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笑、离歌 整理 ====================== 《表小姐活不过十七》 作者:小孩爱吃糖   文案   苏家那位表小姐最近疯了,拒绝了世子爷还打了世子爷他娘,两个字,找死!   苏文卿却表示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那还怕个甚,上辈子欺她的这辈子全部要还回来。   将死之人胆子大破天,反正暂时死不了,反正活不到嫁人的那天。   女主重生后放飞自我,炮灰渣表哥打倒恶舅母还撩了未来的大权臣徐子越,再无遗憾后才发现,我怎么还没死呢???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青梅竹马   主角:苏文卿 ┃ 配角:徐子越,齐光,徐子玉,徐心莲,苏长明 ====================== 第1章 (捉虫)   苏文卿死了,在她满心欢喜要与徐子玉定亲的一个月前。   她那白发送黑发的外祖母哭晕了过去,嘴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句话,“我苦命的儿啊!”。徐子玉默默站在一边,俊秀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似死的并不是未婚妻而是个无关紧要的谁。   承文侯府上下一片悲悯,门上已经挂了白绸,来来往往都知道府上死了表小姐,却是鲜有人知道苏文卿是侯府世子的未婚妻。   她那二舅母也就是未来的婆婆勾着唇角阴森森的笑,“哪来的未婚妻,我儿子能娶这短命鬼?人啊不能总是肖想不切实际的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   最后一句王氏没说出来,苏文卿却明白下一句。   要不…怎么就死了呢?   苏文卿当即想冲过去掐死她。   只是要说起苏文卿为什么突然死了,所有人的回答倒很是统一。   表小姐身子不好,而且是娘胎里带的病,就连宫里的太医也只能摇摇头,说一句“难啊”。   苏文卿的母亲徐静是承文侯徐贤的嫡亲妹妹,苏文卿十二岁的时候徐静病逝,外祖母心疼她便让人接了过来。徐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再一想起自己命薄的闺女于是越发心疼苏文卿,这些年为了苏文卿的身子不知道操了多少心,银子更是大把大把的花。她二舅母私下不知气了多少次,“只出不进的小蹄子,家里多少银子都被她吃完。老太太心眼都偏到咯吱窝了,外孙倒比亲孙子还高贵。”   只是没等徐二太太抱怨完就被她那婆婆吓得摔了杯子,徐老太太装作没看见儿媳妇满脸的震惊,拉着二太太手苦口婆心道,“文卿以后可是要说给玉哥的,你就是为了玉哥也得好好待文卿,再说了咱家缺那点钱?平白让人家笑话…”   后边再说了什么徐二太太已经不想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老太太要把这病秧子指给我家玉哥!   徐子玉是她亲生,承文侯府唯一的嫡子,以后是要承爵的!自家儿子长的好又打小聪慧,父亲是承文侯,舅舅是内阁阁老,亲姐姐是当朝贵妃。按门第,不说公府的小姐就算是县主郡君也是配得上!   谁要那满身臭铜味的苏文卿,畏首畏尾看着就倒胃口!   二太太气的脸色发青,但徐老太太把苏文卿放在心尖尖上,当即瞪着眼睛怒了,“文卿这般相貌才情就算是皇子郡王也配得,怎就配不上玉哥了!更何况文卿玉哥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再好不过,这事不必再提,我自有打算你回去吧。”   竟连话也不让她讲了,二太太又气又委屈再不敢言只能吞声。回去后哭了一场后两天都吃不香,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二老爷徐贤被妻子折腾醒不由微怒,“大晚上折腾个甚!”   二太太郁结于心,待丈夫一问一时差点哭出来。因为长了教训,将老太太今儿的话拐着弯说了一番,没当着徐贤的面说苏文卿不好,保养的依旧白皙的手搭上徐贤胸膛轻声道,“文卿这都进京三年了,苏家竟也没打发人来瞧瞧,这毕竟是嫡亲的女儿,也不知道苏家是什么想法。老太太疼文卿,只是文卿再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女儿。苏家老太太舅老爷都在呢,亲事哪儿轮得到我们做主?”   苏家是江南巨贾,虽然沾了皇字被人称一声皇商,却也脱不了市侩的本质。徐贤是个读书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一身臭铜味的商贾,即使现在做了亲家也是没有半点好感,更何况妹妹年纪轻轻没了谁知道是不是苏家搞的鬼!当即皱了眉头,“理他们作甚,文卿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苏家这些年一直未曾过问一句现在又拿什么乔!”   二太太似笑非笑的刮了丈夫一眼,“老爷这话就错了,老太太再怎么疼文卿文也隔了个“外”字,文卿就算在咱家长大那也是姓苏的,人家亲爹亲祖母还在世却让外祖母做主,这是哪儿的礼数?”   徐二老爷一时语塞,倒不是二太太所说,而是想起一些没脸的尴尬事儿。   苏文卿的爹爹苏长宇年轻时偶得机遇瞧见了苏文卿的母亲徐静,一见钟情后回家便求了苏家提亲。一介商贾竟敢求取侯府千金,本是笑话一件,却不想当时的老太爷徐波是个赌徒,等徐老太太徐贤等人发现竟已将多半个侯府赔了进去。   苏长宇正是这时候上门的,恰逢其时的替承文侯府还了巨额还风轻云淡的应下了天价彩礼。徐贤还没让人将人打出去,他爹已经昏头点了头。堂堂侯府为了银子卖了女儿,以至于老太太后半辈子再也没让老太爷踏进自己院子一次。   徐贤每每想起苏长宇舌灿莲花笑眯眯的样子仍是如鲠在咽,更觉得苏家一副乘人之危的奸诈小人做派。如今妹妹病逝,徐贤越发厌恶苏家,只是念起妹妹徐贤还是忍不住眼睛发酸。   是他们老徐家对不起徐静,文卿是妹妹唯一的血肉,而且这孩子像极了妹妹没有半点苏家的市侩奸诈,再在老太太身边养几年也未尝配不上玉哥,“那便随老太太的意思吧,苏家再不好文卿也是好的。”   说罢又念起年纪轻轻就没了的妹妹又有些伤感,竟没发现二太太怔愣后气的浑身发抖。   徐二太太怎的也没想到有这一茬,你们老徐家欠了债凭什么让我儿子去还?二太太不会恨丈夫,只能一股脑将所有怨恨全部转移到苏文卿身上。   没有丝毫老态的面容有片刻的狰狞,柔美的脸庞在黑夜里看起来极为狠戾。长长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王氏恨不得将苏文卿这三个字在嘴里揉碎了。   就苏文卿那副唯唯诺诺的可怜样居然肖想嫁给她儿子,她怎么不去死!   只是两年后,苏文卿真的死了,请来的太医说表小姐是病死的。   ——————————————————————————————————————————————   初夏时节,百花竞妍,浮花浪蕊煞是好看。   苏文卿斜躺在凉榻上盯着窗子外边的银杏树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拿了薄被轻轻替她盖好,却见苏文卿睁大着眸子不由一笑,“还以为姑娘睡着了,刚刚离了春,姑娘身子弱还是捂着点别着凉。”   听着熟悉的声音苏文卿蓦地心口一恸,转头时脖子有些僵硬,看了眼替她盖被子的这人。一身夹粉的裙子,柳眉弯弯,杏眼明媚,虽有些瘦弱却是个极好的长相。这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丫头绿袖,虽然不大通透却是打小服侍最是亲近,只是自她死了后就被二太太打发给了个马夫。那马夫是个嗜赌的人渣,每日除了赌钱就是打老婆,苏文卿死了没几年,绿袖竟被那人渣醉酒后活活打死!   绿袖细心的替苏文卿掖好被角,见苏文卿盯着她一副失魂的样子只当她又胡思乱想,不由探口气安慰道,“小姐可是念着二少爷了?我听春蚕姐姐说舅老爷想让二少爷科举呢。二少爷见了舅老爷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些日子除了书房可是哪儿都没去…”   所以也没出去和不正经的公子哥喝花酒,您就别愁眉苦脸了!   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院内进来一人,绿袖赶忙闭嘴暗骂糟糕。适才说话声音有点大,窗户也开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来不及多想匆匆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去,亲自掀开帘子,只见一高挑丫头掀帘进来,模样是好模样只是冷着张脸像是极不愿意来这里一般,一身梅花纹纱长裙,雪白的腕上铃铛作响的是一副赤金缠丝的镯子,精致无比,绿袖瞧着眼熟却也没来得及多想。   有些讨好的请人进来,“老太太前些日子赏了新茶快沏些来,雪芮姐姐今儿怎的有时间来这边了,刚刚还想什么时候找姐姐说说话呢。”   苏文卿身子猛地一僵。   这唤作雪芮的是二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是二太太奶娘的亲孙女,打小伺候二太太。会说话又颇能干,深得二太太喜欢,在府上就连管事也要叫上一句雪姑娘,穿着精美就连几位小姐看见也忍不住羡慕,却因为二太太的缘故无人敢说她一句。   苏文卿顿时觉得握紧的拳头有些发痒。   雪芮素来不看不上苏文卿院里的人,知道绿袖这般热切是有意讨好,于是下巴越发抬的高了些,给身了后丫头一个眼神淡淡开口,“今儿太太逛园子时瞧着芙蓉园的花开的好,便命我们折了些给各位姑娘送来…”   “其他院子可是都送了?”   两人齐齐一愣,雪芮诧异抬眼。苏文卿正从里间走出来,许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脸上还有几分倦意却挡不住十分的昳丽,如今苏文卿才十二岁,等再大些还不知如何惊艳。   雪芮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嫉妒,一想到苏文卿面对徐子玉时脸红羞怯的样子越发厌恶。只是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又是个病秧子,更何况一副唯唯诺诺的软弱样子极不得二少爷喜欢。又想起二太太平日说的话雪芮又不免得意几分不由讥笑一声道,   “回苏姑娘,几位姑娘姨娘的院子都已经送过了…”雪芮笑着将匣子递上去,“姑娘可要打开看…”   “绿袖送客!”   在场人人无不不惊,苏文卿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雪芮腕上扫过,最后落在雪芮脸上只剩下憎恶,与平日里热切的样子判若一人,雪芮心脏猛地一跳蓦地觉得今儿的苏文卿有些骇人。   绿袖不知自家小姐怎么突然这个态度,心道好不容易二太太看她家小姐顺眼了点这下全白费了,见雪芮面色发冷绿袖脸色刷的白了,手里的茶都差点泼了出去。   “雪姐姐你别恼!!我家姑娘最近身子又不大舒爽,心情一直不大好这才…”   外边绿袖还在解释,又是让人帮雪芮换衣服又是不停的问候,苏文卿却是火了。   “绿袖进来,主子好端端在这里不伺候,伺候个奴才干什么!”   雪芮彻底脸黑了,一把扫开绿袖勃然离去。 第2章 (捉虫)   打开看看?便和当年一样满心欢喜打开却发现里边只是堪堪三朵几欲凋谢的残花?她还记得雪芮拿起一支插在她发间,说与她再相配不过了。   什么相配?是低贱的身份还是虚弱的身体?只是那时即使委屈到极点却还要强笑着道谢,打发绿袖打赏银子。   只为讨好雪芮替她在二太太与徐子玉跟前说些许好话,只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丫头竟然在她定亲前爬了徐子玉的床!   只因为她喜欢了徐子玉,所以全部都忍了下来,只是忍了这么些年却换来了什么?   绿袖被苏文卿的反常吓一跳急得脸都白了,她家小姐可是受了刺激?但是二太太要是她们的不是在二少爷面前说苏文卿的不好可怎么办!二少爷说一句重话小姐就要难受上好几天……想劝苏文卿去二太太那边说说软话再送点东西,但一看苏文卿的脸色又闭上了嘴。   苏文卿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极高兴却又像极伤心,古怪的很,绿袖捏了捏帕子小心喊她,“小姐…”   苏文卿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才想起是雪芮嫌弃不喝的,抬抬眼皮才看见绿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   绿袖也不过十一岁,想是怕了,“没什么担心的,沏茶去。”   等绿袖出去这才端详着桌上的匣子,她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极十八年,现在的她不过十二岁。   等明白过来苏文卿不由悲喜交集,喜的是能得以重生重活一次,悲的是只有五年时光可活,这偷来的时光到底太短,没法亲眼见到王氏被划了脸徐家被抄了家。   苏文卿病逝那年也不过十七岁,没有黑白无常索命,也没有孟婆在奈何桥给她一碗孟婆汤。目睹了自己的死,看见了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外祖母,看见了二舅母怎么也合不上的嘴,当然也看见了不悲不悯的徐子玉。   再次醒来后她被圈在了原来住的青黛院,出不去也无法投胎,真正成了孤魂一个。   如此之后兜兜转转便是十三年,十三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徐子玉,听打扫的婆子说徐子玉在她死后两个月就娶了庆国公的嫡孙女。庆国公家为孙女做足了面子,红妆十里羡煞京城的一众闺秀,再后来又听说徐子玉夫妇感情极好成亲三月便有了身孕。   爱恋变成了绝望,绝望酿成痛恨,时间流逝,再次想起徐子玉竟发现早没了当年的悸动只剩下隐隐的憎恨。回想孤魂野鬼一般的十三年,苏文卿笑的很是高深莫测。   谁能料到承文侯府世子徐子玉连续多年科举却连进士也中不了,直至承文侯府败落也只是个秀才的身份。他那贵妃姐姐倒是在陛下跟前替他求了差事,没料到上任不久一桩案子将整个承文侯府赔进去了大半,此后承文侯府逐渐退出了京城贵族的圈子。   倒是府上的庶长子徐子越十七岁那年初中解元,惊破承文侯府一众人的眼睛。此后连中三元,精才绝学二十岁被点了状元,陛下赞不绝口并当即下嫁公主赐驸马,以后不过三年就爬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那时徐贤也不过五品翰林院侍讲。   苏文卿只见过徐子越一次,那已经是她死后的第七年。新帝继位徐贵妃徐家以谋反之罪抄家,却独独留徐子越一人。或许是血腥味冲破了禁锢,苏文卿看见徐子越踏着满地初雪走进徐府,适才杀人不见血的禁军头领见他也是恭敬的叫他一声徐大人。   王氏尖锐的谩骂此刻仪态全无,“徐子越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你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徐子越唇角噙着笑意一步步走近,噙着笑意问他身后的禁军头子,“徐家算哪门子的忠良?”   众人哄笑,王氏脸涨得通红,却见徐子越目光转移到王氏发间的金簪,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在拔下那金簪深深划进王氏的左脸。尖叫声混杂着怒骂响彻了承文侯府,王氏差点疼晕过去捂着脸,脸上血肉翻腾鬼厉一般骇人。   不远处的锦衣少年嘶吼大骂,少年的意气此刻却显得极其可笑可悲,徐子越笑着转了身,王氏睁圆的眼睛此时却是怕了,“住手…徐子越…子越你住手…你放开我孙儿…”   徐子越把玩着刚刚抄出来的匕首,一步步走近被侍卫按牢的半大少年。少年哆哆嗦嗦注视着他已没了适才的勇气,疯了一般向王氏李氏大喊,“祖母救我!!母亲救我…”   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染红了徐知与的衣袍,那少年捂着脖颈疯狗一般在地上打滚,血流了一地片刻后停止了挣扎,王氏身边的年轻妇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死了,全部都死了…   二十初入朝廷,三十二岁位极人臣,助新帝登基,除去了承文侯府与权臣王氏满门,从此权倾天下再无人匹敌。   饶是苏文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忆起那人缓缓将匕首风轻云淡的表情也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再想起那张美玉般的脸竟有些惧意。   冷血如斯,苏文卿不由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死得早,那时徐子越还没踏入官场,他再残忍一手遮天与她并无半点关系。   绿袖瞧着她家小姐脸色时而煞白时而又红润,以为是刚刚甩了雪芮的脸这会儿又后怕了,不由哼哼两句“耍了性子现在又后悔了吧。”   这丫头!没等苏文卿抽她绿袖笑嘻嘻的躲开,捧来桌子上匣子欢欢喜喜的打开,“小姐别不开心了,快来瞧瞧,二太太打发送来的花定是好的…”   话语未毕已说不出后半句。   王氏喜欢花,承文侯府的芙蓉园什么品种都有,每到季节总会折一些送往各个院子。想起雪芮的话,府上四个姑娘全部送到了才送到青黛院,可见有多不愿意。再看看花色,如今初夏正是开花的季节桐花菡萏茉莉样样都有,匣子里却堪堪只有三朵,而且是再朴素不过的月季,样子平常的连自己院子里的都比不上。   绿袖打开匣子后也噤声了,就连她一个丫头也看得出来这份礼轻的一点分量也没有。   之前跟着小姐还在江南的时候,苏家财大气粗,老爷又疼小姐,什么好东西只要苏文卿看一眼第二天就能出现在苏文卿眼前。苏文卿当年还亲自养过极难见的绿菊,苏家一介商贾尚不会干这种事,承文侯府堂堂侯府却拿了三支月季来搪塞。   二太太这要欺她们到何时!绿袖抱着匣子眼眶蓦地湿了,“小姐我们回去吧,这要是让老爷知道该有多心疼啊!”   绿袖心里难受的紧,苏文卿本就怯弱如今又无母亲照看寄人篱下,就算委屈也只是哭一鼻子不敢多言,二太太就是拿捏着她家小姐狠命欺负…   苏文卿早就知道匣子中装了什么倒沉得住气,只是说起爹爹苏文卿心头又是一疼,忙摇了摇头稳稳心思。   二太太因她性子懦弱欺了她整整五年,她却因为徐子玉的原因一直默默忍受,妄想哪日感动了二太太能对自己好一些。却不想五年心血全都喂了狗,自己一死二太太没乐疯过去,马上就替徐子玉寻了亲事,又拿着自己带进府的银子讨好庆国公府,要不然以承文侯府这点家底怎能红妆十里!   重活一世她不过还有五年年岁可活,如今她不再喜欢徐子玉又何须忌惮王氏,何须处处忍耐受百般委屈!右手扣着桌上的匣子狠狠磨了磨牙,“绿袖,梳妆,带上礼物晚上去外祖母那边请安。”   ——————————————————————————————————————————————————————————   雪芮出了青黛院一语不发,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生怕不小心触了眉头又要领罚,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出。   雪芮怎能想到今儿苏文卿真的动了怒,苏文卿性子软懦,又因为一心讨好二太太无论怎样只会默默忍了,所以这半年才落得人人都能欺骂的地界。再者最后送去青黛院也有些原因,那时天色已晚苏文卿不会去清风堂,这样老太太也不会知道。待第二天花儿败了她更不会戴着出门,所以就算不送也不打紧。   只是不送怎么比的上送一堆大家挑剩的更让人解气?依苏文卿的性子定要气上一场,罢了还能哭上几天,待好一些又小心的讨好二太太罢了。   雪芮原是打着这个算盘去的,谁想碰了一脸灰。芙蓉院里,徐子玉这些日子一直接受徐贤指导读书,累了一天找母亲诉了会儿苦就去里间睡觉了,二太太王氏和女儿徐心莲在外间悄悄说着话,便瞧见雪芮哭着回来。   徐心莲看雪芮红着眼睛先是奇了,秀气的眉眼满是诧异,“这是怎么了,出去送趟花眼睛倒红了。”   王氏也是诧异,府上除了几个主子谁敢给雪芮脸色看,还以为是惹怒了老太太老爷吓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雪芮一听更委屈了,屋子里没外人也不怕什么便道,“太太原打发我去给各个姑娘送花,奴婢原本想着青黛院离咱们这儿最近,正好转一圈回来最后去表小姐院子。我好声好气送了花进去,还没说两句呢苏姑娘就问我其他院子送了没,奴婢也未多想便说其他院子都送过了,因为姑娘这儿最近便想最后送顺便和姑娘说说话。谁知表小姐直接甩着脸进去了,绿袖刚和我说了两句表小姐就骂我…”   王氏徐心莲皆是不可置信,徐心莲细白的手指端着茶杯顿了顿,秀巧的眉毛也蹙在了一起,“她骂你什么?”   雪芮顿时眼圈又红了,跪在地上委屈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太身边的人啊,府上人人看在太太的面子上都不会这么说我的…”   “让你说她骂了你什么说这么多做什么!”   徐子玉揉着额角出来,雪芮被吓了一跳,没料到二少爷居然在。心里顿时一慌寻思刚刚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这才稳了稳,哭的梨花带雨的颊上飘过丝丝红晕委屈道,   “表小姐说…”雪芮捂着脸抽泣,“说她好端端一个主子在这儿做什么去伺候一个奴才…”   二太太柳眉一竖当即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腕上的玉镯撞在桌面上铃铛作响,“反了她了,对她好了点真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小姐了!打发个人去青黛院就说我请表小姐说话…”   “母亲等等”,徐心莲忙按住二太太手臂,“这已经戌时了,母亲这会儿打发人叫表姐过来,要是让祖母知道明天又要发落一番。”   她本就不如苏文卿讨祖母喜欢,不想因此受祖母责骂,徐心莲柔柔一笑道,“雪姐姐也不要急,我那表姐最是胆小,今儿甩了姐姐的脸这会儿定是吓坏了,等明儿一大早她定会带礼来母亲这儿谢罪,等她来了还有什么不好说?”   果然等徐心莲说完,二太太满意的笑了,拍拍女儿的手眉舒目展,“还是你周全。”   雪芮似是还心有不甘,二太太却打发让她进去梳洗打理。徐子玉瞧母亲没注意悄悄跟了进去,在雪芮耳边小声道,“不就是被说了一句,我替你说回来让她给你赔罪,这可行了?” 第3章   青黛院离牡丹院不远,徐子玉出了牡丹院便去了青黛院。   雪芮是二太太奶娘的孙女,八岁就开始伺候二太太。徐子玉认识雪芮许多年,刚刚进府半年的表妹哪儿比得上雪芮亲近。   更何况他那表妹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性子又小家子气的很,偏偏看见自己就脸红惹人不喜。若是说她两句哭起来可怎么办,他最烦女孩子哭了…   板着脸进来青黛院后才发现苏文卿不在,问了小丫鬟说表小姐去了清风堂。徐子玉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苏文卿去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宠苏文卿,若是添油加醋乱说一番定要害母亲受罚,不及多想迅速去了清风堂。   徐老太太喜欢热闹,最喜欢孙子孙女一起玩闹,所以经常可惜苏文卿身子不好不能和其他姐妹一样晚上来清风堂。   这会儿还没正式吃饭,三个姑娘正陪着徐老太太说笑。徐家除了徐子玉一个再无嫡子,二太太王氏母家显贵,更显得徐子玉的珍贵。   几个姑娘见徐子玉进进来,极有眼色的挪开最靠近徐老太太的位子,站起身来叫声二哥哥。徐子玉迅速在屋里打量一番没瞧见苏文卿,松口气乖巧的应了声就往徐老太太怀里戳。   徐老太太看见孙子进来高兴,拉着他细看了几眼心疼道,“瘦了瘦了”。徐子玉长相与徐贤有七分像,偏偏眼睛随了二太太有几分上挑,于是本应书卷十足的脸顿时多了几分桃色越发惹人喜欢。   徐老太太看平日泼猴一样的孙子霜打的茄子一般有些心疼,却一想儿子也是用心良苦只能安慰几句,“我们徐家本就是书香世家,我们徐家祖上可是点过探花的,你爹爹也是进士出生,我们徐家就你一个你哥儿,你爹看重你才这般教导你你可不能怨恨你爹爹。”   徐子玉这些日子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当即有些不耐烦嘟囔道,“不是还有大哥弟弟们吗…”   徐老太太顿时冷了脸,“哪门子的大哥,我没那不干不净的孙子!”   几个姐妹顿时吓得不敢言语,暗骂二哥怎的提起这人,没来由惹祖母生气。   也难怪老祖宗不喜这个大哥,徐子玉口中的大哥是府上的庶长子徐子越,生母是徐贤还未成亲外出游玩带回来的女子。徐贤那时本已与王家定亲,因为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差点被老太爷打死,王家因为这事闹得差点退婚,不想那女子已有身孕,最后只能答应生下孩子那女子随王家处理才作罢。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害的儿子差点丢了姻缘,徐老太太因为此事就算对徐子越也没有半点亲近。   后来徐子越被徐贤送去了南岭,说是去念书,只是南岭那地方全是穷寒子弟。去年大少爷回来时整个人都瘦的不像话,回家几日屋子里连一块碳火也没有,在家不过三天等年初一过了就回了南岭。   徐子玉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忙拉着祖母的手撒娇邀宠。他长的好又嘴甜,没一会儿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逗得笑成一团,正笑着春蚕掀了帘子进来展颜道,“老太太,表小姐过来了。”   徐老太太好些日子没见苏文卿,听苏文卿过来真是喜上眉梢,“快让文卿进来。”   三个女孩脸色一僵。   只要苏文卿一来她们几个就成了隐形人,只是老太太高兴只能跟着高兴。徐子玉身子一凛坐正了,眼睛盯紧了帘子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徐老太太没注意到孙子孙女的反常,已经拉着苏文卿的手细细将人打量了一番,罢了神色一凛,“怎的脸色这么差!前些日子瞧着还好怎么今儿就成了这样!可是丫头伺候的不周到?”   说罢转向绿袖的目光已有责备之意。   苏文卿拉着祖母的手,明明已是初夏苏文卿的手却凉的不像话,疲倦的摇了摇头,“不是她们的错,是孙女身子不争气又与她们何干。”   徐老太太心疼的握紧外孙女的手,余光却瞥见绿袖手中捧的匣子,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便转移了话题打趣道,“可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苏文卿听徐老太太这么一问眼眶顿时红了,一张本就虚弱的脸越发显得羸弱,徐老太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苏文卿精致的眉眼一片黯然哭道,“文卿自知父亲是商贾,市农工商经商的自是比不上当官的权贵,更不说是侯府了。”苏文卿首先哭了一鼻子,路上来时她便掐了自己好一阵子以便说话时能哭出来,却不想这话说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就像梗在嗓子眼憋在心里委屈了几十年。   “我也知道我身份卑微比不上园中的几位姐妹,祖母虽然疼我我却不敢因祖母宠爱让人说我不懂规矩,自打进府以来从不敢说半句逾越的话,半年来我只要身子好一些定会向老太太太太请安,不敢想让大伙儿都像老祖宗这样,只奢求能将文卿当半个家里人…”   徐老太太心疼的不行,一听她这么说已经急了,“哪个敢当你是外人,我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我外孙女谁敢不当家里人!”   徐老太太这么一说,炕边的徐心梅忙搭腔,“是啊表姐,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姐的!”   她身边真正的亲姐姐徐心兰气的踩了徐心梅一脚,你亲姐还活着呢就这么乱认姐姐,却也是忙安慰道,“是啊,表姐性子这般温柔人又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我们自是喜欢你的。”   至于刚刚才七岁的徐心葵也是举着肉肉的小手表态,“我也喜欢苏姐姐!”   苏文卿眼眶越发红,转头甚是感激的向几人笑笑,“几位妹妹对文卿好文卿自是知道。”   徐子玉看苏文卿哭的泪人一样,他虽厌恶苏文卿平日里怯懦小家子气的样子,却承认苏文卿长的极好,心道不能让苏文卿先与老太太告一状,于是伸手拉着苏文卿的手安慰道,“我们都是极欢喜妹妹来府上的,更没人低看你,妹妹看,家里人人都这般喜欢你,听说母亲今儿还打发人送了花给妹妹…。”   这样苏文卿总该懂了,只是话还没说完苏文卿飞速将自己手抽了出来冷冷道,“我苏家低贱,哪敢让二表哥替我操心。”   这话说完,不止徐子玉,在座所有人无不吃惊。   表小姐不是最听二少爷的话吗?今儿连二少爷的面子都拂了,难道是在二少爷那里受了委屈?就连徐老太太也转过头看了孙子一眼,徐子玉脸一红张了张嘴一时不该说些什么。   苏文卿对上徐子玉呆滞的脸只觉可笑,这么些年都是自己唯唯诺诺的听着对方何曾反驳过一句。徐子玉说什么便是什么,对的错的只要是徐子玉说的便都是对的。整颗心都交了出去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得到,这会儿又主动提送花的事情分明是警告她,当即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绿袖,打开请老太太众姑娘瞧瞧,也请二少爷好好看看。”   绿袖低着头将盒子打开,众人一看,匣中装了三支月季。都是极常见的颜色,其中一支已有些败落,徐老太太一看匣子中的花已猜到几分,瞪了孙子一眼声音已经冷了下来,“绿袖,你说!”   绿袖扑通的跪下来,“回老太太,今儿戌时时候芙蓉院的雪芮姐姐来青黛院捧了这个匣子,说是太太今儿去赏花瞧着花开的好折的花…”   苏文卿冷冷看着那花,讥诮一笑,“二哥哥还真是神机妙算,连妹妹想说什么也知道。听说二舅母家极是权贵,原也是如此寒酸,我苏家虽是商贾比不上王家的尊贵,却也不会送三支残败的花丢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的极重,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徐子玉急道,“母亲自是不会,其他几位妹妹…”   “其他妹妹?”苏文卿不可置信道,“那意思便是其他妹妹的花皆是好的只有我的是不好?”   苏文卿睁大眼睛望着徐子玉,突然捂住心口泣不成声道,“舅母这是为何?因为我是商家之女如此看不起我,既是不想送我又何必送姐妹们挑剩的羞辱我…”   徐子玉长这么大除了他老爹何曾受过责骂,又是吃惊一向胆怯的苏文卿突然这么伶牙俐齿,徐老太太却已是大怒,“挑剩的又是怎么回事!”   苏文卿捂着心口慢慢道,“雪芮姐姐来了青黛院,孙女瞧着时辰已经晚了便问她其他院子可是送了?若是没送便不留她吃茶不耽搁她正事,雪芮姐姐却说其他院子都送过了我这儿是最后一处。”   此话刚说完,徐老太太手中的茶杯已经狠狠摔了出去,砸在地面上裂成两半。   清风堂里一时人人屏息不敢多言,就连不懂事的徐心葵也被婆子低着头悄悄抱了出去。   徐老太太气极,王氏送花的事儿她自是知道,毕竟第一盒是送到清风堂的。如今几个姑娘以及两个姨娘都送过了,堂堂表小姐徐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居然成了最后一个?   徐心莲也就罢了,毕竟是嫡女,什么时候庶女和姨娘也高过了她嫡亲的外孙女?   “孙女身子本就不好,听了这话有些气却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疼,便让绿袖进来伺候,谁想雪芮姐姐竟摔门走了。”说到这儿苏文卿一把捂住心口痛心道,“我虽是商贾家的女儿,但苏家却也是陛下亲自给了买办权的皇商,更不说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居然被一个奴才甩了脸我还有什么脸活!”   徐老太太早知道儿媳妇身边的雪芮跋扈,只是到底是媳妇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是谁给了她胆子欺负到了苏文卿头上!   苏文卿哭的有些虚脱,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去,徐老太太一看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快扶文卿到榻上,还有这个刁奴,春蚕你去,带几个婆子直接绑过来,二太太如果敢拦,就连她一起请过来!”   徐子玉想拦,被徐老太太冷冷一眼吓得闭了嘴,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春蚕最先掀帘子进来,二太太第二个紧跟着进来,后边还跟了徐心莲。   二太太莫名其妙被拿了人,刚想问徐老太太为何平白无故拿她院子的人,抬眼便看到绿袖捧着的匣子以及倒在榻上捂着心口的苏文卿,眼前倏的一黑,脚下一软身子有些不稳。   这丫头居然来告状了? 第4章   王氏原是来问罪的,现在这个情形倒是不敢开口了。踌躇一刻暗骂苏文卿不知好歹,走上来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文卿今儿怎么来清风堂了,可是身子利落了些…”   “你还有脸问文卿怎么了!”徐老太太气狠了又有心打压王氏,打断王氏的话冷声质问,“我问你是不是你打发丫头最后送花给文卿,还给了姑娘姨娘们挑剩的!”   二太太眼皮一跳,怎么也没想到徐老太太竟然当着这么多后辈直接打她的脸,顿时脸烧了起来。再看徐老太太的脸后背一寒才觉得这事儿严重了,急忙道,“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这是哪儿的事啊。”   “那匣子的三朵是文卿自己摘了唬我?”徐老太太眼中冒火,拐杖狠狠剁在地上,二太太身子一软被低着头的徐心莲扶着。徐老太太正巧瞥见徐心莲发间那朵嫩粉夹黄的牡丹越发勃然大怒,“文卿多温顺的孩子今儿被逼成了这样,你当老婆子我眼睛是瞎的吗?”   这些年徐老太太一直睁只眼闭只眼随她打理侯府,安乐日子过久了她竟然忘了她那婆婆不是个好欺的主儿。   心里乱成麻再看徐老太太怒气未消的脸已有了几分惧意,说话也软了几分伤心道,“母亲明鉴,儿媳为家里操持了二十年,母亲可是听谁说过我苛待过少爷姑娘们的,更何况是外甥女?妹妹去的早,老太太老爷心疼外甥女将人接来,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苛待外甥女的事儿?”   说罢哭了两把转头对苏文卿道,“文卿你说可是,舅母平日里可曾苛待过你?”   何止苛待,当初只是冷漠些,后来见自己软弱便狠了命的欺辱,冷嘲热讽谩骂更是常有。送给父亲的信全被扣了下来,父亲送来的银子倒是一点不留的全部拿走却连基本的例银也分不到,冬日里连足够的炭火也没有…   苏文卿眼睛不由阴郁几分,扶着床榻坐起来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帕子轻声道,“那这花…”   “许是丫头拿错了,你是舅母的亲外甥女,舅母怎么疼你都来不及怎会苛待你?你说是不是?”   真是好快的心思,这便是甩给丫头了?苏文卿没有抬眼,只是淡淡道,“我也不信是舅母的主意,人人都说王大人最是心慈尊礼,舅母出身相府受王大人熏陶最善心不过的,如此势利不耻之事定不是舅母的意思。”   王氏拧着帕子的手差点刺破了手掌心,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丫头的嘴撕烂了!一张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僵硬的点点头,“文卿明白舅母的心便好。”   “应该的”,苏文卿捂着心口淡淡应了声再无回应。   瞧着二太太低着头的样子,徐老太太微微消了些火,这才沉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满,不满我宠着文卿。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打小身子不好性子又是内敛不爱多言,有什么委屈都默默咽了,我是她外祖母我看着心疼,就是疼她多点怎么了,你这个做舅母的不疼外甥也就罢了,还纵着奴才欺负主子,这要是让文卿她娘知道了该伤心成什么样,静儿当年可是把心竹当亲女儿疼的!”   一说起年轻早逝的女儿徐静徐老太太又是一阵心伤,众人难免安慰一番。   命丫头扶王氏坐了,徐老太太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跪在一边已经白了脸的雪芮。   这丫头的名号就连她这老婆子也知道,仗着主母的宠信为非作歹,看这一身穿金戴银比在座几个姑娘穿的还好!   哪儿有个丫头的样子!   当即不想再看第二眼冷冷道,“这丫头如此跋扈,竟敢打着主子的名号欺辱府上的小姐,这等刁奴留着作甚,掌嘴二十赶出侯府找个人配了。”   王氏徐子玉俱是心中一寒,雪芮可不是一般的丫头,怎能打发出府,急忙恳求道,“雪芮是媳妇奶妈的孙女,打小就伺候我,奶娘死前托福我照看她几分这要是打发出去我有什么脸面对奶娘。是媳妇没管教好,老太太教训一顿也就罢了,看在我的面上老太太千万留她一回。”   雪芮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求老太太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是有意的,花是不小心送错了奴婢绝不是有意的啊…表小姐饶命,奴婢真的不敢了…”还哪儿有平日里的跋扈目中无人。   徐老太太没说话,意思是听苏文卿的意思。苏文卿的目光轻轻落在雪芮的身上,在那腕上停留了几秒这才收回目光,“既然舅母求情那看在舅母的面子上就留这一次…”   雪芮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的软在地上,就听徐老太太补了句,“掌嘴二十杖棍二十,以做惩戒。”   雪芮愣了一刻这才疯了一般的哭喊起来,徐老太太挥挥手两边的婆子已动手将人拉了下去。不一会儿屋子外边就响起了啪啪的掌嘴声,二太太徐子玉想求情但看徐老太太的脸色终是没敢开口。   徐老太太闭上眼睛冷冷道,“你管教不严,以后切记不可这般纵容奴才。我最近睡得不大安稳,你去将《金刚经》朝上五遍送过来。行了,我也没兴致留你们,文卿今儿受了委屈今儿就在这儿休息,都下去吧。”   ……   待所有人回去,祖孙两默默吃了晚饭,春蚕和绿袖伺候两人洗漱。徐老太太看孙女眼睛还肿的桃子似的又打发春蚕去寻了两个水煮蛋,剥了蛋壳轻轻敷眼睛。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意,摸摸苏文卿梳散的头发柔声道,“你母亲打小就是个闷闷的性子,受了委屈不敢和我说,眼睛哭的桃子似的第二天还说没有哭。我一直怕你也是这样,这么一看你倒是比你母亲有出息。”说到这儿徐老太太有些伤感,伸手摸摸孙女的后背只觉得满手全是骨头瘦的出奇立马又鼻头一酸,“怎么就吃不胖呢。”   苏文卿握住徐老太太还不显苍老的手笑笑,“胖了有什么好,才不想和心葵似的,圆滚滚汤圆似的。”   “你这丫头”,徐老太太被苏文卿逗笑,想起小孙女圆乎乎的样子也忍俊不禁。罢了还是问她,“可觉得委屈?”   委屈,怎么不委屈!苏文卿靠着徐老太太慢慢道,“二舅母母家有权,老太太看在王家的面子不好不给舅母难堪,外祖母疼我,我自是懂祖母的难处。”   徐老太太听罢心中大恸,可怜她那外孙女如此懂事,“你那舅母…不说也罢。”   “祖母多心,听父亲说王大人是再贤德的人,舅母是王大人亲妹自然是好的。那雪芮是舅母奶娘的孙女,这些年跟着太太难免心气高,舅母要操持家里哪儿知道这刁奴在外边做了什么,就算知道看在奶娘的面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哪儿是太太的不是。”   苏文卿内敛,徐老太太如今才知道这外孙女竟然如此通透,忍不住叹了口气,“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胸怀”,也不继续问她,祖孙两人都有些累了不一会儿睡熟过去。   另一边牡丹园却是灯火通明,二太太在徐老太太跟前受了那么大的气,脑子发昏差点站不稳,刚想喊雪芮给她揉揉才想起雪芮被抬回来连爬也爬不起来,于是愈发头疼。   徐子玉与徐心莲坐在一边皆是沉着脸,徐心莲想起祖母今日动怒仍然心有余悸,竟然连母亲半分面子也不给,不就是为了一个苏文卿,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徐老太太偏心。   王氏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儿子,想起这些日子徐子玉都在跟着老爷念书,好不容易清闲一会儿又遇上这破事,到底心疼儿子于是打发徐子玉回去休息。徐子玉临走前安慰了母亲几句这才出了牡丹院,路过青黛院时顿住,想起苏文卿今儿在清风堂歇息,心情复杂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等儿子走了二太太这才无力的躺在榻上,徐心莲上前替母亲按摩。二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心道还是女儿体贴,一想起苏文卿又恨得眼睛发热,“算是我瞎了眼居然没看出来居然有这手段,着了她的道儿。”   “瞧着表姐平日里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可怜样子,原不想是装出来的,是那姓苏的心思重母亲又何苦说自己的不是,只是祖母心偏又什么都听她的,没来由让母亲受委屈。”   二太太拉着女儿坐下叹息道,“你祖母当年就这个样子,把你姑母宠的不像样子,如今你姑母没了越发惯着苏文卿。”   徐心莲眼圈一红不由道,“那怎么办?”   “急什么,她一个病秧子,大夫都说了活不了几年…”   “难不成这些年就一直任她欺负么?”   “怎么会?”二太太温声安慰道,“她到底是商家的女儿,又怎么能和你比,更何况她这次是逼急了,以她对你二哥那点心思…”   徐心莲眼睛蓦地亮了,不由甜甜一笑,“母亲说的是。”   苏文卿一夜好眠,第二日在清风堂醒来,还没收到二太太送来的花,就听春蚕小声对徐老太太道,“大少爷回来了。”   苏文卿还有几分睡意瞬间醒的半点不剩,刷的转过头,徐老太太没注意到苏文卿惊恐的样子,极不爽快的问道,“他回来作甚!”   春蚕自是不知道的,只能摇摇头,“之前也没稍口信说要回来,适才去了老爷书房,还有一会儿应该要过来请安了。”   “不见!”   徐老太太很不愿意见徐子越,苏文卿却是心情复杂。   徐子越回来了!他为什么现在回来?不是三年后才应该回来吗? 第5章 (捉虫)   苏文卿紧张又有些焦急,徐子越为什么现在会回来?记忆中的徐子越并不美好,雪地里的模样冷血而又残忍,如今这个未来的权臣也不过十四岁,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这样的人在少年时是不是已经和他人不大相同。   苏文卿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给她梳头,忍不住好奇一会儿往外边瞅一会儿又看看徐老太太。   徐子越在外边等了已经有两刻钟,徐老太太却没有着急见徐子越的意思。苏文卿几次想问问,但周围的丫头们却是极其寻常的样子,刚想出口的话又默默憋了回去。   心里倏然酸楚的难受,很不是滋味。   体会过被人视如草芥的苦楚,就如同落水的奄奄一息的耗子一般人人皆能骂上一句踩上一脚,罢了还哈哈大笑骂上一句窝囊。徐家人对徐子越不是漠视更似仇视,比当年的自己有过之无不及,或许是感同身受的原因,昨日打压了王氏的喜悦顿时半点不剩。   她想为徐子越做些什么,或许是借助徐子越做些什么。   清风堂里一直很安静,直到帘子被挑起来苏文卿急忙转头去看,看到进来的人不是徐子越。苏文卿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在这个徐府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徐子越得罪徐老太太,没有徐老太太的意思没有人敢让徐子玉进来。   一个也没有。   进来的是大房的大舅母刘氏,以及刘氏的嫡女徐心悦。   苏文卿眼尖的发现大舅母刘氏在看见自己时满脸堆了笑眼睛也刷的亮了,看了她好几眼才毕恭毕敬的和徐老太太见了礼。   徐老太太看见刘氏淡淡笑了笑,大房不是她所出平日里也没有太过亲近。只不过大媳妇刘氏会说话又不像儿媳妇家世高端架子,平日里经常带着儿女来请安,徐老太太心情不错的笑着让徐心悦过来,“今儿怎么过来了?心悦一段时间不见倒是越发出挑了。”   刘氏今儿心情本就好,听徐老太太夸女儿越发喜笑颜开。   为什么过来?她可是听说昨晚的事儿才过来。   听说她那眼高于顶的弟媳昨天在苏文卿跟前栽了跟头,本来想给苏文卿下马威谁知苏文卿竟然一状告到了老太太跟前。人证物证全了老太太半点脸都没给王氏,当着全家的面儿教训了不说,就连那个叫雪芮的丫头也被打了板子。   二十板子,半条命可能打没了。   那个雪芮丫头极其可恶,平日穿的比她家闺女还好,比府上的小姐还像小姐,就连她也得叫一声雪姑娘。呸,什么雪姑娘,一群势利眼叫一声姑娘还真以为是小姐了。   贱胚子,活该。   想到这儿再看苏文卿顿时觉得哪儿都顺眼,都说苏文卿是个胆子小的,只是看昨晚这事谁还敢说她好欺负?好欺负连王氏都着了她的道儿?还有老太太,简直宠到了骨子里,长相更是难得的出挑。   都怪府上的丫头嚼舌根,说文卿似乎对徐子玉动了心思。才多大的年纪能动什么心思,昨天听说连徐子玉也挨了骂,苏文卿可是半点情面都没有,再说她那弟媳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看得上苏文卿?   徐子玉不成,俊儿成啊,俊儿也到了议亲的时间,文卿家虽然说是商贾但却是沾了一个皇字,听老爷说皇商可是替皇家赚银子的!听说徐家当年为了娶徐静替老太爷还了几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几十万两,徐家可得多有钱!   刘氏越想越觉得满意,笑眯眯的对徐老太太道,“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前些日子心悦缠着俊儿画了些花样送到银镜轩打了些首饰,这部昨天刚刚送过来。心悦也用不了几副,我挑了几副送过来给姑娘们戴。”招招手让身后丫鬟上来,满面春风的拉着苏文卿道,“文卿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匣子打开,是一副白玉的磨的玉簪,繁叠的雪莲样式,每一片都打的极薄,晶莹剔透非常漂亮。苏文卿诧异,实在是这副首饰不便宜,而且听大舅母说,居然是徐文俊画的样子?   上辈子确实听说过她有个很会画画的表哥,以前没当回事,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王氏昨天抹了苏文卿的脸,刘氏今儿就送了首饰过来,这里边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老太太自是瞧得出刘氏什么心思,无非是借机让王氏没脸,再者借文卿讨她的喜欢。只不过昨天这件事本来就是王氏错了,再看文卿细细端详玉簪的样子,徐老太太慈爱的笑了,看来确实喜欢这副首饰。   刘氏小心的瞧了徐老太太一眼,越发觉得苏文卿这步棋走的对。   这首饰做工精细苏文卿确实喜欢,她让绿袖接了匣子向刘氏道谢,“那文卿便谢过舅母,谢过表哥了。”   “一家人谢什么?我看着文卿就觉得和亲女儿似的喜欢的紧”,刘氏拉着苏文卿的手眉开眼笑,苏文卿诧异皱眉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去。   上辈子也未曾和大舅母有过交集,知道大舅母二舅母关系并不好,大舅母不过是给王氏找不痛快,但是这也太亲热了?   而且,苏文卿向窗子外边看了眼,徐子越等了已经半个时辰,外祖母一直没有让他进来。春蚕打了帘子进来,苏文卿一瞬间瞥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帘子迅速的掉下来,又将人隔在了外边。   苏文卿不由攥紧了拳头,鼻子有些发酸。   即使那个人以后如何显赫如何手段通天,现在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可怜人。   徐老太太顺着苏文卿的视线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文卿这孩子真是和静儿一模一样,对人人皆是一副好心肠,只不过让那庶子等了一个时辰,这孩子从未见过徐子越竟也担心了。   罢了,徐老太太在苏文卿手上轻轻拍了拍吩咐春蚕,“行了,让人进来吧。”   苏文卿刷的抬起头,转头看见徐老太太慈祥的笑容一时百感交集。   比起徐子越她何尝有幸,至少她有外祖母真心实意的疼爱。   沉着的脚步声踏进来,苏文卿怔然望着这双做工极为粗糙的皂靴心口微微一酸,清冷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发顶不远处传来,,“子越见过祖母,见过伯母。”   苏文卿如梦初醒一般抬头,还未及冠的少年模样,身量未足却瘦的可怕,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的瘦的让人心疼。五官已是那时精致的模样只是还有些稚气,皮肤苍白瞳色又偏偏比常人浅一些,淡漠的神情没有少年的活泼,让人无端想起漫天的初雪。   还是那么冷。   谁能想到十余年后一手遮天的权臣少年时候竟然是这等消瘦可怜,苏文卿想象过徐子越少年时的样子,或是茕茕孑立的清冷,或是俊秀无双的孤傲,却远不及现在这副低微的样子来的刺心。   就连苏文卿也不敢相信,不愿接受。   徐家何其残忍。   苏文卿转头看向徐老太太期待徐老太太可以柔和些,徐老太太却是淡淡的开口,“起来吧,见过你父亲了?”   “见过了。”   不多言,异常沉默,徐老太太问一句答一句,就连一直活络气氛的刘氏也不由提心吊胆,生怕徐子越这个态度惹怒徐老太太。   苏文卿紧张的捏了捏外祖母的手,徐老太太诧异的看了眼外孙女,这么一分心适才的怒气蓦地去了一大半,“罢了,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徐子越琉璃色淡漠的眸子微微一动,低低回答,“秋闱。”   简短的两个字,整个屋子的人竟骤然禁声。   苏文卿只觉得自己攥紧的手已经紧张的出了汗。   她绝不会记错,徐子越是在正极二十一年初中解元,两年后陛下钦点状元并赐驸马。按照上辈子的正常发展,徐子越初露锋芒是在两年后而绝不是这次!   苏文卿不由着急,还没等她说什么一旁的刘氏已惊讶的叫了起来,“你才多大就想科举了?”   笑话,俊儿每日那般勤奋看书,大了这徐子越三岁也只是说去试试,难不成徐子越在外边混迹几年还能比的上俊儿?   苏文卿心中不悦,再看徐老太太苏文卿心凉的发现徐老太太似乎也是这个想法,果然刘氏说完徐老太太并未生气只是淡淡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科举的不易,你可知主持科举的全是连你父亲也不敢比肩的大儒,平日里不过比同学好一些老师多说了几句就敢说去科举,这么些年学问不见长倒不知学了谁的浮躁气性…”   徐老太太还在说,苏文卿眼皮直跳生怕徐老太太说出更难听的话,没有人比她清楚这人是怎么残忍,残忍到能够灭了徐家满门还满脸笑容!苏文卿心惊肉跳的去望了徐子越一眼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徐老太太的胳膊大声道,“外祖母,孙女饿了!”   徐老太太的声音终于被打断,苏文卿从未这么厚着脸皮撒过娇,尤其还在徐子越眼前脸皮不由有些发白。没敢看徐子越的脸,也没有看见一直低着头终于抬起头的徐子越眼中飞速滑过的惊讶,抱着徐老太太的手臂摇了摇,“祖母不是专门让李嬷嬷做了点心吗?今天早上起来就想吃还没吃到呢!”   徐老太太当即转头一脸疼爱的看她,“有,祖母还让李嬷嬷熬了燕窝粥,还有你平日里爱吃的几样点心,不够的话让厨房再做些。”   李嬷嬷是伺候了徐老太太几十年的老人,就连徐老爷也得叫一声嬷嬷,居然也亲自给苏文卿做点心。一直默默站在刘氏身边的徐心悦止不住的嫉妒,明明只是外孙女,她连李嬷嬷的点心都没吃过,更不说特意做的。   苏文卿没有抬头也知道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尤其那里还有徐子越的打量,硬着头皮接过春蚕递过来的青瓷碗,碗里上好的燕窝粥透着晶莹的光泽,苏文卿一派天真对徐老太太道,“外祖母,不知舅母表哥有没有用早膳,李嬷嬷做了这么多大家一起吃吧。”   刘氏徐心悦一喜,徐老太太却是宠溺对苏文卿道,“这些都是李嬷嬷给你做的…”   苏文卿飞快的向徐子越瞟了一眼,徐子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黯然也没有意外,却是直直看着她。   苏文卿紧张的迅速转过头,嘴唇抿了抿,转身拉了拉徐老太太的手撒娇道,“表哥一大早赶回来定是没有吃东西,李嬷嬷做了这么多就是再多几个人也够吃,再说孙女一个人能吃多少啊。”   苏文卿鲜少向徐老太太提过什么,此时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留徐子越吃顿饭,徐老太太哪儿会再反对,亲手夹了快点心放在苏文卿盘子宠溺道,“都依你,都过来坐吧,子越也坐吧,有什么事情用完早膳再说。”   丫鬟们飞快的添了碗筷,徐子越低低应了声安静的坐了,徐家是极将规矩的门第,一时除了碗筷碰撞再无其他声音。   等吃完后徐老太太留了徐子越说话,苏文卿看得出来徐老太太有些换不想让她听见,很识趣的告辞,临走时又看了徐子越一眼,不料徐子越竟也注视着她。   苏文卿假做镇定的对徐子越展颜一笑,没想到徐子越竟也微微勾起了唇角,一张脸散尽了冰雪琉璃般的眼睛越发好看,苏文卿惊讶的发现徐子越右眼眼尾竟然有一颗细小的红痣。   待身边绿袖唤了声小姐,苏文卿这才急忙转过头掀起帘子走了出去,“回去了。” 第6章 (捉虫)   徐老太太将刘氏苏文卿打发回去只留了徐子越,确实是有话对徐子越说。   京城公候宗族多如牛毛,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立过军功的元勋,必比如徐老太太娘家便是立过军功封了侯的。   但徐家是个意外。   徐家一无皇亲二无军功,最老生常谈的一位便是第一位承文侯徐宗凛,徐家上下老老小小每当提起这位老祖宗无不自豪,他们这位祖宗可是救过驾的。   徐宗凛确实算得上徐家最杰出的一位人物,年纪轻轻被点了探花,后来又阴差阳错救了驾,太宗皇帝本就对年轻的探花郎印象不错从此更是满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说年轻些却有这份豪气与胆量,等太宗皇帝回宫后,迅速的封了徐宗凛承文侯。   徐宗凛感激涕零,深知这份荣耀从何而来,一辈子也未曾让太宗失望,一生兢兢业业深得皇帝恩宠。那几十载算得上徐家最有头有脸的时候,只是之后徐家再无这等才情的妙人,一代不如一代,当时名满京城的承文侯府也逐渐没落下去。   此后近百年承文侯府一直低调的在京城生存,直到徐家娶了毅勇侯府的女儿,京城贵族们才偶尔想起承文侯府当初的辉煌,却也叹一声徐家后继无人。再至后来,徐贤中了进士娶了王崇的胞妹王氏,京城贵族们这才惊觉承文侯府又渐渐回到了京城贵族圈。   又是几年过去,王崇进了内阁掌了实权,徐家长女有幸被选进宫做了贵妃生下皇子,徐家又一次回到了当初的辉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当初笑话过承文侯府的人现在也讨好的叫徐贤一声国舅爷,不敢说一句徐家的不好,王家和徐家,宫中得宠的徐贵妃与六皇子,哪个又是好惹的。   却只有徐家明白自己如今的难堪,徐家?王家?王家那可是进了内阁的阁老,就连陛下的折子王家也是可以一看。至于徐家,国舅?徐贤没听到这两个字都是一阵后怕,宫里皇后还在呢哪儿来的国舅!   再辉煌尊贵,却最无根基一推就倒。   无功。   只要皇帝不喜,徐家百年基业就是灰飞烟灭。   所以徐贤才会这般焦虑的望子成龙亲自指导徐子玉读书,只盼徐子越能和他一样科举入仕,因为尝过人情闲凉所以更加珍重。但让徐贤头疼的是,徐子玉压根不爱读书,对科举入仕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徐贤因为此事没少责罚徐子玉,对徐子玉也更加严厉,徐子敬等庶出的孩子也从小苦读四书五经,只有徐子越是个例外。七岁那年就被送去南岭,而如今这个孩子居然说自己想去秋闱。   徐老太太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可笑,但再想又满心的酸楚。   都说徐家风光,又有谁知道徐家的难处,徐贤读书争气但性子太耿直不懂变通,许多年王崇已经进了内阁徐贤却还是个五品中正,以后大抵也就那样子。孩子们又不争气,想起徐子玉一提起读书就烦躁的神情,徐老太太顿时觉得浑身无力。   若是徐家再有徐宗凛这般人物,她又何苦没日没夜愁的白了头,何苦在徐子越说想去秋闱竟然也可笑的想着不妨一试。   “崔源怎么说?”   崔源是南岭极有名的学士,前些年认徐子越做了学生,徐老太太信不过徐子越倒也愿意听听这位大学士的说法。   “老师说可以一试。”   徐老太太瞳孔微微一缩,就连崔源也这么说?   若是不中,徐子越年纪还小,旁人最多说一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打发回南岭眼不看心不烦便是,其实于徐家并无多大损失。   但是若是中了…   十四便能考中举人不说精才绝学也是难得的天才,如果真的能考中那就说明确实有天赋,以后细心教导谁又能保证不再出一个进士。   只要一个进士,又能保徐家百年安宁。   徐老太太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比徐子玉年长了半岁,看身量却像小了半岁一般,一身浅蓝色的春衫半新不旧,布料粗劣针脚粗糙。徐家对徐子越并不亲厚甚至异常冷漠,徐子越七岁那年又出了那件事,从此离家对徐家更无半点亲近…   性格不似徐贤也不像徐家任何一个人,许是像他那疯子一样的亲娘,骨子里透着暴戾与阴冷。现在不过十四岁,那双眼睛却是冷漠的可怕,就连她也看不出一丝波动,可见心思深沉。   若是对本家没有半丝感情,即使考中进士却不与徐家亲近,那又与没中有何区别?若是因为当年的事记恨徐家又该如何?   徐老太太原想说的好多话一时一句也说不出来,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少年想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找到一丝端倪,整整半刻钟,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许多年前那疯了一般的女人倒在血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时徐子越还是半大孩童,跪在血泊中不哭不叫,都以为此事已结,谁又能料到这个七岁的孩子竟在几日后将簪子生生扎进了陈婆子的脖颈。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陈婆子已经没了气息,徐子越手握金簪双眼通红,脸颊微肿,嫩白的双手全是粘稠的鲜血。   徐老太太顿时眼前一黑,丫头们急忙扶她坐好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无力的揉揉眉心,“待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是”,徐子越轻声答道,像是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向徐老太太行了礼转身离去。   又是几天过去,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府上的姑娘们都去了春衫开始穿凉薄的夏装,轻纱雪纺好不漂亮。徐老太太前些日子就让婆子替她们量了尺寸做了几套衣服,二太太因为上次的事情再没敢懈怠苏文卿,送来的料子苏文卿摸了摸不由挑挑眉。   上辈子哪儿见过这么好的衣料。   只不过这衣料虽然好,裁了做裙子倒不如罗云纱轻盈,现在穿着也不好看,不如留着立了秋再穿。刚刚吩咐绿袖将衣料收起来,徐心悦和徐心梅就从大门拐了进来,徐心悦一抬头首先瞥见苏文卿发间的白玉发簪嘴角一抽,这才换了个笑脸走进来。   本来是要给她的,母亲也不知道怎么了死心眼的想讨苏文卿做儿媳妇,这簪子也给了苏文卿。   徐心梅没徐心悦这么多心眼,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有话就说的性子,拉着苏文卿的手就要看簪子,恨不得眼睛贴上去才羡慕道,“我都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簪子,以前听人说能将玉磨成香片一样薄我还当开玩笑的。二姐姐这就是你说的雪莲样子?我只见过莲花还从没见过雪莲,原来是这个样子,真好看啊。”   苏文卿眼尖的看见徐心悦脸上的不满,想起那日大舅母送自己簪子时徐心悦全程黑着脸,难不成这簪子本来是要给徐心悦的?   “那当然,这可是我大哥亲手画的”,徐心悦酸酸道,她大哥可厉害了,就是徐子玉也比不上大哥。只不过徐子玉是侯府世子,祖母这才只看着徐子玉,等大哥考上举人,到时候徐心梅徐心兰肯定非常羡慕自己。   徐心梅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簪子上移开,“我早就听说大哥哥会画画,原来画的这么好看”,一双杏眼滴溜溜一转拉着徐心悦道,“二姐姐你让大哥帮我也画几幅呗,我也想打这么好看的簪子。”   徐心悦一噎,这花是她缠着许子俊半个多月才得来的,她可不敢再缠着哥哥让他再画一幅,不由小脸发红郑重道,“我哥哥可是要考科举的,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画花样,我才不会耽误了大哥看书。”   徐心梅不大高兴的嘟囔,“还不是给表姐姐画了花样…”   徐心悦俊俏的小脸彻底黑了,那本来就是画给她的!   好在徐心梅忘性大,没一会儿就忘了这茬,等绿袖端了水果上来拿起一颗龙眼剥着还不忘唠叨,“祖母对表姐可真好,我那边就没有龙眼吃,对了我们刚刚过来时遇到大哥了,我听说大哥这次回来也是想科举来着”,说罢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道,“你们觉得他能考上不?”   苏文卿与徐心悦对视一眼,当时她两都在场自然是知道,走过来坐好伸手剥了一颗龙眼问道,“你觉得呢?”   “怎么可能!”徐心梅吃了颗龙眼只觉得甜的不像话,心道以后可以多来青黛院吃好东西,“爹爹二十二才考中大家都说极难得了,大哥今年才多大?十四?看他那样子还没十四呢…”   苏文卿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爹爹说大哥太浮躁,我看也是,肯定是不想在南岭待了才找借口回来”,徐心梅吃的不停,“你都没见大哥有多大胆,爹爹还说话呢居然转身就走了!对了二姐姐,俊哥哥今年是不是也要秋闱啊?”   “是啊我大哥一定能考得上…”   后边徐心悦说起自己大哥许子俊是何等的有才她也没听进去,许子俊上辈子怎么样她确实想不起了,许是考上了许是没考上,但总是没有徐子越这么出色比不上徐子越,所以没有什么印象。   外祖母上次专门留了徐子越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好不容易等两人吹捧完,临走前还顺走了两盘龙眼,苏文卿这才转身去了清风堂。   徐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昨天专门问了儿子的看法,徐贤一提起徐子越就生气,自然是不同意。徐老太太揉着眉心让春蚕送徐贤出去,儿子太过意气用事,听说那孽畜又顶撞了他…   到底要如何是好,还没想好就听到外边的动静,等听清是谁脸上已有了笑容,“文卿来了?快过来祖母这边。”   祖孙两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无论说什么徐老太太都极开心。苏文卿以前闷闷的整个人都没精,最近精神头倒是不错,听说和府上的姐妹也处的极好,“前些日子做的衣服喜不喜欢,你平日里都穿的素净,小姑娘家家的穿鲜艳一些才好看。”   想起徐老太太专门让人做的那条红裙子,苏文卿当时看了好一会儿,她还真么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有些不好意思的捏捏耳朵,“孙女回去试试。”   “好好”,徐老太太自然是开心。祖孙两又聊了好一会儿,苏文卿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她徐老太太,“祖母,那天越表哥说想去科举…”   徐老太太一愣,许是没想到苏文卿为什么会问徐子越的事情。   苏文卿往周围看了眼,没有除了春蚕其他人都离得远于是放心了些,凑近徐老太太低声道,“祖母,我觉得你就答应越表哥让他去试试吧。”   徐老太太越发惊讶了,“怎么说?”   苏文卿拉着徐老太太的手臂凑在她耳边说话,就像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一般,“孙女梦见过这个表哥…”   果然话还没说完徐老太太就惊了,苏文卿觉得脸皮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因为说自己梦见一个男子,低着头糯糯道,“那天第一次见表哥就觉得很惊讶,我从未见过表哥居然会梦见他的样子…”   徐老太太猛地抓住苏文卿的手,眼神极为严厉的在春蚕脸上瞥过。春蚕当即放下手中的活打发其他丫头出去关上了们,徐老太太这才严肃道,“你果真梦见过徐子越?梦见他如何?”   “若是没见过越表哥我也只当是我梦魇了,但是见到表哥我才觉得可怕这才和祖母说的”,苏文卿尽量让表情更加真挚,“我梦见越表哥真的考中了。”   徐老太太眼皮一跳,“考中了什么?”   “状元。”   徐老太太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苏文卿,又重复了一遍,“状元?”   “嗯,还穿着红衣服骑马游街呢。”   “还有呢?”   还有?苏文卿严肃的又吓了她祖母一大跳,“还娶了公主。”   “无稽之谈!”徐老太太真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听孙女在这里说什么怪梦吓自己一大跳,还是关于徐子越的。   徐子越只不过庶子一个,就算精才绝学考了状元又怎么可能成了驸马,陛下会让公主嫁给一个庶子?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做了梦,苏文卿与徐子越从未相识为什么是苏文卿梦到?而不是她或者徐贤?   紧张的拉着苏文卿的手一顿打量后才松口气,可不是得了什么病?   苏文卿见状就知道徐老太太没有信,拉着徐老太太的胳膊犹豫道,“我也知道有些荒唐,就算是梦到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孙女最近总是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只当哄苏文卿玩了,“行行行,你说还有什么事情?”   “宫里的吴贵妃有孕了”,苏文卿一记重磅直接将徐老太太砸的没反应过来,很麻利的跟了下一句,“就是明天,宫里会有消息的…”   宫里皇后身子不好一直在静养,吴徐两位贵妃共同执掌凤印,两人相斗多年也未分高下,只是吴贵妃一直无子,现在苏文卿竟然告诉她说吴妃有孕了?徐老太太只觉得心惊肉跳,还好这话没有让二媳妇听见,王氏若是知道非能闹翻天!忙哄小孩似的拍拍苏文卿的手,“你近来可是累了,让大夫明天过来瞧瞧,怎就天天做些摸不到边的怪梦。”   苏文卿:“……”   让春蚕送苏文卿出去,徐老太太心思越乱当晚早早便睡了,第二天天刚刚用完早膳就被闯进来的徐贤吓一跳。徐老太太气的想打儿子一巴掌,但看到儿子发白的脸又忍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慌慌张张。”   徐贤张了张嘴,罢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宫里娘娘派人传来消息,说吴妃有孕了。”   徐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吧嗒一声掉落在地,徐贤发现母亲的手竟在止不住的颤抖,“母亲?”   “你先回去吧,我好好想想。”   徐贤只当是母亲受到刺激,叹了口气准备去趟王府问问王崇的意思,待徐贤出门后徐老太太恍恍惚惚唤来春蚕请了苏文卿过来。   苏文卿过来与外祖母相视半晌,徐老太太这才黯然的移开了眼,打发其他人下去将苏文卿拉近,“好孩子你还梦到什么?”   苏文卿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难不成竟然真的…”   徐老太太无力的点点头,苏文卿心道还好记性好没有记错时间。祖孙两人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吃了午饭后苏文卿才回去,下午小憩一会儿后出来闲逛,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徐子越。   那方向,应该是从清风堂那边过来的。   已是傍晚的时候,夕阳橙黄一片晕着那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平日里冰雪一般冷冽的人也似乎有了些许暖意。看见她时那人仅仅是诧异了一瞬间,然后唇角绚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衬着眉角的红痣越发精致好看。   苏文卿站定,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位未来的大权臣一步一步走近,心中还乱乱的想这人是真的长的好看,等走近后赶忙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叫了声“表哥。”   徐子越定定看着她,看她面色紧张的认真行礼的样子又实在好笑。   他现在也不过一个半大少年,竟也这般怕他,不由靠近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听说苏表妹梦的见前世今生?而且还是关于,我的?” 第7章   苏文卿被这句话刺激的差点咬到舌头,外祖母居然告诉徐子越了??   但转念一想又马上明白这个不可能。   苏文卿一个深闺小姐莫名其妙梦见男子本就是很窘迫的事情,要换做别人定是恨不得失忆,徐老太太疼苏文卿的声誉自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更不说是徐子越本人,其他人信不过,但外祖母却是信得过的。   再者外祖母不喜徐子越,她并不希望自己和徐子越有过多的接触。   所以,徐子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文卿一时半会儿倒真的猜不出来,尴尬的低下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什么前世今生?表哥说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天机,更何况还是表哥的?”   “是么?”