟练。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袋子银两掂在掌心,周旻晟轻笑道:“陈乡绅说,你这里可以买到好东西。”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旻晟和苏妹,犹豫片刻之后才道:“要买什么?”   “人头狗。”将手里的钱袋子抛进铁门里,周旻晟双手环胸道:“听说这半年来就得了这么一只,不知道这点银两可够?”   那男人弯腰将地上的钱袋子拾起,还没起身就感觉脚踝一痛,整个人跌撞在碎石地上,摔得脸上血肉模糊。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抬脚将面前的大铁门踢开。   “砰”的一声震天响,那大铁门应声而倒,压在那男人的身上,直接就给他压的吐出了一口血。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踩着那男人的身体走进院内。   苏妹犹豫片刻,踩着脚上的绣鞋跟在了周旻晟的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的铁笼子里头关着的有黑瞎子,狼狗等动物,还有那被拴在柱子上的人头狗和形如小马驹一般的狗熊。   那狗熊看到周旻晟和苏妹,趴在地上磕头,口吐人言道:“求壮士相救,求壮士相救……”   苏妹躲在周旻晟的身后,只感觉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我乃枣庄人士,这恶人用钢针刺我,又给我裹了黑瞎子的皮,我真的是人啊……”   “啊啊……”躲在石缝间的小男童钻进院内,手里拿着石块死命的砸着那被压在铁门下男人的脑袋。   砸完男人,满手血迹的小男童上前去拉扯狗头人脖子上的锁链。   那狗头人看到小男童,满目泪流,使劲的蹭着他。   小男童扯不开那锁链,急的嘶哑怒吼,双手斑驳皆是血迹,甚至还能看到上头露出的森森白骨。 第151章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给那男童, 男童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 然后攥住那把匕首开始割锁链。   削铁如泥的匕首与锁链“铮铮”相碰,片刻之后终于将锁链割开,而男童的手也因此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指骨外凸。   将人头狗抱在怀里,男童极力的安抚着他。   苏妹不忍再看,转身替那狗熊解开脖子上的锁链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那本是枣庄一读书人,在私塾教书,育有一女, 那陈乡绅看中了我的女儿, 我不愿, 他就出此下策,把我抓来变成了狗熊, 还将我的女人也给抓了来。”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哀哀哭泣。   苏妹小心翼翼的上手抚了抚他身上的黑熊毛,犹豫片刻后道:“没事的, 现在都好了。”   男人伏在地上哭的伤心,惹得屋内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铁笼砸地声。   “那屋里头, 还有许多幼童, 还望这位夫人和相公搭救。”   “好。”苏妹应声, 然后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旻晟, 面色微白。   抬手牵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圆桂过会就会带人来了。”   “这陈乡绅真是可恨,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简直人畜不如!”红着脸, 苏妹整个人都气得打颤。   “利益在前,蒙蔽了双眸,乃常事。”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诱惑于常人,是无法抵挡的。”   欲壑难填,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   “陛下,人带来了。”院外,圆桂带着一队禁卫兵匆匆赶来,身后是拎着陈货的黄猛。   那陈货早已被黄猛打的面目全非,嘴歪眼斜,整个人软绵绵的就跟面条似得。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伏跪在地上,那陈货死命的朝着周旻晟磕头道:“这些事草民真的不知情啊,不是草民干的啊,求陛下开恩,明察秋毫啊!”   陈货死也不会想到,那美妇人和相公,竟然会是他心心念念想攀附的皇帝和皇后。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眸色冷淡。   “啊啊……”正抱着人头狗的男童嘶哑着喉咙哀嚎着,突然抓着匕首从地上窜起,直接就把那匕首插进了陈货的手臂里。   “啊……”陈货痛的满地打滚,身上穿的华衣美服瞬时就沾染上了泥浆血污。   “妈的,别动,你个老龟孙!”黄猛一脚踩住陈货,然后一手将那男童从地上拎起道:“你这小孩还挺野的。”   男童红着一双眼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黄猛,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匕首不放。   “行了,别戳了,再戳就死了。”将男童放到地上,黄猛抬眸看向周旻晟道:“皇上,您让安排的大夫都候在前厅,还有那些被关在衙门里头的人,都找过来领人了。”   “把人带去前厅。”   “是。”   将屋内被关在铁笼之中的人一一救出来,黄猛拖着陈货半死不活的身子走远,身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奇形怪状的人。   “周旻晟……”攥着周旻晟的手,苏妹声音呐呐道:“他们会好吗?”   “会的。”说罢,周旻晟拉着苏妹跨出院门道:“梅雨季要来了,咱们在那驿馆怕是要住上一段时间了。”   如周旻晟所言,这梅雨季来势汹汹,驿馆之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模样,苏妹逮着半日好天,将潮湿的衣物拿出去晾晒了一会。   “娘娘,陈府那些人这半月来陆陆续续的都被领走了,剩下一些无主的,也都留在驿馆里头做事了。”落葵端着手里的茶水缓步走到苏妹面前道:“今日是那陈货被斩首示众之日,娘娘可要去看看?”   “他是罪有应得,我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区别。”说到这里,苏妹话语一顿道:“驿馆里头那些从陈府出来的,你去问问他们想不想去,若是想去就让人送一程去看看,看完了再回来。”   “哎。”落葵应了一声,转身走远。   苏妹踮着脚尖将衣物翻了个面,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裙裾处一紧。   她垂眸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粉雕玉啄的小男娃正睁着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嗯?你是从哪里来的?”苏妹弯腰,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小男娃不吭声,只盯着苏妹看,然后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   看到那锋利匕首,苏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道:“啊,你是那个……”   第一次在陈府柴房见到这男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迹,满脸脏污根本就看不清面容,没想到洗干净之后竟然这般好看。   将手里的匕首递给苏妹,小男娃突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哎?你这是做什么呀?”看到小男娃的动作,苏妹赶紧上手想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小男娃倔强的挣脱开苏妹的手,使劲的朝着她磕头。   “你快点起来,这是怎么了?”蹲下身子,苏妹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是伤口疼了,还是要说什么话?”   小男娃摇了摇头,然后突然起身,转头就跑开了。   看着那小男娃着急忙慌的背影,苏妹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午时,天色又阴暗了下来,周旻晟处理完了陈货的事,又连着抓住几条朝廷大鱼,这几天正忙得不可开交。   苏妹将衣物收回屋内,转身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朝着她走过来的小男娃。   “怎么是你给我送来的?”   托盘里头是新鲜的蜜桃,硕大一颗,饱满圆润,看着就味美汁甜。   将手里的托盘置于绣桌上,小男娃抿着唇不说话,扭头又跑了。   抬手抚了抚那颗蜜桃,苏妹禁不住的轻笑了笑。   “娘娘,哪里来的蜜桃啊?”落葵正巧进来,看到苏妹手里捧着的那颗蜜桃,惊奇的瞪大了眼道:“这么大。”   “是从陈府里头带回来的小男娃送的,就是那个……被割了舌头的。”苏妹抚着手里的蜜桃,声音微低道。   “啊……那小男娃闷不吭声的带着弟弟,做事干净利落,驿馆里头的人都挺喜欢他的。”听到苏妹的话,落葵恍然道。   “没人来领走吗?”提着裙裾坐在绣墩上,苏妹将手里的蜜桃放回托盘里。   “没有,等了半个月了也不见人来领,怕是……”说到这里,落葵突然便止住了话,面露遗憾神色道:“那般好看的两个男娃子,真是可惜了。”   “要不问问哪户人家要,条件好些的一道养着?”苏妹略思片刻后道。   “娘娘,这不是自个儿亲生的,自然差些,便是那再好的菩萨人家,那两个小男娃过去,都懂事了,寄人篱下,自己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这倒也是,那就留在驿馆里头帮忙做做活计,应该也是不错的。”苏妹点了点头道。   “娘娘,奴婢有一事,也不知该说不该说。”站到苏妹身后,落葵面露犹疑神色。   “有什么不该说的,你说了我又不罚你。”苏妹好笑的弯了弯唇角道:“说吧。”   “就是这驿馆,人多眼杂的,我看到那小男娃被欺负好几次了,又不会说话,闷不吭声的受着,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样啊。”这种事,苏妹是深有体会的,毕竟那时候她在尚功局里面虽有尚功护着,但只要出去了碰着个资历比她老的,不管对错,还不得跪着给人道歉。   “我再想想。”   “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落葵走到房门口时却是突然看到了那站在侧边的小男娃。   小男娃睁着一双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落葵不说话。   “给你熬了药,在厨房里头,吃了没有?”落葵朝着那小男娃伸手道:“你弟弟的药膏是不是涂完了?”   小男娃看了一眼落葵放在自己眼前的手,犹豫片刻之后才缓慢伸手搭住,然后轻点了点头。   “走吧,我陪你去拿药。”拉着小男娃往院外走去,落葵声音清晰道:“娘娘是好人,你乖乖的,知道了吗?”   小男娃垂着脑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脑袋。   陈府之事告一段落,趁着天色尚好,耽误了许久的众人准备出发去天觉寺。   落葵正在屋内替苏妹收拾衣物,苏妹站在前庭里摘着石榴。   沉甸甸的石榴缀在弯枝上,大咧着嘴,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碎果实。   苏妹掂着脚尖使劲去够那长在石榴树顶上的大石榴,她使足了力气,却还是够不到它。   周旻晟穿着一身细薄宽绸,慢条斯理的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将人往怀里按了按,然后极其轻松的就将那大石榴给她摘了下来。   “这石榴真大。”捧着那石榴在周旻晟的眼前晃了晃,苏妹勾唇轻笑道:“都要比我的手大了。”   周旻晟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转过了头。   房廊处疾奔来一牵着男娃的男童,男童气喘吁吁地停在周旻晟和苏妹面前,“扑通”一声就带着弟弟跪了下来,然后使劲的磕头。   看到这副模样的男娃,苏妹赶紧将手里的石榴塞给周旻晟,然后企图将这两人扶起。   “快些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啊啊……”男童的脸上沾着烂泥,额角磕的通红。   “周旻晟……”苏妹求救似得看向周旻晟,脸色焦急。   周旻晟缓步上前,一脚踩住那男童的肩膀道:“想跟着朕?”   男童被周旻晟踩得动弹不得,一双赤红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哎呀,你,你做什么呀。”看着那被周旻晟踩在脚下的纤瘦男童,苏妹赶紧上手推了推他的脚。   放下脚,周旻晟俯身一把按住那男童的脑袋,然后将那颗石榴放在他的头顶道:“顶过了两个时辰,就让你跟着。”   那石榴很大,都要跟男童的脑袋差不多大了,男童咬牙顶着,一动不敢动。   苏妹站在一旁,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赶紧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   这厮又在做什么呀!   “上次的蜜桃味道不错,哪里摘得?”伸手掐了掐苏妹的小脸,周旻晟笑道。   “是他给我送的。”伸手指了指小男童,苏妹看着他一动不动顶着石榴跪在那里的干瘦身影,面露不忍。   突然,周旻晟一把将苏妹按在了怀里,然后俯身贴在她的耳畔处道:“真妒忌。”   妒忌?   疑惑的抬眸看向周旻晟,苏妹睁着一双眼,面色奇怪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垂眸看了面前的苏妹半响,周旻晟的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然后带着人往屋内走去。   屋内的东西都被落葵收拾好了,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堆在一处,十分整齐。   抬手将苏妹压在竹塌上,周旻晟伸手替她拨开那粘在鬓角处的碎发道:“妹妹那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心疼我的?”   压在苏妹身上的周旻晟面容正经,吐出的话轻缓细腻,乍听之下没什么特别的,但细听后却是能听出里头内含的隐戾之意。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突然大笑出声道:“哈哈,周旻晟,你怎么连个小孩子的醋都要吃?”   “我的好妹妹,我可是在跟你正经说话。”抬手掐住苏妹的后颈轻轻捻柔着,周旻晟双眸微眯道:“我的妹妹慈悲善良,原本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可是可惜,我倒宁愿我的妹妹自私一些,对我……再依赖一些。”   “周旻晟,我原本就很自私啊。”攥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敛下面上笑意,声音低缓道:“我为了活命,逃到了你的南宫,让你承受了那些原本你不用承受的苦难,你不仅不怪我,反而处处维护我……”   “所以,周旻晟,你其实是个好人,对不对?”   听到苏妹那絮絮叨叨片刻之后突然得出的结论,周旻晟神色一怔,脸上露出一抹哂笑。   “好人?这世上,大概也就只妹妹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手上的血,就是拿那恒河水,都洗不干净。   “妹妹可知,那一次我被周浚吊在房梁上……”   苏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头脑发热径直就冲了进去,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那可是太子周浚啊,一句话都能要了她的脑袋,她枉费千辛万苦的,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吗?   “当时妹妹若是没进来,那这下次吊在房梁上的,怕就是妹妹这脖子了。”   覆在苏妹后颈处的手湿润微凉,让她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妹妹的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真是让人羡艳。”俯身贴上苏妹的唇瓣细吻,周旻晟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听在苏妹耳中却瘆人的紧。   “你,你会把我吊死吗?”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面色微白。   “若是以往的苏妹,自然会死,而且必死无疑,但现在的不会,因为现在的苏妹死了,周旻晟也就死了。” 第152章   紧紧的环住怀中苏妹那绵软的身子, 周旻晟轻嗅着她脖颈处清淡的皂角香气道:“妹妹真香。”   幽深南宫之中, 无数个午夜梦回,周旻晟的鼻息之间,都萦绕着这股淡香, 伴他入睡,让他入魔。   “妹妹这发髻里头,怎么还藏了个小虫子?”抬手拨了拨苏妹松散的发髻,周旻晟突然露出一副戏谑表情。   “虫子?什么虫子?你快帮我抓下来。”攥着周旻晟的手,苏妹使劲的掐了掐他的手指道:“快点, 快点, 这虫子会不会咬人啊?”   “唔……是绿色的, 浑身长毛……”周旻晟半眯着一双狭长眼眸,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啊啊啊, 快些帮我拿下来,不要捏坏了,会出水粘在头发上的……”听到周旻晟的话, 苏妹更加用力的掐紧了他的手。   其实不怪苏妹这般急切,谁让她的肌肤细嫩, 被这蚊虫咬上一口, 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下去, 不仅晚间疼痒的睡不好, 就是那斑斑点点的印在白腻肌肤上也分外显眼。   “别动,跑走了。”按住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你, 你快点……”红着一双眼,苏妹僵直的被周旻晟搂在怀里,声音打颤。   “好妹妹前些日子不还帮那黄大傻子拍死了好几只莹镰嘛,这丁点的小虫怎么反倒怕成这样?”捻着苏妹细软的耳垂,周旻晟将脑袋抵在她的颈窝处道。   “那莹镰拍死就算了,这虫儿会钻人,那耳朵,鼻子里头可都是会钻进去的……”越说越害怕,苏妹赶紧用力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你快点,快点帮我取下来。”   “呵。”听着苏妹那急切的声音,周旻晟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往常的时候,好妹妹怎么不怕?”   “我身上都带着驱蚊虫的香囊的,就今日起的急了没有戴着,谁曾想就跑了个虫子上来……”   苏妹自小娇嫩,尚功局里头的崔尚功替她制了个驱蚊虫的香囊,她一直戴在身上,一月一换,变成了习惯,这几日大雨滂沱,扰的她不得安生,刚刚落葵又在收拾东西,她被这一打岔,竟然忘了带香囊。   “嘘,别动,再动就钻进去找不着了。”听着苏妹那嗡嗡糯糯的焦急声,周旻晟抬手帮她把窝在头发丝里头的绿虫子给拿了出来道:“啧啧,真是个大虫子,浑身尖刺厉害的紧,妹妹若是被咬着了,可真是要心疼死我了。”   “我,给我看看。”苏妹不怕蚊虫,她怕的是蚊虫钻到她身上,就好似她的身子对于这些蚊虫有奇异的吸引力一般,所以她只要看到了蚊虫,不捻死,不罢休。   “妹妹确定要看,这绿虫子可是几年难得一见的……恐怖。”手里握着那绿虫子,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眼中戏谑笑意更浓。   看到周旻晟脸上的笑意,苏妹疑狐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哪里敢骗妹妹,妹妹若是不信,就伸个指头进去摸摸。”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将握成拳的手慢吞吞的敞开一条细缝。   苏妹犹豫的握着自己的手,踌躇片刻之后终于上手伸进去摸了摸。   “呀……”收回被戳疼的指尖,苏妹瞪着一双眼看着上头沾着的绿汪汪的汁水嫌弃道:“真是虫子?”   “自然是,哪里敢骗妹妹。”单手将苏妹绵软的身子搂进怀里,周旻晟紧了紧自己的拳头道:“啧啧,真是硬的很,碾都碾不碎。”   “你,你都碾不碎?”周旻晟的力气苏妹是知道的,若是他都碾不碎,那这虫子得有多硬气。   难不成身上还披着一层铠甲?   “给我看看,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你别被它给咬了。”担忧的抓着周旻晟的手腕,苏妹睁着一双眼道。   “妹妹真要看?”   “你,你给我看看。”小心翼翼的掰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将自己的脑袋藏在他的怀里,然后偷摸摸的快速往周旻晟的掌心里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一截小拇指盖大小的鬼草被周旻晟捏在掌心里头,周边已经被他捏住汁水来了。   “呀!”使劲的拍开周旻晟的手,苏妹气呼呼的拧了一把他的胳膊道:“你骗我!”而且还一本正经的骗了这么久。   “哈哈……”搂着苏妹仰躺到身后的竹塌上,周旻晟笑的肆意。   “你,你气死我了。”被迫压在周旻晟的胸口,苏妹使劲的拧着他的胳膊撒气。   看着那趴在自己胸前,发髻披散,面色绯红的苏妹,周旻晟单手一搂,直接就把人压在了身下道:“好妹妹莫气,要杀要剐随意,就是死在好妹妹身上,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你,你……”被周旻晟的荤话说红了脸,苏妹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直感觉自己的心口处烧的厉害,身上黏腻腻的也都是因为刚才和周旻晟打闹而沁出的热汗。   “听说那驿馆的人今日运了一批朱红(杨梅)过来,好妹妹要不要尝尝?”俯身轻吻着苏妹粉嫩的唇瓣,周旻晟声音低哑。   “朱红?”一听到周旻晟说到朱红二字,苏妹立刻就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酸酸甜甜的朱红艳如火焰,成熟透的带着暗红,汁水淋漓的夹带着碎冰被周旻晟从瓷罐子里头拿出来。   “你,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抬手掀了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瞪着一双眼十分疑惑。   “若我说是凭空变出来的,妹妹信不信?”捻着手里的朱红,周旻晟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指尖,眸色愈发暗哑了几分。   “谁信你。”刚刚才被周旻晟骗过一回的苏妹鼓着一张脸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进门的时候藏在了竹塌下头。”轻吻了吻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笑道。   “我就知道。”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踢掉脚上的木屐盘腿坐在竹塌上,然后朝着周旻晟伸手道:“给我。”   “妹妹怎么这般没有骨气,尽食这些嗟来之食?”将手里的朱红在苏妹眼前晃了晃,周旻晟用双腿将苏妹圈在自己的腿窝处。   “嗷呜”一口咬住周旻晟捏在手里的那颗朱红,苏妹得意洋洋的看了周旻晟一眼,左边面颊高高鼓起。   捻了捻被苏妹咬疼的指尖,周旻晟将人压在胸口道:“好妹妹一人吃独食,可不好。”说罢,直接就俯身含住了苏妹的唇瓣。   “唔……”   朱红色的汁水顺着苏妹白细的下颚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衣襟处,晕开一层淡粉。   吐出嘴里的杨梅核,周旻晟轻舔了舔唇瓣道:“千里运来的朱红,妹妹就给我个核,怎么连一点肉都不让我沾呢?”   “你那里不是还有一罐子呢吗?”捂着被周旻晟咬红的唇瓣,苏妹声音嗡嗡道:“那么大一罐子,哪里不够你吃肉的?”   “呵,这瓷罐子里头的,怎么能比得上妹妹嘴里的呢?”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又从那瓷罐子里拿出一颗朱红。   这颗朱红比刚才那颗更大更圆,饱满且汁水十足。   冰凉凉的水珠子顺着周旻晟的指尖往下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也沾湿了苏妹的裙裾。   夹着朱红,周旻晟将它贴在苏妹的唇瓣上滚了滚,然后声音暗哑道:“张嘴。”   沁冷的朱红被周旻晟推进苏妹口中,那硕大一颗朱红将苏妹的小嘴撑开,露出里头的粉嫩小舌和素白贝齿。   俯身含住那颗朱红,周旻晟轻挑着它,慢慢捻揉出水。   仰着纤细脖颈,苏妹被周旻晟箍在怀里,青丝乌发披落,洋洋洒洒的露在竹塌上,宛如青瀑。   掐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把人更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细白的脖颈沾着朱红的淡粉汁水,更显几分白腻,仿若血迹一般粘在苏妹的脖颈上,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轻舔着那粘在苏妹脖颈处的汁水,周旻晟声音低哑道:“真甜。”   嘴里还含着一颗朱红的苏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她仰着脖颈,肌肤上细腻冰滑,似乎有沁凉的碎冰粘在她的脖颈处缓慢游移。   “妹妹可听过‘品龙背’这一词?”咽下嘴里的碎冰,周旻晟突然哑声开口道。   “什么?”含着嘴里的朱红,苏妹迷迷瞪瞪的睁开一双眼,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的厉害。   替苏妹舔去她唇角处浸出的朱红汁水,周旻晟抬手抚上她纤瘦的背脊道:“品龙背,意味口中含冰,舔舐龙背。”   “今日,我就给妹妹来个品凤背,可好?”   “不,不好……”软绵绵的伸手推拒着身上的周旻晟,苏妹眸色微红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呵,哪里不是好东西?”   “哪里都不是好东西,你最不是好东西。”吐出嘴里的朱红核砸到周旻晟身上,苏妹涨红了一张脸道:“今日还要启程去天觉寺,你别想胡来。”   伸手捻起那颗落在自己身上的朱红核,周旻晟低笑一声道:“这世上,大致也只有妹妹一人敢说我不是好东西了。”   “那是人家不敢当着你的面说,背地里肯定都骂死你这个坏东西了。”   “呵,刚才还说我是好人,怎么这会子又变成坏东西了?”又往苏妹嘴里塞了一颗朱红,周旻晟趁机捻了捻她濡湿的粉嫩唇瓣。   张口咬住周旻晟的手指狠狠捻了捻,苏妹嚼着嘴里的朱红道:“那些敢当着你的面说的人,不都被你给砍头了嘛。”   “妹妹这就冤枉我了,五马分尸也好,腰斩也好,千刀万剐也好,这砍头,多没意思呀?”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笑的肆意。   一把推开面前笑的瘆人的周旻晟的脸,苏妹吓得差点把嘴里那斗大的朱红核给咽下去。   “吐出来。”抬手接过苏妹嘴里的朱红核,周旻晟随意的将其扔弃在地上道:“好妹妹莫怕,就是我生了你的气,定然也是不会伤你一根毫毛的。”   苏妹瞪着一双眼,刚想说话,却听到房门外突然传来圆桂扬高的声音道:“皇上,外头乌孙单于和大王子打起来了,打坏了车架,今日怕是不能按时启程了。”   赶紧扭头避开周旻晟的目光,苏妹从他怀里钻出半个通红的小脑袋,声音嗡嗡的转移话题道:“圆桂说什么?”   “今日走不了了。”抱着苏妹从竹塌上起身,周旻晟替她帮发髻和衣衫整理好,然后又给苏妹穿好脚上的木屐。   “别动。”轻手轻脚的替苏妹擦去她脸上的朱红汁水,周旻晟看着她那张绯红小脸,沉吟片刻之后带着人走出房间。   屋外,那小男娃还顶着头上的石榴跪在那里,原本白嫩的一张小脸上满是汗珠子,窸窸窣窣的密雨落下来,沾湿了他一身。   “皇上。”撑起手里的油纸伞,圆桂站到周旻晟和苏妹身后道:“车架都坏了,若是要新的怕是来不及,修的话还要些时日。”   “嗯,去看看。”周旻晟冷淡的点了点头,细薄的衣袍上还沾着那朱红汁水,浸在雨滴里更显鲜艳。   “是。”圆桂撑着油纸伞,引着周旻晟和苏妹往院外走去,苏妹趿拉着脚上的木屐,仰起绯红小脸吸了一口外头沾着湿润泥土气息的空气,然后转头朝着不远处的落葵点了点那跪在雨里头的小男娃。   落葵会意的点了点,然后找了一把油纸伞给那小男娃遮在了头上。   驿馆外,昆布耶和昆莫难打的难舍难分,两人身上满是脏污印记,摸爬滚打的在泥潭子里头直扭。   上前去劝架的黄猛不知怎么也被卷了进去,他一手一人的挥拳,有时帮着昆莫难打昆布耶,有时又帮着昆布耶打昆莫难,反正就是三个泥人绞在泥塘子里头互扭,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哇啊啊……”宝庆小公主穿着一身脏污衣衫正站在一旁哭的厉害,她的身边站着一只鹰,那鹰应当是昆莫难的,正在歪头用翅膀拍着宝庆小公主的脑袋,看上去有些焦虑。   “这是怎么了?”苏妹上前,刚想将宝庆小公主搂进怀里,那只鹰却立刻就虎视眈眈的盯住了她。   周旻晟一脚踢开那只鹰,把宝庆拎到了苏妹面前。   “没事没事。”替宝庆擦着脸上的泪珠子,苏妹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身子,无奈道:“你这是怎么了?嗯?是不是又闯祸了?”   “哇啊啊,姐姐,姐姐……”一头扎进苏妹怀里,宝庆小公主那湿润润的身子直接就把苏妹给染湿了。   “没事,没事,到底怎么了,嗯?给我说说好不好?”轻柔的安抚着宝庆小公主,苏妹突然看到她裙裾上的一片绯红,赶紧紧张的道:“是不是伤到了哪里,啊?”   “哇啊啊……”宝庆小公主张着嘴还在哭,周旻晟抬手按住她的脑袋道:“好好说话。”   被凶神恶煞的周旻晟吓得闭上了嘴,宝庆小公主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道:“这是吃朱红的时候粘上的。” 第153章   听到宝庆小公主的话, 苏妹上手捻了捻她裙裾上沾着的红色汁水, 才发觉那是真的朱红汁。   “圆桂,这几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苏妹蹙眉看了一眼那还打的难解难分的三人,神色嫌弃道。   “听说是大王子拿了朱红给宝庆长公主吃, 单于看到了就以为大王子在欺负宝庆长公主,这一言不合就打上了。”   “就这样?”抬手替宝庆擦了擦手上的汁水,苏妹将人拉到自己面前道:“宝庆,是这样的吗?”   “唔……”宝庆长公主扭着小身子,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才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那大胡子要我去偷鹰鹰家的什么书, 我假装答应他, 然后骗了他的朱红。”   大胡子是大王子, 苏妹知道,不过这鹰鹰……是那昆莫难?   “姐姐, 宝庆是不是好坏?”绞着一双手,宝庆小公主的脸上显出一抹自责神色。   “宝庆不坏,不过这件事是宝庆做错了, 你不认识大胡子,大胡子给你吃东西你不能拿, 然后偷东西这种事情, 就更不能做了, 知道吗?”   “嗯, 宝庆知道了。”宝庆小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了,衣裳都湿了,回去给你换衣裳好不好?我那里也有朱红, 换完了衣裳我们再去吃朱红。”   “好。”乖巧的被苏妹牵着回了院子,宝庆还企图将那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幼鹰给带到屋子里头去,却是被苏妹给严厉制止了。   “这是单于的鹰,宝庆你不能带着它。”   “可是,可是鹰鹰喜欢我,我也喜欢鹰鹰。”宝庆抱着幼鹰的脑袋,执拗的站在房门口不动。   看到这副模样的宝庆,苏妹无奈叹息道:“宝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占为已有,不问自取,是为偷,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宝庆记得。”蔫蔫的放下怀里的鹰脑袋,宝庆伸手拍了拍那幼鹰道:“宝庆换完了衣裳再来找你。”   说完话,宝庆就被苏妹给抱进了房间。   院外,那小男娃还在跪着,他白着一张脸顶着脑袋上头的石榴,整个人在雨中都不自觉的打颤。   “唤什么名?”周旻晟负手而立在那小男童面前,眉眼低垂道。   小男童僵直着身子跪在那处没动,面色惨白。   “如若日后要跟我,自然不能再唤以前的名,以前的事,皆要忘光,这日后,那屋子里头的皇后,便是你的主子,知道了吗?”   小男童张开嘴,艰难的吐出一个嘶哑音。   “不错。”轻慢的勾起唇角,周旻晟道:“日后,你就唤哑夫。”   说罢,周旻晟抬脚往屋内走去道:“还有一个时辰。”   屋外的雨落得更急了一些,哑夫垂着眉眼,紧紧的蜷住了手。   屋内,宝庆小公主换好了衣裳,正坐在竹塌上吃着朱红,一眼看到那走进屋内的周旻晟,赶紧一溜烟的躲到了苏妹身后。   “怎么了?”苏妹抬手将宝庆小公主从身后抓出来,然后替她擦了擦手上的朱红汁水道:“吃完了吗?”   抱着怀里的瓷罐子,宝庆小公主偷摸摸的往外看了看,在看到周旻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使劲的拽住了苏妹的手道:“姐姐,宝庆要出去了,鹰鹰还在外面呢。”   说完,宝庆小公主赶紧抱着手里的瓷罐子疾步奔出了屋子。   “看你把她吓得。”娇嗔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无奈笑道。   “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伸手拍了拍衣袍上的雨珠子,周旻晟缓慢落坐于绣墩之上。   “哎呀,别坐,你这身上都是湿的。”一把将周旻晟从绣墩上拉起,苏妹用手里的巾帕给他擦了擦身上的雨珠子之后才道:“好了,坐吧。”   “管家婆。”伸手点了点苏妹的鼻尖,周旻晟轻笑道。   “我不管你,谁管你?还不是我把你养的这么大的?”   “是是是,妹妹是我的再生父母……”   “呸,谁要做你再生父母。”打断周旻晟的话,苏妹坐在他的旁边道:“那外头的昆莫难和昆布耶怎么样了?”   “打完了,自然就散了。”抬手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水,周旻晟轻抿一口道。   “那有人受伤吗?”   “有啊。”垂眸对上苏妹那双担忧眼眸,周旻晟伸出自己的手指道:“喏,被那外头的小虫子咬出个口子,可疼呢,妹妹要不要给我治治?”   “你又寻我开心。”抬手把周旻晟的手按到圆桌上,苏妹瞪着眼道:“再寻我开心,就真真把你的手给剁了。”   “呵,好啊。”单手将苏妹搂到怀里,周旻晟捏了捏她的脸道:“那日后妹妹就要伺候我左右,寸步不离了。”   “想的美呢你。”面色绯红的扭开脸,苏妹动了动身子正要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惊叫声。   “啊……”   “怎么了?”听出是宝庆小公主的声音,苏妹赶紧从周旻晟的身上起身,然后直接就冲出了屋子。   院中,宝庆小公主瘫坐在地上,她身上那件刚刚换好的干净衣裳上满是脏污水渍,手边是摔碎了的瓷罐子,里头的朱红并着冰块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宝庆小公主对面跪着的哑夫捏着手里的石榴,面无表情的重新放回了自己头顶,然后继续跪在了那里。   “怎么了?”头疼的把宝庆小公主从地上抱起,苏妹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我给他吃朱红,他不吃。”宝庆小公主委屈的指了指地上的朱红,然后抹了一把脸。   苏妹看了一眼哑夫,然后又看了一眼宝庆小公主,无奈叹息道:“他不会说话,年纪还比你小,宝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他为什么不会说话?”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宝庆小公主睁着一双眼道。   “因为被坏人割了舌头,所以不会说话。”凑到宝庆小公主的耳畔处说罢,苏妹伸手拉了拉她的小手。   “啊……”伸手捂住嘴,宝庆小公主一脸惊愕神色的看向哑夫,然后自责的垂下脑袋道:“对不起姐姐,是我要抢他的石榴,所以他才推我的。”   “是吗?”   “嗯。”宝庆小公主绞着双手,嗫嚅着道:“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不过宝庆做错了事,是不是要认错呢?”   “嗯。”宝庆小公主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那哑夫走去道:“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哑夫跪在那里没有动,小小的身子挺拔坚持。   “姐姐,他为什么会跪在那里?”宝庆小公主见哑夫没有理自己,有些难受的眨了眨眼。   “他……”刚刚吐出一个字,苏妹就忍不住的扭头看向那靠在房门口的周旻晟,周旻晟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慢吞吞的走到苏妹身后道:“他唤哑夫。”   “哑夫?是你给他取的名?”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将苏妹从地上拉起。   “那你是要留下他了?”眸色惊喜的看向周旻晟,苏妹提到了几分声音。   “妹妹说呢?”抬手替苏妹擦去她脸上溅到的水珠子,周旻晟低笑一声道。   “留下吧。”说完,苏妹转身就想将哑夫从地上扶起,哑夫却执拗的看向周旻晟不动作。   “日后皇后就是你主子,主子让如何,便如何,知道了吗?”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哑夫,声音低哑道。   哑夫朝着苏妹磕了一头,然后任由苏妹将自己从地上扶起。   捏着手里的石榴,哑夫将它递给宝庆。   宝庆抹着脸上的泪珠子,声音嗡嗡道:“我不吃,你吃。”   “你们两个一起吃。”说罢,苏妹抬手招过一旁的婢子道:“带他们去换衣裳,再弄些吃的。”   “是。”婢子应声,一左一右的带着宝庆和哑夫走远了。   看着宝庆和哑夫那一高一矮的小身子,苏妹忍不住的轻弯了弯唇角。   突然,一只纤瘦手掌从旁伸出,一把捂住了苏妹的双眸道:“妹妹与我来。”   “哎?你做什么呀?”被周旻晟强硬的带着往前走去,苏妹看不见东西,只能摸索着抓住周旻晟的宽袖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嘘。”捂住苏妹的小嘴,周旻晟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然后一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道:“自然是好地方。”   说罢,周旻晟踩着脚上的长靴,直接就带人出了院子。   被周旻晟抱在怀里走了半刻,当苏妹睁开眼时,就见眼前是一间小屋,这小屋很是偏僻,四周遍布竹木,流水清泉,清莹绿草,很是幽静。   “这是什么地方?”睁眼看着面前的竹屋,苏妹歪头道。   “驿馆后头新建的,你不是嫌晚间睡觉热嘛。”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就把苏妹抱进了竹屋里。   竹屋被分割成两间,一间外室,一间内室,里头扎着帐帘,点着艾草,家具用物都是新的。   将苏妹放到竹塌上,周旻晟拍了拍这竹塌道:“如何,做的可好?”   “这竹塌是你做的?”惊奇的看向周旻晟,苏妹开口道。   “自然不是,不过这东西却是我做的。”将竹塌上的一件竹丝衣拿起,周旻晟将其在苏妹的面前晃了晃道:“妹妹觉得如何?”   “哎呀,你别晃,我都看不清楚了。”抬手一把将那竹丝衣拿过来,苏妹看着上头那惨不忍睹的勾线道:“这好好的竹管子都被你给毁了。”   “啧,枉费我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是这般糟蹋的?”   “我也没说不好啊。”将手里的竹丝衣拿到周旻晟眼前,苏妹指了指上面的漏洞道:“不过这竹丝衣若是让我穿出去,太大又硬不说,这没穿上半日肯定就脱线了。”   说罢,苏妹朝着周旻晟摊手道:“针线呢?我给你重新勾线,这竹丝衣的大小正巧你可以挤挤。”   “啧啧,无良妇啊。”长叹一声,周旻晟将竹塌下面的绣篓子给苏妹拿出来道:“喏,改吧。”   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绣篓子,苏妹掂了掂道:“这是从那老伯那处买的?”   “夫人挑中的东西,我自然是要满足的。”说罢,周旻晟将身旁的一排竹帘拉起道:“夫人可欢喜?”   “哇……”瞪着一双眼看向那被整整齐齐排放在书橱上面的竹制手工小物件,苏妹惊叹道:“好漂亮。”   那书橱上面摆放着的竹制手工小物件包罗万象,不仅有家具物事,还有动物牛马,就连龙凤之类的东西都有。   “这龙凤好丑。”突然,苏妹抬手将那被置于正中间的龙凤拿出来道:“是不是你做的?”   “妹妹说是,那就是,说不是,那就不是吧。”靠在书橱边,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眼中显出一抹戏谑笑意。   “肯定是你做的,这般丑。”虽然这样说着,但苏妹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龙凤置于书橱上,然后把竹塌上的竹丝衣贴在身上道:“周旻晟,你的手艺好差。”   “妹妹不欢喜?”将苏妹抱进怀里,周旻晟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处道:“真是让人伤心。”   “……我,自然是欢喜的。”扭扭捏捏的吐出这句话,苏妹涨红了一张脸,然后紧紧的捏住了手里的竹丝衣道:“周旻晟,你闭眼。”   “嗯?”在苏妹的脖颈处蹭了蹭,周旻晟声音低哑的轻哼一声道:“妹妹要做什么?”   “你,让你闭眼就闭眼嘛。”伸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抬手就掩住了周旻晟的双眸道:“闭眼。”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缓慢闭上了眼。   苏妹看着眼前那张清俊面容,面色越发绯红了几分,她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的往周旻晟那轻扬的细薄唇瓣上亲去。   “唔……嗯?”刚刚触到周旻晟的唇瓣,苏妹就被他给反咬住了嘴唇。   “妹妹真是小气,这一口怎么够呢?”叼着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却清楚的落进苏妹的耳中,细腻柔缓,带着无尽的暧昧。   丝薄的竹塌上摊着一条绸被,苏妹被压在那上头,胸前还抱着那件竹丝衣。   “啧,硬邦邦的东西,好妹妹抱着做什么?”话落,苏妹手里的竹丝衣就被周旻晟给一手甩了出去,“啪嗒”一下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竹丝衣一被抽出,苏妹那绵软软的身子就落进了周旻晟怀里,抱着那绵软一团,周旻晟叹息似得发出一道低哑声音。   “哎,我还要给你改竹丝衣呢。”伸手推了推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苏妹面色绯红道:“我来月事了。”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的动作一顿,双眸微闭。   “起来啦。”从周旻晟怀中钻出,苏妹将那被他扔在地上的竹丝衣拾起道:“我给你改竹丝衣。”   满脸不愉神色的周旻晟靠在竹塌上,声音低哑道:“不是还有三日吗?”   “这几日不大准。”将竹丝衣摊开在竹塌上,苏妹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裾道:“我们来改竹丝衣嘛。” 第154章   躺在竹塌上伸直长腿, 周旻晟睁开双眸看了一眼神色乖巧的苏妹, 突然起身狠狠的掐了一把她的脸道:“小坏东西,故意的?”   “哪里是故意的。”伸手拿下周旻晟掐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妹歪头道:“谁知道它会提前来嘛。”   看着面前的苏妹, 周旻晟微眯了眯眼道:“真是治不了你了。”   抱着怀里的竹丝衣坐在竹塌上晃了晃双腿,苏妹从绣篓子里头拿出剪子将竹丝衣上面的细线都剪光了,然后又细细的给它拆开道:“我把它放松些,这样你就能穿了。”   说罢,苏妹垂眸认真的开始缝制竹丝衣。   周旻晟躺在竹塌上看着这副认真模样的苏妹, 禁不住的轻弯了弯唇角。   晚间, 是圆桂送来的饭, 周旻晟和苏妹用完了之后就躺在竹屋之中休憩。   四面环林,鸟鸣虫叫之声自然不会少, 苏妹缩在周旻晟的怀里,睁着一双眼神色迷蒙,似睡非睡。   将丝绸被盖在苏妹的身上, 周旻晟替她理了理头上的发髻道:“后山有泉水,明日去梳洗一下?”   “唔……”苏妹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 转头就睡着了。   看着那窝在自己怀里的苏妹, 周旻晟揽着她的腰肢, 眸色微暗。   翌日, 天色清朗,虽然依旧闷热的厉害,但在竹林子里头还算干净凉爽。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去了后头, 那里有一股活泉,泉水干净清冽,尝在嘴里还有一股甘甜味,十分好喝。   蹲在泉水边洗漱完毕,苏妹正准备起身时,却是冷不丁的被周旻晟给一把扔到了活泉里头。   那活泉水不深,只到苏妹腰间,苏妹挣扎着起身,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水,细薄的夏衫被全数浸湿,隐约显出那凹凸有致的纤细身姿。   “呀!”朝着周旻晟泼了一瓢水,苏妹那张白瓷小脸上沾着水珠子,更显整个人晶莹剔透仿若水制。   “妹妹可舒爽?”蹲在活泉水边,周旻晟眯着一双眼道。   “你吓死我了!”又朝着周旻晟泼了一瓢水,苏妹看着他被自己淋湿的外袍,又兜头给他在脑袋上加了一捧,然后看着他满面水渍的模样笑的肆意。   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周旻晟突然褪去鞋袜,然后抬脚就走进了活泉水中。   周旻晟高壮的身形一下笼罩下来,将苏妹那纤细的身子完全笼罩其中。   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周旻晟,你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与妹妹一道玩乐了。”将苏妹抵在一旁的大石上,周旻晟抬手接过一边泉眼之中涌出的水渍抹在苏妹的脖颈上道:“妹妹这肌肤,真是比水还滑腻。”   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满脸水渍的周旻晟,苏妹暗暗的咽了咽口水。   “妹妹真是好看。”抬手抚上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突然勾唇轻笑。   “周,周旻晟……”纤细的后背抵在大石上,苏妹努力的仰头避开周旻晟那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妹妹错什么了?妹妹哪里有错,有错的,自然都是我。”单手抚上苏妹的后颈,周旻晟俯身,轻舔了舔苏妹眼角处的水渍道:“真甜。”   也不知是在说这活泉水,还是在说人。   瞪着一双眼,苏妹使劲的推拒着那往自己压下的周旻晟,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抖意道:“别,你别这样。”   “妹妹应当是还没试过,这水中的滋味,可比外头舒服多了。”   沾着水渍的细薄轻衫被轻柔褪下,露出一边圆润肩头,那优美白细的锁骨带着水窝攒在那里,就犹如最上乘的盛玉杯。   周旻晟俯身,一点一点的舔舐着那抹甘甜泉水,将其尽数吞入口水。   薄如蝉翼的细纱随活泉流游,荡荡漾漾的飘远。   一头青丝瀑布般垂下,落在被泉水冲刷的圆润濡湿的大石之上,细密的发尾沾着泉水轻动,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子。   斜斜插在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苏妹的动作而轻缓发出细腻清脆的摇动声,“叮咚”如珍珠落盘,泉水入洞。   一场酣畅,苏妹裹着周旻晟的外袍躺在大石上,露出一双白腻小脚,周旻晟将被水中大石拦住的衣物取回来晾晒在树枝上,然后靠在大石上把玩着苏妹那双白腻小脚。   感觉到小脚处的酥麻触感,苏妹微动了动,却因为体力不支而连眼睛都睁不开。   捧起一泼水浇在苏妹的脚踝上,周旻晟垂眸看着那粉嫩指甲被濡湿水渍覆盖,莹莹润润的就像是裹着一层白晶蜜糖的酥糖。   “你,你别动我……”闭着眼睛,苏妹懒洋洋的发出一道娇软声音。   周旻晟靠在大石上,侧头在她的腿窝处落下一吻。   苏妹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缩了缩,白腻小脚踩在周旻晟的臂弯上蹬了蹬。   抬手搭住那脚,周旻晟将人往大石上送了送。   苏妹神色疲惫的睡在大石上,睁开眼时就见那厮趴在她的面前,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将脑袋往衣袍之中缩了缩,苏妹红着一张脸,声音干涩。   “妹妹可舒服?”   “……我不就是骗了你嘛,你用得着这样嘛。”缩着脑袋,苏妹声音蔫蔫道。   “有劳妹妹体恤,这憋得久了,难免收不住……而且妹妹,不是也很欢喜?”抬手抚上苏妹那裹在长袍里头的小脑袋,周旻晟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   “你,你胡说什么!”羞恼的使劲拍了拍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涨红着一张脸,抬脚就往他的方向踢了一泼水。   周旻晟不躲不避的站在那处,晶莹的水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身上,顺着那白皙肌肤向下滑落。   “你,你怎么不穿衣裳啊?”瞪眼看着面前未着一丝半缕的周旻晟,苏妹那张原本就涨红的脸愈发绯红了几分,几欲烧火。   “摸都摸遍了,妹妹还怕看?”   抬手抓住苏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周旻晟笑的肆意。   “呀,你放手,放手……”使劲的甩着自己软绵绵的手,苏妹“啪”的一声就拍在了周旻晟的胸口,那声音震天响。   “啧。”看着自己被苏妹拍红了一片的胸口,周旻晟低声笑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啊?”   “你,谁让你胡言乱语的。”抱着自己的手,苏妹赶紧将身上周旻晟的那件衣袍穿在自己身上。   周旻晟的衣袍很大,苏妹挽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的将它套在身上,不过还是松垮的似乎一动就会掉。   颤巍巍的站在湿滑的大石上,苏妹扭头看了一眼周旻晟道:“我的衣裳干了吗?”   周旻晟随手将苏妹晾在大石上的主腰拿起来捏了捏道:“干了。”   “那你给我。”弯腰去够那被周旻晟拿在手里的主腰,苏妹脚下一滑,直接就扑向了周旻晟。   单手抱住苏妹那纤细的身子,周旻晟将人安稳的放到那一旁的岸边道:“乖乖站着。”   踩着周旻晟的罗袜站在那地上,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湿滑的小脚,有些难受的在周旻晟的罗袜上蹭了蹭。   将晾干的衣物给苏妹拿过来,周旻晟从泉水中起身。   “呀!”苏妹闭着眼睛,一把将面前光溜溜的周旻晟给推下了泉水。   “啧。”趴在岸边,周旻晟伸手抓住苏妹的脚踝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又在谋杀亲夫?”   “你,你把衣裳穿上。”说完,苏妹挣脱开周旻晟的手,抱着手里的一堆衣物就躲进了竹林子里头。   周旻晟趴在岸边看着那穿着的长袍跌跌撞撞跑远的苏妹,脸上显出一抹愉悦笑意。   他的小妇人呀,怎么这般可爱呢?   换好衣物从竹林子里头出来,苏妹站在泉水边看了半晌,也不见周旻晟的人影。   “周旻晟?周旻晟?”仰起脖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圈,苏妹也没有看到周旻晟。   这厮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抱着手里的长袍,苏妹绕着泉水边往一旁走去,光裸的小脚踩在濡湿的细草上,窸窸窣窣的痒。   突然,一只手从泉水之中伸出,一把拽住了苏妹的脚踝。   苏妹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抬脚就要踹,却是被周旻晟给按住了动作。   “你,你吓死我了……”垂眸看到那从泉水之中冒头的周旻晟,苏妹气呼呼的狠踩了一脚他的脸。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周旻晟起身靠在大石上道:“好妹妹给我搓个背。”   “你自己不会搓?”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捂着心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自己搓的背,哪里有妹妹搓的舒服。”捻了捻苏妹的脚踝,周旻晟圈了圈道:“真细。”   他这一掌都抓不严实。   抬脚将自己的脚踝从周旻晟手里拿出来,苏妹嘟嘟囔囔蹲下身子道:“拿什么搓?”   从水里拎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东西递给苏妹,周旻晟把它绕在手腕上道:“妹妹的巾帕。”   “我说怎么我的巾帕不见了。”伸手将周旻晟手腕上的巾帕拿回来,苏妹指挥他道:“你转过去。”   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子,周旻晟趴在大石上听着身后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扬高了唇角。   “你自己回来吧!”抱着手里的衣物,苏妹站在竹林边朝着周旻晟的方向遥喊道:“你的衣裳我给你拿走了!”   说罢,苏妹朝着周旻晟挥了挥手里的衣物,然后满脸笑意的穿着周旻晟的长靴一步一坑的跑远了。   看着苏妹那跌跌撞撞的小身子,周旻晟趴在大石,突兀大笑出声。   这头,苏妹抱着怀里周旻晟的衣物走回竹屋,然后将自己脚上的长靴褪下来。   周旻晟的脚很大,这长靴她穿在脚上一脚一掉的根本就穿不稳,若不是怕光脚踩地的时候碰着了什么东西割伤了她的脚,她才不愿意穿他的臭鞋呢。   回到竹屋里,苏妹仰头躺在竹塌上,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准备过会子再帮周旻晟把衣物送过去,让他先在那处晾一会,谁让他总是捉弄自己。   却不想,她这一躺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当苏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周旻晟穿着衣物坐在外室,正在烤鱼。   那浇着汁水的烤鱼在烹火之中“滋滋”作响,喷香四溢,苏妹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穿上竹塌下的木屐,苏妹小心翼翼的挪到周旻晟的身边,然后探头探脑的往那烤鱼上看。   “什么时候能吃啊?”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声音细软道。   “妹妹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慢条斯理的烤着手里的烤鱼,周旻晟轻笑道。   “那,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鼻息之间满是那烤鱼的香气,苏妹禁不住的吸了吸口水。   “自然是走回来的。”抬手拿起一条烤鱼将其架在一旁,周旻晟拿起另一条烤鱼重新架在铁架子上。   “……哦。”难不成还真是光着身子……走回来的?   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苏妹微往后缩了缩身子。   她也没想到她会睡着啊……   “咳,这个可以吃了吗?”试图转移话题的苏妹眼巴巴的盯着那烤鱼,一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还运动过度的她早就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不行。”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周旻晟抬手拦住苏妹那摸向烤鱼的手。   “我不就是拿了你的衣裳嘛,你平日里那么捉弄我,我还没说你呢。”伸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鼓起双颊道:“你竟然连条鱼都不给我吃!”   听着苏妹那气鼓鼓的控诉声音,周旻晟勾唇轻笑道:“妹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烤鱼刚刚才从火上下来,烫嘴的紧,妹妹确定要吃?”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就涨红了一张脸,她撇过脑袋,嘟嘟囔囔的道:“谁,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转着手里的烤鱼,周旻晟叹息似得吐话道:“万般错,皆由我生。”   “本来就是你。”嘴硬的仰起小脑袋,苏妹磨磨蹭蹭的挪到那烤鱼面前,然后试探性的摸了摸。   “嘶……呼呼……”被烫到了手的苏妹赶紧垂眸吹了吹自己的指尖。   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抬手叩了叩她的额角道:“真是不乖。”   “我就是不小心碰了碰。”口不由心的苏妹下意识的就开口反驳道。   “啧啧,我的好妹妹真是爱说实话。”将手里的烤鱼放到铁架子上,周旻晟在上面撒上调料,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匕首,一片一片的把那烤鱼切好置于白瓷小盘上。   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白瓷小盘,苏妹左右看了看道:“筷子呢?”   “没有筷子。”从瓷罐子里头拿出一颗朱红放到烤鱼旁,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   “……那我用手了。”