徐子越不露声色的盯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子,凤眉细长,双眼晶亮清澈,年纪不大却已有今后惊艳的端倪。她今天穿了素色的罗纱长裙,腰间束了新兰苏绣的的腰带,越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身量要比家中其他姐妹高上些许,但因为身子不好非常瘦,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皙甚至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裸露在外的脖颈修长而弧度优美。   徐子越想起当年京城女子们说起苏文卿时的嫉妒,这样的样貌确实是不小的祸端。   那日回到徐府只是去找徐老太太请安,不想有了惊喜的发现,苏文卿竟然也在清风堂。   上一世回到徐家他十七岁,苏文卿已经被苏家接回了苏家,他只是听说有个表妹却不曾见过。后来再见到苏文卿时,苏文卿已经认识了齐光,容貌惊人,见到他时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一声表哥。   就和现在一模一样,认真紧张的样子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与她长大的样子差距实在不小,原来苏文卿小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穿着最干净的素色长裙,虚弱而又脆弱,而记忆中那个唤作苏文卿的女孩却是容貌艳丽,一身红裙张扬又夺目。   只是那时她已经嫁做人妇,徐子越恍惚的想起苏文卿与齐光站在一起的模样,男子俊美飞扬女子貌美动人,就如同旁人所说真真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   徐子越没有忘,上辈子苏文卿一直有些怕自己,那个连大长公主都不怕的女人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夹着尾巴跑远。偶尔问起齐光,齐光却是大笑着说是他戾气太重吓到了苏文卿。   徐子越嗤之以鼻,齐光这个从战场回来的杀神有什么资格说他戾气重。   齐光和苏文卿,一个是宁国公府的世子,长安长公主的亲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外甥,一个却只是商贾之女,这两人到底是如何认识,苏文卿又是为何能让齐光这样的人死心塌地。   徐子越深深盯着眼前还稚气未脱的苏文卿,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与那时妍丽的面孔慢慢重叠。   她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文卿不知道徐子越不过短短半晌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她能感觉到徐子越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在注视着自己,至于是怎么样的眼神苏文卿没敢看。   她实在是有些怕徐子越,虽然徐子越现在还是个半大少年,但这个人只留给自己一段记忆,那段记忆里除了徐子越嗜血的笑容只有鲜艳的鲜血。苏文卿试图从紧张的脑子里找出几句妥当的话,但徐子越一直沉默,苏文卿话到嘴边倒不确定这句话该不该说。   说错话可怎么办?惹得徐子越不高兴怎么办?   这位真的很不好惹。   最后纠结了好半天,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的院子快到了,表哥要不要去喝杯茶?”又怕徐子越不答应又加了一句,“是祖母前些日子赏的银山毛尖”   话没说完又猛地顿住,徐子越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显摆?毕竟徐子越实在不得宠,不安的偷偷瞄了徐子越一眼,尴尬的发现对方竟然一直在专注的看着自己。   被逮了个正着的苏小姐实在是很羞愧不安,这个红着脸的样子又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可爱,徐子越刚刚杂乱的思绪骤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啊。”   苏文卿适才羞窘的笑脸马上恢复如初,盯着前边清瘦的身影看了好一阵子才追了上去,“多谢表哥赏脸!”   前些日子二太太因为苏文卿的缘故受了责罚,在牡丹院安安静静的待了不过两天。徐老太太到底不会狠罚她,过了两天就解了禁,只是雪芮依旧下不了床。   徐子越回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徐二太太正由几个姨娘伺候吃茶,等丫头说完后身边的柳姨娘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姨娘是二太太亲自替徐贤选的姨娘,本就是二太太的人,后来生了徐心兰徐心梅姐妹也一直规规矩矩,二太太对她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   “大少爷可是魔怔了,科举哪有他想的那么容易?”毕竟只是姨娘,徐子越在府中的地位再不济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说少爷哪里不好,不过此时没有旁人,二太太定是喜欢听这些话的。   “可不是,老爷二十二就中了举人已经是极难得的”,赵姨娘急忙补充一句,罢了讨好的向二太太看一眼继续道,“还有王大人,听说王大人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要不怎么就中了状元呢?”   王氏的哥哥王崇二十二岁那年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多少举子多少进士,何曾有过这般年轻的状元郎。   果然二太太听到此话大为宽慰,半点不显老态的脸上已是止不住的自得,柳姨娘狠狠瞪了赵姨娘一眼。这赵秀荣向来是不会说话的,今儿倒是误打误撞说了太太高兴的话,暗自惋惜这样的好话竟然被赵姨娘抢了去。见二太太手中的茶杯见底,极殷勤的忙接过去仔细倒了茶,“太太用茶。”   又是对王家吹捧一番,好一阵子才再次说起徐子越,柳姨娘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知道老爷老太太是什么想法,若是一时心软同意了…”   王氏脸色一冷,柳姨娘赵姨娘顿时不敢再饮忙垂下头禁了声。王氏的眼睛仿佛啐了毒一般,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厌恶和阴冷,“同意了又怎样?不过几两银子一个过场罢了,难不成他还能中了进士不成?”   “太太说的是”,柳姨娘殷勤的应和,“他以为自己也同王大人一样文曲星下凡呢,想考就让他去,只是怕考不中还丢了我们徐家的脸面。”   “我们徐家何须他的脸面”,王氏嗤笑一声,这话倒是提了醒,不由想起徐子玉。   徐子越大了徐子玉不过半年,在一众考生中定是最小的。王氏不怕徐子越丢了徐家的脸,因为徐子越年龄尚小,就算考不中也无人说他如何今年考不中明年继续,更何况徐子越越惨她越是满意。。   但是细想想,能试试秋闱也不是没有好处,考不中,结识些有才识的公子认识一些有学问的大儒,有些秋闱的经验;若是有幸考中了,那还需要说什么,定是件极其有脸的事儿!   王氏想起前天徐子越一身破烂的样子冷笑一声,南岭传来的消息,说徐子玉虽然拜了崔源做老师,却因为性子阴冷并不讨崔源喜欢,平时的作业并不出色。   玉儿可是老爷手把手教出来的,有时间哥哥也经常指导,还比不过一个徐子越?   更何况,无权无才单靠着才气的举子,她还未曾见过。   打发两个姨娘回去,二太太越想越觉得可行,傍晚徐贤回来后二太太便将这个想法说了,“我也是看子越才动了心思,子玉和子越一般大既然子越去了何不让子玉试试?”   二老爷徐贤眉头微皱。   徐贤做官不变通读书却是认真,真正一步一脚印考出来的功名,徐子玉肚子里装了多少墨水他还是知道。虽说是自己儿子,但徐贤还是叹了口气,“玉儿还小,再等几年也不迟。”   “瞧老爷说的,不过是两个孩子,考不中只当是花了些碎银子还能寻些经验,但若是考中的话,那可是为我们徐家,,门楣啊。”   徐二老爷沉默不语,实在是二太太这句话太让他动心。考不中又如何,徐子玉还小考不中实属意料之中,但科举本就有极大的偶尔机会,极有学识的有可能落榜,有些运气好压中题目的却得了好名次。   徐二太太看丈夫动了心已知道此事已定,不过再说几句让徐贤安心,“前些日子和嫂子说起来,这次的主考官里有位姓蒋的大人…”   徐二太太点到为止,徐贤一听姓蒋已是一喜,“蒋楠?”   蒋楠缺失是个难得的才子,当年也是被点了探花的,更难得是蒋楠与王崇师出同门算得上师兄弟。   “我自是不知道这位大人叫什么的,不过听嫂嫂说这位蒋大人与哥哥关系极好。”   徐贤两条眉毛一抖大惊,“蒋楠可没有泄题的胆子!我徐家也做不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   “瞧老爷想到哪儿去了”,徐二太太瞪了丈夫一眼拉着他坐了,“我只不过想脱蒋大人寻一些往年的题目与文章,让玉儿好生看看,我就算是妇人也知道泄题可是大罪!”   徐二老爷脸色微微发红,见妻子委屈的样子不由愧疚几分,握着王氏的手赔笑道,“为夫这不是关心则乱,玉儿是我们唯一的嫡子我怎么舍得他有丁点差错,又怎么会懈怠了夫人。”   二太太这才有了些笑容,“老爷明白就好,既是如此老爷不妨请蒋大人来府上一聚,听说蒋大人的文章做的极好就连陛下也是赞不绝口,也不知道玉儿是否有幸请教一二。”   徐二老爷爽快的答应,“此事不难,待明日我与蒋大人一说”,因着王崇的关系,他与蒋楠交际颇深,“吩咐玉儿,明儿在家认真读书不可出去玩闹,待蒋大人来了好生请教一番。” 第8章   苏文卿带着徐子越进了青黛院,着实吓了院子里的丫鬟们一大跳。   小姐为何会和大少爷相熟?   徐子越的身份在徐府尴尬又低微,一个连姨娘也算不上的女人生下的儿子,连族谱也不允许出现的“庶长子”。老太太老爷自打徐子越生下来就不喜他,甚至有意刁难,丫鬟婆子们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主子不喜又不重视,她们自然也不会将徐子越当主子看。   尤其苏文卿还喜欢二少爷,二太太二少爷若是知道她与徐子越接触定要不喜的。   但苏文卿却不知怎的,竟对徐子越这般亲热,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   苏文卿没时间去想丫头们是怎样的想法,此刻只想在徐子越心里留下个好印象,自是一切都尽可能伺候的最周到。等一切周到后打发绿袖和荷藕,“绿袖,把前些日子外祖母赏的黄山毛尖拿过来。”   荷藕眼睛一瞪,这等好茶不说留着自己喝,孝敬二太太也是可以的,何苦给了大少爷,真是浪费了好茶!打量徐子越一眼不由鄙弃,就徐子越这穷酸样子,喝的出茶的好坏?   绿袖最是听苏文卿的话,虽然也觉得苏文卿有些太过殷勤但也听话的照做,苏文卿吩咐完才注意道荷藕的眼神,当即沉了脸。   她怎么差点忘了荷藕在青黛院扮演的是怎么样的角色,青黛院的一举一动二太太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全是这个丫头所致。当年二太太赏了丫鬟,她只觉得感激涕零,却不想那丫鬟自始至终都是二太太的人。   不过现在徐子越还在,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悄悄处理。苏文卿不动神色的淡淡瞥了荷藕一眼,眼中说不出的讽刺与讥诮,荷藕这才脸色一变意识到苏文卿似乎是动了怒。   慌忙离去时荷藕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苏文卿去老太太那里告了二太太一状,不由一个激灵,明明是炎炎夏日却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雪芮姐姐可还下不床呢,这全是拜她们小姐所赐…   荷藕心神不定的走出去,站在阳光下只觉得全身发冷,苏文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徐老太太给苏文卿的茶确实是好茶,上辈子老太太有什么好东西赏了她,她也是为了讨二太太喜欢全部孝敬了二太太。现在想来真是窝囊的可以,好茶好料子全进了牡丹院,牡丹院里却还是不会对她善待一丝一毫。   待茶沏好苏文卿亲自接过茶杯,洗杯,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有序,倒是有种说不出的东晋文人的风雅。   徐子越微微诧异,这等沏茶的功夫与仪态,就是官家小姐也不一定做的出来,苏文卿一个商贾之女却做的极好。   苏文卿默默不语沏着茶,当年为了讨徐子玉喜欢,她学了多少官家小姐们才会学的仪态,只为了让自己尽量配得上徐子玉,若是以后成亲也不会丢了徐子玉的脸,想不到前世未曾用得到,如今竟然全用来讨好徐子越。   亲自执起一杯恭敬的送上去,“表哥,喝茶。”   徐子越看她这副认真又强压着紧张得意样子又笑了,接下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香气香远悠长,味道鲜浓,甘爽独特,果然好茶,徐老太太对他是无半点宠爱,对苏文卿倒是真的极好。抬眼时对上苏文卿一脸期待的眼神不由诧异,这丫头那不成是想听他库赞一番?   “确实好茶。”   苏文卿一张俊俏的小脸顿时喜笑颜开,当即转头吩咐,“绿袖,将这茶装一盒子送到越林苑去。”   越林苑是徐子越所住的院子,苏文卿只有在散步时才得以一看,院内空旷单调,清寒的不像话。   徐子越听到此话不由眸色渐深。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文卿对他的态度都相当有趣。上辈子怕他到极点,这辈子虽然仍是怕他却一心想讨好自己。   人人都避他唯恐不及,苏文卿到底是知道什么,她到底又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忘了是何时,与齐光萧睿等人吃了酒,齐光还打趣叫他一声表哥,“表哥可知道文卿为何怕你,她说她梦见你用簪子划破了你那嫡母的脸,血留了一地可是吓人,哈哈哈…”   徐子越只当是酒后玩笑,直到多年后徐家覆灭,面对王氏尖锐的谩骂他拔下那根金簪刺进那张痛恨的脸,徐子越蓦地想起齐光那句醉酒后的玩笑话。   “她说她梦见你灭了徐家满门,还亲手划破了你那嫡母的脸…”   这便打断了苏文卿的话,“不必了”,果不其然看到苏文卿一脸诧异的样子,徐子越垂下眉头黯然道,“既是好茶,留着自己吃或是送给太太,何苦送给我。”   苏文卿蓦地鼻子发酸,你怎就喝不得好茶!不由坚决道,“我自己这里还有,太太自然有人孝敬她不缺我一个,表哥既然喜欢那就给表哥喝。”   徐子越执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眉目精致的五官缓缓一笑,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和,“那便自己留着,若有机会我再来你这里吃茶也是一样。”   苏文卿一喜,若是徐子越反感她自然不会说出还来她这里喝茶的话,蓦地有种无名的自豪感。   之后院子里的丫头们皆是一脸纠结的注视着苏文卿围着徐子越嘘寒问暖,就连绿袖也是无尽的别扭。   小姐您为什么对大少爷这般殷勤,他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主子。   苏文卿是活过一次的人,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做起事情来总是有些旁人看不懂的大胆。   这会儿看着徐子越喝茶的样子,不由赞叹几句,不愧是徐子越,即使现在只是个半大少年,穿着最便宜粗糙的青色衣袍,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贵公子模样。   仪态真是极好。   她想问的东西很多,徐子越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徐家,为什么会提前科举,但是又觉得到底还不算很相熟这么问是不是太突兀。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瞟了眼一脸纠结的苏文卿,心道以前觉得苏文卿是个规规矩矩的闺秀,原来竟是个表情如此之多又不善掩饰的模样。   许是见惯了人人算计的模样,徐子越竟觉得苏文卿此时的模样很是可爱,又因为姿容绝佳,已是十分引人注目。   “可是有什么事情问我?”   苏文卿诧异的抬头,对上徐子越颜色微浅的眼睛没忍住内心感叹,徐子越这副皮囊真是好看的紧,要不怎么就被陛下选中当了驸马呢。   苏文卿向四周环视一番,只留了绿袖一人,“都出去吧,我和表哥有话要说。”   其余丫头不敢多言,只有荷藕离开时不住   的多看了几眼。   果然是商家的女儿没见识,表亲兄妹这般不忌讳。   苏文卿哪知道荷藕的想法,打发一众人出去苏文卿才凑近徐子越低声道,“表哥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按正常发展,你可是两年后才回来的。   徐子越心思微动,她这表妹倒也不傻,这么隐晦的打探想来也是有些不解与怀疑。   “老师说可以一试,这便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苏文卿不大信,但好一阵思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只能小心问道,“那若是考不中怎么办?”   徐子越可不是徐子玉,徐子玉就算考不中也无多大干系,总归会有人教他念书明年接着考,但徐子越不同,他若是考不中就得回南岭了。   徐子越却是凝视着她看她脸上细细的表情变化,轻声道,“你怎就知道我考不中?”   “……我也没说你考不中啊”,苏文卿小声嘟囔,她就是有些担心。   虽然这人是徐子越,但现在也太年轻。自她重生后发生了很多变数,徐子越也是其中一环,既然已经发生了变数,那徐子越的命运她已是看不清了。   但是从私心讲苏文卿却是期望徐子越能考中,若真是如此,就算自己仅有五年可活,王氏的惨状她也许还有机会一观。   这偷来的五年时光也不算白活。   “既然不信那又何必和祖母替我说话”,徐子越淡淡道,苏文卿此时的表情有些他也看不懂的伤感,还有些许闪躲,徐子越蓦地不想问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放心吧。”   苏文卿诧异抬头,徐子越的口气就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我既然想考那自然考的中。”   何其自大!   但苏文卿缺神奇的觉得,没什么不可能。还在想徐子越的清越声音继续道,“还要多谢表妹帮我在祖母面前美言了。”   “举手之劳!”苏文卿简直受宠若惊,能让徐子越欠自己一个人情,简直是荣幸至极。   因为徐子越的一句感谢,苏文卿直到将徐子越送出青黛院仍是眉开眼笑,注视着徐子越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转身回院,却不想身后有人凉凉开口。   徐子玉掩饰不住怒气的盯着满面春风的苏文卿,“我竟不知表妹何时与大哥这般相熟了。” 第9章 (捉虫)   苏文卿惊讶回头,因为徐子玉的声音着实有些委屈的成分,俊俏的脸蛋竟有一抹怒意。   苏文卿不可思议的扬起了唇角。   还真是可笑。   上辈子实在被徐子玉伤透了心,与徐子玉相熟的五年时间,除了刚刚进府时徐子玉还会亲切的喊她一声苏妹妹,其他的记忆全是徐子玉掩饰不了的不耐烦。   她只当是自己身份卑微徐子玉看不起她,现在想来倒是可笑之极。   徐子越连雪芮这样的丫鬟都不会拒绝,又怎么会因为她的身份而这般冷漠的对她。苏文卿蓦地想起了小时候还在苏家时的小姑姑,那时她还不大懂和离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小姑姑用一把扫帚极其彪悍的将上门认错的小姑夫打了出去。   “男人都是贱皮子!你对他越好他越是不当回事!”   父亲尴尬的咳嗽两声躲开,母亲仍然只温柔的笑笑,“不哭,还会有更好的。”   小姑姑梗着脖子明明眼睛通红还是嘴硬道,“谁稀罕!”,拉过还一脸懵懂的苏文卿叮嘱道,“你长大可千万别像小姑姑,瞎了眼还死心眼,到时候有你哭的!”   苏文卿那时不过七八岁哪儿懂这些,一双水眸看着母亲与小姑姑两人嘻嘻笑了。   如今再忆起,苏文卿不禁黯然,那时如果再年长一些就好了,不会傻里傻气掉进了徐子玉的深渊,直至死后也不得安宁。   徐子玉盯着苏文卿精致的小脸,自己明明站在她眼前,苏文卿却压根没有看他,眼神有些放空不知想些什么。   等了会儿苏文卿始终不说话,徐子玉颇有些不耐的开口,“表妹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文卿回过神来当即就想拒绝,她现在实在不想看见徐子玉。还没开口就听见徐子玉无奈的抱怨声,“母亲也真是,大哥想去秋闱就让他去非得带上我,还给了那么多题目…”   苏文卿及时的闭嘴,没说出口的话在嘴里拐了一个弯儿已经换了内容,“什么题目?”   “不过是前几年秋闱的题目罢了”,徐子玉顺口答道,抬头瞅瞅天空毒辣的太阳,“这里有些晒,表妹我们进去说吧。”   徐子玉最近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尤其是自从徐子越回到徐家。   徐贤确实严格,比起书院里的师傅不知严格多少,一句书背错便要挨板子,一个字写错有可能饭也不给吃。徐子玉还很小的时候徐贤已经苦口婆心的告诉他你是要科举的,只是那时他只当是玩笑话。   他是承文侯府的世子,是当朝贵妃的亲弟弟,只要不造反一辈子荣华富贵考什么科举?   谁能想到徐子越不知什么毛病突然要去科举,科举也就罢了,前天父亲突然打发人居然让他一道去。   徐子玉惊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如此也就罢了,徐子玉安慰自己不过走个过场便好,谁知第二天父亲就请了一位老师,听母亲说是这次秋闱的主考之一。那位大人倒是比父亲亲和,讲起书来也比父亲生动的多,只是临走前留了十来篇题目,说等下次来检查。   徐子玉直到蒋楠走了还没回过神。   他真的要去秋闱了?父亲不是开玩笑的?徐子玉大略看了那些题目,看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道这辈子也别想考中。   徐子玉随着苏文卿进了青黛院,一众丫鬟们目送苏文卿送了大少爷出去转眼便带着二少爷进来各个喜笑颜开。明明都是府上的少爷,徐子玉一进院子懒散的丫鬟们顿时活跃起来。   徐子玉进了正房,苏文卿没说话荷藕已经笑盈盈的上来伺候。适才不情不愿拿出来的好茶,苏文卿还未吩咐荷藕已经利落的斟了茶,甜甜的唤声二少爷,“用茶。”   徐子玉接过茶杯缓缓喝了口笑笑,“茶是好茶,只是清香不足,真是可惜了,斟茶倒真是雪芮最出色。”   荷藕的脸瞬间刷的通红,脸颊烧的不像话,半晌才强压着眼泪道,“奴婢逾越了。”   “我不知是荷藕斟的茶!”徐子越放下茶杯忙道。他只当是一般小丫头泡的茶所以这才随口评价一句,再看荷藕,白嫩的脸颊惨白一片眼圈已经发红只能柔声安慰几句,“不会斟茶又有什么关系,等你雪芮姐姐好些了我让她教你。”   荷藕听完这句话越发憋屈,什么都是雪芮,谁想和她学!   明明她也是太太身边的人,为什么就留了雪芮让她来伺候苏文卿!二少爷不喜表小姐,自打来了青黛院就未曾见过二少爷,今天已经实属惊喜。   只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柔柔的向徐子玉道了谢,一双欲哭的朦胧泪眼越发惹人怜,徐子玉心里蓦地一软。   苏文卿自打进了正房一直未曾出声,荷藕向徐子玉讨宠的样子实在是我见犹怜,里边的心思不言而喻。   原来荷藕也是有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上辈子却没有发现呢。   当年一心一意只看着徐子玉一人,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竟未曾觉得徐子玉哪里不好。如今只不过没了当年那份心思,再看徐子玉只剩下愚昧与轻浮。   这样一个人,果然应了小姑姑的那句话,瞎了眼又死心眼。   为什么会对徐子玉死心塌地?   不想留徐子玉太久,苏文卿适当的提醒荷藕,“父亲前些日子送来的干果唤作巴达木的,拿过来给表哥尝尝。”   荷藕吃惊不已,不知苏文卿为何会帮她,未曾来得及多想已是对苏文卿多了几分感激,急忙伏了伏身,“奴婢这就去。”   苏文卿含笑坐在梨木圆桌的东面,距离徐子玉最远的地方解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听说是北疆的果子京城难得见到,表哥既然来了就尝尝。”   苏文卿请徐子玉进来又如此客气,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徐子玉说徐贤找了好些题目。   至于是什么题目,苏文卿一想便知,大抵是前几年秋闱的试题。   上一世徐子玉与徐子越皆是正极二十一年参加的秋闱,徐子玉那时已是十七岁,王氏为了儿子考中为徐子玉找了不少前些年的试题,私下更是送礼无数,不过徐子玉到底没有考中。   当然,徐子精才绝学的考中了解元。   徐子玉不爱读书,苏文卿却是为了徐子玉看过无数生涩的书本。当初徐子玉做不出文章,苏文卿甚至帮她写过一二,至于二太太替徐子玉寻的往年秋闱试题,苏文卿正好见过。   徐子玉提起这些,苏文卿这才脑中灵光一闪。   她记得清楚,徐二太太寻得正巧是三年以前试题。如今比上一世提前了两年,那九道题目中有有三道便是今年的试题!   之前一直担心徐子越,等她将题目写出来送过去徐子越定是没问题的!   又旁敲侧击打听一番,打听到这次秋闱几位主考官以及秋闱相关事宜,徐子玉不喜看书,将这些事情权当抱怨一咕噜倒了出来。苏文卿默默听着用心记下来,等徐子玉走了这才迅速将几个人名与一些要紧事记下来。   等将九篇题目默写出来,皱着眉又看了好几遍确定未曾记错,苏文卿这才松了口气,待明日便给徐子越送过去。   傍晚时候徐老太太打发小丫鬟过来请苏文卿去清风堂用晚膳,苏文卿微微疑惑,心道祖母无事一般不会专程让自己过去,这回突然传话应是有事。   等进了清风堂,徐子玉徐心莲一众皆不在,徐老太太坐在炕上闭着眼睛拨弄这手中的佛珠,珠玉清脆的撞击声显得格外清晰。听到脚步声,徐老太太睁开眼睛招手叫她过来。   徐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听绿袖说今天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都进宫了,想来是去看徐贵妃。宫里吴贵妃怀孕,徐贵妃定是坐立难安。徐老太太叹了口气,实在是难以企口,默默的拍拍苏文卿的手,一双精锐的眼睛这才定定盯着苏文卿,“孩子,你可知吴贵妃肚子里的…”   苏文卿呼吸一滞,徐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压低声音小声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苏文卿听到徐老太太的话心里一阵酸涩,又有些不忍。她想保全徐老太太,却想帮徐子越,想让徐家人不得好死,但这些事永远无法双全,徐老太太毕竟是徐家人。   就像远在宫中的那位徐贵妃,苏文卿想起那面容清冷的女人只有痛恨,徐老太太却不一样。   那是她的亲孙女,是徐老太太口中所谓的“富贵。”   在这一点,她永远无法与徐老太太想法一致,徐老太太能答应徐子越去科举,只是因为她觉得徐子越能为徐家带来什么。   吴贵妃肚子的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苏文卿确实知道,但此刻却半点不想告诉徐老太太。眼中没有半点闪躲,苏文卿有些不安的低声道,“孙女不知道。”   苏文卿眼中黯然,那副神情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见者人人不忍,“这两日外孙女一直寝食难安,若是我没有做那些怪梦没有与祖母说,是不是便不会发生这些事,不会惹得祖母操劳…”   徐老太太心疼的不像话,“说的什么话!人各有命,哪儿是你做个梦说句话就能决定的!”已是不再提这件事,“能看得见天机是你的福气,切不可说这些混账话。”   苏文卿乖巧的点点头,依偎在徐老太太怀里小声道,“祖母可千万替我保密。”   “这是自然,还信不过祖母?”   苏文卿抱着徐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怎么会信不过祖母,信不过就不会和祖母说了。”   祖孙两一起用了晚膳,徐老太太又留了苏文卿好一会儿这才让人送她回去,走至青黛院门口时,苏文卿远远看见正从东面过来的荷藕。   青黛院的东面便是徐二太太的牡丹院。   苏文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进了青黛院,待荷藕进来半晌后,突然轻声道,“荷藕,我教你斟茶如何?” 第10章   荷藕是瞧着苏文卿被徐老太太唤了过去,这才趁机去了二太太的院子。太太问起最近可有什么动静,荷藕想想这才答道,“这些日子除了清风堂表小姐倒也安分,就是今儿下午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来了青黛院。”   二太太徐徐吹开茶盏中细小的茶末,听到徐子越去了青黛院嘲讽一笑,听到徐子玉也去了青黛院顿时脸色不大好。   “玉儿去那里作甚。”   荷藕心下微微不满,二太太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让二少爷去青黛院,只不过二少爷不去青黛院她哪儿还能见得到二少爷的面儿。哪里像雪芮待在牡丹院,二少爷又孝顺每日都回去牡丹院请安,日日都能见得到。   明明以前自己也是在牡丹院的,二少爷出去玩耍时还送给她一盒子胭脂。   只是到底不敢表现出来,荷藕垂着头低声道,“晌午那会儿老太太打发丫头过来请表小姐过去,表小姐向来最亲近她带过来的那丫头绿袖,奴婢没机会跟过去。等表小姐回来的时候大少爷也跟进来了,应该是在路上遇到的。”   二太太淡淡嗯了声,荷藕继续道,“奴婢瞧着大少爷和表小姐倒是亲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相熟的,就连老太太前些日子赏的极品毛尖也拿出来给大少爷喝。”   不知好歹,徐二太太冷哼一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荷藕为难的蹙起眉头,“表小姐让我们全都下去,只留了绿袖一个人伺候,说是有话要同大少爷说,至于说了些什么奴婢不知。不过大少爷走的时候表小姐亲自送了出去,奴婢听大少爷谢表小姐在老太太跟前说了话…”   至于说了什么话,荷藕不用明说二太太首先能猜得中。   果然待荷藕说完二太太已然动怒,“好个厉害的表小姐!”   以为这些日子苏文卿消停是因为怕了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就说老太太怎么突然同意那畜生秋闱,原来是她多了嘴!   借着徐子越让她不好过,徐家重功名,若是徐子越真的考中无论是徐老太太还是老爷自然会对他刮目相看。   苏文卿,还真是好计量!   徐二太太气急反笑,也不知是气被苏文卿又摆了一道还是笑苏文卿的天真,真以为举人是那么好中的?玉儿也没有把握更不说徐子越。更何况让玉儿稳稳上榜有些难度,让徐子越脱榜可是再简单不过。   懒的再问徐子越,便问了如徐子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荷藕想起二少爷今儿说的话,大多都是抱怨老爷二太太太严格,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说给二太太,便也再没说什么。二太太这才放心了些,赏了荷藕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我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好好盯着那丫头,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玉儿的事儿,记得来报我。那丫头心眼多得很,玉儿单纯,若是下次玉儿再去你可要劝着些,不能被那坏了肠子的小贱人带坏了!”   荷藕得了赏又得了明令自是喜不自胜,殷勤的允了这才回了青黛院。   只不过好巧不巧,远远便遇上了苏文卿。苏文卿分明向她这边替停留了一阵子,定是看见她了,荷藕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表小姐前几天才刚刚打了二太太的脸,今儿也对二少爷没有之前的殷勤,这会儿看见她去了牡丹院会不会责罚。   蓦地想起雪芮那日挨打的惨状,荷藕脸色有些发白。在青黛院门口踌躇了好一阵子这才走了进去,忐忑了好一阵子苏文卿却是一直没有提及,荷藕终于放心了些,便听见苏文卿柔柔的声音,“荷藕,我教你斟茶如何?”   荷藕诧异的抬头,对上苏文卿一片真诚的眸子,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表小姐明明是知道她去了牡丹院为何还要说教她斟茶,难不成表小姐那日与二太太闹翻已经后悔,想找机会向二太太服软?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是二太太的人,也是一脸笑意的问她想不想学斟茶?   待想明白了荷藕蓦地有些自得,表小姐这可是讨好她的意思?怪不得今天二少爷说她不会斟茶时表小姐帮她解围。   还以为表小姐突然不喜欢二少爷了呢,原来不过是兔子逼急了咬了口人。表小姐若是不喜欢二少爷,又何必教她斟茶,又为何明明知道自己是二太太的人还有意拉拢她。   荷藕也见过苏文卿斟茶,今天大少爷过来时苏文卿就是亲自斟的茶。荷藕只见过雪芮斟茶,今儿见了苏文卿斟茶的样子,她虽然不懂这些但却看得出来苏文卿的动作比起雪芮要赏心悦目的多。   想到这里荷藕哪儿有不学的道理,当即眉开眼笑道,“小姐可愿教我?”   “我每日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教你,以后有客来青黛院你也能招待的更周到些。”   苏文卿没有明说,但今儿伺候过二少爷的人都明白苏文卿这句话暗含的意思,表小姐明明就是想让荷藕好好招待二少爷!   这青黛院怕是要变天了,以后表小姐身边最亲近的就不是绿袖而是荷藕,而且表小姐已经允了由荷藕伺候二少爷。   一时有人羡慕荷藕有人同情绿袖,苏文卿瞥见绿袖站在一遍已经通红的眼睛,心下微微不忍不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一大早徐心悦又拉着徐心梅来了青黛院,这次还带了徐心兰。   徐心悦最近几乎每日都来来青黛院,这副殷勤的样子还以为是和苏文卿玩的极好,但让苏文卿头疼的是,徐心悦每次来也只是来而已,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文卿也是不明白,徐心悦明明一副看她极不顺眼的模样,为什么还每天委屈自己过来?   还好今天带了徐心梅。   徐心梅与徐心兰是对儿双胞姐妹,性子却是差的天差地别。徐心梅性子大大咧咧没一点闺秀的内秀,徐心兰却是文静乖巧。   苏文卿将目光从徐心兰面上移开,谁能想到就是这副乖巧的样子骗过了多少人,居然能狠心到抢了自己的妹夫。   苏文卿记得清楚,当年徐心梅定了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子,虽然比不上承文侯府显赫,但却到底是府上的嫡子,又听说是难得青年才俊。徐心梅胆子大,拉着徐心兰去偷偷看,想看看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子。   徐心兰本是不想去的,但徐心梅软磨硬泡拉着最后也就去了。   苏文卿那时性子软弱,徐心梅不大愿意与她玩耍,所以里边的细节苏文卿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后来那位杨公子再来的时候,徐心梅拉着徐心兰去看的时候徐心兰已经不再推脱,若是有人提起杨公子时除了徐心梅难得害羞,徐心兰却是煞白了脸。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徐心兰哭着求二太太两天,徐心梅大闹一场甚至打了徐心兰。但到底是发生了那件事,杨家还是娶了徐心兰,徐心兰抢了徐心梅的夫婿,两姐妹从此彻底翻了脸。   徐心梅的亲事就此耽搁了下来,后来替她寻的亲事她一直不同意,府上逼急了她甚至剪了半截子头发发狠要去当姑子。亲姐抢走自己夫婿这件事到底在徐心梅心里留下来了阴影,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文卿死后多年,祭奠她一二的除了徐老太太就只有徐心梅。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酸楚?   想至此再看徐心兰此刻恬静的模样,人畜无害真像极了一朵白莲花。   苏文卿眼瞅着徐心梅没心没肺的样子微微锁紧了眉头。   好不容易送走三人,苏文卿找到昨日记下来的那些题目和人名,避开荷藕去了越林苑。   越林苑的位置在徐府的最西边,距离苏文卿的青黛院着实不算近。盛夏的太阳毒辣的很,苏文卿身子弱,那身病时好时坏,走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微喘,于是在路边的石凳上稍微休息了会儿这才继续动身。   等进了越林苑,苏文卿默默注视着光秃秃的院子,心情复杂的无以复加。   想起徐子玉的丛玉阁,院内假山池塘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弯玉白长廊。再看徐子越的徐林苑,除了一间三室的正房就只有两侧的厢房,园中除了几丛翠竹别无一物。   更不像其他院子满是丫鬟热热闹闹,苏文卿进了门站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招呼一声,竟像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徐家到底为什么对徐子越如此冷淡,只是因为徐子越的身份,还是其他?   苏文卿蓦地记起前些日子外祖母听自己说徐子越以后将有大出息一脸煞白的样子,徐子越和徐家到底还有什么恩怨?以至于徐子越能够狠心到灭了徐家满门。   院内静悄悄没有一丝丝声音,许是太寂静竟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苏文卿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单薄的袖子,缓步进了正房。   徐子越的房间布置的也是简单,雪洞一般清寒一眼便能尽收眼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梨木书桌,桌子倒是极大,笔墨俱全,中间一张黄色生宣上是欧阳修的一首词。字迹力透纸背,苍劲有力,苏文卿诧异的细细端详,越看越惊。   这样的字迹,真的出自一个十四岁的少之手?   再看其他,书桌其他地方满满全是书,苏文卿随手翻开一两本发现竟然是些游记,里边的字迹分明是徐子越的批注。   苏文卿柳眉一竖瞪圆眼睛,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秋闱徐子越居然还在看游记?   就真的这么自信一定能考的中?   苏文卿当即卷着手中的书本去寻徐子越,进了偏房刚刚唤了声表哥就急忙禁了声音。   徐子越静静躺在偏房的凉榻上,修长苍白的手指捏着一本薄薄的书本,挡住了俊秀的眉眼,身上盖了一件青蓝色的外裳,这会儿睡得正熟。 第11章   苏文卿骤然禁了声。   如今正是盛夏,其他地方皆是烈日炎炎,越林苑的位置太偏甚至晒不到太多太阳,比起其他地方便多了几分阴冷,尤其是进了屋子这种感觉更甚。   苏文卿下意识摸了摸单薄的衣袖,站在距离徐子越大约三尺多的地方,定定看着徐子越。   大抵是看书看累了吧,居然连她进来都没有醒过来。   虽然看似信心满满但到底是紧张的,不由暗道科举还真是不容易。想到这儿苏文卿摸出袖子里的纸张轻轻打开,纸张摩擦出轻微的刺啦声,凉榻上的徐子越微微动了动,苏文卿正瞧着纸上的题目并未注意。   苏文卿刚刚进来时徐子越并未醒过来,直到苏文卿进来喊了他一声徐子越这才转醒。   越林苑鲜少有人过来,更不说是女子,所以他才会放心的小憩,却没想到苏文卿竟然会来这里。许是想看看苏文卿到底想做些什么,又或许还未曾睡醒不想让苏文卿扰了清梦,徐子越还是躺着没动。   心道若自己未醒苏文卿大抵应该会走。   却不想过了半晌屋内居然没了声响,因为闭着眼睛周围的动静传入耳朵越发清楚。徐子越能听见苏文卿特意放轻的脚步然后停在了不远处,椅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声响。   她应该是坐在了软塌不远处的那张椅子上,然后又掏出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应该是纸张的摩擦声,继而又没了声音。   是在看什么东西?   徐子越睁开眼睛,眼前黑漆漆一片正是刚刚翻阅的那本《纪效新书》,书本边缘盖住眼睛,视线微微下移就能看见不远处的一双云丝绣鞋与落在地上雪白的裙角。   上一世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是一个人,未曾考中前每日废寝忘食的读书,待考中走进朝堂陛下赐了婚,直到公主早早逝世他才知道原来公主的病情宫中人人皆知,人人羡慕的驸马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蓦地生出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足。   徐子越似乎有些不想结束这种恬淡的氛围,直到他听见苏文卿有将纸折起并站了起来时这才缓缓阖上眼睛。   这是要走了?   苏文卿倒是没打算现在离开,她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走至徐子越身边然后蹲下身子,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掀开了徐子玉脸上半面书本。   徐子越还是没有动,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这丫头真是胆大的很。   苏文卿想起上一世徐子越踏着初雪走近徐府的样子,玉白的脸上分明没有红痣,许是徐子越睡着这样的机会太过难得,她居然真的上前去偷偷掀开半面书本瞧了个仔仔细细。   她离得极近,徐子越几乎感觉到眉角那处能感觉到苏文卿温热的呼吸。   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和齐光一起的苏文卿,那时见他时明明是害怕的,现在倒是胆子大得很。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苏文卿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确确实实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颜色却是鲜艳的紧,印在徐子越苍白的皮肤上有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还真有,难不成上一世没有看清楚?   苏文卿睁大眼睛还想再看一会儿,徐子越却实在不想同她再闹。捏着书本的那只手突然动了,苏文卿顿时大惊慌忙放开书角准备重新坐回去,徐子越却是已一手拿开了脸上的书,对上苏文卿近在咫尺的脸庞似笑非笑道,“看什么?”   苏文卿一张俏脸白了又红,徐子越翻身起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好看么?”   “…”,苏文卿忙窘迫的解释,“我看的是你的书…”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襟笑了,“我说的也是书。”   苏文卿识趣的闭嘴。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   越说越容易出错,苏文卿干脆不说话,只不过徐子越不是揪着一件事不放的性子,也不再逗苏文卿,“来这里做什么?”   苏文卿舒了口气,掏出袖中的纸张递给徐子越解释道,“这是舅舅写给二表哥的题目,我想着虽然这试题年年不同,但大抵却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些题目是舅舅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可要好好看。”   徐子越接过来,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娟秀的小楷。   字倒是写的不错。   只不过,待徐子越看见上边的第二篇不由抬眼望了苏文卿一眼,再往下看看,果然又出现了熟悉的题目。   徐子越侧眸目光划过苏文卿的脸心下冷笑,他倒不知徐贤有这本事,居然连这次秋闱的题目也能分毫不错的写出来。   这是苏文卿写的,只是若不是早就知晓这次的题目是什么,又怎么写的半分不差?   徐子越速速阅览完整张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对苏文卿招招手,“过来。”   说罢出了内室去了外边的书房,苏文卿不知她做什么只能跟上。   徐子越走至那梨木书桌跟前示意她坐在椅子上,苏文卿一头雾水的坐在椅子上满脸疑惑。只见徐子越拿起一只中锋羊毫,沾了墨亲自递给她,“那表妹觉得更应该是哪几篇?”   苏文卿握着这杆被徐子越亲手塞进手中的笔,有些进退维谷,难不成画出那三题说就是这三篇?   到时候徐子越问她为什么选这三篇她又该如何作答,对于徐子玉或许还能糊弄一二,想要糊弄徐子越她可不敢。   更不说待徐子越考完发现正巧是这三篇,到时候再问起她更是解释不清。   苏文卿皱着一张小脸恨不得能撒腿跑了,最后索性又将笔重新塞回徐子越手里一派真诚道,“我哪儿懂这些啊,我也是听二表哥…”   “那我便来说说,表妹听听是否在理?”笔尖点在第一个题目慢条斯理道,“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顿了顿接着道,“北宋时辽国金国与辽国一战后奄奄一息,北宋以为来了捡便宜的机会,背弃条约集结数十万进攻辽国。却不料两次大战均以惨败告终。”   苏文卿本来想走,却不想徐子越竟同她讲起了题,一时好奇,“然后呢?”   徐子越望了苏文卿一眼继续道,“北宋原本打算以金制辽,结局却是金国隔岸观火,待金灭辽之后,很快击溃了北宋,制造出了“靖康之耻。“以夷制夷,”表妹觉得这道题如何?”   苏文卿不知道怎么样,她只知道这不是这次要考的题目,纠结了好一阵子才道,“不过投机心理作怪罢了,以夷制夷本就不是什么可取的法子,表哥你不妨看看其他?”   徐子越并不纠缠,一直笔尖轻轻划过第二题落在第三题上,苏文卿眼睁睁盯着第二个被徐子越直接跳过的题目差点忍不住将笔掰回来。   “那这个如何?”徐子越的笔尖停留在第三个题目上,“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班固讥笑贾谊五饵三表之说是书生之见,但春秋时期的秦穆公用怀柔大棒征服了在其北方的西戎游牧部落。”   苏文卿倒是知道这个典故,这人本来是汉朝的官员,被皇帝强行派到匈奴做使者,结果此人怨愤,投靠匈奴王,为匈奴对抗汉朝出谋画策。   只不过再如何,就算自己也涉猎一二,苏文卿却是更加坐立不安。徐子越挑的倒是真准,凡事不对的全部挑出来,对的竟然视而不见?苏文卿愣是生出一分迷茫,徐子越到底是如何中的解元?   徐子越余光瞥见苏文卿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子实在觉得太好玩,终于不再逗她玩,将笔尖点在了那个被自己故意跳过的题目上。   “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果然看见苏文卿骤然坐起来,徐子越谐趣笑道,“如今世事太平,北有毅勇候镇守匈奴南有镇国公坚守云南,例如之前的题目大抵是不会出现,这题倒是极有可能。”   苏文卿顿时满心牢骚不知如何诉说,原来徐子越早就挑了出来,之前与她说了这么多,苏文卿一时也想不明白徐子越到底为了什么。   待徐子越终于将这些题目一一排除完,苏文卿迷迷瞪瞪颇有种大限将至的错觉。与徐子越再寒暄几句,徐子越极其体贴的将她送回了青黛院。   绿袖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苏文卿与大少爷一起回来微微诧异,但当着徐子越的面儿到底没有问。   苏文卿这次没有再请徐子越进去喝茶,徐子越目送苏文卿进了青黛院,脸上的笑容这才掩了下去。   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生宣纸,上边苍劲有力的字,写的正是苏文卿和徐子越都极其熟悉的字眼。   “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只不过想起这一年秋闱的几道题目所以心血来潮写了下来,居然和苏文卿最终指出的三题分毫不差。   苏文卿为什么会替他在徐老太太面前求情,为何明明怕他却又处处讨好他,徐子越攥紧手中柔软的纸张,身影渐渐隐在夜色中。   他似乎猜到了,苏文卿为何会这般不同寻常。 第12章   苏文卿回到青黛院的时候远远便看见绿袖站在门口眺望,待看到苏文卿的身影这才急忙奔了过来,焦急的想同苏文卿说什么,张嘴时才发觉苏文卿身边还有一人。   徐子越淡漠的眼睛轻轻瞥开,转头低声对苏文卿道,“改天再来看你。”   苏文卿急忙点头,本想目送徐子越走远徐子越却示意她快进去,苏文卿一哂,这才拉着绿袖进了院子。   绿袖为什么会在门口苏文卿没有问,她大抵是知道的。   昨天专门提点了荷藕,荷藕向来是最张扬最不识抬举的性子,绿袖从小就跟着自己想来是不开心。荷藕是二太太亲自指过来的大丫鬟,当初进了青黛院已经比其他丫鬟多了一层身份,更不说如今苏文卿有意讨好。   苏文卿并未对绿袖多说什么,绿袖为此心事重重,伺候苏文卿用晚膳的时候甚至打破了一碗甜汤,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荷藕已经急忙忙将她拉开,“笨手笨脚的还不下去!”   苏文卿神色一冷,只觉得心头在徐徐冒着火,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火气消了一些,且让这丫头再得意几天。   又是这样过了几日,才用完早膳,清风堂的小红过来传徐老太太的话,说让一众姑娘们去清风堂。   苏文卿特意打听了几句,那丫头倒是爱说话说了个透底,“回表姑娘,是大老爷今儿回来了听说升了京官,今儿一大早便来请安了,听说还带了大少爷二小姐过来。老太太说难得儿孙都在跟前,不如请少爷姑娘们一起玩玩,几位少爷最近一直读书,也借着今儿放松放松。”   小红嘴里的大老爷是苏文卿大舅,大少爷自然不是徐子越,而是大房的长子,许子俊。   苏文卿不由伸手碰了碰发间的白玉簪,这簪子还是许子俊画的花样。能画得出这般精致的花样,应该不是个俗人,苏文卿对这个表哥印象不错,只是不知这位表哥是个什么样子。   先打发小红过去,稍作收拾换了件淡粉色的系腰纱裙,颜色衬肤色瞧着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才启步去了清风堂。   上辈子苏文卿因为身子差,经常没有精神所以不愿出门,大多时间都是待在青黛院看看书绣绣花,除非是徐子玉的事情才难得出一次院子。这辈子因为心里多了些计量,倒是经常去清风堂转转,没想到身子竟比上辈子轻快了许多。   除了上次去越林苑有些微喘,其他时候一直相安无事。   说起越林苑又不由想到徐子越,她本以为徐子越是最冷酷不过的人却没想到也会打趣她甚至开几句玩笑。这几日一直想问问他书看的怎样,一想起上次自己的莽撞又不由讪讪的打消了念头。   有点尴尬。   路上碰到了徐心梅和徐心兰姐妹,徐心梅见了她欢欢喜喜的跑过来同她打招呼,苏文卿笑眯眯的与她说笑两句。   徐心兰走在距离两人几丈远的地方,穿一身淡雅的兰花绣边长裙,目不斜视,背挺得笔直轻缓的迈开碎步,并不与两人并行。   徐心梅瞥了徐心兰一眼哼了一声,“别管她,就是爱装腔作势,装的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徐心莲。”   苏文卿一时诧异徐心梅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徐心梅的样子才看出几分端倪。   徐心莲是二太太亲生,嫡亲的大姐是宫里的贵妃,哥哥又是府上唯一的嫡长子,在承文侯府的身份不言而喻。   在苏文卿记忆中,徐心莲永远都是一副端庄的闺秀样子,容貌秀美更是难得的善解人意,与她那个色厉内荏的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   就连苏文卿,上辈子时也是羡慕过徐心莲,羡慕过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容与气度。   苏文卿这才惊觉,五年的记忆,她几乎没有见过徐心莲做过什么不何体统的事情。   如此稳妥出色,徐心梅没有不羡慕的可能。   经徐心兰这么一说,苏文卿蓦地明白为何觉得奇怪,徐心兰这副样子,明明是在模仿徐心莲。   徐心梅看不上亲姐这个样子,明明就是个小妾生的庶女,却总是妄想和嫡女比一比,心比天大不知高低。   学的再好有什么用,难不成公候贵人家的公子会因为这个真的娶她进门?   痴人说梦!   苏文卿没有搭腔只是安静的听着,徐心梅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的不停,丝毫不担心被身后不远处的徐心兰听见,身边的丫鬟似乎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苏文卿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徐心兰仍然笑容淡淡,只不过此刻身子僵硬面色泛青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   绝对是被徐心梅气的。   苏文卿不由暗爽,比起徐心兰后来抢走徐心梅的未婚夫,这些话又算得了什么。   等好不容易到了清风堂,徐心梅终于说够。正准备进去,徐心兰突然快步走上来将两人一撞然后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等到竹帘跟前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矜持模样。   徐心梅与苏文卿对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差不多,徐老太太坐在主座上正和二太太王氏大太太刘氏说笑,徐心莲徐心悦等坐在右边下首的椅子上听长辈们说话,时不时应和一句。   徐心兰坐在徐心悦右边,与徐心莲一模一样颜色的裙子,远远看去两人坐的端正的样子如出一辙。   刘氏一张嘴最会讨人欢喜,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众人笑个不停。   等苏文卿和徐心梅进去,二太太王氏依然唇角含笑眼中却满是冷意,大太太刘氏却是满心欢喜,徐老太太更是高兴。   苏文卿微微上挑的眸子扫过二太太的脸,这还是自打苏文卿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王氏,现在依然秀美的容貌,人前貌似雍容的气度,此刻的王氏还正是最风光的时候。   七年后,不,如今徐子越提前两年回到了徐家,五年后,说不定在自己病死前还能亲眼欣赏一下王氏被划破脸,疯狂撒泼的可怜样子。   苏文卿噙着笑意甜甜的同徐老太太等人问安,大太太刘氏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说话,徐心梅笑嘻嘻的眨眨眼睛坐到了徐心兰下边。   苏文卿的大舅徐征是承文侯府的庶长子,年近三十的时候终于考中的进士,两年后外出做了个小县官,常年不在京城。在位五六年兢兢业业,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终于入了京城做了个五品,,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是刘氏还是难免骄傲。   她是分不清这些,但却是知道徐贤也不过是个五品翰林院侍讲。品阶明明一样,除了徐贤还有侯爵,哪儿比徐贤差?   他家老爷现在也是五品!谁还敢看不起大房?   而且今年俊儿也要科举了,只要俊儿考中了…刘氏自打进了门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这会儿看见苏文卿自是欢喜,再瞥见苏文卿发间的白玉簪,越发眉开眼笑。   今儿的主角就是大房,刘氏更是喋喋不休的说他家老爷儿子的好,这会儿拉着苏文卿的手夸个不停,“几日不见文卿越发出落的漂亮了,老太太瞧是不是?”   “我瞧着也是!”徐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苏文卿的身体,如今却瞧着面色红润,她怎能不开心,又问了几句最近可有吃药,刘氏听的发愣,苏文卿听话的一一交代,“最近睡得好吃饭也香,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以前老是闷在屋子里身子骨都软了,这些日子经常转转倒觉得比以前轻快多了。”   “正是这个理”,徐老太太拉过苏文卿,感觉到苏文卿手上的温度不像之前那么冰凉满意笑道,“以后多出来转转,现在天气正好,园子里姐妹们也闲着姑娘们一起倒也热闹。”   大太太不知道苏文卿身子竟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听徐老太太的话好像是了不得的顽疾,苏文卿刚刚说的那些药,有一方她听说过那可是治痛心病的!   难不成苏文卿竟然是有痛心病?   大太太的脸色已经不大好,面上焦急,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苏文卿是有什么不妥,只能在心里瞎琢磨。   这苏文卿若是真的有什么隐疾,那可就不能说给她家俊儿了!若是真给俊儿娶个病秧子回去,不说能活几年,那痛心病可是贵族病,每日这么多汤药他们也供不起啊。   那就万万不能定苏文卿了!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再想起苏文卿也没了那么好。虽然相貌极好,但女子太过貌美终是祸端,家里又是商贾,也不知俊儿以后做官会不会有影响。而且如今,她家老爷成了京官,俊儿今年也要科举,日子只能越来越好,也不一定非苏文卿不可。   她家俊儿相貌才情样样出色,以后的大出息又哪儿能说得准?   这么一通想下来,待徐老太太和苏文卿说完话,大太太对苏文卿的热度已经没了一大半,徐老太太和苏文卿说话时也不再急切的打听问东问西。   态度转变的太明显,不说徐老太太就连苏文卿自己都感觉到的到,在被大太太甩了一个冷脸后苏文卿有些莫名其妙,这位舅母的性子也太乖张了些,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在琢磨便听到男子说话的声音,一人声音清脆还有几分少年的意思分明是徐子玉,一人清润温和苏文卿却是没有听过。   刘氏一喜当即站了起来,没有注意到二太太王氏的不悦,“这是俊儿他们过来了。”   苏文卿抬头,徐子玉首先从竹帘外踏进来,身后一挺拔少年。身量比徐子玉高了一个头,着一身浅蓝色长衫,俊朗的眉眼与徐子玉有三分相似。   苏文卿转头瞥见刘氏与徐心悦合不拢的嘴,当即明白这就是大房的那位大表哥,徐子俊。   再转过头去,徐子越淡漠的迈步走进来。依然是清瘦的模样,嘴唇紧抿,右眼眼尾的红痣依旧醒目,琉璃般的眸子不经意的瞥过苏文卿,不知是不是苏文卿的错觉,总觉得似乎看见了一丝丝的谐趣。   苏文卿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骤然挺直了脊背。徐心梅被她吓了一跳,拉着她的袖子悄悄道,“不就是看见二哥了吗,瞧你那样子,姑娘家家的要矜持点!”   苏文卿:“……” 第13章   明明已经和二太太闹翻了并且拂了徐子玉的面子,为什么还会认为她还是对徐子玉一往情深?   苏文卿深刻的反思了一下,懊恼的发现这明明是自作自受,来侯府不过半年时间,她喜欢徐子玉的事情已经府上无人不知。   徐心梅一脸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神情,实在是欠打的紧。   徐老太太看见孙子们心情很不错,先是问了徐子玉最近读书如何,徐子玉在人前倒是争气,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说的整洁清楚,二太太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几丝得意与宠溺。   苏文卿听了会儿,心道徐子玉这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渐长,听着实在无趣的紧。刚刚错开眼睛就对上徐心梅促狭的表情,苏文卿顿时想起徐心梅适才打趣自己的话,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拉了拉徐心梅的袖子低声道,“我真的不喜欢二表哥了。”   徐心梅白了她一眼,她可是半点都不信,明明刚刚二哥说话时苏文卿就眼巴巴的盯着人家看,“你唬我呢!”   “怎么会,我真的不喜欢二表哥了,你看二舅母那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让表哥娶我啊。”   这倒是真话,太太的心高的很,定是想给二哥娶个王侯王爵家的大家闺秀,看来苏文卿也是看明白了,“真的?”   “真的!”苏文卿发誓自己的表情真的很真挚。   徐心梅沉默了片刻,然后哈哈一笑,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好好好,我信行了吧?”   苏文卿这才满意,继续听徐老太太问三人的学问。   待问到徐子俊时,徐子俊还没有开口刘氏首先憋不住,待徐子俊刚刚说完看了些什么书刘氏已经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俊儿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我这当娘的看着孩子整天闷在屋子里看书都觉得心疼,昨儿晚上看书竟然连饭也忘了吃!”   徐子俊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平日里母亲就是这个样子,但今日祖母和一众妹妹都在,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表妹,母亲这么说实在脸上发烫当即解释道,“儿子这是没注意时辰…”   “那可不就是忘了吃饭!我天天和你说读书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徐老太太与王氏皆有些羡慕。   徐子玉这孩子脑子并不笨,就是不肯用功,如果有徐子俊一半的努力她们也是欣慰的。   这刘氏一副市井婆子的庸俗样儿,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徐子玉诧异的瞪着徐子俊,心道还真有人这么不要命的读书,竟然连饭也忘了吃,忍不住道,“大哥,读书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有时间放松休息也不是坏事。”   “我也是这么说的!”刘氏一脸心疼,但看在徐老太太二太太眼里分明觉得那是炫耀,“还是玉儿懂事,俊儿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摆明了讽刺徐子玉不好好读书不争气!徐二太太被刘氏几句挤兑的脸色发青,不由暗骂子玉这孩子多嘴,何必和这疯婆子搭话被捉了尾巴。   徐心梅苏文卿动人静静看了一场好戏,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大伯母也太不会说话了,你看太太脸都青了。”   苏文卿点点头,刘氏一张嘴却是没把门,只是可怜了徐子俊一张俊脸满是局促不安,看刘氏还想说急忙拉了刘氏一把,示意她见好就收不要逞口舌之强。   真当她那二婶还有妹妹是善茬,尤其是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徐心莲,目光顺势扫过去,便看到了正在同徐心梅咬耳朵的苏文卿。   一身淡粉色系腰长裙,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不像话,一双水眸潋滟生辉,见他看过来微微一怔后微微一笑。   骤然像是绽开了一朵雪莲,层层都美的让人心动不已,缓缓低头颔首时发间的玉簪随之摇晃,徐子俊发现那竟然是自己亲手画的那只白莲玉簪。   徐子俊恍惚的想,原来这就是母亲和妹妹说的苏家表妹。   以前只听母亲说这位表妹如何如何容姿他是不信的,徐家的姐妹长相都很出色,徐心莲秀美,徐心梅美艳,徐心兰淡雅,徐心悦甜美,各有特色各个美人。更不说徐家容貌最出色的徐心竹,便是如今的贵妃娘娘,苏文卿还能美的过大姐?   如今一见,徐子俊竟有些回不过神,错开眼时苏文卿精致昳丽的脸蛋似乎又浮现在眼前,恨不得再转过去看上一眼。   她适才是对他笑了,而且她戴了自己送给她的发簪,母亲说要将表妹说给自己…   少年薄薄的面皮更烫了,徐老太太好巧不巧的开口道,“子俊还没见过文卿吧,文卿过来,这是你子俊表哥。”   苏文卿站起来缓步走过去,徐子俊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待苏文卿走近了这才抬眼。   走近了表妹似乎越发好看了…   徐子俊的个子要比徐子玉徐子越高一个头,苏文卿站在他跟前不过到他肩膀,苏文卿抬眼便看到了徐子俊泛红的耳朵,心下惊讶不已,这个表哥竟然是个如此面薄的少年。   徐子玉明明比徐子俊小上两岁,却已经敢去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了。   只可怜了刘氏一双三角眼在苏文卿与徐子俊两人身上看了又看,此刻大为后悔在儿子面前说了苏文卿无数好话,儿子若是真喜欢苏文卿可怎生得好?   徐子俊害羞了会儿到底觉得自己是表兄不能让表妹先与自己说话,急忙抱拳行礼,“表妹。”   苏文卿微微欠身作揖,柔声唤了声表哥,徐老太太已经又唤她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刘氏赶忙将儿子拉了回去,徐子俊抬起头无意识间已经又向苏文卿那边看了一眼,苏文卿正坐在祖母身边悄悄说些什么并未看他。   不由有些失望。   表妹终是才第一次见他。   以后见得次数多写也便熟稔了。   苏文卿窝在徐老太太身边,哪儿知道徐子俊少年春心萌动,一个劲儿的提醒徐老太太不要忘了徐子越。   她总是希望外祖母能对徐子越好一点,这样几年后徐家覆灭说不定徐子越能留徐老太太一命。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是被苏文卿这些没半点根据的梦吓了一大跳,本以为是玩笑话,谁又能想到宫里吴妃居然真的有了孕。   老一辈的人总是信这些鬼神托梦的言论,苏文卿能梦见这些“天机”徐老太太经过吴妃一事已是信了。   文卿这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要对徐子越好一些,她说徐子越以后一定是有大出息的。   到底是怎么样的大出息,苏文卿刚开始嘟嘟囔囔不肯说,直到徐老太太问起与徐贤相比如何,苏文卿一脸开玩笑的神情道,“祖母该问我与王崇王阁老相比如何。”   徐老太太惊得又差点扔掉了手中的佛珠,沉默了好一阵子实在不想再受这些刺激,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如果徐子越真的有这样的造化,就算是她拦着又有什么用,若是反了“天机”为徐家惹来什么祸端,她可没脸去见徐家的祖宗。   神色复杂的唤徐子越过来,听到徐老太太的声音无论是王氏刘氏还是一直处事不惊的徐心莲皆是无比诧异,老太太何时管过徐子越?   再听徐老太太的话,众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二太太王氏更是笑不出来。   “…读书切不敢放松,若是缺了什么便和太太说”,徐老太太示意王氏,王氏只能僵硬着脖子点点头,“你那越林苑也太冷清了,赶明儿配几个小厮丫鬟过去,我知道你喜欢清净但你到底还是要读书,不能让些琐事耽搁了读书。”   徐子越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文卿,这丫头对徐老太太倒是真的用心…   苏文卿被他饱含深意的一眼看的全身发毛,当即露出一个再纯洁不过的笑脸。徐子越又气又笑,适才同徐子俊说话时分明是个再稳妥不过的闺秀,现在倒是古灵精怪泛着几分傻气。   待用完午膳后,刘氏带着徐子俊与徐心悦回了自己府上,临走时徐子俊特地又去寻苏文卿的身影,却发现她正与徐子玉说些什么,俏丽的小脸言笑晏晏,徐子玉也是满脸笑意的样子。   徐子俊蓦地有些不安,今儿来清风堂时徐子玉便同他说起过苏文卿,那时他还未曾见过苏文卿只是一笑而过,现在再想起来竟着急了起来。   徐子俊当即转过头去寻母亲,不想刘氏已经先一步拉着儿子道,“俊儿啊,母亲替你再寻一门亲事…”   徐心悦当即拍手赞同,却不想徐子俊顿时大惊,“这是为何!” 第14章   刘氏听到儿子的话心下已是一凉,扯着嗓子尖声道,“你看上那丫头了?”   徐子俊俊俏的脸颊上飘过几丝不自在,耳尖已经染了红色。刘氏是过来人,哪儿看不出来儿子这是少年情窦初开,只觉得咯噔一声脑子发晕,嗓子抖了几抖瞪着眼睛,“这不才见了一面?”   “儿子未曾想到表妹如此貌美…”到底是少年郎脸皮薄,当着母亲和妹妹的面子期期艾艾的害着羞。因是母亲为他定下的妻子本就多了几分期待,待真正见了人才发觉苏文卿容貌极好,性子更是温柔大方,哪儿不欢喜的道理。   而且还特意簪了他亲手画的玉簪,徐子俊的心里更是甜蜜。   刘氏心里完全另一番天地,若是今儿不曾听到徐老太太和苏文卿的对话,刘氏哪儿知道苏文卿居然有隐疾。儿媳妇长的不漂亮不打紧,家室比不上她家也没关系,但总得身子好好的不是?   娶个病秧子回来活不了几年,自己儿子成了鳏夫不说,谁知道能不能生孩子。   可不能让儿子死心眼,刘氏拉着儿子温声劝道,“貌美的小姐多得是,你是因为没见过,这才觉得你表妹长的漂亮”。儿子现在只是见了苏文卿一次,到底还小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看着苏文卿长得漂亮一时迷了眼也是常事。   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刘氏劝道,“母亲想了这么写日子,到底还是觉得这亲事不妥。”   眼瞧着徐子俊已经开始着急,刘氏急忙继续道,“你表妹到底是商贾之女,商人可是不让做官的,俊儿你以后是要考进士的,怎么能娶个商贾的女儿?”   徐子俊到底是念过书,也听一起玩耍的公子哥儿们说过江南的苏家。   一方水土一方风情,不像京城,江南这些地方财势往往比官势更管用几分。江南鱼米之乡,正是天下商人广居之地,苏家更是其中翘楚。   朱门绣户,堆金积玉,难得寻到的海南珍珠苏家却能当弹珠玩,苏家之财根本无从计算。表面是商人,与宫里贵人的联系却是比官家更加紧密。   徐子俊不知为何母亲突然一改之前的态度,只能温声与母亲解释道,“表妹家可是皇商,母亲可知何为皇商,那是替皇家办事的,怎能与一般商贾相提并论?母亲从何听说娶了商贾之女会影响仕途,若是如此,苏家苏五爷又怎会入朝为官?”   刘氏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向听话温顺的儿子竟与自己唱起了反调,一时有些恼怒,“我说了不允就是不允,以后你和苏文卿没有半点关系!”   徐子俊倔性子也被挑了起来,梗着脖子就是不服软,“母亲既是不愿意,之前又为何同儿子说表妹百般好,母亲既是觉得表妹没有半点不妥,又为何突然出尔反尔毁了这门亲事?”   刘氏后悔不迭,一时气的眼圈发红,暗恨仅仅见了一次苏文卿竟勾的儿子失了魂,居然和自己顶嘴。还好打消了娶苏文卿进门的念头,这才见了一面就为了那小蹄子顶撞自己,如果真正嫁过来儿子不得被勾去个三魂七魄?眼里还能有她这个娘?   果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还没娶已经想不起娘的好了。   徐心悦一脸担忧的在徐子俊与刘氏中间徘徊,待两人终于都不说话了这才挤进来对徐子俊道,“大哥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如此顶撞母亲,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苏表姐喜欢二哥哥的事情府上人尽皆知,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才早早和你说啊。”   徐子俊一时受惊,俊朗的脸蛋骤然白了,刘氏一听闺女的话眼睛一亮,心中暗暗夸女儿聪明,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委屈,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哭声道,“若不是知道苏文卿已经对子玉有意,我又何苦拦着你,我是你娘,难不成还能害你不成!”   徐子玉略显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少年这才开了情窦却被一盆凉水浇灭,其中的酸楚只有徐子俊自己知道。   刘氏见状不由心疼,拉着儿子的手温声安慰,“我知道你喜欢你表妹,我也喜欢这孩子,只不过我们总不能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徐子俊仍是不说话,刘氏只当他受了打击,心想过上几日就好了,徐子俊却突然甩开刘氏的手径直走了。   刘氏与徐心悦顿时傻眼,半晌后刘氏盯着越走越远的儿子嚎啕大哭,“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而此时被谈论的本人苏文卿正同徐子玉一起回了青黛院。   荷藕正在院子里同几个小丫鬟玩闹,抬眼便看见徐子玉踏步进来。因是刚刚玩耍过,脸颊粉嫩越发显得娇俏靓人,此时看见徐子玉更是喜不自禁,“二少爷来了!”   徐子玉哪儿听不出荷藕话语中的欢快,他最是体谅心疼美人,被美人这般盼望着哪儿有不开心的道理。   此处又没有太太老爷,徐子玉也没了那么多顾忌,见状亲昵的捏了把荷藕的脸颊,荷藕颊上几片红云悠悠飘过。   苏文卿静静看着,无论是哪一世,徐子玉这偷香摸玉的毛病都碍眼的紧。只是当年即使看见她也无可奈何,徐子玉自是不会听她唠叨更会因此动怒。   如今再看见,苏文卿已经没有多嘴的欲望。   荷藕的心思并不难猜,同园子里的丫头们一样,只不过想往上爬一步,能爬上徐子玉的床做了通房,如果运气好等徐子玉娶了亲还能抬了做个姨娘。总比以后年纪大了,被打发出去随便配个小厮来的好。   论长相,荷藕并不比雪芮差,只是因为雪芮打小跟着二太太王氏,又是王氏奶娘的孙女,二太太这才将雪芮留在了身边打发了荷藕过来。   都是伺候过二太太的大丫鬟,更何况徐子玉长的俊又是个处处留情的,久而久之哪会不动心思。   荷藕眼尖的看见低着头的苏文卿悄悄掐了徐子玉一把,小声道,“表小姐还在呢。”   徐子玉手猛地一缩,急忙转身去看苏文卿,苏文卿一脸笑容看不出什么不妥,仍是笑盈盈道,“荷藕姐姐说什么?”   “没什么!”徐子玉有些懊恼,暗恨居然在苏文卿面前做了这么唐突的事情。但是苏文卿的脸上一片淡然,徐子玉心里有些不舒服,转身进了正房,“进去吧。” 第15章   徐子玉这些日子的生活并不舒坦,每日早早便要去私塾。徐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位姓唐的老儒,做事一板一眼比徐贤还要呆板严厉几分,去塾中就连小厮也是不允带的。   徐子玉不爱读书又天性风流,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穷酸老儒,又听说这唐老头一生并未入仕越发没把人放在眼里。早些年三次功课未曾做完,唐寻直接派人将他捉了来,功课缺了多少次便打了多少戒尺,任凭徐子玉哭爹喊娘,唐寻树皮一般的老脸也没有变一下,打完还气势汹汹的寻徐贤告了一状。   徐贤一听当即怒火中烧,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可怜徐子玉的手还肿的馒头一般,还没缓过劲儿又是被徐贤一顿好打。   自那以后,徐子玉见了唐大儒宛如见了猫的雀儿,徐子玉这辈子最怵的人莫过于徐贤,唐寻绝对可占第二。   最近因为徐家三子要参加秋闱,徐贤又特意交代过,唐寻特意将每日教学时间延长了一个时辰,每日下学后布置的功课也越加繁重。   每日在塾里已是精疲力尽,待回到家徐贤还要亲自教导一番。每日去请安,祖母和母亲也是劝他读书写文章为徐家光宗耀祖,只不过稍稍抱怨两句,就连平日里乖巧的妹妹徐心莲也是悉心劝他,“哥哥是我徐家男儿,怎可说如此丧气之言!”   今儿大伯父喜迁京城,徐子玉也得了允许放了小半日的假,待进了青黛院,再无一人劝他读书写字也无人提起科举秋闱,又有美人环绕,一时恨不得再也不出去。   “表妹你不知那唐酸儒如何厌恶,自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明明一副沽名钓誉的模样,却装的再清高不过。不过区区一个寒士,连贡士也未曾考中,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圣人教诲!”   他就是看不上唐寻这副伪君子的模样,让人看着就生厌,偏偏父亲还极亲信他。   徐子玉极其厌恶唐寻,上辈子每每在学堂受了批评定要将人骂上半日。如今的情形与当初和曾相似,只不过心境已全然不同。   徐子玉就是这般没有出息的人,就算唐寻再如何,徐子玉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如今竟有些窃喜与幸灾乐祸,倒觉得这唐老头打得好骂得好。   荷藕一脸嫌恶的同徐子玉同仇敌忾,“那老东西欺人太甚,二爷可是世子爷,哪能由着他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二爷何不告诉太太,太太心疼二少爷定不会委屈了您。”   不提还好,一提徐子玉又蔫了,“这老头不知给老爷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何尝没有同太太说过,太太却说这人极有学问不许我再提此事。”   一提到二太太,荷藕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徐子玉跟前说二太太的不是,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上前替徐子玉按摩。纤细的手指在徐子玉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按压,动作轻柔,徐子玉一时被揉的心猿意马。   适才还觉得在苏文卿面前放肆了些,这会儿又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苏文卿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幽幽的开口,“可怜表哥明明是府上的世子,却要同寒门子弟一般日夜苦读熬坏了眼睛,还要受这些酸儒的气。”   这句话苏文卿说的极有技巧,看意思只是心疼徐子玉学习辛苦,那唐寻太欺人,听在徐子玉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知我者莫于表妹!”徐子玉一瞬间从荷藕怀里跳出来,荷藕手下一空当即对苏文卿生出几分不满。   徐子玉自是未曾注意到荷藕,这是他近月来听到的最舒心的话,一时激动的竟直接喊出来,“我承文侯府有太宗亲赐的铁券,祖上可是有救驾之功,何等富贵,父亲却我去考这劳什子的科举。”   徐子俊是偏房,徐子越是庶出,这样的身份只有科举才可入仕朝廷,可是他明明是承文侯府的世子,待多年后承了爵位,要不要那功名有有什么要紧。   荷藕见徐子玉说的兴起,她最是会看脸色当然明白什么话才能讨徐子玉高兴,“二少爷说的是啊,我们家大小姐如今可贵为当朝贵妃,六皇子更是深得陛下喜欢,多少富贵都用不完。”   这一句话简直说道了徐子玉的心坎里,徐子玉满意至极。   苏文卿只是含笑看着徐子玉与荷藕,再未曾说什么。   雪芮上辈子为什么能爬上徐子玉的床,徐子玉为何待雪芮不一般,这就是原因。恐怕就连二太太也想不到,她送给徐子玉的人竟是每日同徐子玉说这些混账话。徐子玉与雪芮本就相熟,又难得有了知心人,自是对雪芮不一般,只是如今已被苏文卿和荷藕抢了去。   徐子玉自此之后只要寻着机会便会来青黛院,一次两次尚可,等去的次数多了难免引人注意。徐老太太自是看着开心,她是存了把苏文卿说给徐子玉的心思,自是不做理会。只有徐二太太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因着苏文卿的缘由对徐子玉也没了好脾气,好生说了一顿才放徐子玉回去。   徐子玉越发觉得青黛院难得。   一日徐心梅拉了苏文卿去玩,徐子玉来了青黛院没有看到苏文卿的身影便要走。荷藕看徐子玉抬脚便要走,不由有些埋怨苏文卿,拉着徐子玉委屈道,“二爷只是来看小姐么,却不知奴婢也是每日盼着少爷来这青黛院。”   徐子玉听到这话哪儿还会走,两人皆是有些放肆的心思,说话间已有些狎昵,拉着荷藕的手已是满口的不走不走。   荷藕心中狂喜,又与徐子玉说了些肉麻话这才道,   “奴婢这些日子好生学了一番斟茶的功夫,少爷可愿试试?”   徐子玉自是答应。   荷藕有心卖弄,取了青黛院最好的茶和茶具。她到底不笨,又一心想比过雪芮,学的时候确实用心,这一套动作做完徐子玉已是刮目相看,再尝了口茶更是赞叹。   “好茶,好手艺,可是表妹教的你?”   苏文卿不在荷藕自会不会帮苏文卿在徐子玉跟前替苏文卿说好话,只说是自己学的,徐子玉于是愈发惊叹,荷藕更是自得。   次日,荷藕趁着苏文卿出门的空档来到了牡丹院,二太太这些日子因为徐子玉经常往青黛院跑没少操心,当即就问荷藕,“那小蹄子到底是灌了什么迷魂汤给玉儿?好好的孩子整天就往那里跑?”   荷藕先是想瞒着,但猛地想起徐子玉昨儿见苏文卿不在转身就走的模样,话到嘴边已经变了味儿。   “回太太,二少爷前些日子许是读书累了便来青黛院坐坐,也不知是不是在塾里受了委屈便随口说了几句抱怨话。”   二太太点点头,玉儿平日里不喜唐寻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这些日子又因为秋闱学业更重,怕是累着了。   “你继续说。”   “是”,荷藕跪在地上继续道,“奴婢虽然心疼少爷辛苦,但也明白老爷太太是为了少爷好为了徐家好,正想劝少爷几句,表小姐却说…”   二太太柳眉一竖,“她说什么?”   荷藕将头垂的越低,低声道,“表小姐说可怜了二少爷…”说到这里停了片刻才继续道,“说可怜二少爷是承文侯府堂堂世子爷,却还同寒士子弟一般没日没夜的读书…”   话没有说完,徐二太太已是勃然大怒。   “谁借她的胆子敢同玉儿说这些混账话!”   她原只当苏文卿只是怨恨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把心思打到徐子玉身上。   徐子玉是她儿子,最喜欢听什么样的话王氏又怎会不知,这苏文卿分明就是摸准了玉儿的七寸。   居然敢坏儿子的前程!   还敢借此间离他们母子关系!   王氏气的眼前一黑,身子甚至有些不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恨不得将苏文卿撕碎了,“苏文卿这个贱人,不过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饶你几分,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荷藕心中窃喜,话点到为止不再说其他,这样一来太太定会更加厌恶苏文卿,苏文卿永远也不要想讨太太的喜欢。   雪芮忙扶着二太太坐了,又是端茶又是好一通劝说。她前些日子挨了板子,二太太替她求了情这才没有被徐老太太赶出府,这几日才刚刚好些。   二太太气的不轻,一时心烦打发荷藕回去,雪芮送了荷藕出去刚想说笑两句,却不想荷藕转身便走,雪芮顿时脸上一僵。   自从上一次挨了打,府上的丫鬟婆子们虽然还是叫她雪姑娘,但背地里却还冷嘲热讽说还不到底是个奴才还真以为比得过人家小姐。   雪芮脸上发烫,荷藕分明是看不起她,雪芮最是要强哪儿受得了这等委屈,心里已记恨上了荷藕。   二少爷最近也不来看她了,都是那个可恶的苏文卿,雪芮不由恨极,踢开脚底下一颗小石子,正要离开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徐心梅有些生气,前阵子苏文卿还一本正经的同她说她不喜欢徐子玉了,这些日子府里却是都在说二少爷和表小姐相处甚欢。   听说太太因此专门说了二哥一顿,但二哥却还是照去不误。   苏文卿哪儿不知道徐心梅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就是什么事情都好奇。于是假装难堪的苦笑两声,同徐心梅解释,“妹妹可是真的误会我了。”   雪芮一凛,她自是听出这是苏文卿的声音,又听到关于徐子玉的事情,一时要紧牙齿悄悄听着。   徐心梅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心道也许是太太不喜欢苏文卿所以苏文卿伤了心,不过她还是喜欢二哥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不过你还真有本事,听说太太气坏了还骂了二哥哥一顿呢,二哥哥却还是去了。”   吃了口冰镇的果子对苏文卿眨眨眼睛,“二哥哥是不是对你…”   苏文卿急忙摆手,“二表哥可不是为了我才来青黛院的,妹妹快莫要打趣我。”   徐心梅这才住嘴,惊讶的合不拢嘴,眼中却闪着好奇的精光,“来青黛院不是为你那为谁?”   雪芮心中一紧已是猜到了什么,苏文卿似乎难以启齿,好一阵思忖才低声道,“我同你说了你可不许告诉其他人。”   徐心梅立马保证自己会保密。   苏文卿这才交代,“二表哥来我那里,其实是为了看荷藕姐姐。”   雪芮身子晃了几晃,荷藕适才轻蔑的眼神骤然从眼前晃过,雪芮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何荷藕那个贱人刚刚敢如此对她! 第16章   将这个口风透露给徐心梅,苏文卿之前就有这个打算。   苏文卿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太少,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一个绿袖。但绿袖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太小根本藏不住事情,前些日子因为有意对荷藕好了一些绿袖已经哭过几次鼻子。   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苏文卿不用细想都能猜得到绿袖知道后会是怎样,难免对荷藕露出破绽,被看出端倪。   徐心梅则不同。   徐家的话篓子,芝麻大点的事情只消徐心梅知道了,那便离全府上下都知道不太远了。   但妙就妙在这事儿涉及到了徐子玉,徐心梅也只敢和柳姨娘丫头们嚼嚼舌根子,关于主子的碎话还没谁胆子大到敢传到二太太的耳朵里。   待丫鬟婆子们都知道,那离牡丹院的雪芮也便不远了。   只不过苏文卿没想到的是,她原本只是想通过徐心梅传到雪芮的耳朵里,却被雪芮误打误撞听了去。   雪芮一时的心情实在难以描述,火冒三丈恨得的掴那荷藕几个巴掌,让那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敢勾引府上的少爷。   她之前便觉得奇怪,二少爷一直不喜欢表小姐,之前还在她跟前说苏文卿一副小家子的模样看着就倒胃口,怎的转眼就天天去那青黛院?   居然是为了荷藕?   若是说这人是徐子俊徐子敬等人她定是不信的,但这人是徐子玉雪芮已信了一大半。   徐子玉是怎么样的人,天性风流也不知道像了谁,最喜欢和女孩玩闹,至于逗弄娇俏的丫鬟这些事更是屡见不鲜。   只不过雪芮自己终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她是太太奶娘的亲孙女,太太与奶娘亲厚对她也亲近。再者她打小就伺候太太,也不过比徐子玉大了两岁,同徐子玉一同长大,徐子玉又是个嘴甜爱哄人开心额,时间久了雪芮心中觉得她与徐子玉分明有几分青梅竹马的亲密。   徐子玉待她好,太太也极看重她,尤其这两年徐子玉已经大了,太太也透露过选了雪芮给徐子玉做通房的心思,雪芮自是喜不自胜。   此时突然杀出一个荷藕,雪芮心中怨恨自是可想而知。   荷藕当初也是牡丹院的大丫鬟,虽然现在不在牡丹院,但当初太太既然能让她去青黛院盯着苏文卿那便是看重荷藕的意思。   雪芮上次惹怒了老太太还劳烦太太替她求了情,生怕太太因此远了她,如今荷藕做了太太的眼线更得太太赏识,雪芮只消一想已是脸色煞白。   若真的像苏文卿说的那样,少爷真是为了荷藕才频频出入青黛院只能更不妙。   她与荷藕左右都是丫鬟,到底是谁也不过是太太一句话的事情,谁又能保证那人就是自己?   难不成和太太理论?   若太太真到时候真的指了荷藕,她又会如何?就像其他丫头到了年龄随便打发给小子嫁了?   雪芮心乱如麻,隐在花丛背后明明闷热的紧却生生吓出了一声冷汗。   她不要嫁给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厮!   匆匆离去回到牡丹院,二太太因为荷藕一番话气的不轻,牡丹院的人特意去叫了徐心莲过来。雪芮进去时徐心莲陪着二太太缓缓说话,见她进来微微几分不满,“”   雪芮本就苍白的脸上又刷的白了一层,徐二太太看了她一眼想起雪芮也不过刚刚好了两日又于心不忍,“过来伺候吧。”   雪茹这才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从此伺候二太太越发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不妥。   傍晚时分徐贤回来时牡丹院里安静的出奇,若是平日里见他回来早就迎了上来,今儿却是怎么了?   徐贤不由皱眉,抬眼便瞧见一个小丫头端了药碗正要进正房,这才沉声问道,“谁病了?这是谁的药?”   小丫头只顾端正药碗没有注意到徐贤,受惊之下差点将脑袋藏在碗底急声道,“老爷赎罪,是张大夫刚刚过来替太太的开的药…”   夫人身子向来康健,怎么说病就病了?   进屋后徐贤便发现王氏正半靠在床上,旁边坐了徐心莲亲自服侍,雪芮等丫鬟见徐贤进来忙欠身行礼,徐贤摆摆手示意各忙各的走过去问道,“这是怎的?早晨还好好的?”   徐心莲张张嘴欲言又止,但似乎又觉得这话不该自己说转头又看了眼二太太,徐贤不由疑惑,遇到了何事是不能说的?   又催促了一次徐心莲才为难道,“母亲不是病了,这是被表姐给气的。”   被苏文卿,给气的?   就连徐贤也惊讶了。   无论是母亲还是太太,不都说苏文卿性子极为温和么,怎么还会将王氏气成这个样子。   他这妻子脾气一直极好,这些年也一直将府上打理的仅仅有条,徐贤打心里还是敬重王氏的,看王氏面色蜡黄也不由心切。   不过这样怪不得徐心莲不好说话,苏文卿毕竟是亲戚还大了徐心莲两个月,哪有表妹说表姐的道理。   徐贤对徐子玉处处不满意,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但是对这双女儿却是好得很。徐心竹与徐心莲两个生的端正,明明是女儿家却比徐子玉读书认真的多,性情更是知书达理,徐贤哪儿有不满意的到底。   温言对徐心莲道,“坐吧,一家人无须这些虚礼”,罢了亲手将被子替王氏盖好,“你与我细说,我自是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王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就是担心徐贤会和徐老太太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苏文卿,有了这句话王氏才放心,继而缓缓道,“承文侯府虽说也是贵族之家,但我们徐家和王家却都是书香门第,向来最重视学问的。”   这句话熨的徐贤极是舒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王氏与徐心莲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与失望道,“老爷望子成龙,亲自教玉儿读书写字,我与老太太知道玉儿辛苦也不敢多言,只盼玉儿功成名就光耀门楣。我原想着府上人人皆是这般想法,今儿却听文卿那孩子给玉儿说了些胡话…”   说罢又皱着眉头咳嗽两声,徐心梅忙扶着二太太关切问道,“母亲莫急,父亲定会替我们做主的。”   徐贤是个读书人,这辈子的头等大事便是徐子玉的书读的如何。本以为不过些内宅妇人的口角争吵,却不想居然和徐子玉的读书有关。   二太太点点头拍了拍徐心莲的手,抬眼静静看着徐贤叹了口气道,“老爷不知我听了这话…她居然同玉儿说玉儿是承文侯府的世子爷,何必同那贫寒子弟一般辛苦读书…”   一句话还未说完,徐贤已经怒不可赦腾地站了起来,“愚不可及!”   他以为苏文卿最多也只是任性要同徐子玉玩,耽搁了徐子玉的学习,却根本想不到苏文卿竟然敢说这些蠢话。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打着家门门号到处花天酒地无所作为的公子哥,苏文卿这是教唆自己的儿子做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丫鬟们被徐贤吓得跪了一地,徐贤面色发青怒不可赦,“到底是苏家的种,竟敢同说这些混账话!”   越想越气,之前还觉得苏文卿像极了妹妹温柔聪明,现在一看哪儿妹妹半分的聪慧?   愚蠢!   其心可诛!   王夫人悄然勾起唇角叹气道,“我原以为文卿这孩子知书达理是个明白人,老太太待她比亲孙女还要亲近,哪儿能想到她居然存了这想法,还敢与玉儿乱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秋闱在即,玉儿再过些日子便要去贡院,若是让这些混账话乱了心性,这怎么对得起老爷这些年的辛苦,怎么对得起老太太一片苦心!”   王氏说罢又是气的发抖,徐贤听了愈发动怒。   管他有意无意,若是无意那便说明苏文卿确实存了这个想法,当真愚昧无知!若是有意,这等恶毒心肠,那还留她在承文侯府作甚!   徐贤怒火中烧一刻也坐不住,转身便要去清风堂去寻徐老太太。   王氏大惊忙拉住他急声道,“老爷这是去哪儿!”   “去清风堂同!”   王氏抓着徐贤的衣摆急得又咳嗽急声,“老爷息怒,不过几句话气过也就罢了何必惊动了老太太!”   徐心莲也是一脸担心不安的劝道,“祖母最是疼爱表姐了,爹爹同祖母说表姐的不好定要惹得祖母不快,更何况表姐毕竟是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徐贤哪儿还有不去的道理,当即用力甩开王氏的手拂袖离去。   留下王氏与徐心莲相视一笑,王氏接过雪芮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恨恨道,“我看这次老太太还怎么护着她。”   徐心莲浅浅一笑轻声道,“还好荷藕早早告诉了母亲,让母亲看见了表姐的真面目。”   “这倒是,等这事儿过了好好赏荷藕一番。”   雪芮眸子骤然一紧,指甲深深扣紧掌心,咬了咬嘴唇转身出了牡丹院。   好巧不巧苏文卿这会儿正陪着徐老太太用晚膳,祖孙两正说笑,身后春蚕忙着布菜,徐贤已经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待看见苏文卿眼皮一跳深深吸了口气。   徐贤这段时间闯入清风堂的次数有些频繁,徐老太太受惊后发觉徐贤正愤怒的盯着苏文卿不由蹙眉,“这是做什么,别吓坏了文卿。” 第17章   徐老太太只当是徐贤遇上了什么不通畅的事情气着了,苏文卿双眼微微眯起,已是觉察出徐贤正是冲着自己来的。   能让徐贤动怒额事情并不多,也不过他所谓的好名声和徐子玉。   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与徐子玉有关。想起绿袖今儿悄悄说荷藕又去了牡丹院,苏文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苏文卿默不作声的放下筷子,她不好先说话,先看看二太太到底是怎么和徐贤说自己的不是的。   徐贤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但苏文卿毕竟姓苏,不是他徐家的人,当着苏文卿的面骂她这种事情徐贤到底做不出来,不耐烦的挥挥手,“我同老太太有话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她这个二舅没什么做官的本事,但徐家没落了几代直到徐贤考中了贡士,心高气傲却又耳根子软。   王氏的心眼不知道比徐贤多了多少,下去?等自己出去了还不知道徐贤想说什么呢。   徐老太太这才发觉儿子似乎是冲着苏文卿发脾气的,她本来便宠苏文卿,又因为得知苏文卿知道些“天机”,现在更是把苏文卿充到心窝里,当即有些不满。   苏文卿这样的好性子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舅舅这火儿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又何苦让我下去,有什么事情不能明面说的,我自知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望舅舅提点。”   苏文卿凉凉开口,徐贤刚刚被按下去的火腾的又被点燃,大怒之下气的胡子一抖一抖,“好好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教唆玉儿不让他读书,说他是侯府世子,不必和寒门学子一样日夜苦读?”   徐老太太大吃一惊,当即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文卿怎么可能说这些混账话?”   她是半点不信苏文卿会说这些话。   这孩子当初梦见徐子越以后有大出息,即使徐子越是个不得宠的庶出也替徐子越求了情,若不是为了徐家的未来,她又何苦会告诉她这些事情?   与徐子越并未相识都能帮上一把,更不说是相处甚久的徐子玉。文卿这孩子感恩徐家,对子玉又是一往情深,适才还说徐子玉最近学的辛苦定是能考中的,这般知书达理又怎么会说这种话!   一定又是二媳妇在徐贤跟前说了什么,惹得儿子误会了苏文卿。   徐贤却是提醒徐老太太,“母亲你切不可受她蒙蔽如此护着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说得出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回头看了苏文卿一眼道,“果然是苏长宇的女儿不知高低,还不快去多读几本女戒,没规没矩!”   苏文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徐贤说她再如何她也不恼,却见不得说她爹爹一句不好。   上辈子皆是人人亏欠了她,若说她有所亏欠的,只有爹爹苏长宇。   若不是她怨恨苏长宇要续弦不肯回苏家,爹爹也不会因此早早便撒手人寰。若说最对不起的,那便是全心全意为了她却没得到女儿一丝回应的苏长宇。   听到徐贤这般侮辱爹爹,苏文卿已是恨上了徐贤,不由低低冷笑。   她就是说过这话,但是又能怎样。她就是不认,难不成徐贤还会找徐子玉问她是不是说过这些话?   徐子玉若是认了,那便说明他是觉得这话合理听着顺耳才经常去青黛院,被徐贤知道,不剥了一层皮才怪。   苏文卿面上颇有几分受伤,皱着眉不解道,“文卿冤枉,我何时说过这些话?舅舅可是听了谁的话错怪了外甥女。”   徐老太太经苏文卿一提醒,哪儿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氏不喜苏文卿,又怕苏文卿做出什么于是在苏文卿身边安排了人,说是为了照顾苏文卿,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监视苏文卿。   徐老太太大恨王氏在苏文卿屋里做手脚,还冤枉了苏文卿间离了舅舅外甥的关系,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徐贤吓了一跳就听母亲怒道,“哪个敢说这些混账话冤枉了我外孙女,你若是这样无根无据我可不饶你!”   徐老太太是毅勇候府出来的姑娘,当初嫁到徐家之前那可是练过武的,徐贤小的时候亲爹没打过他倒是徐老太太真的揍过他,见母亲动怒徐贤已经缩了几分。   但还是梗着脖子继续道,“这可是青黛院里随身伺候她的丫鬟荷藕说的,难不成还能有假!”   徐老太太冷笑两声道,“青黛院的丫头?又怎会跑去牡丹院告状?”   “若不是她这话太不知天高地厚,丫头又怎么会来同夫人讲。”徐贤自是不信苏文卿,王氏出身高贵,这些年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徐贤对王氏还是满意的。   再者夫人和苏文卿又无什么什么深仇大恨,又何苦编出这些来诬陷苏文卿。   苏文卿黯然道,“舅舅宁愿相信一个丫头的话也不相信外甥女,那文卿无话可说。”   徐贤被这么一噎,再看苏文卿一脸黯然的样子微微有些不自在,苏文卿这副委屈的模样分明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苏文卿低着头低声道,“只是有些话文卿不说觉得委屈,当初进府时舅母送了荷藕过来,说绿袖年纪小不会伺候人,荷藕是太太身边的人放在这边放心。文卿想是太太的人,自然感激涕零,平日里未曾亏待过荷藕一分一毫,却从未想过荷藕是太太放在我院子里专门盯着我的。文卿不知舅母是何想法,是觉得文卿一个商贾之女手脚不干净,会偷了府上什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怕我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丢了承文侯府的脸?” 第18章   苏文卿不认,并且迅速的捉住了漏洞倒打一耙,徐贤或是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外甥女竟然也有这样刚烈的时候,很是震惊,没来得及再问一句,苏文卿已经替徐贤做好了打算。   “既然舅舅不信文卿,那丫头既说我在表哥面前胡言乱语,不如请表哥过来证明一番,看文卿是不是说过这些话。”   徐贤微微一愣,他原本是来问罪的现在倒变成审罪的,叫徐子玉过来固然可以,只不过秋闱在即免不了又打扰徐子玉的功课。   但是苏文卿又说他竟然信一个丫头的胡言乱语也不肯信外甥女的话。   徐贤头疼,徐老太太却是觉得可行。既然徐贤不信又有旁人在旁边听过这话,何不叫来对峙一番,当即打发了春蚕,“我觉得可行,春蚕,去请二少爷过来。”   玉林苑里,徐子玉正咬着笔杆琢磨今日的功课到底该如何写,贴身伺候的丫鬟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二少爷,清风堂的春蚕姐姐过来了。”   徐子玉一喜,可是祖母念着他念书辛苦让他过去用晚膳?当即笑眯眯站起来,“快请进来。”   春蚕是徐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即使永远都是一副清清冷冷不多话的样子,府上人人见她也是极为恭敬,不过春蚕虽说冷淡却并不难为人,与府上的一众丫鬟倒是亲切。   掀了帘子进来与徐子玉行了礼,徐子玉还没问她是不是祖母心疼他,春蚕一句话就将徐子玉钉在了原地。   “少爷快随我去清风堂吧,老爷传了少爷过去问话呢。”   一听徐贤在清风堂,又是一副叫他过去训话的姿态,依徐子玉这些年的敏感已经迅速的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徐子玉一张俊脸都白了,小心翼翼的问春蚕,“老爷唤我过去是为了…”   “少爷还是快点过去吧,别让老爷等久了”,春蚕催促徐子玉几句,看徐子玉战战兢兢的样子到底心软,走在路上时几句将今儿的事情说了,徐子玉听完身子已经一软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这个荷藕到底是作何意思,为何将这些捣鼓给太太?   这下老爷定是知道他在背地里说自己不想读书的话了!   这这这…徐子玉走在路上发觉手脚都是发麻的,定是会被老爷打死的!!   一路战战兢兢过去,徐子玉不知想了多少借口,站在门口踌躇好一阵子这才进去,向徐老爷爷和徐二老爷请了安,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祖母爹爹叫子玉过来是为何事?”   “哼!”徐贤冷哼一声,徐子玉眼皮顿时一跳,徐老太太叹了口气先开了口,“玉儿起来的,不过问几句话不用紧张,你实话实说便是不用怕你父亲,祖母自会替你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徐子玉有些迷糊,但还是听话的谢了恩站起来,在徐老太太身侧的圆木凳坐了,徐老太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玉儿,祖母问你,你十五那日可是去过青黛院?”   十五就是大伯回京那日,因为大伯母与大哥来了侯府,徐子玉倒也记得,“孙儿那日确实去过青黛院。”   “你可是同你表妹说过什么!”   徐贤冷不丁开口,徐子玉身子不免又是一抖。徐老太太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徐子玉以为荷藕将那日自己说的所有话全部告诉了太太,所以老爷才会这般生气,哆哆嗦嗦的小声道,“没有啊…”   “畏首畏尾!分明是做贼心虚,混账,可是说了什么听不得的混账话!”   徐子玉平日里见了徐贤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如今徐贤盛怒更是不敢说,一时间吓得差点将那日说的话倒出来,便听到苏文卿柔柔的声音,“舅舅何必怪罪表哥,表哥不过是在塾里受了些委屈与文卿抱怨了几句,算不上什么混账话。”   徐子玉一愣,徐老太太已经迅速的抓住了字眼,“受了委屈?”徐子玉难得聪明了一回,难不成老爷还是不知道?转头便瞅见徐老太太担忧又微怒的表情,立马点头。   徐贤怀疑的徐子玉脸上扫过,“果真如此?”   苏文卿看了徐子玉一眼这才回话,“十五那日文卿瞧着表哥脸色不好,想着表哥最近读书累了便请表哥去青黛院喝了杯茶。舅舅说我教唆表哥不让表哥念书,适才文卿想了好一阵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哦?”徐贤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来听听。”   “因为表哥在塾中受了些委屈,又说眼睛疼,文卿看表哥辛苦便说了句可怜表哥是侯府世子竟被人欺负了去,又不过心疼表哥如此日夜苦读,熬坏了眼睛。”   这和夫人同自己说的可是完全不同啊?徐贤表情复杂,转过头询问徐子玉,“可是如此?”   徐子玉这才猛地想起,之前表妹同自己说的不就是这句话?   “可怜表哥明明是府上的世子,却要同寒门子弟一般日夜苦读熬坏了眼睛,还要受这些酸儒的气。”   徐子玉蓦地想起苏文卿悠悠开口时的语气,苏文卿说完这句话后便只剩自己和荷藕说过话,想起之后两人说了些什么,徐子玉深深感谢没叫了荷藕过来。   原来那日表妹只是这个意思?徐子玉微微失望,原来表妹也并未真正明白他的心思。   只不过怎么敢和徐贤说这些,徐子玉这回是真的认真的点点头,“表妹确实是这么说的。”   “再没有说过其他?”   “没有,儿子在青黛院坐了会儿便离开了,并未和表妹再说过功课的事。”   徐贤怔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文卿趁着空档低低的开口,声音幽怨又虚弱,闻者动容,“表哥受了委屈,我不过替表哥说上一句,到了别人嘴里便成了不知所谓的混账话,说表哥读书怕他熬坏了眼睛便成了挑唆表哥不读书的恶人。我做妹妹的不过念着太太表哥平日对我的好,说了些再寻常不过的话,竟被有心人听了去曲解了意思…”   徐子玉听完这话当然明白苏文卿说的是谁,今天若不是荷藕向太太说了闲话,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受这心惊胆战。   徐子玉站起来郑重对徐老太太与徐二老爷道,“表妹确实从未和我说过不读书的浑话,还望老太太老爷明察,还表妹一个公道。”   徐贤沉默,目光在苏文卿与徐子玉脸上徘徊几遍,其实已经信了。   他是突然叫了徐子玉过来,苏文卿又哪有时间和子玉交代对对口供,想来应该是真的。   都是那丫头愚笨,曲解了苏文卿的话又自以为是同夫人说了,惹得夫人大怒一场。   不过冤枉了苏文卿,徐贤的脸上到底还是不好看,他一个长辈又不好向苏文卿赔不是,只能顺坡大骂了荷藕几句。   苏文卿默默再没有说话,徐老太太心疼孙子外孙女莫名其妙被冤枉,温言温语好生劝了两人几句,让人分别送了苏文卿和徐子玉回去,留下徐贤说话。   徐贤等儿子外甥女走了这才一张脸没了之前的紧绷,到底是错怪了晚辈他脸上也不好看,徐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文卿这孩子是我接过来又亲自养在身边的,她是怎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她性子像静儿善良的紧,又常常念着我们徐家的恩情,就是身子不好也日日来清风堂请安,就是几个亲孙女也没有文卿这般孝顺。”   徐贤愧疚,自己几个儿女竟然比不上苏文卿一个外孙女,还不是自己教导不周。   她这儿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心眼,只是为人并不圆滑耳根子又软,难免被人几句话说动,她那二媳妇又是个能说会道的。   “我知道你那媳妇出身好心性高贵,看不上文卿不想让文卿在徐府常住…”   徐贤急忙道,“母亲言重夫人怎么会有这些心思。”   “哼!”徐老太太冷哼一声,这才将前一阵子王氏送花的事同徐贤说了,徐贤大吃一惊,“竟有这种事情!”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王氏会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倒显得她私心太重。   徐老太太瞥了儿子一眼冷嗤道,“内宅妇人的心思你们男人家哪儿能猜得透,她若是不满意文卿又何苦在文卿屋里安排丫头,那丫头心思不纯,若不是我心疼文卿几分护着她,这孩子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委屈!”   “是”,徐贤忙点头,但还是不免劝徐老太太几句,“不过母亲对文卿也太偏心了,心莲才是您亲孙女。”   徐老太太一愣,听到徐贤这句话心口蓦地心凉,盯着徐贤好一阵子像是从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罢了罢了,文卿这孩子命苦,没命让你这个当舅舅的疼她,今儿这话便是当我没说!”   徐贤这才惊觉徐老太太动了怒,未曾想明白刚刚说的话有什么过错,就听徐老太太冷冷道,“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徐贤虽说耳根子软没什么本事,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当初老太爷将徐家败光了他也未曾说过老太爷半句不好。如今听见母亲说了这么严重的话已是大惊,“母亲息怒…”   徐老太太只觉得全身发凉,指着徐贤的手指都在发抖,“静儿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兄长,当年为了徐家委屈嫁了苏家,你捂着良心问你若是没有你妹妹这徐府如今该是个什么样子!若是没有你妹妹,我们徐家怕是连如今这宅院都待不下去,你还能娶到王崇的女儿?”   徐贤羞愧难当,他怎么会忘了这些事情,“母亲儿子知错了…”   “你知道什么!”徐老太太自从女儿死后哭了一场,直到如今才恸哭出来,“你也知道静儿身子不好,嫁给苏家三年多才生下文卿。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就留下文卿一人,如今才不过半年,你妹妹还尸骨未寒你就开始抱怨我对文卿好的过头了?心莲父母皆在,兄长长姐一应不缺,更有如今权势滔天的王家是她亲娘舅,疼她的人有多少,疼文卿的又有多少?徐之良你摸着你的良心,你对不对得起静儿!”   徐贤被徐老太太一通话说的无地自容,一想起小时候与妹妹相处的日子,险些落下泪来,“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是儿子鬼迷心窍说错了话…”   “罢了”,徐老太太站起来,脸上满是疲惫,“我原想文卿远远投奔我来,这府上也就你我能照拂她一二,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下去吧。”   徐贤还想再说,徐老太太却已经转身进了内堂,徐贤站在原地僵硬的站了好一阵子,这才闭上酸涩的眼睛转身回了牡丹院。   徐心莲此刻还待在牡丹院,名义上是照顾王氏,实则也是想知道父亲到底会怎么处理苏文卿。   她是看苏文卿不顺眼,若不是她,祖母哪儿会对她百般挑剔!此时已经亥时一刻,两人皆有些着急,徐心莲柔声安抚二太太道,“母亲莫急,爹爹既然说了会替母亲寻个公道,定不会亏欠了母亲。”   二太太点点头,缓缓道,“我就怕你祖母实在太溺爱那苏文卿,你父亲又最听你祖母的话。”   徐心莲闻言秀气的小脸顿时一黯,不过脸上却闪过一丝狠厉。若是这次祖母还护着苏文卿,那就说明在祖母心里连二哥哥也比不苏文卿,嫡亲孙子还比不上一个外孙女,这成何体统!   还说着话徐二老爷已经跨了进来,徐心莲本想笑脸相迎却瞧见了黑透脸的徐贤,顿时有些不详,小声试探着叫了声父亲。   徐贤转头看女儿担忧的样子,到底没舍得对女儿发怒,只是转头对还在榻上的王氏冷声道,“都是你糊里糊涂轻信了那刁奴的话,害我冤枉了文卿惹得老太太伤了心!”   王氏和徐心莲皆是不可置信的煞白了脸,徐心莲到底年纪小已经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徐心莲的声音顿时提醒了徐贤,又想起母亲说他妄为兄长,就是因为说了徐心莲才惹得母亲如此伤心,又不免有几分埋怨徐心莲。   若不是徐心莲整日在他跟前说老太太偏心,他又怎么会和母亲说这些。   这回对徐心莲也没了好脾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回去!”   徐心莲何时被徐贤说过一句重话,眼圈立刻红了,徐贤心中不忍又实在心烦,索性转头不再看,“你莫要以为你对文卿做过什么,我一直以为你心胸宽广是难得的贤良,却不想对文卿这般不公!明儿快将那刁奴打发出去,我徐家容不下这种求荣害主的奴才!”   说罢转身出了正屋,一会儿小丫头缩着肩膀进来切切道,“回太太,老爷去了柳姨娘那里。”   徐二太太这才缓过神来,一双手埋在被子里边仍在忍不住发抖。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沉默,一直沉默的雪芮这时才站了出来,跪在地上低声道,“太太,荷藕说少爷去表小姐那儿的几次,其实表小姐并不在青黛院。”   二太太刷的抬起头,半晌才恨声道,“什么意思?” 第19章 (捉虫)   雪芮细细交代,“回太太,今儿下午奴婢偶尔遇见青黛院的小兰,想起昨儿荷藕与太太说的,因着平日里与小兰交情还好便说了几句,小兰这才与我讲了这事儿。”   徐子玉去了青黛院却不是为了苏文卿那还有谁,青黛院难道还有别的主子?   雪芮面上难免露出几分难堪与犹豫,让周围其他人下去这才在二太太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二太太震怒。   徐心莲也是大吃一惊,“你是说二哥哥去青黛院其实是为了荷藕?”   雪芮默然,这副模样是默认了。   现在已经是亥时两刻钟,各个院子已经开始伺候主子们歇息,苏文卿从清风堂回来时正看见站在铜镜前的荷藕,手中拿着往头上比划的簪花正是苏文卿的一副步摇。   苏文卿突然没一点声响的回来吓了荷藕一大跳,她是看苏文卿不在才想试试这些簪子,没想到被苏文卿抓了个正着。   不过苏文卿因为有事讨好她,平时荷藕看见喜欢的首饰苏文卿都会大方的赏给她,明明被抓了现行居然也不惊慌,不慌不忙的将簪花放进镜匣中,“小姐回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苏文卿看着眼前的丫头,明眸皓齿确实好长相,却是两面三刀贪婪又愚笨。   自以为是,每天都在算计别人,明明做了再愚蠢不过的事,却还沾沾自喜。   荷藕被苏文卿高深莫测的样子盯着浑身不自在,只当是自己偷偷用了苏文卿的东西惹得苏文卿生气,苏文卿却是直接绕过她吩咐绿袖,“绿袖,刚刚那副簪子扔出去。”   绿袖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出了口恶气,清脆了应了声已经择出荷藕刚刚碰的簪子迅速交给了小丫头。荷藕顿时脸涨的通红,暴怒的转身离去,正巧雪芮亲自来了青黛院,说太太传了荷藕和小兰过去问话。离去时青黛院伺候的丫鬟们都听到荷藕毫不掩饰的咒骂,“我看你能再狂几日!”   苏文卿失笑。   她能狂几日她自然知晓,只不过荷藕,怕是活不过明天。   次日,徐老太太吩咐刘嬷嬷将青黛院那卖主求荣的奴才打出去,刘嬷嬷去了一趟回来道,“那丫头已经不在青黛院了,说是已经被太太连夜打发出去。”   速度倒是快,徐老太太冷哼一声。   亲自赏了身边的一等丫鬟夏蓉给了苏文卿,荷藕之事不再提及。   只是府上难免有些风声,青黛院的大丫鬟荷藕不知怎的就被打了出去。老太太还赏了身边的夏蓉给了表小姐,可见苏家表小姐有多得宠。   就连林姨娘也难免酸上几句,“平时好茶好料子一股脑的往青黛院送,我们非嫡非长的就算有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只难为了徐心莲…”明明说难为了徐心莲却是一脸的笑意,“这亲孙女还不如外孙女呢。”   徐心梅听着翻了个白眼,瞧她娘这暗爽的语气,合着她们不是亲孙女似的。不过苏文卿又待她极好,听柳姨娘一直念叨不免嘟囔,“表姐这不是没了娘老太太才对她好一些吗,更何况表姐又性子温柔还孝顺,老太太疼她又怎么了?”   徐心兰柳眉一竖指着徐心梅一脸无药可救表情,“你可清醒点吧别被人灌了迷魂汤,苏文卿还温和,她要是温和了连太太的面子都敢拂?徐心梅我和你说,苏文卿可是不简单,你别傻乎乎的跟人家后边和个丫鬟似的,什么时候被卖了也不知道!”   “她怎么就不简单了?我有什么值得人家卖的?”徐心梅和徐心兰自打会说话就吵架,只要是徐心兰说对的她一定会反着来。   苏文卿可是苏家的女儿,她经常去青黛院所以经藏能吃到见也没见过果子,有时候问徐心莲就连徐心莲也不一定知道!苏文卿又大方,等她吃完还让她带回来,徐心兰吃人家的东西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苏文卿的不好?   还有首饰和布料,每次苏文卿送她首饰,你借来戴戴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家的坏话?   在这里时说自己跟在苏文卿后边跟个丫鬟似的,呸,徐心梅指着徐心兰嘲笑道,“你还不是跟在人家徐心莲后边,给人家当了十几年的丫鬟,人家连个瓜子皮都没给你。”   戳到了徐心兰的痛处,徐心兰顿时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徐心梅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你来啊!”徐心梅半点不怕徐心兰,当即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柳姨娘被两个女儿吵得头疼,明明是对儿双生子,怎么就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要坐在一处说上几句就要吵架。   心兰这孩子平日里聪明说话又得体,一遇上徐心梅就失了分寸,明明每次都吵不过,吵完总要哭上几鼻子,心梅却是没心没肺吵完就忘,看见徐心兰哭还要笑话几句。   “行了行了”,柳姨娘捂着额头头疼的不像话,她也不赞成徐心梅一直往苏文卿那边跑。   不说苏文卿心思复不复杂,柳姨娘是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自是看得出来二太太并不喜欢苏文卿。   她们这些做妾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握在主母手里,更不说以后徐心梅徐心兰的亲事,还不是看二太太的想法。   苏文卿与二太太处的不好,但人家又不姓徐,以后的亲事和嫁妆又轮不到二太太做主,更不说还有老太太这么宠着她。   徐心梅呢?你跟着苏文卿等真正惹得太太不高兴了,哭的地方也没有。   徐心梅瘪着嘴不说话,柳姨娘一番话完了徐心兰得意的点点头,还不忘再补上一句,“你就傻吧!”   柳姨娘等了徐心兰一眼才继续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待着千万不要乱跑,过几日杨夫人说要带杨公子来府上,看到你这个没正行的样子…”   徐心梅一听是这事顿时坐不住了,趁着柳姨娘不注意就跑了出去,气的柳姨娘骂了好一阵子,这才担忧道,“这要是让杨夫人看见…”   徐心兰心下不满,毕竟自己才是姐姐,那杨夫人却明说了想看看徐心梅,但到底没表现出来,劝了柳姨娘几句此话不提。   徐心梅一路逛了好一会儿,又无聊的紧去了青黛院,进去时却是听见苏文卿在同人说话,让徐心梅惊讶的是这是个男子,徐心梅想着要不还是回去?   男子声音低沉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待这男子说完后苏文卿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度,“哪个说我不回去的!”   徐心梅吓了一跳,两人听见外边的动静,徐心梅这回想走也走不了了,掀开竹帘进去,便看见苏文卿瞪着眼睛与一个男子坐在桌前说话。   那男人的打扮与徐家截然不同,徐家是所谓的书香门第,徐贤向来不喜府上的人穿的太亮眼,所以这人坐在这里就显得格外不同。   一身华服不说,头上更是簪了金束发冠,再看长相,徐心梅顿时觉得一阵别扭。   长相倒是樱红齿白,只不过怎么看也是个少年模样,却偏偏蓄了一指长的胡须,看起来实在别扭。   苏文卿没想到徐心梅会这会儿过来,现在也没有赶人家走的道理,只能指了指身边这人对徐心梅道,“这是我五叔。”   五叔?苏家的那个苏五爷?   听说这个苏五爷可是已经入了仕,怎么还是少年模样?徐心梅不是憋得住事儿的人,心中疑惑已经问了出来,等问完苏文卿噗嗤的大笑,这男子更是瞬间黑了脸。   徐心梅就算再心大也知道惹人不痛快了,与两人匆忙说了几句便告辞,等人走后苏长明才瞪了笑成一团的侄女,“给我闭嘴!”   “你也就敢在爹爹不在的时候吼我。”   苏长明只当没听见,他今年已经及冠,只不过面嫩人人瞧着都以为他还年少,现在又做了官,为了有些威严这才蓄了胡子。   结果还是被人戏弄了。   苏长明对苏文卿这个侄女并不亲和,苏家的孩子大都有些苏家的精明算计,只有苏文卿像嫂子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他一直不喜欢苏文卿。   这次也是大哥让他带了东西他才过来。   “我也是问一句,回不回去与我有什么关系,当初徐家来接你的时候你可是半点不留情的就走了,这都半年了也没有同家里说一声,我又怎知道你是不是想回去?”   苏文卿默然,当初她并不是一定要来徐家,只不过那时母亲刚刚去世苏家就想替爹爹续弦,正巧徐家来接人,她这才毫不留情的走了。   之后爹爹也经常送信过来,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所以一直没有回信,后边又喜欢上了徐子玉,回苏家的心情也就越来越淡。   如今五叔又说去回苏家的事情,苏文卿沉默了一阵子才道,“再等些日子吧,再过些日子我就回去。”   等徐子越在徐府站稳了脚,等二太太和徐子玉在徐府一败涂地后,她就回去。   苏长明也不在意,他只不过是传话而已,不过恶劣惯了临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总之你可快点,别回去晚了连你新母亲也见不着。”   苏文卿心脏猛地一颤,“绿袖,给我把人赶出去!”   绿袖却是笑盈盈的将人送了出去,等了些时候绿袖带着妈妈将苏长明带来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才对苏文卿道,“咦,五爷好像少送了份儿礼。”   苏文卿抬抬眼皮淡淡问道,“缺了谁?”   “缺了大少爷的。”   苏文卿倏然睁开眼睛,缺了,徐子越的? 第20章   苏家最不吝啬的就是银子,苏文卿来承文侯府半年,苏文卿的爹爹苏长宇生怕女儿在徐家受委屈,无论是打点徐家还是送给苏文卿的东西都多的惊人。   所以不会刻意不给徐子玉送礼,至于为什么苏家五爷送到礼没有徐子越的份儿,应该是不知道徐子越回了徐家,毕竟徐子越之前回徐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徐心梅因为在青黛院见了外男,等出了青黛院,在园子里瞎逛了好一阵子最后又转回了青黛院,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小丫鬟打趣她说五爷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走了进去。   苏文卿正在看这次送来的单子,只不过苏长明一席话让她有些低落,徐心梅心大没看出苏文卿情绪不高,左右打量一番悄悄问她,“你五叔走了?”   “走了。”   徐心梅这才恢复了平日的声调笑嘻嘻道,“你五叔也是个怪人,明明年纪不大还偏偏爱和老学究一样蓄什么胡子。”   站在旁边的绿袖闻言已经噗嗤的笑了,苏文卿不由失笑,“你以为他和表哥一样大小呢,他都二十有四了。”   徐心梅大吃一惊,绿袖已经笑着解释道,“我们五爷就是因为生的太面嫩这才特意蓄了胡子,四姑娘还一来就说他的年纪。”   徐心梅尴尬的挠挠头发,怪不得那男子对她没有半点好脸色。苏文卿这会儿看完了单子站起身来,“我要去趟库房找些东西,你去不去?”   徐心梅眼睛一亮,她是姨娘的女儿,自是没见过府上的库房是什么样子怎会不去,苏文卿刚说完已经迅速的站了起来,与苏文卿两人结伴而行。   当初刚刚进徐家本来有些讨好的意思,苏家送来的东西一律都存在了徐家的库房里。过来开门的是个姓刘的婆子,像是没想到苏文卿会突然过来,说话眼睛躲闪的厉害。   这婆子有意引着苏文卿等人,苏文卿往反方向瞥了眼对绿袖招招手耳语几句,绿袖点点头机灵的跑开了。   徐心梅好奇要看,苏文卿也不拦着,让那婆子开了箱子任由徐心梅去看。徐心梅哪儿见过这些好东西,一时看的眼花缭乱心中羡慕不已,也不缠着苏文卿只顾自己玩去了。   苏家送礼,徐老太太自然是最丰厚的,二太太王氏与大太太刘氏的也是不少,一众公子小姐中徐子玉的又要比其他人好上一些。   苏家做的是衣服料子的生意,送的料子都是最好的,苏文卿先按照苏长明送给徐子玉的份例备了一份。这些看在徐心梅等人眼里已经极多,但苏文卿却是见过徐子越日后是如何的富贵通天,总是觉得送的礼轻了。   徐子越到底是个读书人,苏文卿思索,瞧徐子越平日的吃穿用度应该是不大喜欢金银之类的东西,又对着单子看了一遍,发现父亲居然送了一方端砚过来,忙命人找了出来。又命人寻了几块上好徽墨和一刀雪浪纸,这才合着之前的打发人送了过去。   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苏家送的不多每样不过一二,但既然是能送出手的东西却都是真真切切的好货。苏文卿自己如今只剩五年可以活,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学的再好,活不久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给真正用得着的人。   待丫鬟们临走前特意交代几句,“就说是苏家五爷来府上送的,莫要多嘴!”   两个小丫头抱着这些东西生怕一不小心摔坏磕坏了,等苏文卿细细交代了好几遍才撒腿往越林苑跑去。   看几人走远了苏文卿这才唤了徐心梅两声,徐心梅恋恋不舍的走了回来。适才刚刚看见了一副嵌绿松石花形的头面,做工精致上面还嵌了极其难见的宝石,不说她们姐妹,就连徐心莲也没几件这样的好东西。   徐心梅从来不是会掩饰自个儿的性子,眼睛黏在那箱子上三步一回头,苏文卿哪儿还看不出来。   徐心梅每次喜欢什么东西不会直说,只不过却会眼巴巴的盯着不放,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文卿惹得苏文卿都有几分不忍,被徐心梅这样盯了好一阵子苏文卿败下阵来,“绿袖,拿个匣子来,把这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装了给四小姐带回去。”   徐心梅顿时喜笑颜开,拉着苏文卿额胳膊嬉笑,“表姐你对我真好。”   苏文卿不置可否笑笑忙拉着她往出走,徐心梅抱着手中的匣子一脸喜气洋洋羡慕不已,“表姐你五叔对你可真好。”   “这是我爹爹送我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徐心梅迅速的改口,“你爹爹对你可真好。”   “这是自然”,这世上能毫无杂心对自己好的也就只有爹爹了,即使是外祖母,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顾虑的。   徐心梅欢欢喜喜的抱着匣子回了柳姨娘的住处,柳姨娘正同徐心兰说着话,看徐心梅进来还抱了盒子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表姐送我的头面。”   徐心兰本以为徐心梅听了她的话终于不去找苏文卿,谁想到徐心梅这才刚出去又去找了徐心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去找苏文卿!”   柳姨娘却是看着匣子里的首饰啧啧赞叹,“瞧这上边的宝石,我在徐府二十年也没有这么好的头面,你表姐倒是大方就给了你。”   罢了又喜洋洋道,“这首饰太珍贵了些,你平日里闹的猴儿似的可别弄坏了,我替你收着等杨夫人来了那天再戴。”   也不管徐心梅反对忙让人收了起来,心里对苏文卿倒是多了一丝好感。   越林苑里,徐子越正站在书桌前静静提笔写些什么,就听见外边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千知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少爷,表小姐打发了人送东西过来。”   笔尖在泛黄的纸上多停顿些许,纸张已经晕开了一个墨点。   右手边的书本里夹了一张纸,上边娟秀的笔迹是苏文卿写给他的题目,自从上次送过这些题目后,他与苏文卿再极少有联系。   徐老太太给越林苑也安排了丫鬟,只不过徐子越嫌吵最后只留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却不想这个长的丑丑的小丫头千知竟是个包打听。   徐子越对徐家一众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只不过静静等秋闱到来,却因为这丫头的缘故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前些日子,青黛院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荷藕勾引了二少爷,被王氏直接打了出去。   或许是表小姐这三个字眼让他有了一丝兴趣,才知道了这些事情。   徐子越悬提着手中的笔,沉静的眸子微微掀起一丝涟漪,一会儿后淡淡开口,“送进来吧。”   苏文卿送来的东西实在有些多,两个丫头放下后皆是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待全部放好这才交代道,“回大少爷,这是苏家五爷送的礼,各院子都有,小姐说少爷收着就好。”   每个院子都有?   徐子越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方端砚,石质幼嫩纯净,线条流畅华美,五百两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   徐贤也不一定有如此极品的砚台,再看那几块墨锭,都是上好的徽墨。   更不说卷的整整齐齐的一刀雪浪纸,纸质洁白,一张一两银子也不为过。   随随便便送了他将近千两银子,想这承文侯府也不敢有如此之大的手笔。   苏家再有钱也不会将这些东西随意赠送,各个院子都有?   徐子越不信。   将众人打发出去,徐子越端详着眼前的砚台,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文卿的举动都是处处透露着诡异。上辈子因错过了三年,他与苏文卿并不相熟,苏文卿见他总是有些害怕。   这辈子除了害怕,苏文卿对他总是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苏文卿,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自从上次苏文卿送了题目过来,徐子越便发现了苏文卿的秘密。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或许有了上辈子的记忆,知晓每一个人最终是怎样的宿命,就像知道若干年后,徐家上下将全部不复存在,只剩一个徐子越。   但正是如此,徐子越才更不明白苏文卿。   苏文卿与徐家无冤无仇,甚至与徐老太太感情甚好,又为什么要助他而不是阻止他。既然知道他终将血洗徐家,苏文卿为什么还会说服选老太太同意他去科举,还会送了科举的题目,如今还送来这些物件?   苏文卿,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第21章   徐府来回不过几个主子,苏文卿在府上的举动,若不是她特意避着,像上次去越林苑给徐子越送题目的事情怎么又能瞒得住徐老太太和王氏。   今儿苏文卿前脚去了库房提东西,后脚已经有人利索的回了老太太王氏。王氏听闻紧张了一瞬,那婆子谄媚的保证,“回太太,表小姐就照着单子提了东西,没去看那边的箱子。”   看来苏文卿倒是没怀疑什么,王氏这才抬抬手指让那婆子下去。   只是苏文卿专门从库房提了那么多却是一股脑送到了越林苑,王氏不由冷笑几声,“苏家有财那就让她去送”。   不过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子,待这次秋闱过了也该回南岭了。   苏文卿没有特意避着府上的人,没一会儿就连徐老太太也传她过去问话。苏文卿进了清风堂,房里点了香处处都有些沉闷的气息,丫鬟们各个悄无声息,见她进来只是悄悄的引她进去并不多话。   徐老太太正坐在铺了暗纹的大炕上,面前小桌上是铺开的经书,佛珠碰撞在一起啪啪作响。苏文卿本以为徐老太太不知道她进来,却听徐老太太淡淡道,“听说你送了些东西到越林苑?”   苏文卿一愣,却没有否认,“是,五叔过来不知道大表哥前些日子回了徐家,所以少了大表哥的那份,都是文卿的表哥哪有少了一份的道理,所以才专门去了库房。”   徐老太太睁开眼睛,眼前的外孙女长相实在出色,比自己那女儿徐静还要漂亮的多,这样的好孩子说给玉儿,徐老太太本是这么想的。   只是自从上次苏文卿替徐子越求了情后,苏文卿对徐子越的关心似乎有些多了,苏文卿今儿提了什么东西就是徐老太太知道后也难免吃惊。   又想起文卿说经常梦见徐子越,徐老太太越发有些担忧,难不成文卿这孩子因为梦里那些事情,对徐子越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徐老太太到底还是着急了,拉着苏文卿的手问她,“怎的,就比玉儿多了那么多?”   文卿若是因为相信徐子越以后会有大出息,所以觉得子玉比不上徐子越?   苏文卿哪儿听不出徐老太太暗含的内容,外祖母是什么意思,苏文卿大抵是明白的。上辈子也是如此,外祖母一心想让自己嫁给徐子玉,但又有谁想到正是因为祖母这句话,才让她一次次又觉得有了希望,一次次让王氏对她恨之入骨,最后人亡两不知。   苏文卿不由低声道,“大表哥从小便没了生母,年纪小小的就去了南岭读书,文卿也只是看他可怜所以帮他一把罢了。”   徐老太太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问她,“你可知我为何如此不喜徐子越?”   苏文卿一怔,往徐老太太跟前凑近一些好奇道,“不是因为大表哥生母身份卑贱吗?”   “这是其一,不过到底一个妾罢了,如今的柳姨娘当初也不过一个婢子,身份低些又有什么干系”,徐老太太缓缓道,“我不喜徐子越却是因为他天性凉薄,怕他会为徐家带来祸端罢了。”   苏文卿心中狠狠一跳。   祸患,徐家家破人亡这就是最大的祸端,却不想徐老太太竟然这么早就发现了。   徐老太太眼神有些悠远,每每说起徐子越,那母子两人带给她的刺激又一次次的涌上眼前。   当年王氏进门,王家的女儿又怎么能忍受一个已经生了长子的女人在府中,王氏对那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徐家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到底是徐家亏欠了王家。   后来那女人精神慢慢有了些问题,经常会说些胡话,也经常做些骇人的举动,每每看见王氏总是眼睛通红。那天晚上,陈婆子去了那女人的院子一趟,第二天丫鬟尖叫着来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徐子越那时不过几岁的孩童,不哭也不闹,只是用苍白的小手死死捂住那女人割破的手腕,森白的牙齿咬的嘴唇泛了青。   徐老太太还记得她当时让婆子将徐子越抱了出去,担心孩子看见太血腥的场面受了刺激。   苏文卿静静的听着,手指不知不觉已经攥的发紧。徐老太太模糊的掩去了徐子越生母为何而死,但是什么能让一个女人疯癫,有多残忍苏文卿难以想象。   “那后来呢?”苏文卿嗓子发紧,应该就是那时候徐子越被送去了南岭,这样一个刚刚死了生母的孩子。   “后来”,徐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才道,“后来连续好些天,徐子越和平时一般无二的吃饭睡觉,我们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她以为徐子越不过一个小孩子,待过几天也就忘了,徐老太太当时还心疼过徐子越将他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几天。谁又能想到,一个不过七岁的孩童,竟然就这样瞒过了所有人,带着他生母的金簪找到了陈婆子将簪子刺进了陈婆子的喉管。   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被一个孩子要了命,徐子越小小的脑子里到底策划了怎样周密的杀人计划,又该是怎样血腥,徐老太太每每想起仍是发寒。   苏文卿感觉的到手掌被指甲扣的生疼,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阵发麻。   “从小便是生性残忍城府极深,这才将他打发去了南岭…”   回去的路上苏文卿一路静默,她的脑中全是徐子越的身影。小时候小小的身影浑身是血的模样,七年后俊秀无双却风轻云淡划破王氏的脸的模样。   无论哪一个,全是满天的鲜血。   “徐子越心思深沉,天性凉薄残忍,当初将他送了出去,现在想来也不知是对是错…”   这是徐老太太最后反复的几句话,就这样的徐子越,徐家竟将他赶去了南岭,多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他回来了。   苏文卿说徐子越以后会有大出息,到底是福是祸,徐老太太不知道。   回到青黛院时里边静悄悄的,苏文卿掀起竹帘进去时才发现徐子越竟坐在她平日里做的椅子上,手中翻阅的正是她平日里看的闲书。   所有思绪在看到徐子越的这一刻全部暂停,小时候的模样,七年后的模样一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全部居中成如今的少年模样。   苏文卿一个激灵嘴巴一张开口道,“来,来了啊。”   说完苏文卿直想抽自己一巴掌,结巴了不说还这般熟稔的模样,却听徐子越顺着她的话静静看着她道,“来了,来讨杯茶喝。”   苏文卿眼睛骤然一亮,上次徐子越走时说会来青黛院喝茶,没想到真的来了。   亲自选了茶细细的斟烫,水汽袅袅,茶香渐渐溢了出来,徐子越接过茶杯浅浅尝一口。   茶是好茶,手艺更是出色,“是苏家教你的茶艺么?”   自然不是的,这些都是为了讨徐子玉的喜欢后边慢慢学的,没有说给他人的必要,苏文卿没有抬头低低的应了声,“是娘亲教我的。”   徐子越没有再问,到底是怎样苏文卿没有说,苏文卿有秘密,只不过她不想说罢了。   两人再无一句话,明明想与这人亲近几分,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苏文卿默默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徐子越的目光移向苏文卿修长的手指,又缓缓移开。   他在等苏文卿开口。   苏文卿悄悄打量徐子越几眼,些许日子没有见,徐子越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些,脸上不再是之前的苍白,只是依然清瘦。   心中默默盘算,等徐子越回去后再送些补品过去,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不过上一世的徐子越,好像也不矮…   思绪跑的有些远,苏文卿有些羞愧。徐子越突然会来青黛院,应该是今日送了那些东西过去的原因吧。   实在不知说什么,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那砚台表哥喜不喜欢,好不好用?”   “肇庆的端砚,自然是好用的。”   “那纸呢,我听说这纸用着还不错……”   “雪浪纸”,徐子越定定的盯着苏文卿一字一句道,“常人一张也奢侈,表妹出手便是整整一刀,这礼也太贵重了些。”   “不贵重不贵重,表哥喜欢就好”,只要徐子越喜欢,几刀纸又算得了什么,“苏家有造纸的铺子,表哥用完了告诉我我再找爹爹要。”   我喜欢就好?徐子越心中一涩,这话原是他极爱听的,但是却是从苏文卿的嘴里说出来。   “为何会送我?”   苏文卿一时卡壳,难不成说因为你以后会权倾朝野,还会灭了徐家?苏文卿对上徐子越幽深的眸子只觉得思绪空白的不像话,一时脱口而出。   “也,也没有为什么,我,我有钱啊。” 第22章   江南苏家大当家的嫡女说自己有钱,这句话着实找不出毛病。   但是苏文卿明明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徐子越放下茶杯淡淡的开口,“我与徐家的关系并不融洽,太太更是恨我入骨,你又何必为了我和徐家过不去。”   