看着面前的朱红和烤鱼咽了咽口水,苏妹当即就上手了。 第155章   搭配了朱红的烤鱼酸酸咸咸的带了一点微辣,里面的鱼骨也被烤的很焦脆, 可以直接吃, 撒了调料的鱼肉浸着朱红汁,十分开胃。   吃完了一条烤鱼, 苏妹又迫不及待的伸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还有吗?”   看着自己被苏妹捏红的宽袖,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刚刚烤好的一条鱼切片装盘递给苏妹。   美滋美味的吃完了好几条烤鱼, 苏妹抚着肚子靠在一旁休憩,看着周旻晟将剩下的烤鱼尽数解决。   跟周旻晟在竹屋之中呆了好几天,待车架修好,苏妹恋恋不舍的离开竹屋随大部队一道往天觉寺去。   趁着天色好,众人赶了两天两夜, 终于是在落雨之前赶到了天觉寺。   天觉寺中的众人早已久待, 看到御驾而来,赶紧上前迎接。   苏妹就着周旻晟的手从马车之上走下, 身后跟着宝庆小公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人伏跪于地,行礼问安。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抬手道:“平身吧。”   “多谢陛下。”跪在最前面的方丈撑着禅杖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后, 看着那满面白须的方丈, 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   她怎么觉得这方丈有些眼熟呢?   “陛下, 禅房已备好,请陛下携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入内。”   “嗯,有劳方丈。”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径直就踏进了天觉寺。   太后被韩琼扶着, 面色微有些不愉的走在后面。   因为明日就要进行大典,所以舟车劳顿的众人都被快速安排休憩。   周旻晟与苏妹原本是在两间禅房,两个院子的,但那厮厚脸皮的硬要跟她挤在一处,所以就变成了周旻晟和苏妹在一个院子里头。   院子里头种着芭蕉叶,临窗而束,落雨时“噼里啪啦”的滴滴声脆。   苏妹懒在禅塌上,身边是一杯热茶和一本经书。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子,然后朝着那正坐在书案后头批写着奏折的周旻晟扔了一颗圆荔枝。   圆荔枝被剥了壳置于瓷罐子里,放着冰块,莹白若玉,捏在手里湿湿润润的就像是女子的肌肤,柔嫩出水。   低着脑袋,周旻晟侧身用嘴接住苏妹扔过来的那颗圆荔枝,然后一口就咬进了嘴里。   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她嚼着嘴里的圆荔枝,又试探性的往周旻晟的方向扔了一颗。   低着脑袋的周旻晟一边批奏折,一边精准的咬住了苏妹扔过来的那颗圆荔枝。   这厮……脑袋顶上难不成还长了一双眼睛?   抱着手里的瓷罐子,苏妹在禅塌上翻了个身。   “好妹妹怎么不扔了?”不知何时走到苏妹身旁的周旻晟撑着双手将苏妹压在自己身下,声音低哑的说着话道:“那荔枝汁多肉嫩,真是好吃的紧。”   “你自个儿想吃,便自个儿去拿,你难不成还没有手了?”苏妹抱着怀里的瓷罐子斜睨了一眼周旻晟,声音软糯道。   “舟车劳顿的过来批了这一叠子的奏折,身心困顿,疲累不堪,妹妹也不体恤?”翻身躺上禅塌将苏妹搂在怀里,周旻晟说话时声音低哑,温软的呼吸声打在苏妹的耳畔处,细腻暧昧。   “你身子骨那么好,用得着我体恤?”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唔,就是这处,酸软涨疼的紧,劳烦妹妹给按按。”抬手按住苏妹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周旻晟轻笑道。   苏妹瞪着一双眼抽了抽手,周旻晟却也不放,只笑盈盈的看着她。   “好吧好吧,你放手,我给你按按。”将怀里的瓷罐子拿开,苏妹从禅塌上起身。   翻身面朝下的躺在禅塌上,周旻晟半阖上眼道:“妹妹可要好好按。”   “自然会给你好好按的。”伸手捏了捏周旻晟硬邦邦的肩膀,苏妹穿着一双素白罗袜的小脚突然往他腰上蹬了蹬,然后小心翼翼的踩上了周旻晟的背。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扭头看了一眼歪歪斜斜走在自己背上的苏妹,周旻晟勾唇道。   “踩背啊,是不是很舒服?”捂嘴偷笑的看向周旻晟,苏妹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在他身上走着。   裹着罗袜的小脚绵软若无骨,软腻的搭在周旻晟的后背处,时不时的踩上那酸胀的地方,确是十分舒适。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安稳的趴在禅塌上,从一旁抽出一本经书随意的浏览起来。   苏妹踩了半日,见周旻晟一点动静也无,生怕这厮被自己给踩坏了,赶紧从他身上走了下来,然后将脑袋凑到他的身边道:“你在做什么?”   “看经书。”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周旻晟伸手揉了揉额角道:“妹妹可看过这经书?这可是天觉寺里头才有的。”   “没有。”摇了摇头,苏妹伸手将那经书拿了过来,然后指着那上头的繁复字体道:“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字儿。”   “妹妹念念。”   捧着手里的经书,苏妹歪着脑袋磕磕巴巴的念了起来。   经书里头有很多字苏妹不认识,她跳着念完一页,刚想转头问周旻晟时,却是突然发现那厮竟然已经睡着了。   怔愣的看着那趴在禅塌上睡觉的周旻晟,苏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替他将绸被盖上。   原来这厮说累,还真是累了。   轻手轻脚的把手里的经书放好,苏妹掂着脚尖下了禅塌,然后又把禅塌上头的热茶荔枝给收拾了,这才安稳下来。   窗棂半开着,乌云压顶,看样子是又有一阵暴雨来袭。   苏妹正欲上前关窗,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蹦蹦跳跳的朝着这边走来的宝庆小公主,她扭头看了一眼躺在禅塌上头的周旻晟,赶紧穿上木屐走了出去。   “姐姐!”远远的看到苏妹,宝庆小公主立即就高声喊了起来,声音兴奋异常。   “嘘。”上前一把捂住宝庆小公主的嘴,苏妹把人往一边房廊处牵去道:“你皇帝哥哥在睡觉。”   “唔。”一听苏妹提到周旻晟,宝庆立刻就乖巧的点了点头,毕竟周旻晟对于宝庆来说,无异于晚间吃人的恶兽。   “你怎么过来了?”抬手替宝庆擦了擦不知沾到了什么东西的手,苏妹声音轻缓道。   “我来找哑夫玩,可是哑夫不跟我玩。”低着小脑袋,宝庆小公主将自己藏在身后的木偶拿了出来道:“哑夫也不喜欢这个。”   哑夫自从跟了苏妹之后,日日跟在黄猛身后习武读书,他虽不会说话,但做事却十分认真刻苦,每日清晨必会来给苏妹请安。   有时苏妹未起,他就在院中磕头,落葵偶然看到一次,便将这事告诉给了苏妹听,苏妹也劝过哑夫,哑夫一直很听苏妹的话,这次却一意孤行的很,执拗的要给苏妹请安磕头,院中不让磕,他就换成了院门口。   苏妹劝也劝不住,说也说不通,无奈只能随他。   “姐姐,我们去找哑夫玩好不好?他好可怜的,我看到那个大黑人在用鞭子抽他。”   “大黑人?”听到宝庆小公主的话,苏妹禁不住的抿唇轻笑了笑。   黄猛虽黑,但却也没黑到这种程度吧?   “哑夫是在练武,很辛苦的,你想去看看他?”   “嗯,他不要我的木偶,肯定是不喜欢,我拿其它的东西给他好不好?”   “好啊。”苏妹笑盈盈的应了,正准备牵着宝庆小公主的手去黄猛那里看哑夫时,却是突然看到那缩在一旁圆柱后面的小身影。   “嗯?”疑惑的往那处看了看,苏妹朝着那小身影招了招手道:“是苏悦?”   听到苏妹的声音,那小东西慢吞吞的挪了出来。   苏悦是哑夫的弟弟,就是苏妹救回来的人头狗,用了近一个月的药,苏悦的身子已然好了很多,但却还是十分虚弱,苏妹看着可怜,有时会让落葵多去照料一下。   苏悦这个名是苏妹给他起的,“悦”同“乐”,苏悦唱曲真的很好听,但苏妹却觉得,这“乐”应当以欢喜为意,好不容易才从那陈乡绅的手里重获新生,自然要开心欢乐的长大。   “苏悦,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跟你说了伤口不能淋水吗?”看着那被落葵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苏悦,苏妹小心翼翼的上前牵过他的手道:“落葵呢?”   “落葵姐姐去拿吃的了。”一边说着话,苏悦一边往宝庆小公主那里看。   顺着苏悦的目光看到宝庆小公主手里头拿着的那个木偶,苏妹转头看向宝庆道:“宝庆,要不要跟苏悦玩啊?他是哑夫的弟弟,你见过他吗?”   “没有见过。”宝庆小公主抓着手里的木偶摇了摇头。   苏悦因为身上的伤,所以一直躲在房间里头静养,他这次是看到宝庆小公主才偷摸摸的从房间里头溜出来的。   “你要木偶吗?”走到苏悦面前,宝庆小公主将手里头的木偶递给他道:“他叫小牧,是个很好的木偶哦。”   苏悦犹犹豫豫的伸手接过宝庆小公主手里头的木偶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它道:“小牧,喜欢听唱曲吗?”   听到苏悦的话,宝庆小公主歪了歪脑袋,然后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喜欢的吧,可是我不会唱。”   “那,那我以后唱给它听,好不好?”   “好啊。”宝庆小公主十分大方的道:“那小牧就送给你了。”   “真的给我了吗?”抱着怀里的木偶,苏悦有些激动。   “对啊,我们去玩吧,姐姐说哑夫还在练武,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朝着苏悦伸手,宝庆小公主那比苏悦高了大半的身子看着绵软软的。   “嗯。”小心翼翼的牵过宝庆小公主的手,苏悦转头看向苏妹道:“娘娘,我可以跟公主去玩吗?”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给我看看。”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伸手揭开了苏悦身上的衣物。   大片大片结疤的暗红色伤痕显露出来,上面抹着药膏,但却还是掩不住那股子腥臭味。   “你的伤还没好。”苏妹蹙眉,小心翼翼的帮苏悦把衣物盖好。   听到苏妹的话,苏悦有些难过的低下了脑袋。   “姐姐,我们就去玩一小会儿。”宝庆小公主站在苏悦身边,企图求情。   “……那好吧,不过我跟你们一道去。”抬眸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苏妹一手拉过一个道:“等一会不准乱跑,都要乖乖的跟着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宝庆小公主高高应声,苏悦抱着怀里的木偶,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带着两人往黄猛的院落走去,苏妹专挑干燥人少的地方走。   天觉寺作为国寺,香火鼎盛,地基巨大。   因为皇帝要来上香,所以天觉寺将香烛客都拦在了外面,不准进入,因此硕大的天觉寺中难免有些空荡。   鼻息之间弥漫着浓郁的香烛气,苏妹闻着那厚实的檀香味,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这檀香味道跟陈太后那里的十分相似,亦或者根本就是一种。   黄猛住的院落不远,毕竟他是要贴身保护皇帝和皇后的。   作为一个糙汉子,黄猛做事不会拐弯,他习武很好,但读书习字却也有一手。   哑夫白日里跟在黄猛身后习武,晚间就习字读书,这会子他手拿两个装满水的木桶,正咬牙在院子里头蹲马步。   “哑夫,我们来找你玩了。”宝庆小公主蹦蹦跳跳的走到哑夫面前,声音清脆。   哑夫绷着一张脸,小脸上满是热汗,憋着一口气蹲在那里,面色涨红。   “宝庆,哑夫在练功,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哦。”蔫拢着脑袋走回到苏妹身边,宝庆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得疾奔到主屋门口,然后一把将躲在圆柱后头的鹰给拽了出来道:“鹰鹰,你怎么在这里?”   那鹰被宝庆拉着翅膀,不敢挥,就蹬着鹰腿在那里跳。   “宝庆,你抓什么东西呢?”隔着一层栏杆,苏妹看不大清楚,她牵着手里的苏悦往宝庆的方向走了过去。   幼鹰的嘴里叼着一只竹鼠,正被宝庆拉着往外拖。   “那个人说你不能吃外面的东西的,吼,你偷吃。”指着那幼鹰嘴里的竹鼠,宝庆小公主幸灾乐祸的道:“你是不是又被他罚了,所以自己出来偷吃?”   那幼鹰掂着脚,另一边翅膀猛扇,企图逃走。   “哎呀,你别跑嘛。”宝庆小公主身子一扑,就将那只幼鹰给压在了自己身下。   看着宝庆小公主那原本好好的一身干净衣物瞬时就浸在了泥浆里,苏妹当即就无奈的捂住了双眼。   幸亏那周旻晟不似宝庆这般邋遢。   “皇后娘娘。”突然,苏妹的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苏妹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只见那昆莫难穿着乌孙服,正躬着身子站在自己身后请安。   “单于不必多礼。”将苏悦往身后拉了拉,苏妹又赶紧把正跟幼鹰打闹的宝庆小公主给拎了过来。 第156章   “单于怎么来这处了?”笑盈盈的看向面前的昆莫难, 苏妹声音细缓道。   “贵国禅寺之中不可食肉, 我特来将银勾带回。”一边说着话,昆莫难一边朝着那幼鹰招手道:“银勾,过来。”   那幼鹰叼着嘴里的竹鼠, 慢吞吞的朝着昆莫难的方向挪去。   抬手将银勾嘴里的竹鼠拿掉, 昆莫难面色微凛道:“银勾, 我是不是与你说过这几日不准食肉?”   银勾似乎颇通人性, 它知晓昆莫难在生气,因此立刻就垂下了脑袋显出一副委屈模样。   “鹰鹰它知道错了,你别罚它。”宝庆小公主挣脱开苏妹的手,仰起小脑袋站到昆莫难面前道:“它以后不会再犯错了,对不对鹰鹰?”   银勾挪着身子往宝庆小公主的方向蹭了蹭, 嘴角还带着血丝。   苏妹看了一眼那又跟银勾凑在了一处的宝庆, 赶紧上前将人拉回, 然后抬眸看向昆莫难道:“单于,鹰食肉, 本就乃长性, 这天觉寺虽为出家之地, 不沾腥气, 但出了这天觉寺倒也无妨。”   “是啊是啊, 鹰鹰可以飞到外面去吃。”宝庆小公主点着小脑袋附和苏妹道。   昆莫难站在那处没动,片刻之后才道:“皇后娘娘,不知何时才会合我与宝庆长公主的八字?”   昆莫难这话题转移的太快,苏妹有些接不上。   “这, 这事大致是要等到明日大典之后才能,才能办吧。”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懵懂的宝庆小公主,苏妹禁不住的暗暗蜷紧了她的手。   “是。”昆莫难也不纠缠,他抬手将银勾放到臂弯上道:“皇后娘娘,不知黄世子在屋内烧什么?”   “哎,什么?”顺着昆莫难的视线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苏妹神色疑惑道:“烧什么?”   “皇后娘娘没有闻到味道?”昆莫难双手环胸的站在那里,声音清晰道:“兔肉,野鸡,还有蛇羹。”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牵着一大一小往主屋之中走去。   主屋内,那偷摸摸在消灭罪证的黄猛冷不丁的看到苏妹站在内室门口的身影,吓得面色惨白,手里的一只兔腿就落了地。   可惜的看着那只肥嫩嫩的兔腿,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黄猛道:“黄世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佛门清净之地,容你这般玷污?”   “这,我,皇后娘娘恕罪啊,我这也是情非得已啊,我一贯欢喜吃那些大荤大肉之食,这天觉寺里头都是些什么白豆腐青菜叶子的,我又不是那兔子,尽是吃些寡淡无味的东西哪里能饱腹。”   说完,黄猛朝着苏妹磕头道:“还请皇后娘娘看在臣任劳任怨的为您守了这大半月院子的情意上,饶臣这一回吧。”   黄猛的亲妹妹黄妙语是苏妹大哥苏俊茂的夫人,黄猛于苏妹而言多少还带点亲戚,今日这事,要说严重,捅出去自然是严重的,要说不严重,没说出去,那自然是没丁点事的。   “这……”苏妹看着面前的黄猛,面露犹豫神色。   “姐姐,我可以吃这个兔腿吗?”宝庆小公主咽着口水站在苏妹身边,白嫩手指直愣愣的指向那被黄猛藏在坛子里头的大兔腿。   “宝庆,这是天觉寺,要茹素。”冲着宝庆小公主摇了摇头,苏妹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无奈叹息道:“其实,若是吃一点,那应当是可以的,不过要在天觉寺外头吃。”   “姐姐真好。”拉过一旁苏悦的手,宝庆小公主兴致冲冲的就跑到了黄猛的身侧,把那只兔腿从坛子里头给拽了出来。   心疼的看着自己仅剩下的一只兔腿给宝庆小公主拿了出来,黄猛跪在地上面色颓丧。   “黄世子,在天觉寺里头要茹素,不过出了天觉寺却是没这规矩了。”看到黄猛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苏妹抿唇开口道:“你日后不可在天觉寺里头再吃荤物了,可知晓了?”   “是。”黄猛点了点头,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将那被自己藏在床下的蛇羹拿出来道:“娘娘,我出去了。”   “你去哪处?”   “天觉寺门口,娘娘不是说不能在天觉寺里头吃嘛。”   “……你去吧,把宝庆和苏悦带着,还有外头的哑夫,他练了那么久的武,肯定也饿了。”   “哎。”应了一声,黄猛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出了屋子。   看着那被黄猛端在手里四溢飘香的蛇羹,苏妹轻叹出一口气。   她作为大周国母,自当做表率,不能任由他们在天觉寺里头吃这些荤物。   弯腰将地上的兔腿用巾帕包裹了拾起,苏妹准备将其埋进外头庭院的树下,却不想她刚刚走出主屋大门,迎面就看到了由韩琼搀扶着走过来的陈太后。   下意识的将兔腿掩到身后,苏妹朝着陈太后行礼道:“给母后请安,母后怎么会来这处?”   陈太后端着身子站在苏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道:“皇后,你的帕子里头包着什么东西?”   “没,没有什么。”苏妹勉强扯起一抹笑,抬眸往昆莫难的方向看了一眼。   昆莫难带着臂弯上的银勾站在一旁,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   “皇后娘娘就别狡辩了,这兔腿的味都飘到我这里来了。”韩琼甩着手里的巾帕,总算是逮住了苏妹的痛处开始使劲嘲讽。   “皇后娘娘身为大周国母,怎能做出这等事来呢?这不是置大周于不顾,置太后于不顾嘛。”   苏妹咬唇站在那里,捏紧了手里的兔腿。   “皇后,你身为大周国母,却破了天觉寺的规矩,哀家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就罚你进沉思堂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母后,这兔腿不是我的。”将被巾帕包裹着的兔腿从身后那处,苏妹声音清晰道:“不过既然母后执意如此,那妾身也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哀家冤枉了你?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陈太后敛起眉眼,那双凤眼上挑。   “母后,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实,所谓的人赃并获,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说完,苏妹转头看向韩琼道:“韩县主,你说本宫说的可对?”   “皇后娘娘这强词夺理的本事,真是让琼儿佩服。”   “韩县主那厚颜无耻,勾引陛下的本事也甚是让本宫佩服。”苏妹弯起唇角,笑盈盈的道。   “你……”被苏妹说出的话一噎,韩琼当下被气得堵了话。   “皇后,你是一国之母,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陈太后怒道。   “母后,妾身确是一国之母,可我也是皇上的妻子,我善妒且心性狭窄,容不得旁的女人在皇上身边,毕竟我父亲,城阳郡王掌天下兵马,却只有我母亲一人,这般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实乃我之向往。”   苏妹一字一顿的说着话,字字珠玑。   陈太后现今与周旻晟呈相持状态,城阳郡王虽在周旻晟逼宫当日出以援手,但至今却依旧态度不明,他手里掌握着大周的天下兵马,若是站到周旻晟那边,那陈太后以后的动作就会举步维艰。   苏妹作为城阳郡王唯一的嫡生女,身份尊贵,不是那小小韩琼可比,陈太后深知其中深意,因此并未再帮腔韩琼,只道:“皇后还是快去沉思堂吧。”   “太后,其实这兔腿,是臣的。”久站在那处的昆莫难突然开口道。   听到昆莫难的话,陈太后面色突变。   “是银勾去后山抓了兔子来,我多日未食荤腥,就忍不住的烤杀了,皇后娘娘正在此劝说臣,臣却一意孤行,不领皇后娘娘的情,实在是误会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若按单于所说,那这兔腿又为何会在黄世子的院子里头?”陈太后反应很快,立刻就找到了昆莫难的漏洞。   “银勾贪食,叼着过来了,臣一路追赶至此,正巧碰到皇后娘娘。”抬手抚了抚抓在自己臂弯上的银勾,昆莫难道:“太后,臣愿受罚去沉思堂悔过。”   陈太后站在那里定定的看了昆莫难半响,然后才开口道:“单于真是重情重义呀。”   “太后谬赞。”昆莫难拱手道。   “呵。”冲着昆莫难冷笑一声,陈太后道:“既然单于要领罪,那就去领罪吧,沉思堂里多的是魑魅魍魉,能与单于说话。”   说罢,陈太后转身而走,并不再多做纠缠。   韩琼咬牙切齿的狠瞪了苏妹一眼,然后赶紧跟在陈太后身后一道走远。   看着陈太后和韩琼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苏妹转头看向昆莫难,面色惊疑。   按理来说这昆莫难应当是跟陈太后一伙的,怎么反倒帮起了自己呢?   “皇后娘娘是在怀疑这太后是臣派人带来的?”注意到苏妹的目光,昆莫难道。   “难道不是吗?”苏妹拿着手里的兔腿走到一旁的树下,然后拿过树枝开始挖洞。   “皇后娘娘若是这样想,那臣也无话可说。”逗弄着臂弯上的银勾,昆莫难看着苏妹蹲在地上的纤细身影,眸色微动。   苏妹知道,如果这事是昆莫难做的,那他就卖给了自己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是要她以后还的,但若这事不是他做的,那他心机叵测的替自己揽下这事,心中肯定暗有计较。   “听说单于是乌孙的猛士,打遍乌孙各路壮士,不知可有与皇上相较量过?”   将手里的兔腿埋进土里,苏妹拍了拍手从地上起身。   “并无。”   “单于一定在想,皇上虽智谋颇多,城府深沉,却定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并不。”将臂弯上的银勾放飞,昆莫难看向苏妹道:“大周皇帝,是莫难佩服的人。”   “哦?”听到昆莫难的话,苏妹略微惊诧的挑了挑眉。   “莫难听说大周皇帝十岁被废,深居南宫。”   “确是如此,不过本宫也听说单于为大周女奴之子,自小由黑鸦喂食,野狼哺育。”   “无稽之谈罢了。”抬手拍了拍衣物,昆莫难正了正自己挂在腰间绶带处的狼牙道:“不凡之人,必然要有些不凡的手段,才能真正成为不凡之人,就如大周皇帝,要靠娶女子来巩固江山。”   说罢,昆莫难转身道:“大周皇帝欠莫难一个人情。”   “你……”听到昆莫难的话,苏妹气噎道:“你说欠就欠,我就还不还了。”   说完,苏妹提裙,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靠坐在房廊处的周旻晟。   “你怎么在这里?”瞪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上前拽住他的宽袖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到了有一会了。”牵住苏妹的手捏了捏,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那昆莫难,然后伸手捏了捏苏妹的面颊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说完,苏妹犹豫的看了周旻晟一眼道:“那昆莫难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眸色冷淡的应了一声,周旻晟看着面前一副纠结模样的苏妹,轻缓的勾起了唇角。   “我知道你娶我不是因为父亲。”抠着周旻晟的手背,苏妹红着一张脸抬眸道:“你是欢喜我,才会娶我的,对不对?”   “妹妹不相信我?”听到苏妹的问话,周旻晟抬手轻抚上她的面颊道:“妹妹若是不信,不如挖出我的心脏给妹妹看?”   “谁,谁要看啊……”抽出自己被周旻晟按在心口的手,苏妹低着脑袋道:“我知道也许你早就知道了城阳郡王是我父亲,但是我也知道,你若是不想娶我,肯定不会娶我,我知道你的心。”   “周旻晟,你虽然……有时候很恐怖,但是我知道,你在对我好,真的,就算是加上上辈子,都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   好到掏心挖肺,就算入万劫地狱都不悔。   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珠子,苏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上辈子,妹妹确定在上辈子里头,我还是掏心掏肺的对妹妹好?”单手搂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俯身舔去她眼角处的泪渍道:“在妹妹的上辈子里,我说不定就是个欢喜烹食人肉的恶人呢?”   攥住周旻晟胸前的衣襟,苏妹声音干涩道:“上辈子的周旻晟我不管,我就要这辈子的周旻晟。”   抬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笃定道。   “呵。”看着面前一副一本正经模样的苏妹,周旻晟突然轻笑着叹息道:“我的好妹妹,你可让我如何是好……”   想融在骨里,掺进血中都不够。   紧紧的圈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轻咬住她的耳垂道:“入了我的手,妹妹可别想再逃。”   若他有心,那她便是她的心,若他有手,那她便是他的手,活死物般的他,因为有了她,才感受到了,什么是血液流通的感觉,什么是心口跳动的感觉。 第157章   翌日, 天觉寺举行大典,陈太后传话周旻晟说, 自己身子抱恙,无法参加。   一方院落之中, 苏妹一大早就被落葵从禅塌上喊起, 梳洗打扮,准备参加大典。   大典规矩很多,苏妹前一日晚上虽然已经听圆桂说过一遍,但心中却还是有些紧张。   “妹妹怕什么, 你是大周国母, 谁敢说你的不是?”牵着苏妹的手, 周旻晟抬手帮她把碎发拨到耳后, 然后带着人往屋外走去。   天色清朗, 日头渐烈,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旁,看着面前香火鼎盛的天觉寺, 突兀感觉眼前有些恍惚。   火辣的空气带着浓烈的香烛气扑面而来, 两排光头和尚敲着手里的木鱼正端坐在地上嗡嗡的念着经, 汗渍黏在他们的脑袋上, 个个被照的锃亮。   “皇上, 请。”白须住持上前,将手里的香烛递给周旻晟道:“愿大周天下安康,千秋万代。”   “多谢住持。”抬手拿过那白须住持手里的香烛,周旻晟将其插到鼎缸之中。   天觉寺中有九九八十一尊佛, 周旻晟今日要一一进行参拜,苏妹跟在他的身后,绕着天觉寺走了一大圈,终于在晌午时分将所有尊佛参拜完毕。   “皇上,请回禅房用斋饭。”白须住持也跟着劳累了一上午,面色微有些发白。   周旻晟缓慢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白须住持道:“住持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   “是,多谢皇上关心。”听到周旻晟的话,那白须住持微一怔愣,然后点了点头道:“皇上也要多加关注身体。”   周旻晟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下,然后牵着苏妹的手大步离开。   苏妹的身上穿着厚实的朝服,层层叠叠的压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所以她一回到院子里,就立刻让落葵帮她把身上的朝服给卸了。   换完一身宽松衣衫,苏妹靠在禅塌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娘娘。”落葵将手里的湿帕子递给苏妹,声音轻细道:“擦擦脸会舒服一些。”   伸手拿过落葵手里的湿帕子,苏妹仰头叹息道:“好热。”   刚才将那朝服褪下来的时候,她的整个身上都是湿的,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似得,那汗水积在不透气的朝服里,哗啦啦一通下来都能用盆接着了。   “娘娘,厨房熬得酸梅汁,去去暑气。”圆桂捧着手里的一盅酸梅汁,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到苏妹面前道。   “皇上呢?”将小瓷碟子里头的冰块扔到酸梅汁里,苏妹开口道。   “皇上正在净室里头换常服。”   圆桂说罢,周旻晟就从一旁的净室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茶白色的绸衫,这绸衫就是上次苏妹替他做的,因为周旻晟身量长得快,所以苏妹替他改了好几次才堪堪将这常服改好。   “你的袖子,怎么又短了?”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抿唇道:“这绸衫不能再改下去了,待我有空给你做件新的吧。”   抬手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轻笑道:“有劳我的好妹妹了。”   “哎呀,别摸我,热死了……”抬手挥掉周旻晟的手,苏妹鼓着一张脸道:“这天觉寺不是在山上嘛,怎么这么热?”   苏妹不挨冻不挨热,一到冬日整个人就冷的像块冰,而一到夏日身上就热滚滚的难受。   抬手拿过落葵手里的罗扇轻轻替苏妹扇了扇风,周旻晟撩起绸衫后裾落坐在苏妹身旁道:“天觉寺香火鼎盛,处处烧着火,自然是热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呀?”将热烫的小脸贴在竹塌上蹭了蹭,苏妹全身都懒怠的厉害。   “办完了事就回去。”慢条斯理的扇着手里的罗扇,周旻晟将身子靠向一旁。   “是说给宝庆和昆莫难合八字的事儿吗?”仰起小脸看向周旻晟,苏妹伸手扯着他的宽袖道:“谁帮他们合八字?是那白须住持吗?”   “不是,是天觉寺的监寺,听说还是个归隐的得道高僧,住在天觉寺的后山里,平日里不轻易出山。”   “那,那如果八字合的好怎么办?”猛地一下从竹塌上起身,苏妹声音焦急道:“宝庆还那么小,而且那昆莫难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嘟嘟囔囔的自个儿说了半天,苏妹满脸愤色道:“不行,我不能让那昆莫难娶宝庆。”   “呵。”看着苏妹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周旻晟好笑道:“这宝庆又不是妹妹自个儿的娃娃,妹妹这么焦急做什么?”   “她虽不是我自个儿的娃娃,但却胜似我自个儿的娃娃,关键宝庆不是你的亲妹妹嘛,你这做哥哥的,怎的一点都不关心?”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奇怪道。   “她有好妹妹这个好嫂嫂,哪里还认得我这个亲哥哥。”翻身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膝盖上,周旻晟懒洋洋的躺下了身子。   “你好热啊……”伸手推了推周旻晟,苏妹戳着他的肩膀道:“快点起来,我们要不要先去找那高僧,用些什么东西贿赂一下?”   “都说是高僧了,四大皆空,无喜无悲,妹妹要拿什么贿赂?”   “那,那怎么办?”苦恼的皱起小脸,苏妹突然灵光一闪道:“你刚才说那高僧不轻易出山,那如果我们让人把那高僧堵在山里头,再让人扮成那高僧的模样去给宝庆和昆莫难合八字的话……”   “呵。”听着苏妹的话,周旻晟禁不住的弯起了唇角道:“我的好妹妹真是冰雪聪明的紧啊。”   听出周旻晟话中的反义,苏妹伸手狠捏了捏他的胳膊道:“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好好听着。”   “是是是。”敷衍的点了点脑袋,周旻晟扇着手里的罗扇道。   “那,那你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的话,你自个儿说,用什么法子好?”   “我可没说这法子不可行,不过妹妹要让谁去扮那高僧呢?”   “你不是有那个人皮面具嘛,你给人贴上那高僧的人皮面具,再弄件跟那高僧一模一样的衣裳,然后给他剃个光头,这不是很简单嘛。”歪着脑袋,苏妹立刻道。   “唔,妹妹所言甚是。”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依妹妹所言,那高僧到底是长成如何模样呢?”   “这个的话,你派人去找那高僧看看不就好了嘛。”   “嗯,好。”点了点从苏妹的膝盖上起身,周旻晟放下手里的罗扇道:“走吧。”   “去哪里?”莫名其妙的看着周旻晟,苏妹赶紧往禅塌后头缩了缩身子道:“外头那么热,我才不出去呢。”   “妹妹若是不出去,那宝庆的八字,就只能让那真高僧给合了。”   “你,你自个儿去不成嘛……”伸脚踢了踢周旻晟的小腿,苏妹仰着小脑袋声音嗡嗡道。   “罢了,既然妹妹不去,那此事就罢了吧。”   说完,周旻晟负手于后,懒洋洋的又躺了下来。   “哎呀!去去去……”伸手推了推周旻晟的身子,苏妹一身热汗的从禅塌上起身,然后穿好木屐道:“走吧。”   “日头太大,我还是不去了吧。”躺在禅塌上,周旻晟弯着唇角,懒洋洋的道。   “哎呀,你给我起来。”上手拽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使劲的拉扯着他道:“再不去,那日头就更大了。”   “不去。”在竹塌上翻了个身,周旻晟任由苏妹如何拉扯也不起身。   站在竹塌边跺了跺脚,苏妹上手就把一旁小碟子里头的冰块塞进了周旻晟的衣领子里头。   “嘶……”被那湿漉漉的冰块凉的一下从竹塌上激起身,周旻晟抬眸看向苏妹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太热了嘛,给你降降火气。”捧着手里的另外两块冰块,苏妹朝着周旻晟挥了挥道:“呐,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再给你加两块。”   看着苏妹那副得逞的欢喜小模样,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挺了挺绸衫,然后踩着长靴起身道:“妹妹若是想要我去也可以,不过要先帮我把这冰块给拿出来。”   “你,你自个儿不是可以拿的嘛。”看着那鼓囊囊一块贴在周旻晟胸口的冰块,苏妹暗自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再不拿就化了。”   “是呀,若是化了,那妹妹可就真拿不出来了。”双手环胸的站在竹塌前,周旻晟轻慢的勾起唇角道:“妹妹想清楚了?”   “你……”涨红着一张脸看向面前一副戏谑笑意的周旻晟,苏妹瞪着一双眼与其僵持片刻,终于是败下阵来道:“给你拿就拿,不过你要说话算数,我给你拿了,你就要去后山与我一道找那高僧去。”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朝着苏妹伸出一根手指,周旻晟慢吞吞的道。   将手里抓着的那两个冰块扔到瓷罐子里头,苏妹磨磨蹭蹭的走到周旻晟的面前看了一眼那凸起在他胸口处的冰块。   踮了踮脚,苏妹企图将自己的手从周旻晟的领口处伸进去,但发现这厮太高,自个儿根本就伸不进去。   视线落到周旻晟腰间的绶带上,苏妹正欲上手去解他的绶带时,却是被周旻晟一把给按住了手道:“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第158章   “帮你解了绶带, 那冰块不就能自个儿滑下来了嘛。”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清晰道:“哪, 你可不能使坏。”   “呵。”周旻晟低笑一声,并未言语。   给周旻晟解了绶带, 苏妹捏着那冰块往下挤了挤, 湿漉漉的冰块顺着周旻晟胸前往下滑落,在细薄的绸衫上留下一道濡湿水痕。   “啪嗒”一声,冰块落地,砸在地砖之上, 声音清脆。   “好了。”将手里的绶带递给周旻晟, 苏妹仰起小脸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好啊。”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 唇角轻勾。   苏妹转身, 刚刚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了一步, 就突然感觉自己后领子一凉。   “呀!”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周旻晟,苏妹隔着一层细薄衣衫捏着自己的后背道:“你做什么了?”   “妹妹怕热,给妹妹降降暑气。”指尖处捻着一个冰块的周旻晟靠在圆柱上, 一手扯住苏妹的衣领子把人搂到自己怀里道:“妹妹可舒服?”   “你, 你放开, 好凉……”踩着脚上的木屐使劲跺脚, 苏妹反手去够周旻晟抓在自己领子上的手。   “嘘, 妹妹别动。”按住苏妹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周旻晟低笑一声道:“你看,这不就更滑下去了嘛。”   湿漉漉的冰块带着水渍黏在苏妹滑腻的肌肤上,贴在蝴蝶骨处, 小小的鼓出一团印渍,乍看之下活像一朵暗色水花。   贴上苏妹绵软的身子,周旻晟双手环住苏妹的腰肢,腹部抵在她藏着一块冰块的蝴蝶骨处。   冰块被更加贴紧了自己的肌肤,苏妹被冻得一个哆嗦,刚想说话时,却是突然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一凉。   含着嘴里的冰块,周旻晟将脑袋埋首在苏妹的脖颈处细细啃噬着,那冰冷的唇瓣带着濡湿水痕,在苏妹沁着香汗的肌肤上缓慢游移。   “咔嚓”一声,周旻晟咬碎嘴里的冰块,细腻的冰渣子绵密的贴在苏妹的肌肤上,带着沁人凉意,直让她禁不住的伸了伸脖颈。   细腻的冰渣子碰到苏妹滚烫的肌肤,缓慢融化成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衣衫向下滑落,流过清晰的背脊,优美的锁骨,最后沁入深壑。   周旻晟微眯着一双眼,看着那水珠子滚在苏妹的肌肤上,弹弹落落的沁入主腰,禁不住的暗紧了紧自己箍在苏妹腰肢处的手。   因为怕热,所以苏妹基本就不出屋子,再加上她的肌肤本就白皙细腻,这会子穿着红俏色的衣衫,整个人白腻如玉,满手滑腻。   含着口中的碎冰,周旻晟张口咬住苏妹烫红的耳垂。   沁着碎冰的唇瓣清凉舒适,苏妹被激的往侧边偏了偏头,却是被周旻晟给箍着脖颈搂了回来。   碎冰化成水,顺着周旻晟的唇角滴露,滴滴答答的砸在苏妹的肩膀上,留下一片暗色水痕。   周旻晟俯身,细细的吮吸着那黏在苏妹肌肤上的水渍,甘甜可口,沁鼻香嫩。   大致是因为冰块的缘故,所以周旻晟的唇瓣变的很红,就像是偷抹了胭脂似得红的艳丽。   苏妹偏头时,恰巧看到那红唇白肤的周旻晟,当下就被定住了神。   不可否认,周旻晟长的很好看,但是却一点不女气,他从内而外透出的隐戾之气,每次都会让人退步三舍。   但在苏妹面前,这个时时刻刻看着就像是从地狱深渊之中爬出的恶鬼却偏偏乖顺的紧,他搂着苏妹那绵软的身子,颀长的身影下压,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之中一般。   苏妹纤细背脊处的冰块在周旻晟那炙热的体温下迅速融化,湿漉漉的一块水渍粘在她的衣衫上,和周旻晟身上的宽绸黏在一起,暧昧难分。   抬手抚住周旻晟的脸,苏妹小心翼翼的点了点他的唇瓣道:“你莫不是偷抹了我的口脂?”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可要尝一口?看是甜的,还是咸的……”   随着那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那仿若抹了口脂一般的细薄唇瓣便紧贴上了苏妹的粉嫩唇瓣。   浸着凉意的细薄唇瓣软嫩弹动,就像是裹了一层冰块似得沁人。   寂静的禅房内,艾草熏香缭绕,窗外聒噪的知了趴在粗大的树干上不厌其烦的呼叫着。   被周旻晟抵在一旁的圆柱上,苏妹气喘吁吁的抬手掐住他的面颊,然后突然心血来潮的道:“周旻晟,你有没有……扮过女儿妆?”   苏妹这句话说的极轻,她睁着一双眼,兴致勃勃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道:“你若是扮女儿,定是个好看的,出去走一圈,那倒在你石榴裙下的人肯定也很多。”   歪着小脑袋,苏妹勾了勾他的宽袖道:“你要不要试试?”   “妹妹在说笑?”舔了舔唇瓣,周旻晟抬手抚上苏妹濡湿的唇角道:“若是我扮女儿,那妹妹要许我什么好处?”   “你不愿扮就不愿扮,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矮身从他的胳肢窝下钻出来道:“快点,我们还要去后山找那监寺呢。”   反身靠在圆柱上,周旻晟点了点苏妹那印着嫩绿色主腰的胸口道:“妹妹确定要用这副模样出去?”   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看到自己胸前的春色,苏妹红着一张脸赶紧一把捂住道:“我,我要去换件衣裳,你等我。”   说完,苏妹赶紧钻到屏风后头换了一件衣裳出来,然后急忙忙的拽着周旻晟就出了屋子。   屋外,日头毒辣的很,周旻晟随手拿了一顶帷帽替苏妹戴在头上,然后又撑了一顶油纸伞,这才慢悠悠的牵着人往后山晃去。   正值夏日,后山上草木繁盛,苏妹没有穿罗袜,脚上就一双木屐,那刺脚的毛草总是戳到她的脚上,弄得她又痒又疼。   “你说这监寺,好好的寺庙不呆,偏要跑到这后山上来做什么?”甩了甩自己被戳了一根嫩草的小脚,苏珂噘嘴道:“好痒。”   停住步子,周旻晟伸手撕下自己身上的绸衫后裾,帮苏妹把她的两只脚包好之后塞进木屐里头。   坐在周旻晟的大腿上,苏妹晃了晃自己的脚道:“可惜了这绸衫。”   将苏妹从自己的大腿上抱下,周旻晟伸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渣子,然后从地上起身道:“反正再穿不下了,妹妹与我做件新的吧。”   “那我给你做了新的,你若是还这般顺手撕扯了怎么办?”   “衣在人在,衣亡人亡,妹妹尽可放心。”   “呸呸,大白天的说什么浑话呢。”抬手拍了拍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指着那后头的寺庙道:“这里是天觉寺,你说的话菩萨可都是能听到的。”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慢吞吞的道:“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是胡言乱语的,您切莫当真。”   他不信佛,可他却是她最忠实的信徒。   “这才好。”牵住周旻晟的手,苏妹试了试脚上的木屐道:“那监寺在哪处?”   “前头的山洞里。”用匕首割开面前疯长的野草,周旻晟带着苏妹往前走去。   覆盖着高壮巨木的山林沁凉舒爽,凉风阵阵擦过苏妹露在外头的黏腻肌肤。   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帷帽取下,苏妹将其挂在周旻晟的脖子上道:“那监寺也许还是个聪明人,天觉寺里头那么热,他一个人躲在这山岭子里头可舒服的紧。”   说罢,苏妹突然感觉脚下一磕,她顿住步子往下看了一眼,就见脚下是一根新鲜的肉骨,上头经络分明的还沾着一些碎肉。   “这天觉寺怎么会有骨头?”   “山林子里面,大兽吃小兽的事,不是很多嘛。”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肉骨,语气散漫道。   “不对,这肉骨是被煮过的。”朝着周旻晟指了指那周边的碎肉,苏妹声音清晰道:“那大兽难不成还能生火煮肉?”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终于是正眼瞧了一眼那肉骨。   肉骨上的筋肉松松软软的带着汁水,并且没有血色,确实是被很好的处理过。   “前头还有,走过去看看。”抬脚踢开那根肉骨,周旻晟带着苏妹往前走去。   细细碎碎的肉骨头渣子零散的落在地上,苏妹几乎一脚就能踩上一根。   走了小半刻,周旻晟和苏妹停在一个山洞前,这山洞门口看着很干净,应当时常有人走到居住,山洞外面的小树上竟然还明目张胆的挂着一条咸鱼。   咸鱼的味道很冲,苏妹捂住口鼻,声音嗡嗡道:“这就是那监寺住的山洞?”   “大概是吧。”往那山洞里头看了一眼,周旻晟嫌弃的抬脚朝着里面踢了一块碎石。   山洞里面很黑,那碎石不知砸到了什么,“噼里啪啦”的惹出一阵巨响,听上去像是陶瓷被打碎的声音。   “谁啊……”山洞里面传出一道轻缓声音,片刻之后走出一个邋遢人影。   这人穿着破旧的和尚服,浑身被晒得乌黑,手里头还捏着一只大鸡腿。   “你,你是那监寺?”看着面前的男人,苏妹瞪着一双眼,满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第159章   “什么监寺?”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 然后突然哈哈笑道:“没想到这破和尚庙里头还有这般好看的小娘子。”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猛地一下就砸在了那个男人的面颊上, 男人吃痛,捂着脸滚在地上哀嚎。   一脚踩上那男人高高肿起的面颊, 周旻晟声音低哑道:“说, 住在山洞里头的和尚呢?”   “我,我没看到啊,我从后面爬上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山洞里面有人。”男人一说话,那嘴里头便“噗呲噗呲”的往外冒血, 染红了周旻晟的长靴。   一脚踹开那男人, 周旻晟转头看向苏妹道:“那监寺不见了。”   “不见了?那, 那怎么办?”瞪着一双眼, 苏妹侧身躲到周旻晟的身后。   抬手将脖子上挂着的帷帽取下给苏妹戴在头顶, 周旻晟擦了擦手道:“估计凶多吉少。”   说完,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准备下山。   “啊……我们去哪里?”突然被周旻晟一把扛在肩膀上的苏妹拉高了声音道。   “让人来搜山。”说罢,周旻晟提高步速, 扛着苏妹面不红气不喘的径直就下了山。   黄猛带着禁卫军去搜了山, 逮回来那个被周旻晟一脚踹晕在洞口的男人, 还有一具尸首。   那尸首看样子死的时间不长, 但因为夏日闷热, 蚊虫颇多,所以当它被黄猛用竹毯子裹回来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   苏妹站在周旻晟的身后,只看了一眼就扭过了脑袋。   白须住持站在那尸首旁, 露出满面悲切神色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怎么死的?”周旻晟面无表情的看向黄猛,声音清晰道。   “从山坡上滚下来,砸到了脑袋。”黄猛伸手指了指那监寺脑袋上的一个血窟窿道:“石头太锐,一下就死透了。”   “石头呢?”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那伤口,然后突然道:“把石头搬回来。”   “是。”黄猛应声,带着禁卫兵又走远了。   苏妹捏着手里的香囊,偷摸摸的拽了拽周旻晟的宽袖,然后将自己的巾帕递给他。   沾了薄荷的巾帕沁凉透气,置于鼻息之间时,将这满院的尸臭气都掩盖了不少。   周旻晟用苏妹的巾帕掩着鼻口,然后转头看向那躺在一旁地上的男人道:“把他泼醒。”   “是。”禁卫兵听令,直接就从院子的井里头拎了一桶水上来把人给泼醒了。   男人浑身脏污,应当是个乞丐,身上的袈裟破破烂烂的满是血污痕迹。   一桶井水下去,男人没醒,那禁卫兵又连泼了三桶,男人才眯着一双眼幽幽转醒,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时,当下便变了脸色,急忙忙的求饶道:“这位大人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闭嘴,这是我大周的皇上。”那禁卫兵一把按住男人胡乱挣扎的身子,声音清晰的警告道。   “皇,皇上?”听到禁卫兵的话,那男人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又要被吓昏过去。   周旻晟眯着一双眼,一脚踩上那男人的肩膀,然后使劲的往下捻了捻,苏妹站在一旁,都能清晰的听到那骨缝相贴时的挤压声。   “啊……”男人吃痛,扯着嗓子干嚎起来,红肿的面颊高高耸起,脏污不堪。   “说,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山洞?”   “昨,昨天。”男人哭丧着一张脸,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山洞里面已经没人了?”   “没有没有,要是有人我也不敢进去啊……皇上啊,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挣扎着抱住周旻晟的腿,男人痛哭流涕。   一脚踢开那男人,周旻晟嫌恶的看着自己粘上了血迹的长靴,眉目微冷。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先关起来。”侧眸看了一眼那男人,周旻晟道。   “是。”拎起胡乱挣扎的男人,禁卫兵把人拖远。   院门口,黄猛带着人把那沾着血迹的大石给搬了过来。   因为昨夜晚间下过雨,所以那大石上的血迹已然被冲刷干净,只依稀能看到一些血色残影。   “皇上,这块石头就是监寺致死的原因。”一边说着话,黄猛一边命令身后的禁卫兵将石头搬到周旻晟的面前。   硕大的石头落地,那凸出的一块地方确实尖锐无比,如果人从山坡上滚下,这尖锐的石块几乎立刻就能捅穿脑袋。   看着那石块上明显的磨痕,周旻晟抬脚轻踢了踢。   石块往尸首的方向滚了一圈,恰恰停在那监寺的脑袋处。   “皇上,和伤口很吻合。”黄猛凑上前看了一眼道:“大概是这监寺昨夜暴雨之际出了山洞,却失脚滚下山坡把自己摔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山哪,你,唉……”那白须住持无奈摇头叹息,双眸微红道:“人各有命,你先去一步,千万要等着老衲。”   “住持以为,这监寺真是从山坡上摔下来撞死的?”周旻晟斜睨了一眼那老住持,嘴角突兀的扯出一抹嗤笑。   “皇上此话是何意?难不成此事还另有隐情?”听到周旻晟的话,老住持的脸上显出一抹惊疑神色。   “自然是另有隐情了。”单脚踩上那石块,周旻晟用脚上的长靴拨了拨那磨痕明显的地方道:“这石块虽本身尖锐,但这尖头却是人为磨出来的,上面的磨痕太光滑,被昨夜的雨水冲刷的很干净。”   周旻晟话罢,众人不自觉的往那石块上看了一眼,果然见那石块侧边的磨痕十分清晰,但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觉得这是人为磨出来的。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惠山之死,竟然是有人蓄意谋杀?”瞪圆了一双眼,那白须住持踩着脚上的僧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山隐居后山,不问世事,不惹尘埃,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然要害他。”白须老住持面色悲怆,说话时身子都在发颤。   “这就要问住持了,不知监寺为何会隐居后山,不问世事?”   “皇上有所不知,惠山一向不喜香客登门与他求签,但天觉寺是皇家大寺,那些贵人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无奈之下,老衲才与惠山出此下策,让他进后山隐居,并派小沙弥日日送食照料。”   “把那送食的小沙弥给朕唤来。”   “呃……是,来,去把文念带来,就说是皇上要见他。”抬手招过那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小沙弥,老住持声音微哑道。   “是。”小沙弥领命去了,片刻之后带回一个小沙弥。   这小沙弥看着年纪不大,但低着脑袋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是文念,他的性子虽有些驽钝,但做事却十分让人放心。”说完,老住持伸手拍了拍文念的肩膀道:“来,文念,这是皇上,要跪下请安。”   那文念听到老住持的话,喉咙里头“哼哼”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然后愣头愣脑的朝着周旻晟磕头。   “是个傻子?”对于老住持那委婉的“驽钝”一词,周旻晟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不客气。   “是,从小被扔在天觉寺门口,是老衲给捡回来的,十分听话,不管刮风下雨,寒冬酷暑,每日三顿,顿顿都不会缺的会给惠山送去。”   “是嘛。”抬脚走到那文念面前,周旻晟开口道:“今日的饭,送了吗?”   “嗯嗯。”那文念咧着嘴,声音含糊道:“送,送了。”   “送了什么?”   “豆腐,青菜,饭。”   “吃了吗?”   “吃了。”文念点头,目光毫无焦距。   “呵。”冷笑一声,周旻晟转头看向那老住持道:“他不认人?”   “不认人,只认得我。”老住持轻摇了摇头道。   “把刚才那个乞丐拉出来。”周旻晟朝着站在一旁的禁卫兵道。   “是。”禁卫兵将关押在一旁禅房之内的乞丐拉扯出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男人显然怕的厉害,说话时嗓门扯得极高,十分扰人。   “今日这小沙弥,是不是来送过吃的?”抬手指向那小沙弥,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第160章   听到周旻晟的话, 那男人敛了敛嗓门,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文念后道:“是, 是送了。”   “送了什么?”   “青菜,豆腐, 米饭, 都是些没荤腥物的东西,我这耐不住,所以又自个儿去猎了只野鸡,不过劳皇上明鉴哪, 我这一个乞丐, 哪里敢杀人呢, 我又不贪图那老秃驴什么。”   没有管那乞丐说的话, 周旻晟转头看向白须老住持道:“不知住持今日的午膳食的是什么?”   “呃……”乍然听到周旻晟的话, 老住持愣了愣,然后才回想道:“好似是一碟子白藕和一碟清瓜。”   “住持想清楚了?”   “呃……是,确实是一碟子白藕和清瓜。”老住持又想了想后道。   “很好。”周旻晟微微颔首, 然后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乞丐道:“人, 是你杀的?”   “什么?皇上明鉴, 皇上明鉴啊,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我一个乞丐,与那老秃驴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去杀人呢。”听到周旻晟的话,那乞丐显然吓得不轻,一个劲的开始磕头喊冤。   “刚才老住持说, 他今日午膳用的是什么?”周旻晟也不知是在想什么,问的话都有些奇怪。   “用,用什么?”那乞丐跪在地上,神色怪异。   “没记清楚?”嗤笑一声,周旻晟转头看向那老住持道:“住持,你今日午膳用的是什么?”   “是白藕和清瓜。”老住持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乞丐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惠山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你个老秃驴!我都说我没杀他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么多废话!”   “施主,手持屠刀之人,那屠刀上最后流的,都只会是自己的血。”白须老住持无奈摇首叹息道:“施主,天道循环终有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呸,你个老秃驴,神叨神叨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   “带下去,严刑拷打,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周旻晟面无表情的一脚踹翻那乞丐,声音森冷道。   “是。”禁卫兵弯腰将人拖走。   “皇上,既然此事已真相大白,那惠山的尸首可否交由老衲去安稳超度?”白须老住持缓慢走到周旻晟的面前行礼道。   “老住持这话就说错了,这明显就是一桩预谋案,事情未查清之前,这监寺的尸体还是留着的好。”   说罢,周旻晟朝着黄猛招了招手道:“去,把尸体运到山下,扔进冰窟里,然后派人把大理寺钦接过来。”   “是。”黄猛应声,领命而走。   白须老住持站在一旁,面色微有些难看。   “老住持,这人命关天,你多体谅。”斜睨了一眼那白须老住持,周旻晟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妹道:“皇后,忙了这许久都未食午膳,我们去用一些吧。”   说完,周旻晟朝着苏妹伸手道:“走吧。”   抬手抓住周旻晟的手,苏妹牢牢的捏着他的手指,面色苍白,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尸体的恐怖模样之中回神。   拉着苏妹慢吞吞的晃出了院子,周旻晟眸色冷凝,脸上嘲讽神色明显。   看到这副模样的周旻晟,苏妹神色奇怪的拽了拽他的宽袖道:“那乞丐真是杀了监寺的凶手?”   “嗯。”周旻晟淡淡应了一声道。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审?”   “一个乞丐,为什么会爬进天觉寺来杀一个监寺,妹妹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这后面有人指使?”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这里面还藏着隐情?”   确实,那监寺久居深山,与人无冤无仇的,为何会被人突然杀害呢?   “皇上,午膳备好了,您吩咐的桂花凉糕也做好了。”圆桂站在主屋门口,看到那牵着人从院门口走进的周旻晟和苏妹,赶紧上前行礼道。   “嗯。”周旻晟带着苏妹走进内室,实木圆桌上摆放着几碟开胃小菜和浇着桂花蜜的凉糕。   “尝尝凉糕。”将桂花凉糕往苏妹的方向推了推,周旻晟单手撑在实木圆桌上道:“是早间派人从山下买回来的。”   “我吃不下。”