苏文卿却静静握着茶杯轻轻开口,“徐家是徐家我是我,我送你的东西未曾用过徐家一分一毫,我愿意对你好又与徐家有什么关系。”   起初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人以后终将位极人臣,后来见他少年凄惨多了些天涯沦落人的悲怆,如今,想起他身世可怜又受尽冷落,更多了几分心疼。   有讨好的成分,却也有真心实意想让徐子越不必活的如此辛苦的心意。   徐子越拂过茶杯的苍白手指微微一顿。   苏文卿说话的表情很郑重,找不出一丝一毫玩笑的痕迹。   “我愿意对你好”,无意识间,徐子越已经将这几个字在心头咀嚼了数遍。   呵,整整两世,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是徐家,还是上一世那所谓的妻子,庆阳公主,太子最小的妹妹。成亲三年,两人就连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庆阳死前他正在大理寺的狱中,亲手折断了刘同的十指,终于从这老太监嘴里撬出了东宫的端倪。   亲自将这张纸送到了庆阳的手中,庆阳本就不康健的身体终于在郁气中撒手人寰。   东宫也在不久后彻底崩塌。   那时的苏文卿,已经是嫁给齐光的第二年,这个京城中人人知晓的老姑娘,在所有人的谈笑中嫁给了刚刚打了胜仗回京的庆国公世子齐光。   赐婚,正妻。   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或不好,苏文卿费尽心思讨好自己,又怎么会用有钱这么简单的理由解释。   那苏文卿,到底是为了苏家,或者是借助自己,只是想早一些见到齐光?   见到她上一世的夫君齐光,然后再欢欢喜喜的嫁给齐光,与他再无干系?   无端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徐子越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他到底,在介意什么。   京城七月的炎热被一场秋雨浇透,吹来了秋闱的味道,学子们结伴探讨学问,有些忐忑有些信心十足。徐家今年有三人要科举,时间越临近,府上越发热闹。   国子监夫人杨夫人递了贴子说要来徐府作客,柳姨娘自打听到消息便乐开了花。   今年年初的时候跟着太太去了崇光寺,却有幸遇上了杨夫人。杨夫人与太太相熟聊了些时候,还叫了府上几个姑娘赏了首饰。   本以为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相遇,过了些时间太太却叫她过去,说杨夫人看上了徐心梅。   柳姨娘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徐心梅平日里跳脱没个正形,倒是心兰温婉庄重,怎么就选上了心梅?   徐二太太笑了笑道,“或许杨夫人就是喜欢心梅那股子活泼,再说这孩子长的又好,我瞧着倒是个好亲事。”   徐府五个姑娘,嫡长女徐心竹的相貌是最出挑的,要不也不会被选进宫。徐心莲的长相或许是随了徐老太太,不算太出挑只是秀丽,与徐心莲皆是清秀怡人的模样。只有徐心梅,明明是柳姨娘所生,却与徐心竹的样貌有三分相像,明艳照人。   若不是又来了个苏文卿,如今徐心梅这长相绝对算得上徐家最好的。   柳姨娘是跟着二太太二十年的婢子,二太太对柳姨娘生下的这对儿姐妹倒是亲近。国子监的嫡次子,心莲这样的身份他们攀不上,但是配徐心梅一个庶女,已经是徐心梅高攀了。   自打昨儿杨夫人递了贴子,柳姨娘一晚上都没睡安稳,第二天醒来后便亲自给徐心梅梳妆打扮,一副比了一套又一套,首饰也是换了又换。   “这裙子是不是太素净了些,你年纪还小穿着压不住…”   “这褂子也太鲜艳了,不过小姑娘穿着倒也好看…”柳姨娘来来回回总觉得不满意,穿的太素净怕懈怠了客人,穿的艳丽又怕显得轻佻。   “心兰,前些日子给你裁的那套拿过来让心梅试试。”   徐心兰眼泪几乎在眼睛中打转,她本来是姐姐,如今倒是要先给妹妹定亲。   姨娘私底下说的次数多,徐心兰也大了,她也知道国子监司业是四品的京官,父亲现在也不过五品。   杨家家中的嫡次子,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是她的。   那次杨夫人明明看了她们所有人,为什么就选了徐心梅,父亲明明说自己比徐心梅好的多。   如今柳姨娘让她拿裙子过来,徐心兰只觉得委屈的难受,抓起帕子转身冲了出去,“谁要借给她,不借!”   留下柳姨娘和徐心梅面面相觑,柳姨娘哪儿不知道徐心兰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如今妹妹有了喜事,徐心兰却是这副模样她到底有些失望。   不由低声吩咐徐心梅,“你姐姐今天心情不好,你两平日里拌嘴我不管,今儿可不准老去刺激她。”   徐心梅翻了个白眼,她连那杨公子是俊是丑都还不知道呢,要是个丑八怪她才可怜呢,谁有心情去刺激她?   柳姨娘终于将徐心梅打扮好了,最后专门取了苏文卿那日送给徐心梅的头面。到底底子好,一身玫红撒花烟罗衫,头上簪了金簪,平日里皮猴一样的也瞧着好看的紧。   柳姨娘越看越喜欢,又拉着徐心梅好生交代了一番才带着去见了二太太。   徐心兰出了牡丹院,这才想起适才哭过眼睛还红着,今儿有客要来家中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又多得很,一时觉得丢脸,却又不想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走的太快又低着头,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人的背上。   徐心兰吓了一跳,被撞到的那人也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她,清越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关切,“姑娘没事吧。”   徐心兰惊慌的抬头,对上一张温润的脸,就像这人的声音一样温温柔柔的,水流一般心仪。   徐心兰蓦地觉得心慌了。   自己此时这副红着眼睛的样子定是丑极了,慌忙的低下头道,“没事。”   那男子迟疑的松开手,这姑娘明明是哭过的,只不过自己到底是客人,遇上府上的小姐本就唐突了,再问人家到底怎么了更是唐突。于是退开几步,轻声道,“无意撞到姑娘,还请姑娘赎罪,如今已是入了秋有了风,姑娘还是快快回去,莫要吹坏了眼睛。”   徐心兰怔怔的想,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啊。   “待回去姑娘可用帕子浸了冰水覆在眼睛上,可缓解一二”,男子仍是用他极温柔的语气嘱咐几句。   徐心兰慌忙点点头,徐子玉从不远处走来好奇道,“杨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徐心兰身子一震,徐子玉转头这才看见徐心兰哭红的眼睛,“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徐心兰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下转身走开,徐子玉有些尴尬的摸摸头,“许是受什么委屈了,杨公子莫要介意。”   杨舒温润的五官浅浅扬起一个笑容,“不会。”   第23章   苏文卿最近睡得早,一大早醒了,窗外阳光透过窗户照的室内暖洋洋的,在青黛院转了转便去了徐老太太的清风堂。   徐老太太正在用早膳,苏文卿瞧得出来今天老太太的心情甚好。   三个孙子今天请安后便要去,,再过几日就是秋闱了,再者今天又是徐心梅的好日子,孙女有了好亲事徐老太太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瞧见苏文卿穿的仍然是平日里穿的衣服,放下筷子笑道,“今儿有贵客,怎么还穿的这么素净。”   “今儿是四妹妹的好日子怎么能抢了四妹妹的风头”,苏文卿眨眨眼睛,“我听说是国子监司政的杨夫人。”   “不止”,徐老太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说了,苏文卿好奇问了好几遍徐老太太却仍然是笑而不语   。   苏文卿也不再问,自然而然说到了徐心梅的亲事上。   上一世杨夫人也是这个时间来的杨家,苏文卿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契机才让杨夫人瞧上了徐心梅,只不过最后的结局,苏文卿却是怎么也不想看到的。   被亲姐姐抢了亲事,甚至绝了成亲的念头,最后直接剪了头发进了尼姑庵。徐心梅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若不是真的喜欢杨公子,也不会被伤透了心,那么多年也放不下最终守着青灯古佛。   苏文卿抿抿嘴唇看着徐老太太道,“外祖母,四妹妹年纪还小,怎么这就要定亲了?不是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吗?”   “今儿只不过过来瞧瞧”,杨夫人喜欢徐心梅但杨家这位公子并没有见过,今儿就是让杨公子见一见。徐老太太实在很满意这门亲事,杨家虽然不如徐家显贵,但杨大人也是有名的大学士,徐心梅能做杨家的媳妇,对徐家的好处可说不完。   “心梅还小,她上边还有几个哥哥和姐姐,成亲自然要排在后边的。杨家能看上心梅是她的福气,如今杨家有意我们又何必拒绝。”   还不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早早订下来,就算以后杨家想反悔也不成。   只要亲事订下来,两家已经成了名义上的亲家,以后逢年过节杨家公子难免来徐家。一来二去,若是徐心兰有心,抢走徐心梅的亲事真是迟早的事情。   苏文卿见过这位杨公子,长的一表人才又是个极其温柔周到的人,正是如此谁又能想到他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她深信这些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徐心兰有心勾引,但那杨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又怎么会生出这些祸事。   惹得两姐妹都动了心,一面害徐心梅死心塌地,一面又没果断拒绝徐心兰。这样的男人,苏文卿十分厌恶,怪不得上一世与徐子玉关系好得很。   眼瞧着徐老太太将话题有意无意往她和徐子玉身上引,苏文卿不由头疼,听到徐老太太叹气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苏文卿无奈对徐老太太道,“外祖母,杨夫人怕是快要来了,我先回青黛院一会儿再过来。”   说罢速速出了清风堂。   等回了青黛院,苏文卿让绿袖取了一百两银子包了,又特意换了套广袖长裙,将银子塞进袖子里这才带着绿袖出了门。   绿袖憋不住事情,好奇苏文卿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但苏文卿却是神秘兮兮的不告诉她,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倒也可爱的紧。苏文卿被逗得笑个不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带着些局促,却又满是欣喜。   苏文卿诧异的转过去,居然是徐子俊。   今儿徐子越,徐子俊,徐子玉三人便要起身去贡院,徐子俊应该是来府上和外祖母请安然后出发。   苏文卿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表哥印象不错,长相俊朗性子却有些腼腆,又会画画。   如果不是大舅母刘氏实在让人不喜,苏文卿对这个表哥的印象还能更好一些。   这个方向是去徐贤的书房,苏文卿不由往徐子俊身后看几眼,也不知道徐子越会不会路过这里。伸手摸了摸袖子里沉甸甸的银子,得找个机会给徐子越送过去,要是没见到人就坏了。   听说贡院条件差的很,若不淘点银子打点打点,这几日会很难熬。   徐家对徐子越苛刻,一定不会准备银子给他,可不能让徐子越受委屈!   徐子俊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文卿,自是没有错过苏文卿的动作,又想起母亲和妹妹说的话,心中不由一黯。   苏表妹是不是在找二弟。   自从上次知道苏文卿对徐子玉有意后徐子俊着实难受了几天,只不过后来他又渐渐好了。表妹现在还小,哪儿懂的情情爱爱的事情,她因为只见过徐子玉一人难免有了些崇拜与依赖。   只要让表妹知道自己比二弟强的多,表妹是不是会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是知道徐子玉为人的,功课偷懒还经常与丫头们嬉笑,表妹若是嫁给二弟定会伤心。   只是大男人坦坦荡荡,背地里说人坏话这种事情徐子俊做不出来,再看苏文卿,仅仅一个月没见竟比之前还漂亮。   声音已经柔和的不像话,小心翼翼的问她,“表妹我若是考中了…”   “嗯?”苏文卿闻言转头,徐子俊本就紧张,此时对上苏文卿的眼睛越发害羞,适才想说请她去家中玩就换成了,“考中了我再送妹妹一副首饰!”   苏文卿忍俊不禁,这个表哥真是腼腆,上次见她就脸红,现在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她,难不成以前竟没有见过其他闺秀?   “表哥若是考中了自是妹妹恭喜表哥,又怎么能让表哥破费。”   徐子俊腼腆的笑了,表妹果然是极好的,长的这般漂亮,说话温柔又大方得体。   他只需再等一等,等这次考中后就来与表妹说明!   徐心悦一路寻着徐子俊的踪迹过来,远远就看见苏文卿和徐子俊站在一处说话,顿时慌了,两步三步赶过来,如临大敌的瞪着苏文卿。   苏文卿被徐心悦瞪得莫名其妙,徐子俊转头皱眉道,“心悦,不可如此无礼。”   又抱歉的弯腰,“心悦鲁莽,表妹不要介怀。”   “不会”,苏文卿不在意的笑笑,徐心悦大抵是小孩心性,而且对自家哥哥占有欲极强,只不过和徐子俊说几句话已经如此紧张。   那等以后徐子俊娶亲,还不知道什么光景的。   不由有些同情徐子俊。   几人说了会儿话徐老太太打发人唤她和徐心悦,想是那位杨夫人来了,这才与徐子俊告辞去了清风堂。   徐心悦恨恨的瞪着苏文卿的身影,暗想得速速告诉母亲,千万不能让苏文卿和哥哥再有什么牵扯。   待到了清风堂,二太太王氏大太太刘氏已经领着徐心莲三姐妹到了,这会儿正坐在下座听上座的徐老太太和一位老夫人聊天。   徐心梅是今天的主角,一身枚红色的撒花烟罗衫长裙越发衬的她面容如花,娇艳可人。徐心莲今日的打扮出乎苏文卿的意料,虽然不甚华美但是却精致讲究。   苏文卿蓦地想起徐老太太说今日有贵客来。   倒是徐心兰的样子有些不妥当,穿着规规矩矩,但是不知道怎的眼睛微微红肿,脸上也看着没什么精神。   府上这两日的流言蜚语多得是,明明是双胞姐妹,徐心梅这个做妹妹的倒是要先定亲。更何况徐心兰最爱学徐心莲的言行举止,时间久了难免看不起徐心梅,平日里人人也夸她端庄淑雅,现在杨家嫡子来徐家竟然直接跳过了她。   所以徐心兰这个样子苏文卿倒也理解。   只不过让苏文卿好奇的是,徐心兰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那个杨公子动了心思。是今天一见钟情,还是日后日久生情?   苏文卿进门时快快的扫了一眼,徐老太太坐在上座的左侧,右侧是位她从未见过的老夫人。华服锦袍,银发似雪却极有精神,雍容大方气度不凡,徐老太太坐在她身旁竟丝毫不起眼。   更不说下侧椅子上的那位夫人。   苏文卿与徐心悦同时进来行李,就听头顶那老夫人开口,“抬起头让我瞧瞧。”   苏文卿与徐心悦抬起头,在看到苏文卿那一刻,就连庆国公府的这位老太君也是眼前一亮,赞叹一声道,“好标志的孩子,怎的以前没有见过?”   这话一出,王氏和刘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刘氏是因为明明自己女儿也在一旁,老太君却单单夸了苏文卿;王氏不悦的原因更是简单,这位可是真的贵人,却一眼看见了苏文卿。   王氏忙起身来,“这是外甥女姓苏唤作文卿的,今年才来的徐府,这是府上的大姑娘心悦”,罢了竟拉着苏文卿和徐心悦笑道,“快来见过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到底是何人!竟能让王氏如此终是?苏文卿暗暗惊奇,不由去看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这才笑着介绍,“这是庆国公府的老太君。”   苏文卿这才大吃一惊,那不就是齐光的祖母吗?   那位大名鼎鼎就杀敌无数的年轻将军,听说齐光的父亲是战名赫赫的庆国公,母亲可是大长公主。   而上一世,齐光和子越表哥,一文一武,正是权倾朝野新帝的左膀右臂。   徐家合适与庆国公家有了关系? 第24章   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爷, 就算上辈子苏文卿这样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也知道他的大名。   毕竟是和徐子越齐名的人物。   身份显赫, 父亲是战名赫赫有战神之称的庆国公, 母亲是长安大长公主, 名正言顺当今圣上的亲外甥。京城多少少年公子, 除了一众皇子又有谁能比齐光更显赫, 但齐光格外出名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   这位世子爷竟在十七岁的时候瞒着庆国公府所有人,就带着贴身侍卫去了西北。西北战事未平正是金戈铁马危险的紧,齐老太君和长安长公主吓掉半条命, 差些哭坏了眼睛, 庆国公府上下,就连陛下也派了人去追,只不过好不容易找到后齐光已经被编进了西北军。   人在外就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齐光不回来,派去的人都被他赶了回来, 最后无法陛下只好让人照拂些。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齐光似乎真的继承了庆国公的彪悍,初上战场毫不胆怯,一场小胜中真的立了功。这位小将军打仗最擅险中求胜,轻装骑兵的打发与之前的将领大相径庭,竟是奇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屡建奇功,在西北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仅仅三年,这位年轻的将军用他出其不意的打发将柔然生生打退了上百里。   自庆国公后少有如此天赋的将帅,这人又是皇帝的亲外甥, 陛下大喜,待三年后齐光回来当即封怀化大将军。   大赞庆国公后继有人。   后来,后来的事情苏文卿便不知道了,那时自己已经没了性命,每日飘荡在青黛院没有人再和她说外边的事情。   齐光又打了什么胜仗封了什么官娶了哪家的官小姐,苏文卿确实不知。   如今齐光的祖母,这位老太君来徐家又是做什么?   齐老太君仔细打量了苏文卿一阵子这才笑了,“这就是静儿那孩子的女儿吧,眉眼瞧着倒是和静儿有些像。”   “是啊,长的像静儿,性子也像”,徐老太太最爱听的就是有人说苏文卿和女儿像,更何况这话居然是齐老太君说的,自是更高兴。   长辈们说话,就连二太太杨夫人也只能点头答是,苏文卿与徐心悦只能站着继续听。   齐老太君和徐老太太说起徐静,难免又讲起以前一些事情,别人更加搭不进去话,最后还是齐老太君问了几句,例如“今年几岁了?”“读的什么书?”“你祖母父亲身体如何”。   苏文卿皆是面不改色的答了,齐老太君倒是微微惊讶称赞,“这孩子年纪小倒是个心性稳的,不惊不慌的甚好。”   苏文卿柔柔的谢恩,“文卿谢老太君夸奖。”   徐老太太自是满意,王氏的脸却是越来越不好。   她本以为齐老太君突然来徐府,只不过是打着和徐老太太闲聊的旗号来探王家的口风,但至始至终齐老太君也没有提过王家。   徐家和庆国公齐家的渊源是从徐老太太身上过来的,就算是王家却和庆国公府没什么联系。庆国公是以战功封公,与王家走科举的路子不一样。   倒是与徐老太太的娘家有些干系。   苏文卿瞧着徐老太太和齐老太君熟稔的模样这才想了起来。   外祖母的娘家毅勇候本是庆国公的旧部,当年庆国公回京后追随的一众将军也有人封了赏,其中就有外祖母的哥哥。   原来如此。   苏文卿想明白了暗暗点头,只不过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位老太君来徐家到底是做什么?给齐光选媳妇?   记忆中徐家并没有人嫁到庆国公府,再者以庆国公府的地位,府上也就徐心莲能配得上一二,还得看齐家人愿不愿意。   如果是齐光要选妻,不说徐家,整个京城的闺秀都得送上门排着队让齐家挑?   劳烦齐老太君专门跑一趟?   这话就连徐心梅这个二傻子也不信。   那齐老太君到底来徐家作什么,难不成就是闲着找外祖母聊聊天?   短短一会儿苏文卿已经在脑子里想了许许多多可能性,但最后都排除了。齐老太君说了会儿话让丫鬟带了礼上来,长辈间小辈向来会送上一两件见面礼,更不说是庆国公府送的东西,只好不差。   苏文卿和徐心悦拿到的都是一对儿玲珑翡翠手串,玉色宛如滴墨,实在不凡。苏文卿到底是钱罐子里养出来的倒是还好,徐心悦已经眉开眼笑的收下。   苏文卿余光飘向徐心莲等人的脸上,没看出什么异样,想来应该是几个姑娘收的东西都差不多。   两人都一脸欣喜的谢了恩,又说了会儿子的话,外边丫鬟来报说几位公子到了,几位姑娘这才起身去了屏风后边的位子上。   到底是小姑娘,家里来了陌生男子各个好奇的紧,就连徐心梅也贴着屏风紧张的看着,徐心悦更是和徐心梅凑在一起看热闹。   来的不止有杨公子,还有徐家的三位公子。   今儿是个大日子,三人穿着皆是很正式的打扮。   苏文卿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徐子越,浅蓝色的的衣袍,腰间系了玉带,不再是平日里的便宜料子,玉冠正服,越发显得他眉目精致。   身量虽然还比不上徐子俊和杨舒,但这与身俱来的气度,苏文卿又难免感叹一句不愧是徐子越啊。   徐子越进门后待看到上座的齐老太君,茶色的眼睛微微一缩,不由往屏风那段看了一眼。   齐老太君在徐府,那齐光呢?   苏文卿看了徐子越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杨舒,这位杨家公子明明京城出身,模样却像极了江南的男子,五官柔和,只是往那儿一站已经觉得是个极温柔的人。   眉眼与坐在一旁的那位杨夫人有七分相像,说话时也不急不缓,声音倒是极好听。   几人恭敬的给齐老太君和徐老太太等人请了安,几位长辈又难免各个夸赞一番。齐老太君目光移到徐子越的脸上多停留了些许时间才移开,回头对徐老太太笑道,“真真一表人才,好福气啊。”   徐老太太自是高兴,“老太君谬赞,都是一群野小子,哪儿比得上贵府的齐世子。”   众人皆是应和,齐老太君也不反驳,想来是对这个孙子满意的很。苏文卿有些好奇,这个未来能和子越表哥并肩的不羁将军到底是什么模样。   之后徐老太太与王氏刘氏又夸了杨舒一番,因为有齐老太君在这里的缘故,本该是主角的杨夫人和杨舒难免被冷落了,但这位杨公子从头到尾也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徐老太太不由满意。   徐心悦悄悄戳戳徐心梅,对着徐心梅狂眨眼睛,“就那个就那个!”   苏文卿转头去看徐心梅和徐心兰的表情,徐心梅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愤愤的拍了徐心悦一巴掌,苏文卿只觉得心中一紧。   再看徐心兰,徐心兰虽然默默的坐在后边,但眼睛却没从屏风后边移开,显然是看的仔细。此时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苏文卿一时甚至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   伤心,愤懑,还有委屈?   苏文卿吃惊的在姐妹两人身上打量,居然真的一见钟情了?   明明子越表哥这样出色的人物在身边,怎么还死心眼的瞧上了那个杨舒?   之后商量亲事的事情水到渠成,苏文卿就算不想让徐心梅同意此刻也是没有半点办法。   她之前试想过重生一世,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避免,但当真正发生的时候似乎还是无能为力。   比如感情。   徐心兰果然还是喜欢上了杨舒。   而徐心梅,就算之前再大大咧咧,这杨舒是她未定的夫君,本就有些期待。如今见到了人,长相举止挑不出什么毛病,已经也隐隐有了些许期待。   苏文卿荒谬的想,真不愧是姐妹两,喜欢的倒真是一致。   之后众人又辗转去了戏台子看戏,这是贵族们待客最不可缺少的一环。几位夫人说说话,几位公子小姐也能毫无间隔的瞧个清楚。   长辈们的位子在前边,姑娘和公子的位子都在后边,现在长辈在前边看戏,徐子玉与杨舒相熟已经挤在一起与杨舒说话。   杨舒转头,瞧见了徐子玉指的四姑娘,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五官明艳,这会儿坐在那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可爱的紧。   旁边的那位姑娘,正是今日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姑娘,听徐子玉说是府上的三小姐。   徐心兰抬头,正好对上杨舒的视线不由一怔,杨舒礼貌额笑了笑,徐心兰瞬间又低下头去。   徐子玉悄悄同杨舒道,“我们家除了表妹,府上就数四妹妹最漂亮,真是便宜你了。”徐子玉对家中的妹妹都是不错,徐心梅又活泼,比起亲妹妹徐心莲更得徐子玉喜欢,很是替徐心梅说了几句好话。   “是是是”,杨舒笑着承认,不过又不免好奇,“表妹是哪个?”   “还没一家子就叫什么表妹!”徐子玉佯做怒意,两人皆是笑了起来,“我这个表妹虽然身份低了些不过是真的漂亮…咦,人呢?”   表妹这会儿正捧着一小包银子,到处找徐子越的踪迹。   徐子玉没找到苏文卿的身影有些失望,正巧有婆子过来在齐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齐老太君听完后当即笑开了眼。众人自是忙问何事,齐老太君乐呵呵道,“修云这孩子说来接我回去。”   齐光,字修云。   苏文卿不知道徐子越几人何时出发,适才出了清风堂,除了徐子玉和杨舒徐子俊和徐子越都没有去戏台。若不是徐子玉还好端端坐着,苏文卿真以为徐子越已经离开了。   许是回越林苑了,苏文卿袖子揣着银子一路顺势去找徐子越。走了不远便瞧见了徐子越的身影,正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些什么。   苏文卿停住脚步,子越表哥与人说话,还是等他说完在过去吧。却不料徐子越已经看见了她,瞳孔微微一缩,与他交谈的男子实在太过敏感,豹子一般敏捷的注意到了徐子越的异样。   他初见这个少年已觉得此人不简单,又交谈几句更是大为惊叹不知是什么让他如此惊讶,不由好奇的转过头。   齐光将远处的女子打量一番,不由感叹一声,好漂亮的小姐,比起他那个妹妹也毫不逊色!   徐子越的眼中翻涌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色彩,看徐子越的反应,齐光当即猜测,难不成是徐子越的意中人?   若是如此,这徐子越的占有欲着实太强了些,自己不过看了一眼已经掀起徐子越的起伏。   苏文卿本来想等两人说完,现在两人都看见她倒不好站在这里不动,只好启步走过去。   徐子越的手指不由握紧,他在猜测苏文卿此刻在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   眼前这人是她上一世的夫君,两人恩爱的模样就连皇上也难免打趣几句。   苏文卿有上一世的记忆,之前接近自己也许就是为了更早的遇见齐光回到齐光的身边,如今齐光站在她的眼前,她还会再看他一眼?   还会像之前那样眨着眼睛对他说我愿意对你好?   徐子越第一次有种喘不过气的无力感,明明知道月老已经为这两人绑了红线,明明早就知道,但还是让他喘不过气。   毕竟,就连自己当初也嫉妒过齐光。   即使在朝中一手遮天,回到府中却只有冷冰冰的一个人。   他并不是天性冷酷,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有过一丝温暖,久而久之,就连温暖是什么感觉也渐渐遗忘了。   到底有外男,苏文卿比平日里矜持了些,走近后唤了声表哥,徐子越低低嗯了声,低头细细看着苏文卿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苏文卿转头看了齐光一眼,这男子脸上瞧着也许同徐子俊差不多大,但身形高大劲瘦瞧着比徐子俊危险的多。星目极黑,微微一眼已是英锐之气,轮廓深邃的,更显英气逼人。   徐家的男儿大多俊秀,徐子越或许是像他生母,五官精致尤其一双茶色的眼睛与徐家人并不相像,但眼前这个男子却与所有人截然不同。   俊,非常俊,而且,苏文卿皱皱眉,还有些说不出的…   危险?   不由对徐子越眨眨眼睛,“表哥,这位是?”   徐子越握紧的手指蓦地一顿,低下头对上苏文卿一脸的好奇,徐子越突然觉得满腔的情绪一瞬间散的干干净净。   伸手拉过苏文卿的手,眉眼舒展轻声道,“这是庆国公府的齐公子,文卿过来见过世子。” 第25章   苏文卿诧异, 原来这就是齐光, 那个以后能和表哥比肩的天才将军。   不过没有太多惊讶, 毕竟齐老太君现在还在徐府, 齐光出现在徐府, 过来接祖母也是寻常。   这为威风八面的将军倒是个孝子, 怪不得齐光当年溜去西北,就连齐老太君这样稳妥的人也吓成那副模样。   只不过子越表哥何时与齐光认识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   微微欠身行礼,“文卿见过世子”, 徐子越笑笑对齐光道, “这是文卿,府上的表姑娘。”   苏文卿又往徐子越脸上看去,竟发现徐子越也在看她, 目光竟有些温柔又有些探究。又往齐光那边看了眼,发现齐光也在打量自己, 塞在袖子里的银子顿时拿不出来了。   她是对齐光有些好奇,但现在人长什么模样她也见过了再没了其他好奇的,这趟出来主要是为了找徐子越,于是伸手拉了拉徐子越的袖子。   徐子越低头诧异道,“什么?”   苏文卿又往齐光那边看了眼,欲言又止。   齐光是什么人,哪儿看不出苏文卿是有事情要单独和徐子越说,也不啰嗦便要离开。苏文卿忙道,“不用不用!”   齐光也许和徐子越有要紧事,她就一点小事很快就能说完, 没有注意到徐子越一霎间的紧张,又拉了拉徐子越的袖子,“表哥你随我过来。”   徐子越此刻又一次看不明白苏文卿,本以为苏文卿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才会对他百般亲近。但是如今齐光站在苏文卿的面前,苏文卿竟然不认得他?   除去一些说不清的情愫,徐子越越发好奇苏文卿身上的秘密,难不成自己之前猜测的竟然是错的?至于另一旁的齐光,徐子越这回再没有什么担心,既然苏文卿不认得齐光,齐光现在也不过一个半大少年,他还不至于忌惮现在的齐光。   “我与表妹借一步说话,齐公子可否稍等片刻?”   齐光在两人面上扫过微微一笑,“自是无妨。”   徐子越任由苏文卿牵着他走至一边,“怎么了?”   苏文卿这才从袖中翻出一个小钱包塞到徐子越手中,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听说贡院里条件极差,每个人也不过一间屋子一张床,吃的东西也少的可怜。虽然我知道表哥肯定能考的中,但是还是稍微打点一下,免得这几日太辛苦…”   徐子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文卿,我是你表哥。”   不是徐心葵一般大的孩童。   苏文卿漂亮的眉眼一挑,“做妹妹的一片好心,表哥莫要拒绝!”   苏文卿此时身量并不高,徐子越的身影将他挡的严严实实,齐光看不见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似乎听到了徐子越浅浅的笑声。   徐子越实在觉得此时皱着眉头的苏文卿可爱,杏眼瞪圆,睫毛弯弯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嘴巴更是说个不停。   “其实考学都不重要,要是考上几日熬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再说你也不是平白无故欠了我,等你考中了以后有了银子再还我也不迟啊。”   徐子越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平日寒冰一样的眸子有了暖意。苏文卿有些微怔,这人笑起来真好看啊,琉璃一般的眼睛,还有眼角那颗漂亮的小红痣。   苏文卿难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之前的唠叨也终于打住,徐子越伸手摸摸苏文卿的脑袋,“那就此先谢过表妹了。”   苏文卿眉眼弯弯道,“不谢不谢,表哥你可千万要考中啊!”   “好。”   “那…那我走了啊。”   “去吧”,徐子越挥挥手,“等我回来。”   “好!”终于得了徐子越的欢心,苏文卿一时大喜竟忘了那边还有一人,已经转身离去。齐光眼瞧着徐子越带着微笑拿着手中不知何物的布袋走近,“这位小姐…”   徐子越抬头,齐光皱皱眉,最后还是缓缓道,“没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苏文卿回来时戏已经唱了一半,台上的武松正翻跟头,坐上的太太小姐们认真看的没几个,倒是后边的婆子丫鬟各个看的津津有味。刚刚还和杨舒说笑的徐子玉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徐贤叫几人过去说话,又是好一番交代。   还有杨舒也不在,苏文卿首先去看徐心兰,看到徐心兰好端端的坐着舒了口气,这才走过去坐到徐心梅身边。   不想徐心悦急匆匆的冲着她问,“你去做什么了?”   苏文卿莫名其妙的看了徐心悦一眼,“你管我做什么。”   徐心悦对她的态度和大舅母刘氏还真是一致的统一,论谁被人家当耗子似的防着也高兴不起来,自己什么也没做,这母女两却总觉得自己要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也不管徐心悦气鼓鼓的样子,转身去和徐心梅说话,徐心梅和徐心悦说了好半个时辰正好说的烦了,苏文卿回来当然高兴,挤在她身边悄悄问苏文卿,“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苏文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样一提才想起徐心梅说的是杨舒。   苏文卿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心梅这人藏不住心事,她哪儿是问自己杨舒到底好不好,分明就是炫耀这亲事,想让自己说一句好而已。   转头看一眼这会儿已经面色惨白的徐心兰,苏文卿几乎能想象这半个时辰徐心梅刺激了徐心兰多久。   和其他人一样说好,苏文卿想想就膈应,若说不好,徐心梅问起原因她又该如何作答?只能劝她几句,“长相也比不上家中几位表哥,至于品行,就见了一面哪儿知道好不好,谁知道现在这幅样子私底下又是什么样子呢。”   徐心梅没懂,苏文卿笑着打趣她,“就像杨太太现在看你温柔又贤淑,谁知道私下可是一点不淑女?”   徐心梅顿时扑过来想打苏文卿,苏文卿一个劲的示意“杨夫人”,“淑女”,徐心梅一时僵在那里瞪着苏文卿,也不再提刚刚的话题。   前边徐老太太与齐老太君说着话,另一边的王氏刘氏陪着杨夫人说话,王氏离齐老太君近,偶尔也能听见两人说些什么。   老人家最是爱说孙子孙女,只可惜齐老太君只有一个嫡亲的孙子,有一个孙女却不是嫡出。只不过长安大长公主就生了齐光一人,府上庶出的一个女儿倒也不比嫡出的差,说起来也算的上庆国公府的长女。   等过上两年及笄了,一个县主说不定也能封的。   齐老太君到底羡慕徐老太太,家中人丁旺盛,今儿见了三个公子哥,还有一个小小的徐子敬,又不免感叹两句。   只是说起徐静,徐老太太又难免伤感,齐老太君也伤感,静儿这孩子小时候还经常来府上玩,许多年不见居然早早就走了。   只能安慰徐老太太几句道,“我看文卿那孩子就是极好,有她在你跟前也是不错。”   徐老太太点头,“是啊,这孩子最孝顺不过,我自然疼她…”   说着话,身后突然安静了,齐老太君与徐老太太这才回头。一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走进来,器宇轩昂英气逼人,齐老太君顿时笑开了花。   一众姑娘忙起身低头,齐光目不斜视直直走到齐老太君跟前,“孙儿接祖母回府”,罢了才一一向徐老太太等人行了礼。   齐光现在也不过十五岁,但他身量高挺,轮廓分明,又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站在这里已经有些难掩的压迫感。小姐们不好意思看,几位长辈自是赞不绝口。   齐光早已习惯这些场面,一一谈笑间应了,齐老太君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也该回府了。”   众人自是起身相送,临走前齐光转头向苏文卿那边斜了一眼,这个与徐子越言笑晏晏的姑娘,这会儿正低着头没有看他。   待出了承文侯府,齐老太君与孙子道,“本是闲来无聊坐坐,没想到徐家一众孩子倒是不错。”   徐子玉嘴甜,能说会道,徐子俊也是一表人才,还有徐子越,明明年纪轻轻却看起来非常沉稳,莞尔一笑对齐光道,“你觉得如何?”   “徐家三人皆是不错,只不过孙儿觉得徐子越这人定不简单,沉稳不多言,说话滴水不漏。”   齐老太君点点头,“我也瞧那孩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徐家家教倒是可以,家中几个小姐也是极好,尤其是那苏家姑娘,就连我也少见这么标志的孩子。”   苏家姑娘,齐光一晃眼想起适才刚刚见过的身影,“的确标志。”   齐老太君诧异,“你见过?”   “刚刚见过,园中也没有几个姑娘。”   这倒也是,齐老太君没有再问,“这孩子现在养在徐家,不出意料应该是要说给徐子玉。”   “不一定”,齐光眯眯眼睛,徐子越和苏文卿一起说笑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徐子玉,比起徐子越,还差得远。   齐老太君只当是说苏文卿身份低微,“说的也是,徐子玉到底是世子,苏文卿本家可是商家身份太低了…”   等送走杨夫人,王氏这才带着徐心莲等人回了牡丹院,柳姨娘早已等了一天,王氏也不拦着让身边的婆子说给柳姨娘听。   “姨娘可放心,杨家公子无论相貌还是气度都好得很,这要是不满意太太也不同意不是?”   柳姨娘自是大喜,对着二太太王氏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王氏还是不放心,又换了徐子玉身边的丫鬟过来,细细将徐子玉的状况打听了一遍这才放心,与女儿道,“只盼你哥哥能考中了,这些日子天天读书,我看着也心疼。”   徐心莲安慰道,“定是能考中的,母亲只需等几日哥哥就回来了。”   “我就是怕那边太苦了,听老爷说贡院贫寒的很。”   “爹爹和舅舅都是进过贡院的人,母亲多虑了。”   “还是你能安我的心”,二太太感叹一句,“你大舅母每日在我跟前夸他那儿子,我倒想看看他能拿个什么好功名。”   还有徐子越,王氏一想起徐子越小时候满脸鲜血的样子仍是止不住的厌恶,“待放榜后,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待在徐家,对了,雪芮回来没。”   齐老太君临走前让人拿了一个匣子给了徐老太太,她们只是瞧见齐老太君给了徐老太太东西,却不知道给了什么,打发雪芮去打听这会儿还没回来。   庆国公家,王氏想起齐光器宇轩昂的模样叹了口气,“果真是庆国公的后人,齐光只不过比你哥哥大了一岁,你哥哥若是有齐光的一半…难怪你倩表姐喜欢齐光。”   王氏口中的倩表姐是王家嫡女王倩,比徐子玉大了两个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见了齐光一面从此便念念不忘了,王倩喜欢齐光的事情在王家不算什么秘密。   当然,京城中盯着齐光的人家更是大有人在。   王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道,“难不成齐老太君今儿来徐府是为了给齐光…”   王氏的话没有说出来,徐心莲也不免吓一跳,急道,“母亲糊涂了。”   这要让王倩知道,那还得了。   “若是齐老太君真的有这个想法,难不成倩儿还能硬拦着我们不让?”王氏反问道,“只不过老太君今儿给你们的手串都是一模一样。”   所以又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母女两正说着话雪芮从外边回来,急匆匆进来道,“回太太,齐老太君临走前给了老太太一块玉佩,说是给表小姐的。”   二太太倏然睁大了眼睛,“什么?”   苏文卿这会儿手中拿着这块玉佩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徐老太太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你母亲小的时候经常去庆国公府玩,老太君很是喜欢你母亲,如今你母亲没了,这才赏了你,既然是老太君赏的你收着便好。”   苏文卿这才收下。   牡丹院中得知这个消息难得的寂静了一刹那,王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徐心莲是府上唯一的嫡女也没有再得一件,怎么就苏文卿能多得一件?而且还是私底下悄悄给?难不成庆国公府是为了苏文卿?   王氏当即觉得自己想多了,苏文卿这样的身份进庆国公府只能做个妾,也许是齐老太君给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又宠着苏文卿所以给了苏文卿。   不过到底不安心,王氏叹了口气对徐心莲道,“等玉儿出榜后,请你倩儿表姐过来玩玩,好些日子没见了。”   徐心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点点头说知道了。   徐家和杨家的亲事最终还是订了下来,柳姨娘喜气洋洋的模样惹得府上其他两位姨娘牙痒痒,但事到如今只能咬着牙说声恭喜。   柳姨娘笑弯了眼睛,因为心情好也没有同两人争吵,回头徐心梅不知道又去了哪儿,徐心兰坐在一边,手中的刺绣绣到一半,整个人有些恍惚。   柳姨娘蓦地有些愧疚,徐心兰毕竟是姐姐,现在妹妹先行订了亲,又是难得的好亲事,做姐姐的委屈了也是难怪。   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但也许就是人说的,傻人有傻福,徐心梅整日傻乎乎的却能落个好亲事,也不是没有道理。   叹了口气出了屋子,只留下徐心兰一人。徐心兰愣愣注视着刚刚绣了一半的并蒂莲,眼前蓦地又显出那人温柔的笑。   那日杨夫人走时,杨公子分明回头看了她一眼,还对她笑了。   徐心兰用帕子捂住微微发烫的脸颊,继续拿起针线将这朵并蒂莲绣了下去。 第26章   徐家三位公子全部去了贡院, 因为有齐老太君来徐府, 王氏没能亲自去送徐子玉,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徐老太太也是亦然。   每日念佛只求孙子能考中, 但又知道徐子玉肚子里的这点墨水儿实在太有限, 就连徐贤也是及冠后才中举人,徐子玉又哪儿比得上那时候的徐贤。最后心里还是不踏实,等苏文卿来请安的时候又忍不住打听, “孩子, 你真从未梦到过玉儿?”   自从苏文卿告诉徐老太太徐子越以后有大出息后,徐老太太又隔三差五的问她有没有梦到过徐子玉的情况,每隔几日便要问上一次, 苏文卿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用这个借口说服徐老太太。   已经想不起来这是问了第几次,苏文卿无奈的叫了声外祖母, 然后欲言又止。   徐子玉自然是没有中的。   机缘巧合能中秀才已经是徐子玉走运,以后他一辈子除去承文侯府的世子以外也就只有秀才的身份。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到徐家没落最后覆灭,徐子玉从来也没有中过,现在的徐子玉不过十四岁,更不可能。   只是外祖母满怀希望的一直看着她,苏文卿又有些不忍。待八月越低桂花飘香的时候,桂榜挂起找不到徐子玉的名字,那时候徐老太太还是会失望,以后的多年,一次又一次不停的越来越失望。   苏文卿终是叹了口气道, “外祖母,有些事情是天定的。”   徐老太太握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颤,声音已经有些不稳,“…这是什么意思?”   “外祖母,你也知道的…二表哥并不喜读书。”   徐老太太顿时老泪纵横,苏文卿没有直说,但这个意思她一听就明白。或许文卿早就知道徐子玉如何,只是怕她伤心一直没有直说罢了。   她又何尝不知徐子玉不喜欢读书,只喜欢玩乐。一点不像徐贤,倒是像极了他的祖父徐波,那个差点将承文侯府输得倾家荡产的丈夫。   那是又能如何,徐家就这么一个嫡孙,徐子玉再不堪再让她失望,徐府以后还是要靠他支撑。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徐家才永远不会重视徐子越吧,苏文卿想了想,才开口道,“外祖母,越表哥也是徐家人。”   徐老太太没有抬头,依旧沉默。   徐子玉到底是她的亲孙子,心里总是存着一丝希望,即使苏文卿这么与她说了,徐老太太还是在想,到底只是做过的梦罢了,也许是假的呢?   而且子玉到底还小,考不中以后继续考又能怎样。   苏文卿想从徐老太太口中听到一些其他的言语,但良久苏老太太始终没有说。   苏文卿只觉得一阵无力感袭来,徐老太太始终还是不相信,或者不愿意徐子越以后能够出人头地。多说无益,只能等真正放榜的时候才能真正看清现实。   子越表哥上一辈子似乎是连中“三元”,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十七岁,现在才十四,不过她已经把题目送过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当初一样拔得头筹。   又向徐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徐老太太正闭着眼睛拨弄着手中的一颗一颗佛珠,苏文卿无奈的从炕上爬下来,“外祖母早些休息,文卿先回去了。”   “去吧。”   苏文卿出了清风堂,最近秋雨连连,这会儿居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徐子越不在徐家,清风堂再往西边走一走就能到徐子越的越林苑,苏文卿在清风堂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些凉这才转身回了青黛院。   青黛院里又堆了几框水果,秋桃,橘子,石榴,上边还有滚落的水珠,很新鲜。   现在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苏五爷现在也在京城,得了大哥的令说要照顾侄女,自然少不了苏文卿的一份儿。来传话的丫鬟说苏五爷现在在京城有了宅子,问苏文卿什么时候有空去府上看看。   苏长明的官是怎么来的,别人都道是考来的,但里边的水分有多少只有苏家人知道。苏家人各个打算盘算钱都是好手,但说起学问来,实在不敢恭维。   就连苏文卿也诧异,五叔居然还能一步步爬上去。上一世因为爹爹续弦的原因一直没有回苏家,但苏家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断过,苏长明,似乎是进了户部的。   在徐府待了这么久一直没出过门,苏成明专门打发人来问,苏文卿也乐的去玩玩,“你回去同五叔说,待秋闱放榜后便去。”   至少得确定徐子越是不是中榜,才能安心。   苏文卿吃了一个秋桃一个石榴,她身子差胃口并不好,已经觉得有些饱,下着雨外头瞧着阴郁,苏文卿有些昏昏欲睡,早早便睡了。第二天倒是醒得早,用完早上没一会儿徐心梅穿的漂漂亮亮的来了青黛院。   苏文卿一抬眼皮,顿时有些想笑。   平日里徐心梅都是奔奔跳跳,今儿竟然也同徐心莲徐心兰一样,双手合一端端正正放在腰间,昂首挺胸迈着小碎步抬脚进了正屋。   只不过到底跳脱惯了,做出来非但没有一点端庄矜持的模样,倒是滑稽的很。   苏文卿毫不给面子的笑了。   徐心梅气的抽出手中的帕子想甩苏文卿一帕子,只是她今儿出门时柳姨娘给她戴了一副步摇,一旦走的快一点就不安稳。被苏文卿一笑,徐心梅一恼,刚刚一仰头顿时又觉得脑袋开始晃,只能捏着帕子恨恨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讨厌你还来找我”,苏文卿笑嘻嘻的拉着她坐下,“好了不闹你了,你今天来的正好,我五叔昨天才让人送了石榴过来,你不是最爱这些甜的发腻的果子。”   徐心梅眼睛一亮,“你五叔真好。”她就是爱吃甜甜的东西,就像红豆糕这些甜得发腻的点心,家里除了她爱吃的人极少。   各样吃了一个,确实香甜可口,但一想起柳姨娘交代的话,小脸一皱,苦恼的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苏文卿诧异,“今天怎么吃这么点,专门给你留的不用客气。”   徐心梅蹙着漂亮的眉眼就是不吃,“不行不行,姨娘说我吃的太多了,以后要尽量少吃。”   苏文卿无奈,柳姨娘大抵是魔怔了,“你现在才多大年纪,吃的少了身量可长不高,就和你姨娘一样。”   柳姨娘长的小巧玲珑,但是到底没有二太太那样身姿修长来的养眼,这么一想倒也觉得苏文卿说的对,“说的也是,再说瘦成你这个样子肯定不好看。”   苏文卿一时无语,将石榴塞进她手里,“吃你的吧。”   待吃了一桌子的果皮,徐心梅也不装的难受了,倒是同她说起最近做了什么,“姨娘最近天天盯着我绣花,早上辰时起来,一直绣到晌午,下午还要接着绣。手指头都磨破了,还说我绣的喜鹊像没食吃的鸭子!对了,我昨天偷偷去看徐心兰,结果发现她居然在绣并蒂莲。”   苏文卿被徐心梅逗得直笑,此刻刷的抬起头,徐心梅挤过来和苏文卿贼贼的道,“我还特意看了两边呢,真的是并蒂莲,好像是要做荷包,做了一半儿压在枕头下边呢。”   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孩子,一个人偷偷摸摸绣并蒂莲,这要是让太太老太太知道绝不会轻饶。   徐心梅还在说个不停,“我现在也还只敢绣鸭子呢,徐心兰连亲也没有定,就绣这些没皮没脸的,让姨娘知道有她好受的。”   “姨娘还不知道?”   “她藏得隐蔽,如果不是我看她奇怪专门去找哪儿能找得到?你说她是不是看我订了亲,也想定亲了?”   苏文卿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转过头提醒道,“许是心兰妹妹有了意中人呢。”   徐心梅一愣,之前没有想到只当是徐心兰嫉妒她也想定亲了,现在一想苏文卿说的也不是没可能啊。   自从上次齐老太君和杨夫人走后徐心兰就有些恍恍惚惚,现在还绣这些东西,只是那日除了家中三个哥哥就只有杨公子和齐世子。   徐心梅压根没有往杨公子那里想,当即就想起齐世子那日来戏园子的风采,一时惊得差些跳起来。   天!徐心兰难道喜欢那个齐世子?   这回就连她都有些心疼徐心兰了,那齐世子是什么身份?   苏文卿本以为徐心梅明白了,结果徐心梅想了这么久居然得了这么个结论。心道徐心梅在这事上真是太迟钝了,也难怪上一世整整两年一直被藏在鼓里。   只不过上一世,那时徐心梅已经对杨舒情义渐深,现在才见过一次,也不过有些意思,如果现在能让她看清徐心兰和杨舒,是不是会当比上一世好的多?   徐心梅现在还小,还有些孩子心性,就算生气失望,怎么也不会落个青灯古佛的下场吧。   “我哪儿知道是不是,不过她既然做了荷包,自然是要送人的,我们看她把荷包送了谁不就知道了?”   徐心梅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第27章   八月初九, 第一场秋闱终于开始, 徐家人也随之陷入一种紧张又忐忑的等待中。   初八那日徐二太太带着徐心莲徐心梅一众姐妹去了崇光寺, 苏文卿因为身子弱的原因没有同去, 苏文卿也知道王氏不想让自己跟着, 倒也识趣。   就算拜上九九八十一天又如何, 考不上就是考不上,苏文卿又吃了半个石榴,面前堆了一堆石榴籽寻思, 拜佛与考科举有什么关系, 还不如去拜拜文曲星。   或者去王家拜一拜也比崇光寺好得多。   傍晚的时候一众人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去徐老太太那里用完晚膳,徐心梅兴奋的同她讲今天的长安街是何等热闹。   “比元宵的时候还热闹的, 好些酒楼今儿去还能少银子,不过太太说这些日子不能吃荤腥。”徐心梅颇有些遗憾, 外边的东西不见得比家中好,但是总归一个新鲜,都是家中的闺秀,一年除了元宵这些节日难得出一趟门。   “崇光寺更热闹,见了好多夫人小姐,心莲可真厉害,那么多人她都认识都能叫得出名字,不过我偷偷瞧了一遍,”说到这里徐心莲往后边瞧了一眼,除了她和苏文卿的贴身丫鬟再无其他人, 这才放心道,“都没有你漂亮,下次带你出去让她们瞧瞧!”   苏文卿只是笑笑,她听着有些羡慕,上一世在徐府,出府的机会十个手指都可以数出来。每每有帖子,也大多是徐心莲带了徐心兰或者徐心梅出去,王氏觉得自己一个商家之女会损了徐家王家的脸面。   若是让人知道她是要说给徐子玉,那还了得。   不过过些日子就能出趟门,去五叔的宅子里看看,徐心梅听着心痒痒嚷着也想去,苏文卿哭笑不得,“你与我五叔非亲非故,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去大老爷们家做什么?”   徐心梅不在意,“家中又不是没有主母,你五婶呢?”   这倒真的没有,苏长明已经二十有四,但至今也没有成亲,苏文卿曾经一度怀疑五叔是不是有些隐疾或者有些不太好说出口的癖好。   徐心梅诧异,却立刻有了些和苏文卿不谋而合的想法。二十四还不成亲,徐心梅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五叔这么可怜,那你好好同他说说话。”   苏文卿点点头,“这是自然。”   两人说着话一路到了青黛院,进了屋后徐心梅诧异的打量着供起来的两炷香,“还说你不喜欢二哥,你又骗我呢。”   “怎么会”,苏文卿差些忘了,虽然对徐子越极有信心,但是到底有些担心,“这是为子越表哥求的。”   “大哥?”徐心梅想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解,一个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子,管他做什么,虽然大哥的长相生的好,但哪儿比得上二哥身份显赫。   而且她是从小在徐府长大的,徐子越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到底知道,她有点怕徐子越。   好不了劝了苏文卿几句,苏文卿忍不住反过来劝他,“我觉得子越表哥就很好,你不要诋毁他,而且越表哥是你大哥,你平时要对他尊敬些。”   徐心梅满口答应,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得而知。   秋闱一共考三场,初九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考生必须提前一天进场。每每到了进场的日子,徐老太太徐二太太都会提前拜上一拜,家中一种姑娘自然照做。府上的丫头婆子这些日子口中除了科举还是科举,明明半个字也不识一个,讲起来却各个口若悬河。   “二少爷的舅舅可是当今的王阁老,那可是中过状元的,二少爷年纪轻轻就过了童试,现在不过一个乡试哪儿有不中的道理?”   “是啊,前些日子老爷还请了位大人给二少爷教书,听说是个极有学问的大儒……”   “我听那房的大少爷在学堂里功课可是做的最好,他又比二少爷大了些年岁,我瞧着也是能中的。”   此类话语就连青黛院也难免,就连绿袖也不由猜上几分,几个丫头竟然拿了铜板压谁能中,谁考的最好。   苏文卿的性子随和,院子里的丫鬟与她关系亲和,平日里也敢和苏文卿说闹几句,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的开了赌局。几人都是在争到底徐子玉还是徐子俊能中,苏文卿瞧久了有些恼,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我压越表哥。”   丫头们一愣,然后迅速跑回屋子又拿出些钱,竟觉得自己赢定了加了赌注,苏文卿笑眯眯的将几人打量一番。   等桂榜后有你们哭的。   秋闱来回不过五天,整个京城热闹了五天,徐家也紧张的五天,十三日下午申时,徐子玉几人终于回来。   徐子玉去时一身锦袍玉冠风姿翩翩,在贡院不过几尺宽的小屋子里呆了几天,从小锦衣玉食哪儿受过这些罪。无人照料吃饭穿衣,又没日没夜盯着卷子写文章,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软在了那里。   徐老太太徐二太太吓得不轻,忙让人扶了进去。徐贤或许是想问问考的如何,但一看徐子玉这副样子,他本就是过来的人也明白贡院的简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明日再说吧,也不着急这一会儿时间。   随后徐子俊也从马车上下来,徐子俊比徐子玉和徐子越大了两岁,又懂些拳脚身体比两人结实,虽然面色如土,但还能回几句话。   徐贤问了几句,徐子俊将考了哪些题目说给徐贤,徐贤微微一怔继而酸涩的摇摇头。   怎的出如此刁钻的题目,上次给徐子玉找的题目,看来是没用了。   徐子俊又同徐贤说了几句,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不远处的苏文卿,心中已是一荡。苏文卿也知道贡院辛苦,听说人回来了匆匆赶过来是为了看徐子越,但等了好一阵子也没有见到徐子越,倒是徐子俊看着她傻笑,当即微微一笑。   徐子俊只觉得满身的疲倦一扫而光,这次题目虽说难,但他还是有信心,适才二叔问了他写的文章,二叔说大抵是没有问题。   再等一些日子出了榜,他就去府上来找表妹。   徐老太太徐二太太等人都去了徐子玉的丛玉阁,家中的姑娘也跟着去了,除了苏文卿竟没有一人问徐子越为何还未到,苏文卿眼睛有些发酸,转身去了越林苑。   苏文卿离开不久后,徐贤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徐子越这样一个儿子,这才皱眉道,“子越为何还未回来?”   “回老爷,崔学士来了,留了大少爷说话。”   崔源,徐子越在南岭的老师,想不到居然也来了,徐贤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也不再问转身离去。   京城一处小宅院,一长须中年男子正与一人说话,那人面容如玉,五官精致无比,眼角一颗细小的红痣为他清冷的面容平添几分人气,整个人也不那么冷冰冰。   崔源亲自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徐子越,“可有把握?”   徐子越接过茶杯淡淡道了谢,“老师放心。”   崔源闻言一笑,他弟子众多,却是第一次见到徐子越这等鬼才的学生。虽然不爱言辞,但前些日子做的文章竟然比自己好上许多,通论更是让他自愧不如。   又问了徐子越几句今日的文章,徐子越皆是一一作答,崔源先是一愣,继而羞愧不已。这等远望就连他也不曾想到,徐子越如今才不过十四,伸手拂过悉心照料的胡须,连说了三声好。   他崔源,或许真的要出一个好学生了。   只不过,崔源叹了口气道,“待放榜后可还回南岭?”   徐子越放下茶杯,又替自己和崔源斟了一杯,“老师何必再问。”   他自是不会再回。   徐家只要还在一日,他便一日不能安宁。   重活一世,儿时的记忆不知为何比上一世更加清楚,夜晚入眠,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总是袭入梦中,惊出一身冷汗。   明明刚刚还是浅笑嫣嫣的笑意,笑着对他说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可以离开,却转眼被漫天的血色侵蚀的干干净净。   许是重活两世,早早知道那些掩埋的秘密,知道了所有隐藏的仇恨,那份记忆比任何时候来的还要深刻,那时有多绝望有多恨,现在再看到本该消失的徐家就越发难以忍受。   即使上一世徐家已经覆灭,这一世,它依旧不该存在。   崔源没有说话,徐子越年纪小小被送到南岭,他年少就看了太多,如今就连他也看不透这个弟子到底想什么。   徐子越静静的喝完茶杯中的茶,崔源泡茶的功夫与苏文卿比起来太过低劣,苏文卿总会行云流水的用极漂亮的动作,泡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苏文卿,这个又一次让他看不懂的女子,徐子越突然道,“老师,你可信前世今生。”   这句话他当初也问过苏文卿,只不过苏文卿笑着对他说表哥怎么会信这些荒谬之事。   重活一世,当初只当荒诞,如今徐子越也无法说一句荒唐。所以一切重头来过,儿时经历的痛苦,少年的仇恨,还有半生的孤独。   重活一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一世又是否会和上一世有所不同?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或者认识一些…   不该认识的人。 第28章   “不该认识的人。”   苏文卿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小心翼翼送来题目, 绞尽脑汁讨好他, 火急火燎的送来的银子。   他只以为苏文卿也同自己一样是两世记忆, 只是当那人上一世最亲密的人出现时, 她也没有丝毫动容, 依旧拉着他的衣袖絮絮叨叨的说了要保重身体。   到底是苏文卿掩饰的太好,还是他的猜测有误。   只是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猜测有误,那这几日熟悉的题目又如何解释?   未卜先知?徐子越一哂, 那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崔源微微一怔, 似乎是怎么也未曾想到徐子越竟然如此问,“想不到你也会想这些虚无之事,我虽然不了解这些, 但佛门却有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的说法,我倒觉得有理。”   徐子越没有说话, 过了些时候,或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竟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弟子受教了。”   回到徐府,天色已经黑透,府上却是丫鬟婆子来来回回正热闹。越林苑依然冷清,正在打扫屋子的小丫头千知见他回来已经喋喋不休的讲了起来,“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表小姐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实在等不住了这才回去, 刚刚回去不久,您要是稍微早一点就好了…”   徐子越脚步一顿,然后进了屋,书桌上的书不是以前的顺序,刚刚拿起一本千知又急忙忙道,“表小姐等的久了,看少爷桌子上有书就翻了翻。”   “那是表小姐等久了就随手缝了几针,表小姐针线活倒是真不错…”   “那是表小姐随手写的…”   徐子越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扣,千知顿时闭上了嘴,灰溜溜往出走,只是转身出去前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句,“表小姐说少爷刚刚从贡院回来定是累了,让人熬了参汤…还一直熬着呢,您,要不要喝?”   徐子越盯着纸上苏文卿留下的娟秀小楷,似乎能想象到苏文卿是如何百无聊赖的,在这空荡荡的越林苑待了将近两个时辰。   真难为她了。   “端上来吧。”   千知这才喜气洋洋的去端参汤。   徐家世子去了秋闱,到底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门第,虽说桂榜还未挂起,但已经有不少人来府上问候一二,杨家作为徐家半个亲家,自是少不了问候一句。   杨舒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徐二太太正在和徐子玉说着话,外边传话说杨公子到了,二太太与徐子玉都是一喜。   杨大人是国子监司业,虽然只是从四品,但徐子玉现在正值科举,若是能进国子监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   徐子玉却是因为本就和杨舒关系极好,现在又有妹夫的名号,听杨舒过来自是喜不自胜。   “可是见过老太太了?”   “见过了,刚刚才清风堂过来。”   杨舒依然是之前温润有礼的模样,说话不卑不亢进退的当,二太太不由喜欢又夸了他几句,又问了杨舒几句府上如何,杨舒声音清朗温柔,“家父家母皆身体康健,多写太太挂念。”   又说了会子话杨舒拿出杨家送的礼,二太太一看,是一根的品相极好的老参,心道杨家到底是读书人,越发对杨家满意。杨舒最后又拿出一个小匣子,俊秀的脸上微微有些赫颜,二太太到底是过来人哪儿还看不明白,不由笑了。   杨舒还是不急不缓的语气道,“前些日子偶尔看见的,想着心梅妹妹喜欢,还望太太转交。”   二太太忍俊不禁,“你倒是有心。”   杨舒低着头腼腆微笑,“应该的。”   又与徐子玉说了会儿话,徐贤打发人叫徐子玉去书房,杨舒这才告辞。等走出牡丹院不久,迎面而来一个身影,杨舒瞧着眼熟,待走近了才认出来是徐府的三小姐徐心兰。   徐心兰今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烟云蝴蝶裙,腰间系了玉白色的腰带越发显得纤腰盈盈,远远看去像是笼了一层轻烟很是漂亮。她的长相不是像苏文卿与徐心梅那种张扬的明艳,而是清秀雅致,今天专门选了这套衣服,又簪了白玉响铃簪,真真和徐心莲有九分相似,愈发气质出尘。   杨舒微微惊艳。   徐心兰碎步缓缓,一步一步都走的极其动人,待到杨舒面前伏身颔首,“杨公子。”   “三姑娘。”   徐心兰将杨舒打量一番,突然道,“听说杨公子送了心梅一对儿白银缠丝双扣的镯子?”   被一个姑娘家如此直接的问出来,就是杨舒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前几日出门偶尔瞧见,今天正巧过来便送了过去。”   徐心兰心中一阵阵刺痛,她正在院子中绣花,外边的丫鬟兴高采烈的进来,说是杨公子专门带了礼物给徐心梅。   她这才知道杨舒来了徐府。   在这条路上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人。只是杨舒如此了当的承认,她到底难受的紧,心中不平已有些冲动道,“我与心梅是双生姐妹,杨公子怎么可以如此厚此薄彼?”   徐心兰身后的丫鬟骤然吓得白了脸,杨舒微微一怔,却是俯身赔礼,“三姑娘说的是。”   杨舒今儿来徐府身上只带了一个荷包和一块玉佩,荷包是妹妹亲手做的自是不能送,玉佩虽然不菲但也并不难得,当即解了下来。   徐心兰满心欢喜的接过,已经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脸变得眉舒目展,将玉佩拿好又同杨舒浅谈几句,杨舒这才离去。   待杨舒离去,身边的丫鬟再也忍不住,徐心兰却眼尖先瞧见当即变了脸,“敢说出去小心你的嘴!”   丫鬟手一抖吓得跪倒在地,“姑娘你糊涂了,那是四小姐…”   “闭嘴!”徐心兰狠狠咬咬牙,“明明我才是姐姐,凭什么徐心梅能白白占了去,杨家的婚事本来就该是我的。”再说,徐心兰将玉佩紧紧捏在手中,脸上露出难掩的笑容。   杨公子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么会送她玉佩?揣着玉佩回到牡丹院,将玉佩藏在枕头下,又觉得不妥当,打开了侧屋的箱子用帕子抱起来藏好,这才退了出来。   走出去正好瞥见还是欲言又止的丫鬟,徐心兰低低道“若是让人知道了,我唯你是问”,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苏文卿每月都要请大夫看一次,今天又到了时候,一大早便去了清风堂。请来的大夫先替徐老太太看病,顺带再替她把把脉。   大夫看的细,给苏文卿诊完脉后,看着大夫一脸的为难心中一震,苏文卿也是皱眉。最近并没有发过病,她以为是好了些,但看大夫的脸色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伸手拉过徐老太太的手,苏文卿道,“大夫您直说便是,我这身子是什么状况我也知晓,您不必为难。”   大夫叹了口气道,“表姑娘这是心痹,到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互,夕发旦死。”   徐老太太听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睛,苏文卿经历过生死倒还沉得住气。上一世这个时候,大夫来的时候说可救,现在居然又重了?不过她这病心情不可大起大落,重生一世,心中怨恨太多又复仇心切,每夜都睡不安稳,想来是又严重了。   按照这个样子,不知还能不能活够五年。   治病不治本,大夫临走前留下药房,徐老太太打发人送人出去,免不了拉着苏文卿哭了一阵子。苏文卿心道,不过这样也好,如今身体成了这个样子,外祖母应该不会再一直想着她和徐子玉的亲事了。   安慰了徐老太太一阵子,苏文卿除了清风堂回到青黛院。得知身体比上辈子更不好,苏文卿难免失望,又有些悲哀。   徐府还未解决,还要回苏家,不管如何总要见爹爹一面,只是到底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过了午后又开始下起了雨,苏文卿提笔练字,写着写着却不由困了,竟不小心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绿袖过来唤她去床上睡,苏文卿只觉得困得厉害,摇了摇头,让绿袖拿了件衣服盖了。   淅淅雨声中,苏文卿又梦见了自己刚刚病逝的那天,徐子玉淡漠的眼神,外祖母悲痛欲绝的哭声,还有王氏唇角的冷笑。   身子似乎更冷了,远处似乎又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有什么披在了肩头。身子慢慢暖和,王氏的笑容还在继续,只是又不知为何变成了尖锐的尖叫,俊秀无双的男子清越的低笑,鲜血融化雪地的瑰丽色彩。   苏文卿猛地惊醒了,披在肩上的衣服滑落,这才发现似乎不是绿袖刚刚披的那一件。   徐子越放下手中的书本,清浅的眸子看不出什么表情道,“醒了?”   苏文卿一怔,缓了半晌就清醒了,一把抓起掉落的披肩,“表哥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叫我一声,等了很久吧。”   她好像睡得有些久。   徐子越浅浅一笑,声音清越动听,“你昨日等的更久。”    第29章   昨日确实等的挺久, 只是府上所有人都聚在了丛玉阁去看徐子玉, 她不想徐子越一身疲惫后却没有一个人问候, 所以最后眼皮开始打架都还硬撑着。   一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徐子越还是没有回来, 苏文卿这才回了青黛院。   只不过不算太难熬, 徐子越的书很多, 而且许多都是苏文卿喜欢的游记传记,她看着倒也有趣。而且越林苑有个叫千知的小丫头,既爱包打听话又多。苏文卿在越林苑的这端时间, 知道了不少她不知道的新鲜事, 比如徐心兰徐心梅昨儿又吵了一架,也知道了许多关于徐子越的事情。   比如徐子越性子沉闷不与徐府任何人亲近除了苏文卿,又比如徐子越时不时会出府, 至于去做了什么千知倒是不知道。   说罢还悄悄的与苏文卿道,“我这是看您和少爷亲近, 才告诉您的。”   苏文卿乐不可支,再三保证不告诉别人。   千知说徐子越会出府,苏文卿并不惊讶。徐子越不只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更是一代权臣,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到那个位置,若是整日都安安稳稳的窝在徐家,那就不是徐子越了。   苏文卿的这张书桌并不大,苏文卿趴在一边,另一边的徐子越双手搭上桌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伸手就能碰到苏文卿的脸, 徐子越甚至可以看得见苏文卿惊醒时额头的冷汗,漂亮的脸蛋有些苍白,发白的嘴唇上有一个轻浅的齿痕。   “梦到了什么?”徐子越伸出手,拭去苏文卿额间的冷汗道,“满头的汗。”   苏文卿身子不好,一年四季手指冰凉渗人,让她惊讶的是徐子越明明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手指却是温热柔软。   明明刚刚所有的梦都清晰的不像话,那种窒息感还残留着,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不由懊恼将脑袋埋进胳膊里,“想不起来了。”   徐子越轻轻一笑收回手,苏文卿将脸从胳膊里抬出来用一只眼睛注视着徐子越。越表哥今天好像很高兴,一直在青黛院等她醒来,而且笑了好几次。   或许是因为昨天回来晚有关,又或许是因为对这次秋闱有把握,这样一直笑着的徐子越身上没有一丝阴郁,暖暖的让人心生亲近。   “表哥,这次秋闱可还顺利?”   顺利,自是不顺利的。只不过比起上一世,蒋楠到底年轻,对付起来简单的多。蒋楠作为主考官之一,暗地去掉考生的试卷再简单不过。   引起其他几位主考官的注意以此牵制蒋楠,让蒋楠有了顾忌不敢下手,第二次经历乡试,比起当年还是年少,这次容易的很。   只不过看到苏文卿亮晶晶的眼睛,徐子越浅浅的笑了,“无事,一路顺利,不用担心。”   那便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想起昨日所有人都去关心徐子玉却无人问候徐子越一声,苏文卿冷哼一声,愈发期待放榜的那日!   “那就好”,罢了又补充一句,“表哥,无论他人如何,我一定帮你关心你的!”   个头小小,却说要帮他关心他,徐子越一时想笑却又觉得心中微微发暖,伸手拿过旁边一个牛皮纸袋。香甜的味道丝丝飘近,苏文卿眼睛一亮,“甘蔗饧!”   苏文卿喜欢吃甘蔗饧,不像沙饴和蔗糖一样的硬糖,这种软软的糖吃在嘴里有种可以嚼很久,而且没有甜的发腻,苏文卿一直很喜欢。以前在苏家的时候爹爹经常买给她吃,自从来到徐府后再也没有吃过,徐家很少从外边买吃食。   捡了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苏文卿满足的眯起眼睛,“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谢谢表哥。”   自然是知道,上一世齐光总会时不时买了甘蔗饧,那人最不忌讳,大大方方告诉众人因为娘子喜欢吃。昨晚回府时偶尔在街边看到,当即就想起了苏文卿。   “猜的”,徐子越捡起一颗捏了捏,软软的,“不用谢我,本就是你的银子。”   “给你的就是你的啊,苏家…”,一颗吃完了又拿了一颗继续嚼,“最不缺银子了,等放榜那天我送表哥一件大礼!”   苏文卿的大礼,徐子越蓦地想起上一世齐光那把不知镶了多少珠宝闪瞎眼睛的剑鞘,苏家的财气在苏文卿挥金如土的行为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徐子越不指望苏文卿能送给他什么别出心裁的大礼,但当苏文卿说出要送他一份大礼,徐子越竟有几分期待,笑着点点头,“那就拭目以待了。”   徐子玉自从贡院回来后就病了好几日,二太太着急的叫了许多大夫,大夫说徐子玉这是太紧张,只消放松一日便可,王氏这才放心。   苏文卿得知后嗤笑一声,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无人得知,上一世徐子玉考完也是病了好几日。苏文卿满心焦急的去看他时,徐子玉正急急忙忙往枕头下边塞东西,看到她进来松了口气,掏出枕头下边的画本,抱怨她吓他一跳。   那次后苏文卿便知道原来徐子玉是装的,知道自己考不中,装病几日等徐贤心软,放榜后少挨几顿揍。   徐心梅和他说二哥最近虚弱,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二哥时,苏文卿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徐心梅的目光飘到小香台上那炷香后难得的静了半晌,最后一脸纠结的注视着苏文卿摇头叹了口气,“哎,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文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心梅又说什么她听不懂的话,还这副深沉的样子。问她徐心兰最近的动静,徐心梅一听徐心兰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说让人听不懂的话,“她真的绣了一个荷包,还专门打了络子,小心翼翼的藏着呢”,但又失望道,“也没见她送给谁啊。”   苏文卿面色复杂的凝视着徐心梅,等她真的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的开心,但是这件事又必须由徐心梅亲自去做。   “你急什么,最近也没有其他人来府上,等放榜那天你仔细盯着她,说不定就看见了呢?”   能偷窥到徐心兰的秘密,徐心梅哪儿有不乐意的道理,又与苏文卿说了几句这才乐悠悠的回了牡丹院。   又是几日,眼瞧着到了月底,徐子玉的病也渐渐好了,徐老太太说这定是有了喜讯子玉才好了,说不定就真的考上了。徐二老爷二太太自是点头称是,徐子玉一听恨不得再回去病上几日。   放榜那天,连续好多天的秋雨竟然慢慢停了,徐老太太更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徐贤去了翰林院,刘氏王氏早早来了清风堂等消息,徐老太太打发人唤了几个姑娘过来,苏文卿来的时候刘氏正扯着嗓门说些什么,站在院子里也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见她进来的时候刘氏脸一黑,狠狠甩了苏文卿一个冷眼。   俊儿本就因为这小蹄子茶不思饭不想,她居然还在俊儿出发的那天和俊儿说话,还好心悦出现的及时,要不不知道还要拉着俊儿说多久。   苏文卿一时不知道该说刘氏是真性情还是愚钝,在徐老太太面前,就算是王氏也笑着问了她几句,刘氏却压根不理她。苏文卿自是不在意这个,但如此莫名其妙的不给他好脸色,也实在让人扫兴。   徐老太太哪儿会没有注意到刘氏的反应,已经对刘氏有不满,听刘氏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愈发厌恶,“大媳妇,桂榜还没出呢,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刘氏的脸骤然涨红,王氏这才冷冷一笑,觉得胸口的郁气少了些。   不过是老爷说了一句有望得中罢了,刘氏就得意成了这个模样,一想到徐子玉,王氏又不禁黯然。虽然桂榜未出,但老爷听了子玉的文章后脸色却不大好。   只不过到底还是又几分期待,毕竟已经托付了蒋楠…   徐府打发出去的人是官家家的女婿换做李四的,他一大早就等在放榜处,等桂榜一出来就恨不得贴在上边看,只是从最下边往上边看,徐子玉的名字始终没有看到。   待看到前五十的时候,李四脑门已经开始冒汗,心跳的不像话。徐家三位公子到现在一个也没有出现,前五十的可都是登黄甲的,难不成竟然进了前五十?   一个一个往上看,徐子俊的名字登时出现在眼前,李四惊了一跳。难怪大太太整日说大少爷如何如何,徐子俊居然考到了第十九名,竟然进了二十!   李四已经能想象到大房以后的姿态,这些年都是二房压着大房,现在大老爷进了经,大少爷也考了这好成绩。   还没来得及往上看,旁边的人已经惊叹道,“这第一名倒是没有听过,徐家的人,难不成是承文侯府的公子?”   徐家?李四使劲拨开人群,终于看清楚了最高处的那人名字,顿时觉得身子一软,恨不得将这差事扔给旁人。   李四浑身都在抖,第一名,居然是徐子越!   李四浑浑噩噩回到徐府,眼睛根本不敢往二太太那边看,王氏看李四的表情心已经沉底,刘氏却是急的催促,“怎样?俊儿可中了?”   本该是再欣喜不过的消息,李四此刻的表情却像哭出来,“中了,俊少爷中了,第十九名。”   在场无不惊喜,徐子俊中了不说,居然还在前二十?   第十九?   刘氏已经笑的脸上像是开了朵儿花,前一刻徐老太太还说为时尚早,现在已经出了,而且还是十九名!   俊儿不过十六岁,第一次秋闱就中了,还这么靠前!王氏再也坐不住了,“玉儿呢?”   李四吞吞吐吐道,“太太,未曾瞧见二少爷…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快点说啊!”   李四往徐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咱府上大少爷也中了,而且是…第一名,解元。”   这回无论是谁都静了,刘氏嘴边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王氏的脸色无比难堪,徐老太太紧紧捏着佛珠的手在隐隐发颤。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苏文卿,苏文卿眼睛亮晶晶的,此刻更是掩饰不了的笑意。   这是真的,文卿的话又成了真的,徐子越,真的中了。   而且是,解元!   又有人兴高采烈的急急来报,“回老太太,报录的人来了,说咱家大少爷中了解元,已经在门口等了!”   苏文卿的嘴巴已经快咧到耳朵,恨不得马上冲去越林苑告诉徐子越。徐心梅最是诧异,她之前还经常笑苏文卿傻,居然和大哥这么亲近,结果大哥真的考中了?   怪不得苏表姐不要二哥选了大哥呢!   徐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心口酸涩,却也难掩激动。徐家这么些年,就算是徐贤也没有中过解元,不管是谁,这到底是徐家的子孙,十四岁,解元!   “快去越林苑请大少爷,报录人可有赏银子?”,徐老太太站起来,站起来拉过苏文卿的手,苏文卿感觉的到徐老太太的手在微微发抖,“出去看看。”   苏文卿自是求之不得,一众人随着徐老太太出了清风堂赶去前厅,隔着那么远还能听到报录人的高喝声,“捷报贵府徐子越高中长安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身后脚步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徐子越正缓步走来。脚步沉稳,不急不躁,清瘦的身影却难挡气质。   苏文卿伸手按住狂跳的心口,无端生出满腔的自豪感,与正巧看过来的徐子越相视一笑。   以后,再有谁敢小瞧你! 第30章   解元并不难得, 但若是十四岁就中了解元, 足以让无数人一瞬间重视起来。   翰林院的同僚们无不羡慕道, “徐兄好福气, 得子应如此啊!”   徐贤面皮发僵, 一时间还没缓过神儿来, 只能干笑一声,待众人走回这才缓缓坐在椅子上,手脚都在微微发麻。   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 甚至厌恶的儿子, 竟然考中了解元!   京都,天子脚下,徐子越的这个解元给他自己, 给徐家带来什么,不敢想象。徐贤浑身的血液都在兴奋的涌动, 他现在就是解元的爹了,而且徐子越如此才能,以后的前程谁又能说得准?   想到这儿徐贤又不由恼怒,都怪崔源,说徐子越资质一般并不突出,才智不佳能考中解元?解元是随便能考的?   就算是王家,王崇也没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中了解元。   徐贤回到家的时候,徐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这会儿热闹的不像话,平日里有交情的都上门祝贺一二。徐家三子参加秋闱,两人高中, 一人更是中了解元。家世不如徐家的恭维一番卖个人情,家世比得过徐家的借机观察徐家二子,尤其是那些大学士,难得看到这么好的苗子,怎可轻易放过。   徐贤去宾客录那儿翻看了今天来了哪些人,眼瞧着平日里关系并不亲近的大儒居然也送了礼,不由受宠若惊,继而又有些飘飘然。   进了前厅,徐子越和徐子俊正在招待宾客。   徐贤第一反应怎的徐子玉不在,这么一想才想起徐子玉并未中榜,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其实徐子玉现在也不过十四岁,考不中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之前问过徐子玉的文章就知道大抵是中不了了。但徐家三人秋闱,两人都中独独留了徐子玉一个,如此一对比无端生出一肚子的火气。   徐子俊到底不是他的儿子,徐子越又不是嫡出,徐子玉居然都比不上。   回想自己每日亲自教徐子玉读书,更是大费周章请了大儒指导,真是气煞人也。   再看徐子越徐子俊,两人皆是少年模样,又都好气度好相貌。徐子俊已经十六,家中待客接物已学的不错。而另一边的徐子越,一身天蓝色长衫,说话不卑不亢,谈吐大方,隐隐还有些高位者才有的气势。   徐贤看了好一阵子才忙摇摇头,徐子越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常年在外,哪儿来的气势,定是他看错了。   在座的几人大多都是比不上徐家,见徐贤进来自是站起来见礼。徐子俊先看到徐贤,即刻上前躬身行李,极规矩的喊了声二叔。徐贤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眼瞧着徐子俊俊朗的面容,遗憾怎不是他徐贤的儿子。   他的儿子,徐贤转头去看徐子越,他本以为徐子越见他回来定会问候一句,但徐子越依然站在不远处同一年轻公子说话。两人离得不算近,徐贤没看清与徐子越说话的那人到底是谁。   徐贤面皮顿时烧了起来,他哪儿想得到徐子越竟然在这么多人前不给他一点脸面,一时狼狈又动怒。   江琦向徐贤那儿瞟了一眼,心中已有思量,不由浅浅一笑,“言传承文侯偏爱世子,徐大公子今日,怕是要坐实徐家父子不和睦的谣言了。”   徐子越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那又如何?”   江琦愕然,难不成他竟然毫不在意?就算徐子越如今中了解元,但徐贤到底是他生父,一时不知该说眼前的少年是太过傲气还是固执。眼瞧着徐子越又斟了一满杯酒,伸手拿下徐子越手中的酒杯,“小小年纪怎可如此海饮。”   徐子越站起身来,上一世他何曾喝醉过,薄薄的嘴唇轻轻一张,吐出两个字,“啰嗦。”   徐贤死死的盯着徐子越半晌,徐子越仅仅回过一次头,轻飘飘一眼,说不尽的讥讽,徐贤当即大怒甩袖而去。   走在路上,被冷风吹过顿时清醒不少,徐贤这才想起适才与徐子越说话的青年。折扇玉冠…   徐贤眼睛登时睁大,难不成竟然是…江琦?   但又觉得不可能,江阁老最得意的孙子,怎么可能与徐子越相熟还特意来徐府,定是他看错了。只是再想起徐子越刚刚的眼神,冷的像冰,不像是看着一个父亲,而是像一个死物。   徐贤暗恨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儿吓住,又羞怒徐子越现在不过是中了解元,竟然连他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抬脚进了牡丹院,二太太正坐在床前抹眼泪,徐贤看着心烦,今天一天似乎还没看见徐子玉,“子玉呢?”   二太太的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雪芮在旁边忙道,“回老爷,二少爷病了…”   话音未落徐贤已经勃然大怒,“又病了?他还有脸病了?”一拍桌子大喝一声,“给我叫那孽畜过来!”   二太太这才像惊醒似的按住徐贤,“他还病着老爷这是做什么,老爷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又拿孩子撒什么气?”   “呵”,徐贤冷笑两声,“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二太太自打知道徐子越中了解元后整个人都有些气虚,听到这话,只当徐贤是因为徐子越中了解元便觉得徐子玉比不上徐子越,心中不由大恸,气极身子都不由发抖,“老爷也是及冠后才勉强考中了举人,玉儿现在不过十四岁,何苦对他如此苛责!”   你自个儿还不是考了许多年,现在有什么脸来怪罪徐子玉,徐二太太便是这个意思。徐贤顿时老脸发紫,胡子一抖一抖,指着王氏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好,好,你真是好得很。”   说罢甩袖而去,留下王氏悲痛大哭,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牡丹院乱成一片,青黛院里苏文卿却还在纠结要送什么大礼给徐子越。   那日扬言等放榜后要送给徐子越一份儿大礼,昨儿想了一整天也没有想出来要送什么东西。   父亲送来的东西大多都是首饰布匹,文房四宝极少,最好的已经送出手了。她又不会画画作诗,绣工虽然不错,但是又觉得礼太轻送不出手。   又寻思了好一阵子,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带着绿袖出了青黛院,吹吹晚风。沿着石头铺就的小路,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的好不开心,绿袖却惊叫一声,“那不是大少爷?”   苏文卿急忙转头去看,前边长廊边的美人靠上,一人正坐在那里,可不就是徐子越?   徐子越考中了解元,今日来祝贺的宾客不少,徐子越一直都在前厅招待宾客。她本想着此刻徐子越早应该回了越林苑,却没想到在这里。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苏文卿踌躇了半刻,提裙穿过长廊走上前去,待走至徐子越身边,轻轻拉了拉徐子越的衣袖,“表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徐子越突然抬起头来,许是夜色的缘故,那双浅色的眸子似乎比平日看起来幽深。他定定盯着苏文卿,像是在辨认这人是谁,好一阵子突然捉住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轻轻道,“文卿,过来坐。”   苏文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徐子越拉着她坐在他身侧,苏文卿怕他着凉关心道,“表哥已经晚了,要不要回越…”   “嘘!”徐子越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挡住苏文卿的话,“听我说。”   “哦”,苏文卿点点头,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儿。静静的等徐子越说话,只是等了好一阵子,晚风吹过有些冷,徐子越却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张嘴。   两人坐的近了,苏文卿这才问到了浅浅的酒气,不由转过头嗅嗅,“表哥,你是不是喝…”   “嘘!”徐子越瞪了她一眼,“听我说。”   那你倒是说啊!   苏文卿哭笑不得,身后的绿袖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徐子越终于又有了些动静。他极其缓慢的转过头,幽幽的从绿袖身上扫过,绿袖一个激灵,被这一眼瞧得险些哭出来。   苏文卿终于肯定。   徐子越喝醉了。   来来回回只有这三个字,“听我说”,但是若安安静静听他说,他就这么坐着一个字也不会说。但是只要苏文卿一开口,他却会立刻道,“不要说话,听我讲!”   若是想走,刚刚有站起来的念头,那人居然又拉着她将她按了回去。   金秋的晚风透着丝丝的凉意,苏文卿不由打了个寒颤,徐子越仍然静静看着黑洞洞的前方不理她也不让她走。   肩头一暖,苏文卿转头,徐子越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件披风,想来是他自己之前披着的,苏文卿感激一笑,“谢谢表…”   “嘘!”   苏文卿,“……”   原来人喝醉了是这么个模样,就连徐子越醉了也是如此烦人!   就这么陪着徐子越坐了将近半个时辰,在苏文卿即将睡着的时候,徐子越这才站了起来。苏文忙跟着站起来,随着徐子越出了长廊走过石子小路,待走到青黛院门口时,徐子越转过头伸手摸摸她的头,“乖,你回去吧。”   说罢转身继续往西头走去,苏文卿盯着挺得笔直的身影瞅了好一阵子,这才反应过来,“绿袖,找两个丫鬟送回去!”   这个样子,还不知一会儿会走到哪里去!   绿袖应了声,急忙带着小丫鬟跟了上去,苏文卿站在青黛院门口,一直等看不见几人身影这才走了进去。   简单的洗漱后躺在床上,鼻间似乎还有徐子越身上淡淡的酒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一直是徐子越幽幽的声音。   “嘘,听我说。”   “嘘,不要说话。”   “嘘,不要说话听我说。”   早上醒来时日头已高,今日府上有客,姑娘们不必出门所以不用去请安。苏文卿昨儿被徐子越折腾了半夜起的晚,才起身掀开帘子,绿袖已经从外边急匆匆冲了进来,脸色微微发白。   苏文心中咯噔一声,已经隐隐猜到了。   就听绿袖道,“小姐,牡丹院里闹起来了,心梅小姐好像出事了。” 第31章   苏文卿在床沿坐了许久, 这才默不作声的下了床。   绿袖等人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但连老太太太太都惊动了, 小姐也是难得的沉默, 也知道不是消失。不敢耽搁, 忙伺候苏文卿穿衣梳洗, 去了清风堂。   苏文卿一直很沉默,飞速赶往清风堂的路上,她默默安慰自己, 不管如何, 比起上一世这一世一定好得多。   至少徐心梅还小,对杨舒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而且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徐心兰和杨舒的事情迟早会被撞破。但无论怎么想, 苏文卿还是心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进了清风堂,里边静悄悄的很压抑, 丫鬟们全部看地面头也不敢抬,就连她进来也没有人敢进去通报一声。   昨日徐家刚刚有了大喜事,今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本该宾客满门,此刻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苏文卿纂了纂手指,春蚕掀了帘子出来,没有说话拉着她进了大堂,苏文卿转头看了她一眼,春蚕眼神复杂的摇摇头。   进了正堂这才听到一遍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苏文卿顿了顿抬脚进去。正堂里徐老太太坐在最上座的椅子上, 素来爱笑的脸上只剩严肃还有沉重,下首的王氏和刘氏皆是一言不发,王氏脸色难看,刘氏却隐隐有些兴奋。   毕竟是二房出了事儿。   苏文卿将视线转移到徐心兰身上,徐心兰今儿定是特意打扮过的,身上的裙子和头发上的首饰都是平日不会穿戴。此时脸上惨白一片,头发松乱像是与人撕扯过一般,但却拧着脖子不认错。   地上还扔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荷包,绿枝莲叶,粉花白蕊,针脚细腻精致,正是两朵绽开的并蒂莲。   苏文卿静静的坐在了徐心悦一边的椅子上,徐心悦难得没有和她恶语相向,正紧盯着跪在中间的徐心兰眼中难掩轻鄙,徐心梅正坐在王氏身边,身体还一抽一抽的缓不过劲儿。   徐家昨天有了喜事,昨儿大多是徐贤朝中的朋友,今儿来的却都是后院的夫人或是家中的公子哥。徐心梅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徐心兰,徐心兰早上起来精心打扮,哪能不让徐心梅起疑。   待徐心兰出去后她便悄悄尾随在后,只是满是看好戏的心思等着齐世子的出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心兰精心绣了半月的荷包,居然是给杨舒的!   徐心梅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差些软在地上。   两人都未曾注意到假山背后的徐心梅,徐心兰细声细语的将荷包递出去,面上红云淡淡,声音满是女儿家的娇羞,“心兰手艺不精,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话音未落,徐心梅已从假山后转出来,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徐心兰你还要不要脸!”   杨舒徐心兰两两皆是一时间煞白了脸,杨舒正要接过去的荷包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心梅妹妹…”   徐心梅赤红着眼睛根本不看他,一个晃眼已经冲了上来,狠狠扇了徐心兰一巴掌,然后又扑上去撕打起来。   杨舒愣了片刻才将徐心梅拉开,只是这么一拉,徐心梅更是怒火中烧。   等众人过来将两人拉开时,这事儿已经闹开。今天皆是来府上作客的贵夫人,徐家三姑娘与杨二公子私相授受的事情没一会儿已经传开,而那杨二公子明明和和徐四姑娘订了亲的。   还未出阁就敢和外男不清不白,而起那男人还是未来的妹夫。京城夫人们最爱看这些新鲜事儿,虽然没有明说,但眉来眼去已经看出了态度。   徐家哪儿还有心思招待客人,只能灰着脸赔礼将众人送走。杨夫人临走前将儿子带了回去,杨舒垂着头满是颓败,两家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细细看的话,徐心兰惨白的脸上似乎还有浅浅的巴掌印。   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本就是极重面子的人,此刻脸上都十分难看,本就是丢脸的事儿,还正巧被这么多外人看了去,徐家的脸早就丢光了。   适才杨家走的时候徐老太太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家姑娘主动在先,害的杨家也出了丑。   只不过谁又能想到徐心兰会做这么没皮没脸的事情,府上的姑娘都不错,心梅平日里跳脱些但也可爱,更何况是向来贤淑的徐心兰。   而事到如今徐心兰还不肯认错。   徐老太太气的发颤,“什么时候有了这心思!说!”   王氏也是气的不轻,这等丑事传出去不止徐家的脸面,就连她的脸面也挂不住。见徐心兰仍是倔着性子大怒道,“既然敢做出这种丑事,现在还装什么风骨。我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哪儿知道你居然如此不知廉耻,现在还敢无视长辈的话,这些年怎么教你的全进了狗肚子,打明儿你也别说你是徐家的人,我徐家没有这等恬不知耻的小姐!”   徐心兰先是拧着嘴不说话,听到这儿再也受不住,泪水流了满脸哽咽道,“太太本就不喜欢我,现在还不是拿着机会说我!杨家为什么要选徐心梅,我明明要比徐心梅大,就算是订亲也应是我,为什么会落到徐心梅的头上。明明是老太太太太偏心,杨家家室好杨公子又那么出色,为什么一心就要给徐心梅,我哪儿比不上她!”   徐二太太眼前一花,气的差点晕过去。事到如今不知悔改,还怨恨是她偏心。   徐心梅本好了些,一听这话顿时又气的浑身发抖,“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有这想法,若不是这次被我发现,还不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情,你还是不是我亲姐姐!”   徐心兰泪流满面,却是冷笑一声道,“我就是存了这等心思又如何,你自己倒是说说,你哪儿比得上我半分?读书?还是绣工?你除了每日疯疯癫癫,除了玩闹还会什么?若不是太太偏心你,你以为这等好亲事能落在你头上,做梦!”   徐心梅嘶吼一声扑上去又要打她,丫鬟们吓得忙将她按回去,徐心兰看她回去脸上煞白却还嘴硬道,“这等粗鄙不堪,难怪杨公子看不上你。”   “闭嘴!”徐老太太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徐心兰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说。   徐心梅眼睛瞪圆,咬着嘴唇声音都在发颤,“你什么意思?”   徐老太太却是过来人,脑中迅速转了一个弯儿已经想都了什么。若是徐心兰单方面对杨舒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徐家的错,是徐家不要脸。   但徐心兰却对徐心梅一直咄咄逼人,难道是杨舒对徐心兰说过什么,所以徐心兰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杨舒看不上徐心梅。   苏文卿蓦地想起上辈子,上一世与这一世并不一样。那时候杨家与徐家定亲已有两年多,杨舒来徐府的次数已经很多,如果徐心兰这么久有了心思,那时的杨舒对徐心兰已经动心也不是不可能。   再后来被人发现杨舒对徐心兰用强,杨家人百口莫辩,杨舒虽然一直垂着头但却没有狡辩。徐心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所有误会她是受了侵犯,杨家人觉得亏欠,同徐心梅赔罪又娶了徐心兰进门。直到出嫁前夕,偶尔从徐心兰的箱子里搜出不少杨舒的旧物,徐家众人才发现徐心兰其实早就与杨舒有了苟且。   至于之前所谓的侵犯之事,到底是有意设计还是这两人早就暗通款曲,根本说不清。   只是那时候徐心兰已经出嫁在即,让杨家人知道是徐心兰有心设计,这等家丑再让杨家人知道丢的是徐家的脸,二太太等人气极,最后却还是将事情压了下来。   徐心梅喜欢了杨舒两年,最终也就委屈了徐心梅一人而已。   这样的男人,苏文卿并不想让他再与徐心梅有半点瓜葛,苏文卿眼睛微微一眯,目光移到地面的荷包上,突然开口道,“三妹妹为何会送杨公子荷包?”   徐心兰冷笑一声没有言语,苏文卿盯着她继续道,“可是杨公子也送了三妹妹什么东西?”   徐心梅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盯着苏文卿,徐心兰却是怎么也不肯说,徐老太太沉着脸当即道,“去搜,我就不信搜不出来!”   没一会儿婆子就急匆匆赶了回来,低着头交给徐老太太一物,众人看去,正是一块男子常佩戴的玉佩。   李嬷嬷沉声道,“是从三小姐柜子里搜出来的。”   徐老太太捏着玉佩嘴唇紧抿,姑娘们也是不敢言语,只有刘氏惊叫道,“原来这杨家公子也有这个心思,原来这等书香世家的公子也是如此不知礼数。只是既然早就看上了心兰又何苦答应和心梅的亲事,惹得两家都没脸?”   徐老太太与徐二太太的脸顿时又黑了一层,刘氏却拉着徐心梅的手叹气,“可怜了心梅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哎你跑什么…”   徐心梅突然狠狠抽出被刘氏拉着的手,没有一点预兆的往外跑去。徐老太太等人惊得忙站了起来,苏文卿已经追了上去。   刘氏诧异的嘟囔道,“一言不发的怎么就跑了…”   丫鬟婆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徐老太太拄着拐杖回头怒喝,“还不闭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去追!” 第32章   苏文卿一路追了出来, 但徐心梅打小玩闹身子比她这个病秧子好得多。刚刚追出去不久就找不到徐心梅的人影, 倒是没看清前面迎面撞进一人怀里。   徐子越一把接住急匆匆的苏文卿, 细致的眉眼蹙了起来, “跑什么?”   苏文卿抓着这人的胳膊, 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后急忙抬头, “表哥你酒醒了?”   徐子越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扶着她站好,“什么酒醒了。”   “你昨儿醉了酒, 坐在后院的长廊上看星星还不让我走!”苏文卿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人, 喝酒醉酒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记事?   徐子越风轻云淡的瞟了她一眼,“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 你不让我说话,还把绿袖吓哭了!”   徐子越伸手捏捏苏文卿的脸蛋, 柔声哄她,“乖,你记错了。”   苏文卿:“……”   徐子越眼中笑意浅浅道,“问你话呢,跑什么?”   苏文卿暗骂忘了正事,这会儿也顾不上徐子越了,急匆匆转身就跑,“一会儿再和表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已经往牡丹院的方向赶去。   随后追来的婆子丫鬟们正遇上徐子越, 忙低头问安。如今的徐子越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大少爷,乡试解元,府上哪儿还有人敢再懈怠他?   徐子越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那婆子诚惶诚恐的忙说了,徐子越点头后,众人这才又追了上去。   徐老太太等人焦急的在清风堂等,徐老太太又怕苏文卿的身体打发丫鬟照顾苏文卿,没一会儿打发去追人的婆子回来了,在徐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四小姐把杨公子送来的东西也全砸了。”   徐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无力道,“随她去吧。”   待转过头再看徐心兰时,徐老太太已没了适才的心焦。   除了徐子玉以外,徐老太太对几个孙女并没什么差别,只有苏文卿来后对苏文卿格外的疼爱。这几个孙女,徐心莲最有嫡女的气质,徐心梅调皮些但也单纯可爱,至于徐心兰,徐老太太也感叹这样出色的孩子,只可惜是庶女。   直到今日,徐老太太才庆幸,还好只是庶女!   只因为嫉妒,就算计自己的妹妹。没有丝毫廉耻心,和外男私相授受,如今才不过十二岁,以后再大些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情。   再看徐心兰脸上的不服气,徐老太太的脸上只剩下厌烦。   “我告诉你,以你的身份,想进杨家嫡系的门想也不用想。不要说为什么心梅可以,就算是可以也只是心梅可以,杨夫人看上心梅那就是心梅的造化,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没有心梅,杨家的亲事也不可能是你的!”   徐心兰嘴硬道,“怎么可能,杨夫人又怎么会看上她!”   “呵”徐老太太冷笑道,“杨家是堂堂四品文官,他家的嫡次子再不济也娶得了官家的嫡小姐,你又觉得你哪儿比得上其他人家的嫡小姐?”   徐心兰脸略有不服,父亲明明经常可惜她是个庶女,就连一些官家嫡小姐也比不过她。   徐老太太讥诮一笑,“你以为我偏心,你却不知杨夫人看上的就只有心梅一人,至于你,杨家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你问我心梅哪儿比你强,那我就告诉你,心梅再不济也不会只为了自己,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的亲姐姐,更不会不知羞耻的将心思打在自己的妹夫身上。”   徐心兰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继而淡淡一笑道,“祖母也是如此偏心徐心梅,既是如此,孙女无话可说。”   徐老太太嗤笑道,“你如此镇定自若,难不成以为杨家会因此毁了和心梅的亲事,而改娶了你?”   徐心兰不语,却也不反驳,想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徐老太太闭上眼睛,不想再说什么,更不想看见徐心兰这张脸,“送徐心兰去祠堂,一直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徐心兰一张倔强的脸上这才有了丝毫波澜,但最终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来随着婆子去了祠堂。   城西国子监司作杨家,此刻也是不得安宁。   杨家和徐家做了亲家,徐家昨天刚刚在京城出尽了风头,杨家也跟着沾光,谁想今天就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   更难堪的是,徐家今日来的宾客不少。   杨夫人从徐家回来后便一言不发,杨舒一直在外边跪了两个时辰才让他进来,无力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杨舒俊秀的五官满是颓败,他哪儿想得到徐心梅会突然出来。   杨夫人见儿子一语不发顿时更气,“当初带你去徐家看了心梅,是你自己说满意这才订了亲。你若是喜欢徐心兰为何不在订亲前告诉我?现在既然已经订了亲又和那徐心兰好?”   杨舒急忙道,“我…我没有…”   “那她平白无故送你荷包做什么?”杨夫人拍着桌子气极,“难不成你也送了什么给徐心兰?”   “是徐三姑娘说她们是双生姐妹,我不能厚此薄彼…”   “糊涂!”杨夫人一边气徐心兰没皮没脸居然敢说这些话,一边又气儿子糊涂耳根子软就这么听了别人的话,“她们是双生姐妹,与你定亲的却是心梅而不是她徐心兰,本就不能一概而论还说什么厚此薄彼!徐心兰不要脸犯糊涂,你也跟着犯糊涂,传出去难不成只说徐家的女儿不检点,而不说你的不是?”   杨舒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也知道是自己真的错了,当初他根本没想这么多,更没想到会被徐心梅撞个正着。   想起那时徐心梅红着眼睛的样子,杨舒心中也是开始不安,跪在杨夫人面前垂着头道,“儿子知道错了。”   杨夫人叹了口气,只不过这件事不止有杨家的错,徐家女儿主动在先,两家都占不到理,徐家也没脸说杨家的不是。   “明日好生去徐家赔礼,心梅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如此,徐家一个庶女而已我又怎么会同意。”   当初偶尔看见徐心梅让丫鬟给了街头的叫花子一些吃食,当初只觉得这孩子倒是心善。后来又见过几次,虽然性子爱玩闹些,但单纯又不掩饰,她家舒儿性子柔和又不多言,与这样的孩子相配正好,这才去了徐家。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等变数。   杨舒点点头,自是不反驳,答应了母亲第二日就去徐家赔礼。   徐心梅那日之后就病倒了,整日低烧不退,请来的大夫说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过几日就好了。   柳姨娘坐在徐心梅床边哭了整整两日,只不过昨日杨公子亲自来徐府赔罪。态度虔诚,徐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些。   柳姨娘终于放心了些,还好亲事没有退。   过了两日徐心梅终于能下床,杨家送来的补品她一口也没有吃。平日里最坐不住的徐四姑娘,竟在窗边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柳姨娘实在心疼,让人去请苏文卿过来与她说说话,徐心梅平日最爱去和苏文卿玩。   苏文卿过去的时候徐心梅还在发呆,看到苏文卿的时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徐心梅说,“平日里我们吵架也只不过是玩闹,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说的那些话居然是她真的这么想。还有杨公子…我是真的喜欢他的…”   苏文卿觉得嗓子发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阵子才道,“以后还会有更好的,这种人还不如不嫁。你看我五叔,这么多年了一直不成亲,说什么没有找到知心人。”   徐心梅笑了笑,苏文卿有些心酸。话虽如此,但五叔毕竟是个男子,心梅却是女子,哪儿能一直和五叔一样等到那么大的岁数。   徐心兰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祠堂,徐老太太这次气狠了,每日就给她两个馒头和两碗清水。徐心梅去的时候,徐心兰已经虚的脸色苍白,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待看见来人是谁这才又挺着了腰。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お筷尐誩兌   徐心梅站在她面前,细细打量这张脸,这个和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一起长大的姐姐,好一阵子她才道,“你如此镇定,可是断定杨家会因此选择你?”   徐心兰不置可否。   徐心梅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听在徐心兰耳朵里却无不刺耳,“你凭什么以为杨家会要一个名誉尽毁的庶女,你以为杨家过两日就会来和我退亲,再将名字改成你的?”   徐心梅冷冷一笑,紧盯着徐心兰越老越苍白的脸只觉得心中终于痛快了些,“你还不知道吧,杨公子前几天刚刚来府上了,不过可不是退亲而是赔礼,说他糊涂求老太太太太原谅,至始至终没有提过你一句。”   “不可能!”徐心兰尖叫道,她和杨舒的事情败露,杨公子怎么可能置她于不顾?“你骗我,杨公子根本不可能喜欢你!父亲经常说我可惜是个庶女,说我比起心莲也是不差的,你又如何和我比!”   杨公子是对她有情的,要不然当初为什么送玉佩给她,那日徐心梅打她还帮她。   徐心梅舒了口气,嗤笑两声道,“徐心兰,你最爱学徐心莲,学她的穿衣打扮学她的仪态走姿,可你无论怎么学都不是徐心莲。她动动手指就有无数贵族公子蜂拥而至,而你,却要在这里处心积虑的算计你的妹妹!徐心莲有多高贵,你就有多下贱,无论你怎么学,你永远都比不了,以前比不上,现在?你更是比不上。” 第33章   到底是同胞姐妹, 徐心梅话音刚落, 徐心兰大喊一声后突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徐心梅退后两步, 伸手摸摸还在狂跳的心脏。心中说不上好受, 没有预想的痛快, 而是酸涩难挡。这个人本该是她最亲近的人, 现在两人却站在这里用世间最尖锐的言语相互嘲讽。   本不该这样的。   就算两人从小斗嘴,但也只不过是玩闹罢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徐心梅脑子不聪明, 但却不是不明白事理。这几日卧病在床, 姨娘整日以泪洗面,她哪儿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姨娘哭着说,“心兰的以后已经毁了。”   被京城那么对达官贵夫人瞧见, 京中还有谁不知道徐心莲与杨舒私相授受的事情。徐心兰以后的路就只剩两条,京城中不会再有人娶她, 嫁给杨家,或者离开京城,找个小门小户嫁过去。   但是以徐心兰的心性,让她嫁给小门小户,还不如让她去死。   柳姨娘拉着她的手哭着祈求,“心梅你去求求老太太,让心兰去杨家吧,她已经毁了,除了杨家再无去处。你不一样啊,太太心疼你, 以后还会有好亲事…”   徐心梅单薄的身子被使劲摇晃,险些站不稳。姨娘的哭声还在耳边响起,徐心梅想起那日杨舒将她甩开护住徐心兰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像被割了一刀一般,无论过去多久,仍是疼的难受。   盯着软倒在地上的徐心兰,徐心梅站了许久,这才狠狠抹去满脸的泪水,跑出了祠堂。   清风堂中,徐老太太正在看这几日家中来客送的礼单。除去徐心竹当年被封贵妃,徐家已经许多年没有如此门庭若市的时候。   苏文卿的话又一次响起,她那外孙女神秘兮兮的小声同她说,“外祖母,你就答应让表哥去试试吧,我觉得她能考的中。”   “考的中什么?”   “状元。”   状元,就算是徐家最鼎盛的时候,徐家家主也只不过是探花而已。而当今权势滔天的王崇,当年也是状元出身。   那时她将信将疑,如今徐子越真的中了解元,徐老太太再想起这句话已经再无怀疑。   外面李嬷嬷掀开帘子进来,悄悄同她说了几句,徐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礼单,“晕了?今儿早晨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   李嬷嬷有些为难,叹了口气才道,“说是四小姐去了一趟祠堂,等出来时三小姐就在里边晕过去了,听里边的丫鬟说,是被四小姐气晕的。”   徐老太太等人皆是一愣,“心梅嘴最笨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话音未落,外边的小丫鬟进来通报,说四小姐来了。   徐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梅这会儿来见她做什么?点点头让丫鬟下去,“让她进来吧。”   只不过两天时间,再见徐心梅,徐老太太也难免心中不好受。这孩子平日最爱玩闹,现在也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难免心疼几分。招手让她过来,徐心梅却是站在徐老太太面前,毫无预兆的跪了下去。   李嬷嬷春蚕等人皆是吓了一跳,徐老太太定定看着跪在眼前的孙女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徐心梅漂亮的小脸尽管紧紧绷着,但眼圈仍是掩饰不住的发红,重重的磕了个头,“祖母,孙女不想嫁了。”   徐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李嬷嬷忙伸手扶了徐老太太一把急道,“四姑娘说什么气话呢,这亲已经订了,哪儿能说不嫁就不嫁,您可千万别小孩子心性惹得外人笑话。”   徐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性子最直接,但就是这种心性单纯的人却遇事更转不过弯儿。徐心兰和杨舒的这件事到底让徐心梅伤了心,一个是未来的夫婿,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年纪小小又怎么受得了。   徐心梅却是不管李嬷嬷,只是定定的盯着徐老太太,徐老太太张张嘴,最终拍了拍徐心梅的手,“杨舒也是年纪小,难免糊涂,杨夫人说了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可是我已经不想嫁了!”徐心梅眼睛通红,抓着衣袖的手还在不停的打颤,“杨公子根本不喜欢我,我嫁给他又有什么意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是杨夫人做了主订了你,就算杨公子喜欢的是其他人又有何妨?”   徐老太太始终没有答应,徐心梅走出清风堂,她想起杨舒和徐心悦在假山背后的窃窃私语,想起苏文卿与她说的。说她父母如何如何恩爱,自从娶了姑姑,姑父从未纳过妾,说她五叔因为没有意中人所以迟迟未娶。   她宁愿不嫁,也不想嫁给一个和姐姐有私情的人。   更何况,她到底和徐心兰不一样,就算是此时,姨娘的哭声也依然在耳边徘徊。   徐心兰,除了杨家,已经再无去处了。   她到底是心软,到底学不来徐心兰的无情无义。   桂榜出后的第二天,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学子们欢聚一堂,高谈阔论,正是大放异彩的时候。更有些有心的大儒,借此机会观察观察,若有灵性的,认作门下弟子,也是美事一件。   徐子越十四岁夺得解元本就惹人瞩目,再看他,五官精致在人群中极是抢眼,年纪虽小却从容沉稳,谈话时不会太过喧宾夺主惹人生厌,却也不会故作低调让人注意不到。众人只道他是承文侯府的庶长子,但与承文侯并不亲近,又在南岭长大,刚开始还有人小瞧他几分,但宴席过半已再无人轻视他一丝一毫。   无论是举子间的攀谈,还是偶尔有客问他学识,他皆是对答如流,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谈吐不凡,风姿出众,其中见识更是远在他们之上。以至于后来沈阁老屈尊而来,亲近的与他攀谈,又赞他许多,也无人反驳。   鹿鸣一宴,徐子越声名大噪。 第34章   徐老太太此时似乎才真正感受到, 如今的徐子越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徐子越, 而即使对徐子越再如何和颜悦色, 徐子越也不会有半分感恩之心。   自鹿鸣宴后, 徐子越的名声在京城大涨, 这些日子来徐府打听徐子越的夫人一日多过一日, 想起徐子越那双冷漠阴郁的眸子,徐老太太苦笑一声全部婉拒了。   说一句徐子越还小,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除了女眷, 这些日子来府上拜访的也极多, 或是有名望的大学士,或是一些名门望族的公子哥。   徐老太太越来越沉默,徐家不是小户, 家中嫡长女是宫中贵妃,又与王家是姻亲。但若真的说起来, 与王家,江家,或者定国公齐家相比,徐家也只是空架子罢了,徐家如今当家的徐贤也不过一个五品京官。   徐老太太眼瞧着这些素不与徐子玉结交的公子哥却因为徐子越出入徐府,只觉得满口酸涩,不知所言。   只是一个解元,与徐子玉相比,徐子越俨然已经和京城中真正的权势圈的公子哥们熟稔起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江琦的来访。   鹿鸣宴时江阁老突然的到访让一种举子欣喜若狂,而徐子越与江阁老相谈甚欢的消息传出来后, 徐老太太只当是看在徐子越中了解元的份上,这才多问了几句。但如今江琦亲自来了徐府,这等贵客,就连徐老太太徐二太太也出面见了一见。   京中豪门贵族多如牛毛,世家公子更是数不胜数,但到底有几人,却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身世固然重要,但学识本事却丝毫不输许多大儒。比如王崇之子王宇之,沈聪沈阁老的嫡孙,江琦。   江琦的到访,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或者意义,好未等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想清楚,江琦已经朗朗一笑道,“祖父十分欣赏徐贤弟,有意收入门下。”   内阁,位阁老,以王家和江家为大,江家身份本就凛然,更何况沈聪当年还是担过帝师的。除了当今陛下与江家几位极有灵性的本族儿孙再无弟子,现在居然选上了徐子越。   这份殊荣,就连徐贤也是羡慕不已。   徐老太太与徐二太太皆是呼吸一滞,江琦在说完后却像是没有看见两人复杂的神情,手中纸扇轻摇,目光瞥过那边面色铁青的二太太,徐子越的这位嫡母,可是王家的人,王崇的胞妹。   江家和王家…江琦轻轻一笑收了折扇,倒也有趣。   徐老太太紧紧盯着江琦,当初请唐寻来给徐子玉教书,徐贤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而如今江阁老居然主动要收徐子越入门下,她又怎能不震惊。   当然,还有些隐隐的激动。   沉默许久,徐老太太无奈的将目光转移到一旁悠然喝茶的徐子越,却是微微一怔。她早就知道这个长孙心性比一般孩子成熟,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得知这等惊人消息时却还是风轻云淡,不露一丝紧张,或是惊喜!   徐老太太的手指不由一紧,是他早已料到,还是就连被江阁老收入门下这等能大事也不放在眼里?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徐老太太一阵心惊。   这个孩子的主,早就不是她能做的了的了。   就像文卿说的,徐子越以后还会有大造化。   徐老太太知道身旁的王氏早已动怒,江家与王家并不和睦,而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回头慈祥的对徐子越道,“子越如何打算?”   徐子越放下茶杯,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但又似乎未动,像是在笑却又像一抹嘲讽,表情淡淡依然是她看不懂的深情。   “江阁老如此抬爱,子越自是不会拒绝。”   江琦拾起扇子朗声大笑,“那以后便是师兄弟了。”   徐子越终于浅浅一笑,徐老太太也是满脸笑意,只有徐二太太指甲紧紧扣着手心,脸色已经发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徐老太太与江琦相谈甚欢,江琦又在这里,眼神阴霾的盯着几人,终是没有说话。   又说了会儿的话,江琦与徐老太太告辞,与徐子越两人一同出了清风堂。江琦笑着还在说,“老爷子最近精神头可足,一会儿过去了可辛苦你了…”   徐老太太和二太太似乎在说什么,但徐子越没有知道的兴趣,出了清风堂后等了许久的千知急忙窜上来,递给他一个手掌大小的牛皮纸袋。   “少爷,我刚刚买回来的,你瞧瞧。”   江琦好奇,走上来瞅了眼,“什么东西?”   徐子越打开纸袋,江琦只闻见一阵清甜香味,待看清是何物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爱吃这些零嘴?”   甘蔗饧,都是小姑娘干么喜欢的吃食,徐子越居然喜欢?   徐子越瞥了一眼就知道江琦在想什么,见江琦伸手想拿一颗,迅速的将口儿封上了,“江公子就这点出息了,和小姑娘抢吃食。”   小姑娘?   徐子越没有特意解释,昨儿苏文卿说起上次买的甘蔗饧吃完了,但他最近实在太忙,于是打发了千知出去买些回来。   将纸袋重新给千知,细心嘱咐道,“一会儿送到青黛院去,文卿要是问起我来,就说我去趟江家,晚些回来。还有这糖虽然比不上蔗糖甜,但还是不能多吃,吃多了积食,她正长身子不能一次吃太多。”   千知点点头就要走,徐子越又交代一句,“还有去苏五爷宅子这事儿让她不要急,等我有时间再带她过去。”   又知道千知说话只挑重点说,说不全,于是又嘱咐了千知几句,“不要添词少句,我说什么你就和她说什么,行了,去吧。”   江琦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徐子越说这么多话,还是交代一些再细小不过的琐事。   徐子越与徐家的关系并不亲厚,适才与徐老太太等人说话就能看得出来,难不成与府上哪个妹妹关系不错?   特意让丫鬟买糖不说,还巨细交代不需多吃?但到底是徐子越的私事,江琦虽然好奇,但徐子越没有解释,于是也不多问,两人这便去了江府。   自杨舒上次来徐府赔罪已经过去三天,杨舒上次来时徐心梅正卧病在床,杨舒在牡丹院与二太太说了会儿话,临走时往徐心梅那屋子望了好一会儿,终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太太说,“心梅这孩子最是实诚,遇上这事儿实在是伤透了心,昨儿刚去求了老太太说要退了亲事。还有心兰,杨公子你是个公子哥,外人最不济说你几句风流,但心兰的后半辈子可全都毁了,杨家都是明理人,可不能白白毁了我们心兰的清白。”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杨父是最严谨不过的读书人,得知此事后气的将杨舒狠狠打了顿又跪了两个时辰。杨夫人难得的没有拦着,只是让杨舒好好养伤。   杨舒对母亲说了二太太的话,杨夫人当即动了怒。二太太这是拐弯抹角示意杨家必须娶徐心兰进门,将徐心梅换成徐心兰,留着徐心梅以后再寻一门好亲事。若是留下徐心兰,那真是破布一片一点用也没有。   徐二太太还真是好打算!   当即转身走了出去,杨舒没敢多说,他发现母亲的脸色并不好。   静静躺在榻上,又难免想起那次事后徐心梅红肿的双眼,杨舒到底于心不忍,当初第一眼看见徐心梅,那么明艳漂亮的女子,得知那将是以后的妻子,他心中确实是欢喜的。   但又想起徐心兰,那个雅致如兰的女子,心中愈发内疚。   他两之间并未有什么,但这件事已经闹大,女子最重名声,因为自己的缘故徐心兰的后半生已经毁了,就像二太太说的,京城不可能再有人会娶徐心兰,除了他。   上次去徐府时他悄悄打听过,徐心兰被罚去跪祠堂已经好几日,也不知如今怎样。祠堂最湿冷不过,一个女子又怎么招架的住。   母亲并不喜欢徐心兰,绝口不提徐心兰,但他却不能对徐心兰不闻不问。杨舒问了杨夫人好几次,杨夫人才冷笑一声道,“你只道是你毁了那徐心兰的清白,但若是徐心兰矜持些又怎会扯出这等丑事,她明知你是心梅订下的夫婿却有意与你纠缠,若不是她我们又如何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因为徐心兰,心梅现在不想嫁进杨家,而无论心梅嫁与不嫁,徐心兰却必须进杨家。   杨舒大为惭愧,杨夫人继续冷声道,“你也是我们杨家的嫡子,怎么能娶一个如此品性不端的女子为妻,我们杨家虽然比不上徐家,但到底有风骨,不至于下作成这个地步。”   杨舒不敢再提,但到底要如何,杨舒还是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喜欢心梅,却对心兰心存愧疚。   次日,杨夫人与杨舒一同来了承文侯府。到底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两家脸上都是无光,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喜事,闹成现在这幅样子,谁也不曾料到。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让人难堪的就是徐心兰的身份。   徐心兰已经成了笑话,除了杨家再无去处,但她并不是嫡女,又与未来的妹夫私相授受,这样的污点想做杨家嫡子的正妻,杨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但毕竟又是承文侯府的小姐,若是给人做妾,徐府脸上也是无光。   更何况徐家需要这门亲事,一个妾,对两家而言没有丝毫用处。   当初徐心梅能与杨舒订亲,已经是高嫁,若是以前,将心兰换成心梅也无大碍。但如今出了这档子丑事,杨家再娶徐心兰,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更何况,杨夫人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徐心梅。   高不成低不就,这就是两家如今的难处。   徐老太太没脸说出让杨家一定娶了心兰的话,更何况她实在厌恶徐心兰。   杨夫人一下一下的轻轻扣着茶盏,缓缓道,“舒儿自是有错,但当初却是因为贵府的小姐要送荷包给我们舒儿,这才让心梅瞧见了。”   王氏发觉到今儿的杨夫人似乎与往日不同,也有了几分恼怒,“杨夫人可是不知,是杨公子先送了心兰一块玉佩。”   “我们舒儿性子和善,旁人若有什么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那日因为舒儿送了心梅一副镯子,三小姐便说她与四小姐是同胞姐妹为何厚此薄彼,这才有了玉佩一说。”   徐老太太与徐二太太皆是脸色发青,她们都当是杨舒也对徐心兰动了心思所以送了这玉佩,原来还有这层说法。   “我们杨家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若是因为此事真的娶了心兰,那这京城还有谁看得起我们杨家?”   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默然,本就是徐家理亏,却硬要杨家娶了徐心兰,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如今徐心梅不想嫁,若是杨夫人也索性应了徐心梅的意毁了这亲事,也不是不可。毕竟是杨家的嫡子,找一个比得过徐心兰的闺秀再简单不过。   但是如果真的让徐心兰做了妾…徐家又该如何?   杨夫人瞧着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皆不说话了,话语又是一转笑了笑道,“太太说心梅不想嫁了,毕竟是小孩子,遇上这事儿难免伤心些,过上几日便好了,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已经订了亲哪儿有说没就没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老太太似乎听出了杨夫人的意思,“那依夫人的意思…”   杨夫人掩唇轻轻一笑,“那就看老太太舍不舍得孙女了。”   杨夫人这话没有明说,但徐老太太与徐二太太还是听明白杨夫人的话。   既然徐家觉得将女儿送进杨府做妾实在辱没了徐家的身份,那便再娶一个徐家的女儿。心梅仍是嫁过去,等两人成亲后再一顶轿子将徐心兰从侧门抬进去做了姨娘。   “心梅与心兰是同胞姐妹,就算以后心梅也不会亏待了心兰,等有了子嗣也不会偏心了去…”   话音还未落,窗外丫鬟突然尖叫一声,“四小姐!”   杨夫人惊讶的站起来,“可是心梅在外边,怎么也没有人通报一声…”   徐老太太只觉得心中狠狠一沉,徐心梅也不知道在外边听了多久,之前和丫鬟说无要紧事不要进来打扰,现在居然被徐心梅听了去。   这孩子最冲动不过…   徐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在不停的发颤,心中没一点底儿总觉得有事要发生,顾不上说外边的丫鬟,“还不快去追,别让她干傻事!”   春蚕难得的慌了,急急应了声带着几个婆子就追了上去。   清风堂里几人都安静了,杨夫人惊讶后有些诧异为何徐老太太惊慌至此,就算被听到也不过小吵小闹,小姑娘哭上几日也就罢了,能出什么事儿。   刚刚劝了徐老太太几句,春蚕已经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脸色煞白,身子发颤,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跪在地上凄声道,“四姑娘…四姑娘…把头发…全,全绞了!”   杨夫人狠狠一震,女子最爱惜头发,徐心梅居然…将头发绞了!   但等她反应过来徐心梅是何意后,杨夫人只觉得自己说了这么久全成了笑话,再也没有在徐家待下去的必要。   徐二太太还想再留,杨夫人已是冷冷拒绝了转身便走。只留下徐老太太与徐二太太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徐心梅与杨舒的亲事彻底无望,而徐心兰,就连一个妾的位置,也难以保证了。 第35章   苏文卿正在青黛院里喂她养的几条鱼, 心梅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青绡已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说徐心梅一剪子将头发绞了。   苏文卿捏着鱼食的手一抖, 一大把鱼食全部掉进水中, 瞬间聚集了一堆指头长的小鱼儿。苏文卿的脑子嗡嗡作响, 心中突然一恸, 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为什么仍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昨日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又剪了头发?   是杨舒和徐心兰又做了什么恶心事,还是…今儿杨夫人来了徐府, 难不成又有了什么想法?   心梅前天在外祖母那里闹了一场, 说不想嫁了,难不成杨家还想把心梅娶回去?苏文卿都觉得荒唐,不由冷笑一声, 杨舒是不错,但身份还没有尊贵到那种地步。   再说了娶了心梅, 那徐心兰怎么办?一起娶回去当个妾?   杨家应该还没有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吧,苏文卿暗道自己想多了。牡丹院乱成一片,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都在牡丹院,苏文卿进去的时候徐老太太正在拄着拐杖破口大骂,也不知是骂没有拉着徐心梅的丫鬟,还是骂徐心兰。   苏文卿盯着虚软的被丫鬟搀扶着的徐心梅,堪堪只过耳朵的头发,刺眼的眼睛发疼。   柳姨娘抱着徐心梅已经哭哑了嗓子,而被关了好些日子的徐心兰正站在门口,面如土色。   她知道徐心梅性格刚烈, 但却从未想到徐心梅会如此狠心。女子断发,其中的意义她又如何不懂,徐心梅这是彻底死了心。   她是想要这门亲事不错,但没有想过那么多,徐心梅就算嫁不成杨舒,等些日子太太总能再替她寻一门亲事。   但是…徐心兰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既然徐心梅已经死了嫁入杨家的心,那嫁到杨家的那个人…杨公子这人重情义,既然知道他坏了自己的清白,定不会坐视不管。   徐老太太将牡丹院众人狠狠骂了一通,这才进了正堂。她气徐心梅太过冲动,但却更厌恶徐心兰,一抬眼发现徐心兰正站在不远处不知想些什么,刚刚压下去的火顿时又升腾起来。   当即吩咐李嬷嬷找人,将徐心兰送到徐庄去。   徐庄在徐家本族冀州,虽然离京城不远,但也要好几日的车程。京城权贵谁家没有些私田,徐贤等人无法亲自打理,大多都是徐家本族的亲戚打理,再雇些人做工。   徐庄没有徐家的主子,管事的是跟过徐老太太的一个姓程的媳妇,长的人高马大,年年都会来府上请安。   将府上的小姐打发到徐庄,以后这小姐也不用再做小姐了。   徐心兰又如何不明白,愣了半晌这才疯了一样的哭喊起来,“我不去徐庄,我是府上的小姐,为什么要去那些下作人待得地方!!我不去…杨家呢,杨公子…”   “杨家?”徐老太太就想听到了一个笑话,“杨家定的人本就是心梅,现在心梅不嫁,那亲家自是做不成,亲事,杨家也自然不会再提了。”   “不再…提了…”徐心兰喃喃道,“是什么意思,我和杨公子…”   “杨公子再如何与你也无干系,你可知杨家连一个妾的位置也不愿给你。”徐老太太失望的闭上眼睛,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事到如今徐心兰仍然看不清,再也不想多费口舌,“捂了嘴连夜送过去,身边丫鬟婆子一律不许带。”   连一个妾的位置…也不愿给她…   徐心兰呆怔的注视着徐老太太等人,像是不信又去看二太太,二太太却也是嫌恶的转过头,“还不快送过去!”   徐老太太等人都在,苏文卿说不上话,最后只能回了青黛院。徐心兰被送走了,是被绑走的,但苏文卿仍是觉得心口难受,一点胃口也没有。想起子越表哥让千知送了一包甘蔗饧过来,放了一颗在嘴里,甜丝丝的清香,慢慢才好了些。   外边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凉快,每隔几天就是一场秋雨,今天虽然没有雨但一直阴沉沉的。徐子越踏进青黛院的时候,那一袋甘蔗饧已经零零星星只剩了几个。   徐子越来的猝不及防,苏文卿正咬着糖手指还准备接着拿,满脑子全是该做些什么安慰徐心梅。   有些事情就像真的无法避免一样,比起上一世如今已经算好了很多,但徐心梅的头发依然被剪掉了。这让苏文卿不得不心惊,那就如同上一世一样,徐心梅会不会一直不嫁人,最后甚至直接了结了尘缘?   一抬眼皮便瞧见徐子越清瘦的身影,眼瞅着徐子越眼角的红痣越来越清晰,苏文卿这才猛地想起徐子越临走前交代的话。   满满一牛皮纸袋的甘蔗饧,只剩下干巴巴的三个。因为心情不好,不知不觉居然吃了这么多!对上徐子越似笑非笑的表情,本想狡辩说绿袖吃的,最后还是默默将口中的糖咽了下去,咧着嘴道,“表哥你回来了啊。”   徐子越在她对面坐下来,伸手将那只剩了三颗糖的袋子提起来,又气又想笑,“说东偏偏要往西,我若是没专门交代,你是不是还能少吃些。”   苏文卿羞愧,她不是真的年纪小小的小姑娘,居然还贪嘴。但是实在是不知道怎的就吃多了,许是想的太入迷了,这会儿已经是要用晚膳的时候,但是一点都不饿。   “我就是,一时忘了…”   一时忘了?徐子越稍作思索就明白。他虽然并不过问徐府的事情,但最近徐府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知道。徐家三姑娘抢了自己的亲妹夫,这事儿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江琦还好奇问过他一次。   徐心梅一直是个惊世骇俗的人,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上一世时,徐心梅和徐心兰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连远在南岭的他也听到了一些。只是因为徐家的缘故,徐子越并不想知道,直到回京后才知道一二。   徐家人最是势利,但徐心梅似乎是个例外,骨子里的倔强也不知道和谁像。   后来他被点状元,那时苏文卿和徐心梅都已经十八却都没有嫁人,经常有人戏称两人是老姑娘。只是后来齐光回到了京城,不顾长公主的反对硬是将苏文卿娶了回去,从此脱离了老姑娘的名号,但徐心梅似乎一直未曾嫁人。   剪了头发相逼,徐贤也打了她,甚至将她从徐家除名,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再后来,徐家覆灭,徐心梅却因为从徐家除名,又因为齐光苏文卿的缘故逃过一劫,那时徐心梅已经二十五岁。   一直未嫁。   苏文卿习惯性又去伸手,才想起剩下三颗甘蔗饧被徐子越收了。有些话她不能和其他人说,绿袖不懂,徐老太太不同意她的看法,抬头却发现徐子越形状姣好的眼睛正闲闲的看着她。   “忘了?想什么这么认真?”   苏文卿苦恼,她是真的不会送礼物,上一次说等徐子越考中后就送徐子越一件大礼,到最后还是没想出来要送什么。   后来索性直接送些银票过去,结果被徐子越无情的打了回来,还说礼物不用急,什么时候想好送什么再送也不急。   “心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连头发也剪了。她平日里最喜欢钗环首饰,上次看见我这边有一套头面连路也舍不得走,现在头发剪了也用不了,我也不敢送她。之前还说等表哥你考中举人后一同出去看看,现在也肯定不会去。”   徐子越伸手接过苏文卿列的单子,布料首饰甚至书本,应有尽有,不由笑了,“真是厉害,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些?”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苏文卿却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分笑意,顿时想起自己送徐子越银票的事,有些丢人。   徐子越轻轻一笑,“就像你说的,首饰之类的送不了,布料衣服倒是可以送一些,至于书,心梅并不喜读书。”   苏文卿忙点头,徐子越能帮她想想那再好不过了,“表哥你说我该送些什么?”   徐子越失笑,苏文卿这副你说什么不都听的模样实在傻得可爱,“正巧有朋友刚刚得了一窝波斯猫。”   