看着面前的凉糕,苏妹毫无兴致的拨弄了一下后道:“这堂堂大周国寺,怎么会出这等事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抬手沾了一点凉糕上桂花蜜轻舔了舔,周旻晟轻笑道:“妹妹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去了。”   听出周旻晟话中隐含的深意,苏妹扭头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妹妹还是不知道的好。”将指尖处的桂花蜜抹上苏妹的唇角,周旻晟看着那因为沾了桂花蜜而晶莹剔透的粉嫩唇瓣,歪着脑袋轻笑了一声。   轻舔了舔那被周旻晟粘在自己唇上的桂花蜜,苏妹声音嗡嗡道:“这桂花蜜好甜。”   “有多甜?”   “你刚才不是自个儿尝过了吗?”警惕的看着周旻晟,苏妹一把捧住他的面颊把人往人往旁边拨了拨道:“你转过去,自个儿吃。”   任由苏妹捏着自己的面颊胡闹,周旻晟突然抬手指了指她的唇角道:“妹妹那处,沾了朵桂花。”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啧,掉了。”抓住苏妹还在摸着唇角的手,周旻晟突然上手拨开她的衣襟道:“我看看,这是掉到哪里去了。”   “呀!”被周旻晟扯开了衣襟,苏妹吓了一跳,直接就一巴掌拍上了他的手背。   听着耳边那“啪”的一声脆响,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将那朵桂花从苏妹的衣襟中拿出道:“啧啧,妹妹这一巴掌,拍的可是有些疼啊?”   “谁,谁让你也不与我说一声就……”捂着自己的衣襟,苏妹红着一张脸瞪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   将指尖处捏着的那朵桂花含入口中,周旻晟舔着那朵小小的桂花道:“真好吃。”   娇嗔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扭过身子执起手边的玉箸,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凉糕入口。   凉糕很滑,苏妹还没咬上一口,那滑不溜秋的凉糕就顺着玉箸滑回了碗里。   “这凉糕也是太滑了一些吧?”夹了几次,苏妹还是夹不住那凉糕,她禁不住的嘟囔了一句道。   “凉糕再滑,也没妹妹滑。”将一只白瓷小勺放到苏妹面前的桂花凉糕碗里,周旻晟低笑一声继续道:“桂花蜜再甜,也没有妹妹甜。”   听着周旻晟那时不时冒出的撩人心弦的话语,苏妹红着一张脸,闷不吭声的一把拍开周旻晟凑在自己耳畔处的脸,然后捏起那白瓷小勺舀了一勺桂花凉糕入口。   细腻的桂花凉糕呈冻状乳白,面上点缀着细碎的小桂花,放进口中软糯香甜,外皮白腻,中间还夹着红豆泥,甜滋滋的红豆煮的深烂,几乎入口即化。   苏妹意犹未尽的吃完了一碗,然后转头眼巴巴的开始盯着周旻晟面前的那碗桂花凉糕看。   注意到苏妹的视线,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桂花凉糕置于唇边,然后慢悠悠的晃了晃。   “哎呀,你吃不吃,你不吃就给我吃了。”一把抱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伸头就把他瓷勺里的桂花凉糕给一口吞下肚中。   “啧。”抬手拧了拧苏妹的面颊,周旻晟把人拎到自己的身上道:“偷食的小东西。”   “你和我一般大,我若是小东西,那你也是小东西。”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心安理得的吃起了周旻晟碗里的桂花凉糕。   抬手把苏妹面前的桂花凉糕移开,周旻晟箍着她的手道:“哪里能这般容易就让你吃着。”   说罢,周旻晟抱着苏妹走到禅塌边道:“我们来投壶,谁进了,便吃一口,如何?”   “你身手比我好,我与你比,定会吃亏。”蹬着腿,苏妹并不上当。   “啧,那妹妹想如何?”按住苏妹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周旻晟将人压在禅塌上。   “你背过身去投,我看着投壶投。”苏妹转了一圈眼珠子后道。   “呵,好。”轻笑一声,周旻晟起身去拿投壶用的东西,然后又将那碗桂花凉糕置于两人面前的小案上道:“妹妹先来?”   “好啊,你输了可不要不认账。”   苏妹捏着手里的羽箭,面色微有些紧张的盯着那投壶,瞄准了半天之后才慢悠悠的抛出去一支羽箭。   “吭噔”一声,羽箭擦过投壶边缘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哎呀。”苏妹心有不甘的拍了拍手边的小案。   “轮到我了。”把玩着手里的羽箭,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背过身子。   “你不准偷看。”抬手按住周旻晟的肩膀,苏妹盯着他道:“我都看着你呢。”   “呵。”周旻晟勾唇,突然冲着苏妹的方向亲了过去。   “唔……”被周旻晟亲了个正着的苏妹瞪着一双眼,眸色微怔道:“你,你投壶就投壶,亲我做什么?”   “忍不住。”慢吞吞的吐出这几个字,周旻晟抬手一挥,手里的羽箭就往后飞去。   “哈哈,你给没中。”兴奋的拍了拍小手,苏妹赶紧弯腰又去拿了一支羽箭,然后提着裙裾在禅塌前头左左右右的转了一圈。   周旻晟神色慵懒的靠在竹塌上,看着苏妹那左右乱晃的纤细身影道:“妹妹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略微尴尬的停住步子,然后试探性的抛了抛手里的羽箭,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给收了回来。   深吐出一口气,苏妹终于站定位置,然后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里的羽箭。   “哐当”一声,羽箭落入投壶之中,正中壶心。   “啊!中了,中了!”欢喜的拍着手,苏妹一把拽住周旻晟的宽袖乱晃道:“你看你看,我投中了!”   抬手摸了摸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轻笑一声道:“妹妹真厉害。”   “这一口桂花凉糕是我的了。”喜滋滋的舀了一勺桂花凉糕入口,苏妹半眯起眼眸,声音软糯的看向周旻晟挑衅道:“总是感觉这桂花凉糕比之前的更好吃呢。”   “呵。”周旻晟轻笑一声,并未答话,只挑了一指羽箭捻在指尖把玩。   “你快投。”将周旻晟的身子转过去,苏妹盯着他道:“快点。”   周旻晟懒洋洋的歪在禅塌上,随手将手里的那支羽箭抛了出去。   “哐叽”一声,羽箭插进帘帐里,磕在圆柱上。   “没中,你又没中。”欢喜的拍了拍手,苏妹赶紧又挑了一支羽箭准备投壶。   站在刚才投壶的地方,苏妹磨磨蹭蹭准备良久,然后才将手里的羽箭往外抛出。   羽箭险险擦过壶口,落在地上。   可惜的叹出一口气,苏妹转头看向周旻晟道:“轮到你了。”   周旻晟捏着手里的羽箭看了一眼苏妹,然后突然轻笑出声道:“妹妹可要看好了。”   “你不准偷看。”用双手挡住周旻晟的视线,苏妹趴在周旻晟的后背上道:“我给你捂住眼睛,你不准偷看。”   单手抱住后背上苏妹挂着的小身子,周旻晟随手一抛手里的羽箭,那羽箭精准的落入投壶之中,甚至连投壶的边缘都没碰到。   “中了。”慢条斯理的拿下苏妹覆在自己双眸上的手,周旻晟并未转身。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投壶,苏妹轻掐了掐周旻晟的肩膀道:“你定是运气好罢了。”   “那是多亏了妹妹的福气。”将苏妹抱到怀里,周旻晟俯身狠亲了亲她软腻的面颊。   瞪着一双眼推开那几乎都要将自己给挤成扁饼的周旻晟,苏妹扭头道:“你去吃桂花凉糕。”   舀了一勺甜腻腻的桂花凉糕入口,周旻晟看着苏妹那眼巴巴的眼神,笑的肆意道:“妹妹可要尝尝?”   “不尝,你只能吃一口。”赶紧一把夺过周旻晟手里的白瓷勺,苏妹将那碗桂花凉糕往旁边放了放道:“还有很多支羽箭呢,你的运气肯定没有了。”   说完,苏妹摩拳擦掌的又开始绕着投壶走。   但十分可惜的是,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再中,反倒是周旻晟接连投中,次次精准。   眼睁睁的看着周旻晟将那最后一口桂花凉糕吃进嘴里,苏妹鼓着一张脸,有些不开心。   “妹妹生气了?当初可是说好的愿赌服输。”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气。”揪着自己的帕子,苏妹低着脑袋声音嗡嗡道。   听着苏妹那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周旻晟轻手轻脚的把人搂进怀里哄道:“这是怎么了,嗯?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这般爱哭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原本还憋着的气这会子都撒出来了,她揪着周旻晟的衣襟,哭腔更重了几分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感觉……”   “很委屈?”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说话时声音略带笑意。 第161章   其实连苏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以往明明是宁肯咽着血泪往肚子里头咽的人,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不自觉的就会在周旻晟的面前耍耍小脾气,就跟锦儿在袁阳旺的面前一般。   明明这厮才是欢喜闹腾的那个啊……   将苏妹搂在怀里, 周旻晟慢吞吞的晃着她的身子道:“妹妹若是委屈, 那就罚我今晚给妹妹做桂花凉糕吃, 好不好?”   “你哪里会做什么桂花凉糕?”斜睨了周旻晟一眼, 苏妹眼角微红道。   “我自然是不会的, 因此就有劳妹妹教导了。”俯身轻舔了舔苏妹沾着泪珠子的眼睫,周旻晟低笑道:“妹妹哭起来的模样, 也甚是美。”   “不知羞。”抬手掰开周旻晟的脸, 苏妹面色燥红的从他身上起身道:“我要去厨房找些吃的。”   “妹妹想要吃什么?”懒洋洋的靠在禅塌上, 周旻晟声音慵懒道。   “想要吃……唔……”   “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苏妹不知为何, 一下就想到了那沾着黏腻糖渍,红通通软糯糯的糖醋肉。   “妹妹想吃什么?”慢条斯理的从禅塌上起身,周旻晟将苏妹搂在怀里道:“妹妹要吃什么, 我都给妹妹寻来。”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 苏妹声音细糯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我, 我想吃糖醋肉……”   极轻的吐出这句话, 苏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其实苏妹一贯是欢喜食素的,但是不知为何,这几日却心心念念的总是在想那甜滋滋的肉, 越想越想吃,越想越心慌。   “糖醋肉?”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哑然失笑道:“妹妹什么时候这般欢喜食肉了?”   “我就是想吃嘛,你不是说都能给我寻来的吗?”   “妹妹昨日里还义正言辞的教训那黄猛,今日里自个儿就要犯戒了?”   经过周旻晟的提醒,苏妹这才想起那昆莫难还替她在那戒堂里头跪着呢。   “那,那吃什么呢?”睁着双眸望向周旻晟,苏妹眨着眼睛,一副委屈模样。   可是她就是想吃糖醋肉啊……   “唉……”轻叹出一口气,周旻晟牵住苏妹的手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下山去吃。”   “现在去?”看了一眼外头天际处渐渐聚拢的乌云,苏妹有些犹豫道:“会落雨吧。”   “不会的,这云过会子就会自己散了。”说完,周旻晟拿过一顶帷帽替苏妹戴上道:“我的妹妹这般好看,可不能让人瞧见了。”   “那我的夫君这般好看,自然是也不能给人瞧见了。”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用手里的巾帕替周旻晟遮住了脸,然后兀自笑的开心。   “我戴斗笠。”随手拿过一顶斗笠压在自己的头上,周旻晟朝着苏妹摊手道:“妹妹可有银两?”   “啊……”想起上次在驿馆处,两人没有银两拿玉坠子去典当的窘迫场景,苏妹赶紧将自己偷摸着藏在禅塌下头的银两给拿了出来。   “妹妹怎么把银两藏在这处?”靠在禅塌上,周旻晟好笑的看着那宝贝兮兮将一袋子银两捧在手里的苏妹。   “你懂什么,这叫防范于未然,指不定哪天就……”顿了顿话,苏妹道:“没糖醋肉吃了。”   “是,妹妹深谋远虑,实在是叫我佩服。”周旻晟好笑的搭腔道。   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没有管他的油嘴滑舌,只打开自己的钱袋子,将里面的钱分成三份,然后将其中两份递给周旻晟道:“喏,你可要藏好了?”   “狡兔三窟?”拎着手里的两个钱袋子,周旻晟笑道。   “万事小心些才好,若是碰着个偷手呢?”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帮周旻晟把那钱袋子系好,然后赶紧拉着人往屋外去道:“快点,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吃完快点回来。”   “是。”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周旻晟任由苏妹拉着走远了。   因为刚刚发生命案,所以天觉寺全寺戒严,周旻晟和苏妹出寺的时候正巧碰上运完监寺尸体回来的黄猛,在听说周旻晟和苏妹要下山去吃肉时,他立刻就厚脸皮的跟在了两人身后。   “黄世子,你刚刚下山没有吃东西吗?”看了一眼那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黄猛,苏妹无奈道。   “臣忙着回来给皇上回禀,哪里有空去吃什么东西。”一边说着话,黄猛一边咽着口水道:“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去吃什么?”   “黄世子,在外头唤我夫人,唤皇上相公就好。”   “是,夫人,相公。”黄猛从善如流的道。   “我们准备去吃糖醋肉。”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下的石阶,苏妹尽量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积着水的地方。   “糖醋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够塞牙缝呢,依臣看,那肉铺子里头的大羊腿,酱牛肉才够味!”   “黄世子,这大热天的吃羊,你也不怕上火?”一搭一档的跟黄猛说着话,苏妹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突然发现原本阴云密布的天际果然如周旻晟所言,已然破开一洞,显出一抹明亮的湛蓝色泽。   “那,那随夫人高兴,夫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黄世子,你是不是没带钱?”苏妹一语戳破黄猛一定要厚脸皮跟着两人的意图。   听到苏妹的话,黄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嘿,还是夫人猜的准。”   顿住步子,苏妹将腰间绶带上的钱袋子递给黄猛,然后一本正经的道:“这是我的私房钱,你下次可是要还的,一共是三两二钱。”   “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咋还跟我要钱呢?”黄猛一急,这带着口音的话就又蹦了出来。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黄世子若是不想借,那我就不借了。”   这些银钱都是苏妹这几年做宫女的月俸,一点点积攒一点点扣弄下来的,她原本想着日后到了年纪,出宫找个营生做,却是不曾想,就这样被周旻晟给截了胡。   “哎哎哎,要的要的。”赶紧伸手抢过苏妹手里的钱袋子,黄猛拿着它就疾奔着走远了,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看着黄猛那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高壮身影,苏妹扭头看向周旻晟道:“我这钱是不是要不回来了?”   “一分钱一分利,妹妹这钱,只会越来越多。”隔着一层帷帽掐了掐苏妹的脸,周旻晟抬手扶住自己的斗笠道:“走吧,听说这时候的糖醋肉最是新鲜。”   “不应当是辰时的时候最新鲜吗?”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踢开脚下的碎石。   “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天觉寺下头的人,自然是靠吃天觉寺为生。”   “吃天觉寺?这天觉寺怎么吃啊?”惊讶的张大了嘴,苏妹拔高了几分声音。   “妹妹觉得,这每日里来天觉寺上香的人有多少?”替苏妹拨开面前的横枝,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   “唔……几百上千?”苏妹略思片刻后道。   “就算是只有几百上千,那路途遥远,舟车劳顿,马累人乏的,日宿饮食,不一一都要出钱?而且路途遥远之人,必然不会多带香烛,这天觉寺脚下的香烛店,不又会多赚不少?”   “啊,所以你说的吃天觉寺,就是靠那些香客赚钱?”苏妹瞬时恍然大悟。   “真是聪明。”抬手摸了摸苏妹的脑袋,周旻晟轻笑道。   “你别老是夸我了。”红着一张脸,苏妹拨开周旻晟的手道。   这厮有时候欢喜说反话,她都听不出来。   听着苏妹软糯糯的声音,周旻晟弯唇轻笑,半掩在斗笠之中的容貌俊美无铸,惹人侧目。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到了天觉寺山脚下。   因为御驾来时,周边的百姓都被清空了,那些小摊小贩,客栈铺子什么的也都关着,所以苏妹根本就没有看到闹集的模样,直到现在她看着那人挤人的小道,只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天觉寺这几日避寺,不接受香客上香,因此山脚下聚集的各地香客更是多了许多,人挤人,人压人的站在一处,周边小摊贩子的生意十分红火。   “往这边走。”拉着苏妹走进一旁人烟还算少些的小道,周旻晟绕了远路带着她进到一间铺子里。   这铺子里坐着很多人,挤挤挨挨的几乎占满了桌子。   “哎!”坐在角落处的黄猛一眼看到周旻晟和苏妹,赶紧用力的招手。   “黄世子在那处。”   因为黄猛五大三粗,又配着刀具的模样,所以平常人不敢近他的身,即便这铺子挤挨挨的坐满了人,他那桌却还是空荡荡的。   坐到黄猛对面,苏妹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空盘子道:“你吃的什么?”   “酱牛肉,已经吃完了。”黄猛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道:“这家的酱牛肉味道虽然没有周陵城的好,但也还算是凑合,等会子我尝尝那羊腿。”   说完,黄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扯着大嗓门道:“哎!我的羊腿呢?怎么还没过来?”   黄猛声音又粗又广,直震的整个铺子嗡嗡响,一下就把那些细碎的话语声给压了下去。   “是是是,马上来,马上给您送来。”铺子老板抹着脸上的汗,一脸赔笑道。   “再来份糖醋肉,告诉你,要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若是吃的好了,有你赏的。”   “是是是。”铺子老板躬着身子,赶紧往后院的厨房赶去。   片刻之后,那铺子老板亲自端了羊腿上来,身后的小厮端着一盘糖醋肉。   “客官,您的羊腿和糖醋肉。”   “放着吧。”   “是是。”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羊腿和糖醋肉放到黄猛面前,那铺子老板已然被吓得满身大汗。   “蠢货,放我跟前干啥呀!给夫人!”   “是是,夫人请用,夫人请用。”店铺老板被黄猛的大嗓门吓了一个哆嗦,赶紧把那盘糖醋肉恭谨的递到苏妹面前。   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红彤彤的糖醋肉,有些心痒难耐的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竹筷。   “去外头买份桂花凉糕回来。”周旻晟朝着那店铺老板抛去几个铜板道:“要最新鲜的。”   戴着斗笠的周旻晟看不见面容,但半露在斗笠外的下颚白皙清晰,倨傲非凡。   “是是。”有黄猛在旁坐镇,那店铺老板即便是有怒也不敢言,只能亲自捧着那几文钱去买了一碗桂花凉糕回来。   苏妹半撩起眼前的帷帽,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盘子里的糖醋肉。   糖醋肉确实很新鲜,滋味软腻,外头浇着的汁水甜滋滋的也十分好吃,一口下去肉松质嫩,齿颊留香。   抬手替苏妹半拎起她脸上的帷帽,周旻晟凑到她的筷子旁道:“好吃吗?”   “不好吃。”注意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赶紧把那剩下的半口肉给放进了嘴里。   “不好吃吗?我闻闻?”   闻闻?   听到周旻晟这个奇怪的词,苏妹警惕的一把扯下自己的帷帽道:“不用闻,你自个儿去叫一盘子就行了。”   “啧啧,妹妹真是小气。”   撑着下颚靠在木桌上,周旻晟正欲说话时,却是只听得一旁传出一阵“吧唧吧唧”的啃肉声。   黄猛举着手里的大羊腿,吃的肉汁飞溅,碎肉零落,那衣裳上油腻腻的蹭的满是油脂,周旻晟转头看去时,他的嘴角甚至还在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   “夫人,这糖醋肉如何啊?若是不好再让那人做一份!”   说话时,黄猛嘴里的羊腿肉还没吃完,油腻腻的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飞溅出来。   周旻晟面无表情的一把将面前的筷筒拍在黄猛的脸上,然后声音冷然道:“闭嘴。”   顶着那歪歪斜斜满是竹筒筷子痕迹的脸,黄猛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闷不吭声的开始啃起了肉。   “呕……”突然,刚刚吃完满满一盘子糖醋肉的苏妹抚胸呕吐,却吐不出什么,头上的帷帽也因为她激烈的动作而落在了地上。   “哎?夫人……”   “闭嘴!”一脚踹开黄猛,周旻晟阴狠狠的斜睨了他一眼。   “我,不是我啊……”对上周旻晟那双狠戾眼眸,黄猛赶紧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难不成是他吃相太差,把夫人看吐了?   黄猛这桌本就是店铺里头的重头戏,这会子一出事,整个店铺都开始沸腾了起来,特别是当苏妹头上的帷帽掉落时,那张清艳面容出尘绝艳,犹如病弱三分的西子,却比西子更添了几分妩媚艳色。   店铺老板闻讯赶来,立刻就被黄猛拽着领子按在了地上。   “这位客官,这位客官,小店诚信经营,夫人出了事,我们定当负责……啊……”   那店铺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猛一拳头给打砸在了地上。   “我日你仙人板板,你个披背时砍脑壳的?你付得起嘛你!”   “客官……”店铺老板哀嚎着躺在地上,面颊高肿。   那头,缓过气的苏妹靠在周旻晟怀里,面色难看道:“我,我可能是中了暑气……” 第162章   躺在一间小客栈里, 苏妹听着外头黄猛和那大夫的鬼吼鬼叫,略微烦躁的蹙起了眉眼。   “怎么了?”端着一碗苦药进来的周旻晟一眼看到苏妹的表情,赶紧上前道:“莫不是热了?”   “没有。”轻摇了摇头, 苏妹撑着身子从绣床上起身,然后看了一眼周旻晟手里端着的苦药, 声音轻细道:“这是祛暑药吗?”   “不是。”放下手里的药碗, 周旻晟声音清晰道:“安胎药。”   听到周旻晟的话, 苏妹那正欲去端药碗的手一顿, 她猛地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 一双眼瞪得极大。   看到苏妹的表情,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句道:“安胎药。”   “安安安安……”苏妹半张着嘴, 安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安胎药, 趁热喝了。”搬过一张实木圆凳坐在苏妹身旁, 周旻晟道:“我已经派人把周陵城的太医传过来了, 天觉寺里的香烛味太重, 你先在这里住上几日,待那些太医过来之后再说。”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用力的吞咽着口水, 白腻小脸之上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黄猛已经派兵把这客栈围下来了, 很安全。”将那碗安胎药递给苏妹, 周旻晟语气轻缓道:“吃药吧。”   愣愣的接过周旻晟手里的安胎药, 苏妹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那里平坦如常,依旧软腻。   拿过一旁的蒲扇替苏妹扇着风,周旻晟帮她把帐帘拉下道:“会有蚊虫, 你现在身子有孕,不能用艾草香。”   艾草活血,苏妹现在身子不方便,是不能用的,所以只能靠这蚊帐之类的东西遮挡蚊虫。   端着手里的安胎药,苏妹隔着一层细薄蚊帐盯着面前的周旻晟看,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惊惶神色。   “唉……”轻叹出一口气,周旻晟钻上绣床,然后伸手将苏妹搂到怀里道:“怎么了?”   “我,我有点害怕。”捏紧了手里的安胎药,苏妹垂着脑袋,声音嗡嗡道。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将脑袋埋进周旻晟胸口,苏妹呼吸之际,满是青涩的苦药。   “周旻晟,这个孩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揪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声音细软。   现在周旻晟与陈太后关系不明,那乌孙单于昆莫难也态度不清,朝堂紊乱,局势不明,周旻晟若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分心来护着她肚子里头的这个孩子,那是要多费多少的心力。   慢吞吞的轻抚着苏妹被汗湿的后背,周旻晟扇着手里的蒲扇,声音低缓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周旻晟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   抬手覆上苏妹压在腹部的手,周旻晟捏着她白腻的指尖道:“只不过你身子不好,那大夫说会很辛苦。”   “我不怕,周旻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不是我愿意为你生,而是我愿意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孩子生,他既然来了,那他就是一个人,他就有权利活下来。”   苏妹的话说的很轻,但掷地有声,句句清晰。   “好。”将苏妹的小脑袋按进怀里,周旻晟半靠在绣床之上道:“我会尽快解决天觉寺的事,然后带你回周陵城的。”   “你要回天觉寺了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不舍的拽住他的宽袖道:“我,我才刚刚知道有了孩子,你就要走……”   “傻妹妹,我自然不会现在走。”   抬手把那碗安胎药喂给苏妹,周旻晟抱着人躺在绣床上慢悠悠的晃着道:“真好。”   “好什么?是因为我有了孩子,你要当父皇了,所以开心吗?”仰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的眼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欢欣喜意。   她的肚子里面,真的有了周旻晟的孩子……   “我开心,却也不开心。”捻着苏妹的发尾,周旻晟淡淡道。   “那为什么开心,又为什么不开心呢?”   “开心是因为妹妹开心,不开心是因为……”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眸色暗哑,语气轻缓的又补了一句道:“三月不能行房事。”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就涨红了一张脸,她抬手一把推开面前的周旻晟,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会想这些混事。”   “有妹妹在身旁,我除了这些混事,可真是想不到其它的事儿了,我这满心满眼的装着妹妹,妹妹可要瞧瞧?”   低头对上苏妹那双蕴含潋滟波光的羞赧水眸,周旻晟轻慢的勾着唇角,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清晰的印出苏妹那张绯红小脸。   “谁要瞧,我才懒怠瞧呢。”将脑袋埋首进周旻晟胸口,苏妹声音嗡嗡道:“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布料,那软软的棉布。”   “嗯?妹妹要与我做衣裳?”   “想的美呢你,是给肚子里头的孩儿做衣裳。”   “啧啧,有了儿忘了夫。”仰头靠在身后的绣床上,周旻晟长叹道:“悲哉悲哉。”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儿,你悲什么呀,日后再与你做。”抬手轻拍了拍周旻晟的胸口,苏妹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从绣床上起身,周旻晟把蒲扇塞给苏妹道:“我让人去给你买。”   “不行,我想吃你做的。”拽住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歪着小脑袋又重复了一遍道:“想吃你做的面,里面要加朱红。”   “面里面加朱红?”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好笑的挑了挑眉,却是没多说什么,只替苏妹帮床帐掩好道:“做出来若是不好吃,你可不能怪我。”   “若是不好吃,那就罚你都吃光。”   抱着软枕靠在绣床上,苏妹将半张小脸掩在后头道:“快去快去。”   “我让落葵进来陪你。”说完,周旻晟转身出了屋子,片刻后落葵拿着一袋子酸梅进来道:“娘娘,奴婢给您拿了点酸梅子,您尝尝看合不合口胃。”   听着落葵那兴奋无比的声音,苏妹好笑的开口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怀着身孕的人是你呢。”   “娘娘说什么呢,您有了身孕,那就是有了保障,这日后啊,管她什么韩县主朱县主的,都动不了您。”   落葵从小长在周宫,深知女人若是想要长久立足在宫里头,皇嗣是极其重要的,即便一时荣宠无限,风光耀眼,但待荣华年老,只有皇嗣能傍身。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轻摇了摇头,却是没多说什么话。   落葵说的话,自古以来都是很有道理的,但她的周旻晟她清楚,这厮若是敢纳什么韩县主,朱县主的,她定然……她好像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   歪着脑袋靠在绣床上,苏妹想到这里,禁不住的自己就笑出了声。   “娘娘,您刚才还说我呢,您看您,这不就自个儿傻乐呵起来了嘛。”   将手里的酸梅子递给苏妹,落葵替她扇着风道:“娘娘,天气热,黄世子已经派人去搬冰块过来了。”   落葵话罢,房门口便突然传出一阵窸窣的敲门声,那敲门声里头小心翼翼的意味连苏妹都能听出来。   “谁呀?”放下手里的蒲扇,落葵去开门。   脸颊高肿的黄猛面色微有些尴尬的扛着肩上的冰块看向面前的落葵,声音含糊道:“皇后娘娘睡了吗?”   “没有呢,劳烦黄世子搬冰块过来,皇后娘娘正在绣床上歇息。”   奇怪的看了一眼黄猛脸上的伤痕,一边说着话,落葵一边把黄猛让进屋子。   明明她刚刚进屋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这黄世子还好好的呀?   黄猛扛着肩上装着冰块的冰鉴,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那一脚一踩一哆嗦的模样就好似脚下踩着的是瓷片渣子。   “黄世子,放在这处就好了。”引着黄猛走向房内角落,落葵轻声道。   轻手轻脚的放下肩上的冰鉴,黄猛抹了一把汗,却不小心触到脸上的伤口,当下就疼的龇牙咧嘴。   “黄世子,您这是……”指着黄猛脸上的伤,落葵犹豫道。   “没,那个,我就在外头,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唤一声就行了。”急匆匆的说完,黄猛捂着脸就要出屋。   “有劳黄世子。”落葵客气的把人请了出去,然后将几颗酸梅子放进铺着冰块的冰鉴里头道:“娘娘,这天热的紧,奴婢给您把这酸梅子冰冰,您不能多吃,就只几颗。”   苏妹躺在绣床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眼皮越来越重。   当落葵放好酸梅子走回到绣床边时,就见苏妹躺在里头已然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一颗酸梅。   拿起蒲扇小心翼翼的替苏妹扇着风,落葵撑在绣床边,把薄被替苏妹盖在肚子上。   苏妹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当她满身大汗的醒过来的时候,就见落葵拿着手里的蒲扇,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乏非常。   “呵。”轻笑一声,苏妹伸手轻轻的推了推落葵的胳膊。   “啊……啊?”落葵惊醒,满脸急切的看向苏妹道:“娘娘,怎么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都怪奴婢,怎么就睡着了呢……” 第163章   看着面前红了一双眼的落葵, 苏妹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落葵,我没事, 就是想喝点水。”   “好,娘娘您等会。”抹了一把眼角,落葵赶紧替苏妹端了一碗茶水过来道:“娘娘,这是温的, 您小心些。”   “嗯。”喝了一口茶水,苏妹侧头往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道:“皇上呢?”   “皇上说去厨房给您做面, 这会子估计还没做好呢。”   “还没做好?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拢共不到半刻。”落葵侧头看了一眼窗棂外的天色道。   “是嘛……”奇怪的歪了歪脑袋, 苏妹将手里的茶碗递给落葵道:“我还以为我睡了很久呢。”   “娘娘您这是累了,睡得熟,毕竟您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接过苏妹手里的茶碗,落葵将冰鉴里头的酸梅子取出来道:“娘娘, 您尝尝。”   沾着碎冰渣子的酸梅子只边缘有些微凉,张口咬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些温热, 酸涩的味道直冲鼻头,却意外的好吃。   “娘娘,好吃吗?”   “好吃。”又捻了一颗酸梅子入口,苏妹道:“这么酸的梅子, 我以往可都是吃不下的。”   “奴婢听说这人怀了孕啊,口味就会变, 原本欢喜吃甜的,会突然变成欢喜吃咸的,原本不喜荤食的, 会突然欢喜吃荤物。”替苏妹扇着蒲扇,落葵细细道:“而且这脾性也会变。”   “脾性也会变?”听到落葵的话,苏妹怔了怔神,然后突然想起自己这近几日的反常。   特别是她今日在天觉寺里头输了投壶,更是心下委屈的哭了,放在以往,她哪里是会为这么点小事就矫情的人。   还有那糖醋肉,她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想吃,难不成真是因为怀了孕,所以想一出,是一出的?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周旻晟端着手里热腾腾的面条,缓步走进屋内。   “皇上。”落葵起身,上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面条将其放置在绣床边,然后将苏妹从绣床上扶起。   “你下去吧。”抬手挥退落葵,周旻晟道。   “是。”落葵应声告退。   坐在绣床上,苏妹嚼着嘴里的酸梅子道:“你放朱红了吗?”   “嗯,说是要用盐水泡过,驱了虫才能吃,所以耽搁了些时辰。”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将那装在小碟子里头的朱红拿出来,然后放了一颗在面条上。   面条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上面点缀着一些青葱,是一碗白汤面。   圆润饱满的朱红被放置在清白的汤面上,颜色夺目,惹人垂涎。   苏妹抬手拿过周旻晟递过来的玉箸,小心翼翼的夹了那颗朱红放进嘴里。   沾了汤面鲜香味道的朱红酸涩甜蜜,十分开胃。   苏妹吃了小半碗的面条,然后把那一碟子朱红都给吃完了,才懒洋洋的躺在绣床上歇息。   周旻晟替她摇着蒲扇,看着苏妹那副懒散模样,禁不住的轻笑出声道:“妹妹这副模样,就像是只喂饱了待宰的野猪子。”   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抬手就掐了掐他的手背道:“你才是野猪子呢!”   “呵。”躲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将手里的蒲扇塞到她的手里道:“喏,拿着自个儿扇,不然真要变成野猪子了。”   说罢,周旻晟端起那碗苏妹吃剩下的面条径直吃完了,然后撩起床帐道:“日头落山了,我们出去走走,大夫说你身子不好,要多动动。”   “哦。”拿着手里的蒲扇,苏妹搀着周旻晟的手从绣床上起身。   “我们去哪处啊?”抬手拢了拢自己歪斜的发髻,苏妹看着面前的周旻晟道。   “妹妹想去哪处,就去哪处。”牵过苏妹的手,周旻晟将那绣床上的酸梅子拎在手里,然后把它系在苏妹腰间的绶带上道:“带着吧。”   说完,周旻晟便带着人出了屋子。   日头已然落山,但天色却还早,苏妹一出房间的门,就看到了客栈下头密密麻麻围着的禁卫兵。   黄猛正靠在苏妹的房间门口打瞌睡,周旻晟上前,一脚将其踹醒。   “嗯?”黄猛迷迷瞪瞪的睁开一双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妹和周旻晟,赶紧开口道:“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黄猛脸上的伤很明显,说话时声音含糊不清的听不大清楚。   看着那因为嘴唇红肿而合不拢嘴,努力吸着口水的黄猛,苏妹神色奇怪道:“黄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黄猛捂着面颊,偷摸摸的看了一眼眸色狠厉的周旻晟,声音含糊道:“摔,摔得。”   “哦,那你是要当心些了,可无碍?”   “没,没事。”捂着面颊往后退了一步,黄猛使劲的摆手道。   其实他这伤是因为刚才周旻晟嫌弃他聒噪,吵着了皇后娘娘,所以一脚踹的……   “走吧。”略过黄猛,周旻晟拉着苏妹,目不斜视的就走了过去。   苏妹乖巧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脚上的木屐也已经换成了绣鞋,虽然有些发闷,但踩在木制楼梯上,轻软舒适。   周旻晟带苏妹去的是这客栈后头的一条小河边,禁卫兵已然将这一块地方圈禁了起来,所以除了苏妹和周旻晟,并无他人。   小溪潺潺,鸟鸣虫叫,苏妹抬手拨过面前的柳条,想要摘一根下来,但那柳条韧劲太足,苏妹使足了劲都不能把它摘下来。   “来。”随手将那根柳条折了下来递给苏妹,周旻晟顺便替她擦了擦手上的柳树叶子。   “再来几根。”摆弄着手里的柳条,苏妹道。   又给苏妹摘了几根柳条,周旻晟看着她坐在大石上,慢吞吞的将柳条圈在一起,然后在上面插了许多花。   “喏,给你。”将手上的柳条递给周旻晟,苏妹笑眯眯的道:“好看吗?”   “怕是会有虫。”没有接苏妹手里的柳条,周旻晟靠在一旁的柳树上,似笑非笑的道:“扔了吧。”   “不行。”从大石上站起身子,苏妹踮起脚就把那柳条给按在了周旻晟的脑袋上。   “你不准摘下来。”指着周旻晟,苏妹气呼呼的道。   抬手掐了掐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也不在意那压在他头顶蔫了吧唧的柳条,只将手里洗净的一朵素白小花替苏妹插在了鬓角处道:“我的妹妹真好看。”   羞红了一张脸,苏妹伸手抚了抚那朵小白花,然后提着裙裾走到小河边照了照。   “这水里头的美人是谁?真是好看。”蹲在苏妹身旁,周旻晟抬手点了点那水面,平静无波的水面瞬时就漾起一圈细小涟漪。   “哎呀,我都看不见了。”打开周旻晟的手,苏妹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别给我捣乱。”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就地坐在了河边,然后掂了一块碎石随意的往河里砸去。   “扑通”一声,碎石落水,一条大肥鱼扑腾着浮上水面。   “呀,鱼!”苏妹兴奋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快去逮回来,我们晚上吃鱼吧,好不好?”   “好。”抬手将苏妹拉到怀里,周旻晟指挥着那些禁卫兵跳进了小河里。   三五个禁卫兵褪了铠甲,埋首在小河里找鱼。   这些禁卫兵找了小半个时辰,抓上来四五条肥鱼。   苏妹眼巴巴的看着那被扔在河边的鱼,迫不得已就要拉着周旻晟回客栈吃鱼。   抬手把苏妹从河边拉起,周旻晟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脏污道:“走吧。”   “不行。”   “嗯?”转头看向突然蹲在原处不动的苏妹,周旻晟弯腰道:“怎么了?”   朝着周旻晟勾了勾手,苏妹面色微红。   周旻晟俯身,将耳朵凑到苏妹唇边。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细细软软的声音带着一股难掩的羞赧,苏妹单手圈住周旻晟的脖颈,外露的肌肤软腻的贴在周旻晟的绸衫上,比绸缎更滑。   “呵。”侧头轻咬了咬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低笑道:“真是个黏人的小东西。”   说罢,他背过身子蹲在地上道:“上来吧。”   欢喜的趴到周旻晟的背上,苏妹圈住他的脖颈道:“周旻晟,你真好。”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微敛了敛眸色,片刻之后才道:“那妹妹要如何报答?”   “你尽想着要好处,没有好处,要命一条,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将小脑袋搁在周旻晟的肩膀上,苏妹说话时,那温吞的吐气声吹拂在周旻晟的脖颈处,留下一片濡湿水痕。   “好啊。”掐了掐苏妹的臀部,周旻晟勾唇道:“那我就不客气,要拿走妹妹的命了。”   “哼,你想拿也拿不走。”   趴在周旻晟的背上晃了晃腿,苏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说话,她絮絮叨叨扯着周旻晟说话,都是一些漫无边际的话。   “咦,这个好大。”突然,苏妹抬手抚上周旻晟的脖颈下,那里是一个喉结。   轻软的小手掐住周旻晟的喉结,周旻晟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还会动呢。”感受着周旻晟吞咽时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苏妹道:“我就没有,是不是女子都没有,只有男子才会有。” 第164章   “太监也没有。”颠了颠苏妹的身子, 周旻晟忍着那酥麻感道。   “哦。”爱不释手的又捏了捏周旻晟的喉结,苏妹突然又转了话题道:“一条鱼清蒸, 一条鱼红烧,一条鱼煮汤……”   “吃这么多鱼,不怕脑子变木鱼?”   “你才脑子变木鱼呢。”说罢,苏妹又犹豫着道:“真是会变木鱼脑子吗?那肚子里头的孩子出来, 会不会是个傻子啊?”   “傻子也养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周旻晟道:“一个大傻子, 一个小傻子。”   “你才是那个大傻子呢。”抬手叩了叩周旻晟的肩膀, 苏妹歪在他的脖颈处道:“周旻晟,你的头发好长,我回去给你剪剪,好不好?”   “好。”背着苏妹回了客栈, 周旻晟先是去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就被苏妹兴致冲冲的拉到了院子里头。   这间客栈已然被周旻晟清空, 全部都换上了他的人,而苏妹怀孕这件事,远在天觉寺上的陈太后还不知晓。   替周旻晟围好布兜,苏妹划着手里的剪刀上下试了试手感道:“要剪多少呀?”   “半指。”   “哪根手指?”   “食指。”   “哦。”伸出自己的食指, 苏妹在周旻晟的发尾比划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剪下一撮头发。   “你的头发真黑, 就跟你的人一样。”将那撮剪下的头发递给周旻晟看,苏妹偷笑道:“喏,拿着。”   “黑?哪里黑?”举着那一撮头发, 周旻晟随意的捏了捏。   “哪里都黑,心肝脾肺肾,就是个黑心肠的。”一边给周旻晟剪着头发,苏妹一边碎碎念着道。   “咦?周旻晟,你有一根白头发耶。”突然,苏妹惊奇的从周旻晟的发束里挑出一根白发道:“我给你拔了。”   说完,苏妹指尖一动,那根白发就被她给拔了下来。   “我看。”抬手拿过苏妹手里的那根所谓白发,周旻晟无奈的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道:“我的好妹妹,你这眼睛长得是好看,可眼神却真是不大好。”   “什么呀。”打开周旻晟那只捏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妹凑上前去道:“明明就是根白头发啊。”   将手里的那根白发提起,周旻晟避开侧边挂着的一只琉璃灯道:“再看。”   就着霞光下的一点余晖,苏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根长发后,略显心虚的看了周旻晟一眼道:“不就是拔错了根头发嘛。”   “是,就是拔错了根头发。”抬手抓住苏妹的手腕,周旻晟将那根头发细细的缠在她的手指处道:“自个儿做错的事,自个儿要认罚,妹妹可认罚?”   “好嘛,罚就罚。”   “戴着这头发,明日才能取下来。”将头发尾端系紧在苏妹的手指上,周旻晟把人按在身旁道:“现在,我给妹妹剪头发。”   “不行。”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道:“我不要。”   “怎么,妹妹不信我?”把玩着手里是剪子,周旻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身子道:“就是不信你,你若是剪着了我的耳朵怎么办?”   “那就赔妹妹一只耳朵。”低笑一声,周旻晟抬手拿过苏妹一缕披散在肩头的细发道:“妹妹放心,我的剪子是很快的。”   “哎呀,我不要。”一把推开周旻晟的手,苏妹猛地一下从木凳子上跳起了身。   周旻晟慢吞吞的跟在苏妹的身后,看着她绕着院子到处躲。   “哟,抓到了。”单手箍住苏妹的腰肢,周旻晟把人按在怀里道:“嘘,乖孩子要剪头发了。”   “我不要你剪,你给我剪坏了怎么办,那我还怎么出去见人?”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软糯道。   “就是不让你出去见人。”说罢,周旻晟挥起了手里的大剪子。   手起剪落,苏妹的一大截头发就被周旻晟给剪了下来。   “啊,你怎么给我剪这么多。”心疼的看着那被周旻晟捏在掌心之中的头发,苏妹气恼的跺了跺脚。   “一指长而已。”看到苏妹那副焦急模样,周旻晟笑道:“没有多少的。”   “哪里没有多少,这是一指吗?明明都是一指半了!”伸出自己的食指在那头发上比划了一下,苏妹鼓着一张脸,眼角都开始发红。   “我的夫人,真的是一指。”伸出自己的食指试了试那头发,周旻晟道:“喏,一指。”   看着周旻晟那比自己大出几乎一倍的手掌,苏妹欲哭无泪的道:“你又没说拿你的一指。”   “妹妹也没说拿你的一指啊。”   “我不管,你给我剪了这么多,我也要给你剪下来。”说罢,苏妹一把抢过周旻晟手里的剪子就往他的头发上戳。   “啧。”按住苏妹的手,周旻晟把那剪子重新拿回来道:“别闹,该吃鱼了,补补脑子。”   “补鱼脑子吗?”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气呼呼的拍了拍他的胸口道:“气死我了你。”   “天干物燥的,气大伤身。”抬手揉了揉苏妹的小脸,周旻晟道:“走,进屋吃鱼。”   被周旻晟推搡着进了屋,苏妹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收好那撮头发,周旻晟替苏妹夹了一块鱼肉道:“尝尝,这鱼没有刺。”   狠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一口咬下那块鱼,就像是在咬周旻晟的肉似得。   看着苏妹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周旻晟舔了舔唇,把面前的酸梅汁推到苏妹的面前道:“今晚我要上天觉寺,明早就下来,你与落葵住在一处,门外让黄猛守着。”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娃娃。”咽下嘴里的鱼肉,苏妹指了指那奶白色的鱼汤道:“我要喝鱼汤。”   “鱼物腥气重,你不能多吃。”舀了小半碗鱼汤递给苏妹,周旻晟继续道:“明早周陵城的太医就到了,如果我没回来,你先别让他进门,待我回来再说。”   “哦。”乖乖的点了点头,苏妹捧着手里的鱼汤喝了一口道:“我有了身孕的事情,可以告诉锦儿和娘亲吗?”   “暂时还不行,对外你只是中了暑气,需要静养。”   “那什么时候能说?”   “等时机成熟。”   “好吧。”对这事也不是十分在意的苏妹自然不介意,她喝完手里的鱼汤,然后指了指周旻晟面前那个瓷盅道:“里头是什么?”   “杏花露。”掀开瓷盅上面的小盖,周旻晟把那瓷盅推到苏妹面前道:“是你那奴婢做的。”   “我尝尝。”接过周旻晟手里的瓷勺,苏妹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道:“是用杏仁做的吗?”   “嗯。”点了点头,周旻晟道:“还加了桂花和桂花蜜。”   “嗯?你怎么知道的?”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周旻晟,你是不是偷喝了?”   “哪里是偷喝,我是为了妹妹试毒。”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周旻晟拿着手里的蒲扇替苏妹驱赶蚊虫。   “瞎说话,明明就是偷吃。”敲了敲瓷盅,苏妹大方的给周旻晟分出一碗道:“喏。”   “妹妹真是会体谅人。”捧起那瓷碗,周旻晟一口就喝干了里头的杏花露。   看着周旻晟的牛饮,苏妹嫌弃的抱着怀里的杏花露挪了挪身子。   “再来一碗。”将那只空碗往苏妹的方向推了推,周旻晟舔着唇瓣道。   “谁让你吃这么快的?没有了。”抱着怀里的杏花露,苏妹防备的看着周旻晟道:“喏,你吃鱼吧。”   “这么多鱼,妹妹不吃了?”   “我不想吃了。”出客栈前苏妹吃了周旻晟做的面,这会子其实一点不饿,只是嘴巴有点馋罢了。   “要吃鱼的是妹妹,不要吃鱼的也是妹妹,这鱼死的可真是冤枉。”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舀了一碗鱼汤慢吞吞的吞咽着。   “那,那我就再吃一些。”期期艾艾的拿起手边的玉箸,苏妹夹了一块鱼肉入口。   清蒸的鱼腥味有些重,但却很是鲜美,再加上里头放了酸梅子,便更是合了苏妹的胃口。   吃了几口鱼,又喝了一口杏花露,苏妹便含着嘴里的酸梅子,懒洋洋的趴在绣桌上看着周旻晟吃。 第165章   灯烛微光, 苏妹用手里的蒲扇拍着周旻晟的后背,然后看着那披散在周旻晟后背处的碎发层层叠叠的被扇起, 恍若隔山云雾。   “桂花凉糕。”将一碟子桂花凉糕递给苏妹,周旻晟抬手拿过她手里的蒲扇给她扇风道:“吃完了就去歇息。”   “哦。”趴在绣桌上吃完了桂花凉糕,苏妹洗漱完毕之后就躺上了绣床。   周旻晟换了一件干净衣衫,揽着苏妹的腰肢将她抱在身上。   躺在周旻晟胸口, 苏妹闭着双眸,突然发笑。   “笑什么?”听到苏妹突如其来的笑声, 周旻晟也是忍不住的弯起了唇角。   “没什么, 就是突然觉得很开心。”勾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声音细缓道:“以后,会有一个娃娃唤你父皇,唤我母后……”   “呵, 对,是很开心。”抚着苏妹的小脑袋, 周旻晟双眸微阖道:“妹妹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你呢?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只要是妹妹生出来的,我都欢喜。”   “那,只要是你的孩子, 我也欢喜。”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细薄床帐轻掩, 隐约露出里面亲密相靠的身影。   苏妹依旧睡得很好,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周旻晟去了天觉寺还没有回来。   落葵伸手撩开床帐,将苏妹从里面扶出道:“娘娘,皇上吩咐说在他回来前,您都先不要出屋子。”   “我又不是那还没长大的奶娃娃。”苏妹抿唇轻笑一声,却真是在周旻晟回来前都没踏出过屋子半步。   半个时辰后,带着太医过来的周旻晟面无表情的打开面前的房门。   苏妹正坐在屋里头吃着早食,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赶紧放下手里的瓷勺道:“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有。”缓步走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微松了松神色道:“这是卫太医。”   “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卫太医看着很是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的也很是周正。   “起吧。”苏妹面容含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卫太医起身,躬身退到一边。   “把脉。”周旻晟撩起后裾坐在苏妹身旁,斜睨了一眼那卫太医道:“仔细的看。”   “是。”卫太医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药箱放到绣桌上道:“请皇后娘娘伸右手。”   苏妹挽起宽袖,将自己的手腕置于脉枕上。   卫太医将一方巾帕覆在苏妹的手腕上,然后躬着身子细细把脉。   “如何?”苏妹看着面前的卫太医,微微侧身道。   “皇后娘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母胎安康,不过您身子弱,湿气较重,可以多吃些祛湿物,臣再给您开几个安胎的方子,您一日一副即可,毕竟这是药三分毒,不可多饮。”   “好。”苏妹点了点头,收回自己放在脉枕上的手。   “下去吧。”周旻晟叩了叩绣桌面,面色微有些不耐。   “是。”卫太医背着药箱,躬身退去。   苏妹撑在绣桌上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轻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原本来的应该是个女医。”捻起面前的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周旻晟暗眯了眯眼道。   “那怎么会是这卫太医来?”   “女医骑不了马,坐了马车过来要三日,这卫深是骑马过来的,赶了一夜就到了。”   “哦。”点了点头,苏妹继续道:“那这卫太医医术如何呀?”   “……甚好。”周旻晟沉吟片刻,然后才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微有些诧异的睁大了一双眼。   能让周旻晟心不甘情不愿夸奖的人,现下她都没见着几个,如此说来,那这卫太医的医术是真的不错了?   “娘娘。”落葵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站在屋外道:“现下就要熬药吗?”   “你去问那卫太医,他那处有新的药方子。”苏妹道。   “是。”落葵应声,屋外没了声息。   苏妹将面前的一碟子桂花糕都推给了周旻晟道:“我想吃点……辣辣的东西。”   “辣?”捻了一块桂花糕入口,周旻晟缓慢掀开眼帘道:“东坡肉?”   “你吃的东坡肉才是辣的呢。”   剜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细想片刻后道:“唔,要吃豆腐,辣辣的豆腐。”   “不会。”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周旻晟道:“不会做。”   “我教你做,快走。”拉起坐在绣墩上的周旻晟,苏妹兴致冲冲的道:“我坐在屋子里头都要一上午了,我都嫌闷得慌。”   “妹妹往常不是最闷得住的吗?”   “那是往常,现下出来多了,就闷不住了。”其实说来也是奇怪,苏妹往常呆在南宫里头,做件衣裳就能闷在那殿里头许久,现下却总是要时不时的出去转一圈,散散心。   拉着周旻晟去了客栈里头的小厨房,苏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指挥。   “豆腐要切成小块,放在水里头切,哎呀,碎了,你手劲小些……”   拿着手里的菜刀,周旻晟将那块被自己捏烂的豆腐放到瓷盘里道:“反正吃的时候嚼进嘴里也是碎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样好难看。”   “好吃就行。”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像模像样的放了菜油,准备炒豆腐。   “往后去。”看到那在油锅里头“刺啦”作响的油,周旻晟单手把苏妹往后推了推道:“当心溅到身上。”   “哦。”躲在周旻晟身后,苏妹扯着他腰间的绶带道:“周旻晟,你是不是瘦了?”   说罢,苏妹双手一箍,就把周旻晟抱了个满怀。   用胳膊量了量周旻晟的腰,苏妹道:“瘦了半寸。”   “半寸都能量出来?”盯着面前的热油,周旻晟慢吞吞的道。   “自然能量的出来。”放开周旻晟的腰,苏妹歪头道:“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对不对?”   “一日三餐,吃的很好。”话罢,周旻晟将瓷盘里的豆腐倒入锅中,那豆腐沾着水,“刺啦”一声落入热油之中,热水四溅。   