苏文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宫里的娘娘还有京城的贵夫人们,经常会养些猫或者只有板凳高的狗,徐心梅现在整日心情不好,若是能养一只倒也极好。   “我听说这种猫可是海上来的,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贵得很,表哥你同你朋友说我定不会少了他银子,多少银子我都买!”   徐子越又一次被逗笑了,苏文卿平日像极了大家闺秀,只有一说起银子才能显出几分巨商的痕迹,“知道你有钱,但也不用这么大方。”   苏文卿微微窘迫,“我这不是怕表哥你欠那人人情,以后还要还啊。”   “没事”,徐子越盯着苏文卿唇角一勾,“你两倒是有些像,想来是愿意的。”   确实像的很,被称为京城难得的大才子江琦,也和苏文卿一样,人傻钱多。   苏文卿哦了声,这放心了些,但细细一想又想到一些事情。京城中都是些夫人小姐爱养宠物,难不成徐子越是要和哪位小姐要的?   这可不行!   徐子越以后是要娶公主的!   还有近日来徐府打听徐子越的女眷,苏文卿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为了徐子越的以后,她有必要提醒徐子越几句。   徐子越眼瞅着苏文卿的眉头一点一点蹙了起来,正想问又怎的了,就见苏文卿定定的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模样,“表哥,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早订亲!”   “哦?”徐子越挑眉含笑看她,“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以后有更好的啊!” 第36章   苏文卿的记忆中, 再也没有比徐子越更有本事的人。少年得志, 又得了陛下喜欢娶了公主, 有谁能比得上徐子越, 就连那时与徐子越齐名的齐光, 也难挡徐子越的风采。   如今徐子越提前两年回了徐家, 又提前两年考中解元,现在到底年纪还小,若是不成熟与其他闺秀定了亲, 以后公主可不知道跟了谁了。   又担心徐子越觉得自己管得太多, 苏文卿又加了两句,“我就是觉得表哥以后还有大出息,不是说人走的越高见识越高嘛, 现在觉得好的以后不一定觉得好,所以还是再等几年, 免得到时候后悔,表哥,外祖母没有想给你定亲吧?”   徐子越一双澄澈的眸子掩不住的促狭,“那若是有呢?”   “自然是不能答应!”苏文卿一板一眼的极是认真,“表哥你听的是不会错,我自从第一次看见表哥就觉得你命中有贵人相助,以后一定能平步青云,做个大官!”   贵人相助。   只是自从重生以来,他走的是比上一辈子顺畅的多,却全是归功于眼前正苦口婆心说教的明艳女子。徐子越细细打量着苏文卿的每一个表情, 或是焦急,或是认真,却都是一心想着他的。   不知不觉徐子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这张寒冰似的脸此刻看起来也有些温柔,“那就借文卿吉言了。”   “表哥谦虚,我说的都是实话。”   徐子越轻轻笑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的话,苏文卿之前还担心徐子越会又回到南岭去,但现在既然已经入了江阁老的门下,想来是不会再回南岭。   在京城也好,尤其还能和江家这些真正的权势大族亲近,对他徐子越以后的仕途也有好处。   上次五叔让人稍话说他在京城购了宅子,待苏文卿闲了就过去看看,说好等乡试结果出来后就去,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也该去看看了。   只不过徐子越说他带她过去,苏文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徐子越现在正忙,她实在不好耽误徐子越的时间,想了想便道,“表哥,你若是忙的话不用特意管我,我让李嬷嬷带我去就行了,我听祖母说五叔的宅子不不算太远。”   徐子越抬头,嘴角仍然噙着笑意,“李嬷嬷年纪大了随着你车马劳顿不合适,我这几日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你可是不愿意我陪你去?”   “怎么会”,苏文卿急忙摇头,“我就是怕耽误你读书。”   既然子越说没问题,那苏文卿也没有再别扭。让最近风头正盛的解元郎送她走一趟,苏文卿蓦地生出一股子自豪感。再一想,正好要去见这个一见面就奚落她的五叔,又夹杂了几分说不出的炫耀的成分。   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才子!   时辰已晚,徐子越便在青黛院用了晚膳,临走又交代了两句,“今日正巧遇到苏大人说明日正巧在家,明日巳时过来接你,早些过去,若有时间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苏文卿又惊又喜,徐子越居然已经事事安排好了,更让她开心的是居然可以去转转,想起明日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待送徐子越出门后,苏文卿打发丫鬟去了趟牡丹院,让人问问心梅想不想出去玩。   一会儿丫鬟回来,说四小姐不想去。苏文卿叹了口气,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刚刚经历过这种事情,更何况一剪刀绞了头发,换她她也不想见外人。   当晚便早早睡了。   早晨辰时便早早起了,绿袖知道今日要去苏五爷的宅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徐子越进青黛院的时候,点心正巧端上来,两人随便用了些,这才一同去了清风堂。   毕竟是出府,苏文卿还是得向徐老太太说一声。   徐老太太眼瞅着苏文卿与徐子越一同进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微妙,再看这两人有说有笑更是堵得慌。文卿这孩子对谁都笑,但她何曾见过徐子越这么笑着说过话。   就连她,徐子越也是冷冷的一张脸,连话也不曾多说几句。想起丫头们与她说的,生怕这两人生出些什么事情,徐老太太只觉得心口发疼。   面色复杂的看着徐子越道,“江阁老那边…”   “不妨事”,身边有了其他人,徐子越便没了之前的好相处,若是问了才答一句,冷淡的紧。   苏文卿敏感的发现了,视线在徐子越精致的五官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头对徐老太太展颜一笑,“表哥说今日没有要紧事,外祖母莫要担心,我们去去就回。”   徐老太太满腔的话想问,但当着外孙女的面却是不能说,只能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让春蚕备了礼带上。   徐子越站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徐老太太拉着苏文卿又不安的嘱咐了一遍,“外边乱的很,早些回来,莫要贪玩。”   “…知道了”,苏文卿答应了,这才随着徐子越出了徐府。   待两人出去徐老太太这才收了笑容,面上的担忧却是始终也散不尽。李嬷嬷揣摩着徐老太太的心思轻声道,“太太可是担心大少爷与表小姐?”   “你瞧见没,徐子越对徐家人人皆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就连之良的面子也不会给,却能与文卿相谈甚欢,今儿还亲自陪着去了苏府。又不是一母生的,这表兄表妹,哪儿能不让人多想。”   李嬷嬷跟了徐老太太这么多年,哪儿还不明白徐老太太的心思。   府中最得老太太喜欢的到底是二少爷,如今大少爷中了解元,老太太虽说也是高兴,但到底隔了一层。至于表小姐,当时接进府的时候,老太太就有把表小姐说给二少爷的意思,只是如今表小姐与大少爷关系日渐亲密,与二少爷却疏远了。   但若是只有表小姐有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大少爷向来清冷的人,居然也对表小姐好得很,也难怪老太太发愁。   李嬷嬷沉默片刻,这才轻轻提了一句,“若是大少爷真的有意,太太又如何拦得住。”   徐老太太一滞,徐子越现在只不过一个举人,待过两年真如同文卿说的考了状元,那时想拦更拦不住。李嬷嬷叹了口气,老太太到底是对大少爷偏见太大,“大少爷对徐府的人并不亲近,太太到现在也一直担心他忘不了当年的事情,若是能与表小姐亲近倒也不坏。”   徐老太太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当即便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若是能借文卿让徐子越放下当年的芥蒂,也不乏一件好事。   但她心中到底不愿意,文卿是她放在心尖尖的,徐子越就算以后有再大的出息也比不上文卿,无论怎么样她始终觉得不舒服。但是一想起徐子玉,徐老太太又是头疼不已,府上三个公子,两个都中了举人,就剩了徐子玉一人。   可偏偏徐子玉以后可是要承爵的。   还不知道外人是如何笑话的。   “玉儿若是能再争气些,我又何必如此操心。”   李嬷嬷笑着安慰道,“太太真是,二少爷这般嘴甜会说话,只不过贪玩了些,只不过大少爷天赋太好,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再说了,姑爷现在还好好的,哪儿会不操心表小姐的亲事,苏家是什么想法我们也未曾得知。”   徐老太太这才缓缓点点头,“让他们去闹吧,我如今也管不了了。”   “太太有如此儿孙,只等着享福便好了…”   到底是面面俱到的李嬷嬷,几句话徐老太太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又说起京城中的其他事,不再提徐子越与苏文卿。   苏文卿上一世除了元宵这等佳节才出过几次府,还都是急匆匆的回来。苏文卿坐在马车里,隔着纱窗看外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徐子越在一旁骑了马,只是他生的太俊俏,苏文卿隔着纱窗,都能瞧见路过人回头看他的模样。这么多人瞧着,又见这男子一直与马车中的人说话难免好奇。苏文卿到底出门少,一时竟不敢与徐子越说的太多,半晌后,车前帘子一掀,徐子越已经进了马车。   “这样说话便方便多了。”   苏文卿急忙让开一边的位子,马车的空间并不大,或是从未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和徐子越说过话,又或是和路边的其他人一般瞧着这张脸瞧了太久,苏文卿蓦地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想来想去不知怎的想起徐家,徐家虽说各个样貌不错,却少有徐子越这样的,想来徐子越的生母定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徐子越转过头来,饶有兴趣的发现一向坦荡荡的苏文卿竟然低着头不说话,一时也忍不住笑了。   徐子越说离徐家不远看来不是唬她,不一会儿便到了,仆人们开了西门,马车直接进了府。   苏五爷是苏家老小,打小被苏老太太和几个兄长姐姐宠大的,要不哪敢做出二十四还不娶亲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苏家财多,天下人人皆知,苏五爷更是将苏家的豪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宅子不大但也绝不算小,更何况这样的宅子里也就苏五爷一人。延着几步不高的石梯,便是亭子与长廊,不远处还有莲花布满池塘。阁楼玲珑秀雅,竹楼简约雅致,明明是及不一样的物件却搭配的和谐。江南的精细,在苏长明的宅子里瞧得清清楚楚。   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奢华,徐家在京城已经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但比起苏长明的这宅子也太粗犷了些。   苏五爷穿了一身广袖长衫,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因为在家的缘故,头发只是用带子简单的绑了。他身量并不矮,长眉修目,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只是一张脸实在是瞧着太小看不出年纪。   苏文卿盯着苏长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在苏长明干净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猛地反应过来。   苏长明居然刮了胡子!   怪不得今天看着顺眼多了!不过到底是什么缘故能让苏长明刮了胡子,苏文卿实在好奇的紧,当初就连祖母的话,苏长明也是不听的。只是如今看苏长明留了这么多年的胡子,现在变得白白净净一时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想笑。   苏长明原以为徐府会让嬷嬷或者丫鬟送苏文卿过来,却没有料到送苏文卿过来的居然是徐子越。昨日偶尔遇时徐子越打听他今日是否得空,他只当是随口一问,原来是替苏文卿问的。   如今的京城谁又没有听过徐子越的大名,十四便中了解元,更是被江阁老收入门下,以后更是不可限量。只是他打听到徐子越回到徐家也不过两个月而已,而且又与徐家关系疏远,却没有想到居然同他这侄女走的近。   本来下意识又要说苏文卿几句,在看到徐子越的时候又憋了回去,起身做出几分相迎的样子,“文卿来了”。罢了看向徐子越道,“劳烦徐公子了,专门送了文卿过来。”   “苏大人客气,文卿是在下表妹,说不得劳烦”。苏文卿与苏长明定是有事情要说,他到底是个外人,正巧又要去江琦那边一趟,对苏长明说声告辞,“我还有些事情,表妹便劳烦苏大人了”,罢了上前对苏文卿叮嘱几声,“不要和苏大人争吵,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苏文卿满口答应,没发现徐子越这句“劳烦”让苏长明的表情微妙了不少,只是有些诧异,徐子越怎么知道她与苏长明素来争吵的事情。   将人送了出去,回头便迎上苏长明白净的脸,憋了这么久,终于破功笑了出来。 第37章   苏长明之所以不喜苏文卿, 是因为苏文卿着实不太像苏家的女儿。苏家是商家, 嫡庶并没有徐家这么分的清楚, 家中与苏文卿一辈儿的姑娘公子加起来十几人, 没一个是像苏文卿这样软懦的。   当然, 苏文卿的身份, 在苏家来说与其他兄弟姐妹并不同。毕竟苏长宇是如今苏家的大当家,而苏文卿的母亲徐静与其他夫人不同,这是侯府的嫡小姐。   商家到底和真正的官家不同, 当年听说三哥要娶个官小姐, 苏长明那时还小,和几个侄子边斗蛐蛐时边讨论这位未来的大嫂。定是个强势又霸道的讨人嫌的女人,这些真正的官宦哪儿看得起他们。   后来徐静嫁进了苏家, 苏家本是放低了姿态迎徐静进门,却不曾想徐静是那种温温柔柔的性子, 说话也是细声细语。   苏家的孩子,大都打小跟着家里打理生意,又经常接触外边铺子的人,比起其他人家的孩子就能干泼辣的多。只有苏文卿是大嫂教出来的,与大嫂一模一样,娇滴滴的读些酸诗,柔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苏长明若是能喜欢的起来,才是怪事。   就像如今,若不是京中就苏文卿这么一个亲侄女,三哥又一直交代要照顾苏文卿, 他哪儿想管苏文卿。   只不过苏文卿在徐家待了半年,似乎变了不少,上次敢和他争吵,今天更是敢笑话他。   倒是顺眼了不少。   苏长明站起来领着苏文卿在这园子里看了一转,最后才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了,面前的石桌上是各色水果,放在装了冰的玻璃缸子里,正一丝一丝的冒着冷气。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里边取了一颗葡萄,瞅了一会儿又扔了回去道,苏文卿无语的移开视线道,“都走了这么久了,也该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了吧,爹爹…可是要续弦了?”   苏长宇现在也不过不惑之年,身体又好,苏家想替他续弦,苏文卿早就想到了。   母亲的身体并不好,生下她后就再难生养,爹爹那般喜欢母亲自是不会纳妾。所以直至今日,苏长宇也就只有苏文卿一个女儿而已。   若苏长宇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苏家如今的大当家,当年母亲在时,祖母就一直没有打消过给爹爹纳妾的想法。现在母亲没了,能正大光明的续弦纳妾,祖母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苏文卿记得小时候的时候,祖母也是疼她的,还经常说府上的姑娘们太皮,她才是真正的小姐该有的风度。只是许多年后,父亲坚决不纳妾,母亲又无所出,祖母就没有那么喜欢她了。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听到了父亲要续弦的消息。苏家的兄弟姐妹因为她的身份与她并不亲厚,祖母这些年更是疏远了她,现在连爹爹也不要她,苏文卿这才伤心之下再也不收苏长宇的来信,又因为徐子玉的原因没有一直没有回苏家。   苏长宇以为她是再也不想认他了,悲痛之下也再没有写过信也没有来过徐家。   直到自己死后,苏文卿再次见到苏长宇,才发现昔日高大俊朗的父亲竟然也有了白发。苏长宇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的棺柩,沉默了许久,突然捂住进口猛地吐了血。   再以后…苏文卿一想起已经眼睛发酸的厉害,若不是她当年太过自私愚蠢,也不会害的父亲走的那么早。   苏长明又从水里将那颗葡萄捞了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又扔了回去,漫不经心道,“就算你爹爹续弦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拦得住?三哥膝下只有你一女,你若是为你父亲着想,也万万做不出这等不孝之事。”   “……”苏文卿心中顿时起了火,好一阵子才将心中的梗塞压下去。她一直很讨厌苏长明这种嘲讽的态度,就像祖母日渐冰冷的眼神,就像无时无刻在责怪母亲,为什么没有留下一个男丁,或者说都是因为为什么生下来的是你。   苏长明为何一直在她跟前提父亲要续弦的事情?苏文卿不由想笑,若是她说要拦着,苏长明是不是又要来上一大通到底,说她不懂事。   苏长明就是这么讨厌,明明是求人的事情,偏偏要让你觉得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个人。不由扯着嘴唇冷冷道,“既然我拦不住,五叔又何必在我跟前一遍又一遍的提起?父亲要续弦,我这个做女儿的应该怎么做?笑脸相迎新母亲,再祝两人百年好合?那我若是不呢,父亲那般疼我,我若是不同意,你们倒是看看父亲会不会娶那位准太太?”   苏长明瞳孔骤然一缩,看着这个侄女就像不认识她一般。   母亲要替三哥续弦,这事儿除了在京城的苏文卿人人都知道。但是三哥对三艘情深,又格外疼苏文卿,就像苏文卿说的,若是苏文卿不同意,那三哥便一定不会续弦。   母亲和三哥谈了多次都是不欢而散,这才把主意打到了苏文卿的身上。若是苏文卿劝三哥续弦,三哥定是会同意的。   只是他这个侄女的性子软弱,若是直接同她说倒是让她生了怨恨,适得其反,所以苏长明这才会这么说。若是苏文卿不同意,正好拿捏到苏文卿的错处,让她生了愧疚之心,苏文卿胆子小骨子里又是知礼的人,正好趁机将事情敲定。   但是半年没有见,苏文卿居然也变聪明了,还会夹枪带棒的先下手为强。   实在让他惊讶却并不讨厌,只是这么多年皆是这副嘴脸对着苏文卿,现在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看来徐家教的倒是不错,不过半年不见,倒是生的伶牙俐齿。”   “五叔过奖,比不上五叔算盘打的清楚”,苏文卿讥笑一声。父亲要续弦,他如今还年轻,身边有个照顾他的人倒也好,苏文卿如今是活过一世的人,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赌气。   而最重要的,苏文卿自从重生以来就逃避着一件事。   她迟早是要死的,或是十七岁那年,又或者活不过十七岁。   苏文卿并不怕死,她只是怕自己死后父亲会像上一辈子大受刺激,从此身子便垮了下来。所以就算要续弦,苏文卿也希望父亲能找一个志趣相投真正喜欢的,这样就算自己死了,父亲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难受。   若是依照上一世,显而易见,祖母看好的这位准太太,父亲并不是很喜欢,只是听从了祖母的安排,为苏家传宗接代罢了。   但这些话却不能说给苏长明或是祖母听,苏文卿心中慢慢盘算,也许是该回苏家一趟了。   苏长明静默了片刻,一时想起家中母亲替三哥说的那位新嫂子,他其实也有些不太满意,况且三嫂去世也不过半年。顿了顿突然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苏长明突然开口,苏文卿思绪被打乱,颇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没想到苏长明居然还记得她的生辰。   “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自是不知你的生辰,只是你爹爹来了信,说等你生辰他会来京城一趟。”   苏文卿蓦地瞪大了眼睛,再没有纠结苏长明的话,惊喜道,“父亲要来京城?”   苏长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苏家做的就是宫里的生意,来一趟京城有什么稀奇。”   苏文卿却很是惊喜,适才才想要回一趟苏家,却没有料到父亲居然要来京城。因着听着好消息心情骤然明朗了,这才发现苏长明并没有和往日一样借机奚落她一两句,颇有些诧异的又看了苏长明两眼。   苏长明与祖母,似乎还是有些不同的。   又坐了会儿,徐子越打发人与苏文卿说他再有半个时辰便到,还让婆子捎了东西过来。苏文卿看那婆子怀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纯白的毛色团子似的缩成一团。   正是昨日和徐子越说的波斯猫。   现在不过巴掌大一点,声音细细的,这会儿正窝在那婆子手上睡的正香。   苏文卿极欢喜的接过来,苏长明却是看的微微皱眉。徐子越送了苏文卿过来,现在又专门替她寻这些玩物,都说这位解元郎是个外冷内也冷的主儿…瞧着苏文卿逗这小东西,不经意道,“你这位表哥对你倒是好,这猫可是难得的很。”   苏文卿点点头,“表哥自是对我好,不过这猫却是给心梅的。”   心梅?苏长明自是记得那日在徐府说他留古怪胡子的姑娘,生的倒是好,不过性子也太鲁莽了些。   只不过这些日子徐府的这对双胞胎姐妹名头实在太响,人人都要说上几句,他又与徐家有些关系,自是听了些传闻。   苏长明聪明,有些事情稍作思忖就已经想的透彻。这位徐四小姐本是与杨家次子杨舒订了亲,却不想亲姐姐与杨舒生了感情。后来的事情徐家和杨家皆做的隐秘,外人也只能凭着蛛丝马迹猜上一猜。   杨家和徐家的亲事也作了废,而如今苏文卿特意买这玩意给徐心梅,怕是徐心梅不好受买来哄她开心。   苏长明唯一好奇的是徐家做了什么,杨家才能如此干净利落的退了亲。苏文卿缄默片刻,才开口将徐心梅剪了头发相逼的事情说了,“心梅说嫁给那样的人还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杨家脸皮再厚也不好不退亲。”   头发对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居然真的就这么剪了,就连苏长明也是诧异不已。那日只觉得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却想不到有这等魄力和胆量,不由有几分刮目相看,却也不忘嘲讽苏文卿一句,“这位四姑娘倒是比你更像苏家的女儿,你如今与她走的近,这倒是不错。” 第38章   和徐子越出了苏府, 苏文卿坐在马车里, 怀里抱着巴掌大的白毛团子, 眼睛却好奇的一直往外边看。   卖糖葫芦的小贩, 背着行李匆匆赶路的行人, 当然还有两边茶楼上谈天说地的闲人, 苏文卿都觉得新奇的紧。徐子越说今日不必回府用晚膳,苏文卿上一次在外边的酒楼吃饭还是在苏家时父亲带她去的,再次能出来, 自是无比兴奋。   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 原以为没什么事情,但等了好一会儿车子始终没有动静。不一会儿前边便围了好些人,正想问徐子越, 徐子越已经走过来,隔着纱窗道, “前面两辆马车撞上了,我们稍片刻。”   “嗯”,苏文卿点头应了,往两边的道上看了眼,心道这车夫定是睡糊涂了,要不然这么宽的路也能撞上。   让车夫将马车微微移一移,错开后这才发现前方骑在马上的人她既然认得,玄衣劲装,五官深刻俊朗,可不正是前段时间才见过的齐世子, 齐光?   苏文卿下意识看了徐子越一眼,却没想到徐子越正巧转过头来,苏文卿蓦地有些脸红,暗自庆幸有纱窗挡着。再看齐光,英气十足的脸上涌出几分怒气,一眼便能瞧得出来此时并不高兴。   还未想明白齐世子为何动怒,略显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响起,苏文卿微微一愣,便听到前方车子中的女子略带歉意道,“不小心惊了郡主的马,车子似乎坏了,郡主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一同坐吧。”   苏文卿正抚着白毛团子的手蓦地一顿,唤了徐子越一声,“表哥,这可是王家的马车?”   “嗯”,徐子越应了一声,然后贴近窗前沉声问她,“你怎知道这是王家的马车?”   “……”苏文卿一时语塞,只能道,“曾经见过王小姐一次,有些印象。”   仅仅见过一次,便能听出声音,这种理由徐子越自是不会信,但他却没有多问。   苏文卿面色有些复杂,她之所以认得出声音,是因为王倩来徐家的次数着实不少。上一世她软弱,而王倩却高傲跋扈,又因为是王氏的侄女,王倩每每来徐家都要数落她。说她身份卑贱,说她不知高低,她自是不会忘。   只是就连在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跟前,王倩也从未如此知礼柔和的说过话,如今却如此温声细语,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再一看可供四五辆马车并行的街道,苏文卿蓦地想起上一世一些忽略的细节,顿时茅塞顿开。   她差点忘了,王倩当年嫁人嫁的极晚。阁老家的嫡女,提亲的人怕是已经踏破了门槛,王倩却始终不嫁,居然就那么一直拖到了二十,最后出乎意料的嫁给了一个并不甚出色的男人。   她当时还想不明白,今日却突然明白了。那一年正是齐光从西北回来的那一年,若不是喜欢齐光,王倩又为何故作贤淑,又何必等上这么多年。   苏文卿有些幸灾乐祸,齐光定是一点都不喜欢王倩,所以就算王倩等了这么多年,齐光也没有娶她,所以王倩一气之下便将自己嫁了。   再看如今,齐光脸上的不耐烦挡也挡不住。这种可以与表哥同朝为官的人,怕是一眼就看出了王倩是故意撞上了他的马车。   刚刚王倩似乎是叫了郡主,苏文卿又讪讪的去问徐子越,“表哥,这位郡主是?”   “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苏文卿诧异不已,听闻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子,难不成定国公居然还纳了妾,陛下居然还赐了郡主?   徐子越目光在齐光的脸上微微停留一晌,眼中有些苏文卿看不懂的东西,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定国公当年远征被匈奴围控,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是一位姓韩的将军带了小队拼死杀入救了他一命。”   苏文卿从未听过这些事情,只是幻想一下那时的金戈铁马已觉得心口巨震,“那,那位将军呢?”   “那位将军”,徐子越轻轻笑了一声,苏文卿不知他为何发笑,徐子越已经淡淡的将话题结束了,“将军自是死了。”   不知为何,苏文卿分明从徐子越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悲凉,许是对这种英雄的惋惜,就连她听了也不免心口微堵。   “不过韩将军又这与那郡主有什么关系?”   徐子越轻轻一笑道,“这位郡主便是这位韩将军的孙女,韩将军当年留有两子,郡主是韩将军次子的女儿。”   韩家的女儿为何会被封为郡主?苏文卿想不通,她在自己并不复杂的脑中搜寻了一番,却惊讶的发现似乎并没有找到有哪家姓韩的显贵。   苏文卿似乎抓住了一点点端倪,“那,韩家人呢,你不是说陛下为表彰韩将军的功德,还封韩将军长子为侯吗?”   徐子越未曾料到苏文卿竟然如此聪明,片刻已经想明白了这么多东西。有些事情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但如今再重新唤醒一次,徐子越仍是心口压抑的极为难受,强压着心口的郁气温声对苏文卿道,“韩家已经没了,定国公念在韩将军的救命之情,收留了韩小姐,长公主认了韩小姐做了女儿,又向陛下请旨给了韩小姐一个郡主的封号。”   原来如此,这位安庆郡主原并不熟庆国公亲生。只是徐子越说韩家没了,究竟为什么没了,苏文卿没有再问,她自是看得出徐子越并不想细说。偌大的一个家族便没了,世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算是她,也明白一二。   只是有些可怜这位郡主,虽然贵为郡主,但世上已经再无亲人。   再看前方的齐光,俊朗的脸藏不住戾气,却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毕竟此时围观的人极多,他骑马回府自是无事,但车中的安庆郡主却不可。   苏文卿颇有些佩服王倩,如此齐光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让安庆郡主坐她的车,和安庆郡主熟络了更好的接近齐光。   她偏偏不想让王倩如愿。   温声唤了徐子越一声道,“表哥,你与那位齐世子不是相熟么,不如让郡主与我同乘一车吧。”   徐子越清浅的眸子透过纱窗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本以为苏文卿与他一样重活一世,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她不认识齐光,如今也不认识安庆郡主。但若是不是,她却知道秋闱的试题,知道他以后会权倾朝野,知道徐心梅会有一桩失败的亲事,也能仅凭一句话就分辨出这是王倩的声音。   苏文卿身上的秘密,即使是他,也是猜不透。但让他不安的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有意示好的女子,现在已经逐渐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记。   这让他有些欣喜,却还有止不住的慌乱。   因为看不透猜不透,所以更加不安。他曾怀疑苏文卿是不是只是知道一些片段,比如他的,又比如徐心梅的,但以后还会不会知道的更多,他不知道也无法阻挡。   就像现在,苏文卿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载安庆一起,是因为齐光,还是因为刚刚一席话,或者是…一些他猜不到的原因,与那辆车里的王倩有关?   苏文卿又唤了徐子越一声,徐子越将视线从纱窗上移开淡淡道,“你若是愿意,我自是同意。”   说罢已经转身往那边走去,正郁气满满的齐光一眼便瞧见了缓步而来的徐子越,眼睛顿时一亮,下马来唤一声“徐公子”。   众人自觉的散开了,已经有人在身旁窃窃私语,“这就是这次的解元徐府的徐公子,只知道文章做的好,相貌居然也如此出色…”   徐子越像是没有听到身旁的言语,对齐光直言来意,“世子这马车可是出了问题,我正好与舍妹出府一趟,不想遇上世子,若不嫌弃便请郡主与舍妹同乘一车吧。”   齐光自是不会拒绝,当即谢了徐子越,眼神无痕迹的从不远处那辆马车上瞟过。   舍妹…徐子越与徐府中的人并不亲近,尤其是徐府那位嫡小姐。而两位庶小姐最近闹得满城风雨,更不可能出府。若是猜得不错,车上那位定不是徐府的小姐,而是之前遇到的那位表姑娘。   苏文卿坐在马车里,车子往前动了动,不一会儿便听到一声极为柔和的声音,“今日便谢过王小姐了。”   再等了片刻,苏文卿眼前一亮,一位戴了面纱的女子踏了进来。柳眉细长,眼如秋水,苏文卿只觉得这双眼睛微微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到底像谁。   安庆郡主解下面上的面纱,苏文卿不由一惊,好生貌美的女子,比起她也是半点不差的。安庆郡主看她也是微微一愣,心道她见过徐家的那位嫡小姐,与这位相比可是差远了。   车外徐子越与齐光骑马并走,齐光笑道,“多谢徐公子解围。”   徐子越目光轻轻从王家马车缓缓挪开,眼中有一丝戏谑,“世子艳福不浅。”   齐光也别有深意的往身旁的马车瞥了一眼,“比不上徐公子。”   到底是齐光,一句舍妹哪儿骗得过这人,不过等安庆出去后,车了到底是谁齐光还是会知道,倒也无妨。   徐子越浅浅一笑没有反驳,齐光听得到马车里两人的交谈声,想不到安庆竟能与这位苏姑娘相谈甚欢。   齐光这人最是欣赏有才之人,尤其与自已一般年纪的。上次见过徐子越便觉得这人不凡,后来徐子越考中了解元更是觉得此人以后大有作为。   再谈几句越发觉得如此,有如此见解,以后倒可以深交。   还有马车中的那位表小姐,齐光还是第一次见过与安庆相貌相差不多的女子,而且不知为何,齐光总是觉得这女子有些面善。   难不成是在哪儿的画本上看过?齐光笑笑,倒也没有深想。   马车行到庆国公府,齐光请二人进府一坐,却因为此刻天色已晚便推辞了。待二人走后,齐光与安庆一同进了公府。虽说不是亲妹妹,他却与安庆关系极好,安庆性子是他见过最温和的,从不见她会生气,也从不会提什么要求。   此刻却说,“苏妹妹的车里有一只巴掌大的波斯猫,白毛团子似的可爱的紧。”   齐光大笑,“你若是喜欢,找一只又有何难。”   “我只是瞧着新奇,没有那么喜欢”,安庆恬淡精致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几位难得的狡黠,“哥哥你可不知,这位苏妹妹生的极好。”   齐光自是知道,却不说破,“有多好?”   安庆细想了想,“就是极好,比王姑娘好多了,而且虽说是商家女,却是言行大方得体,家教比起一些官家女儿,也是不差的。”   齐光颇有些诧异,安庆的得体,就连太后也会赞上一句,如今却说苏文卿的言行极好,那便是真的好了。   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与苏姑娘相熟倒也不错。”   “嗯”,安庆点点头,“再有一月便是我的生辰,我邀她来府上玩。”   “嗯”,齐光点点头,安庆做事从不让人操心,既是她想做,那去做便好,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沈君过些日子便要回来了,你可知道?”   安庆白皙的脸上顿时浮出几朵红云,嗔了齐光一眼转身便走,齐光大笑两声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送了安庆回府,徐子越带苏文卿去归林楼时已经到了傍晚。怕外祖母担心,苏文卿吃的有些急,徐子越无奈的夹了菜放在她碗中,“不用着急,我已经让人回府告诉老太太,说我们晚一些回去。”   苏文卿这才放心。   待回去后去清风堂见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问两人可否用了晚膳,苏文卿一一答了。   徐子越看得出徐老太太有话要问苏文卿,也不停留。徐老太太等徐子越走了,顿时觉得心口好受了些。   明明不过十五岁,怎的如此吓人。   拉着苏文卿坐了,这才问道,“不是说戌时便回来,怎的这会儿才回来?”   苏文卿便将偶遇齐光和安庆郡主的事情和徐老太太说了,隐去了王倩的尴尬事,“安庆郡主的马车出了问题,表哥与齐世子相熟,便载了郡主一程,这才回来晚了。”   徐老太太本以为是徐子越带着苏文卿贪玩,未曾料到会有这种机遇,听完倒是极为开心。“这位郡主,就连太后也夸她温良恭俭,你与她相熟,倒是你的造化。”   苏文卿点点头,安庆郡主确实是她见过最和善的人,长相出众,品性高洁,一看就心生好感,“郡主待人亲和,说过些时间她的生辰请我过去玩。”   徐老太太这才重视起来,本来并不满意苏文卿跟着徐子越出去一趟,却不想能结识郡主,此时已经庆幸还好出去了,不由惊喜万分,“极好极好。”   又与苏文卿说了一句安庆郡主,苏文卿有意问这位郡主的身世,但徐老太太只是说这位郡主并不是公主亲生,却再也不说什么。   苏文卿问不出来只能作罢,又说了一句,李嬷嬷抱着睡得安稳的波斯猫进来,徐老太太诧异,“哪儿来的这畜生?”   苏文卿笑笑道,“表哥说朋友那边正巧有便给了我一只,我看心梅这些日子一直不痛快,送给她解闷。”   徐老太太顿时感慨万分,徐心兰是徐心梅亲姐姐却做了这等事,文卿却能待徐心梅如此。这猫她又如何不知,一只抵得上多少金银。   徐子越虽说现在身份斐然,但哪儿有什么朋友会送他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文卿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徐老太太眼眶微微湿润,拉着苏文卿的手,好一阵子才叹了好几声,“好孩子。”   苏文卿笑笑,“我就是心疼心梅罢了,对了,祖母,五叔说过些日子父亲要来京城一趟。”   “…”徐老太太骤然安静了,适才的笑意一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视线落在苏文卿细细瘦瘦的手上,半晌才问道,“可是要接你回去?” 第39章   苏文卿一怔, 她本是想回去的, 但是五叔却说父亲近期要来京城, 那等父亲回去时她要不一同回去?   想起父亲, 苏文卿心口便是一紧, 低头道, “还不知,不过许久没有回去,也该回去了。”   徐老太太点点头却是也没有说什么, 好一阵子叹了口气道, “你说的是,回去也好。”   她是舍不得苏文卿的,更何况当初是想把苏文卿说给徐子玉。现在徐子玉与苏文卿并不是非常亲近, 倒是与徐子越关系日渐亲密。李嬷嬷劝她说顺其自然,就算是徐子越看上苏文卿又无妨, 正好能让徐子越与徐家亲近些。   道理她何尝不懂,但是她到底是不愿意。   苏文卿只当是外祖母终于想清楚不再把自己许给徐子玉了,心道这倒是极好,又同徐老太太说了一会儿便出了清风堂。李嬷嬷等苏文卿走后走上来,不由叹口气,老太太就算现在对大少爷没有以前的偏见,但到底亲近不起来。   而且还有一事,李嬷嬷低声道,“太太,表姑娘与郡主交好, 王家那边…”   徐老太太面色一冷,齐家韩家王家的一些事情,只有他们老一辈的人才知道,就连王氏也不曾知晓。只是一旦想起来,徐老太太仍是止不住的心寒。   “郡主如今姓齐不姓韩,是大长公主的干女儿,这件事休要再提。”   “是。”李嬷嬷低声应了,也不再提。   苏文卿从清风堂回到青黛院,今儿一大早便出门,一直到这会儿才回来,她身子虚着实有些累。等进去发现桌上放了一三寸长的匣子,打开一看,是一支孔雀银步摇。   因为样式实在是精致,一看就是特意照着图纸做的,心中刚刚猜到一点端倪,绿袖已经从里间出来。看苏文卿正在打量这簪子,笑着解释道,“姑娘出去一整天可真是不巧,大少爷今儿过来寻姑娘说话,结果姑娘出去了。这个是大少爷送给您的,说是早与姑娘说好的,还说今儿才送来,让姑娘莫要怪罪。”   苏文卿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徐子俊是个实诚人,但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实诚,真是与他那母亲差了太多。上次徐子越几人去秋闱前夕,徐子俊说等他考中后再送苏文卿一件首饰,苏文卿那时心道哪儿有让徐子俊送礼的道理,当时还答应,等徐子俊中了一定送礼恭贺徐子俊。   等桂榜出来后,徐子俊考了第十九名,苏文卿还有些诧异,没想到徐子俊竟也如此优秀。想着到底是文人,于是让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过去。至于徐子俊说还要送她首饰的话,苏文卿只当客气话没放在心上,谁知徐子俊居然真的送来了。   苏文卿将这步摇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步摇宛若孔雀开屏,七股雀尾上又衔了一串流苏,银光闪闪十分精巧。不由感叹徐子俊真是个雅致人,花样实在精致的很,等下次见面定要道声谢。   刚刚抱回来的小波斯猫这会儿正在床榻上使劲儿爬,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细细的叫唤声。苏文卿瞧着可爱,过去逗它玩了会儿,小东西个头不大倒是缠人,一会儿已经蹭着苏文卿的裙子窝成一团。   苏文卿不由一笑,招呼绿袖过来。   她本想自己送过去,顺道看看徐心梅最近如何,但到底不想去牡丹院,若是去了不请安,王氏又要说她不懂礼。让绿袖用小辈子将这小东西裹起来,又细细交代了如何喂养,这次让绿袖出门。   苏文卿从未养过这些,徐子越同她说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居然这么娇贵。   绿袖笑盈盈的去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脸上喜滋滋的,“四姑娘看见就喜欢的紧,刚刚送过去就舍不得松手,还十分感谢小姐你呢。”   苏文卿会心一笑,“谢不谢的就免了,她开心便好,免得她无聊又瞎想。”   再无其他事,绿袖伺候苏文卿歇息了,第二日一大早才用完早膳,徐心梅就来了青黛院。   上次见徐心梅时,她的头发堪堪只过耳朵,今儿见了也不由感叹柳姨娘手巧。续了些假发,虽然少点比不上真头发好看,但却不会让人一眼看出来是断了头发的。   徐心梅脸上挂着笑容,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蹦蹦跳跳,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徐心梅才慢慢道,“那事儿发生后,徐心兰求我将杨公子让给她,姨娘也说事已至此,不如让给心兰算了。那时我就想,我也是姨娘亲生的,为何却没有人替我想一想,但姨娘与心兰一直哭着求我。”   苏文卿倒是不知道这一茬,不曾想到柳姨娘居然如此偏心。   “我对杨公子死了心,想着毕竟姐妹一场就算成全了又怎样,却不想听见杨夫人说要娶了我还要把徐心兰纳了,老太太和太太居然也同意了…”   苏文卿一时惊骇不已,她之前也想过,但又觉得杨家应该不会如此不要脸,结果居然是真的,“还说是什么书香门第,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徐心梅轻轻的笑了,眼睛中有盈盈泪光,“亲姨娘亲姐姐如此对我,苏姐姐你却自始至终对我这般好…”   苏文卿急忙打断她,这样的徐心梅实在太让人喘不过气,但到底已经在心口划了一刀,又怎么会完好如初。   最后还是安慰几句,“不用顾忌太多,自己舒心才是最重要。”   徐心梅点点头,人人姐让她不快,自己再让自己不快,那还有什么意思,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徐心梅倒也记得清楚,“姐姐你生辰快到了吧。”   苏文卿的生辰在一月以后,徐老太太想着借着机会让府中的姑娘们好好玩一玩,但徐心兰已经送到了徐庄,徐心梅又整日在牡丹院不出门。与苏文卿说了,苏文卿一点不想和徐心莲徐子玉一起过生辰,这便拒绝了。   徐老太太想起也许再过一个月,苏文卿就要随苏长宇回苏家,一时也没有心情,苏文卿愿意怎么样那便怎么样吧。   只是两日后庆国公府送来了贴子,一张给徐心莲,一封给苏文卿。徐二太太高兴的拉着徐心莲道,“这可是郡主的及笄礼,请的皆是权贵,等那日你便同你倩表姐一同去。”   徐心莲点点头,安庆郡主身份斐然,能接到请帖的皆是数得上的权贵女眷。徐家除了姐姐,也只有她能去,而王家的帖子自是不会少。   徐心莲点点头,这些日子因为徐子越和徐子俊双双中了举人,徐子玉在府中就格外低迷。全家上下皆是对徐子越恭敬有加,她与母亲哥哥顿时尴尬了许多。   但是如今看来,就算徐子越徐子俊考中了举人,徐心悦仍然是去不成。   母女两心情都不错,正商量那日送什么礼,一会儿雪芮从外边回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徐二太太因着心情好有些不悦,“愁眉苦脸的,这是做什么。”   雪芮咬咬嘴唇,为难的开口,“太太,庆国公府送来的帖子有两张,一张是给心莲小姐的,一张…”   二太太和徐心莲皆是一惊,难不成徐心悦也收到了?   雪芮顿了顿,才道,“…另一张,是给表小姐的。”   “嘭”的一声,徐二太太手中的茶杯打翻在桌面,茶水沿着桌子蜿蜒流下,徐心莲的脸色十分难看,雪芮也是不能理解,“奴婢还以为是错了,特意问了两便,说就是给表小姐的。”   徐心莲已经委屈的绣眉紧紧蹙起,贝齿咬着嘴唇不可思议怒道,“她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和我一同去?怎么可能收到郡主的帖子?”   王氏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想过有可能是徐心悦,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苏文卿。   蓦地又想起上次齐老太君来徐府,最后送给苏文卿的那块玉佩,难不成齐老太君真的有什么想法?   牡丹院里王氏也徐心莲大惊失色,清风堂里徐老太太和苏文卿也是大吃一惊。   虽然上次安庆郡主和苏文卿说了要请她去府上玩,但只当是普通去玩耍罢了,绝没有想到郡主的及笄礼居然也请了苏文卿。   及笄礼的观礼者,这种在众权贵跟前露面的机会,实在太难得。   不过乘了一次车,就能换来一张郡主及笄礼的请帖,就连徐老太太也感叹这位郡主实在是知恩。   苏文卿首先想到的却是要送什么礼,她是最不会送礼的,更不说这种正式的场合,若是出了差错丢的就是苏家和徐家的脸。也不敢自己做主,认真的请教徐老太太要送什么才不失礼。   徐老太太稍作思索后道,“齐家尊贵,这京城除了几位皇子又有谁比的过齐家,宫里赐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就算是我们送的再贵重,也难入齐家的眼。更何况那日贵人多,你又如何保证能比别人的贵重,况且送的太出挑倒是不好。”   苏文卿点点头,苏家人不缺银子,但是银子再多,在这种场合却显得低俗了,“但是若是太朴素了也是不妥。”   “这是自然”,徐老太太摸摸苏文卿的头笑道,“所以,给齐家送礼,不讲求贵重,心意到了就行。”   这话在理,苏文卿谢过徐老太太,正说着话外边丫鬟来报,说徐子越来了。   徐子越从外边进来,他今儿穿了一身纹云玄色衣袍,不是文士一般穿的广袖,倒有些劲装的模样,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是玄色衣袍衬着精致的五官越发让人移不开眼,苏文卿眯着眼睛瞧他,直到徐子越走近了,这才惊觉徐子越似乎比刚刚见面高了许多。   徐老太太就算是不喜徐子越,也是承认徐子越的气质一日比一日好,年纪小小却已难掩贵气。只是明明才进来,徐子越看到苏文卿在这里也是丝毫不惊讶,徐老太太甚至怀疑徐子越就是奔着苏文卿来的。   苏文卿一看到徐子越眼睛顿时一亮,刚才外祖母说了那么多,她虽然大抵知道方向了但是还是不知道送什么,这会儿看见徐子越进来顿时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不知何时,苏文卿竟觉得,无论什么事情,到了徐子越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笑眯眯的直言其意,“表哥你来的正好,安庆郡主送了帖子请我去他的及笄礼做观礼者,你觉得我该送什么礼?”   徐老太太实在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适才才和苏文卿说了那么多,徐子越一进来她说的便全部作废了。她知道徐子越有本事,苏文卿下意识问他无可厚非,但到底觉得文卿对徐子越似乎太依赖了些。   徐子越微微诧异,接过帖子,上边苍劲的字体,他自是认得这是齐光的字。   安庆的及笄礼。   徐子越色泽微浅的眼睛就像一坛静静的水,看不出任何波澜却静的让人沉闷。苏文卿敏感的发现了徐子越一瞬间的出神,轻轻唤了声表哥。   徐老太太示意他坐下说话,徐子越坐了将帖子还给苏文卿道,“你如何打算?”   苏文卿漂亮的眉眼蹙起,无力道,“祖母说齐家尊贵,所以不用送的太贵重,只要心意到了便好。”   “嗯”,徐子越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到底如何才能到了心意…徐子越不由轻轻一笑,就算说到这个地步,但是以苏文卿送礼的本事,也绝对想不出好办法。   能合安庆心意的东西,他自是知道,也不瞒着苏文卿,“安庆郡主喜欢乐理,你想想该送什么?”   乐理?   安庆郡主那般的美人,配上古琴倒是和谐。   只是经徐子越一说,苏文卿顿时想起了一些她差点忽略的细节。   上次与安庆郡主同乘一辆马车,郡主十分喜欢她抱着的那只波斯猫,也伸手碰了碰。苏文卿不小心碰到过安庆郡主的手,她记得上边有茧子。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内宅小姐,手上有茧,除了弹琴再无其他可能。   苏文卿也学过古琴,但因为并不是非常喜欢所以学的并不久。当时父亲请了一位女先生教她,那位琴师说左手最好不要包指甲,免得卡了弦,音色层次也会变差。但是等她学了两月,终于要用到左手时,不过几天左手手指就磨出了水泡疼痛难忍,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她记得那位琴师,右手白皙没有一点点疤痕,左手手指却有茧。   之前并未注意到,现在才想明白,苏文卿心道原来如此,但是又不由疑惑徐子越是如何得知。   徐老太太也是疑惑,眉头一挑道,“你是如何得知郡主喜欢乐理?”   徐子越淡淡道,“齐世子偶尔说起过。”   齐世子与郡主兄妹情深,苏文卿一听是齐光说的,有知道齐光也徐子越以后一朝为官,当即便信了。徐老太太却是十分诧异,齐世子何时与徐子越如此相熟,就连郡主的喜好也透露一二。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安庆郡主是早早便订了亲的,定亲的正是当今三皇子,齐光万万不可能有其他心思。   先是江琦,现在又是齐光,徐老太太一时心情复杂,徐子玉若是能交到如此的友人…   苏文卿到底只学了几个月的古琴,只懂些表面的东西,不由转头去看徐子越。这个未来的权臣,其实也是精通琴艺的,只不过现在年纪还不大,苏文卿知道徐子越琴艺出色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了古琴。   不由小声道,“那…送一把琴?”   徐老太太这回倒是笑了,“安庆郡主手中的那把琴换做焦尾,是曾于烈火中救出来的一段梧桐木所制。因为经火焚烧所以声音异常,便用这段梧桐木制成了一张七弦琴,因琴尾尚留有焦痕,故取名焦尾,世间仅此一把,至今已经传了上百年。当年长公主出嫁,这张琴便做了嫁妆送进了庆国公府,后来长公主看安庆郡主喜欢又传给安庆郡主。除了绿绮,号钟这等名琴,已无其他再比得上焦尾。”   说罢转头对徐子越道,“那依你之见,可是想送琴谱?”   徐子越淡淡点点头,“我曾得遇乐琴居士,有幸得了一本《琴学初津》,待郡主及笄,文卿便以此为礼吧。”   苏文卿未曾听说过,徐老太太却是知晓,乐琴居士陈世骥写出这本《琴学初津》,只精抄多部分赠琴友,就连她也只是听说一二,徐子越却正巧有一本。   徐子越在南岭的将近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到底遇到了什么。徐子越从未说过,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第40章   安庆郡主十五岁及笄大礼,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女皆接到了请帖。   及笄礼在庆国公府“家庙”中进行, 徐心莲本以为徐府只有她一人, 如今有了苏文卿的存在, 两人不得不同时前往。但一想到苏文卿的身份居然能和自己一同出席, 一会儿还要一同进了庆国公府的大门, 徐心莲就没了与苏文卿说话的欲望。   苏文卿也不想和徐心莲说话,但是坐在马车中,听着车轱辘转动, 苏文卿也不由紧张起来。   上一世在徐府王氏自是不可能带她出府, 整整五年时间,苏文卿却是根本没有出过徐府几次,更不说这种场合。贵女众多, 甚至还会有宫中的贵人。   表哥说如今京城所有贵族女眷,除去宫中的贵人, 大长公主的身份已是最高,所以这次安庆郡主及笄礼的正宾极有可能是哪位太妃。   苏文卿又是一愣,徐子越说了会儿不由笑了,“你只是去做观礼者,做什么都有侍从提醒,无须如此紧张。”说罢又是一顿,苏文卿与徐心莲的关系并不好,更何况这次有王倩在,若是身边没有人照拂怕是要被使坏孤立。   还有…虽然是安庆的及笄礼,但却是在庆国公府, 无论如何都会遇到齐光。想起齐光,徐子越神色已没了之前的轻松。   一刹那徐子越甚至不想让苏文卿前往,但苏文卿似乎格外想去,他也有心想让苏文卿与安庆亲近。   最后只是让她安心去,说自会有人照拂你,苏文卿问他是谁,徐子越却没有说。   庆国公府这种真正集实权与血统于一身的上层贵族,苏文卿隔着马车都似乎能感觉到这里与徐家的与众不同。   气派非凡,雄伟壮观,与文人不同的气势。   马车一路将两人送到,今日宾客太多,齐老太君和长公主定是不可能见过所有人,距离正典开始还有一阵子,所以众贵女便有了片刻闲聊的时候。   徐心莲有心甩开苏文卿,她经常出席这些宴会,与众贵女关系倒是甚好,又因为王倩在,刚刚进了后院就与王倩等人一起说笑起来。   王倩这些日子一直想去徐府一问究竟,但近来一直没有时间便耽搁了,这会儿这拉着徐心莲说话。   “心莲妹妹最近可有出府?”   徐心莲不知王倩为何这般问,摇摇头道,“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府了,表姐为何如此问?”   王倩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那日没有看到徐子越,但身边围观的人甚多,无不都说这位解元郎如何如何出色,自是知道了徐子越的身份。   徐子越最近风头盛,尤其现在成了江家的门生,家中父亲和几位兄长也会时不时提起这人。王倩对徐子越不感兴趣,只对徐子越那日身旁马车里的人好奇。   她听的清楚,徐子越说的是“舍妹”。   徐府的几位小姐她当然认识,刚开始以为是徐心莲还气了徐心莲两天,如今徐心莲说不是自己,王倩不由困惑道,“那是心兰或者心梅?”   徐心莲有些尴尬,徐心兰被送走的事情并没有外传,毕竟是家丑。徐心梅因为剪了头发,现在整日在牡丹院抱着一只小畜生玩,自然是不会出府。   徐心莲没有直说,只是摇摇头道,“心兰心梅这些日子并未曾出府,表姐到底所为何事?”   王倩这才将前几日偶遇齐光与安庆郡主的事情说了,隐去故意撞坏安庆郡主马车的事实,又说道徐子越前来搅局不由咬牙切齿。   徐心莲当即明白过来,王倩喜欢齐光就连她都知道,被徐子越搅了局自是不满。   王倩却是不明白了,徐子越分明说是舍妹,转身诧异道,“难不成还是心葵?”   徐心莲也是疑惑,徐府出了众姐妹还能有谁?还有…眼睛突然一亮,已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勾起缓声道,“心葵那么小更不可能出府了,表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这人是谁了。”   “谁?”   “正是…”   正要说,身边几位贵女突然惊呼一声,两人转头,便看到苏文卿随着侍从也进了垂花门。   苏文卿一步步走的缓慢,她今天的着装是徐老太太亲自挑的,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不会太过华丽但也不失体统。但到底容貌太过出色,众人又是第一次见到她,等她踏进后院时众人仍是静了片刻。   苏文卿两世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不由有些紧张,但毕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不至于失了体统。   徐心莲扔下苏文卿,本想看苏文卿的笑话。如今苏文卿风度比起众位贵女也是半点不差,又因为容貌太出色瞬间已经引去了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间有些恼怒。   不过一小会儿,便有人小声打听苏文卿的身份。众人不认得,只有徐心莲面色古怪,王倩神色比太好转头注意到徐心莲,“如此容貌我竟然不知这人是谁,心莲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道,“你可是认得她?”   徐心莲抿抿嘴唇,众贵女听到王倩的话顿时都去看徐心莲,徐心莲脸上有一丝尴尬,半晌才窘迫的开口,“这位姑娘姓苏唤作文卿,是心莲的表姐。”   徐家小姐嫁给了江南巨贾苏家,这事儿在京城并不是秘密,众人听闻,再看苏文卿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轻鄙。   这样的身份居然出现在这里,更有人已经起疑苏文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徐心莲有些委屈的摇摇头,“不知。”   罢了轻轻在王倩耳边道,“表姐,那日在马车中的定是她,我这位表姐与大哥关系很是亲密,前些天也确实出了一趟府,待我想想,可是十七那日?”   王倩隐在袖中的手蓦地攥紧了,罢了一字一句恨恨道,“正是那日。”   王倩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苏文卿容貌出色,她本就嫉妒,但听闻苏文卿的身份又不由反感。   不过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竟然也敢出现在这里。   待得知那日坏了她事的人就是苏文卿后,王倩哪儿还忍得住。回头对着侍从便怒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王倩的声音不小,苏文卿正巧走过来哪儿还听不到。她不是爱惹事的人,王倩在这些贵女中明显极有地位,她当然没必要去讨个没脸。   对众人点点头便走了过去,王倩却是当苏文卿故意挑衅,更是大怒,“你站住!”   苏文卿停住脚,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这里和王倩吵起来,她不怕给徐家丢脸,却不想让苏家没脸。更何况这里是庆国公府,安庆群主特意请她观礼,她却在此闹事,着实是给郡主脸上抹黑。   转过头去,精致绝伦的五官此刻多了严肃,生生添了几分冷艳,离得近了,众人看见苏文卿的容貌,王倩顿时越发嫉妒。   再一想前因后果,王倩当即便明白了。定是上次安庆郡主与苏文卿同乘,安庆郡主这才送了苏文卿请帖,要不以苏文卿的身份哪儿进的来庆国公府。   那日若是没有苏文卿搅局,等郡主坐了她的车子,今日出席及笄礼并做郡主赞者的人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女子及笄时会邀请笄者的好友或者姐妹作为赞者,安庆郡主没有姐妹所以定会从贵女中挑一位,这个人并不是她。   再想起那日还有齐世子在身旁,王倩不由心中发慌,苏文卿身份虽然卑贱但容貌实在太出众,也不知道世子是否看见。   这次送苏文卿请帖,到底有没有世子的意思。   苏文卿沉沉盯着王倩抓着自己的手,胳膊有些发疼,抽出胳膊冷声道,“王小姐,这里是庆国公府不是王府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徐心莲大吃一惊,苏文卿竟敢敢和王倩这样说话,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倩也是眼睛顿时瞪圆,指着苏文卿嗤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和我说话,不要以为和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就觉得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话音未落,王倩便停了嘴,适才还略微狰狞的脸一时间已经喜笑颜开,“世子来了。”   等看清齐光身边的人,王倩的脸顿时又狰狞了起来。   苏文卿回头,齐光正与一身着金丝织锦礼服的高挑女子一同走来。   今日是安庆郡主的及笄礼,众人皆是盛装出席,但这个女子身上的衣服却明显与其他贵女不同。曳地的宫装,容貌姣好,与齐光一同走来,看起来很是熟稔。   苏文卿也有过及笄礼,所以自是知道及笄礼会请一位赞者,瞧这女子身上的装扮,定是这次安庆郡主的赞者无疑。   苏文卿眼尖的瞧见王倩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道这人定于王倩有些恩怨。   或是身份,或者是这个赞者,又或是,与她一同前来的齐光。   齐光的到来让一众贵女瞬时间都变得有些羞怯,就连之前跋扈的王倩也低下头伏身喊一声世子。   齐光像是完全忘记了上次与王倩相遇的事情,含笑点点头问了王倩,王倩顿时欣喜起来。齐光又与其他几人打过招呼,待看到苏文卿时,齐光俊朗含笑道,“苏姑娘是初次来庆国公府,不用如此拘谨。”   “……”苏文卿并不觉得拘谨,但是齐光这一声后苏文卿不免又拘谨了,齐光却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与众人说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不是他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众人问声好?唯一有些特别的,就是与苏文卿多说了几句。王倩瞪着苏文卿已经动了怒,苏文卿懒的理她,她想起徐子越说今日自是有人照拂她,难不成是齐光?   转过头却发现与齐光一同来的这名女子并未离开,见苏文卿看她,江澄走过来微微一笑,“你就是苏姑娘吧。”   苏文卿点点头,江澄似乎有意替她解围,引她与王倩等人走远。苏文卿转身跟上江澄的步子,“正是,还不知小姐身份?”   就这般将王倩等人放在身后,王倩大怒,但与苏文卿一起的是江澄。江,王两家这些年一直不甚友好,她与江澄也只是表面说过几句话罢了。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但是今日,安庆郡主竟然让江澄做了她的赞者。后院这么多贵女,再加上齐光适才特意和苏文卿多说几句,王倩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江澄与苏文卿走远,她今天受人所托,要不也不会来后院,“我姓江,单字一个澄”,罢了又不由一笑,“你那只小波斯猫还是我这只的兄长呢。”   徐子越说他有友人正巧有一窝波斯猫,苏文卿之前还怀疑过可是哪儿的女子送与徐子越的。此刻江澄说了,苏文卿顿时便重视了起来。   徐子越带回来的那只猫,难不成就是江澄的?   之前只是怀疑那人是女子,如今得知了,苏文卿当即重视起来。   徐子越如今成了江阁老的弟子,出入江府,难免认得了江澄。波斯猫价格不菲,江澄却能随手送徐子越一只,苏文卿很难不去多想。   但江澄到底帮她解围,苏文卿仍是含笑谢过,“还要谢过江小姐今日解围,只是不想还有这样的缘分。”   苏文卿细细的打量江澄,容貌自是没有安庆郡主这样出色,但五官姣好也是美人一个,又是江家的女儿,身份自是不低。   但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公主相比啊。   苏文卿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江澄打量着眼前的人,这就是徐子越口中那位表妹,如此相貌,怪不得就连徐子越那样的人也放心不下。   徐子越是祖父的入门弟子,祖父对他赞不绝口,大哥之前曾经多次说起过徐子越,江澄只是听听而已。后来偶尔见过徐子越,江澄这才惊觉大哥平日里说的竟没有半丝作假。   无论是学识,还是气度,再者相貌,无疑都是最好的。   只是徐子越这人极其冷淡,她与徐子越只有几面之缘,徐子越也不过淡淡问候一声罢了。这次倒是出乎意料托大哥说话,却是让她照拂苏文卿。   徐子越如此清冷的人,却是经常会说去表妹如何,大哥曾经私下抱怨过,说他倒是真的想看看这位表妹是何方神圣。   今日来了庆国公府,郡主也让她有时间记得照拂苏文卿。   这次终于见到,江澄望着苏文卿妍丽精致的五官,不知为何觉得微微刺眼,笑了笑道,“郡主与徐师兄都特意托付我照拂你,自是应该的。”   两人各有心事,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及笄礼时间快到了,两人也不耽搁这便赶了过去。   等到了庆国公家庙,一旁的东房宾客已经开始入座。苏文卿与江澄告辞,随着侍从坐在了观礼者的位子,因为有人目睹她与江澄一同离去又与齐光相熟,身旁的一位小姐不由小声问她。   苏文卿与身旁这位贵女说话,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处境好了很多。   宾客逐渐到齐了,及笄礼这才正式开始。   苏文卿并未见过大长公主,如今这等盛典大长公主与庆国公同时出席。苏文卿细细瞧着,齐光的长相真是集合了长公主与庆国公,眉眼与鼻子与庆国公如出一辙,但嘴唇却像极了长公主。   突然一阵管弦响起,正是女子及笄时的天地之序,客人此时全部站起,苏文卿听着音乐心中也颇有些澎湃,接下来便是正宾出来,表哥说这位极有可能是哪位太妃。   但等正宾真正出来的时候,宾客中仍然是止不住的抽气声。苏文卿好奇,身边的这位贵女倒是认得,“居然是德太妃!”   之前有人猜测许是哪位公主,却未曾想到长公主竟然请了德太妃!   这位太妃与太后关系甚好,若不是太后身子不好,说不定这次正宾极有可能是太后。   安庆郡主的身份并不是秘密,但即使不是长公主亲生,即使是罪臣之女,却能有如此荣光,京城女眷谁能请的太妃做及笄礼的正宾。   如何不让人羡慕。   开礼,江澄一身盛装出席,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稍等片刻,安庆郡主这才缓缓走出。   本就是绝色,今日盛装,更是惊艳。   三次加笄,德太妃亲自走上前为安庆梳头加笄,赞者再正笄。待完毕后安庆回到东房换上素衣襦裙,向长公主与庆国公行正规拜礼。   待最后一次,德太妃为安庆去全部发钗,然后加钗冠,继而起身复位。江澄替安庆正了冠,最后换上正红大袖长裙礼服。   最后一拜完成,大长公主也难免红了眼圈,起身扶安庆站起来,庆国公宣布安庆笄礼已成,今日的及笄礼终于算完成。   苏文卿看着安庆郡主发间的发簪,女子十五如果已经定亲,那便可加冠,原来安庆郡主已经定亲了。   终于礼成,因为德太妃的到来,大长公主与众夫人已退了出去,后院自有安庆与江澄招待众贵女。王倩目视安庆对苏文卿照料有加,更是又气说不出,只想等离开后再教训苏文卿。   等众人告辞,王倩与徐心莲等了好一阵子,却始终等不到苏文卿出来。不一会儿派去打探的人说郡主留了苏姑娘说话,说徐小姐不用担心,公府自会送苏姑娘回去。   王倩这会儿哪儿还能忍得住,“这是为什么!”   那小丫鬟也是呆呆的,想起她家郡主的话道,“郡主说苏姑娘送的礼极好,所以才留了苏姑娘说话。”   王倩如何也不信,王家出手如此阔绰,不由冷笑道,“这是说我等送的礼还比不上苏文卿?”   “这倒不是”,丫鬟道,“郡主说各位小姐送的礼都是极好,不过苏姑娘的更合心意。苏姑娘为郡主寻了本琴谱,郡主最爱乐理,所以…”   王倩再也听不下去,当即转身离开。好一个苏文卿,专门打听了郡主的喜好,还真是好心思!!   此时庆国公府,安庆面带歉意道,“下人鲁莽,苏姑娘莫要见怪,这是我的衣服,若不嫌弃,姑娘便穿这套吧。”   “郡主言重”,苏文卿忙摇摇头。   适才宴席快结束时,府上的丫鬟将一盏梨花酿打翻在了她的衣裙上,幸好她正巧出了宴席并无太多人瞧见,只不过没想到正巧被郡主看见。   郡主比她大了两岁,身量比苏文卿高,但这身衣服苏文卿穿着却合适。等换好出来后,安庆眼中一亮,不由赞叹道,“之前就觉得你适合这些鲜艳的颜色,你容貌太过妍丽,平日穿的素净倒是不合适。”   苏文卿还是第一次穿正红色的衣裙,安庆郡主实在是没有半点郡主的架子,说起话来很舒服,苏文卿也没了之前的紧张不由笑道,“外祖母也这么说。”   不过她只是听听,今日穿了这身却是发觉比平日穿素净的好得多。   两人说了会儿话,齐光却是从外边进来。苏文卿忙站起来行李,齐光一抬眼便看到一身大红的苏文卿,配着这张脸,实在有些移不开眼。   听到苏文卿的话,这才将视线移开,抬手让苏文卿起来说话,“你与安庆交好,不用如此见外,看你们聊的开心,在说些什么?”   安庆笑笑,拿过苏文卿送的《琴学初津》道,“正说这个呢,我之前还特意打听过都没找得到,没想到文卿居然会送我这个。”   齐光也是诧异,接过《琴学初津》细细翻翻,已是发现端倪。   这本琴谱明显是新的,显然是近期抄录的,想来是为了安庆的及笄礼特意寻到抄录的。他对苏文卿本就印象不错,看她用心为安庆找了琴谱,此刻说话也是笑的,“苏姑娘是如何得知安庆喜欢弹琴?”   安庆也是有些疑问,苏文卿想起临来的时候徐子越不让她说是他的意思,只能解释道,“那日与郡主同乘一车,发现郡主左手上似乎有茧,这才想郡主定是喜欢琴的。”   齐光微微诧异,没有想到苏文卿不止心细居然还如此聪明。   安庆笑笑,“没想到文卿如此聪明,不知文卿可喜欢乐理?”   之前还唤作苏姑娘,此刻已经成了文卿,苏文卿敏感的感觉到郡主似乎对她亲切不少。但是郡主问道她的琴艺,苏文卿不由愧疚,“我弹琴并无天赋,不过表哥倒是极有天赋。”   安庆微微一怔,苏文卿口中的表哥…像是想到什么,安庆道,“可是那日与文卿一起的那位公子?”   “正是。”   安庆郡主点点头,“不知这位徐公子的生母…”   齐光不由诧异,安庆为何会问起徐子越的生母,苏文卿也是诧异,但关于徐子越的生母她也是知之甚少,只能道,“已经过逝了。”   安庆点点头,蓦地有些安静,苏文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由看了齐光一眼。齐光看苏文卿看过来,不知怎的心情甚好,转过头对安庆道,“与你们说话竟忘了来意,沈君到了。”   安庆郡主蓦地抬头,秀丽的脸蛋却渐渐红了,苏文卿顿时明白,定是郡主未来的夫婿到了。庆国公家中的喜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这便站起来告辞,不想齐光也站了起来,“已经这个时辰,我送苏姑娘一程。”   苏文卿大吃一惊,哪敢让这位世子爷送她,不想安庆郡主却也赞成。苏文卿满脸拒绝,一瞬间已经想好了一大堆推辞的话,正要开口,外边下人说徐府的公子来接苏姑娘回去。   苏文卿这才松了口气,表哥来的太是时候。   齐光颇有几分失望,平日见了徐子越他也甚是高兴,今儿却觉得徐子越来的不是时候。最后只能道,“既然徐公子来了,我送苏姑娘去前厅,此时天黑,姑娘莫要再拒绝了。”   苏文卿只能将话咽回去,很是诚挚的行礼拜谢,“那便谢过世子了。”   徐子越正坐在庆国公府的前厅,他本是要早些过来的,但今日却正巧脱不了身。想着苏文卿也许夜景和徐心莲回去了,待回到徐府却得知苏文卿还未回来。   徐子越心中微沉,下一刻已转身向庆国公府赶去。   待听到脚步声,徐子越抬头,却看到齐光与苏文卿并行而来。与上一世太过相似,齐光一席玄衣俊朗无双,苏文卿却是一身红裙艳丽无边,两人相谈甚欢,根本没有看到其他。   徐子越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恸,止也止不住的心慌如潮水一般的涌来,一刹那,似乎再也无法压制。 第41章   许是正巧, 苏文卿脚下一拌, 齐光眼疾手快扶住了苏文卿的胳膊, 待苏文卿站稳了温声关心道, “苏姑娘无事吧。”   苏文卿摇摇头, 抽出自己的胳膊感激道, “谢过世子”,已经向着徐子越身边走去。徐子越没有错过苏文卿在看在自己时突然发亮的眼睛,他看的见苏文卿此刻毫不犹豫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齐光手中一空, 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 但又快的找不到痕迹。抬头时已经又是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徐公子来了。”   “嗯”, 徐子越笑笑,苏文卿一身火红的衣裳刺眼的紧, 伸手将苏文卿发间有些散落的簪子扶正,“多写世子照顾文卿。”   “徐公子客气”,齐光的视线在苏文卿脸上迅速扫过,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苏姑娘如此聪慧,性情又温和,我与安庆都是极喜欢苏姑娘,怎可说劳烦。”   徐子越唇角浅浅一勾,似笑非笑的向齐光脸上拂过,像是没有听出齐光的挑衅淡淡道, “文卿自是极好”。转身缓步走向苏文卿,伸出手柔声道,“走吧,祖母已经等久了。”   苏文卿看着徐子越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愣,但徐子越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苏文卿一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乖乖伸手将手放在徐子越的手心,回头对齐光展颜一笑,“多写世子和郡主款待,这便告辞了。”   齐光深刻的五官似乎有一刻的僵硬,目光从两人相携的手上移开,仍是笑着点点头,只是笑容微微有了几分冷意。   目视两人走出前厅,齐光这才转身离开。   徐子越并没有生气,他说话仍然温柔,但苏文卿却敏感的感觉到徐子越此刻并不高兴。徐子越牵着她的手,苏文卿能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上面的力度,有点疼。   苏文卿本想挣脱,但还是沉默的跟着徐子越上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并不大,徐子越坐在另一端,平日里早已熟稔,此刻苏文卿不由又有些拘谨。   徐子越并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更不会无理取闹,他今日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苏文卿一时猜不出来。   好一阵子,徐子越这才缓缓道,“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出门时并不是如此打扮。”   此刻天色已黑,马车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苏文卿抬起头,看不清徐子越的五官,却能看的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眼。   这双眼睛就在不过几尺之远的地方定定的看着自己,苏文卿只觉得心口一阵狂跳,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忙低下头道,“公府的仆人不小心打翻了梨花酿湿了裙子,郡主便将她的衣服换给我。”   “嗯”,黑暗中徐子越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更加低沉一些,她有些不安的微微挪了挪身子,却惊觉自己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徐子越的膝盖。   车子似乎是不甚压过一块石头,马车一个颠簸,苏文卿身子不稳,徐子越已经伸手将她扶稳。双手温热有力,苏文卿一个激灵忙道,“谢,谢谢谢表哥!”   徐子越低低笑了,许是笑苏文卿太过紧张居然结巴,收回扶着苏文卿的手坐了回去缓缓道,“紧张什么,文卿觉得齐世子如何?”   齐世子?   苏文卿在心里琢磨着徐子越问这个的用意,斟酌着回答,“天之骄子。”   “嗯”,徐子越应了声,苏文卿忐忑的等着徐子越的回答,却听徐子越又道,“那文卿觉得我如何?”   上一世苏文卿便知道这人该是如何精才绝学,待这一世真正见过,无论是学识还是气度,无一不令人折服,半点没有掩饰自己对徐子越的赞赏与崇拜,“惊才绝艳,逸群之才,表哥是文卿所见之人中之最,无人可以与表哥相比。”   当然,齐光也是精才绝学的少年将军,但徐子越身份贫寒,自是比齐光更让人心生敬佩。   徐子越轻笑一声,“嘴倒是甜。”   苏文卿不以为然,“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齐世子固然家世显赫,但我觉得表哥凭借一己之力走到现在,更是了不起。”   看着苏文卿信誓旦旦极认真的模样,徐子越心中微软,实在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就算上一世齐光与苏文卿神仙眷侣,但如今苏文卿满心所向的是自己而不是齐光。   再者,他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就算齐光再如何现在也不过一个少年一个。   更何况,这一世先遇到苏文卿的人是徐子越,而不是齐光。   上一世有多嫉妒,这一世就有多希望拥有,马车依然在街道缓缓的走动,苏文卿说完后就一直等徐子越再说话,却不想听到徐子越带着笑意的打趣,“既然文卿觉得我这般好,那日后嫁我如何?”   苏文卿受惊之下差些叫出来,表哥这是开什么玩笑?她是什么身份又怎能配得起徐子越,又如何和公主相比,更何况她的身子不知还能撑几年。   徐子越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有种令人沉醉的温柔,“文卿觉得如何?”   苏文卿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有些恼怒的瞪了徐子越一眼,只不过黑暗中徐子越并看不到,“表哥莫要打趣我,表哥以后可是要…”   “要什么?”   “……”苏文卿默然,将来是要娶公主自是不能说出来的,最后只能嘟囔几句,“总之表哥切莫开玩笑了,我这等身份如何配得上表哥。”   徐子越没有再问,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认真道,“表妹切不可妄自菲薄,在我心里,自是无人比得过你的。”   苏文卿不由怔住,她何曾想过徐子越居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当初只是因为知晓这人会成为一代权臣而讨好几分,后来又心疼他少年多舛,故而对他多了几分关心。只是后来就连苏文卿也没有想到,徐子越居然会是重生后最她最好的人。   苏文卿鼻头不由发酸,好一阵子才感动的点点头,“谢谢表哥。”   徐子越静了半晌,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你如今还小。”   苏文卿:“……”她两世加起来如今已过三十,居然被徐子越说还小。 第42章   苏文卿被请去了庆国公府, 徐二太太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挂在心上, 到底是觉得庆国公府送错了帖子, 或者便是真的有什么用意。   如今徐心莲早早便回来了, 王氏先是打探了徐心莲一番, 得知今儿都是那些闺秀去了, 做了赞者的是谁。待徐心莲告诉是江澄做了赞者后,王氏静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倩表姐定是气坏了。”   徐心莲点点头, 王倩与江澄素来不对付, 如今这么出风头的机会让江澄拿走了,王倩怎么甘心。罢了又问起苏文卿,提起苏文卿, 徐心莲秀气的小脸顿时染上几层怒意和不甘。   将苏文卿几日与王倩争执的事情说了,又说了齐世子似乎与苏文卿相熟。王氏皱眉, 这两人又是何如相识?   徐心莲在王氏跟前没什么好瞒着的,便把王倩问她的那些都说了,她到底是有些生气,王倩一开始对她冷着脸还以为那人是自己呢,“表姐误打误撞的便和郡主世子认得了,今儿能去这庆国公府,应该也是这个缘故。”   王氏点点头,王倩脾气不好,又因为和齐光有关系,能恨上苏文卿这倒是不稀奇。徐心莲将一众事情都交代完了, 这才抿了抿嘴唇道,“倩姐姐一直想问问,但是郡主留了苏文卿说话。”   王氏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声音不由尖锐几分,“只留了苏文卿一人?”   “嗯”,徐心莲也是委屈,眼圈都有些发红,自从苏文卿出现在庆国公府,又得了郡主的青睐,她的脸便被苏文卿狠狠扇肿了。   王氏深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沉沉道,“去大门口盯着,看苏文卿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和谁一起回来!”   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进了徐府,快下车前,徐子越从一旁拿起一件外裳亲手披在苏文卿的肩头。苏文卿盯着眼前替整理领子的两只手,蓦地想起徐子越适才开玩笑的话,脸又腾地红了,颇有些不安的挪挪位子。   徐子越手揪着她的领子将她固定好,“晚上有风,别着凉。”   苏文卿顿时又不敢动了。   下了马车就有婆子上来说话,说老太太还在等她过去。   到底是去了庆国公府,还回来的如此晚,徐老太太想来是担心了。徐子越不想在去清风堂,送她到清风堂门口又安顿了两句,这才离开了。   苏文卿瞧着徐子越的背影看了一阵子,才发觉早没了人影,这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转身进了清风堂。   徐老太太的心情很不错,只是等了好些时候,旭心莲已经回来好一阵子,苏文卿却没有回来。这会儿终于回来了,只是一眼便看出来苏文卿身上的衣服,脸色微微一变。苏文卿出门前的这套还是她挑的,怎的回来就变了。   苏文卿便将给徐子越说的话又解释了一遍,徐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罢了笑道,“郡主真的极好。”   苏文卿点点头,郡主没有一丝架子,说话也是平易近人。想起今日及笄礼看到郡主加冠,后来听那人来了府上又红透的脸,她也是难免好奇,“祖母,郡主可是订了亲?”   “嗯”,徐老太太点点头,“你可是看见郡主加冠了?郡主与三皇子萧祁打小便订了亲,如今郡主已经及笄,再过一年便能成亲了。”   三皇子的生母身份并不尊贵,比不上太子六皇子等人,但到底是个皇子,安庆郡主以后嫁过去便是王妃。   苏文卿却是听到三皇子的名号,顿时吓了好大一跳。   三皇子!就算是她不了解朝堂也知道,这位皇子…以后可是登了基的!   等明白过来,苏文卿也是难免激动,那,那安庆郡主,以后可是要当国母的!怪不得庆国公府后来越发显贵,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苏文卿默默对比了一番,这样一来,徐子越只身一人没有丝毫背景,能到达齐光的那个位置,这便齐光厉害多了。   只不过兴奋过了,苏文卿又觉得和自己没有多大干系,与徐老太太说了会儿的话便回了青黛院。   如今已经过了十月,窗外的叶子也渐渐枯黄,秋末的风吹在身上也有些凉。苏文卿怕冷,尤其手脚冰凉十分难受,又闲来无事,便自己做了一对儿加棉的护手,裹在手腕上发觉真是管用,便又做了一对护膝给徐老太太送了过去。   刘氏因为得知了上次苏文卿去庆国公府的事情,在家中骂了半日,说徐老太太偏心,这等机会居然给了苏文卿没给徐心悦。   徐心悦嘟着嘴不说话,气鼓鼓的想来是极其赞成她娘亲说的话。   等了两日到底是憋不住,便带着徐心悦去了清风堂请安,不想平日里只知道看书的徐子俊却说也要跟去看看。   实在是太不寻常,刘氏瞪着眼睛盯着儿子道,“你不是说最近正是要紧时候,又跟去做什么?”罢了脸色一沉,“可是又想见那小妖精!”   心心念的人被母亲说成小妖精,徐子俊微微有些不喜,但他是最孝敬的人也只能默默忍了。“儿子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一直想去同二叔请教,正巧也可以和子越探讨探讨。”   刘氏眉毛一竖,“徐子越还没你大呢,不过运气好些考了个解元,你问他做什么?”   徐子俊耐心的同母亲解释,“子越既然能考的中解元,这便是他的本事,他能考中儿子没中,那就是比我学识更好,万万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轻视了他。”   刘氏摆摆手,“罢了罢了”,只要不是去见苏文卿便无妨,徐子越现在已经和江家有了关系,就连老爷是感叹,说徐子越前途无量。   先去了清风堂请安,徐子俊进了屋子一眼便瞧见了正在和徐老太太说话的苏文卿,眼睛顿时一亮。刘氏没看见儿子的异样,徐心悦却瞧得清楚,不由气结。   徐老太太看见刘氏一家过来倒是不惊讶,她不喜刘氏,但徐子俊这孩子勤恳敦厚,这次也中了举人,以后也定是个出息的。   刘氏这人不会说话却最爱说话,眼尖的看见徐老太太手边的护膝,“瞧这针脚,可是春蚕做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悦有时间多来清风堂几次,也学学春蚕的好手艺。”   徐老太太往苏文卿脸上瞟了眼,这才淡淡笑了笑,“大媳妇这次可是瞧岔了,这是文卿做的,说如今天冷了,带着这个暖和。”   刘氏拿在手里的护膝顿时有些烫手,她哪儿想得到苏文卿女红居然如此出色,而徐老太太话里有话,摆明了说苏文卿有心借机表达了对其他孙女的不满。又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刘氏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这不是摆明了夸苏文卿贬了自己女儿。   果然徐心悦一听这话,一张俏脸不由烧了起来,期期艾艾的挤出几个字,“表姐…好手艺…”   苏文卿浅浅一笑,“不过一些小物件,算不上什么。”   徐子俊却是眼睛亮亮的,苏文卿给他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没想到苏文卿的女红也是如此好。   不由真心实意的夸赞几句,“表妹如此心灵手巧,心悦你表妹同岁,可是差远了。”   徐心悦适才还通红的脸瞬间变成了紫色,苏文卿一时差些笑出来。刘氏大骂儿子不会说话,转头便道,“你不是说有事情要与子越商量?还不快去?”   徐子俊一愣,他本就是为了看苏文卿随口编的,现在倒是不去也不成,只能恋恋不舍的告退。   刘氏今儿摆明就是来找徐老太太抱怨的,夹枪带棒的挤兑苏文卿。徐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苏文卿哪儿听不出来,听了两句便转身告辞了。   快出正堂的时候,听到徐老太太隐隐约约的声音,“文卿去庆国公府是郡主请的,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不过是嫉妒她能参加郡主的及笄礼,苏文卿冷笑两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在外边走了一阵子,和绿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便挪到了青黛院门口,却惊讶的发现本该去找徐子越的徐子俊,看到苏文卿出现已经迅速站了起来,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苏文卿诧异道,“表哥怎的在这里,不是说去找子越表哥?”   徐子俊腼腆的低下头,因为撒了谎又遇上苏文卿,脸上还有些微微的红晕道,“不过是唬母亲罢了。”   苏文卿心中咯噔一声,眼瞧着眼前的少年猛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有些无措,好一阵子才开口道,“不知送的笔墨纸砚,表哥用着还顺手?”   “表妹送的自是极好”,徐子俊倒是没有说谎,苏文卿送礼就一个特点,贵,花了大把银子的东西却是不凡,徐子俊甚至有些舍不得用。   苏文卿发觉了徐子俊少年的这点心意,与徐子俊说起话来已做不到以前的放松,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听到徐子俊颇有些不安的开口道,“想不到表妹女红如此出色,不知…不知可否绣一只荷包给我?” 第43章   徐子俊这般说, 苏文卿却万万不敢送。   事到如今, 苏文卿若是还不明白徐子俊的心思, 那真是太蠢了些。怪不得刘氏徐心悦每每见了自己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再若是绣一只荷包给徐子俊, 刘氏定能冲到青黛院里抓破她的脸。再者, 苏文卿岁徐子俊并无意, 她也并没有成亲的打算。   徐子俊脸皮薄,说出这句话后便有些害羞,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苏文卿回应, 再抬头就听见苏文卿微抱歉意道, “我也只会些简单的针线活,荷包这类精细活实在不敢献丑,还望表哥见谅。”   徐子俊一愣, 苏文卿微微笑笑,扶了扶身子, “妹妹身子不适,这便先告辞了。”   刘氏在徐老太太跟前挨了骂,灰溜溜的退了出来,一出门便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儿子,不由好奇。   徐子俊强笑一声,“二叔与子越皆不在府上,改日再来拜访吧。”   刘氏点点头,想问儿子有没有见苏文卿,但看徐子俊实在心不在焉最后也只能作罢。   直至傍晚时分,徐子越才回府。   他与府上的人并不亲近, 与徐老太太可以说上一二,与王氏徐心莲等人便如同路人一般。如今府上人人都知道大少爷与表小姐亲厚,每日专门从外边带了小零嘴回来都是给表小姐的。   徐子越的越林苑位置远,每次回院子都能路过青黛院,一般都会进去一趟。今儿进去后发觉苏文卿似乎有些有气无力,上前伸手在苏文卿额头一试,“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苏文卿张张嘴,实在是难以开口,徐子越转头便看绿袖,“你说。”   来的次数多了,绿袖也渐渐不那么怕徐子越,看徐子越问她,一个激灵已经全倒了出来,“我们小姐今儿遇上那府的大少爷了,大少爷说想让我们姑娘修个荷包给他,我们小姐哪儿能答应…”   徐子越当即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苏文卿脸一红又迅速一白,有些恼怒的拍拍桌子,“绿袖你下去。”   绿袖讪讪的闭嘴溜出去了,徐子越静静看着她轻声一笑道,“这便恼了?我也正巧想求表妹绣个荷包呢,看来是不成了。”   苏文卿一愣,果然已经被徐子越的话勾走了,“什么?”   “徐子玉有徐心莲这个妹妹,徐子俊还有徐心悦给他绣荷包,我却只有表妹你了,文卿可忍心?”   苏文卿:“……”   徐子越眉间是盈盈的笑意,唇间更是说不出的温柔,苏文卿被徐子越逗笑,不由抓了抓手帕,“表哥,你莫要再打趣我了。”   “怎能说打趣,文卿可是不愿意?”   苏文卿有些不忍,这府上,徐子越没有生母没有亲姐妹,院中伺候的小丫鬟千知也是个野小子一样的性子。但只要一想,徐子越前几日笑着问她以后可否嫁他的情景便涌进记忆,苏文卿一张俊俏的小脸顿时又红了。   徐子越脸上笑意更盛,苏文卿不说话那便是已经答应了,“那,便谢过文卿了。”   苏文卿低着头,好一会儿,声音才和蚊子一般传过来,“不谢。”   转眼便道了十月中旬,苏文卿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以为得知苏长宇近期会来,苏文卿这两天一直相当兴奋,所以就连王倩来府上作客,也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状态。   王倩来的毫无预兆,等苏文卿还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徐老太太跟前倒了一肚子的坏水。   王倩的父亲是当今阁老王崇,王家便这么一个嫡女,王崇虽然对子女教导有加,但到底被母亲和几个哥哥惯得狠了,跋扈又任性。   王倩每每来徐家都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就连徐老太太的面子也不曾给。因为上次记恨苏文卿,这会儿当着徐家人说起苏文卿的不是,更是半点不隐晦。   “如今府上的公子姑娘们都大了,苏姑娘随着表哥出门也太不妥当了些,这让外人知道了难免说三道四。”   徐老太太这人护短,她确实不喜欢徐子越,但却轮不到外人作践,更不说还夹枪带棒的说苏文卿的不是。脸色不由越来越沉,王倩半点没有看到徐老太太的脸色,还在继续道,“苏姑娘自己不爱心名声也就罢了,若是连累的徐家…”   “这便不劳烦王姑娘了”,徐老太太的拐杖狠狠剁在地上,冷冷开口,“这是我们徐家的家事,王姑娘一个外人就不必评头论足。心莲,我累了,你陪着王姑娘去园中转转吧。”   已经是赶人的架势。   王倩这些年除了王崇还从未被人如此说过,当即有些恼了,徐心莲心惊胆战的忙将王倩拉了出去,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等出了清风堂,王倩一把甩开徐心莲的手回头骂一句窝囊,徐心莲脸色发青,好一阵子才黯然道,“祖母待那苏文卿比我们这些亲孙女还要亲近,平日里哪敢在祖母跟前说她的坏话,如今她又与那徐子越亲近,你也知徐子越如今考中了解元,就连父亲也重视他…”   王倩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庶子罢了,瞎猫逮着死耗子,有本事他再考个状元回来!老太太也是糊涂,子玉可是以后要承爵的,如今却向着那徐子越!”   王倩的父亲王崇是状元出身,她说起这些来便比别人多了几分底气。徐子越最近风头盛,难免有人用他和父亲作对比,王倩恨不得将那人嘴撕烂了。   一个野种罢了,如何能和父亲相比!   也就苏文卿这样的卑贱身份能与他一处儿了,不过…王倩一想起那日齐光与苏文卿熟稔的模样还是恨得牙痒痒。   苏文卿与徐子越如何她不在乎,但苏文卿若是和齐光有纠缠,她却是不能忍的。尤其那日郡主专门留了苏文卿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到世子。   徐心莲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她这表姐出身确实尊贵,但却是最愚笨冲动,不过几句话便已经气成了这样。   声音不由放低道,“自从姑姑去世,祖母便当那苏文卿是心肝宝贝,就连二哥哥也比不过她。上次齐老太君来府上,祖母便一个劲儿的说她的好,齐老太君临走前还特意赏了她一枚玉佩…”   果然说罢,王倩的眼睛已经瞪圆了,“你说齐老太君?”   徐心莲忙做捂嘴状,就像是说漏嘴了一般,王倩却是已经抓住了字眼,眼中的怒火难掩,恨不得将苏文卿的名字在嘴里嚼碎了。   徐心莲忙上前安慰道,“许是齐老太君有其他意思呢,姐姐别生气…”   王倩哪儿还忍得住,只想找到苏文卿说清楚了。说来正巧,不远处湖边的小石凳上,可不正是苏文卿和徐心梅?   徐心梅特意来找苏文卿说话,两人便来了后院沿着湖边走走,结果不想正遇上王倩与徐心莲。   苏文卿暗骂冤家路窄,向王倩点点头这便要离开,便听见王倩冷嘲热讽道,“那日便说了,别以为认识了安庆郡主就觉得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不过一个卑贱的商家女,也敢厚着脸皮出现在郡主的及笄礼上。”   徐心梅眉头一皱转头去看苏文卿,惊讶的发现苏文卿脸上淡漠的很,就连一丝丝的生气也没有。   苏文卿是真的不气,上辈子王倩说的可比现在严重的多,看来如今王倩年纪小功力还远远不够。   王倩却因为苏文卿的态度更是暴怒,再对上苏文卿这张脸更是嫉妒,若不是苏文卿这张脸…“庆国公府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也敢把心思打到庆国公府的头上,不要以为有了这么张皮面就敢如此猖狂!”   这句话是苏文卿听的最多的,王倩无论何时,都不忘说她这张脸,苏文卿不由笑笑道,“看来王姑娘倒是对我这张脸羡慕的紧,不过就算我与庆国公府如何,又与王姑娘有什么干系?”   王倩一愣,心中一慌,难不成世子真的有对苏文卿说些什么?眼中顿时像是啐了毒,“苏文卿,你自己不要脸与你那表哥勾搭在一起,现在还敢打世子的注意,你以为世子知道你是这个样子,还会对你另眼相看?还有那个徐子越,呵呵,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们正好…”   苏文卿脑中顿时一炸,压在心底的怒火此刻怎么也压不住,伸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王倩的脸上。王倩被她打的发蒙,就连徐心莲徐心梅也愣了。   远处正走来的那人也是微微诧异,心道原来在其他人跟前,她居然还有如此厉辣的一面。   不过,仍是喜欢的紧。   苏文卿冷冷目视着王倩,一字一句道,“王姑娘心思龌龊,将人人都想的同你自己一般。只不过我再如何,又哪儿比得上王姑娘,大街上那么多人瞧着就敢贴上去,不过就算是王姑娘也料不到,世子宁愿与我们同行也不愿乘你的车。”   王倩捂着脸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王姑娘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还是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就连我都看得出来那日王姑娘主动撞了郡主的车,难不成齐世子和郡主看不出来?我倒是不知道王家家风如此开放,王姑娘如此“矜持”,我真是诧异的很呐…”   突然间众人尖叫一声,苏文卿只觉得眼前一晃,只看见王倩狰狞的脸,再次抬头已是满口的水淹了过来。   湖水呛进口鼻,火辣辣的发疼,在水中无法通气,苏文卿只能听见绿袖凄厉的哭喊声,“来人啊,我们小姐落水了。”   苏文卿脑中已经开始晕乎乎,心口有些透不过气来,恍惚中似乎听见绿袖的声音,“大少爷,我们小姐落水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似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又拦腰将她抱起,苏文卿胸口闷得厉害,最后这一刻似乎看见了徐子越眉间那颗艳丽的红痣,发哑的嗓子小声喊了一声,“表哥。”   徐子越抱着怀中的人,冷冷看着王倩似乎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听说府上三公子,前些日子因为欺行霸市被王阁老从族谱除了名。我倒想看看,王大人若是知道王姑娘如此蛮横任性,甚至谋害了人命,到底会如何反应。”   王倩此时才知道怕了,声音已经止不住的发抖,“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打我…”   “王姑娘有什么话,便留着和王阁老解释吧”,说罢抱起苏文卿急急离开。   留下徐心莲和王倩两人,徐心莲此刻也是难免心慌,她又哪儿想到王倩真会冲动至此。眼瞧着远处的丫鬟跑来,不耐烦道,“什么事!”   那丫鬟一脸的喜气道,“回姑娘,苏家姑爷来了,老太太说请姑娘们过去。”   徐心莲只觉得腿上一软,闭上眼睛心道,完了。 第44章   徐老太太听闻苏长宇已经进了大门, 刚刚打发了丫鬟唤孩子们过来, 外边已经冲进来一人。徐老太太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徐心梅身边的大丫鬟, 还以为徐心梅又出了什么事情当即拉下脸来, “又怎么了?”   那丫鬟脸色煞白, 嗓子都有些发哑, “老太太,王家姑娘把表小姐推下湖了。”   “吧嗒”一声,徐老太太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 摇摇晃晃便要去往外边走, “文卿,文卿如何了?”   “大少爷已经将小姐救上来了,已经唤了大夫过来。”   但即使如此, 徐老太太紧锁额眉头却是皱的越发严重。苏文卿的身子她了解,本来就有心疾, 如今居然还溺了水。也不管其他,转身便往青黛院赶,“再去几个人,快带接程大夫过来!”   走至半路又站住,沉默了好一阵子无力的对李嬷嬷道,“你亲自去迎长宇吧…他若问起来,你照实说便是。”   苏长宇已经来了,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   徐子越用尽了全身力气带苏文卿回青黛院,焦急间低头一看,却发现苏文卿此时的状况并不对劲。   苏文卿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如今脸色却已经隐隐发青,身子便像被一根筋生生拉住挺得笔直。   徐子越心中蓦地一沉,当即一腿跪地另一只腿屈膝,拉苏文卿趴在区起的腿上拍打她背部,拍了好一阵子,苏文卿这才猛地咳嗽一声,回过气来。   然后迅速抱起她,继续往青黛院赶去。   苏文卿入水的时间并不长,徐子越一路抢救,现在已经吐不出什么水。最危险的时候过去,本该好了些,苏文卿却蓦地抽搐,突然间捂着心口蜷作一团。   刹那间苍白又发青的脸庞,还有一瞬间因为疼痛咬破的嘴唇,徐子越平日里难得有一丝波澜的眼睛蓦地染上了无尽的恐惧和惊慌。   他紧紧抓着苏文卿的手急声问她,“怎么了,要什么?绿袖!这是怎么回事!”呼喊声是毫无掩饰的慌乱。   苏文卿却只是紧紧捏着徐子越的胳膊,虽然睁着眼睛,眼神却是涣散。呼吸急促,身子止住不住的发抖。   短短一刹那,隔着苏文卿并不厚实的衣服,徐子越只能感觉到手上被冷汗浸湿的衣衫。他惊慌的伸手触碰到苏文卿湿透的额头,湿冷异常,徐子越紧紧拥着怀里的人手指止不住的发抖。   这是心疾。   苏文卿居然有心疾!   徐子越只觉得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冷,带着无尽的恐惧。绿袖已经从外边冲了进来,眼睛哭的红肿急声道,“药,这是药!”   徐子越又怎会不熟悉,上一世时,他那所谓的妻子,便有,心疾,是他亲自刺激那个女人引发了心疾,最后无救而死。   徐子越只觉得全身的血脉涌动,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作痛。   绿袖蓦地禁了声,徐子越抓过身旁不远处的薄被遮住以无声息的苏文卿,迅速解开苏文卿的领口与腰带,让她呼吸畅通一些,然后隔着薄被在胸口位置一遍一遍的按压。   苏文卿却仍然是毫无反应,徐子越未曾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止不住的发抖。还是没有用,徐子越眼中骤然一沉,低下了头。   他活过两世,涉猎极广,当年也曾读过张仲景的《金匮要略》。   气从口出,呼吸眼开,而犹引、按莫置,亦勿苦劳之。   以气换气。   就算只有如此一点记载,他也要一试,只要能救苏文卿性命。他知道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所以定不会让苏文卿受一丝委屈,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他必会护她一世周全。   绿袖早已捂住了嘴巴,甚至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徐子越一遍又一遍的俯身,苏文卿的唇凉的可怕,呼吸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苏文卿闷哼一声,身子骤然紧绷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徐子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耳边似乎还在嗡嗡作响,缓缓伸出手,“药给我。”   刘大夫等人赶到的时候,苏文卿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绿袖已经迅速的替她换了干净的衣衫。徐子越刚刚迈出房间,便要一人迎面而来,徐子越认得这人。   这是苏文卿的亲生父亲,苏长宇。   没有想到,苏长宇居然此刻来了京城。   徐子越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他自是不会轻易放过王倩,只不过如今苏长宇来了京城,想来王倩定会更加不好过。   徐老太太看徐子越出来,神情顿时一凛,但到底挂念苏文卿来不及多问已经进了内室。徐子越走出青黛院,对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点点头这便出了府。   王倩知道自己闯了祸,就算是她此刻也不由担心,尤其想起徐子越的话,王倩顿时心里发麻。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亲王崇,还有大哥王宇之。   父亲最喜欢大哥,对她这个嫡女并没有多么亲厚,前些日子,三哥在外边闯了祸,父亲亲自打了他二十板子最后甚至从族谱中除了名。   一想到这里,王倩便是忍不住的发抖。   若是让父亲知道,她定是要挨罚的。   而徐子越又是如何得知,王家根本未曾不会将此事散扬出去,徐子越又是如何得知!   王倩拉着徐二太太的袖子不住的自言自语,“苏文卿不会出事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不行,我要回府…”   徐心莲想拦,王氏默然的看王氏冲出牡丹院冷声道,“随她去。”   她知道王倩冲动,却不知道王倩能冲动至此。只不过,王氏手指轻轻扣在椅子上,眉头深深皱起。   苏文卿本就有心疾,这些日子一直吃药怕是更严重了些,如今又溺了水…   怕是救不过来了。   王倩跌跌撞撞的出了牡丹院,迎面便遇上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徐子越。徐子越清冷的五官看不出一丝表情,吐出的话却让王倩恨不得霎时间昏过去。   徐子越冷声笑道,“天色已晚,王姑娘孤身回府如何使得,我已经派人去王府传了话,王姑娘不妨稍待片刻,看看来的是谁。”   王倩双眼顿时赤红,再无之前的跋扈与蛮横,“你,你说了什么?”   徐子越往不远处看去,一席白衣此时已经由远及近,如此风仪,除了王宇之还能有谁。   王倩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僵直的转过身去,对上王宇之冷峻的脸怯怯的喊了声大哥,王宇之却是抬手狠狠扇了王倩一个巴掌。   王倩眼泪流了满面,捂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大夫赶到的时候,苏文卿已经被徐子越救了回来。刘大夫本是王氏的人,得知苏文卿突然溺水,一路上已经做好了为苏文卿送终的打算,却不想苏文卿居然还能被救回来。   倒是命硬。   徐老太太等人不放心,又细细问了刘大夫一番,这才让刘大夫离去。进去看了苏文卿,看苏文卿呼吸已经平稳,徐老太太也是愧疚不已,如今女婿来了,外孙女却遭了如此之罪。   当初是她不放心才将苏文卿接了过来,现在却在苏长宇眼皮子底下差点让苏文卿丢了性命,徐老太太一时已是老泪纵横。   苏长宇强忍着怒气,劝了徐老太太几句让人送徐老太太出去休息,等众人出去了这才坐在女儿床边。   半年时间,文卿生的越发出色,苏长宇想过女儿在徐府会是如何,或是与一众姐妹相处甚好,或是有徐老太太的关心能平平安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幅样子。   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满脸的病容。   苏文卿身体并不好,苏长宇自是知道,所以才更加揪心。   苏长宇将被子掖好,将苏文卿额间的碎发拨开,这才沉声开口,“绿袖,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袖怯怯的挪过来,小姐能被救过来,经历了大悲大喜,苏文卿能挺过来绿袖也是高兴的哭了出来。   但是一想起王倩,绿袖还是气的浑身发抖,等苏长宇一问,这半年受的苦楚已经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   “老爷您快带小姐回去吧,府上的二太太不喜欢我们小姐,处处难为她,送的东西全是别人挑剩的,放了丫鬟在屋里为难小姐,还故意纵着王家小姐欺负我们小姐。今儿小姐与四姑娘去后院说话,便遇上五姑娘和王府的王小姐,二话不说便骂我们小姐,小姐不愿与她多纠缠,她居然就这么把小姐推下湖了!”   夫人去了,苏长宇这辈子最疼的便只有女儿一个,他不舍得让苏文卿受一丁点委屈,哪里想得到苏文卿竟然在徐府受尽了委屈。   听闻女儿半年居然一直受如此虐待,一时怒极,恨不得将那王姓女儿溺在水中以解心头之恨。 第45章   绿袖委屈了半年, 老爷不像苏五爷, 老爷是真的把苏文卿捧在手心里的疼。半年来王氏如何故意折辱苏文卿, 又如何在徐贤跟前说坏话陷害, 之前荷藕又如何欺主说了个遍。   苏长宇紧紧扣着的手指差些捏碎了床沿, 听苏文卿在徐府如何受委屈, 又得知苏文卿是如何一个人默默受了下来,又是如何独自一人挺过来,蓦地想起苏文卿寄回来的书信上说自己一切安好, 顿时越发心疼。   只是再一想起苏长明与他说的, 说苏文卿在徐府受的皆是嫡小姐的礼,府上人人都尊她一声小姐。说前些日子去看苏文卿,苏文卿面色看起来很是不错, 与府上的小姐相处甚好。   苏长宇顿时怒从中来。   好个屁!   好到被人欺辱却一句话也不抱怨,苏长宇知道女儿性子像她母亲, 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是自己默默受了,所以一直都只道自己一切安好。   绿袖还在断断续续的说,“这府上也就老太太和大少爷真心实意对小姐好,今天若不是大少爷偶尔经过将小姐救上来,还不知道会如何!”   说到这里绿袖又是一阵后怕,她们根本无人会水,若是徐子越当时没有出现,绿袖根本不敢想。   只不过像是猛地又想到了什么,绿袖急忙闭了嘴, 脸上不由微微发烫。   小姐与大少爷这算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吧,绿袖一想起徐子越今日的举动仍是觉得惊心动魄。   当初小姐便偷偷关心大少爷,替大少爷在老太太跟前说好话,私下一有好东西便送过去,前些日子子俊少爷和小姐讨荷包,小姐拒绝了,却又替大少爷绣了荷包。   而大少爷对府上人人都是淡淡的,只有对着小姐的时候时笑着,经常带各种小零嘴回来,小姐出府他总会时刻陪着…   绿袖到底是个小姑娘,此时回想起她家小姐和徐子越的种种,竟然觉得有些害羞。   苏长宇捉住了这个陌生的字眼,徐老太太对文卿好,这点苏长宇半点不怀疑,只是这个大少爷…苏长宇记得那日从苏文卿房中走出来的那个少年,虽然衣衫半湿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却是半点不掩气度,遇见他是也是没有半点惊讶。   徐家大少爷徐子越,苏长宇以前倒是听妻子提过一两句,说他生母死得早也是个可怜人。最近徐子越中了解元,就算远在江南,苏长宇也听说了一二。   苏长宇轻轻转动手指的羊脂扳指,他只见过一次徐子越,却感觉到此子沉稳从容,少年如此,以后定是个出色的人物。   但是天下出色男子何其多也,苏长宇在意的不是这些,他便是娶了徐静一人从未纳妾,文卿想嫁也必须嫁一个真心对她好的。   只是若是真的对文卿有意,苏长宇皱皱眉,将这想法压了下去。   他这辈子喜欢了徐静,却是永远不会喜欢徐家人,更何况如今徐贤与王氏如此待文卿。与王家的账,他还没算清楚。   徐子越的品性到底如何他并不清楚,不过文卿到底还小,留到以后再提也无妨。   转身静静看着女儿的睡颜,苏长宇的面孔也渐渐温和了下来。屋里安静极了,苏长宇似乎能听到苏文卿浅浅的呼吸声,不由微微一笑。   站起走出内室,与绿袖交代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苏文卿出了这样的事情,苏长宇自是不满徐府,对王氏王家更是气极。但到底都是外家,比起这些,苏长宇一想起苏长明信中的内容更是火冒三丈。   好一个与家中姐妹相处甚好。   好一个徐家众人待她皆如亲贵。   若是今天真的出了差错,文卿真的出了事,苏长明许是根本不会知晓!   他问过绿袖,绿袖说苏长明只来过一次徐府,还只是仅仅坐了一阵子便走了。   当初是怎么与苏长明说的,苏长明又是如何答应他的,苏长宇怒极,一听外边传话说苏长明回来了,一拍石桌便让人将苏长明绑了。   苏长明一回来便被人捆了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了进去,抬头便是兄长冷冰冰的脸。   苏长明心中暗道不妙,苏长宇在家人跟前极少会有如此严肃的模样,苏长明心中一凛,已是觉察到真的出了大事。   苏家是商家,对嫡庶并没有官家如此重视,所以就算苏长明一个庶子,在苏家也是堂堂正正的五爷。   苏家的当家从来不是嫡子或者长子继承,打小将生意交出去,谁有本事苏家就是谁的。苏长宇是苏家三子,能在五人中最终拿了苏家大当家的位子,自然不是常人。   只是能让三哥动怒至此,不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况且若是生意上出了事儿苏长明自会察觉,难不成…是苏文卿出了什么事?   苏长明生下来,还没认清亲爹的脸,苏老爷便去世了,苏长明便是苏老夫人和几个兄长带大。他打小就皮,挨打的事情做的不少,此刻发觉到三哥真的动怒,虽然不确定是何事,但已经真诚了认错了。   苏长宇今儿却是没有半点笑意,漠视着眼前的苏长明讥讽道,“苏大人如今入朝做了官,我如今不过一届商贾,担不起苏大人一声三哥。”   苏长宇何曾如此冷漠的说过他,苏长明顿时心惊,“三哥何至如此!”   苏长宇实在大怒,外人欺负苏文卿,他自是气极,但苏长明是文卿的亲叔叔,却对苏文卿不闻不问,实在让他寒心。   苏长明明知他膝下便文卿一个女儿,他明知文卿对自己如何重要,却根本不在意文卿的死活。   如今还叫他三哥,苏长宇不禁怀疑,这声三哥,苏长明是不是也是不愿意的。   “你如今还叫我一声三哥,你可曾将我的话放在眼里!我知道你不喜文卿,但我想到底是亲叔侄,就算如何你念在几分血缘上也总会照看她一二,可你又是如何!”   “你穿着最好的云锦,喝的是三十年的女儿红,人人见你都要喊你一声苏大人。呵,好一个苏大人。苏长明,你我不是一母所出,我何曾亏待过你半分,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你三嫂把你当亲生弟弟,文卿尊称你一声叔叔,从未在我年前抱怨一句,你又是如何待她们的!文卿在徐府受了多少委屈,今日差些连命也没了,你又在做什么!”   苏长明耳边轰隆一声,“差些连命也没了”,这几个字在耳边炸响,顿时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他确实不甚关心苏文卿,仅仅去过一次徐府,苏文卿未曾说过她在徐家不开心。当初只是诧异苏文卿为何突然变了性子,现在想来,若不是真的受了委屈逼急了,又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苏长宇站起身来淡淡道,“你明知我膝下已有文卿一个女儿,却仍是未曾关心她半分,想来是并未将文卿放在眼里。这些年来,喊我一声三哥,真是委屈你了。”   苏长明大惊失色,“是我自作聪明,我本以为文卿在徐家是过的极好的,三哥切不要如此,三哥待我如此我怎会对三哥有半分不敬!”   苏长宇却是只觉得心中一阵疲惫,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开口,“苏长明,文卿今日有幸捡回了一条命,我饶你一次,以后,我自是不会再劳烦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已不看苏长明,转身离去。   留下苏长明怔愣片刻,才猛地站起来,“去打听,徐家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文卿在榻上躺了三天,中途断断续续醒过几次,却始终昏昏沉沉的。徐老太太等人自是不放心,又让刘大夫把了脉,刘大夫说苏文卿身体弱,此次受惊躺上几日实属正常。   刘大夫替徐家看病多年,徐老太太自是信得过他的话,但苏长宇却是皱眉,当即便让人去又请了一位大夫。   刘大夫满脸褶子的脸顿时一僵,半晌才像是怒极了大骂一声,“既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又何可请老夫来诊断。”   徐子越凉凉的开口,“关心则乱,刘大夫医者救人自是心善,又何苦计较这些。”   刘大夫顿时脸上一黑,苏长宇目光转向徐子越,转眼又迅速移开。   请来的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当初也曾替苏文卿把过一次脉,当即细细替苏文卿把脉后眉头也是不由紧皱。   他依稀记得,这位姑娘是有心疾的,但是徐家是大富大贵之家,若是用贵重药药日日养着,若没有大悲大喜,并无大碍。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再诊脉,苏姑娘的身体却比以前更虚弱了。   就像是补了虎狼药,或者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林大夫站起身来,犹豫片刻道,“可否将苏姑娘吃的药方拿来一看。”   这回就连徐老太太也是不禁一凛,难不成是药方出了什么问题,当即让人拿了药方过来。林大夫将这几味药来回看了几遍,不由诧异,看药方明明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为何会又严重了?   苏长宇最是着急,“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林大夫摇摇头,许是他多虑了。   刘大夫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得意,摸摸胡须笑道,“苏姑娘今日溺水影响极大,看来须得好好养上一阵子了。” 第46章   林大夫点点头, 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让人送两位大夫出去时, 徐子越道, “以后便让两位大夫一同为文卿诊脉吧。”   刘大夫呼吸一滞, 徐子越的目光在刘大夫身上顿了一顿, “一人难免出错。”   有苏长宇在这里,没有人再反对,徐老太太也是有些不放心, 况且多请一个大夫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倒是苏长宇又对徐子越多留意了一两分, 这些日子见过了徐家的几个公子,徐子越着实比徐子玉出色了太多。   临出青黛院时,徐子越与绿袖特意交代, “每日的药方都必须查看一番,每日煎药后的药渣也需日日检查, 若是和今日有丝毫差错切不可给文琴吃,罢了随即来告诉我。”   徐子越去看过今日苏文卿吃药的药渣,与今日药方上并无差别。但苏文卿一连这么多天始终不曾真正醒来,他怀疑这个药方有问题。   心疾虽然棘手,但这种富贵病若是一直好好养着,也未尝不会长寿。   绿袖不明所以,但大少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小姐,当即点了头,每日的药方子都是认真核对,每日的药渣也是认真查看一番。   几日后并未有什么异状, 倒是苏文卿慢慢醒过来了。   苏文卿躺了五日时间。   她并不是完全的昏迷,期间也醒过几次,只是一直昏昏沉沉的思绪不清晰。她大约记得是徐子越将她从水里救了上来,也记得父亲的身影。   等醒来后,苏文卿这才想起,她的生辰似乎已经过去了。   苏长宇听闻女儿醒了后当即便赶了过来,苏文卿正在喝些清粥,一抬头便看见苏长宇的身影。两世的记忆重叠而来,此时的苏长宇仍然高大俊朗,手上的温度依然暖和,苏文卿蓦地就红了眼圈哭了。   苏长宇将女儿揽进怀里,心中亦是复杂万分,妻子离世,如今便只剩女儿一人,强韧如苏长宇这样的人,也是一时有些哽咽,顺着苏文卿的头发连声道,“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苏长宇未想到过女儿不顾半年时间,居然会比以前更加亲近自己,只当是徐家将女儿欺的惨了,一时越发痛心,只是见女儿如此眷恋他,心中愈发感动,不由笑道,“长大了一岁,倒是比以前越发会撒娇了。”   苏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眼睛,她无法解释,对苏文卿而言,这已是经历了十三载,经历了生死,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父亲,自是一时忍不住。   “我就是太高兴了”,苏文卿是真的高兴,一种无法向苏长宇解释的开心,“一醒来就看到爹爹,爹爹是一直守着我吗?”   苏长宇伸手捏了女儿的小脸一把笑道,“是啊,一步也没有走开”,苏长宇坐在一旁慈祥的看着苏文卿喝粥。绿袖从外边进来,笑眯眯的站在一边听两人说话。她是在苏文卿身边伺候大的,并不怕苏长宇,时不时回上一两句。   苏文卿吃完粥,接过药来一饮而尽,因为有父亲在身边,平日一个人时的坚强似乎一时间都消失了。苏长宇看女儿苦的皱巴巴的小脸顿时哈哈大笑道,“给你买了甘蔗饧,就知道你想吃。”   苏文卿吃了一颗,拿了一颗给苏长宇,“一直没来得及问爹爹,家中可还好?祖母身体如何?”   苏长宇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道,“家中一切安好,你祖母身子一向康健,你不必担心。你五哥前几天和程家的小子打架,鼻青脸肿的回来,好几天都没脸出去,被其他人笑话了好几天。你三姐姐前些日子还想跟来京城找你玩,不过被你二婶捉了回去。”   苏文卿吃着糖笑个不停,他这个五哥与程家的二公子从小打到大,现在都快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打个没完。程晨长的人高马大又练过武,苏瑜那副小身板,挨了这么多年的打,还没有长记性。   还有她这个三姐姐最是贪玩,小时候便和家中的兄长们一起玩,下河上山,比家中的小子还野,二婶没少替她操心。   之前外祖母接她来京城,苏文锦就缠着她想来,最后还是被二婶捉了回去。   苏文卿一人在这里呆久了,现在听苏长宇说苏家的事情,倒是真的有了想回去看看的想法。虽然祖母待她不太好,但是苏家热闹,她是清净了十几年的人,徐家人丁又少,苏家鸡飞狗跳的倒是有趣。   这么一想,苏文卿便问了,“那爹爹何时回去?”   绿袖一听眼睛也顿时亮了,“是啊是啊,老爷准备何时回去,我们也好早早收拾一起回去。”   苏长宇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这才缓缓道,“文卿可是想回去了?”   苏文卿反应快,见父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已经猜到,父亲其实并不太想让她回去。   至于原因,苏文卿大抵猜得到,苏家想让父亲续弦。   这件事到如今也只有苏文卿知道,徐家一众人,就连徐老太太也是不知道。母亲毕竟是侯府的嫡小姐,如今不过去世半年,苏家就急匆匆想替苏长宇续弦,这若是让徐家知道,徐家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苏文卿不在意苏家人如何,她只是在意苏长宇的意见,想了想才道,“爹爹若是回去我便回去。”   苏长宇眼中顿时不忍。   他确实不想让苏文卿现在回苏家。   当年静儿还在的时候,母亲就一直想让他纳妾,如今静儿不在了,便一直想让他续弦。   他自是不允,这些日子母亲天天卧病,见他便是哭上一阵子,苏长宇心知是母亲装病但倒是心里不好受。正巧有生意需要他来京城一趟,文卿的生辰正好也在这些天,苏长宇前一天陪母亲说了半晚上的话第二日便去了京城。   听说苏老太太气的一整天每吃一口饭。   他是做生意的,一年四季多一半的时间都在外边,这次来了京城并不会马上回苏州。当初来的时候,苏长宇是想在京城待一月时间便去其他地方,但是如今计划却被打乱了。   他从未想到苏文卿在徐家过的不好,甚至受了委屈。   徐家是待不了了,苏长明也是不放心,但若是此时让文卿回苏家,苏长宇更是不放心。更何况,苏长宇根本不想让苏文卿知道苏家想让他续弦的消息,不想让女儿伤心。。   但若是让文卿跟着他到处奔波,更是万万不可。   苏长宇面上没有一丝愁容,伸手将女儿有些杂乱的头发理顺,“京城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不必着急,你只需好好养病,只要身子养好了爹爹便放心了。”   父亲始终没有提续弦的事情,苏长明被父亲好一顿教训,想来这种事情更不敢和父亲说了。苏文卿默默点点头,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苏长宇这才放心的离开。   躺了这么久,苏文卿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疼,再不愿意躺着,这便起身下地走了走。   苏文卿终于能下地了,府上众人得了消息,自是前来探望。徐老太太来的最早,拉着苏文卿的手哭了好一阵子,苏文卿也是有些伤感,又安慰了外祖母好一阵子,祖孙两这才说笑起来。   到底是病的重,就连王氏和刘氏都来探望一二,王氏与徐心莲来的时候,苏文卿正陪着徐老太太下棋,徐老太太一看王氏,顿时落下脸来。   王倩将苏文卿推下了水,虽然与王氏没有什么干系,但王氏既然是王家人,王倩到如今也不来赔礼,王氏便要替侄女开这个口。   前些日子苏文卿没有醒,徐老太太已经说了王氏一顿,现在苏文卿醒了,给苏文卿赔礼自是免不了。   更何况,徐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如果徐心莲没有和王倩说过什么,王倩又怎么会突然对苏文卿发难。   今儿苏文卿一醒,徐老太太就让人去牡丹院请人过来。   一想起这个事,王氏就气的牙痒痒。   那日王倩将苏文卿推下了湖,王氏当真紧张了好几日。她盼望着苏文卿能一命呜呼就这么罢了,却没想到苏文卿命大,居然撑了下来。   刘大夫倒是个聪明的,自那日出了事儿,便将药方换了。其实也不过多了一味补药而已,并不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只不过苏文卿身体若,这类大补的补药对她却是要命。   苏文卿出事那日,宇之来了徐府,王氏被王倩脸上的巴掌印吓了一大跳。   她这侄子像极了兄长,就连她看到也是发憷,最后王宇之带着王倩回去,王氏也没拦着,只是过了两日让人去打听了一番,说兄长亲自打了王倩二十板子,还跪了祠堂。   王氏听的心惊肉跳,二十板子,上次雪芮挨了二十板子,躺了十来天才堪堪下地。兄长定是气极了,居然亲自动了手。   她知道兄长性子极其严谨,最看不惯子女为非作歹,但心想王倩到底是女儿家,却不想也罚的如此之重。   难不成?王氏心中咯噔一声,想起王宇之那日临走前特意问了徐子越,难不成是与徐子越有干系? 第47章   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儿与苏文卿赔礼, 王氏这张脸实在不知道往哪儿搁。   苏文卿却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道, “舅母言重了, 王小姐毕竟是王家的女儿, 舅母并未曾教导过她, 又何来管教不严之说。再说了, 王小姐到底是小辈,哪儿有长辈替小辈赔礼的道理,就是我也不能如此为难舅母。”   王氏笑容一僵, 苏文卿继续道, “如今我命大,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也不想为难王小姐,只不过想请舅母替我传声话, 只要王小姐来府上当着众人的面儿与我赔礼,此后便一概不纠, 舅母觉得如何?”   王倩差些害了苏文卿一条命,如今让她赔罪而已,着实没有什么强人所难。徐老太太怒气未消,她自然也是听说王家打了王倩板子的事情,不过赔礼也是不能少的。   刘氏站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帮腔,“这都说杀人抵命呢,文卿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到底躺着这么些天,只不过赔一声礼而已,有什么为难的?”   王氏倒是笑着点点头, “应该的。”   这可是苏文卿一定要求的,与她没有干系。   本来就是王倩的事儿,怎的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日只是王倩一人也就罢了,偏偏那日徐心莲正好在身边。王倩吃了苦,等一回家家中一问便什么都交代了。   王氏一想起嫂子传的那句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合着王倩推了人,最后有了错儿的倒成了徐心莲。   因为被捉了把柄,王氏只能舔着脸来赔罪,但是苏文卿只认王倩,那王氏便没有办法了,出了青黛院便打发人去王家传话。   王倩挨了打,而且打的不轻,这些天一直趴在榻上养病,一看到王崇整个人都在哆嗦。但是既然已经挨了打,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等徐府传话过来,王倩当即怒了。   顾不上伤爬起来破口大骂,“不去,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让我赔罪?”王倩委屈的瞬间红了眼眶,就因为一个苏文卿,她跪了一整晚又挨了打。现在刚刚嫩下地走路,拄着桌子恨恨骂道,“我真后悔没淹死她,等她死了要送葬了,我倒是能去送她一送!”   李氏吓得捂住王倩的嘴,“这些话且不敢再说了,让你父亲知道有你好受的!”   王倩一听更是忍不住的想哭,“不过一个商家女,爹爹是什么身份怕他们做什么,我与她赔罪,王家的脸都要被踩到脚底下去了,我不去,死都不去!”   李氏叹了口气,她到底心疼女儿,那天听女儿说了前因后果气的再不让王倩与徐心莲玩了,年纪小小心思这么重!   王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氏心疼的搂着女儿一个劲儿的安慰,“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你爹爹那里我去说。”   到底不过一个商家女,既然没有大碍,得饶人处且饶人,送些礼打发嬷嬷去一趟也就行了。   苏文卿如今终于能下地了,到处转了会儿,总觉得缺点什么。想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一直没有见过徐子越。   就连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的徐子玉也来了,徐子俊也来了一趟,就是没有看到徐子越。   苏文卿心中隐隐失落,这个本该一醒来就应该出现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苏文卿默默发了会儿呆,恍惚间又想起那日徐子越从水中将她救起的情景。   揽在腰间有力的手臂,还有让人安心的怀抱,清清楚楚的涌出,这层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腰间,烫的她脸皮发烫。   苏文卿活了两世,除了父亲在她小的时候抱过她也就只有徐子越了。苏文卿脸皮微微发烫的想,也许是还不知道自己醒了,徐子越如今身份与以前大不相同,每日都忙得很。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到绿袖惊呼一声,苏文卿抬头便看到徐子越的身影。   苏文卿撑着下巴的胳膊顿时一软,有种做坏事突然被抓住的窘迫,一时不敢往徐子越脸上看。   徐子越微微诧异,难不成那日发生了什么,苏文卿竟是有记忆的?   徐子越唇角微微上翘,抬步走来坐在苏文卿的对面,就像平常一般自然的抚上苏文卿额头,“现在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苏文卿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发红,但是这会儿却是耳朵微微发烫,“已经好了,谢谢表哥救命之恩。”   徐子越轻声一笑,“一句谢谢可不够。”   “表哥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表哥开口便是。”   徐子越闻言不由一笑,他本以为苏文卿记得,但现在看来,她定是不记得。   若是记得,怎么还会这么镇定的与他说话。他能想象到苏文卿若是知晓后的模样,定是红透了脸连他看也不敢看一眼。   但正是如此,徐子越一瞬间真的想告诉她,告诉她以后只能嫁给自己,然后看她惊慌失措红着脸的脸。   不,也许是煞白的脸,她定会吓一大跳。   这么想着,说话间便多了几分旖旎,轻柔的嗓音里似乎有几分诱哄的味道,“那便以身相许吧。”   苏文卿心中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徐子越说这种话。上一次是去庆国公府后,徐子越浅笑着对她说,“既然文卿觉得我这般好,那以后嫁我可好?”   如今他依旧是浅笑宴宴,“那便以身相许吧。”   以身相许…苏文卿害羞了不过一瞬间,脸却蓦地白了,所有的旖旎在想起自己的身体后,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让人心酸,“表哥又打趣我。”   这次病发,徐子越定是知道自己是有心疾的,又何苦这样说。   她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人,这一世,也堪堪活过十七岁而已。   徐子越没有错过苏文卿蓦然灰暗的脸,他心中隐隐作痛,就像那日得知苏文卿居然也有心疾后的绝望。   身边的人似乎动了,苏文卿惊讶的抬头,发觉徐子越已经坐在了她身边,用那双清色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她,用苏文卿从来也没有听过的郑重语气道,“我知道你有心疾,但是没关系,心疾不是不治之症。”   他知道心疾无法完全医好,但只要好生修养一世平安的人依然有。上一世苏文卿活了很久,既然齐光能照顾好她,他自然也可以。   “你能活下去,而且能活很久”,徐子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就像你知晓我以后会如何,我也知晓你会活下去,会活很久。”   苏文卿还在发愣,徐子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子越已经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今天你让王倩来与你赔礼?”   “嗯?嗯”,苏文卿点点头,她没有想明白徐子越的话,但是还是先回答了的徐子越的问题,“说说罢了,王倩不会来的。”   徐子越笑着将她发间的发簪扶正了,“不会的,再等几日。”   王家已经打发了人送了礼过来,又让嬷嬷过来赔礼,摆明了就是不同意王倩亲自过来。但是若是徐子越这么说,苏文卿自是信的,“那我再等几日,表哥你明天还来么?”   徐子越微微一笑,往绿袖那边看了一眼,自打今儿一进来,绿袖这丫头就紧张的不像话。徐子越薄唇微一笑,绿袖这些日子居然一直没有告诉苏文卿。   只不过等他走后,徐子越眼中隐去几丝笑意,“你若是想让我来,我自然会过来。”   苏文卿心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她怎么会不想让徐子越过来,“今日爹爹出去了,等明日爹爹回来,表哥我带你去见我爹爹。”   “好”,徐子越笑着站起来摸摸苏文卿的发顶,缓缓道,“我也想正式见见“姑父”。”   王崇这几日一直不太愉悦,至于原因,便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   平日里跋扈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王崇在乎的不是苏文卿那条小命,他手底下有多少人命,苏文卿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他气愤的是,这个苏文卿,关系来来去去居然和江家有些关系与徐子越有关系。   王氏厌恶徐子越,王崇自然也不例外。   徐家偷鸡摸狗生出来的孽种,现在又和江家有了关系。   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就像天生浸淫过官场最见不得人的所有事情一般,就连他也不禁忌惮几分。   王倩就算真的淹死了苏文卿又如何,只要这件事无人知道能压得下去,他自然不会去管。但就是因为徐子越,王崇一想起江聪满脸笑意的对他说王大人真是教女有方,半张老脸都恨不得扒下来。   如今听小厮说徐府的徐公子送了信过来,王崇静了半晌才让人将这封信缓缓打开。   信看到一半,王崇已经勃然大怒。   他只当是小姑娘们玩闹不小心将人推进了湖里而已,却根本不知道里边还有这些缘由。   齐家,又是齐家。   京城多少公子哥,非要盯着齐光!   庆国公恨不得王家人能顷刻间全部死了,王倩居然还往齐家凑!与王倩说了多少次,不可再与齐光,与安庆郡主有瓜葛,如今竟为了齐光争风吃醋连脸都不要了。   王崇抓着纸张的手微微发抖,徐子越特意提起齐家,只是如此还是别有深意,王崇拄着桌子一时觉得头疼的厉害。   徐子越与齐光并不干系,那是因为江聪的授意?若真的是江聪的意思,那江聪到底要做什么。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王崇再次想起仍是惊出了一声的冷汗,最后将信烧尽了,这才转头去了王倩的院子。   王倩正半靠着与李氏说话,转头看到王崇的脸色已知王崇动怒要打王倩,当即扑上去哭喊起来,“这是做什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倩儿都成了这样子,你还要干什么!”   王崇往后看去,王倩正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如此可怜的模样,王崇最终没有再踏进去,只是临走前道,“马上去徐家给苏文卿赔罪,今日若是不去,那这辈子你便不用在踏出府中一步。”   李氏与王倩皆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明白前几日才刚刚同意,为何今日一定要让王倩去赔礼。   王倩咬着嘴唇险些哭晕过去,王崇的目光冷冷扫过王倩,转头对李氏道,“还有,倩儿如今大了,也该寻门亲事。我看张家的大公子便不错,等过些日子,你看着安排吧。”   留下完全怔在原地的李氏和王倩,王崇转身离开,直至走出好远,王倩的尖叫声依然清晰可闻。 第48章   徐子越走了, 苏文卿还在琢磨徐子越的那句话, 什么叫就像你知晓我以后会如何?   苏文卿确实知道徐子越以后会如何, 现在徐子越说他早就知道她知道这件事?还说他知道她以后会如何,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要死了, 为什么徐子越说她能活很久?   这句话实在有些绕, 苏文卿想了好一会儿就觉得脑袋疼,转头一看便看见绿袖红着脸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小丫头,平时最装不住事儿, 今儿是有什么事情, 绿袖居然会这幅表情。苏文卿勾勾手指道声过来,眯着眼睛一脸坏笑,“想说什么直说, 难不成是小妮子思春想嫁人了?”   “……”绿袖瞪了苏文卿一眼,她年纪小, 突然看见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脸红多正常啊!只不过被苏文卿这么一打趣,绿袖倒是不害羞了,她觉得只要自己开了口,害羞的就是她家小姐而不是她。   瞧着苏文卿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绿袖无奈道,“小姐,不是我嫁人,是你该嫁人了!”   苏文卿双眼一瞪,捏了绿袖脸蛋一把, “还敢开你家小姐的玩笑了!”   “才没有开玩笑!”绿袖实在觉得这些换有些羞耻,她一个小姑娘说什么摸啊亲啊,多不好意呐。   往身后看了眼,让小丫鬟们出去,在心里盘算了好半天要怎么说才不会太害羞,这才凑在苏文卿耳边小声道,“小姐,那天大少爷救你上来,结果你溺水心疾犯了,大少爷他解你衣服来着…”   苏文卿被惊得直接跳了起来,险些扑上去捂绿袖的嘴。   什么叫解她的衣服!徐子越怎么会解她衣服?   绿袖将捂在嘴上的手拿开,呼了口气继续道,“您别急,就是像太太以前那样,解开衣服然后在这里,就这里…”   说罢,在苏文卿心口位置戳了戳,一戳不由又脸红了。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了救苏文卿,但是到底看了她家小姐的身子,还摸了啊,而且摸得还是那种地方!   “就这儿,大少爷亲手给您按的,您以前有次犯病,太太就是按这里的。但是太太是您娘亲,大少爷可是男子,他都看了您身子里,当然要娶您啊。”   苏文卿蒙了,她当然是知道自己若是犯病该怎样救的,但是以前那次是娘亲啊,而且那时她还小。   虽然徐子越很亲近,但是那也是个男人啊!   绿袖在她心口那位置点了点,苏文卿就像被针扎到一样捂着心口跳开了。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当即昏过去,耳边乱哄哄的像是千万匹马呼啸而过,罢了只剩下绿袖的几个字。   解了衣服,然后,摸了这儿,还有娶你啊…wWw。shukuai。coM   摸,了,这儿,娶你…   苏文卿拄着桌子眼前似乎都在发黑,绿袖体贴的扶了她一把道,“我还没说完呢,您这样我可怎么说啊。”   让她刚刚还笑话自己,绿袖扶着苏文卿站稳絮絮叨叨道,“不过大少爷也不是有意的,您当时脸色铁青可吓坏我了,大少爷虽然解了您衣服,但是还是拿被子挡住了。不过您这次比上一次可严重多,大少爷看您醒不过来就另外想了个法子…”   说到是什么法子,绿袖实在是难以启口,她当时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还能这么救的。望着苏文卿红了又白的脸,绿袖眨眨眼睛,上前一步凑在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然后,苏文卿彻底呆了,绿袖站在两步开外看着她家小姐目瞪口呆的捂着嘴巴,突然大喊一声,猛地将脸埋进胳膊,然后彻底不动了。   绿袖摸摸头发,探着头兴冲冲小声问她,“大少爷那样品性的好人,既然看了您身子,还亲了您,以后定是要娶您的。不过大少爷平日里就待您极好,如今又考中的举人,大家都说以后说不定还能中状元呢,大少爷这么好,您不是也喜欢大少爷吗?今儿大少爷说要正式拜访老爷,小姐你说是不是要提亲啊?”   苏文卿将脸闷在桌子上,低吼一句让绿袖闭嘴,绿袖这乐滋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恨不得就这么一头撞死在桌子上。   她说了什么,她到底说了什么?   谢徐子越救命之恩?在徐子越面前还问他明天来不来看她?   等明天徐子越真的来了,该怎么办?苏文卿一时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虽然活过两世,虽然徐子越如今对她极为重要,但是再如何,女子心底的矜持与害羞仍是刺激的她坐立不安。   