周旻晟不慌不忙的拿过一旁的蒲扇挡住那迎面而来的热油,然后拿着手里的锅铲慢慢翻炒。   “哇,好香,味道出来了。”   从周旻晟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苏妹笑眯眯的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书上说,君子要远庖厨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这个君子做的饭菜,比我做的好吃啊,若是其余的君子也像你这般,那可如何是好?”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拿起一旁的胡椒面道:“这会子,我倒是成君子了,还是托了这豆腐的福,胡椒面要放多少?”   “你先尝尝辣不辣,我吃不了太辣。”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她睁着一双眼,眸中笑意明显。   抬手点了一点胡椒面粘在苏妹的唇瓣上,周旻晟声音沉哑道:“自个儿舔舔。”   下意识的舔了舔唇上的胡椒面,苏妹歪了歪脑袋道:“好像没吃出什么味儿来。”   周旻晟伸出指尖,又沾了一点胡椒面,然后将其抵在苏妹的唇边道:“张嘴。”   微张开小嘴,周旻晟的手指便戳进了苏妹嘴里,那浓郁的胡椒面味道顺时弥散开来,火辣非常。   “咳咳,呸……好冲的味道……”苏妹扭头,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少放一些少放一些,味道真冲。”   随意的洒了一些胡椒面到那豆腐里头,周旻晟又捻了些细盐,然后倒入酱油。   豆腐被染了色,初步的色香已经出来。   苏妹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道:“其实我也不饿,就是想吃点什么。”   说完,苏妹解下绶带上挂着的一袋酸梅子道:“落葵新给我买的,你要尝尝吗?”   “嗯。”周旻晟拿着手里的锅铲微偏了偏头。   苏妹踮脚,捻了一颗酸梅子塞到周旻晟嘴里。   “呀,你咬什么呀?”看着自己被周旻晟咬在嘴里的指尖,苏妹使劲的抽了抽道:“让你吃酸梅子,你咬我的手做什么?”   “酸梅子哪里有这美味。”舔了舔苏妹的指尖,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抚着自己被周旻晟咬出了一圈红痕的指尖,苏妹斜睨了他一眼道:“尽会给我作怪。”   “哟,这会子又不是君子了?”装烧好的豆腐装盘,周旻晟端着它转身走出了厨房。   “哎……”苏妹提着裙裾,赶紧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出了厨房。   厨房外面是一方院子,旁边栽种着一颗葡萄树,藤蔓茂盛,下头还搭了个石桌和石凳。   苏妹仰头看了一眼那紫滚滚的葡萄,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你给我摘些葡萄吃。”   “自个儿摘去。”将苏妹抱上石墩,周旻晟摇着折扇道。   厨房闷热,周旻晟刚刚只炒了一盘豆腐就闷出了一身热汗。   小心翼翼的摘了一串葡萄下来,苏妹又让周旻晟把自己给抱了下来。   “周旻晟,你怎么这么热?”抬眸看到周旻晟额上沁出的热汗,苏妹抿嘴偷笑道:“你这副狼狈模样,自当上皇帝以后,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第166章   近晌午, 日头渐大,周旻晟摇着手里的折扇, 声音清晰道:“皇帝又如何,一日三餐都囫囵不饱,不还是少了半寸绶带?”   “得了便宜还卖乖。”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将手里的葡萄递给他道:“这葡萄是不是没熟啊?”   “怎么摘这么小一串?青涩涩的定然是没熟。”颠着手里的葡萄, 周旻晟把它放到石桌上。   “那葡萄架子太高,我够不着, 只能摸到这串。”小心翼翼的捻了一颗葡萄入口, 苏妹抿着唇角道:“还可以呀。”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凑上前道:“我闻闻。”   “自个儿尝。”塞了一颗葡萄给周旻晟,苏妹瞪眼道:“你满身都是豆腐味,闻什么闻。”   “自然是闻妹妹的女儿香了。”   “呸, 不要脸的坯子。”面红耳赤的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又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道:“你再给我去摘一串, 我要那串最大最紫的。”   苏妹摘的葡萄又酸又涩,周旻晟皱着眉头将其吞下去后开口道:“啧啧,真难吃,妹妹你这舌头, 怕是要坏了。”   “你才要坏了呢,落葵说这有了身孕的人, 口味都会变。”   “落葵?你的那个女婢?”从石墩子上起身,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道:“一个黄毛丫头说的话,妹妹你也信?”   周旻晟话罢, 苏妹一愣。   确实,落葵也只是一个女娃子,甚至还比她小上一岁,她那些道听途说的话,还真是不能太当真。   “明日那女医和婆子就到了,妹妹且再忍耐些时日。”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抬手指了指一串紫葡萄道:“是这串?”   “不是不是,旁边那个。”   “这串?”   “上面,上面,哎呀,不是那个……”   踮脚扒在周旻晟的胳膊上,苏妹抬手抢过他手里的折扇道:“那个,对对,就是它。”   轻松的把那串大紫葡萄给摘了下来,周旻晟将其递给苏妹道:“旁边那串不是比它更大?”   “有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拎着手里的大紫葡萄抬眸看了一眼,然后神色困惑的道:“唔,好像是大一些的样子……那你摘下来给我看看。”   抬手把另一串大紫葡萄摘下来递给苏妹,周旻晟勾唇轻笑道:“妹妹不觉得,那边那串比这两串更大一些吗?”   “哎?哪里?”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看去,苏妹面上的困惑神色更加明显了几分。   “如何,是不是又大又圆?”   “那……”   “我给妹妹摘下来。”说罢,周旻晟抬手就把那串大紫葡萄又给苏妹摘了下来。   抱着怀里的三串大紫葡萄,苏妹突然反应过来,直接一股脑的就把这三串大紫葡萄给塞到了周旻晟的怀里道:“你又戏弄我!”   “我哪里戏弄妹妹了?”拎着手里的三串大紫葡萄,周旻晟笑道:“这葡萄,明明一串比一串大呀。”   “你……”被周旻晟说的话噎住了气,苏妹气呼呼的拧了一把他的手背道:“现在这么多葡萄摘下来不吃,不是浪费了吗?”   “不会,可以做酒。”将葡萄放在石桌上,周旻晟捻了一颗递给苏妹道:“妹妹尝尝味道可好。”   就着周旻晟的手吃了一颗大紫葡萄,苏妹摇头道:“没有刚才的酸。”   “是嘛。”舔了舔指尖处的葡萄汁水,周旻晟摇头道:“依我看,这可比刚才那个好吃多了。”   “那你的舌头大致是坏了。”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轻挑眉眼道。   “呵。”低笑一声,周旻晟并未言语,只单手将苏妹箍到怀里道:“妹妹可要尝尝,我这舌头是真坏了,还是假坏了?”   “你自个儿尝吧,我才不要。”从周旻晟的怀里钻出来,苏妹扭头道:“快点,我们去做酒。”   “这么急?”撩起绸衫后裾落坐在石墩子上,周旻晟摇着折扇道:“太热,懒怠动。”   转身看了一眼坐在石墩子上的周旻晟,苏妹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他额上沾着的细汗,在烈日之下尤其明显。   这厮刚刚从天觉寺上下来就被自个儿拉进厨房里头来做豆腐,确实是都未休息过。   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走到周旻晟的面前,苏妹替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好吧,那我们坐一会再去。”   说罢,苏妹坐到周旻晟的身边,然后抬手触了触那豆腐道:“没有那么烫了,可以吃了。”   说完,苏妹径直就拿手捏着吃了一块。   “拿瓷勺。”将白瓷勺递给苏妹,周旻晟擦了擦她指尖处的油渍道:“也不净手就这样吃,不怕吃个虫子进去?”   “我的手很干净,没有虫子。”朝着周旻晟摊了摊手自己根根白嫩的手指,苏妹捏着瓷勺又舀了一勺豆腐入口,然后突然蹙眉道:“有点淡了。”   “我尝尝。”   “喏。”将自己瓷勺子里头吃剩下一半的豆腐喂给周旻晟,苏妹求证道:“是不是淡了?”   咽下嘴里的豆腐,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苏妹,然后开口道:“很辣。”   “啊?”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又舀了一勺豆腐入口。   “没有啊,明明很淡,你是不是又诓骗我来着?”瞪眼看向周旻晟,苏妹鼓起了面颊。   “啧,加点葡萄试试。”将苏妹摘下来的那串青涩小葡萄捻了一颗压碎放进豆腐里,周旻晟道:“再尝尝。”   “唔……酸酸的,还挺好吃。”苏妹歪头道。   “吃吧。”叩了叩石桌面,周旻晟将其余两串大紫葡萄放到一边,然后拎着一串起身道:“我去给你洗洗。”   “哦。”嘴里塞着满满的豆腐,苏妹根本就没有空管周旻晟。   洗完了葡萄回来,周旻晟一眼看到那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的苏妹,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可真是他的小祖宅……   小心翼翼的把苏妹抱起,周旻晟带着人回到房间。   屋内置着冰鉴,明显比外头舒服许多,苏妹靠在周旻晟的身上,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   “皇上。”落葵上前,轻手轻脚的把绣床的床帐掀开。   “把院子里头的葡萄拿回来,一串放冰鉴里,其余两串放厨房。”   “是。”落葵应声退出屋子,周旻晟帮苏妹褪了鞋袜,然后翻身躺上绣床。   绣床不大不小,正好容下两人,周旻晟侧了侧身子,将自己的脸埋进苏妹脖颈处,在闻到那熟悉的皂角清香时,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   抬手抱住苏妹,周旻晟缓慢闭上了眼。   屋外日头渐遮,压顶的乌云浓聚,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雷响。   “唔……”苏妹迷迷瞪瞪的起身,她垂眸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周旻晟,伸手推了推他道:“好热,你去外头睡。”   周旻晟翻身,更将苏妹箍紧在了怀里。   “你热死了……”抬手敲了敲周旻晟的胳膊,苏妹扭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棂道:“外头好黑,是要落雨了吗?”   苏妹话落,天空之中“哗啦”一声传来一阵巨响,倾盆大雨应声而落。   “下的好大……”趴在周旻晟胸口,苏妹定睛看着外头的大雨,突然眼尖的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那好像是……青瓷?   “做什么?”抬手拦住苏妹下床的身子,周旻晟语气慵懒道。   “我好像看到青瓷了。”兴奋的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到窗棂边,苏妹看着那正与圆桂说话的青瓷,白腻小脸之上兴奋神色明显道:“真的是青瓷。”   说完,苏妹转身,急匆匆的就往屋外跑。   周旻晟披了一件外衫跟在苏妹身后,一把拉住她斜倒在木梯上的纤细身子道:“当心脚下。”   心有余悸的拽着周旻晟的手站稳身子,苏妹面色微白。   “走吧。”牵着苏妹的手往楼下走去,周旻晟面色如常。   “哦。”见周旻晟没有生气,苏妹这才慢慢的放下自己的心,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后走到圆桂处。   “给皇后娘娘请安。”穿着一身平常衣物的青瓷有模有样的给苏妹行礼道。   “起来吧。”上前一把握住青瓷的手,苏妹眼角微红。   她们这都多少时日未见了。   “青瓷,你怎么会来?”   “我是跟着女医一道来的。”说完,青瓷转头看了一眼房廊处那正搬着药材衣物的女医道:“蕙兰与我相熟,我一听她说要来天觉寺,便立刻猜到了几分,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尚功局里头不忙吗?”   “不忙,我日日呆在屋子里头没事做,与崔尚功告了假出来的。”   “那就好,那这几日你就与我住在一处说说话,好不好?”挽住青瓷的胳膊,苏妹满脸喜气的道。   “我这出来自然是为了你的。”说完,青瓷凑到苏妹的耳畔处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要千里迢迢的寻女医过来?”   听到青瓷的话,苏妹犹豫半响,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有喜了。”   “什么?你……唔唔……”一把捂住青瓷的嘴,苏妹压着声音道:“小点声。”   这客栈里外虽说都是周旻晟的人,但难免出现什么漏洞,所以苏妹还是十分小心。   在苏妹的手下猛喘了一口气,青瓷咽下嘴里的话,然后瞪眼看向面前的人道:“这是好事呀!”   而且不仅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第167章   因为青瓷的到来, 所以苏妹十分兴奋,她拉着人进到屋子里头, 开始忙里忙外的给她拾掇出来一间空屋子。   “哎呦,我的皇后娘娘啊,您现在是皇后娘娘,怎么还给我打扫屋子啊。”   一把抢过苏妹手里自己的衣物, 青瓷无奈扶额道:“而且你现在身子有孕,不好好歇着, 怎么尽做这些杂事?”   “我开心嘛。”挽着青瓷的胳膊, 苏妹笑道:“反正我现下也没事,正好帮你一道收拾收拾。”   “别动,你呀,就给我好好的坐在这处。”一把将苏妹按在绣墩上, 青瓷指了指外头拎着药箱过来的女医道:“蕙兰还要给你把脉呢。”   “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女医缓步走到苏妹面前行礼道:“皇后娘娘,奴婢奉皇上旨意, 为您把脉。”   “好。”苏妹伸出右手,将其枕在脉枕上道:“你唤蕙兰?”   “是。”   “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名字。”   “皇后娘娘谬赞。”蕙兰人如其名,说话温雅,眉目清美, 一看就是出生大家之人。   “我的脉象如何?”   “娘娘脉象平和,母胎安康。”   “那就好。”收回自己的手, 苏妹突然道:“蕙兰,你与那卫太医可相识?”   听到苏妹的话,蕙兰怔了怔神, 然后才道:“不相识。”   “哦,是嘛。”笑眯眯的看了蕙兰一眼,苏妹道:“那卫太医听说医术极好,刚刚才给我把过脉,开了几个保胎的方子。”   “奴婢是听说过卫太医的大名,奴婢小小一女医,不敢与卫太医相比。”蕙兰低下脑袋,声音轻细道。   “是嘛。”苏妹抿唇轻笑,并未继续,只道:“不是说要过几日才能到的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是蕙兰怕落雨,就带着我骑了马,先带着一部分衣裳药物赶了过来。”青瓷收拾好东西,缓步走到苏妹身后道:“也是巧了,我们刚刚到这客栈,这雨就正巧落了下来。”   “那可是真赶巧了。”抬手握住青瓷的手,苏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们肯定还没用膳吧?我让落葵给你们准备。”   “好。”青瓷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招过蕙兰道:“蕙兰,与我一道去用些饭吧。”   蕙兰看了一眼站在青瓷身边的苏妹,轻摇了摇头道:“奴婢先替皇后娘娘拟方子,过会再用。”   “不急在这一时,身子重要。”接过蕙兰的话,苏妹将身边的青瓷往她的身边推了推道:“你们先去用膳。”   “是。”青瓷应了一声,然后拉着蕙兰的手出了屋子。   苏妹坐在绣墩上,看着青瓷和蕙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叹什么气?”扇着手里的折扇,周旻晟慢吞吞的晃过来道。   “你刚才去哪处了?”看到周旻晟,苏妹赶紧一把拖住他的手道:“就一会子没看到你,你就给我走没了影子。”   “让人去搬奏折过来。”说罢,周旻晟侧了侧身子,身后的圆桂抱着怀里的一叠奏折,恭恭敬敬的进了屋内。   “这么多?”看着那颤巍巍叠在书案上的奏折,苏妹睁着一双眼道:“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不急。”拉着苏妹的手坐到书案后头,周旻晟随手拿起一本奏折道:“那个青瓷过来了,妹妹不是应当很欢喜吗?”   “啊……”撑着下颚靠在书案上,苏妹搭拢着一张小脸道:“我,唔……青瓷好像跟蕙兰……”   “嗯?”拿着手里的朱砂笔,周旻晟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道。   “我不在的时候,她好像跟那个蕙兰关系很好。”   “妹妹不欢喜?”   “有点……”抠着书案上的毛笔,苏妹声音闷闷道。   “如此简单之事,妹妹何故烦忧?派人把那蕙兰砍了,不就好了?”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神色淡漠。   “你,你胡说些什么呢?”抬手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苏妹鼓着一张脸道:“我可不像你,整日里喊打喊杀的。”   “是是是,我的妹妹是那菩萨转世,最是菩萨心肠。”放下手里的奏折,周旻晟拿起另一本开始批注。   “其实,其实我也是能理解的,可是,可是就是感觉还是不大开心,毕竟……”毕竟苏妹认识的人少,她平日里话不多,不像青瓷,与谁都能打成一片,她将青瓷当成最好的知己好友,但青瓷却好似不把她当成最好的知己好友。   “我的傻妹妹,你以为谁都能千里迢迢的从周陵城赶来这处荒野之地,就为了游山玩水?”   用手里的朱砂笔敲了敲苏妹的额角,周旻晟继续道:“那青瓷听说是半路上的车,与那蕙兰也是半路相识。”   “是这样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心下有些紧张道:“那,那你的意思是,青瓷是特意为了来看我,所以才与那蕙兰交好的?”   “那青瓷就是个瞎操心的,蕙兰一个女医,她哪里用得着巴结。”   “巴结?”瞪圆了一双眼,苏妹凑到周旻晟的身边道:“为什么是巴结?”   “我的傻妹妹,你的肚中是什么?”   “娃,娃娃。”   “不,在那青瓷看来,是你的命根子。”周旻晟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然后清晰的看到苏妹那张张大的小嘴。   所以青瓷是怕那女医不尽心尽力照顾自己,才这般拉拢蕙兰的吗?   张着小嘴,苏妹神色怔愣。   捻了一颗酸梅子塞到苏妹嘴里,周旻晟帮她把小嘴合上道:“妹妹如此为那青瓷心烦,我真是嫉妒的很,不若……”   一把捂住周旻晟的嘴,苏妹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来了,喊打喊杀的。”   “呵。”轻舔了舔苏妹的手掌心,周旻晟将一支朱砂笔递给她道:“妹妹帮我一道批奏折。”   “批奏折?我哪里会!”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朱砂笔重新塞还给周旻晟。   “没事,我说妹妹写。”   “你怎么说?”   “妹妹把奏折念给我听就好。”随意的抽了一本奏折递给苏妹,周旻晟执着手里的朱砂笔道。   “哦。”犹犹豫豫的伸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奏折,苏妹磕磕绊绊的念完一本之后道:“好了。”   “画个叉。”周旻晟一边批注着手里的奏折,一边一心二用道。   “哦……画在哪里?”   “随意。”   “哦。”小心翼翼的在那奏折上画了一个叉,苏妹把那本奏折往周旻晟的方向推了推道:“这样吗?”   周旻晟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然后点头道:“不错,妹妹做的很好。”   喜滋滋的收回那本奏折,苏妹又拿了一本念给周旻晟听。   “哎呀,这本奏折我好多字不认识。”翻着面前厚厚一叠写的洋洋洒洒的奏折,苏妹蹙眉道:“这谁写的呀?大理寺钦?”   “是块硬骨头,画个圈。”   “哦。”拿着手里的朱砂笔画了个圈,苏妹突然道:“啊!刚才那大理寺钦的奏折我还没读给你听呢?”   “不用读了,翻来覆去就是一些琐碎事。”重新翻开一本奏折,周旻晟道:“遇见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   “好吧。”重新拿起一本奏折,苏妹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字道:“这是谁呀?怎么写的字……”   比她的还丑。   “顺承郡王?是黄猛的父亲。”艰难的把顺承郡王的奏折念完,苏妹突然笑道:“这顺承郡王感情是把这奏折当家书了?”   而且错字连篇,那字都歪到另一个字上头去了。   “扔给黄猛去。”周旻晟抬手拿过那本奏折扔到地上,然后道:“继续。”   “哦。”苏妹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奏折突然就起了几分兴致,她随意的又抽了一本,却是盯着上头半天没说话。   “城阳郡王的?”   “唔,是母亲写的。”城阳郡王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他不可能写出这样清秀的字体,而之所以苏妹能知道这奏折是城阳郡王妃写的,只因为上头不断的出现“娃娃”这两个字。   说的都是些不关紧要的话,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却让苏妹不自觉的就红了眼。   奏折最后,是城阳郡王那硬挺的字迹“望周知”。   “朕这奏折,还真是千里传情的好物。”抬眸看了一眼动情的苏妹,周旻晟轻笑一声道:“自个儿收好吧。”   “可以自己收着吗?”捧着手里的奏折,苏妹声音微哑。   “朕说可以,自然就可以。”将那奏折塞到书案下头,周旻晟又抽了一本递给苏妹道:“继续。”   “哦。”定了定神,苏妹继续念起了奏折,那些生硬难念的字她就自动跳过。   就这样一说一念,到了晚膳时分,两人硬是将那一摞子的奏折给看完了。   苏妹有些乏累,落葵端了安胎药进来,她吃完之后更是感觉困顿的厉害。   “去歇息吧。”将苏妹抱到绣床上,周旻晟把床帐放下道:“别累着了身子。”   “唔。”苏妹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一只白腻小手使劲的拽着周旻晟的宽袖道:“你还要回天觉寺吗?”   “不回,在这陪你。”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这才安心睡下。 第168章   间月清夏, 天气些微转凉。   苏妹的腹部已微有雏形,她穿着新制的宽松衣衫坐在院子里头, 面前置着一盅温奶和一小碟子酸梅。   青瓷端着午膳过来,里面都是蕙兰配的补血气的药膳。   “天气越来越闷了,怕是要落雨,坐坐就回去吧。”将手里的药膳放到苏妹面前, 青瓷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她扇了扇风道:“这是蕙兰给你做的,你尝尝能不能入口, 不行的话她说再给你换其它的。”   “好。”苏妹端起面前的药膳尝了一口, 然后点头道:“很好吃。”   “那就好。”青瓷轻笑一声,提着裙裾坐在苏妹身边道:“我给你新做了几件衣裳,放在纱橱里头了,你晚间沐浴的时候让落葵给你拿出来。”   “好。”吃着药膳, 苏妹笑眯眯的点头道:“青瓷,你用过午膳了吗?”   “还没呢, 你先吃,吃完我再去。”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青瓷一边替苏妹扇着蒲扇,一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刚才出去外头的时候, 听到外面吵闹的紧,你猜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听到青瓷的话, 苏妹蹙眉道:“莫不是什么不好的日子?”   “噗……”看到面前苏妹那一脸紧张神色,青瓷捂嘴笑道:“今日是七夕乞巧节啊,我的苏美妹, 你这过得连日子都算不清了?”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日子呢,你尽逗弄我。”瞪了青瓷一眼,苏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蒲扇道:“好了,你去用午膳吧,我吃完了自个儿回屋歇息。”   “没事,我等你吃完,反正我也不饿。”撑在石桌上,青瓷突然道:“对了,今日七夕,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   “自然是出去的打算了,外头可热闹了,你这一日日的闷在这客栈里面,可别憋出病来。”   “我这带着身子,出去也不方便。”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苏妹垂眸道。   “你这肚子现在都看不出来,穿这件襦裙就更是看不出来了。”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肚子,青瓷道:“你让皇上陪你出去走走,你也不能一直窝在这客栈里头呀,我看你每日无所事事的,可真是闲的发慌了。”   其实苏妹这一个多月窝在客栈里,确实是无趣的紧,但无奈周旻晟这几日好似忙碌非常,苏妹半夜觉醒,常常见不着他的人。   “他太忙了。”趴在石桌上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碗碟,苏妹声音嗡嗡道:“要不我与你出去吧?”   “我与你出去做什么呀,这是七夕,自然是要你与皇上出去了。”说完,青瓷扭头看了看左右,然后凑到苏妹耳畔处道:“你去找圆桂问问,我瞧着他一日光景肯定是能给你腾出来的。”   “……唔。”苏妹含含糊糊的应了,态度却不明确。   青瓷与苏妹相交数年,自然知晓她的脾性。   “你呀,顾虑这,顾虑那的,我帮你去问。”说完,青瓷径直就提着裙裾要去找圆桂。   “哎?”一把拉住青瓷,苏妹无奈笑道:“我自个儿去,我自个儿去。”   “这就是了嘛,你呀,不推就不动,真是根木头桩子。”   抬手点了点苏妹的额角,青瓷突然叹出一口气,然后蹙眉道:“也不是我要多管你与皇上之间的闲事,只是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所以你现在定要把皇上抓牢了,这样才能保住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知道了吗?”   “什么风声?”抬眸看向面前的青瓷,苏妹压低了声音道:“真有什么大事吗?”   一月有余,苏妹被像只金丝笼雀一般的圈在这客栈之中,耳不能听外风声,脚踏不出客栈,真真是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   “我也是听说的。”重新坐回苏妹身边,青瓷道:“那郑王府的韩琼,就是那日日跟在陈太后身边,现下在天觉寺上头的韩县主,听说陈太后做主,要将韩琼推给皇帝做妃子。”   “这事啊……”韩琼对周旻晟有意,苏妹一直是知道的,但她也知道,周旻晟对于韩琼,肯定是没有心思的,只是现在陈太后从中作梗,周旻晟怕是会陡添烦忧。   “我知晓你与皇帝情深意切,但保不住那陈太后从中做手脚,你想呀,这宫里头下点小东西,推做一堆的事还少吗?”说到这里,青瓷顿了顿话,然后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多揽着些皇帝,让他少上几趟天觉寺。”   “虽然不能完全避免这些事,但起码也少了几分发生的意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唔……好吧。”点了点小脑袋,苏妹道:“那我就多揽着些吧。”   对于韩琼,苏妹虽然知晓她完全构不成威胁,但却总是觉得心里头不舒服,毕竟自己的东西被觊觎,是个人,心中都会有些发慌吧。   用完了药膳,苏妹去寻了圆桂,听到说周旻晟正跟人在前厅议事,就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前厅大门紧闭,只侧边开了一扇窗棂,苏妹站在窗棂口,看着那里头的周旻晟发呆。   她与周旻晟已有三日未见,常常是她睡着了,他才回来,然后她未醒,他又走了,也不知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皇上,天觉寺监寺一事已然查清,确是那乞丐所为。”穿着常服的年轻男子一脸肃穆的跪在周旻晟面前,声音清晰道。   “哦,是嘛,那还真是有劳爱卿了。”周旻晟靠在书案后头,慢条斯理的敲着面前的案面,眸色不明。   “皇上,此事还有诸多隐情尚未查明……”   “不必了,爱卿做事刚正不阿,公平有度,朕自然知晓。”打断那大理寺钦的话,周旻晟不着痕迹的抬眸看了一眼窗边,然后敲了敲案面道:“爱卿多日未歇,今日朕做主给爱卿放三日假,爱卿随意休憩。”   说罢,周旻晟朝着那大理寺钦挥了挥手道:“去吧。”   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那大理寺钦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只躬身退了下去。   周旻晟从书案后起身,缓慢走到窗棂边道:“怎么过来了?”   “就过来瞧瞧你。”双手撑在窗棂处,苏妹仰头看着面前的周旻晟道:“事情很多吗?”   “嗯。”抬手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突然单手箍住她的腰肢,直接就把人抱进了厅内。   轻缓落地,苏妹趴在周旻晟的胸口喘了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   “不会有事的。”俯身轻吻了吻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替她擦去脸上的热汗道:“药膳用完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吃药膳?”   “妹妹什么事我不知道?”周旻晟不答反问,笑的肆意。   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开口道:“我听说陈太后要将那韩琼给你做妃子。”   “哪里来的醋味,这么浓?”抱着怀里的苏妹躺倒在一旁的竹塌上,周旻晟将脑袋埋首在苏妹的脖颈处细细嗅了嗅道:“哟,原来在这呢?”   “哎呀,我跟你说正事呢,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瞪眼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拧着他的胳膊道:“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我哪里敢呢。”抬手握住苏妹的小手揉了揉,周旻晟低笑一声道:“陈太后嫌弃妹妹无子,说大周无龙脉后续,堪忧哉。”   “就是因为这?”歪着小脑袋看向周旻晟,苏妹声音嗡嗡道:“那,如果我真的不能给你生娃娃,你是不是就会另娶他人?”   “不会。”周旻晟垂眸看向苏妹,神色笃定道:“江山美人,哪里有妹妹重要,便是我自己,也比不上妹妹的一根手指头。”   张口含住苏妹的手指,周旻晟细细的舔了舔上面沾着的药膳苦味道:“这药膳真是难吃。”   “你,你怎么又浑乱来。”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苏妹红着一张脸道:“刚才的事,我,我就是瞎问问。”   “哦。”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苏妹,周旻晟重复了一遍道:“瞎问问。”   “就是瞎问问,你不许出去浑说话。”   “妹妹这是要让我与谁说去?”低笑一声,周旻晟声音沉哑道:“今日乞巧,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你陪我去吗?你不是事情很多吗?”抬手指了指那书案上头堆叠着的奏折,苏妹皱着一张脸道:“这些奏折怎么又堆了这么多?”   明明昨日里她还帮周旻晟看过十几本无关紧要的……   “都是些废话,放着吧。”将苏妹从怀里拉起,周旻晟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襟道:“现下太热,晚间我们再出去,听说那后河可以放河灯。”   “河灯?就像是宫里头的那种吗?”   “宫里头是哪种?”   “就是那种像小莲花一样的。”苏妹晃着手,模糊的比划着。   “哦,那大概就是那种吧。”周旻晟不知所谓的点了点头。   “这种河灯要自己做才能灵验,我们去做河灯。”   说罢,苏妹也不等周旻晟回话,兴致冲冲的就拉着他出了前厅,往自己的屋子里头去了。   让圆桂去寻了料子,兴致高昂的苏妹开始上手动作。 第169章   这莲花河灯看起来很简单, 但做起来却有些复杂, 特别考验手劲。   苏妹虽手巧,但头一次做出来的莲花河灯却也歪歪斜斜不是十分好看,直到第三次, 才堪堪做出一只像模像样的莲花河灯。   小心翼翼的把那莲花河灯放到水盆里, 苏妹兴奋的拽着周旻晟的宽袖道:“你看, 好看吗?”   “好看。”周旻晟垂眸, 盯着苏妹那张白腻小脸, 面容含笑,声音低哑的道:“很好看。”   “我是让你看莲花河灯, 你往哪处看呢。”面色羞红的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将那莲花河灯从水盆里拿出来擦了擦, 然后将其递给周旻晟道:“你也做, 我们晚间一起去放莲花河灯。”   “好。”抬手摸了摸苏妹的脑袋,周旻晟满脸宠溺笑意。   看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那张原本就涨红的脸更是绯红了几分, 她赶忙提着裙裾坐到绣墩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摊开藕色纸裁剪了起来。   晌午刚过,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苏妹撑着脑袋靠在绣桌上, 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周旻晟垫在她的身下,两人一道在床帐里。   撑着身子起身,苏妹伸手点了点周旻晟的鼻尖。   周旻晟闭着双眸, 呼吸沉稳,似乎还没醒。   白嫩指尖从周旻晟的双眸缓慢往下滑落,一点一点的扣着他的肌肤落在那细薄唇瓣上。   周旻晟的唇色很好看,不就粉也不白,看着恰到好处,就连那嗤笑时勾起的唇角,苏妹也觉得万分好看。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可是她的周旻晟,真是很好看呀。   突然,那细薄唇瓣轻抿,一口咬住了苏妹的指尖。   正看着周旻晟发呆的苏妹赶紧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指,面红耳赤的控诉道:“你装睡。”   “正睡着,被妹妹吵醒了。”缓慢勾起唇角,周旻晟枕在软枕上,脸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把拍上周旻晟的脸,苏妹用力的挤压着他的面颊道:“你的莲花河灯呢?做好了吗?”   “妹妹心灵手巧,有劳妹妹替我做一只。”将脑袋埋进苏妹胸口,周旻晟双手环住她的腰肢道。   “哎呀,好热。”看着那赖在自己怀里的周旻晟,苏妹扯了扯他的发髻道:“你就会耍赖,都是要当父皇的人了。”   “就是当了父皇,我的好妹妹也是我的好妹妹。”突然抬手吻住苏妹的唇瓣细细嘬了嘬,周旻晟咬着那粉嫩触感,呼吸缓慢急促。   “唔……”一把推开周旻晟,苏妹抿着濡湿唇瓣,声音轻细道:“现在,现在还不行……”   慵懒的靠在苏妹肩头,周旻晟侧眸看着那瓣绯色耳垂,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瓣道:“就亲一口,不做什么。”   “不行,你已经没有信誉了。”将周旻晟的脑袋从自己的肩头搬开,苏妹起身下了绣床。   走到绣桌边,苏妹抬手将那只歪七扭八的莲花河灯拿起道:“这就是你做的莲花河灯吗?”   “唔,好像是的吧。”站在苏妹身后,周旻晟双手环住她的腰肢道:“是不是很好看?”   “丑死了。”将那莲花河灯塞到周旻晟手里,苏妹赶紧把人推开道:“你若是把这莲花河灯拿出去,那就不要与我走在一处。”   “嗯?”把玩着手里的莲花河灯,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怎么如此嫌弃我?”   “太丑了。”看着那莲花河灯,苏妹满脸皆是嫌弃神色。   “那妹妹与我做一个。”将手里的莲花河灯放在绣桌上,周旻晟俯身看着面前的苏妹,说话时温吞的吐气声扫在苏妹的头顶,如细毛轻拂,酥痒非常。   “这莲花河灯要自个儿做才能灵验。”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将绣桌上的藕色纸递给周旻晟道:“喏,你再做一个。”   捏着手里的藕色纸,周旻晟垂下眉眼道:“啧啧,想我一世英名,今日竟然是要败在这小小的莲花河灯之下。”   “快点做,你的话还多。”抬手扯过周旻晟的胳膊,苏妹将人按在绣墩上道:“喏,先这样折。”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拿过一张藕色纸给周旻晟做示范。   “妹妹折错了,这边应该的对折。”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周旻晟突然低笑着开口道。   听到周旻晟那低哑暗沉的笑声,苏妹陡然便燥红了面颊,然后气急败坏的道:“明明是我在教你,你还不好好学。”   “啧啧,妹妹跟在青瓷呆久了,怎么脾性愈发大了?”抬手替苏妹拨开她鬓角处的碎发,周旻晟依旧懒洋洋的靠在绣桌上。   “我以往就是性子太软了,才总被你戏弄。”   “哦?我哪里敢戏弄妹妹呀。”把玩着手里的纸片,周旻晟轻掀起眉眼道:“我把妹妹捧在手心里头还来不及呢。”   “你别说浑话了,快点做,外头肯定已经有很多人了。”红着脸打断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垂眸折起了手里的莲花河灯。   周旻晟低笑一声,慢吞吞的跟着苏妹折起了手里的藕色纸。   因为已经熟练,所以苏妹折的很快,她捧着手里那精致的莲花河灯凑到周旻晟的面前,就见他手里的莲花河灯歪歪斜斜的比刚才那只还要差。   “真的好丑。”趴在绣桌上,苏妹无奈叹息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嘛?”   说罢,苏妹上手帮周旻晟摆弄那莲花河灯,总算是让它有了一点样子。   “好了。”把那莲花河灯递给周旻晟,然后捧着自己的莲花河灯从绣墩上起身,苏妹兴致冲冲的拉过他道:“我们出去吧?”   “等一会。”拉住苏妹兴奋的小身子,周旻晟把人箍在怀里道:“外头人太多,让黄猛带人跟着再去。”   “好吧。”苏妹顿住步子,无奈的应了一声。   “走,先去换件衣裳。”将苏妹拉到纱橱边,周旻晟随意的取出一件襦裙递给她道:“这件不错。”   “这是青瓷新做的,真好看。”抬手拿过周旻晟手里的襦裙,苏妹欢喜的捧着它转了个圈。   “对了,青瓷在这里都呆了一个多月了,崔尚功那里你派人去告假了吗?”   “我的傻妹妹,你是皇后,这种后宫之事,可不都是你说了算?就算是你想把那青瓷变成尚功局的尚功,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抬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周旻晟笑道。   “是嘛……”疑惑的眨了眨眼,苏妹点了点头道:“哦。”   “快去换衣裳。”   看着苏妹这傻乎乎的模样,周旻晟将人往屏风后带去道:“这卫深说人一旦有了孕,脑子就会变傻,还真是。”   “你才变傻呢。”伸手推开一道钻出屏风里的周旻晟,苏妹抓着手里的襦裙道:“你在外头等我,不许进来。”   “啧啧,如此看来是没傻。”一手一只莲花河灯的周旻晟转身走出屏风,面上笑意明显。   “闭嘴。”屏风后抛出一条绶带,飘飘荡荡的挂在了周旻晟的臂弯上。   换好了襦裙,天色正好稍暗,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出了客栈。   黄猛带着穿好常服的禁卫兵,牢牢的将两人围在中间。   小街上人潮涌挤,苏妹却因为外围的黄猛等壮汉而一路通畅。   “哎,那是什么呀?”突然,苏妹眼角一瞟,看到了那被小摊贩子摆在一旁的小泥偶。   那小泥偶多为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精致非常,小的只有手指长短,大的足有三尺大,形容大小孩童般。   “这是磨喝乐,小娃娃玩的东西妹妹也要?”带着苏妹走到那小摊贩子前,周旻晟慢条斯理的蹲下身子。   因为周旻晟和苏妹的到来,所以那原本围在小摊贩子前的小娃娃们都被挤走了,他们呜呜哎哎的嚎叫着,被黄猛一人一个小泥偶给哄走了。   “哟,客官,您看看,这小泥偶做的可是精致呢,家里头娃娃都欢喜的。”那小摊贩子一眼看出周旻晟和苏妹是贵人,赶紧开口招呼道。   “这个怎么卖呀?”随手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小泥偶,苏妹爱不释手的上下把玩。   “不贵不贵,三文钱一个。”   “这么丑。”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苏妹拿在手里的那个小泥偶,突然嗤笑一声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抬眸瞪了他一眼道:“嫌弃它丑,有本事你做一个?”   “这位相公,我们都是祖传的手艺活,您若是觉着您做的更好,我们这里有泥,您可以自己捏一个。”将身后的陶泥给周旻晟搬出来,那小摊贩子的脸上显出一抹不喜神色。   “你做。”捧着手里的小泥偶,苏妹看着周旻晟道:“我看你做个好东西出来。”   “若是我做了好东西出来,妹妹待如何?”慢条斯理的挽起宽袖,周旻晟垂着眉眼道。   “你想如何,便如何。”只一想到周旻晟那做莲花河灯的手艺,苏妹便笃定这厮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可是妹妹说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苏妹仰头道。   “好。”低笑一声,周旻晟抬手挖出一块陶泥道:“妹妹可要记住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 第170章   周旻晟做的很快, 当他把那神似苏妹的小泥偶递给她时,苏妹整个人怔在那处, 半天都没有回神。   “妹妹觉得如何?”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说话时,语中含笑。   “客官,您这小泥偶捏的可真是栩栩如生, 活似真人啊!”那小摊贩子盯着周旻晟手里的小泥偶,当下就惊为天人。   勾唇轻笑一声, 周旻晟将手里的小泥偶放到苏妹的掌心道:“妹妹可要记着自个儿说过的话,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呆滞的看着自己掌心之中的小泥偶,苏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应该……”   “我的傻妹妹, 这种事情,哪里有应该与不应该的。”抬手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 周旻晟笑的肆意。   “呀,你又骗我。”回过神的苏妹瞪向面前的周旻晟,声音轻细道:“不算,这次不算, 是你诓我的。”   “嘘,妹妹是君子, 君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点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低笑一声道:“现在先欠着,晚间我们再回去算账。”   说完, 周旻晟单手将苏妹从地上拉起道:“好了,去放河灯吧。”   气鼓鼓的被周旻晟牵着走了,苏妹狠命的蹬着脚上的绣鞋道:“你就会骗我。”   “我哪里舍得骗妹妹。”捏着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声音低缓道:“妹妹就是我的心肝脾肺肾,若是骗了妹妹,那这痛的,不就是我嘛。”   “胡言乱语的。”面红耳燥的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黄猛,苏妹扯着周旻晟的宽袖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厮也不看看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就这样乱说话。   两人慢悠悠的晃到了后河处,那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都是来放莲花河灯的,但一眼看望,基本都是女子,并无男子。   “快点。”牵着周旻晟的手,苏妹小心翼翼的找到一处空地蹲下身子。   蹲在苏妹身边,周旻晟揽着她的腰肢道:“当心脚滑。”   苏妹现在踩的石块上有青苔和水痕,而看这痕迹,已然有人失脚滑过。   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帕子垫在石头上,苏妹抬手接过周旻晟手里的莲花河灯,声音细软道:“火折子呢?”   “没带。”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你们呢?”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黄猛和禁卫兵,苏妹蹙眉道。   “呃,没,没有带。”黄猛和那些禁卫兵面面相觑的摇着脑袋道。   “那个娘娘,我给你去借。”黄猛顶着一脸的大胡子,扭身走向一旁的女子。   “啊……”那女子被黄猛的粗犷模样吓了一跳,连手里的莲花河灯都不要了,直接就跑远了。   苏妹蹲在地上,无奈扶额道:“黄猛,你回来。”   挠着脑袋走回到苏妹身边,黄猛一脸苦恼道:“那人跑了。”   “就你这样直冲冲上去的,人家不跑才怪。”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周旻晟,苏妹扭头道:“你去。”   “嗯?”周旻晟掀了掀眼皮,从喉咙里头发出一道重音。   “去借火折子呀。”看到这副慵懒模样的周旻晟,苏妹催促道:“快点去。”   静看了苏妹片刻,周旻晟拍着宽袖从地上起身,然后转身走向一旁的女子。   周围嘈杂,苏妹听不清周旻晟与那女子说的什么话,但当她看到那女子越靠越近的身子时,赶紧一溜烟的跑到了周旻晟的身边。   一把挽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瞪眼看向面前的女子道:“这位姑娘,借个火折子。”   苏妹的声音有些冲,那女子陡然看到冲出来的她,身型一晃,差点跌倒。   “哟,这位是……”那女子捏着手里的巾帕,声音娇媚。   “我是他的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衣着暴露,妆容厚重的女子,苏妹转头看向身旁的周旻晟道:“我们走。”   “不借了?”任由苏妹拉着往河边走,周旻晟的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稀罕借她的。”鼓着一张脸,苏妹嘟嘟囔囔道:“不就借个火折子嘛,说话就说话,干嘛靠的那么近……”   “呵。”听到苏妹那念念碎的话,周旻晟轻弯起唇角。   “这位夫人,火折子。”那女子提着裙裾,急匆匆的追过来道:“哎呦,这位夫人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难得有缘相逢,怎么不多聊几句?”   那女子说话娇娇软软的浑身透着媚意,身上的脂粉气也很重。   苏妹掩鼻站在周旻晟身前,瞪眼看向面前的女子道:“不用你的火折子。”   “这位夫人为何这般大的火气呀。”挥着手里的巾帕,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妹道:“夫人如此貌美,这位相公真是好福气呀。”   一边说着话,那女子一边把手里的火折子塞给苏妹道:“夫人不要客气,我都用完了,这火折子就送给夫人了。”   说罢,那女子笑盈盈的道:“夫人呀,这男人嘛,哪里有不偷腥的,您这防着也是没有用的。”   “是呀……”   “媚姐您又在这处招揽生意呢?”   周边三三两两的围上来一群人,都是些打扮艳丽的女子。   苏妹抱着周旻晟的胳膊往他怀里缩了缩,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抬手把苏妹护在怀里,周旻晟眸色淡漠。   “夫人莫怕,我们就是一些低贱物,哪里够得着如您般的贵人。”那女子掩唇轻笑,然后娇俏俏的指了指那后河上飘着的几艘小船道:“夫人若是不介怀,何不上船坐坐?”   “坐什么?”苏妹板着一张脸道。   听到苏妹那冷邦邦的话,女子突然笑道:“就是听听小曲,不做其它事,如此良辰美景,夫人难道不想与相公一道游湖玩乐吗?”   顺着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艘小船,苏妹歪头道:“你们是船娘?”   船娘怎么打扮的如此艳俗……   “哈哈,夫人真会说笑。”   苏妹话罢,周边的女子都应声大笑起来。   “夫人,我们这些‘船娘’今日生意不好,您捧捧场,坐上一坐,让我们有些银钱,可好?”   听罢那女子的话,苏妹蹙眉看向周旻晟道:“要去吗?”   “妹妹想去?”周旻晟垂眸,抚了抚苏妹道。   “唔……那,那就去看看吧,我看着这后河还挺好看的。”   “好。”周旻晟一口应下,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银钱扔给那女子道:“一艘船。”   “好咧,相公稍等,我去唤个唱曲儿好听的姑娘来。”说完,那女子拿着手里的银钱扭着身子走远了。   看着那女子的背影,苏妹突感别扭道:“我怎么觉着,有些奇怪呀?”   “哪里奇怪?”笑看着苏妹,周旻晟牵着她的手道。   “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有些奇怪。”摇了摇头,苏妹道:“这些女子都奇怪。”   听到苏妹的话,那还围在她周围的女子皆大笑起来,有些甚至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一副抽死过去的模样。   “走吧。”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带着人往船上去。   船不大也不小,坐上了周旻晟和苏妹,还有黄猛和一个唱曲儿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模样周正,就是看着年纪小了些,她先是盯着苏妹看了半响,然后又盯着周旻晟看了半响,最后才拿着手里的琵琶坐了下来开始唱曲。   黄猛撑着船飘向后河中央,层层叠叠的荷叶莲花被拨开,那挂在船上的琉璃灯盏蕴着光色,被掩进厚实的荷藕中。   靠在周旻晟胸口,苏妹望着漫天星色,突然道:“周旻晟,刚才那些女子,都是做什么的呀?”   “皮肉生意。”周旻晟抚着怀里苏妹的脑袋,声音清晰道。   听到周旻晟的话,那小娘子弹着琵琶的手一顿,然后才继续。   苏妹抿唇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呐呐道:“哦。”   “那,为什么会做这个生意呢?”   “近几年灾害频繁,致使大周土地贫瘠,物产不丰,景帝那时想出的法子,用各地知府衙门包春楼妓馆做生意。”   “所以那些女子,其实也是可怜人?”   “不能以偏概全,好吃懒做,大有人在,不过自然,大多都是些可怜人。” 第171章   景帝在位时, 为了充足国库, 用罪臣女,外邦奴隶,受灾迫害的女子拢聚成群, 搭建春楼妓馆做生意。   这是一件好事, 但也不是一件好事。   明面上来说, 大周因为春楼妓馆的无本生意而红红火火国库充足, 那些受灾害连累的女子不仅也有了归身之所, 而且大周省下一大把赈灾粮费,但暗地里, 娼馆兴起,暗娼无数, 官服管辖无能, 致使买卖娼妓新雏之事繁多。   苏妹睁着一双眼靠在周旻晟怀里,犹豫半响之后才道:“周旻晟,如果当年是你, 你会怎么做?”   “呵。”嗤笑一声, 周旻晟按着苏妹的脑袋,慢条斯理的道:“抢。”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抿唇笑道:“这确实是你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   “没有什么东西, 合该是哪个人的。”   “所以只要抢着了,便是你的?”接过周旻晟的话,苏妹眉眼带笑。   “对,只要抢着了, 便是我的。”按住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俯身在她面颊上轻落下一吻道:“你是我的,生带来,死带去,就算是化成那云烟,我也会把你吸进嘴里。”   咬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在波光粼粼的暗河之中却带着几分瘆人之意。   缩着脖子,苏妹默默的推开周旻晟的脸道:“你尽会吓唬我。”   “呵。”舔了舔唇瓣,周旻晟没有说话,只抱着人在船只上转了个身。   船只慢慢驶出荷叶莲花地,周旻晟将手里的两只莲花河灯拿出,替苏妹点上蜡烛。   幽暗的河面上,星星点点的莲花河灯随波逐流,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黑曜石,扬手一挥,那些莲花河灯便立即被掀翻在水面上。   看着船只边破开一条暗色流水的河面,苏妹抬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胳膊道:“你做什么呀,怎么把人家的莲花河灯都给掀了?”   “挡路。”靠在船只的竹帘上,周旻晟将自己的那只莲花河灯放到水里道:“这样多清净。”   看着那只飘飘荡荡氤氲在水面上的莲花河灯,苏妹无奈的瞪了周旻晟一眼道:“真是的,你这霸道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改的掉,需妹妹教导。”抬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周旻晟那张半隐在暗色之中的清俊面容轮廓分明,姿态风貌尤甚从前。   扭过脑袋,苏妹低着头将手里的莲花河灯托放到水里,暗色之中的她双耳微红,面色羞赧。   周旻晟双手环胸的靠在那处,看着面前的苏妹嘴角轻勾。   船头,那小娘子抱着怀里的琵琶,期期婉转的唱着小调,波光潋滟之间,那两盏莲花河灯缓缓飘远。   苏妹坐在船只上双手合十,粉嫩唇瓣轻动。   “妹妹在说什么?”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肩膀上,周旻晟轻咬住她的耳垂。   轻侧了侧头,苏妹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语气轻软道:“我在求大周安康,国泰民丰。”   “真是大周的好皇后。”周旻晟扯起嘴角,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句话。   “我还求了菩萨说,让大周皇帝,心想事成,安康永乐。”细细软软的声音活着暖风,飘进周旻晟耳中,让他不自觉的就按紧了自己搭在苏妹腰肢处的手。   “妹妹若是真想我心想事成,那还不简单?”勾着苏妹的襦裙系带,周旻晟笑的暗含深意。   看着那一脸邪佞表情的周旻晟,苏妹一把拍开他的手道:“我就说说,菩萨应不应还不准呢。”   “呵。”抚了抚被苏妹打疼的手,周旻晟靠在身后的竹帘上道:“这七夕乞巧,人家上求姻缘,下求情郎,妹妹求什么菩萨?”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人家求的都不是菩萨,只有我一个人求菩萨,那菩萨不是就会听见我说话了吗?”   “妹妹真是聪明。”周旻晟勾唇敷衍道。   “反正我求了。”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抬眸看向那正弹着琵琶的小娘子道:“你先别弹了,过来。”   听到苏妹的话,那小娘子微一怔愣,然后赶紧抱着怀里的琵琶走到了苏妹面前。   “你唤什么名儿?”   “巧娘。”   “现年几岁?”   “十二。”巧娘穿着襦裙,身形纤瘦,连脸蛋都没长开。   “才十二呀,那你是怎么会来这处的?”苏妹放缓了声音道。   “家中五个女娃娃,养不起了,爹爹把我卖了一两银子贴补家用。”巧娘低下脑袋,双眸微红道。   “那你可想回家?”苏妹顿了顿话后道。   “不想,爹爹吃了酒,就会打人。”巧娘摇了摇头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带到这处来的。”   “十岁,媚娘带着我来的。”   媚娘便是刚才苏妹让周旻晟去借火折子的人。   “媚娘对你可好?”将一颗酸梅子递给巧娘,苏妹笑道:“你尝尝可好吃。”   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苏妹手里头的酸梅汁,巧娘刚刚入口,立刻就被酸了一脸。   “媚娘对姐妹都很好,就是生意不大好,最近有些姐妹身子也不好,不能出来,媚娘也愁。”巧娘一口酸梅子下去,虽酸涩,但含的久了,渐渐也能觉出些味来。   “哦,那你们就住在这船只上?”   “不是,媚娘租了院子,姐妹们都是一道住的。”   “是嘛。”苏妹低头略思片刻,然后道:“你还会弹什么曲儿,再给我弹一首。”   “好。”巧娘抱着琵琶重新坐回船头,声音细软的给苏妹又唱了起来。   靠在周旻晟胸口,苏妹看着巧娘那稚嫩的小脸,突然轻叹出一口气。   “妹妹在想什么?”抬手替苏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周旻晟眯着双眸道。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   “那妹妹好好想。”抬手按住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此乃大周之大国事,劳烦妹妹忧虑。”   “你这皇……当的,自个儿不管,却叫我管。”斜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面颊微鼓。   “谁让我的好妹妹是菩萨心肠,这事,就交给妹妹了。”   说罢,周旻晟将脑袋靠在苏妹的脖颈处蹭了蹭道:“妹妹真香。”   “别浑说话了。”抬眸看了一眼那正撑着船只的黄猛,苏妹赶紧将腻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推开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得。”   “有妹妹宠着,我就当娃娃。”闷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低笑道:“我也宠着妹妹,妹妹当我的娃娃,我当妹妹的娃娃。”   “那两个娃娃,都不用活了。”玩闹了近一个时辰,苏妹抵着周旻晟的脑袋缓慢闭上了双眸。   “我养着娃娃。”抬手托住苏妹的脑袋,周旻晟将人揽进怀里。   苏妹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十分嗜睡,这还没说完话,就立刻睡了过去。   垂眸看着那缩在自己怀里的苏妹,周旻晟唇角轻勾。   他的娃娃真好看。   当苏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客栈里了。   现在应当是寅时,整个院子都寂静无声,只余下那禅虫蛙鸣,扰人清梦。   捂着肚子,苏妹从绣床上起身,周旻晟正坐在书案上批着奏折,面前是一盏暗色油灯。   趿拉着木屐走到周旻晟面前,苏妹随手捻了他面前的一块桂花糕入口。   桂花糕被水汽蒸湿,软绵绵的入口即化,带上了几分潮意,不是十分好吃。   “放了半日了,别吃。”将苏妹手里的那半块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周旻晟仰头喝了一口茶道:“肚子饿了?”   “唔。”苏妹懒洋洋的趴在书案上,整个人还有些睡眼惺忪。   “走吧,给你下面。”拉着苏妹从书案上起身,周旻晟拍了拍宽袖道:“想吃什么面?”   “我想吃烤鸡。”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身后,苏妹仰头道。   “那就鸡蛋面吧。”   后院厨房里十二个时辰火是不断的,有专门人看守。   周旻晟带着苏妹进到厨房,慢条斯理的给她下了一碗面,然后又让圆桂去外头弄了一只叫花鸡回来。   叫花鸡鲜嫩肥妹,苏妹吃的满口都是油渍。   若是放在往常,苏妹肯定是不会碰这些油渍物的,但是她的口味真是变的很奇怪,专吃肉食,喜酸甜重口之物,越重越欢喜。   那么大一只叫花鸡,苏妹肯定是吃不完的,她让圆桂分了一半给外头执勤的黄猛,然后又把剩下的叫花鸡拨了一半给周旻晟。   “好饱。”靠在木桌上,苏妹捣弄着碗里的面条道:“吃不下了,都坨坨了。”   “哪里学的话。”听到苏妹那歪七扭八的口音,周旻晟蹙眉道。   “跟着黄世子学得。”不知为何,黄猛那口音,苏妹跟他说上几句,就被带偏了。   “日后少与他说话。”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面,周旻晟埋头吃完,然后把碗一扔道:“回房吧。”   “我还想走走。”拽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道:“我不困。”   “不困?好啊,床上走去。”说完,周旻晟拎着苏妹的后衣领子,就把人箍在怀里带走了。 第172章   跟周旻晟在屋子里头嘻闹了小半个时辰, 苏妹才迷糊的再次睡过去。   周旻晟揽着人靠在绣床上,轻吐出一口气后缓慢合眼。   天色微亮, 万物初醒,侧躺在绣床之上的周旻晟突然猛地一下惊醒。   他垂眸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苏妹,苏妹面色泛红,正靠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嘟囔着说些什么话。   抬手覆上苏妹的额际, 周旻晟的眉头越蹙越紧。   翻身下床,周旻晟将一旁的绸被替苏妹盖在身上,然后一脚踢开了房间门。   片刻之后, 拎着药箱的蕙兰和卫深一道匆匆赶来。   “皇上, 皇后娘娘偶感风寒,定然是昨夜里吹了风。”   “治。”坐在绣床上, 周旻晟捏着苏妹的手,眸色深谙。   “皇上,皇后娘娘现在身子有孕,不能用药。”卫深俯身拱手道。   “不能用药?”抬眸看向卫深,周旻晟声音隐戾道:“那该如何?”   “只能用巾帕拭身来退热。”卫深犹豫片刻后道。   “那你还不快滚去拿。”周旻晟的声音不大,但却冷寒进人的骨子里。   “是。”卫深赶忙出去端了一盆水来,然后将半湿的巾帕递给周旻晟。   “你们都出去。”捏着手里的巾帕, 周旻晟唇角轻抿。   “是。”卫深与蕙兰躬身退去, 关紧房门。   周旻晟褪去苏妹身上的衣物, 帮她擦拭身子。   “周旻晟……”苏妹迷迷瞪瞪的握住周旻晟的手,眸色涨红。   “没事。”反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声音轻缓道:“马上就好了。”   “我好困……”因为难受, 苏妹的眼角处不自觉的沁出几滴泪珠子。   周旻晟俯身,将那几滴泪珠尽数舔尽道:“没事,马上就好了,乖,睡吧。”   轻拍着苏妹的后背,周旻晟把人揽在怀里。   苏妹迷迷瞪瞪的又睡了过去,面颊烧红。   周旻晟红着一双眼,面无表情的给苏妹擦身,一遍又一遍,但那绯红肌肤上的温度却是怎么都降不下来。   “皇上。”屋外传来卫深的轻唤声。   周旻晟放下手里的巾帕,转身走到房门口。   “皇上,这是药酒,擦身可退温,但娘娘有孕,不可多用。”卫深一抬头,对上周旻晟那双眼,当下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抬手拿过卫深手里的药酒,周旻晟稳住自己的呼吸道:“卫深呐,今日就看你的命,硬不硬了。”   说完,周旻晟转身走进屋内。   看着面前紧闭上的房门,卫深面色微白。   蕙兰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卫深,暗暗蜷紧了手。   苏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又累又乏的,浑身透不上劲,就连手指头都懒怠动上一动,身上还臭烘烘的不知道裹了什么,让她整个人都难受非常。   “不要……”推开周旻晟擦着药酒的手,苏妹轻哼道。   听到苏妹的声音,周旻晟擦着药酒的手一顿,他呼吸急促的轻喘着,压着气道:“醒了?”   “唔……”勉强睁开双眸,苏妹看着自己光不溜秋的身子,下意识的瞪大了一双眼。   抬手将一旁的绸被苏妹盖在身上,周旻晟将人按在怀里,细细的搓揉了一遍。   “我,怎么了?”看出周旻晟表情的不对劲,苏妹睁着一双眼,神色迷蒙。   “发了热,不过现在退了。”帮苏妹把披在后背处的长发拨开,周旻晟帮她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道:“要吃东西吗?”   “唔。”靠在周旻晟肩头,苏妹有些虚软的应了一声。   “先吃个酸梅子。”将放在床头的酸梅汁往苏妹嘴里塞了一颗,周旻晟替她擦去脸上的汗珠子道:“想吃什么?”   “吃小云吞。”   “好,我让落葵去给你做。”   周旻晟起身,让屋外跪着的卫深和蕙兰进门。   卫深和蕙兰拎着药箱进来,分别给苏妹把了脉,确定苏妹确实退了热,才松了一口气般的满脸大汗退了出去。   落葵端着新烧好的小云吞过来,双眼发红,可见是哭了许久。   “娘娘,您慢点吃,小心烫。”将手里的小云吞置于绣床边,落葵絮叨叨的说完话后,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周旻晟端起那碗小云吞,小心翼翼的喂到苏妹的嘴边道:“张嘴。”   苏妹用唇碰了碰那小云吞,然后扭头道:“有些烫。”   吹了吹小云吞,周旻晟重新把它递到苏妹的唇边道:“来,不烫了。”   苏妹张口吃下,然后扭身钻进周旻晟怀里蹭了蹭。   小云吞里面放了开胃的山楂沫子,苏妹吃的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退了热,身子还未大好抑或是其它缘故,苏妹发现自个儿黏糊周旻晟黏糊的紧。   因为身上的衣物都汗湿了,所以苏妹去屏风后换了件衣裳,当她出来的时候,却是不见了周旻晟的身影。   “周旻晟?周旻晟?”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苏妹在房间里头兜兜转转的找人。   从净室之中走出来的周旻晟一把将苏妹那慌乱的身子抱进怀里道:“我的傻妹妹,那茶壶里头哪里塞得下我?”   “我,我就是看一眼……”转着一双眼珠子,苏妹抬手握住周旻晟的手道:“你去哪处了?”   “去换了件衣裳。”抱着苏妹坐在一旁的竹塌上,周旻晟将人按在怀里道:“我的好妹妹怎么急成这样?”   “那是原本的汗,谁让你给我裹那么多绸被的?还有我身上的药酒味,真的好臭。”蹙着细眉,苏妹声音嗡嗡的抱怨道。   “不臭,醉人的紧。”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脖颈处,周旻晟把人拥在怀里道:“我的傻妹妹,还是这么香。”   “我想沐浴。”   “不行,要过些日子。”   “可是我身上不舒服。”仰头看向周旻晟,苏妹双眸微有些发红。   “那我过会帮你擦擦身。”   “呸,你个坏坯子肯定不做好事。”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赶紧扭头道:“我要让落葵给我擦身。”   “好。”轻勾着唇角,周旻晟亲了亲苏妹的面颊道:“妹妹要什么都好。”   “对了,我想到一个法子?”突然,苏妹兴奋的一把抓住周旻晟的宽袖道:“治春楼妓馆的法子。”   “嗯?”周旻晟背靠在竹塌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我们可以下道规矩,就说未及笄的女子不能出现在青楼妓馆之中,就是清倌唱小曲的也不行,然后还可以让各府衙门每月不定期排查,并且帮那些女人们免费检查身子。”   “嗯,法子不错。”周旻晟看着面前苏妹那张兴奋小脸,面上笑意更甚。   “不过,如果府衙不听话,暗地里包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这可怎么办呢?”   “可以轮着管,或随意抽签,抽到哪处,便去哪处巡查。”绕着苏妹的发尾,周旻晟道。   “那,那如果那些官员官官相护可怎么办呢?”苏妹歪着脑袋又道。   “我的傻妹妹,哪里来的那么多官官相护,只要是当官的,面上虽是一副客气模样,暗地里却是争来抢去的要把别人拉下马,所以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够给抓住把柄的。”   “是嘛。”苏妹神色疑惑的点了点道:“那,那我说的这个法子可信吗?”   “可行。”抬手摸了摸苏妹的脑袋,周旻晟的眼中满是戏谑笑意道:“我的妹妹真是聪明。”   “你又变着法子贬我。”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从竹塌上起身,然后拉着周旻晟的宽袖道:“去,拟圣旨去。”   “这么急?”好笑的看着苏妹,周旻晟懒洋洋的靠在竹塌上没动弹,任由苏妹拉扯。   “你快一会,那些人便能快点舒服些,说不定还能多救几个未及笄的姑娘。”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使劲的把周旻晟从竹塌上拉起道:“去去去,快去。”   “别推,你身子可没好。”单手揽住苏妹的腰肢把人按在书案上,周旻晟把一支狼毫笔沾了墨递给她道:“这法子既然是妹妹想的,那这圣旨就由妹妹来拟吧。”   “我?”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当下就瞪圆了一双眼。   “日后这懿旨,妹妹要拟的可多了。”握着苏妹的手,周旻晟在那白纸上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字。   “好了,剩下的就由妹妹来写吧。”松开苏妹的手,周旻晟轻笑道。   “我,我不会写啊……”惊慌的看着面前的白纸,苏妹攥着周旻晟的宽袖道:“你别闹了,还是你自个儿来写吧,而且若是我写错了,那多丢人啊。”   “不会的,我先给妹妹看过,然后再让圆桂写到圣旨上去。”   “我,我……”捏着手里的狼毫笔,苏妹还是有些紧张,她皱着一张小脸,神色焦躁。   磨磨蹭蹭的在白纸上写下几字,苏妹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字,赶紧重新拿了张纸。   正了正身子,苏妹小心翼翼的在纸上写下几句,却因为太紧张而又写岔了地方。   书案边渐渐堆积起一团纸,苏妹撑在案面上,满脸苦恼。   周旻晟懒洋洋的靠在竹塌上,看着苏妹那副苦恼模样,眉目渐松,只那双眸之中的血色却还未完全褪去。 第173章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苏妹最终还是在周旻晟手把手的教导下写完了那份圣旨。   圆桂拿着圣旨走了,苏妹正坐在屋子里头跟周旻晟说话, 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鹰鸣声。   昆莫难翻墙而进,身后跟着的是黄猛。   黄猛气势汹汹的拦住昆莫难的路,脸颊上有多处淤青,看样子应当是跟昆莫难交过手。   “我只是要见皇帝。”昆莫难抬手让银勾落到自己的臂弯上, 声音清晰道:“皇帝,欠我一个人情。”   “你个脑阔有饼蹦的,要见皇上, 不会好好在外头候着吗?这样蛮横直闯, 可不是君子所为。”黄猛气得连说话都带上了口音。   “我们乌孙人,不讲究你们大周这般虚伪的客套。”昆莫难单手负在身后, 抬眸看向那站在房间门口的周旻晟和苏妹道:“皇帝陛下,臣在天觉寺中已有一月有余,不知您何时才给臣与宝庆长公主测算生辰八字?”   “昆莫难,你莫不是忘了,你与大王子的那两份归顺书,可还没较出个高下呢。”周旻晟靠在门框上,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皇帝陛下, 这是大哥的归顺书。”从宽袖之中抽出一份归顺书, 昆莫难又掏出一个火折子, 然后用火折子把归顺书点燃。   抬手将手里的纸渣子扔在地上,昆莫难熄灭火折子,把自己的归顺书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道:“现今只有一份, 皇帝陛下应当知晓谁才是真正的乌孙单于了吧?”   “呵。”周旻晟勾唇冷笑一声,声音不耐道:“说吧。”   “天觉寺监寺已死,臣与宝庆长公主合八字一事已拖一月有余,不知皇帝陛下何时才能做主?”   “这天觉寺的监寺都死了,那就说明你与宝庆长公主并无缘分,这八字不测也罢。”   周旻晟懒洋洋的甩出这句话,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却是只听得那昆莫难道:“皇帝陛下,您欠臣一个人情,臣现下可以要回去吗?”   “哦?朕可不知,朕何时欠了单于人情。”   “皇帝陛下是上圣,金口玉言,肯定不会诓骗臣。”   昆莫难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周旻晟身边的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皇后娘娘欠臣的人情,就是皇帝陛下欠臣的人情,臣现在需要皇帝陛下兑现这人情。”   “上次是你自个儿要给我去跪戒堂的,我可没欠你的人情。”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昆莫难,声音轻细道:“宝庆长公主年幼,单于都能当上宝庆的父亲了,为何非要如此纠缠?”   “皇后娘娘,臣听闻大周有句话,叫做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此乃一大情憾之事,但在臣看来,只要有情,这岁月变迁又有何阻隔,就算是那沧海桑田,只要情意不变,也定能厮守到老。”   “单于这话的意思是,一定要宝庆长公主不可了?”听罢那昆莫难的话,苏妹蹙起秀眉,神色难看。   “是。”昆莫难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一定要娶大周现今唯一还生活在大周宫中的宝庆长公主,以保乌孙安虞。   “那按照刚才单于所说,这情牵一世,单于与宝庆长公主若是真有情,那宝庆长公主定然是会欢喜跟单于回乌孙的。”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昆莫难轻挑眉目。   “既然这事是单于跟宝庆的事,那就由单于与宝庆自己决定吧,看宝庆是要跟单于回乌孙,还是要跟本宫回周宫。”笑盈盈的看向昆莫难,苏妹吐字清晰道。   苏妹知道,宝庆长公主是定然不会跟这昆莫难回乌孙的,所以她说这话,也不过就是明面上还这昆莫难人情罢了。   “好,那就依皇后娘娘所言。”那昆莫难犹豫片刻后点头道:“不过皇后娘娘可不能耍诈。”   “本宫乃大周皇后,怎么会耍诈。”   “那臣立刻就去将宝庆长公主接来。”   “等一下,黄猛,你随单于一道去接,毕竟本宫不耍诈,难保单于不耍诈。”   “皇后娘娘真是熟虑。”昆莫难扯唇轻笑一声,然后带着银勾走远。   看着那昆莫难和黄猛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苏妹轻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你说这乌孙单于这么纠缠宝庆,你为什么呀?”   “妹妹没听到嘛,情牵一世,沧海桑田。”周旻晟抬手甩了甩宽袖,漫不经心的道。   “鬼才信那昆莫难的话呢,宝庆才那么小,他有什么情呀,定然是另有目的。”只一想起那昆莫难,苏妹立刻就埋怨道:“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行了,过会子再说,去屋子里头坐坐。”揽着苏妹往屋子里头去,周旻晟将圆桂新送来的奏折又摊开了。   “怎么又有这么多。”嫌弃的翻着面前的奏折,苏妹懒躺倒在竹塌上道:“不行了,我好累,你自个儿看,我不帮你看了。”   说完,苏妹就抱着那软枕闭上了眼。   原本苏妹只是想偷个懒,却没想到她这一躺竟然又睡着了。   苏妹是被黄猛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那昆莫难带着宝庆长公主骑马去什么斑驳寺了。”   “什么?斑驳寺?”苏妹迷迷瞪瞪的睁眼看向那闯跪在房间门口的黄猛,整个人还没有回神。   “就是斑驳寺,这是那昆莫难给我留的字条,他那马太快了,我们都追不上。”从宽袖里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苏妹,黄猛挠了挠头道:“皇后娘娘,你看这可怎么办?”   “那斑驳寺在何处?”捏着手里的纸条,苏妹面色一变。   “这,臣不知。”黄猛无奈摇头。   “周旻晟,斑驳寺在哪里?”苏妹扭头,急匆匆的趴到书案上。   周旻晟正在批奏折,听到苏妹的话后头也不抬的拨开她的手道:“一间深山老林的寺庙。”   “宝庆被带走了,怎么办嘛。”一把拉住周旻晟的手,苏妹急的红了眼。   “我的傻妹妹,这可什么可急的。”抬手按了按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轻笑一声道:“那昆莫难既然带人去了,自然会带人回来,宝庆那小东西,可比你机灵多了。”   “可是……”   “嘘,让黄猛带人去斑驳寺,估计半路上能碰着。”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轻笑道:“你带着身孕,可别乱跑。”   “我知道。”捂着自己的肚子,苏妹皱眉道:“那昆莫难,真是气死人了。”   “狼崽子堆里头出来的,做事确是狠绝。”周旻晟缓慢点了点头道。   “哎呀,不跟你说了。”气呼呼的拍了拍书案面,苏妹赶紧带着黄猛出了屋子。   跟在苏妹身后,黄猛兜兜转转的被带到一处房廊里,他神色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道:“皇后娘娘,您带臣来这处做什么呀?”   “你定是没钱的。”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黄猛,苏妹将自己藏在房廊砖下的钱罐子挖出来道:“喏,这些银钱你拿着,到时候看到了宝庆,要好好的给她吃,给她穿,照料好她,知道吗?”   “是。”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钱罐子,黄猛郑重点头道:“皇后娘娘放心。”   “还有,遇到那昆莫难你给我多揍几拳,真是无法无天了!”甩了甩宽袖,苏妹显然被气得不轻。   “皇后娘娘,不瞒您说,臣打不过那昆莫难。”听到苏妹的话,黄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您刚才也瞧见了,臣与那昆莫难对打,臣是占不上好处的。”   “你打不过他?”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高马大的黄猛,苏妹奇怪道:“你比那昆莫难高壮这么多,你怎么还打不过他?”   “皇后娘娘,那昆莫难是乌孙第一勇士,依臣看,若是城阳郡王在这处,怕是能与其成对手,但臣……”说到这里,黄猛止住了话,面色微有些尴尬。   “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偷着把宝庆带出来,不要与那昆莫难硬碰硬,当心伤了身子。。”   “哎,那臣就先告退了。”黄猛应了一声,然后抱着怀里的钱罐子跑远了。   苏妹闷闷的踩了踩脚上的木屐,转身回了屋子。 第174章   屋内, 周旻晟还在批奏折,苏妹俯身趴在他身上, 使劲的蹭了蹭脑袋道:“周旻晟,宝庆被那昆莫难抓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呀?”   “死不了。”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然后将手里的奏折合上。   苏妹鼓了鼓脸, 闷闷的坐到周旻晟身边,然后随手抽出一本奏折道:“我瞧着这些奏折一日日的都没什么好看的,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这什么什么礼部尚书, 怎么昨晚上吃了什么都要跟你说呀。”   “本就无事可说。”放下手里的朱砂笔,周旻晟从书案后起身道:“想要吃些什么?”   “落葵刚刚帮我做了。”牵着周旻晟的手从地上起身, 苏妹抚了抚自己汗湿的头发道:“我想要洗头,你帮我洗,好不好?”   “刚刚退完热,不能洗。”抚了抚苏妹的头发,周旻晟道:“给你梳一下吧。”   “不行,太热了,都臭了。”拽着周旻晟的宽袖不肯放手, 苏妹道:“你帮我洗嘛, 这天这么热, 肯定没事的。”   “不行。”斜睨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牵过她的手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能洗。”   “那你不帮我洗, 我就自己洗。”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歪头道:“若是真的洗不好,那就是你的错。”   “啧,真是,我的傻妹妹什么时候这般伶牙俐齿了?”抬手叩了叩苏妹的额角,周旻晟勾唇笑道:“罢了,去净室里头洗,那里头没有风。”   “好啊。”一把挽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笑的欢畅。   让落葵去备好了洗发用的东西,苏妹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的梳通自己的长发。   周旻晟挽了宽袖上来,接过苏妹手里的玉梳道:“妹妹的头发怎么又长了?”   一个多月前他明明剪掉了一大截,这会子又长上去了。   “有吗?没有啊,上次被你剪了那么多,这会子还没长回来呢。”苏妹撅嘴,把自己的头发从周旻晟的手里抢过来道:“你说,上次为什么剪掉我那么多的头发?我都没跟你算账呢。”   “这发长了要人养,妹妹身子不好,再留这般长的发,可会吃力的紧。”单手覆上苏妹的腹部,周旻晟突然叹息道:“妹妹身子骨还没长好,这会子要这小东西真是早了些。”   “可是他就是蹦出来了呀。”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苏妹捏着他的手背道:“周旻晟,我有点害怕。”   “嗯?怕什么?”俯身轻吻了吻苏妹的发顶,周旻晟声音细哑。   “我怕我做不好他的母后。”苏妹入宫的早,瑶娘根本就不在她的身边,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母亲。   “傻妹妹,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母后的。”双手搂住苏妹,周旻晟把人抱在怀里道:“没有人天生就会做母亲,她们都是磕磕绊绊成长起来的。”   “对啊,没有人天生就会。”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突然间便松了一口气道:“从来没有人,天生就会当母亲,所以都是从头开始的,对不对?”   “对。”抚了抚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把人抱起道:“走吧,去洗发。”   净室里窗棂紧闭,落葵早已备好了东西候在里头。   “你下去吧。”周旻晟把苏妹放到一躺椅之上,然后头也不抬的对落葵道。   “是。”落葵躬身退了出去,苏妹躺在长椅上晃了晃腿道:“周旻晟,我为什么要躺在这椅子上。”   “你肚子大了,不好弯腰。”将苏妹的头发聚拢在掌心,周旻晟坐在椅头处,把苏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道:“就这样洗。”   “哦,那你要小心些,别把水弄到我的耳朵里头去,它最近总是嗡嗡的响,好不舒服。”   “好,洗完了头,我给你掏耳朵。”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舀了一瓢水浇在苏妹的长发上道:“这水烫不烫?”   “有些热。”苏妹歪了歪脑袋道。   “别动。”按住苏妹的小身子,周旻晟往热水里加了一勺冷水。   苏妹的头发细腻光顺,看着丰盈饱满,沾了水后捋在一起,其实也不多,周旻晟拿过一旁的猪苓粘在苏妹的头发上,缓慢搓揉。   “哎呀,进眼睛了,眼睛……”突然,苏妹抬手抓了抓周旻晟的头发,声音急切道。   “啧,别动。”按住苏妹下意识乱动起来的身子,周旻晟抬手替她擦了擦眼睛。   “周旻晟,你的手上有猪苓。”闭着双眸,苏妹气急道。   看着苏妹那张沾满猪苓水的小脸,周旻晟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然后拿过一边的湿巾帕给她擦了擦双眼。   “好了吗?”   “好了。”试探性的睁了睁眼,苏妹声音呐呐道:“周旻晟,你真蠢,连洗发都不会。”   “妹妹聪慧,什么都会。”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替苏妹搓揉着头发,声音轻缓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会,所以我才要会的吗?”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晃了晃腿道:“那个时候在南宫,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跟个乞儿似得。”   “哦?是吗?”   “哪里不是,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头发好几个月都未梳过,我给你头一次梳发的时候,里头都是虱子,密密麻麻的……”   “呵。”周旻晟低笑一声,并未言语。   开了话头,苏妹絮絮叨叨的继续道:“还有那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就跟我要来吃你似得,每日里与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我滚。”   “那是妹妹太诱人,怕我止不住性子,就把妹妹一口给吃了。”俯身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声音低哑道。   “你那时候还没我高呢,喏,就到我的下颚处,吃什么吃,我不把你吃了,就算是不错了。”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颚处,苏妹好笑的抿唇道:“这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比我高了好多。”   “周旻晟,我觉得,你就像是我养大的一样。”扯着自己的宽袖,苏妹突然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替苏妹搓着头发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笑道:“那我,是不是要改唤妹妹为母后了,嗯?”   “谁要当你的母后。”抬手推了推周旻晟贴在自己面颊处的手,苏妹扭头道:“陈太后那么坏,我才不要当你的母后呢。”   “不当母后,那妹妹当奶娘可好?”   “呀!你又胡言。”“啪”的一下打开周旻晟突如其来覆在自己胸前的手,苏妹涨红着一张脸道:“快点洗,这水都要凉了。”   看着苏妹那张粉嫩小脸,周旻晟拿起一旁的水瓢给她净发道:“我怎么觉着妹妹好像大了不少?”   “哪里有,你别胡言。”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苏妹瞪圆了一双眼道:“你快点洗,我还要去吃东西呢。”   “又饿了?”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加快了动作。   “没有,就是想吃。”   “啧啧,傻妹妹,你这吃了睡,睡了吃的,莫不是在养猪崽子?”   “你才养猪崽子呢,我若是养的猪崽子,那你就是猪崽子的猪父皇。”   “好,猪父皇。”懒洋洋的应了苏妹一声,周旻晟给人净完发后用干巾帕给她包裹好,然后才托着人的后颈把人从膝盖上抱起道:“舒不舒服?”   “洗的还不错。”从长椅上起身,苏妹趿拉着木屐就出了净室。   拍了拍自己濡湿的宽袍,周旻晟跟在苏妹的身后出了净室。   屋外,落葵已然准备好了吃食,苏妹坐在石墩上,捻了一块绿豆糕入口。   周旻晟拿着手里的木制掏耳勺,坐到苏妹身边道:“歪头。”   “掏耳朵吗?”怀疑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道:“你小力点。”   “聋不了。”低笑一声,周旻晟把苏妹的脑袋搬到自己膝盖上,然后就着日头,给她掏耳朵。   苏妹闭着双眸躺在周旻晟的膝盖上,面颊贴在他的宽袍上,那宽袍上沾着皂角味,是前几日她刚刚给他洗好晒干的。   掏好了耳朵,周旻晟又帮苏妹晾晒头发,他拿着手里的玉梳,一点一点的替苏妹拆开发结。   苏妹坐在石墩上吃着面前的绿豆粥,旁边是一小碟子酸梅,颗颗饱满浑圆。   “周旻晟,这酸梅子好奇怪呀?”   “嗯?”坐在苏妹身后,周旻晟懒洋洋的道:“哪里奇怪?”   “吃上去又甜又酸的,汁水也很足,和以往吃的都不一样。”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多吃些。”弯唇轻笑一声,周旻晟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肩膀处道:“这可是我特意为妹妹去山间寻的。”   “你什么时候去的呀?”这厮不是一直都在批奏折吗?   “妹妹睡着的时候去的,谁让我的傻妹妹这睡着了还在念着酸梅子呢?”   “谁,谁念了。”嚼着嘴里的酸梅子,苏妹面色微红道:“你别诬赖我。”   “呵,吃人的还嘴硬。”捏了捏苏妹的嘴,周旻晟凑过头去道:“给我尝一口?”   “唔……”撇过脑袋,苏妹躲开周旻晟凑过来的脸,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子道:“喏,你吃。”   嚼着嘴里的酸梅汁,周旻晟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妹一眼,然后单手扣住她的后颈便亲了下去。   多日未尝,味美依旧。 第175章   天色微凉, 偶有落雨,苏妹披着薄衫坐在房廊下习字, 身边是正替她研墨的落葵。   “苏妹,太后娘娘来了。”青瓷急匆匆的冒雨前来,面色焦灼道。   “陈太后?”听到青瓷的话,苏妹从房廊长椅之上起身, 眸色微动。   “对,看样子来势汹汹的,不大好惹。”上前扶住苏妹, 青瓷皱眉道:“皇上不是昨日里才上的天觉寺吗?”   “怕是陈太后趁着皇上不注意, 自个儿下山来的吧。”苏妹踩着脚上的木屐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唇角轻抿道:“走吧, 我们去看看。”   “你现在怀着身孕,皇上又不在,若是那陈太后为难你可如何是好?”看着苏妹那掩在襦裙下的微凸小腹,青瓷皱眉道:“不行,这太冒险了。”   “没事的,禁卫兵都在。”苏妹轻摇了摇头,让落葵打伞跟在自己身后。   陈太后正坐在前厅吃茶, 面色沉静, 看不清表情。   “给母后请安。”苏妹缓步走进前厅, 朝着陈太后躬身请安道:“天色不好,母后怎么独自一人前来?”   “皇后呀,若是我再不来, 怕是你这腹中孩儿都要出世了吧?”放下手里的茶碗,陈太后抬眸看向苏妹道:“皇帝瞒着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瞒着我呢?我这做孩子祖母的,不然怕是到死都见不着这孩儿了。”   “母后严重了,只是妾身子不好,皇上让妾在此处先修养身子,待脉象平稳了,再向母后报喜,不然若是让母后空欢喜一场,那就是妾与皇上的罪过了。”苏妹温温软软的说着话,面上含笑。   “那皇后现下脉象如何?”从宽背椅上起身,陈太后走向苏妹道:“这肚子倒是还瞧不大出来。”   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陈太后,苏妹稳住身子道:“是,才三月多,还瞧不大出来。”   停在苏妹面前,陈太后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到苏妹的脸上道:“你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个懂事的,哀家这几日就住在这客栈里头,照料你吧。”   “母后严重,皇上已然从周陵城给妾身调了太医和女医过来,就不劳母后操心。”苏妹垂眸道。   “这女医和太医毕竟是外人,哪里有我们亲近,再说了,哀家生过皇上,自然比这些没生过娃娃的宫女太监知心些。”   一边说着话,陈太后一边握住苏妹的手道:“皇后呀,你现在肚子里头的,是我们大周的血脉,哀家可是心系的紧,你定是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母后多虑,妾身腹中乃皇上血脉,大周子嗣,妾身定然会好好抚育。”单手覆上自己的肚子,苏妹眉目轻柔道:“母后那时怀着皇上,定然也是如此刻妾身般的心境吧?”   听到苏妹的话,陈太后神色微怔,握着她的手也不禁一颤。   “腹中养育,十月怀胎,血脉相连的根骨,从自己的身上落下的一块肉。”慢吞吞的说着话,苏妹定定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陈太后道:“母后,为母则刚,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当母亲。”   “原本母为弱,哪个女儿家在家不是娇养着的,但有儿则刚,母后那时带着皇上,定然费了许多心血。”   苏妹话罢,陈太后握着她的手陡然一松,然后转头看向屋外道:“天色不早了,皇后早些歇息,哀家劳累,先去躺一会。”   说完,陈太后便由一旁的宫女扶着走远了。   看着陈太后消失在前厅的身影,苏妹抚着肚子坐在一旁的宽背椅上道:“落葵,你去看看母后住在了何处。”   “是。”落葵应声,跟在陈太后的身后走远了。   青瓷站在苏妹身边,面露担忧神色道:“苏妹,要不要让人去把皇上唤回来?”   “不用了,他定然已经知道消息了。”苏妹话罢,就看到那出现在雨中的颀长身影。   周旻晟穿着宽绸,浑身湿漉漉的,手上还拿着马鞭。   “怎么这么急?”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替周旻晟擦了擦脸上的热汗,苏妹好笑的抿唇道:“这都要成落汤鸡了。”   “陈太后来了?”抬手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面色微敛道。   “嗯。”苏妹轻点了点头,拉着周旻晟坐到一旁的宽背椅上道:“没带多少宫婢过来,看来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刚走?”看了一眼首座上的那碗茶,周旻晟放下手里的马鞭道。   “对,说了一些话,就去歇息了。”捏着周旻晟的手指,苏妹眉目轻蹙,片刻之后压低了声音道:“周旻晟,你说陈太后她……会不会对这个孩子不利?”   “不一定。”轻摇了摇头,周旻晟背靠在宽背椅上道:“妹妹可还记得那苏淼?”   “苏淼?她不是被打进了冷宫吗?”   苏妹自然记得苏淼,朝代更迭,她在冷宫之中被幽静数年,现今也不知是何光景。   “那时进冷宫,她的腹中已有孩儿,若是生下来,怕是现下也该有好几岁了。”   “你的意思是……陈太后难不成想用苏淼的孩子来……”   “对。”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眯了眯眼道:“皇家子嗣,从来不缺,缺的只是扭转朝廷,纠集朝臣的背后之人。”   陈太后只有周旻晟一子,如若她与周旻晟相抗衡,手中势必要有继位的人选,而苏淼的孩子是景帝之子,算起来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   “可是刚才,我瞧着陈太后好像对我腹中的孩儿还算和善。”扣了扣周旻晟的指尖,苏妹慢吞吞的道:“其实,如若是我,这旁的,自然是比不上亲生的。”   “所以,这陈太后现下可以有两个意思。”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勾唇道:“一开始她是想拿着苏淼的孩子做傀儡,把我扳倒,执掌朝廷,可今日她却知晓了妹妹腹中已有皇嗣,那她的计划便要变了。”   “怎么变?”凑到周旻晟面前,苏妹神色疑惑道。   “这旁的自然是比不上亲的,若是有了亲的,这旁的自然也就不重要了,不过前提是这亲的,能把在自个儿手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太后现在还不会对我的孩儿不利?”   “不,恰恰相反,妹妹的这孩儿有了你我,哪里还会容得下她这个祖母,所以……”   “所以是除非我俩死了,陈太后就能把这孩子培养成她的傀儡皇帝了。”接过周旻晟的话,苏妹突然歪头道:“周旻晟,陈太后那时,定然什么都不会教你,因为她要你做一个傀儡皇帝。”   “不,她事事都教我。”缓慢勾起唇角,周旻晟笑道:“她教我读书,教我习字,教我……杀人。”   听到周旻晟那缓慢吐出的两个字,苏妹下意识的捏紧了他置于桌上的手。   反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眸色微变道:“但后来我进了南宫,她就不教我了,因为她发现,她教出来的东西是头会反噬的恶鬼,会把她吃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到周旻晟那毫无波澜的面色,苏妹突然笑道。   “呵,对。”哂笑一声,周旻晟伸了个懒腰道:“赶了一路,肚子都饿了。”   “落葵做了好吃的,我们去厨房里头。”牵着周旻晟的手站起身,苏妹捏着他的指尖道:“你先去换衣裳,湿漉漉的也不怕吹了风传给我。”   “好。”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脑袋,周旻晟拉着人往屋内走去。   看着周旻晟走在自己前面的挺拔身影,苏妹突然声音轻细的开口道:“周旻晟,周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果你不吃人,就会被人吃了,所以你学会了吃人。”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深宫,是大周。   紧了紧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突然停住步子,然后反身将苏妹搂进怀里道:“我的傻妹妹,你怎么总是这般知人心意呢?”   “我这般知人心意的哪里去找,你还不对我好一些。”仰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满脸笑意道:“周旻晟,你这辈子就一个我,若是错过了,那就再也找不着了。”   “所以我把妹妹攥在手里。”   “攥的紧了,是会溜走的。”将脸贴在周旻晟胸口,苏妹感受着那“砰砰”直跳的胸膛,声音轻细道:“但是你不用攥啊,因为我不会走。” 第176章   强大霸道如周旻晟, 却也有怕的东西,他怕怀里的这个小东西, 在他一睁眼的时候就不见了,所以他越攥越紧,恨不得把人融进骨血中,什么东西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梅雨季过, 天色微凉,因为陈太后搬进客栈的原因,所以客栈的禁卫兵又多了一圈。   韩琼闻讯赶来, 以照料陈太后为缘由, 一道搬进了客栈。   苏妹和周旻晟住的地方和陈太后的院子隔得挺远,所以她也没有觉出什么不适, 再等半月,待苏妹的身子稳定之后,她就要与周旻晟一道回周陵城了。   “娘娘。”落葵端着吃食走进屋内,将身后跟着的哑夫带进来道:“哑夫过来请安了。”   穿着练武服的哑夫毕恭毕敬的给面前的苏妹请安。   苏妹坐在绣墩上,看着哑夫那小小的身子,不自觉的轻笑道:“哑夫,用过早膳了吗?”   哑夫抬眸, 轻摇了摇头。   “来, 过来坐。”朝着哑夫招了招手, 苏妹拍了拍身边的绣墩道:“今日落葵早膳做的多了,你帮我吃掉一点,好不好?”   哑夫站在那处没动, 良久之后才慢吞吞的走到苏妹身边坐下。   替哑夫夹了一个春卷,苏妹笑道:“这是落葵的拿手绝活,你尝尝好不好吃。”   哑夫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春卷,然后朝着苏妹点了点头。   “好吃就好。”说完,苏妹朝着落葵招了招手道:“给哑夫拿碗白粥过来,还有那水晶虾饺应当蒸好了。”   “是。”落葵应声,转身走远。   苏妹把自己面前未动过的血燕窝往哑夫面前推了推道:“这燕窝腥气的很,哑夫你帮我吃了好不好?”   哑夫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燕窝,然后轻摇了摇头,又把那燕窝往苏妹的面前推了回去。   “怎么了?你不帮我吃吗?”苏妹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眸色轻动。   哑夫又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吃起了面前的春卷。   看着面前哑夫的那张白腻小脸,苏妹突然轻笑一声道:“哑夫,你识字,又会点底子功夫,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听到苏妹的话,哑夫嚼着春卷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摇头。   “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晓你肯定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在那陈货的府宅里头那么护着那些小娃娃,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人,而你的父母把你教养的这般好,定然也是一对好父母。”   苏妹说罢,抬手握住哑夫的手道:“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你跟着我呆在我身边,我也是很欢喜的。”   哑夫低着脑袋,缓慢点了点头,眼角微红。   “你看,我的肚子里头也有小娃娃了,他出来的话,定然也会和哑夫一样那么心善的。”   将哑夫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苏妹抿唇轻笑道:“日后哑夫与他一道玩,教他习武练字,好不好?”   盯着苏妹的肚子看了片刻,然后哑夫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哑夫真乖。”捏着哑夫的手,苏妹面上笑容明显。   “娘娘,粥来了。”落葵端着手里的粥,把它递给哑夫道:“哑夫,有些烫,当心烫到嘴。”   哑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口粥入口。   哑夫用膳时的动作真的很好看,就像是那种世家公子一般的动作,虽然年纪小,但却做事沉稳,规矩十足,一看便是大家出来的,只是却不知是哪里人。   用完了早膳,哑夫继续去练武。   苏妹坐在房内,看着哑夫那小小的身子在院中习武,白腻小脸之上热汗淋漓,却依旧十分精致好看,看着看着,苏妹不自觉的就轻勾了勾唇角。   她的孩子若是生出来,定然也会像哑夫一样长的那般好看。   “妹妹在看什么?”突然,周旻晟将脑袋凑到苏妹的面颊边,双手轻环住她的腰肢。   “在看哑夫。”往周旻晟的身上靠了靠,苏妹轻笑道:“你说哑夫是哪里人,我看着倒像是个世家公子哥的出生。”   “看长相,大概是南边的人吧。”坐到苏妹身边,周旻晟替她掩了掩身上的披风道:“天凉了,衣裳都穿好了吗?”   “自然是穿好了,倒是你,那么不讲究。”抬手点了点周旻晟的衣襟,苏妹掩唇道:“你这暗扣都扣差了。”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帮周旻晟把暗扣解了,然后重新一一系好。   “妹妹手真巧。”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轻亲了亲她的指尖道:“真好看。”   自从怀了孕,苏妹原本细滑的肌肤好似更绵密了几分,连那指甲盖也透出一股粉嫩色泽,看着更是温婉清媚了几分。   “你做什么呢。”抽出自己的手,苏妹看了一眼院中的哑夫,然后斜睨了周旻晟一眼道:“哑夫还在呢。”   “他怎么来这院子里头练武了?”抬眸看了一眼院中的哑夫,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道。   “是我无趣,让他在院子里头练武陪我一会的。”靠在周旻晟胸口,苏妹指了指那种在院中的葡萄藤架道:“那葡萄藤都蔫了。”   “明年就会有了。”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道:“要不帮妹妹把它挪进周宫?”   “不行,我听说这葡萄藤一动就会死,而且南宫里头不是已经有了一株嘛。”说到这里,苏妹突然道:“周旻晟,我们以后把南宫修葺一下,然后平日里就住在那里头好不好?”   “我给你洗衣,你给我做饭。”   “呵,好。”晃着苏妹那依旧纤细的小身子,周旻晟勾唇道:“我给妹妹做饭,妹妹给我洗衣。”   “然后我们再种些小菜,种些果子,养些猫猫狗狗的……”接过周旻晟的话,苏妹继续道。   “好,都依妹妹的,妹妹要如何,便如何。”垂眸看着那靠在自己胸口的苏妹,周旻晟满眼皆是宠溺神色。   “周旻晟,蕙兰把脉说我肚子里头的是个男娃娃。”抚着自己的肚子,苏妹仰头道:“你说他会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若是像我,那便罢了,若是像妹妹,那走出去,别人还不说他是个女娃娃。”抬手替苏妹拨了拨脸上的碎发,周旻晟笑意明显。   “这倒也是呀,那还是像你吧。”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又道:“周旻晟,这个男娃娃生下来以后,我们再生个女娃娃,好不好?”   “都依妹妹的。”卷着苏妹的发尾,周旻晟将自己的脸贴在苏妹的面颊上蹭了蹭道:“妹妹说的话,就是圣旨,谁都得听。”   “那皇帝也要听吗?”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苏妹扭头笑道。   “皇帝也要听,就算是累死,也要给妹妹一个女娃娃。”   “呀,你胡言什么呢!”抬手拍了拍周旻晟的手背,苏妹涨红了一张俏脸。   “不是妹妹说的吗?嗯?再要一个女娃娃。”轻吻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笑的肆意。   “那,我……”红着脸,苏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抬手捂上苏妹的眼睛,周旻晟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子把它塞进苏妹怀里。   “妹妹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你给我些提示。”摸了摸面前的木盒子,苏妹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把它打开。   “妹妹摸摸。”将那木盒子往苏妹怀里塞了塞,周旻晟把里头的东西放到苏妹手里。   “唔……”苏妹歪着脑袋,神色困惑。   “妹妹快些猜,猜对了,就送给妹妹。”贴着苏妹的耳畔,周旻晟低笑道。   “没猜对你也要送给我。”鼓了鼓面颊,苏妹抚着手里的东西道:“长长的,坑坑洼洼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东西。”抱着怀里的苏妹,周旻晟的声音越发低哑了几分。   “唔,我想想。”一边说着话,苏妹突然一把推开了周旻晟覆在自己双眸上的手。   “呀,是小泥偶。”捧着手里的小泥偶,苏妹惊奇的叫唤出声。   “啧啧,真是狡猾的小东西。”捏了捏苏妹的鼻尖,周旻晟笑道:“这可不能算数。”   “反正我说对了,这小泥偶就要给我。”抱着怀里的小泥偶,苏妹看着那小泥偶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唇瓣轻启道:“这小泥偶身上的颜色真好看,还有这衣裳,首饰……” 第177章   面前的小泥偶虽不大, 但身上的物件,小到那一对耳环, 都漂亮精致的过分。   “这小衣裳是那青瓷做的,我可不会,不过除了这衣裳,其余都是我做的, 就连这首饰,也是我给妹妹打的。”   “你就浑说吧,青瓷哪里会做出这么丑的衣裳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把那小泥偶身上的衣裳解开, 苏妹指着里头的线头道:“这里都开线了, 还有这里,歪歪斜斜的真难看。”   “呵, 真是骗不过妹妹。”抱着苏妹,周旻晟状似无奈道:“我的妹妹,真是冰雪聪明的紧。”   “你莫打趣我。”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欢喜的捧着手里的小泥偶细看片刻,然后伸手拍了拍周旻晟的胳膊道:“你帮我把绣篓子拿过来。”   “好。”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起身将纱橱之中的绣篓子给苏妹拿了出来。   捏着手里的针线,苏妹挑出一根白色长线, 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穿针引线。   “妹妹要做什么?”撩起宽袍后裾, 周旻晟俯身坐到地上, 单手搭在苏妹的小腿上。   “哎呀,你怎么坐在地上?”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瞪着一双眼道:“快些起来, 这衣裳脏了可难洗了。”   抚了抚苏妹的小腿,周旻晟将脑袋靠在她的腰臀处道:“无事,我帮妹妹洗。”   “你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就瞪大了一双眼。   “对,我给妹妹洗。”靠着苏妹的腰臀蹭了蹭,周旻晟声音微哑道:“保证给妹妹洗的干干净净的。”   “你穿在身上的衣裳平日里明明都是我帮你洗的,怎么你现下洗个衣裳就变成了帮我洗?”垂眸看了一眼周旻晟那蹭在自己腰臀处的脑袋,苏妹上手就扯了扯他的面颊。   一把握住苏妹作乱的手置于唇边轻吻,周旻晟一边轻笑道:“我的衣裳我自个儿洗,妹妹的衣裳我也洗。”   “不管是外衫,中衣还是内衫,罗袜,绣鞋,木屐,还有那香喷喷的主腰,我都帮妹妹洗。”   “谁要你洗了。”听着从周旻晟嘴里慢条斯理吐出的“主腰”二字,苏妹微红着面颊道:“我才不给你洗呢。”   “呵。”周旻晟咬着苏妹的指尖没有说话,鼻息之间的呼吸声微重了几分。   “哎呀,我还要绣东西呢。”抽回自己被周旻晟咬在嘴里的手,苏妹嫌弃的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指上的濡湿水痕道:“你别呆在这处,不是要去洗衣裳吗?还不快去?”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师傅都没领进门,妹妹让我如何洗?”   “洗个衣裳要什么师傅?”惊奇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道:“你平日里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难不成连个衣裳都不会洗?”   “妹妹平日里写字歪七扭八,读书颠三倒四的,怎么绣出的花儿就这么好看呢?”抬手扬起自己的宽袖,周旻晟勾唇笑道。   被周旻晟说出的话噎了气,苏妹垂眸看了一眼那绣在周旻晟宽袖上的蕊花。   团团一簇,细腻飘舞,犹如新生。   “走,我们去洗衣裳。”单手把苏妹从实木圆凳上抱起,周旻晟顺手把那绣篓子提在了手里。   “哎呀,你自个儿去嘛。”窝在周旻晟怀里,苏妹蹬了蹬小腿。   “不行,我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妹妹。”垂眸看了一眼苏妹,周旻晟狠狠的亲了一口她的脸蛋道:“若是离了妹妹,我可怎么活呢。”   “你那时候没有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那时候,是哪时候?”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把人抱出了屋子。   “在南宫里头的时候。”歪头看向周旻晟,苏妹单手搭在他的臂弯上。   “那时候没有妹妹,我不是如同乞儿一般,连这脑袋上头都是密密麻麻的虱子嘛。”好笑的弯了弯唇,周旻晟又道:“没有了妹妹,我现下大概就是个秃顶的瘦杆子。”   “哈哈,秃顶的瘦杆子。”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喷笑出声。   “真这么好笑?”看着怀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妹,周旻晟放缓了几分声音道。   捂着自己的肚子,苏妹抽抽噎噎的笑道:“哈哈,我只一想到你秃顶的模样,就想笑,哈哈……”   “就算是妹妹秃了顶,定然也是尼姑奄里头那最好看的一个。”将苏妹置于水井边,周旻晟替她拨了拨颊边的碎发道:“我定然依旧能一眼看到妹妹。”   把身上下滑的披风裹好,苏妹瞪了周旻晟一眼道:“你才秃顶呢,你若是秃了顶,那我定然也能一眼瞧见你,那些皇子公主里头,你定然能鹤立鸡群。”   “呵,是,只要妹妹能瞧见我,我就算是秃了顶,那又有何可惜?”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一字一缓的说着话,语气深哑,略带暧昧。   “你若是秃了顶,我就不要你了。”抬手把周旻晟的脸从自己面前挪开,苏妹扭头道:“我长的这般好看,若是要了你,那和你走出去,不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是,妹妹这般好看,我便是没秃顶都配不上妹妹,若是秃了顶那真的是要无地自容了。”   玩笑罢,周旻晟起身将屋内的衣物拿出来,然后浸至木盆中。   “哎呀,你还没放皂角粉呢,还有这罗袜,内衫,都是要分开洗的。”看到周旻晟那一股脑混乱将衣裳堆在一处的动作,苏妹蹙眉道:“你快些把它们分开洗。”   “为何要分开洗?放在一处,不是省时省力?”坐在小木墩上,周旻晟抬眸看了一眼苏妹。   “罗袜最脏,不能与其它衣物放在一处洗,内衫之类的贴身物也要分开洗,然后根据衣衫的颜色深浅不同,这浅色的衣裳又不能跟深色的衣裳混在一处,还有因为衣衫布料不同,所以有些衣衫也不能混在一处洗。”   说完,苏妹看着周旻晟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的身子,赶紧伸手推了推他道:“你说好要洗的,可不能反悔。”   “啧啧,洗个衣裳,还真是变成了一门大学问。”冲着苏妹摇了摇头,周旻晟无奈又去搬了几个木盆过来,依照苏妹的话将其一一分类浸泡。   撒上皂角粉,周旻晟拎起苏妹的罗袜缓慢搓揉道:“妹妹的罗袜怎么这般小,像小娃娃的一样。”   “你洗衣裳就洗衣裳,怎么话这般多?”苏妹正在替手里的小泥偶绣剪衣物,听到周旻晟的话后瞪眼道:“平日里我帮你洗衣裳,可没有那么多话。”   “妹妹可是厌烦我了?啧啧,亏得我抛下那一大堆奏折来替妹妹洗衣裳,妹妹竟然如此待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慢吞吞的说着话,周旻晟将手里的罗袜套在手上,发现那竟然连他的手都套不进去。   “啧啧,真小。”摇了摇头,周旻晟又重复了一遍。   看到拿着自己罗袜把玩的周旻晟,苏妹面颊微红道:“你快些洗,磨磨蹭蹭的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辰呢。”   “无事,只要有妹妹陪着,就算是洗到手烂了,那又何妨?”   “你的手烂了,最后还不是要我照料你,那这衣裳还不如让我来洗。”勾着小泥偶身上的丝线,苏妹突然感觉自己面颊一冷,她抬眸,就见周旻晟点着清水,正勾着指尖往她这处撒。   那滴滴答答如棉雨般的清水落在苏妹的面颊上,温凉湿润。   “呀!这是洗罗袜的水!”抬手抹了一把脸,苏妹气急道。   “妹妹放心,这罗袜都冲干净了。”点着清水,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又往苏妹的方向勾了勾指尖。   “你别闹了。”苏妹伸手,拿起那置于一旁的瓢泼道:“你信不信我泼你一身?”   “好好不闹,我给妹妹洗主腰。”从一大堆衣裳里头精准的拎出苏妹的主腰,周旻晟把它捏在手里嗅了嗅道:“真香。”   “这个不用你洗。”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赶紧上手想将主腰抢回。   “妹妹可别乱动,若是动了胎气那可如何是好?”单手箍住苏妹的腰肢把人按在怀里,周旻晟换了一个方向起身道:“这主腰这般香,洗了真是可惜。”   “那就不要你洗。”伸手够着那被周旻晟置于头顶的主腰,苏妹面红耳赤的道:“你还给我!”   “嘘,这多老夫老妻了,妹妹怎么还这般害羞。”逮着苏妹的面颊亲了一口,周旻晟满脸戏谑笑意。   “谁与你老夫老妻,你老是戏弄我。”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从木盆子里头拎出周旻晟的亵裤道:“你不把主腰还我,我就把你的亵裤挂在客栈门口,让路过的人都瞧瞧皇帝的龙裤长啥模样。”   “好,妹妹尽可去挂,不过妹妹这主腰我却是舍不得的。”捏着手里的主腰,周旻晟作势要将它收进自己的宽袖里。   “如此好物,自然要贴身藏好才是。”   “哎呀,你别闹了。”扔下手里的亵裤,苏妹上前一把拽住周旻晟的宽袖道:“给你洗,给你洗,你这般要洗,我日后的衣裳都给你洗,你若是不洗,那我也要逼着你洗。”   “真乖。”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看着她那张涨红小脸,面上笑意更甚。 第178章   当周旻晟慢吞吞的洗完了衣裳, 时间已近晌午。   苏妹坐在屋内和哑夫一道读书习字,她趴在书案上, 看着哑夫的那一手好字,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周旻晟批完手里的奏折,抬眸看了一眼懒在那处的苏妹,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新送来的雪梨, 给你炖点?”   “雪梨?现下已然有雪梨了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歪头道。   “庄子里头送来的,第一批。”拉着苏妹从书案后起身, 周旻晟替她擦了擦手上的墨汁道:“正好要用午膳了, 你不是昨日里说要吃煎饺吗?”   “你要给我做吗?”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身后,苏妹面带笑意道。   “若是妹妹想吃, 自然给妹妹做。”拉着苏妹往屋外走去,周旻晟眸色微动道。   “那我想吃,你给我做。”挽着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笑眯眯的道。   “和面去。”   “带哑夫一起吧。”拉住周旻晟,苏妹转头朝着哑夫招了招手道:“哑夫,去不去厨房做煎饺?还有雪梨可以吃?”   哑夫坐在书案后头看了一眼苏妹,然后又看了一眼眸色不明的周旻晟, 缓慢摇了摇头。   “不去吗?”可惜的看了一眼哑夫, 苏妹无奈只能跟着周旻晟出了屋子。   牵着苏妹的手往外去, 周旻晟低笑一声道:“那小哑巴还挺识趣。”   “什么小哑巴,人家是有名字的。”抬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苏妹瞪眼道:“哑夫还小, 你别老是小哑巴小哑巴的叫他。”   “啧,妹妹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头拐呢?我看看是不是长折了?”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摆弄着苏妹的细胳膊转了转道:“唔,好像是长了些肉。”   “长肉了?”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道:“胖了吗?我胖了吗?”   “肚子都出来了,哪里可能不胖。”抬手抚了抚苏妹的肚子,周旻晟慢悠悠的带着人拐进厨房道:“明日就准备启程回周陵城了。”   “明日就要走?怎么这么快?宝庆和那昆莫难的事怎么样了?黄猛这去了斑驳寺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一说到宝庆,苏妹立时就变了面色道:“那昆莫难若是真把宝庆弄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定饶不了他。”   “宝庆那小女娃子可比妹妹聪慧多了。”抬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周旻晟从一旁拿出一个雪梨道:“这雪梨汁水还挺足,给妹妹炖上吃了吧。”   说完,周旻晟拿过一旁的菜刀,手法熟练的开始削皮。   “周旻晟,你是不是早就得到了宝庆的消息了?”站在周旻晟身边,苏妹探出半个小脑袋道:“我看到昨日里有人给你递信件过来。”   “我的傻妹妹,那小东西现下可快活着呢。”揉了揉苏妹的脑袋,周旻晟把她按回身边,然后又往苏妹的嘴里塞了一瓣雪梨。   雪梨汁水很足,甘甜可口,苏妹鼓着面颊看向周旻晟,指了指雪梨上头的干梗道:“你把上头的梗子挖了,然后把里头的核芯也给挖了。”   “然后呢?”照着苏妹的话做完之后,周旻晟捧着手里的雪梨道。   “往里头放雪蜜,还有枸杞,白糖。”用巾帕替周旻晟擦了擦他沾着雪梨水的手,苏妹舔了舔唇瓣上的雪梨汁道:“好甜。”   “蒸出来更甜。”说完,周旻晟捧着手里的雪梨就去了一旁。   苏妹从木桌下头拖出一袋子面粉,刚刚把它倾倒出来,就听到厨房门口传来韩琼的声音道:“皇后娘娘,皇上可在?”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在厨房门口的韩琼,双眸微眯道:“何事?”   “太后有请。”看了一眼苏妹满身的面粉,韩琼轻蔑抿唇。   堂堂一个大周皇后,竟然在这简陋的厨房之中洗手作羹汤,连累皇帝都进了这厨房,简直是道德败坏。   “有劳韩县主专门跑一趟了。”净了净手,苏妹转头看向周旻晟道:“皇上,母后要见我们。”   “嗯。”周旻晟慢条斯理的盖上锅盖,然后才转身道:“等一会。”   “韩县主专门跑上这一趟,别让人等急了。”上前挽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笑道:“走吧,这处有厨工看着呢。”   说完,苏妹径直就拉着周旻晟出了厨房。   看着那紧紧黏在一处的两人,韩琼面色微有些难看。   “韩县主,怎么不走?”苏妹扭头看了一眼那韩琼,眉目轻挑道:“可别让母后等急了。”   韩琼咬牙上前,毕恭毕敬的给周旻晟行了一礼道:“给皇上请安。”   周旻晟眼也不抬的踩着脚上的长靴走远,苏妹笑眯眯的跟在他的身后,神色轻松。   面色尴尬的韩琼直起身子,垂眸跟在两人身后往太后的院子里头走去。   太后正坐在屋内吃茶,看到相携而来的苏妹和周旻晟,凤眸微眯道:“来了。”   “给母后请安。”苏妹躬身朝着太后盈盈一拜道。   “起吧。”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碗道:“你身子有孕,快些坐下,莫累着了身子。”   “多谢母后。”苏妹提着裙裾上前,小心翼翼的坐到那绣墩上。   “前些日子哀家让人给你送去的补品吃着可好?”   “母后送的,自然是极好的。”   陈太后送的东西,苏妹肯定是不敢吃的,她都让落葵煮了喂外头的芭蕉了。   “嗯。”陈太后缓慢点了点头,然后抬眸看向周旻晟道:“皇帝也过来坐吧。”   “是。”周旻晟上前,撩起后裾坐到苏妹身边。   “皇帝呀,听说你准备明日就启程回周陵城?”   “是,朕已然让圆桂来通知母后了。”周旻晟低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皇帝,哀家是过来人,这皇后的肚子里头可是有着咱们大周的骨血,舟车劳顿怕是不妥,依哀家看,不若把皇儿生下来再说吧。”   说完,陈太后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慢吞吞的继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皇帝先与哀家回周陵城,待皇后生下孩儿,再派人接回来,皇帝觉得如何?”   周旻晟捻着面前的茶碗没有说话,面色毫无波澜。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陈太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微凸的肚子。   “皇后,你觉得如何?”见周旻晟不说话,陈太后将话题引向苏妹道:“你身子骨不大好,这万一在路上出了事,那可是得不偿失的大事,若是再由此落了病根,日后不能再怀胎……”   陈太后说到这里,就止住了话。   苏妹轻颤了颤眼睫,低着脑袋,语气犹豫道:“母后,这事,妾身做不得主,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听到苏妹的话,陈太后又将目光投向周旻晟道:“皇帝,哀家也是为了皇后和大周好,卫太医和那女医不是已经说了皇后身子骨差,不宜舟车劳顿吗?”   “母后,皇后已怀胎三月有余,胎盘端正,一切安好。”周旻晟掀了掀面前的茶盖,眸色被掩印在一片氤氲热气之中。   “皇帝,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没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你若是真疼皇后,怎么能让她涉险呢?”   陈太后口气一变,面色严肃道:“这事,哀家就这么定下了。”   “母后,妾身只要跟着皇上,都是不怕的。”苏妹看着面前的陈太后,声音低软道。   “皇后,你年纪还小,不知此事的严重性,若是你腹中胎儿出了事,那不止是哀家伤心,整个大周都会蒙难。”陈太后拧着眉头,神色微有些激动。   “母后,妾身腹中的一个小小孩儿,哪里比得上大周江山。”苏妹抬眸看向面前的陈太后,轻摇了摇头道:“母后,大周江山可以没有妾身,但不能没有皇上,所以此事,妾身只听皇上的。”   苏妹说话的声音温温软软的,但比起陈太后的咄咄逼人却意外的态度强硬。   听罢苏妹的话,陈太后原本便难看的面色此时更是难看了几分。   因为苏妹的言外之意,就是这大周做主的不是她陈太后,而是皇帝,所以她陈太后说的话,比不得皇帝的话。 第179章   屋内一时寂静, 周旻晟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眸色沉静。   苏妹坐在绣墩上, 眉目温顺,姿态柔婉。   陈太后双手端在腹前,面色有些难看,看样子确实是被气得不轻。   “母后, 既然如此,那明日朕就先与母后回周陵城吧。”放下手里的茶盏,周旻晟终于正眼看向陈太后道:“朕觉得母后所言甚是, 皇后若是伤了身子, 那朕定然会追悔莫及。”   听到周旻晟松了口,陈太后缓慢放松了面部表情道:“皇上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是再好不过。”   “是。”周旻晟轻勾唇角, 缓慢点了点头道:“母后心系大周,实乃大周之福。”   苏妹坐在一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却是没有说话。   陈太后转头看向苏妹,声音慈祥道:“皇后啊,待哀家回了周陵城,便把你母亲接过来照料你, 还有宫婢太监, 也会一并给你送过来的。”   “劳母后挂心。”苏妹抿着唇角, 声音轻细道。   “好好。”陈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韩琼招了招手道:“琼儿啊,明日皇帝要回周陵城, 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也没个知冷暖的人在身边,你可要好好上些心。”   “是,太后。”韩琼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周旻晟,朝着太后温婉行礼。   苏妹坐在一边,看了一眼那韩琼,然后又看了一眼周旻晟,面色微冷。   抬手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从实木圆凳上起身道:“母后,皇后还未用午膳,她身子禁不住饿,儿臣就先告退了。”   “好好,去吧。”陈太后面含笑意道。   “是。”牵着苏妹的手,周旻晟把人带出了屋子。   苏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看着他走在前头的挺拔身影,面色愈发冷凝了几分。   一路回到厨房,周旻晟将刚刚蒸好的雪梨端出来放到苏妹面前道:“妹妹尝尝这雪梨。”   苏妹坐在木桌前,一双黑乌乌的眼睛盯着周旻晟,一动不动的看着有些瘆人。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妹,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妹妹不信我?”   “我如何信你?”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周旻晟,苏妹鼓起面颊道:“你都要把我抛在这破烂客栈里头,跟着那歪嘴的韩琼跑了。”   “嘘。”抬手抵住苏妹的唇瓣,周旻晟把人揽在怀里道:“妹妹莫要动气,这伤了身子可不好。”   “我也不想动气,可是我瞧着你就气。”抬手拧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用力的扭着那上头的皮肉道:“你说说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真真是要气死我。”   “妹妹不是说随我的吗?”低笑一声,周旻晟任由苏妹掐着胳膊。   “我只是嘴上说说的随你,可你呢,确是真要把我抛在这处。”想的气了,苏妹恨不得狠狠咬上面前的周旻晟一口,以解心头怨怒。   “张嘴。”叉了一小块雪梨塞到苏妹嘴里,周旻晟笑道:“味道如何?”   瞪圆了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声音含糊道:“难吃死了。”   “哦?是吗?”叉了一块雪梨入口,周旻晟嚼着那香软甜口的雪梨道:“很好吃啊,妹妹怕不是舌头不准了?要不我给妹妹瞧瞧?”   咽下嘴里的雪梨,苏妹一把推开面前的周旻晟道:“你舌头才不准了呢,我给你拔下来用皂角粉洗洗。”   “好啊,妹妹给我洗洗。”舔了舔唇角上沾着的雪梨汁,周旻晟看着面前的苏妹笑道:“妹妹怎么这般小气。”   “我小气!若是我把你扔在这客栈里头,与那谁谁谁一道去了,你还能坐在这处吃这劳什子雪梨?”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吃不了雪梨了。”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雪梨,周旻晟突然抬眸正视苏妹道:“妹妹要记住,这种话,日后若是再说出来,我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听着周旻晟的话,苏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眸盯着面前的周旻晟看了半响,然后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周旻晟,你真要把我抛在这处?”   “我便是抛了自己,也定不会抛了妹妹。”抬手轻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吻上她发红的眼角道:“妹妹明日,好好的呆在院子里头,莫要出来瞎跑,不然伤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苏妹心下一跳。   “妹妹知晓的。”贴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轻蹭了蹭她滑腻的肌肤道:“妹妹一向是最懂我的心的。”   周旻晟的话很熟悉,苏妹恍然想到那日的逼宫。   逼宫前,这厮也是日日与自己呆在一处,洗衣做饭,好似不黏着自己,就没事做了一样。   “周旻晟……”抬手一把抓住周旻晟的衣襟,苏妹仰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妹妹莫怕,有妹妹在,我定然会好好的,妹妹这般好看,我可还没看够呢。”吻着苏妹的眼帘,周旻晟说话时唇瓣轻动,苏妹纤长的睫毛扫在他细薄的唇瓣上,酥痒微麻。   小心翼翼的捂上自己的肚子,苏妹稳住自己的情绪道:“周旻晟,我想吃煎饺了。”   “好,我给妹妹做。”将苏妹按在木凳上,周旻晟慢吞吞的挽起宽袖道:“妹妹要吃什么馅料的?”   “我想吃猪肉馅的。”苏妹还有些恍神,说话声音细细的带着一点哭腔。   “好。”应了一句,周旻晟将那盅雪梨推到苏妹的面前道:“妹妹再尝尝,可比刚才多了些滋味?”   盯着面前白糯糯的雪梨看了半响,苏妹才慢吞吞的伸手拿起那只瓷勺道:“周旻晟,我跟了你,就会一直跟着你,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以后会如何,我跟着的是周旻晟,不是大周的皇帝。”   “妹妹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舒适?”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单手撑在木桌上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我与你说正经的呢。”捏着手里的瓷勺,苏妹呐呐道。   “是。”端正身子,周旻晟语气低哑道:“妹妹跟了我,便是一辈子,刀山火海,地狱人间,我都与妹妹一起。”   “周旻晟,就算,就算你不是皇帝了,你只要是周旻晟,你只要还留着一条命,都好。”   苏妹低着脑袋,艰难的吐出这句话道:“我只求你平安。”   “会的。”抬手抱住苏妹那轻颤的身子,周旻晟轻吻着她的头顶道:“一定会平安的。”   翌日,天色微凉,还不到辰时,苏妹便撑着身子从床榻上起了身。   若是换做以往,她这带着身孕的身子,定然还是懒怠在床上的。   屋外天色甚好,秋色宜人,苏妹坐在半开的窗棂边,盯着院外的一棵歪脖树看。   落葵推开房门,一眼看到那坐在窗棂边的苏妹,赶紧上前把披风给苏妹披在身上道:“娘娘,这天色凉了,您可不能再这般粗心大意了,您现在是两个人,可比不得以往。”   “好。”抬手拉了拉肩头的披风,苏妹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窗前的芭蕉道:“落葵,你瞧这芭蕉,都秋日了,它还长着呢。”   听到苏妹的话,落葵笑道:“奴婢日日端了补药给它,那还不给它了力道可劲长。”   “是嘛,长的真好。”趴在窗口,苏妹仰头看向天际,那里秋日光亮,阳光璀璨,今日一定是个好日子。   “娘娘,奴婢给您端了红枣银耳粥,您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过会子再吃。”朝着落葵摆了摆手,苏妹继续拨弄窗外的芭蕉道:“落葵啊,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   “人?没什么人呀……啊!奴婢想起来,刚才奴婢瞧见那上次的大理寺钦带着一队和尚进了太后的院子。”   “大理寺钦,带了和尚进太后的院子?”重复了一遍落葵的话,苏妹面色微变。   “对呀,奴婢瞧着那动静还挺大,难不成是太后又想要念经了?可今日不是说都要收拾回周陵城了吗?”   说到这里,落葵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娘娘,咱们的东西可还没收拾呢,这万一走的早了……”   “落葵。”打断落葵的话,苏妹轻笑道:“今日我们不走。”   “不走?为什么不走?”奇怪的看着面前的苏妹,落葵疑惑道:“今日不都要走了吗?娘娘为什么不走?”   “我们今日不走,我们明日走。”   “明日?”   “对,今日天色好,明日的天色,会更好。”仰头看向头顶,苏妹微眯了眯眼遮挡住迎面而来的白日,然后指着那歪脖树道:“落葵,你瞧那树,金灿灿的是不是很好看?”   “那是天冷了,叶子发黄了。”   “是吗?可我瞧着倒是挺好看的。”   “娘娘若是觉着好看,奴婢去给您撅些叶子下来。”落葵兴致冲冲的道。   “不必了,让它好好的长着吧,难得歪着身子还能长这么大,不过我听说,这歪着身子长的树,比那些挺着身子长的树,可结实的多。”   “歪树为什么会更结实?”落葵惊奇的道。   苏妹轻笑一声,缓慢开口道:“因为它长的歪,所以结实。” 第180章   这一日, 外头不太平, 苏妹的院子却是安静的过分。   哑夫照常过来请安, 然后在院子里头打拳, 苏妹坐在窗前, 看着哑夫那一板一眼的小身影, 神思恍然的摆弄着手里的小泥偶。   小泥偶的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裳,是苏妹新做的, 周旻晟给小泥偶点了桃花妆, 更是衬得那张栩栩如生的小脸娇媚动人, 宛若活人。   将小泥偶摆在窗棂的边缘处, 苏妹趴着身子缓慢闭上了眼。   日头渐大, 那惨白的秋光含着冷风瑟瑟的打在苏妹的脖颈处,落葵上前, 替苏妹把身上的披风盖好,然后又帮她把窗子掩上。   苏妹趴了小半个时辰, 起来的时候双臂酸麻,仿似没有知觉了一般。   “娘娘,怎么了?”落葵端着吃食过来, 看到苏妹呆呆的坐在那处不动弹, 神色奇怪道。   “手臂麻了。”苏妹动了动指尖, 语气轻缓道:“有些疼。”   “奴婢给您揉揉。”放下手里的吃食,落葵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苏妹揉起了胳膊。   “外头怎么样了?”垂眸看着身边的落葵,苏妹缓慢开口道。   “皇上在太后的院子里头一早上了,也不出来, 那禁卫兵守在门口,奴婢进不去,不知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落葵一脸担忧道:“皇后娘娘,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没事的。”安抚的朝着落葵轻笑一声,苏妹收回自己的胳膊道:“你端的什么来?”   “水晶虾饺和燕窝粥,娘娘要尝尝吗?”   “好。”由落葵扶着坐在绣墩上,苏妹拿起手边的玉箸道:“落葵,把哑夫唤进来,对了,还有哑夫的弟弟苏悦,一道唤过来吧。”   “是。”落葵应声,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带着满脸热汗的哑夫和苏悦过来了。   “来,坐。”朝着哑夫和苏悦招了招手,苏妹从自己的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哑夫道:“哑夫,你头上都是汗,先擦擦。”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巾帕,哑夫小心翼翼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今日是水晶虾饺,上次我瞧着你吃的还挺欢喜的。”将那水晶虾饺往哑夫的面前推了推,然后苏妹又把一碗杏仁茶放到苏悦面前道:“苏悦,你欢喜的杏仁茶。”   “谢谢皇后娘娘。”苏悦还小,说话奶声奶气的有些含糊。   看着苏悦那张与哑夫有五分相似的白腻小脸,苏妹笑道:“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苏悦吃着杏仁茶摇了摇头,嘴角边是粘上的奶渍。   哑夫替他擦了擦嘴,然后又帮他把拖到碗里的宽袖挽起。   看到哑夫的动作,苏妹笑道:“哑夫真是个好哥哥。”   哑夫面色微红,赶紧低头帮苏悦拿了双筷子。   苏悦还不会用筷子,那长长的筷子被他捏在手里左摇右晃的瞎戳,看着有些笨拙。   “落葵,去拿双小些的筷子来。”帮苏悦夹了一只水晶虾饺,苏妹抬眸对落葵道。   “是。”落葵应声,转身出了屋子。   哑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然后将目光转向苏妹。   对上哑夫那双略显担忧的眼眸,苏妹歪头道:“怎么了,哑夫?”   哑夫摇了摇头,然后跑到书案边拿了纸笔。   苏妹跟在哑夫身后,看着他在白纸上缓慢写下一行字。   哑夫刚才在院中练武,中途攀上墙头看到了陈太后院子里头的动静。   那边围着里一层外一层的禁卫兵,大理寺钦带着十几个和尚正与陈太后对峙。   哑夫听不见人说话,可是他能看到,并由唇瓣动作推测那些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他被割了舌头之后自己摸索出来的。   其实周旻晟让大理寺钦带过来的和尚并不是真和尚,而是陈太后每年里去天觉寺上香时暗地里圈养的男宠。   那天觉寺的监寺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被谎称看破世俗关在后山的。   而因为周旻晟的突然到访,陈太后怕事情败露,便索性雇了人去把那天觉寺的监寺杀了,但她还来不及让那乞丐假扮监寺,就被周旻晟发现了,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这整个天觉寺只是陈太后落脚歇息的男宠院,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堂皇庙。   此事若是传扬出来,不止是大周宫要被嗤笑,怕是整个大周都要被天下人耻笑。   堂堂皇庙,被发现了这种事,自然是饶不得人的,即使那人是大周的太后。   “然后呢?”苏妹面露急切道。   哑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没事,先用膳吧。”牵过哑夫的手,苏妹带着人重新坐回绣墩上,却已无心用膳。   其实早些时候,周旻晟便与苏妹说过一句话,陈太后是个女人。   那时候苏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她却陡然醒悟过来,怕是周旻晟早就知道了这天觉寺就是陈太后圈养男宠的地方,所以才会带着她一道过来。   陈太后在天觉寺中的势力是绝对的,所以周旻晟在路上就将那大部宫婢太监去了大半,他昨日又假意答应陈太后的话,为的就是让陈太后放松警惕,为今天的最后一击做准备。   再想深处想一些,那时候的周旻晟与昆莫难在乌孙老单于死后于屋内详谈半个多时辰,怕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两人就已经把这网朝着陈太后撒了下去。   昆莫难带着宝庆长公主陡奔斑驳寺,黄猛带上禁卫兵去追,周旻晟身边瞬时少了一大半的人,陈太后心中便更是松快了几分。   再加上苏妹有孕,周旻晟又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她的身上,陈太后畅通无阻的进入客栈,可见那禁卫兵如同虚设。   此时的周旻晟,好似因为苏妹怀孕的事乱了手脚,事故频发。   陈太后乘胜追击,要把苏妹压在客栈里头,把周旻晟先骗回周陵城,周陵城内,城阳郡王远在军营,国舅早已开始动作,整个周陵城都被封闭,只要周旻晟一回宫,就立刻能被软禁。   剩下个苏妹和那城阳郡王妃,正好作为威胁城阳郡王的人质,不怕那城阳郡王不受威胁。   到时候把城阳郡王的兵权一拿,陈太后稳操胜券。   只是她想的太美,周旻晟是她教出来的,与陈太后流着一样的骨血,但却比她更狠。   若说陈太后上次被苏妹说动,对周旻晟这个怀胎十月的皇帝尚心存半点亲念,那周旻晟便恰恰相反,他没有心,他对于陈太后无半点留念,所以周旻晟能胜,他隐忍而毒辣,手段层出不迭,终把洋洋得意的陈太后逼死在了一方残院之中。   风光的大周太后,因为一群假和尚,被吊死在歪脖子树上,在一间四方小院之中,是何等凄凉。   机关算尽,却最终死在亲子手中。   此事毕,已然到了晚间。   那院中之人,除了周旻晟的人,无一人生还。   韩琼被拦在院外,听着里头激烈的刀枪碰撞,早已吓得软了腿。   周旻晟穿着一身茶白衣物从里头,面容清俊仿若世间神袛。   “太后暴毙,举国齐哀,韩县主莫要伤怀。”   说完,周旻晟面容含笑,转身走远。   韩琼呆呆的看着面前大敞的院子,陈太后脖子上绕着三尺白绫,被硬生生的挂在了树上,双眸圆睁,面容惊恐。   “啊!”韩琼惊喊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妹于梦中惊醒,她抬眸看着那缓步走进屋内的周旻晟,双眸轻动。   “睡得好吗?”周旻晟的手很干净,可是苏妹却好似闻到了那股子恶人的血腥气。   她一把捂住了嘴,喉咙里泛起恶心。   把一旁的痰盂拿过来,周旻晟轻拍着苏妹的后背道:“慢慢来。”   “娘娘。”落葵给苏妹端来了一碗茶水,苏妹躺在绣床上漱了口,面色微白。   “休息一会,明日就回周陵城了。”抬手拨开苏妹粘在面颊上的湿发,周旻晟轻笑道:“是不是酸梅子吃完了?”   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苏妹抬手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苏妹很紧张,她紧张的指尖泛白,力道大的恨不能把周旻晟的手指给扣下来一样。   “没事了。”轻手轻脚的把苏妹揽在怀里,周旻晟慢吞吞的拍着她的后背道:“都过去了。” 第181章   晚间, 苏妹睡得不安稳, 周旻晟把人搂在怀里, 十分有耐心的哄着。   闭眼靠在周旻晟胸口, 苏妹捂着自己的肚子, 双眸紧闭。   “周旻晟, 我们明日就回宫了吗?”微侧着小脸,苏妹声音轻细道。   “对, 明日就回宫了。”捏着苏妹的小手, 周旻晟缓慢搓揉着道:“回宫之后, 就开始修葺南宫, 在后院给妹妹种一块菜地, 架上木架子,养鸡鸭鹅。”   “还有白雪和赑屃, 小黑蛇。”   “对,放在一块养。”   “不能放在一块养, 若是那小黑蛇和白雪抓了鸡鸭鹅吃,那可怎么办?”   “那就分开养。”抚着苏妹的小脸,周旻晟笑道。   “要把围栏砌的高高的, 这样白雪就跳不进去, 下头的洞口也要堵上, 这样小黑蛇就钻不进去。”   “好。”语气轻柔的随着苏妹的话讲,周旻晟抬手把一旁的薄被给她盖上身上。   苏妹闭着双眸,渐渐睡了过去。   听着苏妹沉稳的呼吸声,周旻晟勾唇浅笑。   入夜, 苏妹缓慢睁开眼,她侧眸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周旻晟,伸手轻扯了扯他的宽袖道:“周旻晟,我饿了。”   周旻晟动了动眼皮,缓慢清醒过来。   揉着额角起身,周旻晟把苏妹从绣床上扶起道:“要吃什么?”   “唔……吃芋头糕。”   “芋头糕?”起身披上衣衫,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道:“怎么做?”   “用粘米粉做,吃上去糯糯的,可好吃了,小时娘亲总是给我做了吃。”   “好。”伸手推开房门,周旻晟跟苏妹一道走向后厨。   厨房里头烧着火,小厮正趴在那处睡觉。   听到动静,小厮猛然惊醒,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和苏妹,赶紧伏跪请安。   “有粘米粉吗?”单手负于身后,周旻晟撩起后裾落坐于木凳上。   “有有。”小厮应声,赶紧把粘米粉拿了出来。   “还要芋头和腊肉。”苏妹坐在周旻晟身边,赶紧开口道。   小厮一一把东西拿了出来,然后在周旻晟的示意下出了厨房。   周旻晟不会做芋头糕,苏妹也不会,两人站在一处磨蹭许久,才做出一摊子糊烂东西。   “这个可以吃吗?”夹起那块黏糊糊的东西,苏妹嫌弃道。   “尝尝?”把那块芋头糕往苏妹的方向推了推,周旻晟笑道:“尝尝可好吃。”   “不想吃,你吃。”把那芋头糕往周旻晟的方向推了推,苏妹嫌弃道:“看上去真不好吃。”   “这可是特意为了妹妹做的,妹妹若是不尝,不就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了吗?”靠在木桌上,周旻晟将苏妹抱上木桌,然后把人半箍在怀里。   “不,我不想吃,你吃。”把那块芋头糕挤到周旻晟的唇边,苏妹鼓着一张脸道:“这摊子糊烂东西是你做出来的,就应该你吃。”   “妹妹瞧瞧,为了做这糊烂东西,我的手都起泡了。”抬起自己被油溅伤的手,周旻晟指着那一个丁点水泡道:“可疼了。”   盯着那水泡看了半响,苏妹突然一把掰开周旻晟的嘴,直接把那团子糊烂东西给他塞了进去。   一把捂住周旻晟的嘴,苏妹抬脚笑道:“不准吐出来。”   看着面前苏妹那张欢喜笑脸,周旻晟嚼着嘴里的那团子糊烂东西,突然点头。   “咦?是好吃的吗?”看到周旻晟的动作,苏妹露出一副疑惑面容。   “妹妹自个儿尝尝。”咽下嘴里的芋头糕,周旻晟道:“妹妹自个儿尝了,便知道了。”   神色疑惑的盯着面前的周旻晟看了半响,苏妹才将信将疑的夹了一丁点芋头糕放进嘴里。   芋头糕没熟,夹生的芋头和腊肉裹着生粘粉,实在是很难吃。   “呸,好难吃。”吐掉嘴里的芋头糕,苏妹瞪眼看向周旻晟道:“你又骗我。”   “夫妻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笑的刮了刮苏妹的鼻头,周旻晟俯身亲了亲苏妹的唇角道:“我的好妹妹真好。”   “谁要当你的好妹妹,你再这样戏弄我,我,我就咬你。”   “哈哈。”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大笑出声。   一把抓住周旻晟的胳膊,苏妹直接埋头就咬住了他的手背。   苏妹咬的不用力,但是一口下去,周旻晟的手背上还是印出了一圈红痕。   看着那颗颗分明的一排牙印,苏妹捏着周旻晟的手道:“你再戏弄我,我再咬你。”   “好啊。”懒洋洋的靠在木桌上,周旻晟笑道:“妹妹最好把我全身上下都咬个遍。”   “你,你胡言什么!”面红耳赤的看着面前又开始戏弄自己的周旻晟,苏妹说话都开始结巴。   “嘘,夜深人静的,妹妹莫要扰他人清梦。”   说罢,周旻晟突然一把将苏妹从木桌上抱起,然后脚步沉稳的往房间走去。   胆战心惊的被周旻晟搂在怀里,苏妹蹬着一双小细腿道:“周旻晟,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既然妹妹不吃,那我就要开始吃了。”凑到苏妹耳畔处,周旻晟低笑道:“妹妹的肉,可比我的肉好吃多了。”   “我,我带着身子……”   “嘘,三月已过,妹妹莫说话,我憋得可辛苦的紧。”   “呀!”   房门被踹开,周旻晟拦腰抱着人往屋内走去。   灯烛轻漾,窗棂半开,月色微敛,细密的月光倾斜而下,落在地砖之上,犹如扑了一层银霜。   “妹妹在上头,可好?”   “……”   翌日,苏妹懒怠在床上,周旻晟早就精精神神的起床去外头替苏妹收拾东西了。   周旻晟的兴致看上去很好,路过庭院时,他还在院中指点了哑夫几招。   哑夫受益,茅塞顿开。   “娘娘。”落葵将苏妹从床上扶起,凑到她的耳边道:“韩县主突然卧病不起,怕是今日跟不得我们回周陵城了。”   “是嘛。”对于韩琼,苏妹不关心,所以落葵说完,她也没有提上一嘴,只让落葵收拾完东西准备上路。   小心翼翼的把那小泥偶置于木盒之中抱在怀里,苏妹把苏悦和哑夫叫到了身边道:“哑夫,今日我们就要回周陵城了,宫里头不比这处随意,你带着苏悦,仔细莫要冲撞了别人。”   哑夫点头,然后冲着苏妹比划了一下。   “宝庆小公主?她在外头很好,大致是已然回周陵城去了,你别担心。”苏妹看了半天才看懂哑夫的意思,她轻笑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跟着落葵,照料好苏悦,莫掉了队就好。”   哑夫点头,然后牵着苏悦的手去找了落葵。   晌午时分,众人用过午膳一齐上路。   天色清爽,苏妹坐在辘辘而行的马车之中也不觉颠簸,她将头枕在周旻晟的大腿上,双眸微闭着小憩。   抚着苏妹的小脸,周旻晟靠在马车壁上,手里是一本奇闻异志。   因为苏妹有孕在身,所以马车一路行了十日,才回到周陵城。   周陵城内形势严峻,陈家听说太后暴毙的消息已然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准备待周旻晟一回宫,便将其拿下。   这是一场破釜沉舟的战役。   周宫宫门大开,周旻晟抱着怀里的苏妹,面色沉静。   “周旻晟。”苏妹掀开面前的马车帘子,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好像有些不对劲。”   “嘘,没事的。”安抚的拍了拍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抬手让前面的空头马车驶进周宫。   乱箭齐发,那空头马车立时就被沾着火把的利箭戳成了筛子,烧成灰烬。   周旻晟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四面围上的禁卫兵。   苏妹紧张的拽着周旻晟的手,唇瓣轻动道:“这些人是谁?”   “是陈国舅。”捻了一颗酸梅子塞进苏妹嘴里,周旻晟笑道:“不怕。”   “我没怕。”嚼着嘴里的酸梅子,苏妹突然看到那仗马而来的城阳郡王,身后是同样一身戎装的苏俊茂。   许久未见苏俊茂,穿着戎装的他身姿挺拔,气势唬人,身上带着军营气,应当是真正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过的。   陈国舅的人被围困,那满满当当挤在宫门口的人潮推搡着往里挤,却是谁都不敢先动手。   “国舅爷,母后暴毙,朕甚哀切,您莫不是想随母后去了?”周旻晟慢条斯理的掀开面前的马车帘子,语气慵懒道。   陈国舅领着一众禁卫兵面色难看的盯着周旻晟,语气暴怒道:“明明就是你逼死了妹妹,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过,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国舅爷,我现下唤你一声国舅,如若你再执迷不悟,可就别怪朕的岳父不客气了?”单手搭在马车车辕处,周旻晟眉目轻挑道:“听闻国舅爷年轻时,也是一名勇将,不知与朕的岳父比起来,谁胜谁负?”   城阳郡王是几代朝廷才出的一员猛将,陈国舅自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我今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妹妹报仇!”陈国舅怒瞪向周旻晟,气得面色涨红道:“周旻晟,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国舅爷,母后暴毙而亡,朕甚哀叹,你为何要如此诬陷朕呢?难不成朕就不是你的亲外甥了?” 第182章   “周旻晟,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弑母杀父, 天理难容!”   “呵。”嗤笑一声, 周旻晟看着面前神色激动的陈国舅, 语气低缓道:“国舅爷, 我手上的血,可比你浅多了, 那些冤死在你手里头的人, 血淌的都能铺满你金碧辉煌的国舅府了。”   周旻晟说话时语气低哑, 嘲讽意味明显, 直把陈国舅气得不轻。   “周旻晟, 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弑母杀父的畜生……”   陈国舅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胸口处陡然冒出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带起一阵热血。   跟随在陈国舅身后的众人皆慌了神,举着手里的兵器神色慌乱。   周旻晟靠在马车车辕处,语气嘲讽道:“呵, 国舅爷, 你真是废话太多了。”   说完, 周旻晟转身进到马车内。   苏妹坐在马车里,抬眸看向面前的周旻晟,眼角微红。   “没事。”伸手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笑道:“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旻晟……”抬手圈住周旻晟的腰肢, 苏妹将脑袋靠在他的腰腹部蹭了蹭道:“吓死我了。”   “我的傻妹妹。”抱着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满脸笑意,那双隐戾眼眸之中露出一抹无奈的宠溺神色。   陈国舅一死,那些跟随在陈国舅身后的人皆举手投降,原本轰轰烈烈的逼宫行动,在此刻却犹如一场闹剧般歇了声息。   马车辘辘行驶进周宫,苏妹靠在周旻晟怀里,双眸轻颤。   宫门大阖,宫门口一片刀剑残影,血色留痕。   周宫依旧是那个周宫,只不过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苏妹住进太极殿,瑶娘听说她怀孕的消息,已然在太极殿内等候许久。   “娘。”牵着瑶娘的手坐到绣墩上,苏妹的肚子已然凸起,但穿着襦裙的她却依然姿态纤美,犹如初绽娇花。   “有娃娃了。”瑶娘满脸喜色的看着面前的苏妹,声音轻细道:“要好好睡觉,吃东西。”   “好。”面容温柔的看着面前的瑶娘,苏妹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背道:“父亲在宫门外好好的,你别担心。”   “我没担心。”冲着苏妹摇了摇头,瑶娘道:“我担心娃娃。”   “担心哪个娃娃?”听到瑶娘的话,苏妹笑道:“是大娃娃,还是小娃娃?”   “都担心。”瑶娘看着面前苏妹的笑脸,脸上笑意更甚道:“我给你做了芋头糕。”   说完,瑶娘从绣墩上起身,把装在食盒里头的芋头糕拿出来道:“你尝尝。”   芋头糕粉粉糯糯的还带着余温,可见被保护的很好。   看着面前记忆中熟悉的芋头糕,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捻了一块放进口中。   芋头糕被切成正正方方的拇指大小,苏妹一口一块吃的很快。   “好吃吗?”瑶娘给苏妹倒了一碗热茶,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好吃。”抬眸看向面前的瑶娘,苏妹道:“娘做的芋头糕和酥糖,最好吃了。”   “那下次给你做酥糖。”听到苏妹的话,瑶娘笑意更甚,赶紧又给苏妹添了一碗茶。   “娘也吃。”   “我不饿,娃娃吃。”一边说着话,瑶娘一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苏妹的肚子。   “还小呢。”抬手抚上瑶娘的手,苏妹把它贴在自己的肚子上道:“娘,我自从有了身孕,就什么都想吃,晚间还会饿,偏要拉着周旻晟一道去厨房找食。”   “一样的。”面色温柔的看着面前的苏妹,瑶娘握住苏妹的手道:“娃娃,很辛苦的。”   “我知道,但很开心。”朝着瑶娘轻点了点头,苏妹眉眼温柔,已然带上了几分母意。   “我能感觉到他在长大,他以后,会喊我母后。”   怀胎十月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但苏妹觉得,这一切如果是为了肚子里头的孩子,那一切都值得。   这种不可割舍的血缘相连,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   “娘娘,蕙兰姑娘和卫太医来了。”落葵躬着身子进到太极殿,小心翼翼的朝着苏妹开口道。   听到落葵的话,苏妹微敛面色,语气沉稳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落葵应声,片刻之后带着蕙兰和卫太医进到殿内。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身吧。”   “多谢皇后娘娘。”背着药箱的卫太医率先上前,缓步走到苏妹面前道:“皇后娘娘,皇上派臣来给皇后娘娘把脉。”   “有劳卫太医了。”   “请皇后娘娘伸右手。”将脉枕从药箱之中拿出,卫深小心翼翼的伸手探上苏妹的脉搏。   苏妹转头,看了一眼那静站在一旁的蕙兰道:“蕙兰,你去给城阳郡王妃把一下脉,看看她的身子是否康健。”   “是。”蕙兰应声,提着药箱走到瑶娘身边。   瑶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腕,看着眼前蕙兰的面色微有些羞赧。   “这……”突然,蕙兰神色一变。   “怎么了?”看到蕙兰的面色,苏妹赶紧开口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皇后娘娘,臣女医术浅薄,还请卫太医一诊。”蕙兰侧身让出身后的瑶娘道。   听到蕙兰的话,苏妹赶紧对卫深道:“卫太医,快去给娘亲把一下脉。”   “是。”卫深上前,给瑶娘把脉。   “这……”一如蕙兰刚才的反应,卫深眉目轻蹙,片刻之后才缓慢松开,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蕙兰。   蕙兰与卫深对视,轻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了,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看到卫深与蕙兰的动作,苏妹面色微有些急躁。   “皇后娘娘莫急,此事,应是喜事。”卫深拱手对苏妹道:“城阳郡王妃,有喜了。”   “有喜?”听到卫深的话,苏妹面色一怔,一双眼瞬时瞪得浑圆。   “只是城阳郡王妃已年过四十,这年纪怕是有些……”说到这里,卫深止了话。   “本宫知道了。”苏妹静下心来,然后转头招过一旁的落葵道:“落葵,皇帝现在何处?”   “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城阳郡王谈论朝事。”   “去让人告诉城阳郡王,本宫这处有事,急需他前来,务必越快越好。”   “是。”落葵应声,提着裙裾急匆匆走了。   苏妹转头看向卫深,努力稳住情绪道:“卫太医,不知城阳郡王妃已有几月身孕?”   “半月有余,脉象残续,还有些虚幻,但依臣与蕙兰姑娘的诊断,应当是喜脉无疑。”   “那如若生下来的话……”   抬眸看向卫深,苏妹没有将话说满。   “这……”卫深看了一眼城阳郡王妃,然后才面露犹豫道:“如若身子调理的好,自然是无虞的。”   “是嘛。”低低应了一声,苏妹看向瑶娘道:“娘,此事待父亲来了再说吧。”   “好。”瑶娘神色慌张的点了点头。   瑶娘虽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但如若她认定了一件事,却是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城阳郡王来的很快,周旻晟走在前面,后头是面无表情的城阳郡王。   “给皇上请安。”   “卫深,确诊了吗?”周旻晟撩起后裾坐在苏妹身边道。   “是。”卫深拱手道:“微臣已确诊。”   “嗯。”点了点头,周旻晟看向一旁的城阳郡王道:“郡王,这卫深乃不可多得的名医,若是他确诊了,那城阳郡王妃怕是真的喜脉了。”   城阳郡王站在原处,先是看了一眼那卫深,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瑶娘。   瑶娘惴惴不安的与城阳郡王对视,面色苍白。   城阳郡王上前,面朝那卫深道:“如果不生,当如何?”   “堕胎。”卫深低着脑袋。   “可有害?”城阳郡王继续道。   “自然有。”   “若生呢?”   “害更大,无益。”   “堕。”城阳郡王眸色突敛道:“若是伤了身,本王可不管你是劳什子名医。”   “城阳郡王妃体弱,若堕胎,则应当先养些时日。”听到城阳郡王的话,卫深道。   “那就养。”说完,城阳郡王侧身看向周旻晟道:“这名医,暂且借我些时日。”   “随意。”周旻晟敲着绣桌面,神色慵懒道。   “不……”突然,坐在一边的瑶娘扯了扯城阳郡王的宽袖道:“我想生。”   垂眸看向脸色苍白的瑶娘,城阳郡王面色冷凝的俯身道:“不行。” 第183章   看到被城阳郡王吓得瑟瑟发抖的瑶娘, 苏妹犹豫片刻, 还是开了口道:“父亲……”   “皇后娘娘。”城阳郡王转身, 打断苏妹的话道:“这是本王与瑶娘二人之间的私事,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插手。”   抬眸看着面前城阳郡王那张冷硬面容,苏妹眸色轻动,掩在宽袖之中的手不禁握紧了拳。   “既如此, 那这事还是交由父亲与娘亲自己处理吧。”说完,苏妹朝着周旻晟抬手道:“听说南宫那处开始修葺后院了,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握住苏妹的手从实木圆凳上起身, 周旻晟勾唇浅笑道:“好。”   说完, 苏妹便径直与周旻晟一道出了太极殿, 将这地留给瑶娘与城阳郡王。   屋外,天色已晚, 宫婢提着灯笼走在前头, 苏妹仰头看着那昏暗天色,突然轻叹出一口气。   “妹妹叹什么气?”听到苏妹的叹息声, 周旻晟轻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自当心性舒畅才是。”   “你明知道我在担忧什么,还在这处说风凉话。”斜睨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拉着人往南宫的方向缓步迈去道:“父亲性子冷, 娘亲又是那般不听劝的一个人, 这两人一个不会说,一个不想说,碰着了一处, 真真是要愁死人。”   “我倒是觉得妹妹不必忧心。”抬手帮苏妹系上披风,周旻晟略思片刻后道:“所谓破镜重圆,那自是有缘分在的,那两人能在一处,便说明心中是有情的,这有情人说话,哪里容得到我们这外人插嘴。”   “他们是有情人,可却是糊涂的有情人,不然当年也不会硬生生的错过了十年。”   说到这里,苏妹便感觉有些气闷。   “那渭南郡王根本就不是个心疼人的主,娘亲在渭南郡王府呆了这么久,受尽耻辱折磨,若是当年他们两人敞开说一下话,哪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越说越气,苏妹掰开面前横插出来的枯枝扔到地上道:“你说说,这两人如此别扭,若是再因为这事纠纠缠缠的不清楚,那不是白费了这好不容易才挣得的姻缘了嘛。”   “我的傻妹妹,这瑶娘肚子里头的孩子,留定是留不得的,所以这心结在瑶娘身上,不在城阳郡王身上。”抬手握住苏妹捏着枯枝乱掰的手,周旻晟替她拍了拍手道:“心结不解,难显姻缘。”   “娘亲的心结?娘亲有什么心结?”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奇怪扭头道:“娘亲可没跟我说过她有什么心结。”   “城阳郡王一世枭雄,外头多少名门贵女倾心,却偏偏娶了个被合离的,瑶娘本就心思敏感,这时候肚子里面来的孩子,带给她的是慰藉和欢欣,她认为,如果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么她就能离城阳郡王近一些。”   “所以说到底,还是娘亲自个儿觉得配不上父亲?”   听懂周旻晟话中的含义,苏妹面色愈发纠结了几分。   “大致是的吧。”捏了捏苏妹的小手,周旻晟把人带进南宫之中道:“其实妹妹确实不必多虑,城阳郡王领兵打仗数年,你以为他的脑子是摆设吗?”   “……你这话虽说的不好听,但听着却还是挺有些理的。”苏妹嗡嗡的应了周旻晟一声,然后提着裙裾跨进刚刚翻新好的后院道:“这地真大,我们种些什么东西呢?”   “妹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抬脚跨到苏妹身边,周旻晟把人从地上拉起道:“当心石块,这地还没整好呢。”   “哦。”就着周旻晟的手跨出了泥地,苏妹突然看到了那不远处的木架子。   南宫的木架子非常老旧,以前住在东宫时,苏妹还上手漆了一下东宫的木架子,在南宫的时候却是连红漆都寻不到。   “周旻晟,那木架子太旧了,我们拿红漆漆一下吧?”抬手指了指那木架子,苏妹道。   “好。”周旻晟带着苏妹走到那木架子边,然后吩咐宫婢去拿了红漆来。   木架子真是已经很久了,不过好在木料极好,并没有腐蚀的断裂处。   周旻晟替苏妹挽起宽袖,又帮她把垂发扎到身后,这才上手调适红漆。   “妹妹莫动,这红漆若是落到衣料上,那可洗不干净。”抬手握住苏妹上手正欲触碰红漆的手,周旻晟慢条斯理的道:“这等粗活,由我来做就好。”   “我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歪头看向周旻晟,苏妹笑道:“你也终于知晓我为你洗衣裳的不容易了?”   “那是自然,妹妹的辛劳,非常人可比。”   “嗯哼,我可是养了个皇帝出来的。”踮脚靠在周旻晟的耳畔处,苏妹声音细细的得意道。   “是,妹妹乃周国的大恩人。”抬手揉了揉苏妹的小脸,周旻晟双眸轻弯道。   “我是周国的大恶人,给大周养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皇帝,整日里就知晓陪着我吃吃喝喝,不管政务。”   抬手刮了刮苏妹的鼻尖,周旻晟没有接话,只把人往身后推了推道:“后头去。”   “哦。”提着裙裾站到周旻晟身后,苏妹看着他有模有样的开始漆起了红漆。   周旻晟的手艺不好,但是这活也不算是什么精细活,他随意的漆弄了几下,就把木架子给漆好了。   “哎呀,这处还没好呢。”苏妹绕着木架子转了一圈,然后指着一处道。   抬手又把那处刷了刷,周旻晟提着手里的红漆道:“还有吗?”   “唔……”苏妹认真的绕了一圈,然后摇摇头道:“没有了。”   “嗯。”放下手里的红漆,周旻晟抬脚刚刚走上几步,就听到后头传出一阵猫叫声。   圆滚滚的白雪艰难的挪着圆润的小身子往苏妹的方向窜过来,被周旻晟一把给提溜了起来。   “这,这是白雪?”看着面前的一大坨肉球,苏妹瞪着一双眼,半天不能回神。   若不是白雪那双鸳鸯眼,苏妹觉得,就是打死她,她都认不出面前的是白雪。   “祖母养的,真是肥肥嫩嫩的能开刀了。”甩了甩手里的白雪,周旻晟嗤笑一声道:“不过听说猫肉是酸的,不好吃。”   “哎呀,你要是敢吃白雪,我就把你给吃了。”一把将白雪从周旻晟的手里抢下来,苏妹怒瞪了周旻晟一眼。   “喵……”晃着大脑袋,白雪在苏妹怀里乱蹭。   “白雪,别动。”   白雪太重,苏妹有些拖不住它。   周旻晟一把托住白雪的肚子,突然轻挑了挑眉。   “这东西,莫不是……”   “怎么了?”听到周旻晟说了半截子的话,苏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白雪怎么了?”   “肚子太胖。”嫌弃的一把拎起白雪把它放到地上,周旻晟招过一旁的宫婢道:“抱回去给祖母,让她找个懂猫的给看看。”   “是。”宫婢小心翼翼的上前抱过白雪出了南宫。   苏妹站在周旻晟身边,歪头看着他道:“白雪本来就胖,这肚子当然也胖了。”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突然拉着苏妹往后院墙边走去。   “哎,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呀?”被周旻晟带着往后院墙边走去,苏妹急匆匆的开口道:“拿个灯笼,我都看不见。”   随意的拿过一旁宫婢的灯笼,周旻晟抬脚踢开面前的碎石,然后将苏妹抱到怀里道:“拿着。”   拎着周旻晟塞给她的灯笼,苏妹单手搭在他的脖颈处道:“去哪里呀?”   “找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找着了,就知道了。”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不断的踢着脚边的碎石,那些碎石稀里哗啦的砸在墙根上,声音“砰砰”作响。   “喵喵……”突然,几道惊惶细弱的猫叫声从旁传出,周旻晟抱着苏妹转身,往一处墙角走去。   “哎呀,小猫儿。”小心翼翼的踩着绣鞋落地,苏妹看着那蜷缩在一处的三五只小猫儿,心痒难耐的伸手触了触。   “那白雪一开始跟妹妹在南宫里头,所以自然觉得南宫是个安全的地,便把崽子落在了这里。”   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蹲下身子,然后随手拎起一只小奶猫道:“长的真丑。”   小奶猫还很小,“喵喵”的唤着,好像饿的厉害。   苏妹小心翼翼的抱起一只小奶猫抚了抚,听到周旻晟的话后轻点了点头。   确实,白雪是个玩心大的,这孩子生下来扔在这处,若是周旻晟没发现,还不定会如何呢。   这几只小奶猫儿乖得很,苏妹和周旻晟把它们一一挪到了南宫里,然后又给它们喂了食。   “周旻晟。”摸着掌下的小奶猫,苏妹突然道:“哑夫和苏悦跟我们在宫里头也不方便,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指不定还会受欺负,如果可以的话,你觉得能不能让他们跟着父亲和娘亲?”   “此事由妹妹做主。”周旻晟垂着眼帘,漫不经心的道。   “那我明日里去问问哑夫和苏悦,他们若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欢喜的抚了抚掌,苏妹满面笑意。   如果有了哑夫和苏悦承欢膝下,那娘亲定然会好过许多。 第184章   翌日, 苏妹将哑夫和苏悦唤了过来。   “哑夫, 你喜欢这周宫吗?”抬手握住哑夫的手, 苏妹声音轻细道。   哑夫站在苏妹面前,犹豫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喜欢?”   哑夫抬手,指了指苏妹。   “因为我在周宫,所以喜欢周宫吗?”   哑夫继续点头。   “那, 如果我让你离开周宫,去城阳郡王府,你会去吗?”苏妹斟酌着话语, 最后决定还是摊开来说, 把选择权交给哑夫。   “哑夫, 我的娘亲是城阳郡王府的王妃,父亲是城阳郡王, 如果我让你带苏悦去跟着我娘亲和父亲一道生活, 你愿意吗?”   哑夫定睛看着面前的苏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哑夫, 这件事情由你自己看着办,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如果你想去,就去, 不想去, 我也不会逼着你去的。”   “娘娘,娘娘的娘亲就是昨天那个哭的很伤心的,和娘娘长的很像的吗?”站在哑夫身边的苏悦突然奶声奶气的开口道:“娘娘, 我去陪娘娘的娘亲,好不好?”   “你想去吗?为什么想去呢?”抬手将苏悦抱到身旁的绣墩上,苏妹面容含笑道。   “昨天娘娘的娘亲给我吃了芋头糕。”苏悦乖巧的坐在绣墩上,一双大眼忽眨忽眨的看着可爱非常。   “那芋头糕好吃吗?”   “好吃。”苏悦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个站在娘娘身边的男人,和爹爹很像。”   “苏悦还记得自己的爹爹吗?”听到苏悦的话,苏妹一愣,然后才试探性的开口道:“记得爹爹是什么模样的吗?”   “不记得了,但是爹爹很高,会抱着我抛高高。”咬着手指,苏悦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苏悦很小,才三岁多,根本就不记得多少事情,苏妹转头,看了一眼哑夫道:“哑夫,你想去吗?”   哑夫看了一眼苏悦,然后又看了一眼苏妹,这才缓慢点头。   “哑夫,你若是不想去也无事,此事我只是询问你的意见。”看到哑夫点头,苏妹突然有些不放心。   冲着苏妹摇了摇头,哑夫指了指苏悦,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是说,苏悦想去,所以陪他去?”苏妹犹豫着开口道。   哑夫再次点头。   “哑夫,此事是你自己的事,由你自己做主,我不干涉你。”说到这里,苏妹顿了顿话,然后才又道:“你去了城阳郡王府,也是可以回宫来看我的。”   哑夫点了点头,然后抬手牵过苏悦的手,跪在苏妹面前郑重的磕了磕头。   “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赶紧把哑夫和苏悦从地上扶起,苏妹无奈笑道:“哑夫,你真是个小大人。”   事事比她看的都透彻。   “娘娘,城阳郡王妃来了。”落葵站在宫门口,小心翼翼的将瑶娘从宫门口迎进来。   瑶娘红着一双眼,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   “娘,怎么了?”上前挽住瑶娘的胳膊,苏妹抬手替她擦了擦唇角处晕出来的唇脂道:“你看你,这唇脂都抹出来了。”   “娃娃,他不想要这个孩子。”瑶娘委屈的看着苏妹,神色低落。   “我的亲娘呀。”把瑶娘按在绣墩上,苏妹一字一顿的道:“你可知道父亲不让你要这个孩子,就是怕你出事?在他的心里,你可比这孩子重要多了。”   “我,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要这个孩子。”捂着自己的肚子,瑶娘声音低低的带上了几分哭腔。   “娘,如果你要了这个孩子,那就会失去父亲,失去我,失去锦儿,失去大哥,而我们也会失去你,我肚子里头的孩子会失去她的外祖母。”   苏妹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瑶娘,然后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道:“娘,我能明白你失去腹中孩儿的痛楚,可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失去你的痛楚。”   “娃娃……”捏着苏妹的手,瑶娘双眸通红,眼珠子一串接一串的从眼眶里掉出来。   “不哭,不哭。”苏悦摇摇摆摆的上前,伸出小胖手给瑶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娘娘的娘娘不哭。”   “我,我没事。”瑶娘垂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悦,抬手捏住他的小胖手道:“娃娃,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胖娃娃呀?”   苏悦原本又瘦又小,但奈何落葵养的好,各种补品都往他那处塞,苏妹眼睁睁的就瞧着这小竹竿涨成了大白球。   “路上捡的。”苏妹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笑眯眯的道:“娘亲啊,这胖娃娃我都不会养,你帮我养着,好不好?”   “这路上,怎么还能捡胖娃娃呢?”奇怪的看了苏悦一眼,瑶娘从宽袖里头拿出一包酥糖道:“吃酥糖吗?”   “娘,这酥糖不是给我准备的吗?”看到瑶娘手里的酥糖,苏妹蹙眉道。   “你都大了,人家还小。”一边说着话,瑶娘一边小心翼翼的给苏悦捡了一颗酥糖道:“好吃的。”   “谢谢娘娘。”苏悦趴在瑶娘的膝盖上,声音软软道:“娘娘跟我的娘娘长的好像,我可以叫你娘娘吗?”   “你有自己的娘娘,是不能叫我娘娘的。”全部心神都被苏悦轻松吸引的瑶娘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道:“不能叫我娘娘的。”   “可是我的娘娘不在了。”听到瑶娘的话,苏悦垂下脑袋,神色颓丧。   “不哭不哭,吃酥糖。”看到苏悦那从眼眶里挤出的豆大泪珠,瑶娘慌了神,赶紧又往苏悦的嘴里塞了一颗酥糖。   鼓着面颊,苏悦将脑袋拱在瑶娘胸口处道:“娘娘走了,不要我和哥哥了。”   “要的要的。”急忙的安抚着怀里的苏悦,瑶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哑夫,然后赶紧给他递了颗酥糖道:“不哭不哭。”   哑夫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苏妹,然后伸手接过了瑶娘手里的酥糖。   一个大孩子哄着小孩子,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瑶娘才总算是把苏悦给安抚了下来。   “呼……”吐出一口气,瑶娘将剩下的酥糖放到绣桌上,然后看向苏妹道:“娃娃,这两个小娃娃的娘亲呢?”   “娘,我都说是路上捡的了,没见着他们的娘亲。”苏妹伸手捻起一颗酥糖放进嘴里,语气轻柔道:“也是可怜,差点就被人贩子给拐了。”   “是吗?”听到苏妹的话,瑶娘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赶紧把怀里的苏悦抱紧了。   钻在瑶娘怀里,苏悦吃着手里的酥糖,那滴滴答答的口水糊了一脸,粘在瑶娘的宽袖上,瑶娘也不介意,只小心翼翼的给他擦了擦脸。   “娘,你帮我带着吧,带些时日若是觉得受不住,或性子皮了,再给我送回来。”   “苏悦很好的。”听到苏妹的话,苏悦从瑶娘怀里拱出半个小脑袋道:“不皮的。”   拍了拍苏悦的小脑袋,苏妹笑道:“哪里不皮,落葵都要被你这小东西给烦死了,总是偷食吃,都胖了一圈了。”   刚刚从陈货那里被救出来的时候,苏悦是害怕和戒备的,但随着与落葵和苏妹等人的相处,他渐渐放开了性子,不同于哑夫的隐忍,苏悦的性子活泼开朗,偶尔还会卖卖乖。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苏悦比哑夫吃得开多了。   “娘,这是哑夫,他不会说话。”抬手牵过哑夫的手把他带到瑶娘面前,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这孩子很懂事,你要好好帮我照料他。”   说到这里,苏妹不知为何突然红了眼眶。   “娃娃……”看到苏妹的表情,瑶娘有些不知所措的呐呐出声。   “娘,没事的,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哑夫而已,你以后要多带哑夫来看看我,好不好?”   “好。”瑶娘犹豫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道:“养的好好的,带来看你。”   “好了,娘你带哑夫和苏悦去隔壁殿收拾东西,我让落葵帮你们。”说完,苏妹便赶紧赶着瑶娘去了隔壁殿。   三人一走,太极殿立刻就空荡了许多,苏妹捏着手里哑夫塞过来的那颗酥糖,终于是忍不住的偷偷抹了抹眼睛。   “喵……”五只小奶猫打滚着身子,挤挤挨挨的凑到苏妹脚边讨食。   看着那钻在自己裙裾下头连路都走不稳的五只小奶猫,苏妹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都给抱到了小窝里。 第185章   五只猫儿饿的厉害, 苏妹将刚刚烫好的温奶吹凉了放在瓷盘里,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一一排开。   “喵……”四只猫儿趴在那里吃的欢喜, 小尾巴几乎要摇断了。   苏妹好笑的拎起那只最大的小奶猫把她放到瓷盘边道:“发什么呆呢,快点吃吧。”   “喵……”那只小奶猫儿蹭着苏妹的手心, 头顶一撮黑毛,在白簇簇的毛发里十分显眼。   “不喜欢吃温奶吗?”将小奶猫抱起放在怀里,苏妹随手舀了一勺细米粥给她。   “玛尼玛尼……”小奶猫儿伸着舌头舔舐细米粥,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一串怪音。   小心翼翼的挠了挠小奶猫儿的下巴, 苏妹帮她把脸擦了擦。   “好吃吗?”   “喵呜……”   “再来一勺?”笑着又给那小奶猫儿舀了一勺细米粥,苏妹往里头舀了一点温奶一道喂给她。   “你那父亲一定是个黑娃娃。”抬手揪了揪小奶猫儿头上的黑毛,苏妹笑道:“你们这几个,个个黑黑白白的, 没一个看着干净的。”   “喵呜……”小奶猫儿吃的欢畅,小尾巴不停的摆动着。   “娘娘。”落葵送走了瑶娘回来, 看到那一片狼藉的地砖,赶紧拿过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地道:“这温奶怎么弄得到处都是?等一会儿娘娘走路, 可莫滑倒了。”   “落葵, 你太紧张了。”看到落葵这副紧张模样,苏妹好笑的调侃道:“我又不是那瓷娃娃, 碰一下还能碎了。”   “娘娘不要胡说,您现在是两个人,这自然是事事都要小心,这万一……”顿了顿话,落葵继续道:“那奴婢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谁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呀?”   “娘娘就莫调侃奴婢了, 整个周宫都知道,皇上宠娘娘宠的紧,您若是掉了一根头发,那奴婢这脑袋也就能自个儿摘下来了。”   说罢,落葵从地上起身,一一把那些小奶猫儿放到小窝里面摆到外头房廊处,然后给它们铺上厚布,最后再摆上温奶。   “哎,这只小黑毛吃细米粥呢。”将一盅细米粥递给落葵,苏妹笑道:“还没长大呢,就这般贪食,怕是日后要长的比白雪还要胖了。”   “喵……”苏妹话音刚落,白雪就不知从哪处翻了进来,磨磨蹭蹭的走到苏妹脚边躺下了。   “怎么了?”抬手抚了抚白雪的大脑袋,苏妹正准备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一阵嘶哑猫叫。   一道黑影急促窜出,利爪狠狠的往苏妹的手背上挠去。   苏妹躲闪不及,一只修长手掌却是突然从旁伸出,一把拧住了那黑猫的脑袋。   “喵呜!”体型健硕的黑猫瞪着一双眼金色眼眸,气势汹汹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背部拱起,攻击态势十足。   “滚。”一把甩开那黑猫,周旻晟单手捏住苏妹的手道:“抓到了吗?”   “没有。”苏妹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那黑猫道:“哪处来的黑猫啊?”   “怕是哪里爬进来的野猫吧。”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那黑猫,周旻晟双眸微眯。   那黑猫被周旻晟力道极大的甩出去,堪堪在地上转了个身稳住身子,然后动作矫捷的一口叼住白雪的后颈就把她给拖到了自己身后。   白雪懒洋洋的在地上打了个滚,任由那黑猫舔着她的脸。   “这窝小东西,莫不就是白雪跟这只黑猫生的?”苏妹站在周旻晟身旁,突然扭头道:“呀,老鼠!”   一把抱住苏妹往自己身上窜的身子,周旻晟好笑的勾了勾唇道:“妹妹不是什么蛇虫鼠蚁都不怕的吗?”   “你还有心思调侃我!”挂在周旻晟身上,苏妹看着那奄奄一息躺在小奶猫儿旁边的老鼠,哭丧着一张脸道:“赶紧把它拿走。”   周旻晟轻笑一声,然后上脚一踢,那只奄奄一息的肥老鼠就被踹了出去,黑猫气势极凶的一口叼住那肥老鼠绕回了白雪身边,然后把那只肥老鼠叼给白雪。   白雪早就被喂刁了,哪里会吃这种东西,她扭着身子翻了翻,白软软的身子蹭在地砖上舒适的打开。   黑猫见白雪不领情,又叼着那肥老鼠去了小奶猫那处,除了那只最大的小奶猫儿赏脸的舔了一口,其余皆扒着奶盆盆不放,吃的满嘴满脸都是温奶。   那黑猫自己吞了肥老鼠,然后帮这些小奶猫儿一一舔干净脸上的温奶。   看到黑猫的动作,苏妹歪头笑道:“看着果真是他自个儿的崽子,不过白雪不顾崽子,他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还真是挺辛苦的。”   “看着不是个好物,扔出去吧。”不同于苏妹,周旻晟对着黑猫全无好感。   “扔出去做什么呀,好好养着不行吗?”   “这黑猫是野猫,养不熟的,而且会伤人。”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爪,无奈妥协道:“那就不养吧,不过这几只小奶猫儿我是要养的。”   “放落葵那里去。”说完,周旻晟抬手就朝着落葵招了招手道:“把这胖子搬出去。”   顺着周旻晟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胖子白雪,落葵轻应一声道:“是。”   但还不等落葵把手放到白雪身上,那黑猫便气势汹汹的冲着落葵龇起了牙。   体型健硕的黑猫皮毛极亮,也不知是从哪里钻进来的,他一爪护着身旁的白雪,一爪蓄势待发的亮出爪子,一双阴冷的金色眼眸死死的盯在落葵身上不放。   “娘娘……”落葵上不去手,有些无奈的转头看了一眼苏妹。   “没事,待他走了再说吧。”看着那一副慵懒模样蹭在那黑猫身上酣然入睡的白雪,苏妹突然笑道:“周旻晟,我怎么瞧着这黑猫龇牙咧嘴的,与你那么像呢?”   听到苏妹的调侃话语,周旻晟单手搂住她的腰肢把她从身上放下来道:“哦?”   “你瞧瞧,这看人的眼神,龇牙咧嘴的模样,哪处不像?”   “那我怎么瞧着这好吃懒做的白雪,与妹妹也这般像呢?”抬手捏了捏苏妹的小脸,周旻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才好吃懒做呢!你的衣裳……”   “衣裳是我洗的,妹妹晚间的吃食也是我做的,还有我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又三年,也是我自个儿缝的。”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脸上笑意更甚。   “我,我前几天不还给你做了罗袜?”苏妹瞪着一双眼支吾半天,终于是拿出了一条自己勤俭持家的证据。   “是是,妹妹勤俭持家,乃我大周之荣幸也。”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揽着苏妹的腰肢进了内殿。   内殿里面没有关窗,瑟瑟秋风阴冷而进,打在珠帘上清脆作响。   苏妹从纱橱里拿出自己的绣篓子,然后把里面还没纳好的鞋底递给周旻晟道:“喏,你帮我纳鞋底。”   “谁的鞋子?”周旻晟拿着这鞋底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手丈量了后道:“不是我的。”   “是父亲的。”把穿好的针线递给周旻晟,苏妹提着裙裾坐在他身边道:“我昨日里瞧着父亲的长靴都有些旧了,他久在军营,鞋废的很,母亲又不会做这种针线活,我正巧得空,便帮着他做一双耐穿些的。”   “啧啧。”拎着手里的鞋底,周旻晟单手撑在绣桌上道:“我的好妹妹真是个孝顺的娃娃。”   “哎呀,你快点帮我纳鞋底。”伸手推了推周旻晟,苏妹指着那厚厚的鞋底道:“这鞋底太厚了,我都磨得手疼了。”   “嗯?”抬手捏了捏苏妹的手,周旻晟垂眸之际,只见那白嫩指尖上确是显出一些细茧,触在肌肤上酥酥麻麻的带着软意。   将苏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周旻晟轻咬了咬那细茧道:“可疼?”   “不疼了,都习惯了。”抽回自己的手,苏妹眉眼轻弯道:“你那些长靴,那只不是我这么做出来的?”   “日后,不会再让你做了。”   “我是愿意为你做的,朝事上我帮不上你的忙,这种小事,我闲暇时帮你做做,自然是欢喜的。”   抬手握住周旻晟的手捏了捏,苏妹笑道:“周旻晟,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好。”   “我的妹妹很好,再没有比妹妹更好的了。”单手环住苏妹,周旻晟叹息似得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处道:“这世上,只有妹妹一人,对我这般好。”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才低垂下眉眼。   确实,以前的周旻晟,有父母兄弟,却都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坏东西,现在的周旻晟没有了兄弟父母,只余下她这一妻。   而她以前除了周旻晟一无所有,现在却父母双全,姊妹在旁,兄弟庇佑,所以比起周旻晟,她实在是太幸运了,而她的这份幸运却都建立在周旻晟的手里,如果没有他,她现在还指不定被埋在这周宫的哪个角落里头去了。   “周旻晟,瑶娘是娘亲,城阳郡王是父亲,锦儿是妹妹,大哥是大哥,你是你,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突然间,苏妹能感觉到周旻晟心中的不安。   他如此强横霸道,只是因为他心中对于自己的那份不安稳。 第186章   “没有了妹妹, 我会死。”环紧怀里的苏妹,周旻晟声音低哑。   “没有了你, 我也会死的。”   反抱住周旻晟,苏妹将脸靠在他的脑袋上道:“以后, 我的娘亲是你的娘亲,我的父亲是你的父亲,锦儿是你的妹妹,大哥是你的大哥……我, 是你的,好不好?”   周旻晟的不安,苏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强悍霸道, 做事特立独行,看似掌控一切, 却对她小心翼翼,生恐她若那滑水游鱼, 一眨眼便从指缝之中溜走了。   “我的妹妹, 本来就是我的。”侧身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低笑道:“只能是我的。”   “是, 也只会是你的。”蹭了蹭周旻晟的脸,苏妹扭身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道:“你看,他已经很大了。”   “我摸摸。”抱着苏妹坐上一旁的绣墩,周旻晟抬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苏妹的肚子道:“还小呢,刚刚四个月。”   “是嘛, 那我怎么觉得已经很久了?”歪头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笑道:“那是我记错了。”   “我的傻妹妹自从有了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傻了。”抬手叩了叩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拿起一旁的鞋底道:“怎么弄?”   “就扎进去缝上就好了。”苏妹十分熟练的给周旻晟示范了一遍,然后撑着下颚坐在绣墩上看着周旻晟一针一线的纳鞋底。   周旻晟的力气很大,他的手也很漂亮,鞋底虽然纳的歪歪斜斜的,但却十分结实,那厚实的鞋底在他手里就跟块豆腐似的,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纳完了鞋底,周旻晟抬手拧了拧自己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苏妹道:“南宫那里的地翻好了,要去看看吗?”   “好啊。”苏妹欣喜的点头,然后牵着周旻晟的手一道出了内殿。   房廊处,那只黑猫护着白雪躺在地砖上晒太阳,五只小奶猫儿缩在他的身边“喵呜”叫着嬉闹。   看到从内殿之中走出的苏妹和周旻晟,黑猫下意识的拱起身子,神色戒备。   “走吧。”牵着苏妹,周旻晟目不斜视的绕过那黑猫往外走去。   那只头顶着黑毛的小奶猫儿颠颠的跟了上来,没走出几步却又是被黑猫给叼了回去。   南宫离太极宫有点远,苏妹和周旻晟先是坐了御撵,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缓步走到宫道上,慢吞吞的往南宫的方向走去。   宫道很宽,苏妹勾着周旻晟的指尖,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南宫,禁不住的笑了笑道:“我们的国库还有钱用来修葺南宫吗?”   “这钱,不是国库的。”扶着苏妹踏进南宫,周旻晟继续道:“太后那处的私房钱和陈国舅那里的金银财宝,可都要把朕这大周的国库给添的满出来了。”   “原来那太后和陈国舅这般有钱。”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缓慢点了点头道:“对了,太皇太后如何了?可还安好?”   “还住在长信宫里,身子健朗,没什么不好的。”一边说着话,周旻晟一边带苏妹走到那木架子边。   木架子上涂着红漆,是昨日晚间周旻晟刚刚涂好的,乍眼看上去十分干净,焕然一新。   “我们去后院,那里的地翻好了,妹妹看看要种些什么东西。”   “现在是秋日,哪里能种什么东西。”跟在周旻晟的身后去了后院,苏妹指了指一边角落道:“那里再搭个棚子,养些鸡鸭鹅什么的,好不好?”   “都听妹妹的。”周旻晟站在苏妹身旁,语气温柔。   听着周旻晟那低哑温软的声音,苏妹不自禁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穿着常服的周旻晟身姿挺拔,整个人好似又高壮了几分似得站在那里,垂眸看向自己的视线温和惑人。   微红了红面颊,苏妹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厨房道:“那小厨房弄好了吗?”   “妹妹与我一道去看看不就知晓了吗?”说罢,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往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生着明火,有宫婢在看着。   “给皇帝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宫婢乍然看到苏妹和周旻晟,赶紧起身请安道。   “下去吧。”周旻晟不耐的甩了甩宽袖道。   “是。”宫婢应声退下。   厨房里点着油灯,外头又挂了一盏未点燃的琉璃灯,现下天色虽还未晚,但是因为这小厨房没有窗户,所以看着有些昏暗。   “这里头的小间还在呢。”苏妹提着裙裾走进小厨房,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小厨房的隔间小门道:“东西也还在。”   以往在南宫时,苏妹经常在里头洗澡,这小间虽小,但却暖和的紧。   “咦,这处怎么有个洞?”突然,苏妹弯腰搬开脚下的木盆,露出膝盖处的一个小洞。   那小洞形状规整,应该是用利器隔开的,正巧放进一只眼。   “周旻晟,这处有个小洞。”苏妹蹲在地上朝着周旻晟招了招手,周旻晟靠在门框处静默片刻,然后才眯着一双眼缓慢踏进小间。   小间很小,周旻晟要弯腰才能进来,他蹲在苏妹身后,单手环抱住她的腰肢道:“饿了吗?我给你下面吃。”   “我还不饿。”拨开周旻晟的手,苏妹微微挪了挪身子道:“你看这小洞,我瞧着怎么像是人偷挖的?”   “咳。”轻咳一声,周旻晟隐在小间昏暗视线之中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大致是以前谁留下的吧。”   “是嘛……哎呀,这处也有!”突然,苏妹一抬头看到那隐在木架子后头的小洞,赶紧上手要去搬开那木架子。   “我的傻妹妹,这木架子你哪里搬得动。”单手抱住苏妹,周旻晟笑道:“这小间年久失修,有些小洞也是正常的。”   “是嘛,可是我以前把这小间隔出来的时候却是没看到过有什么小洞呀。”苏妹歪着脑袋,神色奇怪道。   “你已经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没了人气的地方,最是多蛇虫鼠蚁,钻个小洞,那还不简单?”   “哦。”半信半疑的信了周旻晟的话,苏妹跟着周旻晟出了小间。   “这小间日后也用不着了,把这隔间撤了砸个窗户出来吧。”挽起宽袖,周旻晟从菜篓子里抓出一把青菜放进井水之中。   “好吧。”苏妹坐在木凳上点了点头,神色懵懂。   “要吃肉吗?”洗净手里的青菜,周旻晟又随手捞了一把面出来。   “不要吃肉,太腥气了,我想吃点甜的。”趴在木桌上,苏妹看着周旻晟站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的给她下面条。   “那给你蒸个甜馒头吧,再放点酸梅子嵌在里面。”掀开一旁的瓷盘子,周旻晟从里面拿出一个醒好的面团砸在木桌上。   木桌轻震,苏妹撑在木桌上的手一麻,她眨了眨眼道:“这小厨房里面怎么这么多吃的?”   “都是宫婢的吃食。”   周旻晟一边揉着面团,一边从宽袖里头掏出一袋子酸梅。   看着面前周旻晟熟练的动作,苏妹突然笑道:“周旻晟,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嗯?”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苏妹,眸色轻动。   “你洗衣做饭,打扫寝殿,折叠被子,熏烫衣物,批改奏折,管理朝廷……怎么什么都会呢?”   沾着面粉的手掐上苏妹的脸颊,周旻晟低笑道:“谁让我养了个傻妹妹呢。”   “你才傻呢。”抬手拍开周旻晟的手,苏妹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男人,不自觉的又弯起了唇角。   她现下真是两指不沾阳春水,整日里坐在那处等着这人伺候……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变成这样。   猛地摇了摇头,苏妹从木凳子上起身道:“周旻晟,我帮你弄吧。”   “好啊。”将手里的一半面团扔给苏妹,周旻晟捏着手里的面团子道:“妹妹可要好好弄。”   “我自然会比你弄得好的。”斜睨了一眼周旻晟,苏妹捧着手里的面团子道:“我给你捏朵花出来。”   “好啊,妹妹给我捏朵花出来。”笑看着苏妹,周旻晟手里的面团被他握在掌中,软绵绵糯团团的带着酸梅子的香气。   苏妹对于做饭,其实真的不是很擅长,但是她的手巧,所以她折腾了半天,还是有模有样的捏出了一朵小花。   “你看,好看吗?”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小花,苏妹神色兴奋道。   “妹妹真厉害。”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的周旻晟将手里的白面馒头递给苏妹道:“喏,去放到蒸笼里头。”   “哦。”捧着东西,苏妹小心的把他们都放到了蒸笼里,然后托着下颚在旁边等着,   周旻晟下好了面,苏妹还在那里等蒸笼,他走上前去,扬着宽袖把苏妹的脸挡在后头,然后掀开了蒸笼。   “我看看,我看看。”迫不及待的苏妹赶紧撩开周旻晟的宽袖冒了个头。   雾气蒸腾的蒸笼里,周旻晟做的那两个白胖胖的馒头白皙细腻,犹如初雪,上头点缀着几颗酸梅子,赤红朱色。   旁边是苏妹做的小花,那小花已然糊烂成泥,软绵绵的瘫在蒸笼上,就像是被晒化了的烂面团子一样。   “啊……”看着那小花,苏妹可惜的叹出一口气。 第187章   虽然小花失败了,但周旻晟做的那两个馒头却味道不错, 苏妹坐在桌边一手一个的每个都啃了一口, 然后看着那上头的牙印发笑。   “笑什么?”周旻晟坐在苏妹旁边, 手里捏着那朵烂糊糊的小花,一点一点抠着送进嘴里。   “好吃吗?”歪头看向周旻晟,苏妹精致的眉眼微挑, 脸上是怎么都掩不住的笑意。   “不错,妹妹可要尝尝?”指尖沾着那一点烂团面粉,周旻晟把它送到苏妹的嘴边。   “不要。”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苏妹扭身, 嫌弃的道:“看着就很难吃。”   “呵。”周旻晟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只慢条斯理的将那朵毁容的小花吞进了肚子里。   苏妹吃完了两个馒头, 然后又慢吞吞的嚼了两口面,就吃不下了。   “吃不下了。”将面前的面碗推给周旻晟,苏妹歪头趴在木桌上道:“周旻晟, 你帮我吃吧。”   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筷子, 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里头就动了几口的面道:“把鸡蛋吃了。”   说完, 周旻晟夹着那颗鸡蛋递到苏妹嘴边道:“张嘴。”   苏妹咬了一口那蛋,这蛋还没有完全熟, 她一口下去,里面的汁水便流了出来,浓稠甜腻的带着一点腥味。   抬手替苏妹擦了擦唇角,周旻晟将那剩下的蛋放进了面碗里, 然后慢条斯理的把整碗面都吃完了。   填饱了肚子,苏妹拉着周旻晟在南宫里头转悠了一圈,然后缓步走进却非殿。   却非殿内还没开始动工,苏妹一走进去,看到的就是那破破烂烂的床榻,床榻下头还有她藏银钱时抠出来的洞。   “你看看,这洞还在呢。”蹲在地上指了指那洞,苏妹突然鼓起了脸道:“那时候我的银钱被那两个老嬷嬷偷走了,你也不帮我看着。”   抬手捏了捏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笑道:“这不是帮你报了仇嘛。”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这才想起那两个老嬷嬷被河豚毒死的惨状,下意识的就颤了颤身子。   “哎呀。”突然,苏妹扭头就钻进了周旻晟怀里,然后指着那从洞里冒出半个蛇头的小黑蛇道:“它怎么在这里呀……”   听着苏妹欲哭无泪的声音,周旻晟抬手把那小黑蛇一把给拽了出来道:“看家呢。”   说完,周旻晟扬手一甩,那小黑蛇就被他从窗棂处给扔了出去。   “快点擦擦。”嫌弃的看了一眼周旻晟那抓过小黑蛇的手,苏妹道:“那赑屃呢?”   “昨天不是给你炖汤了吗?”抬手接过苏妹手里的巾帕,周旻晟的眼中显出一抹戏谑神色。   看到周旻晟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妹瞪了他一眼道:“又要戏弄我。”   “呵,妹妹那时与圆桂拿那甲鱼戏弄我的时候,怎的不说呢?”将巾帕收进宽袖暗袋之中,周旻晟笑的肆意。   “都这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难不成还要秋后算账?”   “妹妹不也记得那两个老嬷嬷吗?”侧身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把人从地上拉起道:“这赑屃和甲鱼,我还是分得清的。”   “……是圆桂说你分不清的,我可没有做什么。”苏妹小脑袋一撇,就开始推锅。   “是是,千错万错都是那圆桂的错,等一会儿我就出去把他给砍了,给妹妹解气,可好?”   “我又没有说我生气了,你怎么动不动就砍人啊!”   斜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使劲的捏了捏他的手道:“肚子里头的孩子都在听着呢,你若是再随意的说砍人,等他出生了,跟了你这暴躁性子,那可如何是好?”   “是,妹妹脾性好,若是随了妹妹,那我大周可就又多了一尊男菩萨。”看着苏妹那张白腻小脸,周旻晟笑意更甚。   “别拿菩萨瞎说话。”拽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道:“菩萨都是能听到的。”   “是,我要感谢菩萨,把妹妹这般好的一个人给了我,让我免入阿鼻地狱。”凑上前去亲了亲苏妹的鼻尖,周旻晟满眼柔意。   对上周旻晟那双饱含宠溺的眼眸,苏妹颤了颤眼睫,面色微红道:“你总是说这种话来哄我。”   “哪里敢哄妹妹,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妹妹若是不信,我便将我的心掏出来给妹妹看看。”   “你的心还是呆在你那处吧,我不要。”抬手捂上周旻晟的心口,苏妹感受着那“砰砰”直跳的心,声音更柔软了几分道:“周旻晟,你的心我摸到了。”   “既然我的心妹妹摸到了,那妹妹的心,也给我摸摸,好不好?”   “不要。”听到周旻晟那带着暗诱的话语,苏妹立刻就双手环胸的把自己给抱住了道:“你又要不正经了。”   说完,苏妹赶紧扭身进到了一旁的小黑屋。   小黑屋里面没有窗户,暗的很,苏妹看着那摆置在角落处的梳妆台,缓慢提着裙裾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上面满是灰尘的木梳。   “周旻晟,你看这螺黛。”惊喜的看到那被掩在木盒之中的螺黛,苏妹把它举到周旻晟的面前道:“那时候宁秋姑姑过来给你送宫女,你用这螺黛还给我画了眉毛。”   “千金一两的螺黛,才配的上妹妹这细弯柳眉。”抬手捏过那螺黛,周旻晟捻了捻上面的灰尘道:“可惜了,不能用了。”   “削开还是能用的。”赶紧伸手抢过那被周旻晟差点捏碎的螺黛,苏妹瞪了他一眼道:“你又要暴殄好物了。”   “是是,那妹妹收好。”双手环胸的靠在梳妆台前,周旻晟笑看着面前一样一样整理东西的苏妹,突然俯身就亲了亲她的面颊。   正在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的苏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周旻晟,她捂着脸颊道:“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亲亲妹妹。”周旻晟弯着唇角,满眼都是苏妹。   羞赧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继续低头收拾着梳妆台上的东西。   “我的妹妹真好看。”冷不丁的,周旻晟又突然冒出一句话。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捏着手里口脂盒的手一顿,她抬眸看向周旻晟,眉目一挑道:“那个时候你还把我关在这小黑屋子里头,管我哭成如何模样也不开门。”   “是吗?”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记得了,妹妹要不要再试试?”   “好啊,那我把你关在这小黑屋子里头,管你如何也不开门。”   “我的傻妹妹,你真以为这扇破门能拦住我?”抬手摸了摸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无奈笑道:“我的傻妹妹真是傻的可爱。”   捏着手里的胭脂盒,苏妹斜睨了周旻晟一眼,然后突然抬手往周旻晟的脸上摸去。   周旻晟不躲不避的站在那处,任由苏妹在他脸上胡作非为。   “噗,哈哈。”看着周旻晟那被自己涂成猴子屁股的脸,苏妹大笑道:“好丑。”   无奈的单手箍住苏妹纤细的身子揽进怀里,周旻晟抬手掐住苏妹的小脸,然后使劲的把自己的脸往她脸上蹭去。   “哎呀,你别过来。”单手抵住周旻晟的脸,苏妹大笑道:“你丑死了。”   “妹妹这般好看,分我一半可好?让我也好看好看……”周旻晟勾着唇角,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脸往苏妹的方向凑去。   “你别过来……唔……”带着一股尘土味的口脂粘在苏妹的唇瓣上,碾压入口,濡湿缠绵。   “周旻晟……”揪着周旻晟的衣襟,苏妹被他抱着放到梳妆台上。   苏妹穿着秋衫,那微厚的秋衫贴在身后的铜镜上,微凉硬实,让她仿若又回到了那个被人指使的团团转的时候。   “框叽”一声,梳妆台上未点燃的油灯落了地,砸在地上清脆响裂。   苏妹身子一颤,赶紧钻进了周旻晟怀里。   抱着苏妹纤细的身子站在梳妆台前,周旻晟俯身吻了吻她粉嫩的唇瓣道:“把这小黑屋砸个窗子出来,好不好?”   “不要砸窗子,把这墙砸了。”抬手指了指周旻晟身后的墙,苏妹声音细糯道:“我不喜欢这黑屋子。”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忍不住的又环紧了怀里的人几分。   “真是可惜,妹妹不欢喜,我却欢喜的紧。”   “你欢喜什么呀?”   “妹妹那时候哭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好看极了。”还会乖乖的钻在他怀里……   “你这个坏人,就会欺负我。”抬手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苏妹瞪眼道:“那个时候我就是太好欺负了,才会被你压在头上当马骑。”   “当马骑?”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暗眯了眯那双狭长眼眸道:“妹妹若是要骑我,我自然是再愿意不过的。”   “谁,谁要骑你!”听出周旻晟话中的隐含之意,苏妹瞬时就燥红了一张脸,气急败坏的敲了敲他的心口道:“你的浑话没完了。”   “对着妹妹哪里有完的时候,我可是日日都在想着妹妹。”将脑袋搁在苏妹的脖颈处蹭了蹭,周旻晟语气温柔道:“我的好妹妹真是让人百尝不厌……”   暗自上瘾…… 第188章   天色微晚,落葵和圆桂提着水桶把却非殿给打扫了一遍, 然后又烧了暖炉炭盆, 覆上了厚毡。   周旻晟抱着苏妹躺在焕然一新的床榻上, 双眸微眯,神色慵懒。   “周旻晟,我们明早吃什么?”苏妹趴在周旻晟的胸口, 指尖绕着他的发尾。   “妹妹想吃什么?”揽着苏妹的腰,周旻晟小心翼翼的帮她挪了挪身子。   “想吃蒸饺,要梅子味的蒸饺。”苏妹歪了歪头, 然后又道:“还要今天的馒头, 里面嵌梅子。”   “好。”抚了抚苏妹的小脑袋,周旻晟侧身把人往旁边挪了挪道:“躺好。”   “哦, 那你晚上睡觉不准睡过来。”靠在软枕上, 苏妹声音细糯道。   “你睡觉不老实。”临近冬日,苏妹浑身都冷冰冰的透着寒意,每次都钻到周旻晟的被子里头用他的脚来捂脚。   “暖炉。”把手里的暖炉放到苏妹怀里, 周旻晟起身把另外一个暖炉垫在苏妹的脚下道:“别又踢了。”   “我睡着了又不知道。”自从怀了孕, 苏妹睡觉虽总是战战兢兢的怕压到肚子, 但却奇怪的比以前睡得更沉了,总是无意识的踢腿翻身, 每次都被周旻晟压着给卷进被褥里。   “睡吧。”抬手覆上苏妹的双眸,周旻晟披着外衫从床榻上起身。   “你去做什么?”钻在被褥里,苏妹冒出小半个脑袋道。   “奏折还没看完。”说罢,周旻晟趿拉着脚上的木屐走到了一旁的书案后面, 然后点起一盏油灯,慢条斯理的掀开了面前的奏折。   油灯很暗,苏妹缩在被褥里头根本就瞧不清楚周旻晟的脸,那层层叠叠的晕黄暗影打在周旻晟的脸上,更衬得他那张脸俊朗挺拔了几分。   打了一个哈欠,苏妹缓慢闭上了双眸。   是夜,万籁俱寂,窗外“噼里啪啦”的突然落起了雨,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惊人的雷鸣声,轰隆隆的直震的人心惊胆战。   苏妹缩在被褥里动了动身子,然后艰难的转了个身。   周旻晟放下手里的奏折去关好门窗,然后蹲在床榻边道:“怕了?”   缓慢睁开双眸,苏妹抬手捏住周旻晟的宽袖道:“我想去涸藩。”   “那起来。”抓住苏妹那缩在被褥里面暖乎乎的手,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涸藩在外头。”   “太冷了。”往被褥里缩了缩,苏妹不愿起身。   “那就不去。”拉了拉苏妹的手,周旻晟脸上笑意更甚。   “可是我想去。”皱起一双白腻小脸,苏妹缩了缩脚道:“暖炉翻了。”   周旻晟探身,将那翻倒的暖炉从被褥里头给苏妹拿出来,然后放到一旁道:“衣裳呢?”   “夹在被子里头呢。”晚秋的天阴冷的紧,特别是今年尤其冷,苏妹把明日要穿的衣物压在两条被子中间,这样早上穿的时候会暖和一些。   “披件袄子。”把苏妹纤细的身子裹在棉袄里,周旻晟一把将人从被褥里给拎了出来。   光着一双小脚蹬了蹬,苏妹赶紧把脚缩到了周旻晟的身上。   一手捂住苏妹的脚,周旻晟托着人往外头走去。   “哎,鞋,鞋……”趴在周旻晟的怀里,苏妹赶紧开口道。   顺手捞起地上的鞋拎在手里,周旻晟抬手推开面前的殿门。   殿外狂风大作,吹得不远处的木架子都有些摇摇欲坠,那些未关好的窗棂动的“噼啪”作响,房廊上的灯盏有些已然掉落于地,随着冷风忽卷忽落。   “风好大。”缩在周旻晟怀里,苏妹声音细软道:“我们快点去。”   “嗯。”抱着苏妹往隔壁的涸藩走去,周旻晟的身上噼里啪啦的被打上一层急雨,他掀开披风,把苏妹完全的裹在披风里。   从涸藩里面出来,雷轰声已然停歇,只是还在落雨,苏妹捂着自己的肚子,蔫了吧唧的趴在周旻晟的肩头道:“我想吃东西了。”   “想吃什么?”   “蒸饺。”   “给你下面吧,快一点。”抱着苏妹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周旻晟随手拎起一旁架在房廊处的油纸伞。   “可是我想吃蒸饺,不想吃面。”苏妹嘟嘟囔囔的出声道:“蒸饺和面是不一样的。”   “不是都能填饱肚子?”甩了甩手里的油纸伞,周旻晟把人抱进厨房。   “它们味道不一样,我想吃的是蒸饺,不是面。”苏妹缩着身子坐在木凳上,声音有些瑟瑟道:“好冷啊。”   “晚秋本来就冷,还是这大晚上的出来,肯定更冷了。”周旻晟让守在小厨房里面的宫婢添了一把柴,然后又烧了炭盆,这才挽起宽袖给苏妹和面。   “蒸饺?要吃梅枝馅的?”   “要梅子馅的。”垫着棉袄趴在木桌上,苏妹笑眯眯的看着周旻晟道:“周旻晟,你真好。”   “哪里好?”垂眸看了一眼苏妹那张掩在棉袄里头的小脸,周旻晟轻笑一声道。   “哪里都好。”摆弄着手上的绣鞋,苏妹自己穿好,然后抬手帮周旻晟拍了拍他身上的枯叶子道:“好脏。”   “帮我擦擦。”周旻晟揉着手里的面团,头也不抬的道。   “哦。”掏出巾帕,苏妹给周旻晟擦了擦脸,然后又帮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渍。   “都湿了。”皱眉看着浑身湿透的周旻晟,苏妹捏了捏他的宽袖道:“要不你还是先去换衣裳吧,若是生病了那可如何是好?”   “我的身子硬朗的紧。”敲着手里的面团,周旻晟洗了洗手,开始给苏妹剥梅子。   “你那时候不是还生病吗?就是我刚刚进南宫的时候。”一边替周旻晟擦着他脸上的雨渍,苏妹一边道:“病的都起不来身了。”   “是啊,多亏了我的好妹妹,不然我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呸呸,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抬手捂住周旻晟的嘴,苏妹歪头看了看他手上捏着的梅子道:“你给我尝一个。”   “还没蒸熟呢。”虽然是这样说着话,但周旻晟却还是把手里的梅子往苏妹嘴里塞了一颗。   “好吃吗?”慢条斯理的把手上的酸梅汁抹上苏妹的唇瓣,周旻晟看着她那嫣红色的唇瓣,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唔……有点酸,还有点硬。”苏妹嚼着嘴里的酸梅,声音含糊道。   “是嘛,我尝尝。”俯身亲了亲苏妹的唇瓣,周旻晟舔着上头的酸梅汁道:“是有点酸,不过很软和。”   看着面前一副无赖模样的周旻晟,苏妹斜瞪了他一眼道:“好好揉你的面。”   “要吃酸梅子的是妹妹,让我好好揉面的也是妹妹,那妹妹是真要我揉面,还是要吃酸梅子?”   “我已经吃完酸梅子了,现在就是你该好好揉面。”说完,苏妹抬手招过那低头候在小厨房门口的宫婢道:“去给我拿两个暖炉过来。”   “是。”那宫婢应声,片刻之后捧着两个暖炉匆匆而来。   抬手接过一个暖炉捧在怀里,苏妹把另一个暖炉贴在周旻晟的身上,缓慢顺着他稠湿的衣物上下滑动。   “暖和吗?”抱着怀里的暖炉,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   “没感觉。”揪着手里白嫩嫩的面团,周旻晟慢吞吞的开口道。   “是嘛。”疑惑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掀开他身上的披风,把暖炉贴在了他的中衣上。   周旻晟一向穿的很少,中衣很薄,暖炉暖乎乎的贴在他被雨水打湿的背脊处,透出一股沁肤的暖意。   “这样舒服吗?”一手掀着周旻晟的披风,苏妹一手贴在他的背脊处捂了捂,在感觉到那粘在他身上的濡湿中衣时,无奈的皱起一张白腻小脸道:“怎么这么湿?”   难道这厮刚才给自己用披风挡雨的时候自个儿都浸在雨里头了?   “不用捂了,过会自己会干。”周旻晟话罢,将那置于一白瓷小碟之中的蒸饺端到蒸笼处蒸煮,又顺便给苏妹蒸了一个鸡蛋羹。   抱着怀里的两个暖炉,苏妹把其中一个硬塞给周旻晟道:“那你自己捂着,若是发了热,就不准上我的床。”   听着苏妹那娇娇糯糯的威胁声,周旻晟低笑一声道:“好。”   说罢,周旻晟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然后抱着怀里的暖炉与苏妹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第189章   已然是深夜,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 圆桂和落葵不知什么时候等在了小厨房门口,提了一盏琉璃灯进来。   晃亮的琉璃灯一下就将昏暗的小厨房给照亮了,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暖炉。   用完了宵夜,苏妹又困倦了下来,她磨磨蹭蹭的跟着周旻晟回了却非殿,然后倒头就睡了下去。   翌日,瑶娘带着哑夫和苏悦到了太极殿, 苏妹正由落葵搀扶着,迷迷瞪瞪的从却非殿回来。   “皇后娘娘。”白白胖胖的苏悦抱着怀里的布偶,跌跌撞撞的走到苏妹面前道:“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苏悦?”   “自然是想的,我们苏悦吃的好, 睡得好吗?”抬手抚了抚苏悦的小脑袋,苏妹笑道:“看着怎么好似又胖了几分?”   “苏悦没有胖, 是身上穿了袄子。”一本正经的冲着苏妹摇了摇头, 苏悦将怀里的布偶递给苏妹道:“这是以后要给弟弟的。”   “弟弟?”顺着苏悦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苏妹笑道:“好, 那我就先帮弟弟收着, 好不好?”   “好。”依依不舍的把手里的布偶递给苏妹,苏悦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苏妹的肚子道:“弟弟要乖乖, 出来哥哥跟你玩。”   “娃娃。”牵着哑夫的手上前,瑶娘看上去精神不错。   “娘,外头风大, 进去坐吧。”牵着苏悦的手进到太极殿,苏妹将面前的一盏热茶往瑶娘的方向推了推道:“娘,父亲最近如何了?”   “他,他好像还在生气。”坐在绣墩上,瑶娘眉目低垂,神色有些颓丧。   “父亲性子执拗,娘你要好好与父亲说,娘说的话,父亲哪次是不肯听的?”   “可是他,他今日一大早上的就去了军营,也没与我说,我还是听管家说的。”   城阳郡王对于瑶娘执意要保肚子里头的孩子这件事十分气恼,但他又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气得不行,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骑着马一大早上的就去了军营,也不知那军营里现下遭殃成什么样子了。   “那卫太医怎么说?”垂眸看了一眼瑶娘平坦的腹部,苏妹声音细软道:“身子养的可还好?”   “卫太医说再过几日就差不多了。”不舍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瑶娘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道:“娃娃,我虽然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你们说的话,我还是听得懂的。”   瑶娘知道,她的脑子笨,平常人一说就能明白的道理放到她这里,直要说上个百十八遍她还听不懂。   不过幸好,她身边的人都很聪明,她的夫君还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只是脾气不大好。   “娘,大家都是为了你好,特别是父亲,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一世吗?”   “我,我舍不得。”瑶娘摇了摇头,声音柔柔道:“虽然他脾性不好,总是对我很凶,又挑三拣四的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难看,但是我还是舍不得他一个人,而且我一个人,也会害怕。”   听着瑶娘的话,苏妹不自觉的微红了红眼眶。   她真的难以想象,瑶娘在渭南郡王府中的那些日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这般一个单纯之人,是如何在秦如云和渭南郡王的夹缝之中艰难生存的。   “娘,这件事情,其实还是要你自己做主的,我们都是局外人,这孩子是你和父亲的孩子,应当由你们两个自己决定。”   小心翼翼的握住瑶娘的手,苏妹放缓了几分声音道:“你回去和父亲好好说说话,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是他在闹脾气,我与他说话,他都不理我。”瑶娘委屈的皱着了一张脸,明明已然是个妇人,但她身上却依旧透出一抹娇憨之意,可爱非常。   “父亲怎么不理娘了?”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苏妹突然便起了兴趣,她倒是还不知道她这父亲欢喜冷战呢。   “我昨晚上唤他吃饭,他也不吃,我给他端茶吃,他也不喝。”扣着面前的茶碗,瑶娘声音愈发低了几分道:“他还搬着被褥去了书房。”   “那,娘就把被褥给父亲搬回去。”苏妹笑眯了眼道。   “还可以这样吗?”听到苏妹的话,瑶娘有些心动。   “娘可以试试呀,父亲如果再把被褥搬走,娘就搬上自己的被褥过去书房,与父亲一道。”   苏妹说罢,冷不丁的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不知在太极殿门口站了多久的城阳郡王和周旻晟。   瑶娘背对着太极殿门口,根本就没有看到身后的城阳郡王,只絮絮叨叨的还在细数着城阳郡王的罪状。   “他现下连衣裳也不要我帮他叠,都让山伯收拾,还有最近我瞧见他的院子里面总是有丫鬟,那些丫鬟都躲在书房门口看他,晚间还去给他送宵夜,他都不吃我做的宵夜……”   说到这里,瑶娘不自禁的红了眼眶道:“娃娃,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这是舍不得娘受累而已。”捏着瑶娘的手轻声安慰着她,苏妹抬眸看了一眼那缓步踏进太极殿的城阳郡王。   城阳郡王的面色有些难看,他盯着面前瑶娘的发顶,抬手就按住了她的胳膊。   被城阳郡王的动作惊吓到,瑶娘缩了缩身子,但却没有回头。   收回搭在瑶娘胳膊上的手,城阳郡王缓慢开口道:“我来接你回府。”   “我不想回去。”瑶娘低着脑袋坐在绣墩上,声音细细道:“我想呆在娃娃这里。”   “山伯说你今日的药还没有喝。”站在瑶娘身后,城阳郡王声音微冷道:“为什么不喝?”   “我不想喝。”瑶娘执拗起了脾性,拉着苏妹的手不放。   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城阳郡王,轻笑一声道:“父亲,因为娘没有吃药,所以你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吗?”   听到苏妹那带着笑意的话,城阳郡王眸色微变。   瑶娘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眉目轻颤,捏着苏妹手的劲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熬的什么药?就是上次卫太医开的方子吗?我这周宫里头也是能熬煮的。”   苏妹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旻晟,语气轻缓道:“周旻晟,上次卫太医开的方子,太极殿是不是留了一份的?”   “嗯。”顺着苏妹的话点了点头,周旻晟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哑夫道:“哑夫,过来。”   听到周旻晟的话,哑夫上前,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一礼。   “黄猛功夫不济,城阳郡王才是我大周将才,你若是想习武,不若拜他为师,认个义父也好。”单手负于身后,周旻晟轻弯了弯唇角道:“这可是难得一次的好机遇。”   听到周旻晟的话,哑夫毫不犹豫,直接就朝着城阳郡王伏跪下了身子,然后“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疼的。”瑶娘坐在绣墩上,看到哑夫那实打实的磕头,赶紧心疼的抱住了他的脑袋捂了捂。   看着那被瑶娘抱在怀里的哑夫,城阳郡王抬手一把就将他给拎了出来道:“你是个哑巴?”   哑夫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   “呵,一个哑夫,日后如何统领大军,威吓蛮族?”轻蔑的看了一眼哑夫,城阳郡王声音清晰道。   哑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动,只盯着城阳郡王看,目光执拗而坚定。   “哑夫是好孩子。”瑶娘鼓起勇气瞪了城阳郡王一眼,然后心疼的抓住了哑夫的手。   垂眸看了一眼瑶娘,城阳郡王缓慢开口道:“跟我回府。”   瑶娘撇了撇头,没有理城阳郡王。   “你若跟我回府,我就收了他。”抬手指向哑夫,城阳郡王道。   听到城阳郡王的话,瑶娘看了一眼哑夫,眸色怔忪。   哑夫朝着瑶娘摇了摇头,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继续朝城阳郡王磕头。   “你是个坏人!”瑶娘气呼呼的看向城阳郡王,然后把哑夫从地上拉起道:“我不和你好了。”   说完,瑶娘一手哑夫,一手苏悦的就拉着人往殿外跑。   城阳郡王面色难看的站在那里,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握得死紧。   “郡王,再不追,这人可就没了。”周旻晟撩起常服后裾坐到苏妹身边,一副闲适模样道:“王妃脾气执拗,跟皇后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城阳郡王冷冷的看了周旻晟一眼,然后甩袖离开。   苏妹看着城阳郡王消失在殿门口的身影,赶紧伸手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道:“你这专做坏事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的好妹妹怕什么,这不是正好吗?”抬手捏了捏苏妹的鼻尖,周旻晟笑的肆意。   “正好什么?”拍开周旻晟的手,苏妹眸色奇怪道。   “那城阳郡王有了台阶下,瑶娘有了脾性,哑夫和苏悦又有了后台归宿,一举三得,有何不好?”   “父亲又不是个会哄人的,娘亲有了脾性,气得还不是自个儿?而且她的肚子里头还带着孩子呢。”苏妹蹙眉,气呼呼的瞪了周旻晟一眼,满脸皆是担忧神色。 第190章   “哄人这种事,不在于会不会, 只在于愿不愿意而已, 城阳郡王性子太冷,趁早学些哄人的招数才好, 哪至于每次都硬邦邦的把我那小娘吓得跟只抖兔子似的。”   “你才抖兔子呢, 哪里有你这般说人的。”掐了掐周旻晟的手背, 苏妹虽面上不显,但心下却暗暗的同意了周旻晟的话。   她这娘亲,每次与父亲在一处, 确是跟只抖兔子似的, 但却瑟瑟的连咬人都不会,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瑶娘这般对父亲说话呢。   看来这被逼的急了,真是连兔子都咬人。   “对了,你刚才唤我娘什么?”苏妹突然反应道:“小娘?这是个什么称呼?”   “唔……”周旻晟略微思索了后懒洋洋的道:“美称?”   “这种美称, 谁要才怪。”斜睨了周旻晟一眼, 苏妹微恼道。   “不唤小娘, 那唤亲娘?”凑到苏妹身边,周旻晟笑盈盈的道:“妹妹不是说, 妹妹的亲娘, 便是我的亲娘嘛, 嗯?”   “算了,你还是唤小娘吧。”   她亲娘可担不起这厮的称呼。   两人斗了一会嘴,苏妹就牵着周旻晟的手去长信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太皇太后正在念经,苏妹蹲在地上看着那小小的一窝小奶猫儿, 心痒难耐的开始逗弄。   那顶着一撮黑毛的小奶猫儿蹭着苏妹的掌心,“喵呜喵呜”的软叫着。   白雪胖乎乎的身子懒散的躺在地上,压根就不管这群小奶猫儿,只自顾自的咬食着东西,都是那黑猫忙前忙后的看顾着,把那些胡乱瞎跑的小奶猫儿给一一叼回窝里。   黑猫依旧十分戒备,看到那黑毛小奶猫蹭在苏妹身边,虽未将那小奶猫叼回,但却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苏妹。   周旻晟捻着手里的酸梅子,随手往黑猫那处抛了一颗。   黑猫身形矫健的一口咬住那酸梅子,然后甩着尾巴叼给了白雪。   白雪拨弄了一下那酸梅子,兴致盎然的咬了咬,当即就被酸的变了脸,然后低嚎一声。   黑猫爪子一挥,立刻就把那酸梅子给拨到旁边去了。   白雪吐着粉舌去讨水吃了,黑猫围在小窝边,把那些不安分的小奶猫一个个叼回窝里。   “这黑猫还挺管事的,倒是白雪,怎的跟个长不大的娃娃似的。”苏妹看着那围着宫婢讨水的白雪,好笑的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道:“哎,你说这黑猫到底是怎么进宫来的?”   “不知道。”单手把苏妹从地上抱起,周旻晟带着人往长信殿内走去道:“一只猫罢了,难不成还能掀起什么浪?”   “这可说不准,也许……它会把你的御书房给啃了。”   “那我就炖了它。”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妹一眼,周旻晟语气轻柔道。   看到周旻晟的表情,苏妹闭上了嘴,脸上却还在偷笑。   太皇太后刚刚从佛室出来,看到牵着手走进长信殿的苏妹和周旻晟,长眉轻挑道:“这大冷的天,来哀家这处做什么?”   “自然是来拜见太皇太后的。”苏妹笑盈盈的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然后拉着周旻晟坐到绣墩上道:“太皇太后近日可好?内务局的炭火可还足?”   “哀家甚好,只要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不给哀家添麻烦,那哀家就能长命百岁了。”缓慢放下手里的佛珠子,太皇太后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黑猫道:“那只黑猫……”   “是白雪带过来的。”接过太皇太后的话,苏妹笑道:“太皇太后莫不是要赶他走?”   “赶走倒也不至于。”伸手接过宫婢端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太皇太后缓慢开口道:“只是晚间他带着那一群野猫攀岩走壁的,扰的宫婢不太安生。”   “这周宫里头还有其它的野猫?”听到太皇太后的话,苏妹奇怪道。   “自然是有的。”放下手里的茶盏,太皇太后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周旻晟道:“周宫深暗,这外面除干净了,里头的脏东西却还嵌在缝里头,抠不出来,扫不干净。”   “那这群野猫可是扰了太皇太后的安宁?”苏妹疑惑的看了一眼周旻晟和太皇太后,神色奇怪。   “扰的不是我的安宁,而是这整个周宫的安宁。”说罢,太皇太后从绣墩之上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哀家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是。”苏妹声音轻软的应了,然后牵过周旻晟的手扯了扯。   周旻晟反手握住苏妹的手,带着她出了长信殿。   “周旻晟,太皇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跟在周旻晟身后,苏妹眸色轻颤。   “妹妹可还记得那冷宫里头的苏淼?”周旻晟的脸上扯起一抹嘲讽笑意,双眸微眯道:“郑王府的韩秉正,打着为妹报仇的旗号,纠集了一帮人在对朝廷施压。”   “为妹报仇?那韩琼不是还留在天觉寺下的客栈里休养生息吗?”   “呵。”哂笑一声,周旻晟垂眸看了苏妹一眼道:“早死了。”   “什么?为什么会……”   “谁知道呢。”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周旻晟眸色微暗。   “那苏淼,对了,她肚子里头的孩子生出来了吗?”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旻晟身后,苏妹面色微急。   “出来了,听说是个男娃。”   “所以那韩秉正和苏淼是想用这男娃跟你……抢夺王位?”毕竟这孩子名义上说,也是景帝的亲生子。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陈国舅和陈太后都死了,就那陈国舅不争气的嫡长子,呵。”说完,周旻晟突然顿住了步子,然后转身看向苏妹道:“明日里呆在南宫里头,一步都不要踏出来。”   “怎么了?”赶紧一把拽住周旻晟的手,苏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可是要出事?”   “只是天气太凉,怕你吹了风头疼,毕竟明日要落暴雨。”抬手帮苏妹把身上的披风裹好,周旻晟面容温和道:“对了,你那个唤青瓷的女官是回尚功局了?”   “她本就是尚功局的女官,自然是要回尚功局了。”奇怪的看了周旻晟一眼,苏妹心下惴惴,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那明日唤她来陪你,你们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确是许久未见了。”冲着周旻晟点了点头,苏妹捏着他手的力道不禁更加用力了几分。   “那就好好叙叙。”说完,周旻晟牵着苏妹的手,神色难辨的带着人回了太极殿。   从长信殿回去之后,周旻晟的态度就有些奇怪,苏妹细想了半日,却还是没想到他要做什么,只觉得他应当在准备对付苏淼和韩秉正。   翌日,果然狂风大作,雷鸣轰响。   苏妹一大早的就去了南宫,青瓷带着包袱被一道送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宫婢在场,青瓷恭恭敬敬的给苏妹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客气。”抬手牵住青瓷的手,苏妹带着人进到却非殿。   却非殿上覆了厚毡,里面烧着炭盆,外头噼里啪啦的落着雨,砸在窗棂上声音扰人。   “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瞧瞧。”将包袱里头的一件薄袄拿出来递给苏妹,青瓷又兴致冲冲的掏出几件小衣裳道:“这是给你肚子里头的皇子做的,我的手艺定然是没有你好的,你可不要嫌弃。”   “他才几个月大,还早呢。”伸手接过青瓷手里的衣裳,苏妹眉眼温和。   “不早了,这些东西,早就应该准备起来了。”一边说着话,青瓷又忙碌的给苏妹拿了一个暖炉过来道:“这些宫婢伺候的也是太不尽心了一些,怎么连个暖炉也不给你准备?”   “莫要怪她们,是我觉着热了。”   “哪里热了,这手都凉了。”把手里的暖炉塞给苏妹,青瓷又帮她垫了个脚炉,这才老妈子般的坐到了苏妹身边絮叨道:“你呀,这都几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照料自己。”   捂着自己的肚子,苏妹笑看着面前的青瓷,声音轻缓道:“真好。”   “好什么?我可是在骂你呢。”抬手叩了叩苏妹的额际,青瓷瞪了她一眼。   “青瓷还是那个青瓷,一点都没有变。”捂着自己的额际,苏妹笑的欢喜。   “你呀,当了个皇后,还是没一点架子。”冲着苏妹摇了摇头,青瓷一脸无奈。 第191章   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天际处阴沉沉的压着暗色,苏妹和青瓷坐在新修葺过的南宫之中, 看着外头的落雨聊天。   落葵端着茶水过来, 面色有些微白,甚至于那端着茶托的手都在颤抖。   “落葵,怎么了?”看到落葵那颤颤端着茶托的手, 苏妹奇怪道:“可是外头太冷了?”   “不,没有。”听到苏妹的话,落葵乍然之下好似被吓了一跳, 她朝着苏妹摇了摇头, 苍白面容之上勉强扯起一抹笑意道:“是奴婢昨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 今日起来有些头晕脑糊罢了。”   “那是吹了风?快去找女医看看, 别自己硬扛着。”蹙眉看向落葵,苏妹的脸上显出一抹担忧神色道:“我这处也不缺你一个,你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奴婢知晓, 若是发了热就不能好好照料皇后娘娘了,奴婢定然会好好看护自个儿的。”   说罢,落葵将自己面前的茶碗推到青瓷面前道:“青瓷姑姑,奴婢去找女医看看,这处就烦劳您照料娘娘了。”   “去吧,自个儿的身子最重要,别硬扛着,而且娘娘现下有了身孕,你也要多注意一些。”掀开面前的茶碗看了看, 青瓷把它推给苏妹。   “是。”落葵应声,面色苍白的退了出去。   苏妹坐在绣墩上,看落葵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有些无奈的蹙眉道:“落葵跟了我这么久,还是不太与我交心。”   “苏美妹,这事啊,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突然变了面色,她转头看向苏妹,缓慢开口道:“在你眼中,她可能是一个你想要好好爱护的小妹妹,可在她的眼中,你只是一个需要巴结的皇后。”   “作为周宫里头的宫婢,只有一个靠谱的主子,才能保住她们的命,才能让她们飞黄腾达。”   “青瓷,这些道理我都懂。”毕竟苏妹曾经也是在周宫底层之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只是她与落葵相处这么久,看着她一年年长大,却好似与自己离了心,这心中总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苏妹,你真心待别人,别人可能会认为你别有用心,反倒是那些平日里做惯了坏事,偶尔做件好事的人,却能让人感恩戴德,大赞浪子回头。”   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青瓷继续道:“你就是脾性太好了一些,所谓没有方圆,不成规矩,你瞧那皇帝,日日板着张脸,这些偷懒耍滑的宫婢太监,哪个见着他不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是皇帝,那些宫婢太监本就应当怕他。”捂着手里茶碗,苏妹呐呐道。   “错了。”打断苏妹的话,青瓷摇头道:“我的傻苏妹呀,你还是皇后呢,你瞧瞧外头的这些宫婢太监,在你眼底子跟前都能偷奸耍滑,你就不觉得不大对劲吗?”   “这……”顺着青瓷的目光往窗棂外看了一眼,苏妹只见那站在房廊处的丫鬟婆子正靠在一处说话,看到她的目光时虽有躲避,但却并未有多少敬畏。   “苏美妹,你瞧瞧,这就是你的仁义,有些人是得寸进尺,需要敲打的。”   伸手敲了敲绣桌面,青瓷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就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那些宫婢都还与我行礼,现下看到你,却都跟看到没事人似得。”   “其实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垂眸看向面前的茶碗,苏妹声音呐呐道:“以前他们瞧见我,也是怕的紧的。”   因为以前周旻晟初登太子之位时,肆意拉杀那些居心不良的宫婢,外头却是都在传她嫉妒心重,但凡是太子碰过一根手指头的女人,她都要杀之,以儆效尤。   那时候她虽是一小小选侍,但在东宫之中却是无人不畏,现下她变成了皇后,反倒是被人看轻了。   “苏美妹。”单手撑在绣桌上,青瓷盯着她道:“人性本恶,因为有了规矩,有了方圆,所以才遏制住了人们的那种惰性和欲望,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你制不得,你身边总要有能制得住他们的人。”   “我知道。”冲着青瓷轻点了点头,苏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道:“可是我现下无暇顾及这些。”   “就是现下,你才要顾及。”凑到苏妹身边,青瓷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的肚子里怀着龙脉,谁敢碰你?就是皇帝都要顾及你三分,现在才是你治理后宫最好的时候。”   “青瓷,这后宫只我一人。”听到青瓷的话,苏妹不自觉的轻笑出声道:“若是治理,也不过就是些宫婢太监。”   “我的傻苏妹,怏怏大周,皇帝怎么可能只要你一人?”   “不会的。”抬手覆上青瓷的手,苏妹声音笃定道:“他,只会有我一人,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苏妹……”看着面前苏妹难得坚毅的眼神,青瓷顿了顿话,最终还是轻叹出一口气道:“既然你认定了,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了,不过你这南宫里头的宫婢太监也是该好好管管了,奴婢不像奴婢,太监不像太监的,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是,我马上就管。”握着青瓷的手,苏妹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苏妹那一脸痛苦神色,青瓷赶紧把人扶到一旁的软榻上。   “没事,就是恶心了。”躺在软榻上,苏妹安抚的拍了拍青瓷的手背,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道:“怎么感觉有股子血腥气?”   “血腥气?没有啊?”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特意走到窗棂边闻了闻。   “是嘛,那大致是我自个儿身子不舒服。”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苏妹伸手接过青瓷手里的热茶漱了漱口。   “我看你大致是累了,快些歇息一会,我在旁边陪着你。”帮苏妹盖上薄被,青瓷坐在软榻边的绣墩上道:“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待睡醒了就好了。”   “嗯。”冲着青瓷点了点头,苏妹缓慢闭上了眼。   抬手帮苏妹掖了掖被角,青瓷起身关紧窗棂,又挑了挑炭盆,这才重新走回到软榻边。   苏妹确实是累了,她的肚子愈发大,整个人的精神气就显得越弱。   青瓷看着面前苏妹那张微白小脸,有些不忍的咬了咬唇。   却非殿门口,圆桂提着手里的食盒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掀开面前的厚毡,往里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青瓷走到圆桂面前,一瞬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皇上吩咐奴才来给娘娘送饭。”圆桂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青瓷,依旧稚嫩的面容看上去温和而无害。   “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血腥气?”青瓷伸手接过圆桂手里的食盒,眉目轻蹙道:“我就觉着今日不对劲,一大早上的……”   “嘘。”打断青瓷的话,圆桂慢慢直起身子,那不知何时拔高的身段直与高挑丰满的青瓷还要再高上几分。   “青瓷姑姑还是呆在南宫里头陪着皇后娘娘的好,皇上吩咐,今日的南宫,只准出,不准进,青瓷姑姑是头一个进来的,也是唯一一个能进得这南宫的。”   看着面前笑意满满的圆桂,青瓷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食盒。   “皇后娘娘这处,就劳烦青瓷姑姑照料了。”说罢,圆桂转身离去,那隐在雨幕之中的身影纤瘦却挺拔。   那个跟在苏妹身后唤了好几年姐姐的圆桂,已然长大成人,成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独当一面。   看着圆桂消失在雨幕之中的身影,青瓷暗暗咬了咬牙。   今日的周宫,绝对不正常。   单不说把她一大清早的就给唤来了这南宫,就是昨晚上压兵布阵的声音就吵得人没睡安稳。   放下手里的食盒,青瓷转头看了一眼睡在软榻上的苏妹,犹豫片刻之后却还是决定留下来。   不管今日的周宫如何不正常,苏妹这处,却是不能出事的。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急,青瓷听着外头逐渐吵闹起来的声音,垂眸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苏妹之后,蹙着眉头掀开厚毡走了出去。   房廊处,婆子和宫婢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吵了起来,两人嘴对嘴的吵得起劲,在雨幕之中格外难看。   青瓷上前,一手一巴掌的就把人给打蒙了。   “皇后娘娘在午歇,你们这群不知高低的东西还敢在这里大声喧嚣?若是吵醒了皇后娘娘,当心我拿你们问罪!”   “青瓷姑姑饶命,青瓷姑姑饶命啊……”   那婆子和宫婢齐齐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抱着青瓷求饶。   “闭嘴,还不快给我滚远点。”   “是是……”婆子和宫婢战战兢兢的走远了,青瓷站在原处,闻着空气之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暗皱起了眉头。   转身回到却非殿,青瓷看了一眼角落处燃着的香炉,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上前又在里面加了一勺安神香。   雨下的越来越大,南宫之中却归于沉寂,只余下那扰人的落雨声。   青瓷坐在绣墩上,看着苏妹那张清艳小脸,不自禁的叹出一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这一日的周宫,终归不会平静。 第192章   这一觉, 苏妹睡得很好,大概是那卫太医新调制的安神香确是不错。   “醒了?”青瓷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 帮苏妹摆好碗筷道:“我就瞧着你睡得差不多了, 便让厨房的人给你热了饭食,起来吃吧。”   说罢,青瓷上前, 小心翼翼的把苏妹从软榻上扶起道:“先洗漱一下。”   “好。”刚刚醒过来,苏妹的身子还有点软绵绵的没力气,她在青瓷的帮助下洗了脸, 净了手, 然后坐到绣桌边准备用膳。   都是些清淡的吃食, 偶有荤物也剃得很干净。   苏妹慢吞吞的用完膳, 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停雨了吗?”   “早就停了,我陪你去院子里头转转吧,老是闷在屋子里面也不好。”一边收拾着碗筷, 青瓷一边把苏妹从绣墩上扶起道。   “好。”苏妹声音细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青瓷出了却非殿。   刚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很是沁凉,庭院之中空无一人,只院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   苏妹坐在房廊上,牵着青瓷的手道:“青瓷,我这处也没个知心人,你是想留在尚功局还是呆在我这处?”   “我就是个闲不住的,呆在你这处若是得罪了什么贵人, 那不是给你招祸嘛。”帮苏妹系好身上的披风,青瓷笑道:“我还是回尚功局吧。”   “好。”苏妹也不强求,只朝着青瓷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我这处无碍的。”   “我也无碍,最近尚功局都没什么事,我难得能见着你,自然是要与你好好说说话的。”说罢,青瓷扶着苏妹起身道:“我听说多走走,日后生孩子会好生一些。”   “真的吗?”听到青瓷的话,苏妹好奇的睁大了一双眼。   “我也是听老人说的。”扶着苏妹走在房廊上,青瓷小心翼翼的踢开房廊上的碎石道:“这些宫婢,真是太不尽心了。”   刚才那两巴掌她打的还是太轻了一些。   “日后我再好好教训她们。”看着面前气呼呼的青瓷,苏妹好笑的抿了抿唇道。   “用不着日后,就现在,走,真是无法无天了。”说罢,青瓷就扶着苏妹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头,那些宫婢婆子挤挤挨挨的坐在一处说话,地上都是瓜子果壳,看着狼藉一片,十分难看。   “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坐在最前头的宫婢一眼看到站在后院门口的苏妹,赶紧上前行礼道:“这雨天路滑的,皇后娘娘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不出来,难不成还要任由你们这群猢狲闹成这副德行吗?”青瓷瞪眼看着那宫婢,抬手指了指狼藉一片的后院道:“你们这群奴婢,可是觉得脑袋太重,想卸下来歇一歇?”   “这,青瓷姑姑……”   “院子里头,为什么这么乱?”打断那宫婢正欲辩解的话,苏妹朝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道:“本宫说过,这是本宫与皇上的地方,你们要处处小心,事事记在心上,你们现下这般,可是把本宫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们只是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错,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若是气坏了身子,那奴婢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那宫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朝着苏妹求饶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听到那宫婢的声声哀切,其余宫女婆子也一一上前朝苏妹求饶。   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摊子人,苏妹轻蹙了蹙眉,正欲说话之际却是被青瓷给抢了话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宫里头自然有宫里头的规矩,犯了错,不是求饶几句就能过的。”端着身子垂眸看向那跪在最前头的宫婢,青瓷声音清晰道:“南宫的掌事宫女呢?”   “掌事宫女今儿早上被圆桂公公带着出去了。”宫婢期期艾艾的出声道:“青瓷姑姑,若是掌事宫女在此,我们也不至于会……”   “笑话!”冷哼一声,青瓷微仰下颚道:“掌事宫女没有教管好你们固然有罪,但你们也难逃罪责!”   这些宫婢都是宫里头的老手,推卸起罪责来连眼都不眨。   “青瓷姑姑,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咱们这些宫婢自然比不得您,可是在这南宫之中,皇后娘娘都没说话,您如此,是不是太喧宾夺主了一些?”   对于在尚功局里头只一小小女官头衔的青瓷在南宫之中指手画脚,众人自然是不服气的。   “你唤什么名儿?”苏妹往前踏上一步,走到那说话之人的面前道:“我瞧着好似还有些面熟呢。”   “奴婢唤如兰。”这宫婢长相不错,说话时也规矩十足,只是那双眼看着却不是十分安分。   “如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如兰,苏妹突然笑道:“本宫道怎么如此眼熟呢,原来还算是故人。”   “奴婢不敢。”如兰跪在地上,纤细的身子穿着宫装,乍看之下别有一番风韵。   “怎么还是故人?”听到苏妹的话,青瓷神色奇怪道。   “你忘了,陈太后还是皇后时,曾经送给皇上五个宫婢,这就是其中一个。”芊芊素手遥遥指向那如兰,苏妹脸上笑意更甚道:“也是奇怪,怎么过来了南宫呢?”   “受嬷嬷调派,前来伺候皇后娘娘。”如兰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俨然就是这帮宫婢的领头人。   “是嘛。”苏妹轻笑一声,脸上柔色更甚。   “不管你是哪处来的,既然来了这南宫就要守南宫的规矩,如今犯了事,自当领罚。”青瓷冷冷的瞪了一眼那宫婢道:“待掌事宫女回来前,你就在这处跪着吧。”   “何必如此麻烦。”突然,穿着总管太监服的圆桂从外走入,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苏妹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吩咐,今日南宫里头的宫婢,皇后娘娘看着不喜的,便调派出去。”   “是嘛。”看了一眼面前的圆桂,苏妹抬手掩住鼻息道:“你身上怎的会有这般重的熏香料?”   听到苏妹的话,圆桂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道:“是今日新制的熏香料,奴才闻着很是不错,便用来熏了衣物,却是没曾想皇后娘娘不喜。”   “无事,就是味道有些太重了。”说罢,苏妹抬手指了指这院子里头的宫婢道:“这些宫婢,你瞧着给我换些乖巧些的。”   “是。”圆桂应声,转头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婢道:“可有女官头衔的?”   那些宫婢面面相觑片刻,无人应答,只如兰朝着圆桂磕了磕头道:“回禀公公,奴婢是女官头衔。”   “好,你带着人随我来。”   “是。”如兰颤颤应声,低着脑袋从地上起身。   “对了圆桂,南宫里头的掌事女官呢?”将视线从这些宫婢的身上移开,苏妹突然开口道:“今日怎么一日没回来,不是说跟你一道出去了吗?”   “娘娘不知,那掌事宫女的手脚不干净,已经被奴才带走了。”   “是嘛。”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圆桂,苏妹蹙了蹙眉却是没说什么话,只点了点头道:“你看着办吧,不过南宫里头的宫婢要好好挑选再领进来,不能什么杂七杂八的货色都扔进来。”   说罢,苏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那如兰道:“别有异心的,自然是更不行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圆桂毕恭毕敬的应了,正准备领那一群宫婢出南宫,却是突然听到那如兰声音嘶哑道:“奴婢要见玉金嬷嬷。”   玉金嬷嬷是陈太后的心腹,陈太后的死讯传来,她却好似无事般的继续当着她的掌事嬷嬷。   应该说,就连她自己的亲女儿丽昭仪,在被以景帝殉葬之后,她却依旧无动于衷的让人怀疑她是否有心。   “如兰姑娘是玉金嬷嬷精心调教出来的,想见一面玉金嬷嬷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事还是要皇后娘娘恩准才是,毕竟这后宫,做主的还是皇后娘娘。”   “求皇后娘娘恩准。”听到圆桂的话,如兰咬牙与苏妹磕头道。   “若是想见,那就见一面吧。”冷淡的看着伏跪在自己脚下的如兰,苏妹眸色清冷。   “多谢皇后娘娘。”跪在湿地上的如兰颤了颤身子。   “如兰姑娘,时辰不早了,奴才送您上路去见玉金嬷嬷。”圆桂挡在苏妹面前,抬手引着如兰起身道:“路上冷,如兰姑娘多担待。”   说罢,圆桂就领着如兰和一众心神颤颤的宫婢出了南宫。   苏妹站在原处,回想起刚才圆桂说的话,总是感觉怪异的很。   “皇后,这天怕是又要落雨了。”单手扶上苏妹的胳膊,青瓷开口道:“我们快些回却非殿里歇息一会吧,不然这风大雨大的,莫出了什么事。”   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苏妹单手捂上自己的心口道:“青瓷,我怎么总觉得今日周宫,好似有些不太对劲呢?”   “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你不会是因为饿了,所以心里头发慌吧?”好笑的打趣了一句苏妹,青瓷敛下眉眼,赶紧扶着人回了却非殿。 第193章   昨日的雨下得很大, 苏妹一夜睡得都不安稳,而直至翌日清晨, 周旻晟才穿着一身半湿常服, 缓步走进却非殿。   苏妹睡得浅,听到动静一下就醒了,她从榻上撑起身子, 神色微有些迷蒙。   “醒了?”周旻晟褪下身上潮湿的外衫,撩起后裾坐到榻上。   他的身上有些凉,苏妹伸手覆上去时, 只感觉那股子阴潮气湿漉漉的直浸到了骨子里头。   “是没打伞吗?怎么身上这么湿?”抬手扯了扯周旻晟的宽袖, 苏妹用巾帕帮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渍。   “走的急了。”抬手握住苏妹的手贴在脸颊上蹭了蹭, 周旻晟轻笑一声道:“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不大好, 兴许是白天睡久了,晚间就睡不着了,而且你昨夜都没过来……”嘟嘟囔囔的说罢话, 苏妹将被褥里头的手炉掏出来递给周旻晟道:“喏,还是暖和的。”   抬手接过那手炉放在怀里,周旻晟捻了捻上头的划痕道:“这手炉都用了这么久了,怎么还在用?”   这个手炉还是那时候苏妹初入南宫,青瓷怕她冬日里冻着了特意给她留的,这一晃,都许多年了。   “又没坏,自然还是能用的。”歪头靠在周旻晟的肩膀上,苏妹睁着一双眼道:“周旻晟, 南宫里头的宫婢,是不是都换过了?”   “嗯。”抚着手里的暖炉,周旻晟淡淡应了一声。   “那周宫里面的女官,是不是也都换过了?”苏妹再迟钝,这样大的事,不可能没有察觉。   她清晰的记得上辈子时,那一个个女官被赤条条的上了刑,蒸煮的肉味散着恶心的腥臭,熏在鼻息之间几乎让人作呕,那呼天抢地的嚎叫声,更是听得人心惊胆战。   周旻晟一向是个无情的人,对于他自己不在乎的东西,他根本就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对,都换过了。”抬手抚了抚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轻笑道:“日后这周宫里头,就干净多了。”   周旻晟知道苏妹在想什么,他一向都能一眼看清别人的软肋,然后死死捏在手里。   但是两人都不戳破那一层纸,周旻晟这番大动作,是必须的,因为玉金嬷嬷作为陈太后的心腹,若是一直留在周宫之中,那就是周旻晟的一块隐疾,指不定哪日里便排着两个宫婢把苏妹害了。   偌大周宫,玉金嬷嬷管理数十几年,手里的心腹人手不少,如果一个个揪出来的话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周旻晟大手一挥,直接一刀斩,把整个周宫来了一个大洗血。   苏妹心善,特别是她经历过那场惨无人道的酷刑之后,那身临其境的绝望感觉让她根本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周旻晟瞒着苏妹,是因为深知她的脾性,他的好妹妹最是见不得这些阴晦东西,她不喜欢这些,所以他就不让她见到。   可是这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那高高至上的皇位下,累积着的是无数鲜血尸首,哪一个踏上皇位的人,手上没沾过血,脚下不是踏着尸首上去的。   “周旻晟……”将小脑袋埋进周旻晟怀里,苏妹声音嗡嗡道:“你别跟我说。”   “好。”单手环住苏妹的脑袋,周旻晟低头轻亲了亲她的头顶道:“不与妹妹说。”   苏妹知道,她知道周旻晟的手段,知道周旻晟的心性,知道她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选择闭眼,因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敌人死,就是他们死,身处漩涡之中,他们没有退路。   苏妹是自私的,她不愿意周旻晟死,所以……她就闭上了眼。   “现下南宫里头的宫婢都是从东宫里面调过来的,妹妹过一会去挑几个自己欢喜的留在身边。”   抚着苏妹的垂发,周旻晟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开道:“我的身上都是湿的,妹妹莫靠着。”   “都是湿的还往榻上坐。”伸手指了指那被周旻晟染湿的一角被褥,苏妹蹙眉道:“你看看,都被你弄湿了。”   “好,等明日天好,我就给妹妹拆下来洗了。”俯身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起身去换了一件干净衣裳,然后才把苏妹从塌上抱起道:“头发是不是好几日没洗了?”   “哪里啊,昨天青瓷还帮我洗了呢。”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苏妹捏了一撮递到周旻晟的鼻下道:“你闻闻,可香了呢。”   “唔,真香。”凑到苏妹的脖颈处亲了一口,周旻晟笑的肆意。   抚了抚自己酥麻痒的脖颈,苏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声音细糯道:“你的脸好冷。”   周旻晟刚刚才从外面回来没多久,脸上湿冷冷的还带着寒意。   伸手捂住周旻晟的脸,苏妹软乎乎的手被冻得一个哆嗦道:“哇,像结冰了一样。”   “外头是结冰了,后院的池子里厚厚一层,那鱼都差点要被冻死了。”   “那冻死了吗?”坐在梳妆台前任周旻晟给她梳着发髻,苏妹拿起口脂往唇上抹了一点道:“我们晚上吃鱼吧?”   “呵。”听到苏妹的话,周旻晟轻笑一声道:“我倒是还以为我的好妹妹要让我去把那厚冰凿了,把鱼放生呢。”   “……那你抓不抓嘛。”   “妹妹要吃,我自然是要去抓的了。”俯身亲了亲苏妹的额角,周旻晟替她披上外衫道:“早膳要用什么?”   “想吃鱼饼。”穿上绣鞋,苏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道:“我的脚怎么好像大了?”   “嗯?”蹲下身子捏住苏妹的小手碰了碰,周旻晟把她脚上的罗袜褪下道:“不是大了,是肿了。”   “肿了?为什么会肿呢?”奇怪的盯着自己的脚看了半响,苏妹蜷了蜷脚趾道:“像是蒸开了的馒头似的。”   “嗯,看着还挺好吃的。”捏着苏妹的脚趾,周旻晟一手一个印子的在那白腻软绵的嫩肉上掐了掐。   看着自己被周旻晟捏的红通通的脚,苏妹赶紧缩了回来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啃上一口?”   “只要是妹妹身上的东西,我就是想啃上一口。”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妹,周旻晟蹲在地上,声音微哑。   涨红了一张脸,苏妹自顾自的穿好罗袜道:“那蕙兰说日后我的脚好像还会更肿,那不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吗?”   “妹妹怕什么,便是走不了路了,不是还有我嘛,日后妹妹想去哪处,我便驮着妹妹去哪处,就是变成个驼子,也是值得的。”   “你若是变成驼子,我就不要你了。”   “呵。”轻笑一声,周旻晟慢条斯理的从地上起身,然后单手把苏妹抱在怀里,往绣桌处走去道:“那青瓷呢?”   “回尚功局去了,对了,你不是说大嫂要过来吗?她什么时候过来?”   自从怀了孕,苏妹还没怎么见过黄妙语和她的小侄子,听说她那小侄子尤其聪明,现下说话都已经十分热络了。   “人过来了,圆桂自然会带着进来的。”说罢,周旻晟把苏妹放到绣墩上,然后掀开绣桌上的一盅梅子清粥道:“尝尝?”   “这是你做的?”瓷盅里面的梅子清粥酸甜甜的带着一股子果香味,对于近几日反胃的厉害的苏妹来说尤其好闻。   “是落葵那丫头做的。”撩起后裾坐到苏妹身边,周旻晟将一旁的瓷勺递给苏妹道:“手艺好像还不错。”   捏着手里的瓷勺看了一眼周旻晟,苏妹突然就鼓起了一张脸。   “做什么?”看到苏妹的表情,周旻晟单手撑在绣桌上,眉目轻挑。   “她做的手艺不错哦。”阴阳怪调的吐出这句话,苏妹恨恨的把手里的瓷勺戳进面前的梅子清粥里道:“那你吃她给你做的东西好了,反正落葵的手艺好,我这种粗鄙手艺,你也是看不上眼的。”   “啧。”抬手捏了捏苏妹的鼻头,周旻晟笑道:“这梅子清粥还没吃,我怎么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呢?”   “是啊,陈年老醋的醋坛子翻了。”侧眸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敲着面前的瓷盅道:“我不想吃了。”   “想吃鱼饼?”将那梅子清粥盖上,周旻晟抽手拿走苏妹手里的瓷勺道:“我的傻妹妹这吃起醋来,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呢。”   “我瞧你开心的很,哪里胆战心惊了?”抬手拧了拧周旻晟的手背,苏妹那张白腻小脸皱的愈发紧了几分。   苏妹明明知道周旻晟对落葵肯定是没心思的,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个儿,特别是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就总是感觉自己疑神疑鬼的心性也暴躁了许多。   “傻妹妹。”抬手敲了敲苏妹的额角,周旻晟宠溺一笑道:“走吧,去后院子里头抓鱼,给你做鱼饼吃。”   “那鱼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吃它?”苏妹坐在绣墩上不动,明显有些开始无理取闹了。   “那就不吃它?”周旻晟弯着唇角,乐意陪苏妹闹腾。   “可是我要吃鱼饼啊。”   “那就去抓鱼?”   “不能抓鱼。”   “哦……”意味深长的吐出一个字,周旻晟笑道:“那就吃没有鱼的鱼饼吧。”   “你做的出来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那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周旻晟,神色怀疑道:“这没有鱼的鱼饼怎么做?”   “做出来尝尝不就知道了吗?对了,妹妹若是不喜那落葵,就扔到暴室里头去吧,眼不见为净,可好?”   “我的人,不要你管。”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声音急切,生怕这厮真的把落葵给她扔到了暴室里头去。   “呵。”看着苏妹那张焦急小脸,周旻晟笑容肆意道:“傻妹妹,怎么这么傻呢?”   “你才傻呢,别老说我,若是真傻了,你就后悔去吧。”瞪眼看着周旻晟,苏妹气呼呼的道。   “唔,真傻了也好,日日把你圈在身边,那岂不是快哉?”凑到苏妹面前,周旻晟双眸微暗。   对上周旻晟那双晦暗眼眸,苏妹下意识的怔了怔神,然后才扭头道:“不是说好要做鱼饼的吗?”   “对,做鱼饼。”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从绣墩上起身道:“妹妹在这处等我。”   说罢,周旻晟便踩着脚上的长靴出了却非殿,苏妹坐在绣墩上,神色怔然的缩了缩身子。 第194章   周旻晟是用豆腐做的鱼饼, 那鱼饼没有一点鱼腥气,反而都是酸梅子的味道。   苏妹吃着味道不错, 便将一盘子都给吃了。   “没有了。”对上苏妹那双乌黑眼眸, 周旻晟抬手替她擦了擦嘴角道:“一大盘子,都被你给吃完了。”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蹙了蹙眉, 垂眸盯着面前的盘子看了半响,然后才搭着周旻晟的手道:“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苏妹的声音细细糯糯的, 带着一股子娇意, 这是她平日里不会有的, 周旻晟听在耳中, 不自觉的就紧了紧自己搭在她腰腹处的手。   “不胖。”抬手把苏妹抱到怀里掂了掂,周旻晟笑道:“我的妹妹还是这么瘦。”   “那是你力气大。”苏妹皱着一张脸,还是有些焦虑。   “待把这小东西生下来, 自然就瘦了。”   “生下来就会瘦了吗?那如果不瘦呢?”睁着一双眼,苏妹的眼中满满都是担忧之意。   “我的傻妹妹,这是怕我嫌弃你?”将脑袋凑到苏妹的脖颈处蹭了蹭,周旻晟轻弯起唇角。   “我每日里都吃这么多,这肚子上都是肉,还有这胳膊也胖了一圈。”挽起自己的宽袖露出掩在宽袖之中的手,苏妹皱眉道:“你瞧瞧嘛,我以往的袄裙都穿不上了。”   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使劲的挽起那袄裙袖子, 但那袄裙里头穿着的中衣是窄袖的,苏妹怎么拉都拉不上去,弄得她原本就焦躁的心绪愈发烦闷了几分。   “嘘。”亲了亲苏妹的面颊,周旻晟拿过一旁的雪蜜水递给苏妹道:“傻妹妹,今日的药吃了吗?”   “还没有。”沮丧的放下自己挽着袖子的手,苏妹声音呐呐道。   “我让圆桂给你端来。”说罢,周旻晟起身唤了一声外头的圆桂,圆桂赶紧从厨房端了一碗安胎药过来。   周旻晟抬手接过圆桂手里的安胎药,面色微有些不愉。   圆桂躬着身子站在那处,面色微白道:“皇上,卫太医说这安胎药里头加了宁神补气的药,不宜多饮,现下可改成每日一顿,还有殿里头的安神香,也不宜多用。”   周旻晟站在那处没动,良久之后才缓慢开口道:“进南宫的宫婢和太监都选好了吗?”   “选好了,一个不差。”   “让人去院子里头跪着。”   “是。”圆桂应声,转身走远。   周旻晟端着手里的药碗转身,缓步走回到苏妹面前道:“来,吃药吧。”   “这药好难吃。”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句,但苏妹却还是捏着鼻子把它给吞进了肚子里头。   药里面加了安神的东西,苏妹吃完之后,心内的焦躁果然退了些许,她坐在绣墩上饮着雪蜜,细眉微蹙。   周旻晟坐到苏妹身边,帮她把袖子放下去道:“黄夫人来了。”   “嗯?已经来了吗?”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精神一振。   却非殿门口,落葵引着黄妙语和苏玉锵缓慢走来。   殿门口覆着厚毡,里面温暖非常,被外头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苏玉锵一触到里面的暖意,立刻就攥紧了黄妙语的手,声音含糊道:“凉,乱和。”   苏玉锵被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裹着一件细袄子,唇红齿白的模样有几分苏俊茂的样子,但眉眼却更似黄妙语。   苏俊茂本来就长的很是唬人,所以苏玉锵的容貌很讨人欢喜。   他跌跌撞撞的被黄妙语牵着走到苏妹面前,有模有样的朝着周旻晟和苏妹行了一礼,低头时奶白色的下巴被挤出来,更衬得那双眼睛乌黑圆亮。   “大嫂,快坐吧。”   “多谢皇后娘娘。”黄妙语将苏玉锵抱到绣墩上,苏玉锵盯着苏妹看,那双黑乌乌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凉,姑姑,嗨看。”蹬了蹬小短腿,苏玉锵眯眼笑道。   “嗯?”听到苏玉锵那含糊的小奶音,苏妹歪头道:“这是在说什么?”   “在说皇后娘娘好看呢。”苏玉锵说的话很含糊,可是黄妙语能听懂,毕竟她是当母亲的人。   穿着一身细袄的黄妙语身形比之先前微胖了几分,原本病弱的面色也好看了很多,应当是在苏俊茂的照料下养的很好。   “这么小就知道要看美人,这日后可如何是好。”抬手把苏玉锵身上的厚袄子给脱了下来,黄妙语笑道:“皇后娘娘可不要嫌弃这小东西。”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给苏玉锵倒了一碗雪蜜水,苏妹小心翼翼的端给他道:“来,小心烫嘴。”   “要姑姑,喂。”苏玉锵一本正经的坐在绣墩上仰着小脸,说这句话时声音格外清晰。   “好,喂给你吃。”笑眯眯的给苏玉锵喂了一勺雪蜜水,苏妹笑道:“好吃吗?”   苏玉锵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伸出小胖手拿过苏妹手里的瓷勺子道:“之子来,凉说,女孩子,用来疼的。”   被苏玉锵那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苏妹弯着唇角道:“我们的宝儿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苏妹的话,苏玉锵那张白胖胖的小脸一红,然后他磨磨蹭蹭的滑下绣墩跑到黄妙语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话。   黄妙语看着苏妹笑了一下,然后道:“这你就要去问姑姑了。”   苏玉锵皱眉,站在原处思索半天,然后才跌跌撞撞的走到苏妹面前扯了扯苏妹的宽袖道:“姑姑,给你嗦,秘密。”   “嗯?是要说小秘密给我听吗?”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苏玉锵,苏妹将耳朵凑了过去。   苏玉锵按着苏妹的胳膊踮脚,“吧唧”一下就亲在了苏妹的面颊上,然后红着一张脸跑回了黄妙语那里。   周旻晟坐在苏妹身边,垂眸看了一眼那埋在黄妙语怀里的苏玉锵,眸色微眯。   捂着自己的面颊,苏妹怔愣片刻之后弯唇笑道:“小骗子。”   苏玉锵埋在黄妙语怀里,偷摸摸的冒出半个小脑袋看了苏妹一眼,那双眼黑乌乌的满是无辜懵懂。   “啧。”端起面前的热茶饮了一口,周旻晟突然抬手朝着那苏玉锵招了招手,声音暗沉道:“过来,朕这处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苏玉锵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在对上他那张阴沉面容时,下意识的就往黄妙语怀里缩了缩道:“凉,怕。”   “你做什么吓宝儿。”苏妹抬手拧了一把周旻晟的手背,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雪蜜水往苏玉锵那里推了推道:“宝儿别怕,来喝雪蜜水,这处还有糕点,对了,小厨房里面应当还剩下些鱼饼的。”   说罢,苏妹转头看向周旻晟道:“小厨房里面还有鱼饼吗?”   “没有。”斜睨了苏妹一眼,周旻晟捻着手里的茶碗面色不愉。   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抬手招过落葵道:“落葵,去小厨房里头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都端出来,还有那新送来的温奶,宝儿应当也会欢喜。”   “是。”落葵应了一声,转身之际犹豫的看了一眼周旻晟,然后才出了却非殿。   殿内的炭火烧的很旺,黄妙语替苏玉锵解了身上外衫的扣子,露出一截白嫩脖颈。   “这里头穿的,莫不就是我上次给宝儿做的?”注意到那熟悉的领口绣花,苏妹上手拨弄了一下。   “就是皇后娘娘给宝儿做的,宝儿欢喜的不得了,这一穿上都不肯脱下来呢。”   “姑姑,好看。”苏玉锵歪着脑袋咧嘴笑,在注意到周旻晟的目光时,赶紧缩着脖子躲到了苏妹身后。   “既然宝儿喜欢,那我有空再给他多做几件。”   “你怀着身子,不用这般劳累,宝儿府里头的衣裳多着呢。”   “姑姑,疼宝儿。”蹭着苏妹的胳膊,苏玉锵声音含糊道:“宝儿,疼姑姑。”   “好,那日后等宝儿长大了,要更加好好的疼姑姑。”抬手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苏妹笑的欢喜。   “娶姑姑。”仰起小脑袋,苏玉锵的小肉手抓着苏妹的宽袖道:“姑姑,好看。”   “咔嚓”一声,周旻晟捏在手里的茶碗裂出一条细缝,他眯眼看向那胖小子,指尖处浸出一层热茶。   这胖东西给他反了天了! 第195章   四月谷雨, 春曦微至,霜断阳色漾。   南宫之中一派忙碌景象,那一盆盆的血水被从殿内端出,周旻晟撩着后裾坐在却非殿门口, 脸色暗沉。   却非殿内,苏妹隐忍的尖叫声断断续续传来, 惹得人心口焦躁。   “皇上。”黄妙语牵着苏玉锵走到周旻晟身侧, 声音细缓的开口道:“当时我生宝儿的时候,也是痛的死去活来的, 不过好在母子平安,您不必太过担忧。”   周旻晟坐在石阶上,手里捏着黑曜石, 那黑曜石坚硬非常,却是被周旻晟硬生生的给捏碎了。   “滚。”哑着声音, 周旻晟毫不客气的吐出一个字。   听到周旻晟的话,黄妙语也不在意,只摇了摇头后带着苏玉锵转身往一旁走去。   周旻晟慢条斯理的张开手掌,那细碎的黑曜石屑一点一点的顺着指缝溜走。   他突然猛地一下从石阶上起身, 转身就要进却非殿。   “皇上,产婆说您不能进去。”落葵挡在却非殿门口,眸色担忧道:“皇后娘娘定会无事的。”   周旻晟盯着面前的落葵看了半响, 然后伸手一把将人推开,大踏步的走进了却非殿。   却非殿的殿门口覆着厚毡,门窗紧闭, 里面的气味闷热而难闻,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浓厚的血腥气。   “啊……”苏妹一手一边的被两个产婆扶着坐在绣床上,面色惨白。   周旻晟褪下身上的外衫,面无表情的走到苏妹面前。   半睁开一双眼,苏妹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语气虚弱道:“周旻晟,我好疼。”   抬手握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咬着牙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道:“那就不生了。”   “不……啊……”   “皇后娘娘用力,用力啊,马上就要出来了,已经看到头了!”   “啊!”   产婆压着苏妹的肚子助产,手劲极大,苏妹被压的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就像是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满身大汗。   “出来了,头出来了……”产婆欣喜的大叫道:“娘娘,再用劲啊,再用劲!”   “啊……”苏妹已经没有力气了,一旁的蕙兰赶紧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人参片。   苦涩的人参片夹杂着细腻的血腥气弥散在苏妹的口腔之中,让她整个人又浑身一震。   “娘娘用劲啊,用劲啊……”   “啊……”苏妹扣着周旻晟的手,声音嘶哑,吞咽之际满是血腥气。   “哇啊啊……”   “出来了,出来了……把剪子给我。”产婆一把剪断脐带,然后欣喜的抱住那满身脏污的小娃娃放到木盆里洗干净,赶紧给它裹进襁褓里。   苏妹虚脱的躺在绣床上,搭在周旻晟手掌上的指尖软弱无力,险些滑落。   反抓住苏妹的手,周旻晟坐到绣床边道:“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埋头在周旻晟怀里,苏妹喉咙嘶哑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蕙兰端来一碗参茶,周旻晟单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喂给苏妹。   苏妹只吃了一口便吃不下了,完全没有一点食欲。   单手环抱着苏妹浑身汗湿的身子,周旻晟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处。   “皇上,恭喜皇上,是个皇子。”产婆喜滋滋的抱着孩子前来报喜,却是被蕙兰给拦住了道:“给我吧。”   “是。”产婆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给蕙兰,然后带着一干人等躬身退了下去。   “皇上,臣女还要给皇后处理一下。”将襁褓之中的皇子放到苏妹身旁,蕙兰走到周旻晟身旁道:“请皇上暂时回避。”   紧了紧捏着苏妹的手,周旻晟更加把人按在了怀里道:“你弄吧,朕就在这里呆着。”   “……是。”蕙兰犹豫了一下之后轻点了点头,然后掀开了被褥。   却非殿内不通气,血腥气弥散着恶臭十分难闻,但周旻晟却好似没有闻到一样的抱着怀里的苏妹哄着,甚至还哼起了小调。   靠在周旻晟胸口,苏妹痛的麻木,但是却不由自主的轻扯了扯唇角。   “哇啊啊……”那刚刚出生的小东西声音洪亮,哭的厉害。   苏妹侧头,看了一眼那皱巴巴一团的小东西道:“长的真丑。”   “哇啊啊啊……”   “嗯。”周旻晟面色暗沉应了一声,语气低缓道:“很丑。”   “母不嫌子丑。”轻笑一声,苏妹声音细哑道:“皇上给取个小名先吧。”   “这么丑,就叫丑儿吧。”周旻晟漫不经心的随意道。   “真难听,我不要。”揪着周旻晟的宽袖,苏妹面色苍白道:“换一个。”   “那妹妹想叫什么?”   “希望他日后,成为一个风光霁月,心地坦荡之人。”   “那就唤霁儿吧。”接过苏妹的话,周旻晟替她拨了拨面颊上沾着的湿发道:“大名唤霁华,周霁华。”   “周霁华……”细碎碎的念了一遍,苏妹笑道:“还挺好听的,那就唤霁华吧,果然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   “傻妹妹,你可也是个读书人。”   “我是个半吊子读书人。”   “哇啊啊……”周霁华吵得不行,咧着没牙的小嘴哇哇大哭。   “皇后娘娘,皇子大概是饿了,臣女把皇子抱去给奶娘了?”蕙兰替苏妹收拾好,小心翼翼的把绣床上的周霁华给抱到怀里。   “嗯,去吧。”   “是。”   蕙兰抱着怀里的小娃娃走了,苏妹靠在周旻晟身上,疲惫的闭上了眼道:“周旻晟,我好累。”   “那就睡一会。”抬手抚着苏妹的面颊,周旻晟看了一眼那静悄悄的进来准备给苏妹换下床褥衣衫的宫婢道:“等一会再换。”   “是。”宫婢一队排开,躬着身子站在那处没动弹。   苏妹闭上了眼,不消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周旻晟抱着怀里的苏妹,炙热的肌肤贴在她白腻的肌肤上,眸色暗沉,手掌处鲜血斑驳,都是被他自己掐出来的血痕。   周旻晟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没有了苏妹,他会变成何种模样,大概是会变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冷血之人,连尝口蜜糖都尝不出甜味。   宫婢轻手轻脚的替苏妹换好了被褥衣衫,周旻晟翻身躺上绣床,小心翼翼的把苏妹抱在了怀里。   天色渐暗,苏妹一觉睡醒,就感觉浑身像是被大石碾过一样的连抬根手指头都费劲。   “醒了?”周旻晟早早的起身坐在了绣床边,他的身边置着一张书案,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近几日堆积起来的奏折。   “唔……”苏妹模糊的眨了眨眼,浑身犯懒。   “喝点参汤。”小心翼翼的把苏妹从绣床上抱起,周旻晟端起一旁的参汤一点一点的喂给她道:“听说今年新进的一批春笋已经出来了,等一会我就让御膳房做了给你吃。”   “嗯。”苏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声音细细道:“霁儿呢?”   “那丑小子在隔壁殿睡觉。”   说完,周旻晟就抬手朝着落葵招了招手道:“给皇后抱过来。”   “是。”落葵应声,片刻之后抱着周霁华走到了苏妹面前。   苏妹伸手,轻手轻脚的把周霁华揽在怀里。   小娃娃刚刚吃完奶,睡得正香甜,一双小手蜷紧着抵在胸前,看上去安静乖巧。   “看上去还挺乖的。”伸手拨了拨周霁华的小手,苏妹轻笑道:“希望以后长大了能好看一些。”   “妹妹长得这般好看,这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抬手一把抓住那襁褓拎在手里,周旻晟单手把苏妹放回到绣床上道:“抱一会就行了。”   说完,周旻晟抬手一塞,就把周霁华塞给了落葵。   落葵手忙脚乱的抱住周霁华揽在怀里哄着,周霁华哼唧了一声没有醒。   “皇后娘娘和皇上龙章凤姿,皇子日后定然也是个美男子。”落葵站在一旁,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好了,你就别拍马屁了。”苏妹掩嘴轻笑出声,正欲说话之际,就听得殿门口传来黄妙语的声音道:“这小娃娃刚刚生出来大抵都是这副模样的,待日后长开了就好了。”   “姑姑……”苏玉锵说话说得更清楚了几分,迫不及待的就甩开了黄妙语的手要苏妹抱。   周旻晟一把将苏玉锵拎起按在一旁的绣墩上,双眸微眯道:“小胖子,敢碰一根手指头,朕就拧了你的脑袋。”   怔愣愣的看着面前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周旻晟,苏玉锵小嘴一咧就开始嚎啕大哭。   “哇啊啊……”被苏玉锵吵醒的周霁华张着没牙的小嘴也赶着趟的哭。   落葵急匆匆的哄着,赶紧将周霁华抱回了奶娘那里。   黄妙语上前,一把捂住苏玉锵的嘴道:“嘘,姑姑在休息。”   听到黄妙语的话,苏玉锵双眸一眨,那挤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就回返了回去,变脸神速。   “宝儿不吵姑姑。”睁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珠子,苏玉锵满脸皆是无辜。   苏妹弯着唇角,上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道:“宝儿真乖,姑姑最喜欢宝儿了。”   “啧。”周旻晟瞪了那苏玉锵一眼,反手把苏妹的手拽回来,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这小胖子,他迟早给他恁死。 第196章   晚冬的天, 入目皆白,密雪覆层,白霜沿檐。   穿着一身藕粉色小袄的苏翁锦躲在墙角里,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赶集人群, 双眸微红。   苏翁锦眉眼精致,即便只是一个小小娃儿, 却依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再加上她身上穿着的极好布料,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不一般。   “小娃儿, 可是走丢了?”一长相憨厚的中年妇人上前,小心翼翼的朝着苏翁锦伸出了手。   苏翁锦抬眸,狠瞪了眼前的中年妇人一眼, 然后猛地一下就抓起一把石子,扬着粉灰往她的方向砸了过去。   “哟……”那中年妇人被砸了个正着, 脸上沾着一层粉灰,捂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   苏翁锦迈着小短腿从地上起身,扭身就跑远了。   渭南城内,长街小巷遍布, 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犹如羊肠小道。   苏翁锦穿着厚实的小袄子,跑的面色通红, 浑身发汗。   气喘吁吁的停住步子,苏翁锦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珠子,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呜呜呜……娃娃, 娃娃不见了……”哽咽着喉咙,苏翁锦吸着鼻头,白嫩小脸皱成一团。   冬日的风迎面刮来冷得紧,夹杂着雪花的细雨不知何时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惹得苏翁锦颤了颤小身子。   “刚才还在这呢,去那边找找。”   “走走走……”   另一头小巷子口,那中年妇人带着人四处转悠,终于是在小街口找到了孤身一人的苏翁锦。   白瓷娃娃般的苏翁锦长相玉粉,即便浑身狼狈,却依旧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定然能买个好价钱。   “小娃娃,过来这里。”中年妇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苏翁锦,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大狼狗给吓了一跳。   “汪,汪汪汪……”这是渭南郡王府里头自个儿养的狼狗,狼狗护主,凶悍异常,那中年妇人被一口逮住咬断了脚趾。   “啊……”捂着自己的断趾,中年妇人躺在地上哀嚎。   “县主,县主……”渭南郡王府的奴才们跟着那大狼狗匆匆赶来,奶娘心急的一把将苏翁锦抱在怀里道:“哎呦,奴婢的县主啊,您可别再瞎跑了,奴婢这心颤颤的都抖了一日了。”   苏翁锦挣扎着身子,抬手对着那奶娘就是一爪子。   “啊哟……”奶娘吃痛,手劲一松,苏翁锦立时就摔在了地上。   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爬起来,苏翁锦一把抱住那大狼狗,使劲的把脸埋在了里面。   大狼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蹭了蹭苏翁锦。   “呜呜呜……娃娃不见了……旺旺,娃娃不见了……”揪着大狼狗的毛发,苏翁锦跌跌撞撞的起身道:“我们去找娃娃,我们一起去找娃娃,外面好冷,娃娃会冻坏的……”   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浑身脏污的苏翁锦牵着大狼狗就要走,却是被那奶娘眼疾手快的给一把抱住了道:“快点弄回去,快点弄回去!”   “哇啊啊……”苏翁锦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小短腿使劲乱蹬着,却还是被那奶娘给强硬的拽出了小街,半拖半抱的往渭南郡王府的方向走去。   “汪汪汪……”大狼狗跟在奶娘身后,看着那被奶娘扔在了雪堆上的苏翁锦,嗷嗷乱叫。   “闭嘴!”奶娘转身,随手抄起一旁的木混子作势要打大狼狗。   大狼狗怂了怂脑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扔下手里的木棍,奶娘转身,地上却是已然不见了苏翁锦的身影。   “这不省心的小东西,怎么又给她跑了!大黄,赶紧找……大黄?大黄!”奶娘站在街口,气急败坏的用力踩了一脚地上的积雪。   连条狗都不给她省心!   深辟小道之中,苏翁锦牵着手里的大黄,一步一个坑的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头顶是细密密落下来的雨雪。   雨雪阴冷,滴滴答答的顺着苏翁锦的小细脖子灌进去,惹得她禁不住的一步就是一个冷颤。   “汪汪……”突然,大黄朝前猛奔而去,埋头就扎进了狗堆里。   那是一群野狗,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正在分食,大黄贪食,偏偏硬要去插上一脚。   “大黄!”苏翁锦扔掉脚上完全湿透的鞋子,光着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踩在溯雪上,奔向大黄时,双髻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   “汪汪汪……”野狗喜欢争抢地盘,靠气味判断同类,大黄明显不属于它们一群,所以应该就是和那四不像的东西是一伙的了。   饿的只剩下皮包骨的野狗渐渐聚集起来,虽然一共也只有三五条,但条条目光阴狠,一看就不好惹。   距离渐渐拉开,苏翁锦抱着大黄的脖子站在那里,一眼就看到了那蹲在地上满嘴鲜血的人。   雪地上躺着一条死狗,也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被咬死的,那人面无表情的撕扯着手里的生狗肉,眸色发红。   “呜呜汪汪汪……”大黄压低身子,对着那三五条野狗发出警示。   那几条野狗不甘示弱,也压低了身子。   苏翁锦有些害怕的往大黄身后躲了躲,白生生的脚丫子踩在白雪上,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梅花印子,小巧好看的让人恍神。   插在整齐双髻上的金铃铛垂落下来,吊在苏翁锦的耳朵边上,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叮当当的发出一串清脆声响,杂乱却静神。   正咬着生狗肉的少年突然顿了顿动作,那双泛红的眼眸缓慢上移,一点一点的落到苏翁锦的脸上。   白瓷娃娃一般的小东西,干净的就像是雪做出来的一样。   “呜呜呜汪汪汪……”   “汪汪汪……”   突然,苏翁锦的身后传出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少年模样的苏俊茂带着家仆,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来一把抱住苏翁锦道:“锦儿,你怎么又乱跑?”   “包包,娃娃不见了,我去找娃娃……”苏翁锦哽咽着喉咙,整个人都在打颤。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得。   “我们先回去,等明天再出来找娃娃。”   作为大哥,苏俊茂深深的觉得自己太无用,找了整整三个多月了,却依旧一点头绪都没有。   “呜呜呜……包包,娃娃是不是不要我们,自己走了。”   “不会的,娃娃只是走丢了,找回来就好了。”替苏翁锦擦着脸上的眼泪珠子,苏俊茂捂着苏翁锦那被冻僵的小手道:“冷不冷?是不是冻坏了?”   “娃娃肯定是不要锦儿了……”苏翁锦趴在苏俊茂的肩头嚎啕大哭,苏俊茂说的话也听不进去。   天色越来越冷,苏俊茂顶着半身的溯雪,抱着苏翁锦哄了许久,才堪堪止住她的眼泪珠子。   “走。”一把将苏翁锦抱起,苏俊茂带着她往外走去。   苏翁锦抹了一把小脸,突然使劲的蹬了蹬脚道:“包包,铃铛,铃铛不见了……”   “什么铃铛?”听到苏翁锦的话,苏俊茂皱眉道:“哪里有铃铛?”   “娃娃的铃铛。”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边的小髻,苏翁锦又急的开始掉眼泪珠子。   “锦儿不急,我们找找,肯定能找到的。”抱着苏翁锦,苏俊茂趴在雪地上找金铃铛,跟在他身后的家仆们也赶紧纷纷匍匐下了身子开始在雪堆里头摸金铃铛。   那群野狗早就被苏俊茂带来的十几条狼狗给吓走了,只留下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还坐在角落里撕扯着手里的生狗肉。   苏翁锦光着脚踩在雪地上,突然跑到那少年的面前伸出了白嫩嫩的小手道:“我的铃铛。”   少年咬着狗肉的动作一顿,猩红的眸子定定看向面前的苏翁锦。   “你把铃铛还我,我就养你,给你饭吃。”苏翁锦记得以前娃娃跟她说,这些小乞儿没有人养,吃不饱肚子,因此才会偷东西,她不能怪他们。   所以如果她给这个乞丐吃东西,养他,那他一定会把自己的金铃铛还给她的,反正她都养了好多大黄了。   少年盯着苏翁锦看了半响,然后才慢吞吞的动了动嘴,把那沾着血腥肉渣的金铃铛从嘴里吐了出来。   “都被你弄脏了!”握着手里的金铃铛,苏翁锦不高兴的跺了跺脚,那白生生的小脚丫子踩在少年光裸的小腿上,柔软绵嫩,像是最新鲜的豆腐块。   “汪汪汪……”感受到苏翁锦的不高兴,大黄凑过脑袋,对着那少年使劲的嚎叫着。   少年抬眸,瞪着那大黄,喉咙里头发出低低的警告声,纤瘦的身子微微拱起,蓄势待发。   大黄“嗷呜”一声,扭头躲到了苏翁锦身后。   苏翁锦小小一只,身形庞大的大黄躲在她的身后,看上去有些滑稽。   把手里的金铃铛用雪蹭干净,苏翁锦抓着大黄,转身就走。   少年缓慢起身,跟在了苏翁锦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苏翁锦扭头,仰视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不说话,只盯着苏翁锦看,脏污的面容上只一双眼清晰可见。   苏翁锦抬脚,软绵绵的踹了那少年一脚道:“走开,像条狗一样。”   “锦儿。”苏俊茂上前,一把抱起苏翁锦道:“不可以这样。”   “可是他把金铃铛弄脏了。”委屈的举起手里的金铃铛,苏翁锦指着上面的咬痕道:“还被他咬坏了。”   “没事的,拿回渭南郡王府修修就好了。”抬手摸了摸苏翁锦的小脑袋,苏俊茂道:“我刚才可听到你说的话了,不能食言。”   “我知道。”瘪着嘴,苏翁锦呐呐道:“他这不是跟着呢嘛。”   说完,苏翁锦就把小脑袋埋进了苏俊茂怀里,声音嗡嗡道:“可是他好脏,我不喜欢他。”   “你不也是脏脏的嘛。”替苏翁锦擦了擦小脚上的脏东西,苏俊茂抬眸看向那少年道:“锦儿说要收留你,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们走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抬手抓过那不停的冲着他低嚎的大黄狠打了一下。   大黄受惊,缩着脑袋蔫蔫的躲到了苏俊茂身后。   少年弯腰,将苏翁锦扔在地上的两只绣鞋拾起,然后递给了苏俊茂。   “锦儿肯定不要穿了,你寻个地方扔了吧。”   说完,苏俊茂赶紧抱着怀里的苏翁锦往外走去,生怕把人给冻坏了。   少年光着脚跟在身后,浑身脏臭。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