窘迫,害怕,慌乱,羞耻,一时间五味杂陈。   如此再想来,徐子越今日开这玩笑与她说要以身相许,原来不是开玩笑的。只是如果因为救她而有了肌肤之亲,徐子越便要娶了她,这对徐子越实在太不公平。   徐子越以后是要娶公主当驸马,更何况,她根本活不久。   徐子越对她好,就算为了她的清白愿意娶了她,但正是因为徐子越的这份感情,她才更不能答应徐子越。   很早以前她便说过,徐子越以后是有大作为的人,徐子越一生定有贵人伴他左右。   无论是门第还是命格,她都与贵这个字,没有半点干系。   第二日,人人本以为王家就这么算了,却没有想到王倩竟然真的来府上与苏文卿赔礼。王宇之亲自带着王倩来到清风堂,当着徐家上下这么多人的面儿,王倩脸色煞白,一字一句宛如从齿间挤出来。   “是我太过鲁莽,还请苏姑娘原谅。”   说罢已经红着眼睛哭了出来,王宇之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不悦。目光看向一脸淡然的苏文卿,如此相貌,难怪就连徐子越这样石头似的人也一定要护着。   王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她虽是王家人,但这些日子和王家闹得并不高兴,前些日子又被徐贤说了,更是不能帮着王家说话。   徐老太太和徐贤倒是满意的很,尤其是徐贤。那日得知王倩欺负了苏文卿,徐贤自是恼怒,苏文卿喊他一声舅舅,可比王倩这声姑父亲的多。   尤其苏文卿如今暂住在徐家,怎么说都是徐家的人,这莫名其妙就被王家的人欺负了去,徐家的脸往哪儿看?   王家权大势大他惹不起,但如今王家没理,就连外边也骂几句王家女儿骄纵,徐贤自是不会反驳。   只是说来奇怪,这等家事不知怎的传的人人皆知。自从上次心梅的事情闹开了,徐家一有风吹草动便闹得满城皆知,徐贤着实有些头疼。   苏长宇还特意找他说话在,徐贤一直不喜这个妹夫,这人奸诈城府极深,当年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又怎么会把妹妹嫁给苏长宇。如今还直言你们徐府欺人,他不放心女儿,说这便带了女儿回去。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让苏长宇带着苏文卿回了苏州,指不定被人指指点点说徐家欺负外甥女,又挖出以前那些没脸的事。徐贤一想便急了,百般解释苏文卿在府中没有受过半分委屈,这徐府文卿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心莲是什么待遇,文卿便是什么待遇。   “二哥既然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苏长宇轻轻吹开杯中的茶末,皱了皱眉又放下了茶盏。   不能让文卿回苏家,就算回去也要等他将外边的生意处理结束一起回去。苏家虽然不会亏待她,但苏长宇还是知道母亲曾经和文卿抱怨过静儿没有生下儿子,母亲若是每日同文卿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文卿这孩子性子温软,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这样他更心疼。   徐家到底有徐老太太护着她,绿袖与他说了那么多,但让他诧异的是,文卿在王氏跟前并未吃亏。这次与王家的事情,女儿同他说的仔细,本来就是些莫须有的缘由。就因为文卿与安庆郡主关系亲近认得了那位姓齐的世子,便惹了王倩,实在不可理喻。   但这个到底是意外,在徐家的这些日子,听文卿的说法,她心情一直不错过的甚好。当然,徐子越这个名字被女儿提及的次数着实不少,甚至比徐老太太更加频繁。   总之以目前的形势,让苏文卿继续待在徐家比回苏家好得多。   只是临走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好好盘算一下,比如王氏,还有这个徐家大少爷,徐子越。   苏文卿昨儿一晚上一直没有睡着,心里七上八下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还一直睁着眼睛。早晨起来眼睛红红的,还有些没精打采,结果一大早清风堂还来人说王家少爷和姑娘来和她赔礼。   苏文卿害怕碰到徐子越,但徐家上下一众人都在那边,她却不能不去。磨磨蹭蹭的到了清风堂,却惊讶的发现徐子越根本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等王倩哭哭啼啼的赔了礼,苏文卿本想难为几句但此刻居然也没有心情,倒是让王宇之和王倩有些诧异。匆匆将两人送走,苏文卿便急急忙忙打发人去请苏长宇,心惊肉跳的坐在青黛院里,生怕徐子越这会儿会突然过来。   终于听见了动静,趴在窗子跟前看到苏长宇的身影,苏文卿这才松口气。将父亲迎了进来,这副着急的样子让苏长宇有些诧异,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便听女儿急切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第49章   苏长宇若有所思的将视线从苏文卿脸上移开, 他眼光老辣, 一眼便瞧出苏文卿发红的眼睛, 分明是整晚没有歇息。   思虑过重。   之前问过文卿想不想回去, 那时候苏文卿的态度却是大不相同, 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又怎么会如此急切的想要离开徐家。   就像是特意避开什么,或者躲着什么人。   只是就算一夜未曾休息,但脸颊上染了浅浅的粉色, 说话间目光躲闪, 苏长宇没有问苏文卿为何会突然想要会苏家,因为他断定女儿不会告诉她。   但鼻尖还未散去的薄汗,又看得出这事儿刻不容缓。   想到这里, 苏长宇倒是有了几分戏弄的心思,没有问苏文卿为何突然会如此, 只是佯装微微思索片刻道,“还需些日子,京城中还有生意需要清一清,近期定是回不去。”   说罢便细细观察苏文卿的表情,果然,文卿娇俏的五官怔了片刻,然后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罢了就只剩满脸的焦躁。   就算不用说,苏长宇似乎也能听得到苏文卿无声的呐喊,“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苏长宇脸上笑意一闪而过,这才转过头来,“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文卿抿着嘴唇,看了眼苏长宇审视着自己的脸,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些事情,实在说不出口。   再者,这要是让爹爹知道,苏文卿甚至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表哥虽然很厉害,但是爹爹生气了更可怕。   苏文卿沉默了片刻道,“没事,我就是想祖母她们了,随口问问。”   苏长宇眼睛微微眯起,女儿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若是以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告诉他。眼瞧着苏文卿垂头丧气往回走,苏长宇正打算私底下问问绿袖,一抬眼却看到绿袖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追着女儿的脚步一溜烟跑掉。   等进了青黛院,绿袖这才拉着苏文卿一个劲儿的问她,“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您要是回去,那,那以后说不动就见不到大少爷了啊!”   见不到又如何,再见又能如何,难不成还真的要嫁给徐子越?   害的他娶不了公主,以后还要背一个克妻的恶名声,徐子越从未对不起她,她又怎么能这么害徐子越。   绿袖眼瞧着她家小姐油盐不进,最后咬咬牙出了屋子,苏文卿正躺在榻上,自是没有瞧见绿袖夺门而出的身影。   苏长宇的生意遍布各地,在京城的宅子也甚多,来京城这些天并不住在徐府,而是自己的一所宅子里。   苏长明将苏文卿发生了何事打听清楚,也难免出了一口凉气,王家姑娘居然如此骄纵,怪不得兄长生了这么大的气。   苏长明始终觉得头顶悬了一柄剑,随时随地都会砸下来,若是让兄长知道自己和苏文卿说过兄长要续弦的事情,苏长明简直不敢想象后果。那日过后苏长明便来苏长宇跟前赔罪,请苏长宇去他的宅子,因为态度诚恳,苏长宇这几日对他的态度倒是不错。   苏长明这便琢磨是该向兄长请罪,出了宅子便瞧见一人从马车上下来。蓝衣玉簪,眉间一点红痣,端的是好相貌。   这人苏长明见过,这是徐家大公子,徐子越。   徐子越为什么来找苏长宇,定是与苏文卿有关,上次徐子越送苏文卿来苏府,这个冷面公子对自己那侄女可是温柔的很。   今年的解元郎,明年科举,若是能中了进士,就算进不了前三甲也是极其难得,毕竟也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又入了江聪的门下,仕途定是无忧,以后同在一朝为官难免有些交道。更何况,既然能来件苏长宇,以后说不定还是门亲戚,苏长明对徐子越的态度倒是不错。   “徐公子可是来找三哥?”   “是”,徐子越落落大方的承认,“有些私事来请教姑父。”   苏长明看破不说破,用手摸摸最近刚刚长出来的小胡子笑眯眯的离开。   苏长宇得知徐子越的到来,倒是有几分诧异。   他看得出女儿的异常,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身边又有徐子越这样的男子,长相学识无一不出色,又单单只对文卿一人无微不至。   怎么可能不动心。   今日文卿急匆匆问他何时回苏州,苏长宇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徐子越,许是徐子越对女儿说了什么,惹得这孩子害羞了。却没有想到徐子越竟然亲自过来,有了这份担当和郑重,倒是让苏长宇刮目相看。   他这些日子观察徐子越,如此年少能考中解元,学识定是极为出色,但说话不显山不露水,分寸得当却往往直指要害,以后定是要有大作为。   就连苏长宇也不由感叹,徐贤还真是有个好儿子。   但正是如此,这样的人心思复杂城府极深,就连他也看不透这少年心中到底想些什么,女儿性子单纯,他怕苏文卿受委屈。   他更愿意文卿嫁给一个平常人,一举一动都能在自己眼底下,这样才不会出差错。   苏长宇放下手中的紫砂壶,眉宇间是几抹淡淡的思虑,“请徐公子进来吧。”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便成了瓢泼大雨,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一个个圆润的水窝。苏文卿坐在屋檐下看着外边的瓢泼大雨,雨点就像砸在她的心头,乱哄哄,又凉飕飕。   绿袖坐在一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家小姐,她刚刚去越林苑偷偷将小姐想回苏府的话告诉了徐子越。   她实在不明白,小姐明明喜欢极了大少爷,要不然又为什么将顶好的东西都给大少爷,又处处帮着大少爷,为什么如今大少爷说了这些话她又要回苏家。   难道真的就像大少爷说的因为小姐有心疾?大少爷不是说了,心疾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好好养着就能治好吗?   不过才申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苏文卿抬头忘了眼乌压压的天空,黑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苏长宇脸色比天上那朵云还要黑上几分,一手紧紧把着紫砂壶,徐子越半点不怀疑,苏长宇极有可能用那紫砂壶砸在他头上。   屋子里静了半晌,窗外的雨声始终不见减弱,徐子越撩起衣摆便这么跪在苏长宇面前,“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么可能趁此之外还文卿失了清白,只是既然能救文卿,若有下次我依然会如此,姑父若是气不过,便让人将我绑了打上一顿,我也是无话可说。”   苏长宇的脸色这才微微好了些,徐子越继续道,“我本对文卿生了爱慕之心,阴差阳错又与文卿有了肌肤之亲,文卿一介女子,定是不会将这些事说给人听,只是我却不能坐视不管。”   他已经动苏文卿动了心,从上一世对齐光的嫉妒对她的复杂感情,到这一世的惊讶,一日一日的接触后逐渐融化的心脏。   他从来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不会将已经走进内心的人白白放走。   上一世是别人的又何妨,这一世抢过来便是。他已经活过一世,得了权势,却冷冰冰的独自一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更加迫切的想要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苏长宇对他并不满意,这个男人与徐贤完全不同,虽然只是一介商人,眼里心思却丝毫不输沉浮官场几十年的人。对着苏文卿时是再慈祥不过的商人,但能从兄长手中抢走苏家大当家的位子,又拿到皇家买办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但就正是这样的人,才看的更加清楚,更加不希望苏文卿嫁给一个像极了他自己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徐子越半分不曾后湖他这般亲密的救了苏文卿,即使是苏长宇,在得知他与文卿有了如此肌肤之亲,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答应。   至于怒气,比起能娶到苏长宇的女儿,那受了这些气又何妨。   回到徐家的时候,傍晚的冷风吹在身上冷的出奇,大雨依然滂沱,身边小厮上前来打伞却被徐子越挥手拒绝,就这么迎着风雨进了徐府。   身后的小厮面面相觑,大少爷从苏府出来了一趟就不对劲,现在居然连伞都不打了,雨这么大若是受凉那还了得?   谁现在还敢让这位少爷受委屈?   徐子越便这么一直到了青黛院,站在门口往里看,窗子上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想起苏长宇最后黑透着脸却不得不沉默的模样,徐子越唇角微微勾起。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蓦然间一道闪电照亮了院子,不远处正掀开帘子出来的丫鬟被徐子越的身影吓得尖叫一声。   屋子里顿时一惊,这丫鬟吓得指着门口,牙齿都在打颤,“门门门,门口有人!”   苏文卿披了披风出来,徐子越从黑暗中一步步走来,浑身湿的透彻,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待苏文卿看清这便慌了,之前的尴尬与窘迫一刻间忘得干干净净,丫鬟们倒是激灵,已经打了伞将徐子越扶进来屋子。   苏文卿瞧着湿透的徐子越吓得不轻,手忙脚乱见碰到徐子越凉的渗人的手指,脸顿时吓白了,“这是淋了多久的雨,怎么凉成这个样子!”   徐子越低头,眼中缓缓滑过一丝笑意,伸手拉过苏文卿温热的手轻声道,“文卿既然不想见我,此刻又为何如此焦急?”   绿袖当即让小丫鬟们下去,苏文卿一张俏脸瞬间又红透了,眼睛不敢往徐子越脸上看,只是一个劲儿的吩咐,“快去越林苑一趟取表哥的衣服来,屋子里弄暖和点,绿袖,快烫壶热茶来,表哥你放开我…”   想把手抽出来,徐子越却拉的紧,看着喋喋不休的苏文卿,徐子越笑意越来越深,“不放,文卿别闹,我有些晕。” 第50章   温热的皮肤, 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手指, 苏文卿哆嗦着手不敢往徐子越脸上看一眼, 只能故作镇定的关心道, “表哥你, 你是不是着了凉?外边雨这么大, 你这是去了哪了,为什么不打伞。”   说罢还在不停的催促绿袖,“绿袖, 茶沏好了没, 衣服拿过来没有?”   一众丫鬟手忙脚乱的伺候着,手脚快的丫鬟已经从越林苑回来,苏文卿顿时松了一口气, 催促着徐子越去了隔壁厢房换干净的衣服。徐子越笑着站起来,临走前清越的声音缓缓的问她, “文卿可否亲自为我沏一杯茶?”   苏文卿急忙点头,推着徐子越出了正房。等徐子越出去,苏文卿这才伸手捂住已经隐隐发烫的脸颊,左手温热,右手却冰凉,这是浸了徐子越手上的凉意。   让绿袖拿了茶具过来,看似认认真真的沏着茶,脑中却是一团乱麻。   早晨还想随着爹爹马上回苏州,还想从此躲着徐子越再也不见,不想徐子越便这么不按常理的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办?苏文卿温着水, 一不小心碰到滚烫的水,细嫩的手纸上顿时添了一抹红。微微的疼痛后,苏文卿一愣,这才忙缩回手指。   徐子越的行为越来越明显,甚至有几分露骨,苏文卿不愿意去相信,现在也觉得有几分端倪。   当初便是因为徐子越与自己有些许相似,心生怜悯帮了徐子越一把。只不过不曾想过,相处半年来,竟然也渐渐生了感情。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的,这个认知,让苏文卿无论如何也无法镇定。   窗外雨声依旧,脚步声响起,适才才刚刚压下去的心跳一瞬间又跳动起来。丫鬟们都是最识眼色已经默默退了出去,还有老太太当时派过来的大丫鬟夏蓉,苏文卿心道,明天外祖母也许便要唤她过去问话了。   徐子越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头发岁擦拭过但仍然散在肩头。不是苏文卿平日见过的样子,多了几分风流与亲近,双眼含笑,眼尾的小红痣越发衬的他面如冠玉。   苏文卿眼瞧着他走过来,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执起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满意道,“西湖龙井,好茶。”   苏文卿一愣,等徐子越饮完这一杯又替他添满道,“父亲喜欢喝这个,这两天特意取了出来,表哥可喜欢?”   “只要是你沏的茶,我自然是喜欢的。”   苏文卿感觉的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自从自己落水后,徐子越说话时总有几分暧昧,让她不知所措。她虽然活过两世,却从未有人这样与她说过话,来不及捕捉隐隐的甜意,已经红着脸隔开这个话题道,“表哥今日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可是江阁老有什么事情?”   说起江阁老,苏文卿突然想起江澄,那个提议在她面前提起徐子越的江家大小姐。徐子越经常出入江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江姑娘。   徐子越放下茶杯,半点没有瞒着她道,“今天确实有一件要紧事,所以特意去了一趟,”说到这里,徐子越顿了顿,特意看了苏文卿一眼。   这是苏长宇最近住的宅子的位置,苏文卿听完果然愣了。   徐子越蓦地心情极好,颇有几分坏笑的看着她道,“文卿可知道我去找姑父是为了什么?”   苏文卿似乎能听到耳边扑通扑通的声音,她似乎猜到了,不可置信道,“你你你,表哥你不会去找父亲了吧。”   徐子越笑着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刮过,“真聪明,那再猜猜我去做什么?”   苏文卿这回没有红脸,她整张脸都白了。   徐子越看她害怕,这才收了戏弄的心思,放下茶杯认真道,“那日我与你说以身相许你可是以为我是在说笑?你我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自然会娶你为妻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文卿猛地站了起来,徐子越一定是疯了,“表哥这是干什么,这事如今也不过你知我知,若是表哥你不说根本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我都当做没有发生便可,你又何必告诉爹爹。”   徐子越目光微冷,“文卿此话何意,难不成就因为没有其他人知道,就当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   苏文卿怔愣,为什么不可以?   刚刚得知以后,她确实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慌乱过后,她突然明白这与以前并未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以后见了徐子越,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亲昵和自然,或许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徐子越。徐子越会高中状元,陛下会赏识他亲赐驸马,几年后他便能在朝中崭露头角。   而她,可以静静得知徐子越的消息,在几年后不知不觉的死掉。   徐子越是为了救她,他没有丝毫对不起自得地方,又何必负这个本不该有的责任。这件事就这么掩埋,你不提我也不提,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表哥会去见父亲。   苏文卿脑中一团乱麻,“表哥你以后会青云直上,会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会娶最尊贵的女人,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表哥救了我的命,我从没有埋怨过你,没有想过表哥会因为这点事娶我,表哥你又是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徐子越却是轻声开口,“文卿为何觉得,娶了你我会受委屈。”   “怎么会不委屈?”苏文卿声音不由有些发抖,她蓦地想起上一世王氏尖锐的谩骂,“我是个商家女,身份最是卑微,若不是外祖母,这府中又怎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不会琴棋书画,不会作诗说词,性子温吞没主见最不惹人喜欢,身体…身体又差,不知还能活几年…”   她记得王氏对她的冷嘲热讽,“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况且,你这张脸,我一看就厌烦。”   重生一世,她从未想过还会嫁给谁,更不敢奢求徐子越这样的天之骄子会娶了她。眼睛有些疼,苏文卿怔怔的盯着桌面喃喃道,“你又为何要…娶我。”   苏文卿从来都是分寸得当的模样,偶尔有些小脾气,却也是可爱的紧,徐子越从未见过她这样激动过。他诧异苏文卿心中是这样的想法,惊讶的同时,却是满满的心疼。   伸手抓着苏文卿微微颤抖的手,徐子越极认真的说道,“你说你是商家的女儿,但我却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若是论起出身,我又如何比得上你。不会琴棋书画又何妨,你若是喜欢,我一一教你便是。”   他注视着苏文卿微微发红的眼睛,唇边是一抹极为温柔的笑意,“至于你说你性子温吞最没主见,我却从未觉得。所有人都不信我,只有你说我会出人头地,你既然觉得我如此之好,又怎么会是没有主见的人?况且,”徐子越伸手拭去面前女子脸上浅浅的泪痕,“你说我这般好,那这么好的我喜欢的人又怎么会是你口中的那个模样?”   就像苏文卿说的,这件事你知我知,若是两人皆不去说就这么埋过去也无人说什么。他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从不是苏文卿口中的正人君子,这种原因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影响。有了肌肤之亲只是锦上添花,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根本不会去救。   徐子越认真的注视着已经完全怔愣的苏文卿,眼中是比平时更加温柔的眼神,“你总以为我是因为救了你所以不得不娶你,你可曾想过,我其实早早就想娶你。” 第51章 (捉虫)   你可曾想过, 我其实早早就想娶你。   徐子越说, 他早就想娶她。   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 苏文卿不知道, 也不敢去想。   除了爹爹娘亲外祖母,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她也是个极好的姑娘,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心口一点一点漫上来的不知是什么,有不可置信, 有欣喜, 还有无法忽视的抗拒与失落。   但是无论徐子越说些什么,苏文卿却始终不能应了徐子越的话。   徐子越说他想娶,她却是不能嫁, 无论徐子越再如何说,苏文卿却始终摇头, “表哥你也许只是一时…一时看错了,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有心疾,大夫说过我没有几年可以活了。”   “我也与你说过,心疾不是不治之症。”   别人的心疾或许不是,而她的一定是,当初死亡那一刻的感觉她仍然记忆犹新,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几年。   徐子越轻声道,“你不必这么紧张,也不用如此快的拒绝,如今我没有功名在身, 自是不会贸然提亲。只是文卿可否答应,在我提亲之前,不要应了其他人的提亲?”   这个自是不会,自重生以来她从未想过还要嫁给谁,老天给她的时间也不过五年。   若是徐子越只提这一点要求,她当然可以应允。   一个好字,听在两人心头却是不一样的意义。对徐子越而言是什么,苏文卿不知道,只是对苏文卿而言,却没有丝毫意义。   苏文卿心绪万千,那么一刻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徐子越,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窗外的雨终于小了些,徐子越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苏文卿站在窗边,看着他打伞走出青黛院时眼中才蓦然一酸,差些落下泪来。   上一世她倾尽了所有,没有换来徐子玉的一丝关怀。这一世不过给了徐子越一些温暖,却换来他如此深重的誓言。   相识半年来,怎么会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到底只是借来的时光,她会死,徐子越也会再娶。   明年春天便是春闱,若是徐子越能考的中状元,少年得志,陛下说不定就会赐婚,那才该是徐子越真正的良人。   雨声一夜,又是无眠。   第二日苏长宇来的早,想到爹爹已经知道这事,苏文卿顿时觉得脸上发烧。苏长宇倒是看不出端倪,问了绿袖,得知昨夜徐子越来了青黛院,眉毛顿时又是狠狠一跳。   双管齐下,倒真是好手段。   他又何尝不知道徐子越的意思,故意将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告诉他,明面是请罪但真正明明是逼他松口。   若是没有猜错,昨儿徐子越来青黛院,定是与女儿说了些什么。待绿袖说徐子越淋雨过来,苏长宇心中不由再骂一声。   好个苦肉计。   他家傻闺女定是又被算计了去。   苏长宇坐在女儿跟前,一眼便能看见苏文卿发红的眼睛,想必是一夜未曾睡好。   苏长宇打发下人下去才道,“徐子越昨日已来我跟前赔罪,将所有事情告诉了我。你是女孩子脸皮薄,知道了这种事害羞不想见他,所以那日才与我说想回苏州?”   苏文卿点点头,不过又补了一句,“这是其一,我的确想回苏州。”   想离开徐子越身边是其一,苏长宇虽然一直瞒着她,但她却早就这知道苏家打算给父亲续弦。虽然知道父亲对娘亲用情深,但上一世也不过一年时间,父亲依然又娶了亲,所以她才担心。   担心若是回去晚一些,已经有人住进了母亲的院子。   苏长宇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道,“回苏州的时间多得是,何须急这一刻,再说了我过些时候还要去冀州一趟,暂时也不会回苏州。你若是想回去,便再等些日子。”   苏文卿想问问父亲是否也有续弦的意愿,但父亲故意瞒着分明就是不想提,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心道就算父亲不带她,她也可以自己回去,最后点点头答应了。   过些日子便是徐子玉的生辰,徐子玉虽说没有考中进士,但到底是家中的嫡子,生辰过的极为热闹。   听丫鬟们说,前厅来了些世家公子,皆是与徐子玉相熟的。徐老太太也惯着他,便让他们玩了一番,晚些时间才在徐府设了宴,众人一同用膳。   苏长宇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过来。   家宴没有其他人,一众人倒也随和,就连王氏见了苏文卿也和颜悦色的笑笑,来者是客,苏长宇的位子安排在了上座。   徐老太太想着孩子们与他们一处不痛快,便让他们另起一桌。苏文卿坐在徐心梅一旁,一转头却发现身旁居然是徐子越,顿时身子一僵。   徐子越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夹了一只蟹黄鲜菇到她碗里,“愣着做什么,吃饭。”   苏文卿默默将鲜菇夹起来,入口即化,爽口鲜嫩,味道极好。   待吃完后,一众人才去了徐老太太的正房说话。苏文卿坐在苏长宇一旁,因着主子们都在清风堂,一众大丫鬟们站在一旁伺候。   春蚕雪芮等人忙着倒水,苏长宇正微笑着听徐贤与徐大老爷说话,目光却蓦地定在雪芮手臂上。   雪白的手腕上是一只赤金缠丝的镯子。   雪芮毫未察觉的挽袖,今日是徐子玉的生辰,她是特意打扮过的。适才到清风堂的时候,徐子玉还夸她今天这身好看。   替苏长宇斟了茶,收回手退在二太太身后,苏长宇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一道炸雷一般劈得雪芮脸色煞白。   苏长宇突然对苏文卿道,“怎么从未见你带过那副赤金缠丝手镯?”   苏文卿微微一愣,余光瞥见突然蓦然紧张的雪芮,顿时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定是雪芮今日戴了这副镯子,被父亲瞧见了。   那时她刚刚到了徐府,王氏看她好欺负经常纵容雪芮给她难堪,至于父亲送来的东西,也被扣了下来。她那库房里有几个箱子一直空着,上次去库房时便让绿袖偷偷敲过。   苏文卿一直知晓这事儿,只不过后来王氏忌惮她,没有再往她的库房里伸手,苏文卿也便没有追究,却不想被父亲发现了正着。   苏长宇突然问起一副镯子,在座众人都是好奇,就连徐老太太也不明白这是何意,倒是徐贤趁机讽刺了一句说他记些女人家的玩意。   王氏瞪了雪芮一眼转而笑道,“不过一对儿镯子,多大点事情,突然吓人一跳。”   苏长宇垂眼,将,筷子放在碗碟上,接过帕子将手擦干净笑道,“嫂嫂有所不知,这镯子是静儿亲手画的图,送去给金匠打造的,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副。后来文卿喜欢静儿便给了文卿,以前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这副镯子,这些日子居然一直没看她戴过,这才问了一句”,罢了转头对苏文卿不悦道,“可是丢了?”   苏文卿听着父亲的话差些笑出来,这镯子虽说难得,但苏家姐妹们人手皆有一副,分明没有父亲说的那么玄乎。但父亲既然问她,她也自然顺着父亲的话道,“怎么可能丢了,只不过舍不得戴一直在库房放着,爹爹若是不信我便让绿袖取来。”   苏长宇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苏文卿,“不曾骗我?”   苏文卿心中暗笑,爹爹这戏倒是唱的极真实,回头便对绿袖道,“绿袖你到库房跑一趟,将那对儿镯子拿过来。”   王氏适才还笑盈盈的脸,此刻已经微微发僵。   这副镯子她有印象。当初苏文卿来徐府带来的东西不少,她扣了不少,这副镯子确实极为精巧,雪芮求了她好几次,她才给了雪芮。   苏文卿一直未曾说过,她只当是苏文卿没有发现,但是如今王氏也不由怀疑,难不成苏文卿早就发现了,所以和苏长宇两人唱双簧?   今日就连徐大老爷都来了,刘氏那个多嘴妇也在,这若是被发现镯子不在,王氏根本不敢想象后果,这便急道,“镯子又不会凭空没了,这会儿拿什么镯子,都已经这么晚了明日再看也不迟。”   苏长宇别有深意的往王氏脸上看一眼,缓缓开口,“指不定就会凭空没了,只是让丫鬟去拿不妨事,嫂嫂喝茶便是。”   苏长宇慢悠悠的说完,王氏整张脸都有些发紫,什么叫指不定凭空没了?   众人这会儿也才发现了端倪,苏长宇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今儿却非要看一对儿镯子。徐贤有些无奈的皱眉,“不过一对儿镯子,妹夫想看拿来便是,春蚕,你与绿袖一同去。”   王氏这回是真的慌了忙站起来让雪芮去,“哪儿用得着让春蚕去春蚕还伺候老太太呢,雪芮,你去走一趟,将镯子取过来。”   雪芮慌忙点头往外边走,一直安静的徐老太太却是突然出声,“等等。”   苏长宇突然说想看一对儿镯子,这事儿本就不对劲,什么镯子非得在这会儿看,明天看不成?但苏长宇非要坚持,这里边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徐老太太已经看出了端倪,她不动神色的往王氏脸上看了一眼。   雪芮自是不敢动,徐老太太这才缓缓道,“雪芮又没有见过这镯子什么模样,又如何找的到。绿袖是文卿身边伺候的,就让绿袖去,春蚕有库房钥匙倒也方便,与绿袖一同去吧。”   春蚕点头应了,与绿袖一同出了清风堂。雪芮僵硬着转回来退在二太太身后,一手紧紧捂着手臂,镯子硌着手腕发疼,恨不得将镯子就这么镶进肉里。   这镯子她带了将近半年,苏文卿从未说过,她也渐渐忘了这原是苏文卿的镯子,更忘了今日席上还有苏长宇。   苏长宇定是看见了她手上的镯子这才故意发难,镯子在她手上,库房里又怎么会找得到。   雪芮着急的去看二太太,王氏这会儿却也是坐立不安。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大不了受徐老太太一顿责罚,但是今日老爷在,大房一家也在,更不说苏长宇也在。   众人皆是有些心思,刘氏出声打趣,“不知是什么样的镯子,听说可是妹妹亲手画的,等拿了来正好让我们开开眼。”   苏文卿确实喜欢这对镯子,这么多年没有看到却还记得模样,“是打造成极细的金丝编成的手镯,接头的地方嵌了一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   话音未落,一直窝在徐老太太跟前的徐心葵却突然糯糯的开口,“表姐姐这个镯子我见过。”   徐二太太只觉得头皮一麻顿时大喝一声,“小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表姐说她从未戴过你又怎么会见过。”   众人有些惊讶王氏会突然动怒,苏文卿脸上笑意不减,徐子越却难得开了句口,“太太此话差异,小孩子才是最不会说胡话。文卿只是说戴的极少,却也不是未曾戴过,心葵许是看见了也说不定。”   徐二太太这句话说出口便后悔了,果然就连徐贤看她的表情也有几分古怪,徐子越放下茶盏,声音轻柔甚至有种诱哄的意思,“心葵告诉大哥,你在哪儿看见了这镯子?”   徐心葵被徐二太太吓得缩在徐老太太身后,这会儿听见徐子越的话才怯怯的开口,“我没有见表姐姐戴过,我只是见雪芮姐姐有一对儿这样的镯子”,说罢眼圈已经红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雪芮只觉得双腿都在打颤,恨不得一时间跪下去,嘴里哆嗦道,“六,六小姐看错了,我没有…”   徐心葵年纪小,听雪芮这么一说顿时急了,“你明明有,你今天还戴了呢!祖母,我没有说谎,我刚给还看见了。”   说罢晃着小身子就去抓雪芮的袖子,雪芮慌乱之下将徐心葵甩开,徐心葵被摔疼顿时哭了起来。二太太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有雪芮捂着袖子慌慌忙忙解释道,“只,只是与表小姐的镯子有些相像罢了…”   苏文卿笑的良善,“原来雪芮也有这样的镯子,我倒是有些好奇,可否给我瞧瞧?”   雪芮哪儿肯,慌忙摇头就是不肯。徐老太太眉头深深皱起正要让人拿下来,正巧外边绿袖和春蚕回来,春蚕越过雪芮沉声道,“回太太,没有找到表小姐说的那对儿镯子。”   苏文卿一副惊讶又惊慌的模样,“这,我分明是放在库房了啊。”   春蚕目光有些复杂的从苏文卿脸上扫过,“我与绿袖找遍了确实没有找到,而且…”说到这里春蚕顿了顿,往苏长宇脸上看了一眼才低头道,“而且表小姐库房里,有七抬箱子是空着的。” 第52章   不知是谁一声抽气, 清风堂骤然肃静。   众人猜测到苏长宇故意寻不是, 定是酝酿了什么大事情, 但也是被这个数吓了一大跳。   整整七抬。   雪芮此刻已经吓得双腿战战, 脸色惨白险些晕过去。   苏长宇坐在位子上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幽深的目光是止不住的讽刺与厌恶。他只是看到了静儿的镯子, 心想许是这丫头手伸的太长偷来的,却未曾想到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他。   转头向苏文卿看了一眼,苏文卿也是微微惊讶。   只不过苏文卿惊讶的却是其他, 她早就知道王氏拿了她库房中的东西。只不过那只是重生以前, 她未曾想到在她重生后,王氏居然还拿了不好。   是以为她好欺负,还是以为苏家是冤大头?   徐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七抬去了哪里。徐老太太一张尚不显老的脸此刻也多了几分狰狞,一时气的狠了竟然说不出话来, 只是拄着拐杖的手在止不住的发抖。   众人皆是不敢言,徐老太太怒火中烧的往王氏身上狠狠瞪了一眼,拐杖猛地跺在地上爆喝一声,“给我扒下来!”   雪芮还未曾反应过来,几个有力的婆子已经冲上去抓住了雪芮,将她手腕上的镯子狠狠的扒了下来。   雪芮手腕通红一片却是根本不敢叫一句,那婆子将手镯用手帕包了递上去。金丝缠绕,末端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做工异常精巧,哪儿是一个丫鬟能戴的起的。徐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 强忍着怒气转头对苏文卿缓声道,“文卿过来瞧瞧。”   苏文卿接过镯子,不用细看,只是用手指将红宝石那处轻轻一扣,镯子就被打了开来。这镯子和一般镯子不同,是用极细的金丝密密的编成,比一般镯子软得多。   苏文卿将它翻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确实是我的,外祖母您瞧,这里还有我的名字呢。”   这镯子其实根本不是徐静所画,苏家的姐妹人人皆有一对儿,当初工匠为了区分开来,在接口那处竟巧夺天工的印上了苏家众女的名字。徐老太太接过来,在烛火下皱眉看去,果然上边有个极小的“卿”字。   刘氏凑过来不由啧啧称奇,“真是好东西,设计的这般精巧,又好看又方便,瞧这石头的颜色红成这样,怕是几百两银子也买不来呢!”说罢不怀好意的往雪芮惨白的脸上一瞥,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啧啧,这若不是心葵眼尖瞧见,这样的好东西白白被这丫鬟偷了去!”   多少银子苏文卿并不在意,苏家什么生意都做,这镯子除了上边那颗石头,其他都是自己铺子做的值不了多少钱。只不过再如何,也不是一个丫鬟戴的起的。   雪芮适才说许是和苏文卿的镯子有些像,但现在镯子被摘了下来,无论是不是一个丫鬟能否戴得,只是上边连苏文卿的名字都印着,哪儿还容她狡辩。   徐贤这人最众面子,当着大哥一家还有苏长宇苏文卿丢了这么大的脸,这会儿活剐了雪芮的心思都有,大喝一声就要让婆子将人绑下去。苏长宇却是抬手制止了,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二哥这么急做什么,等问清楚这七抬箱子里的东西去了哪,再打发不迟。”   徐贤一张老脸顿时黑如锅底,苏长宇却当没看见道,转头对徐老太太道,“还望老太太替我这孩子做主,苏家自是不会吝啬这些银子,却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刘氏也是急忙插嘴道,“妹夫多虑了,老太太疼文卿就和亲孙女似的,肯定不会让文卿受委屈。”   苏长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等丑事本不该让外人知道,但如今苏长宇已经在这里,徐老太太不得不做这个主。她不用审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有人纵着雪芮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吞了苏文卿那么多钱财。   她本以为王氏也只是私下使些小绊子让苏文卿不舒服,但却不想她竟然胆子大到这等地步。   苏长宇还在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给苏文卿公道,徐老太太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咬牙道,“给我传程家媳妇。”   程家媳妇管的几个库房,里边就有苏文卿的。王氏闻言身子不由一晃,徐心莲忙扶着母亲,心中却是怕到了极点。   她虽然看不起苏文卿是商家,但苏家每次送来的东西却让她眼红,就连她那里,也还有几件首饰是苏文卿的。   程家媳妇战战兢兢的被人带了进来,今儿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春蚕突然要看表小姐的库房,她就觉得要出事。心惊胆战的等了半个时辰,果然清风堂又来了人。   程家媳妇还是第一次将府上的主子们一起看了个遍儿,老太太,大房的老爷太太,还有一众公子小姐,还有最近经常出入徐府的苏家舅老爷。   目光停在王氏身上,王氏却装作没有看见的转开脸,程家媳妇心中咯噔一声,暗暗觉得不太妙。   徐老太太沉沉的坐在最上边,倒是徐贤更加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还不快交代,你将表小姐箱子中的东西弄去了哪里!”   程家媳妇吓得跪倒在地嚷道,“这这这,我,我不知道啊!”   刚刚是春蚕姑娘亲自来,她开了门根本就没有敢进去,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七箱子东西去了哪儿,还能去了哪儿,当然去了太太手里啊。只不过王氏就坐在上边,当时替太太保密,太太还赏了她几件东西,那都是表小姐的单子上的。   她若是将王氏供出来,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苏文卿倒是有些可笑的往徐贤脸上看去,她这个舅舅倒是不知道是真傻假傻,难不成真的以为是这媳妇将她的东西全部私吞了?   这媳妇咬定自己不知道,她既不能将王氏供出来,却又不能承认了,这会儿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道,“是奴婢粗心了没看牢表小姐的箱子,许是让人偷偷拿走了,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了表小姐的东西!”   众人又何尝不明白这媳妇不过一个幌子,这媳妇在替谁瞒着,这人就在这处坐着还捏着这媳妇的把柄,所以她根本不敢说。   那媳妇倒是个极会推脱的,“况且奴婢手里确实有表小姐库房的钥匙,可是有这钥匙的却不止奴婢一个,老爷说表小姐丢了七抬东西,但是奴婢真的不知啊。”   比起私吞主子的财物,玩忽职守这个罪名可是小多了。这库房的钥匙确实不止只有她有,老太太屋里的春蚕有,崔官家有,太太跟前的婆子也有一把。   顺手又拉了几人,甚至连徐老太太身边的人也被怀疑了进去,苏文卿一时都有些感叹这媳妇倒是个极有心思的。   果然话音一落,就连徐老太太也骤然冷了脸,难不成她还会贪了外孙女的钱财?   她一时还未曾想出什么好办法,却有人慢悠悠的道了一句。   徐子越看戏不限事大,清越的声音响在王氏等人的耳中,比任何时候更加毛骨悚然。   “既然分不清楚,那不如搜上一搜,谁敢拿了,总能搜出蛛丝马迹来。”   这法子真是粗暴有胆大的紧,既然这媳妇说春蚕也有钥匙,那不如将老太太和春蚕的房间一起搜了。苏文卿一时都不相信居然是徐子越开的口,转眼却对上徐子越戏谑的眼神,顿时明白这人其实就是在看戏!   王氏整个人已经僵在了那里,这回就连徐心莲也瞬间煞白了脸。徐老太太沉默片刻,徐贤却是有些皱眉道,“今日天色已晚…”   苏长宇靠着椅子一副我不着急的模样,“我等得及。”   刘氏也是乐的看热闹,听苏长宇开口也是跟两句,“我们也不急!”   徐贤的话顿时卡在了嘴里,恶狠狠的等了苏长宇一眼,却没什么阻碍的理由。   已经是亥时一刻,徐府却是灯火通明。府上的主子们齐齐坐在清风堂,丫鬟婆子们却是在府中挨个去搜。   那媳妇怎么也未曾想到大少爷能提出这么一个损招,这会儿已经后怕起来,她那里还藏了一副三色彤的耳环,这若是被搜到了…   苏文卿向苏长宇脸上瞥了一眼,却看到她爹爹终于舍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众人皆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徐老太太却心惊肉跳生怕苏长宇又干些什么。   却见苏长宇拿起婆子手中的单子,他给女儿送东西向来都是送最好的,每次入库定是有记录。   徐府的管事们倒是麻利,好一会儿已经将缺了哪些东西整理了出来。苏长宇手指夹着纸张用极轻松的语气道,“南海珍珠一斛,这些珠子是我特意让人挑的最好的,不过一千两银子。”   那媳妇身子晃了晃,苏长宇却是继续念道,“吉庆有余转心瓶,五百六十两银子;玉心阁的流云簪,二百五十两…”   她一个看门的媳妇,一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哪儿遇到过这等天价的东西,一时甚至怀疑苏长宇是不是故意编的。   “这个青瓷茶具,我大抵是忘了…”   徐子越及时的补了一句,“越窑的青花瓷,师兄倒是有一套,一千二百两。”   苏长宇往徐子越脸上看了一眼,心道这小子眼光倒是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又转头看了苏文卿一眼,若不是徐子越实在心眼太多,这等出色的少年实在是挑不出一丝不足来。   他本来就是想吓一吓这媳妇,说了几句便就此打住,回头冷冷道,“一句粗心大意就能交代了,那这上万两银子也丢的太窝囊了些,既然你有胆子丢了这么多,那就将这些全部补回来,我便就此不纠。”   刘氏急忙催促道,“还不快说是谁指示你的,些许舅老爷还能饶你一命呢!”   那媳妇顿时软倒在地上。   上万两银子,就是将她全家卖了,也抵不上那一颗珍珠啊。   她终于是怕了,这才明白,今日或许连太太都自身难保,更不说是护着她。只是…程家媳妇怯怯的往王氏脸上,王氏却是脸色剧变,狠狠瞪了她一眼,眼中警告的意思明显的很。   那媳妇顿时又是有些怕,只不过如此一个动作,众人已经顺着这媳妇的视线看了过去。   徐贤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之前隐隐有些怀疑,现在真正证实了,徐贤一时间甚至有些缓不过来。   徐二太太急切的想解释什么,徐贤难得冷静的咬着牙开口道,“你闭嘴,若是搜不出来,我自是信你,若是搜得出来…”   若是搜得出来,徐贤没有说,但王氏和徐心莲却都是瞬间灰败了脸。   整个徐府在吵吵嚷嚷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后,终于结束。当婆子们从牡丹院搜出不少首饰,布匹后,徐贤终于火冒三丈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甩了王氏一个巴掌。   王氏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刘氏等人皆是大惊出声。徐贤暴怒下下手极重,王氏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瞪着徐贤,徐心莲尖叫一声,那婆子却又补了一句,“五小姐的房间也搜到不少。”   所有话顿时卡在喉间,徐心莲感觉的到屋内众人所有人都一齐看向自己,徐心莲僵硬的对上徐贤的眼神,徐贤有震惊,还有毫不掩饰的失望。   徐心莲眼圈一红,当即已经哭了出来,徐贤心中微微一动,却不再像往日一样会哄着女儿。   苏长宇站起身来冷冷道,“徐府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徐贤一张老脸今日算是丢的干干净净,恼羞成怒,再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当即甩袖离开。   大房一家今日看足了戏,这会儿若是再待下去实在不妥,此时也起身告辞。徐子俊离开时似乎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   徐老太太此刻也没了为王氏做主的心情,看也不看已经瘫软的雪芮道,“这丫头连夜打发出去找个小子配了!”站起来对王氏道,“文卿丢的所有东西,搜出来的全部收回来,收不回来的,丢了多少你便赔多少,想来王家也不会却这些银子。”罢了又冷声道,“自明日起,你便在牡丹院念念经,不必出来了。”   王氏如今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她的脸颊疼的发昏,却又被徐老太太一句话瞬间惊醒过来。   徐老太太说王家不会缺这些银子,那摆明了是不与用徐家的银子。   别人不知道她却自己知道,当初苏文卿的这些东西,顶好的留着,其他的却已经卖了出来,合起来至少也要两万两银子。   她外边的铺子,一年也不过几千两银子…还有最后,老太太这分明是夺了她的官家权。   王氏只觉得天旋地转,徐老太太却是不想再看见她,“今儿已经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心梅,自明日起,便跟着春蚕学学账本。”   根本未曾提过徐心莲。   徐心梅还未曾反应过来,徐心莲倒是先止不住的哭了,徐老太太不耐烦的让人将王氏徐心莲带出去,这才疲惫的对苏长宇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第53章   苏长宇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满意?自然是不满意。   只不过将文卿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打发了一个丫鬟, 王氏也仅仅是被夺了官家的权利。待过些日子, 王氏仍然活的滋润, 如此怎会满意。   但徐老太太这句话已经是有些威胁的意思, 她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理王氏, 你还要如何?   只是无论如何,苏长宇却是知道,徐府, 苏文卿是不能待下去了。   就算苏文卿是徐老太太外孙女, 就算是平日里徐老太太极其宠她,但徐老太太到底仍然是徐家人。   徐老太太若是一点也不知道,苏长宇半点不信。徐老太太现在虽然不曾管家, 但家中的进出她心中仍然是有数。徐家钱财方面一直不甚宽裕,王氏用这些银子也许便是用在了徐家, 徐老太太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曾可知。   况且,今日若不是他强硬逼徐老太太处理了王氏,就算以后这事儿真的被发现,文卿一人又如何?徐贤今日分明是想让那丫鬟顶罪,最后王氏只落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文卿受了委屈不说,这些银子也丢的莫名其妙。   那时他不在身边,徐老太太自有办法安抚文卿。   苏长宇直至如今依然不喜徐家人,贪得无厌却又自作聪明,只不过若不是如此他也娶不到静儿。   只是当初以为就算徐家人让他失望透顶, 徐老太太却是好的,静儿临死前也一直与她说要照顾徐老太太,若不是静儿他也不会同意将文卿送来京城。   但如今,看来静儿也看错了自己的母亲,徐老太太怕是对苏文卿生出了怨恨。   之前还考虑让文卿在京城再待一段日子,现在却是不能如此。   苏文卿不傻,她自是看得出父亲与外祖母生了嫌隙,只不过徐老太太这句话实让她有些失望。   偷偷拿了她的东西,如数奉还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氏做了这等事情,只是被夺了官家的权。比起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又算得了什么,而如今徐老太太却问父亲,说如此你满意了吗?   苏文卿眼眶有些发酸,从椅子上站起来。如今清风堂只剩了他们父女以及徐子越徐心梅,苏文卿没有敢徐子越脸上看,向徐老太太深深一拜后站起身来道,“不过一些身家玩意,外祖母若是觉得处理的妥当那便是妥当。文卿多谢外祖母这半年的照顾,文卿以后不在,外祖母千万保重身体。”   就像徐老太太始终是站在徐家,她姓苏,自是站在父亲这一边。   她早就存了回苏家的心思,如今正是一个机会。   当初留在徐家不过是想为上一世争口气,如今她早已对徐子玉没有半分心思,看着王氏如今的样子也生了疲倦。徐家真正的劫数是徐子越,但是这些却不是她该去关心的事情。   她不会心疼徐家,这是徐家的劫数,就像自己会在四年后死去,这些都是劫数。   苏文卿话音一落,徐心梅不由吃惊的捂住嘴,徐子越形状姣好的眼睛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许是早就猜到了。   苏长宇此时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如今徐府苏文卿是万万待不下去,但若是让苏文卿回苏家,他又不免担心。   徐老太太手握着拐杖的手不由一紧,她自然听得出来,苏文卿这是要告辞离开。就算对苏长宇生了怨恨,苏文卿如今开了口,徐老太太这才慢慢生出些抹不去的愧疚。   文卿这孩子…怕是也要和她生分了。   只是目光转到徐子越身上,徐老太太却又生出几丝安慰。   如此一来,苏文卿回了苏州,徐子越想来是不会再与苏文卿有什么瓜葛。   走出清风堂时已经快到子时,苏文卿抬头看去,漫天的星辰,明天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无论是父亲,还是徐子越,苏文卿皆是有许多话要说,只是等走到青黛院,两人却让她早些歇息。   苏文卿有些诧异,苏长宇伸手抚过女儿发间,“时辰晚了早些歇息,明日我来接你。”   苏文卿向徐子越脸上看去,她本以为徐子越会生气,未成想到徐子越却对她笑了。   回了徐子越一个笑容,苏文卿这才转身进了青黛院。留下苏长宇颇怨念一声,怎就不对他笑一笑。   因为有些不满,转头去看徐子越时苏长宇便多了几分不满,“如今你也看得清楚,我是万万不会同意将苏文卿嫁进徐家,”即使徐子越也徐家关系疏远,但到底是徐家人,今日又帮了文卿。   徐子越若是他的儿子,他定是骄傲的很,但是巧巧的徐子越想做他女婿,那便差了许多。他那日找了徐子越的道儿,被徐子越一马将军,现在有了活路他自然不会再将目光拘泥于徐子越一人。   等文卿回了苏州,两人无法见面慢慢淡了感情,给文卿再寻一门亲事倒也不错。   苏州有几家世交的公子都是不错的孩子,程家那孩子虽然爱打爱闹,但却是个知根知底的实在人,许家的那小子也是个能干的,等回去好好挑一挑。   徐子越没有一丝慌乱,黑暗中,玉白的脸上是苏长宇看不真切的笑容。   他本就不是徐家人,苏长宇这句话对他没有半点意义,况且文卿已经答应不会答应其他人的提亲。   徐子越淡淡一笑道,“那若是文卿不同意,姑父又如何?”   苏长宇倒是不担心这些,在他看来,徐子越和苏文卿年纪都小,少年时候难免情窦初开,待离远些也渐渐便淡了。   “文卿若是不同意,我是不会逼迫她”苏长宇说罢皱眉,“你一口一个姑父倒是叫的顺口,却不见你叫徐贤一声父亲。”   徐子越俊眉一挑,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姑父的意思,可要要提前喊您一声父亲?”   苏长宇顿时气结,他之前还觉得这小子性子阴冷,怎就没发现居然如此油嘴滑舌。还好要带着文卿离开,若是再待久些,怕是连文卿也要变成这个样子。   苏文卿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这些日子她一直睡得不好,今日回苏州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绿袖兴奋的大晚上就想整理行李,被苏文卿赶回去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日,苏文卿还未醒,绿袖说李嬷嬷来了青黛院,苏文卿这才起身。   李嬷嬷是徐老太太身边的人,有些事情徐老太太没脸说,最后还是让李嬷嬷出面。   昨日连夜将单子和库房中剩下的查了个清楚,最后从牡丹院搜出来的东西不过极小的一部分,大多数都已经变卖了出去。   苏长宇打发了自己身边的人过来对单子,将所有缺的东西换算成银子,居然有多达两万两。   李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今日老太太接到这个单子又差些晕了过去。   王氏倒是极其会挑,挑走的皆是最好的,物件不算太多却各个惊人的昂贵。这剩下的虽然数量多,但加起来许是还比不上这些。   徐老太太大早上又没吃进去一口饭,徐贤过来的时候也是黑着一张脸,等听到两万两银子时一张方正的脸甚至在抽搐。   一面骂王氏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一面又暗骂苏长宇,难不成徐家还会饿着苏文卿,不过住了半年时间给这么多银子作甚!   徐老太太好一阵子后才告诫徐贤,“这都是王氏自己惹得祸端,你不许添一两银子!”   徐贤口头答应了,心中却想王氏从哪儿弄这么些银子,徐家若是不帮一把,王氏又哪儿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徐老太太却是一眼看出了儿子的想法,冷哼一声道,“徐家今年这几家铺子生意惨淡的很,没有多余的银子让她败坏的,王家有的是银子,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徐贤这才点头离开。   苏文卿也是大为惊讶,只不过她惊讶的是,父亲居然给了她这么多?   难怪徐子越经常说她人傻钱多。   徐心梅一大早便来青黛院看她,怀里抱的还是苏文卿送她的那只波斯猫。比苏文卿上次见到时大了整整一圈,养的胖胖的趴在榻上闭目养神。   苏文卿伸手摸了摸,笑骂一句,“你这么喂下去,迟早胖的走不动路。”   徐心梅笑眯眯的替它顺毛,这畜生顿时舒服的呼噜呼噜起来,两人皆是被逗笑。说了会儿闲话,苏文卿才和徐心梅说起正事。   徐心梅与苏文卿关系好,这事府上人人皆知,如今苏文卿要走了,还有些担心徐心梅会因为她的缘故受欺负。只是徐心梅却是个利落性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祖母让我学着管家,我也知道等过些日子迟早还是要还给太太和徐心莲,本就没有什么期待,也不会失望。况且…”   说到这儿,徐心梅咬了咬嘴唇道,“况且,我现在也不想嫁人,徐家再不济也不会少我一口饭,我不图嫁妆也不图其他,太太就算对我不满又如何。”   苏文卿一时无言,她命不久矣,所以从不想嫁人的事情,但徐心梅大好时光还在却说这样的话,她难免又劝了徐心梅几句。   徐心梅抱着胖成一团的波斯猫站起来道,“表姐,有时候我觉得你只不过比我大了几个月,却比我明白的多,只是有些事情你自己却看不破。你劝我想开些以后嫁个好人家,那你与大哥又如何?”   苏文卿顿时禁声。   “大哥对徐家人人皆那么冷淡,却对你关心至此,他那样的人,若不是动了真心又怎会如此?你平日里处处替他说好话,如今回了苏州…”   苏文卿默然,这是她如今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事情,居然连徐心梅都看了出来。   只是不管对这谁她的回答却都是一样,她笑了笑道,“我对表哥好,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如今徐家容不下我,我也想回家陪陪爹爹,表哥以后是会有大出息的人,他的良人不该是我这样的人。”   也许就在明年春天,等徐子越再次高中后,徐心梅就能懂她的意思。 第54章   等徐子越到了青黛院的时候, 苏文卿正在指挥着绿袖, 吩咐要将哪些东西全部带回去。   热闹的院子里骤然一静, 绿袖吓得惊叫一声忙向苏文卿瞅了一眼, 苏文卿诧异回头, 待看到是谁顿时有些僵硬。   自从徐子越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苏文卿每每看到徐子越便是满满的歉意。当初若是没有对徐子越这般好,徐子越也许便不会如此。   如今自己要回苏州,她心道这也是为了徐子越好, 但仍然是觉得对不住徐子越。   丫鬟们如今都极懂事, 徐子越一进青黛院,众人已经各忙各的去,苏文卿沉默和徐子越进了正房。   正在思忖要如何开口, 徐子越却是轻松的问她,“可是已经定了归程?”   “嗯?”苏文卿抬头, 徐子越的面色正常,看不出怒意,这让苏文卿很是诧异,但却莫名多了几分失望。   也许是因为自己要回苏州,表哥也准备放弃了。苏文卿强压住心头的异样点点头道,“父亲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过三日便能启程。”   徐子越点点头,就算他不舍,但苏文卿如今必须回苏家,他不会让苏文卿为了自己受委屈。   若是上一世, 他定能护得她周全,但如今他还只是个举子,徐家还在,宫中徐贵妃还在,王家还在,他没有完全的把握。   苏州虽然远,但却安全。   况且明年他会步入仕途,比起上一世,这一世更加急促更加艰难。他不想文卿看到自己其他的一面,也不想文卿卷入一些见不得人的纷争。   他必须快速在京中站稳脚步,等再次接她来时,再不会有这样一个能欺她辱她的徐家。   苏长宇因此带苏文卿回苏家,他不会不知轻重。   看苏文卿面色郑重,徐子越轻声叹了口气道,“徐家不仁,我也不放心让你继续在徐家,文卿不必觉得对不住我。”   他不在意其他,只是担心苏长宇会使绊子,他定定看着苏文卿问她,“只是你已经答应我,我若是没有提亲,你不会答应其他人的提亲,你会等我,是不是?”   她确实答应了徐子越,原因虽然与徐子越想象的不同,但确实已经答应。   “是”,苏文卿轻声开口,只是说罢后顿一顿,或许是真的要离开,她轻声问道,“若是表哥娶了其他人呢。”   “不会”,徐子越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已经喜欢了你,就不会再有别人。”   苏文卿眼眶蓦地发酸,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每每这个时候,她才会生出几分凄凉。   这样的深情,她为什么偏偏受不起。   徐子越伸手将她引到自己身边,用手指轻轻抹去苏文卿快要盈眶的泪水笑道,“哭什么,可是舍不得我?”   苏文卿俏脸一红,“表哥你莫要这样”,她都不知道徐子越居然会这么调戏人。   徐子越深深一笑道,“家中徐子俊徐子玉皆是表哥,徐子俊甚至还喜欢你,文卿,我不喜欢你叫我表哥。”   那要叫什么?徐子越一直唤她文卿,但她却不能唤徐子越一声子越啊。   苏文卿皱皱眉,“子越表哥?”   徐子越但笑不语,苏文卿又想了想道,“越表哥?”   徐子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亲昵的在她耳边缓缓道,“那便叫越哥哥吧。”   苏文卿蓦地连耳朵也红了。   父亲娘亲感情极好,父亲多年来多唤娘亲静儿,娘亲也是一直称父亲宇哥哥,正是因为如此,徐子越这句话听在苏文卿耳边,苏文卿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   自从那日落水后,表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每惹得她脸红,苏文卿又气又恼,但是看着徐子越俊的出奇的脸又没了脾气。   苏长宇三日便要启程,所以给王氏凑银子的时间便只有三日。   徐贤那日还想替王氏还上一些,但他一个五品京官,俸禄实在烧的可怜。家中的铺子田地都是王氏在管,如今想掏银子,最后也只是有心无力。   苏长宇没有半点松口的迹象,一共两万一千二十四两银子,他连这二十四两都没有抹去。王氏气的牙痒痒,但却没有法子,这能咬着牙根凑这些银子。   这些东西,有些极好的她留了给徐心莲做了嫁妆,其余的有些送了礼,或是变卖了。送礼的自是收不回来,卖掉的更是不可能赎回来。只能将徐心莲的嫁妆娶了好大一部分,徐心莲心疼却只能忍着,后来又加上王氏全部的私房钱,最后还差了两千两。   王氏这时才真正后悔了,她今日将这些银子垫上,等以后心莲出门便拮据了很多。又卖掉了几家铺子,往日的进手的银子又会少上许多。   打赏下人,与各个贵族家门打交道,哪儿不需要钱,苏长宇一次便将她攒了许久的钱财榨的干干净净,王氏不可谓没有元气大伤。   徐贤拿不出银子,徐老太太铁了心不给,王氏气的又骂了徐老太太半天,最后无法只能让人给宫里的徐心竹捎了话。过了半日徐心竹让人打发送来两抬箱子,里边首饰布料银子倒是都有,大抵有一万两,王氏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她在徐府已经成了如此地步,但家中却无人敢小瞧了她,正是因为宫里还有心竹。只要心竹在,六皇子还在,徐家始终不会如何。   一想起徐心竹,王氏又蓦地想起宫里的吴贵妃也有孕了,如今已经有七月,还不知生下来是龙子还是公主。   若是公主便万事大吉,若是龙子,王氏眉头一皱心道,心竹一人在宫里也艰难。   晚上时分宫里又来了人,说贵妃娘娘这些日子想娘家人了,让人接徐心莲去宫里玩几日。徐心莲本因为苏文卿的事情失落的紧,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有了笑容,王氏也极高兴。   心竹到底是心莲亲姐姐,有心竹照看,王氏倒是安心。   三日的时间转眼便到,期间徐子俊与徐心悦也来了青黛院一次。徐心悦心情甚好,许是因为知道苏文卿便要离开,这次终于没有对苏文卿阴阳怪气。倒是徐子俊,俊朗的脸上难掩落寞,想了想还是问道,“表妹以后可还来京城?”   苏文卿知道徐子俊的心意,知道徐子俊如此问实则是想说什么,苏文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不会来的,表哥表妹若是有机会来苏州,文卿定是热情相迎。”说罢又对徐子俊道,“明年春闱,文卿便提前恭祝表哥榜上有名了。”   徐子俊苦笑一声,苏文卿没有直接拒绝,但她分明已经是又一次拒绝了他。   他真的是极喜欢苏文卿,从未见过如此貌美聪慧的女子,但是那日他也在场,他也未曾想到二婶居然会如此苛待表妹。   如今表妹要走,他根本没有拦着的理由。   徐心悦今日终于难得的与苏文卿说了几句话,与失落的徐子俊完全相反。两人在青黛院坐了一会儿后,终于离开。   苏文卿要回苏州已经成了定局,直至最后一日徐老太太才亲自来了一趟青黛院。   进来时青黛院里已经打理的差不多,绿袖正提着裙摆指挥小丫鬟们忙上忙下,回头便瞧见徐老太太顿时一静,迅速报了苏文卿。   苏文卿正在练字的手一顿,将徐老太太迎进了屋子。徐老太太一眼便瞧见苏文卿桌子上刚刚写的“宁静致远”。   徐老太太笑着赞了一声,“你这字倒是写的极好。”   “随手写写罢了”,苏文卿的小楷写的确实好,但这等大字实在很一般,倒是徐子越,一手字苍劲有力极有大家风范。   徐老太太脸上一僵,她已经发现了苏文卿与往日的不同,她早知苏文卿定会与她生分。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她,直到明日要走,徐老太太这才来青黛院,却发现以前那个拉着她手撒娇的外孙女已经不在了。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外孙女,但如今外孙女却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徐老太太不由潸然泪下道,“孩子,你可是怪我。”   苏文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好一阵子才轻声道,“外祖母也是为了徐家。”   为了徐家,委屈了她而已。   又何来对错。   上一世她本以为徐家唯一的温暖便是外祖母,只是如今也有些失望,但苏文卿却仍然觉得庆幸,因为即使如此,她却认识了徐子越。   苏长宇将所有生意处理好时已经到了最后一日傍晚,苏文卿将王氏准备好的银票交给苏长宇后,苏长宇不由笑道,“这么快便能凑得出来,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毕竟是王家,宫里还有贵妃呢,听心梅说贵妃今日召徐心莲进了宫。”   苏长宇挑挑眉,让徐心莲进宫,也不知徐心竹打什么主意。他听静儿说过,她这个大侄女是个极有主意的,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爬上了贵妃的位子。   苏文卿想了想还是提醒父亲,“徐心竹睢眦必报,爹爹你切记当心。”   苏长宇大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不用担心,对了,今日徐子越可有过来?”   苏文卿点点头,徐子越这几日都会过来,她若是叫错了表哥他定要让她重新叫一声越哥哥。刚开始苏文卿还有些害羞,后来甚至有些想笑。   徐子越这人,有时竟然有些孩子气。   与苏长宇说了会儿的话,苏长宇一直在想压如何和女儿开口,说家中苏老太太一直想替她续弦。他离开的时候,母亲甚至留了那女人在苏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苏长宇这才忍无可忍来了京城。   如今回去,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苏文卿第一次看到父亲这般复杂的表情,也不知是难堪还是犹豫,苏文卿想了想开口道,“爹爹可是在想祖母要替您续弦的事情?”   苏长宇大惊之下甚至咬到了舌根道,“你如何得知?”   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瞒着苏文卿这么些日子,原来这孩子早就知道?   苏文卿避而不答,苏长宇却是瞬间明白,顿时恨不得又将苏长明绑了再打上一顿。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献殷勤,原来是多了嘴在提前讨好他。   他本就担心苏文卿知道苏家要让他续弦,但如此以来,苏长宇再没了什么担忧的事情。   他不想续弦,静儿去世也不过半年,他又怎么会如此无情无义,郑重的看着女儿道,“你娘离世不过半年,爹爹没有想续弦,文卿你不必担心。”   苏文卿不由莞尔一笑,“没有担心,娘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很高兴的。” 第55章   苏文卿不知道上一世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早续了弦, 但如今父亲这样说, 苏文卿依旧相信。   父亲娘亲是真的很恩爱, 娘亲去世时, 父亲整个人都颓败了很多。如今看父亲能慢慢恢复过来, 苏文卿也很欣慰。   只是苏长宇好像已经绝了再娶的念头, 苏文卿心中微微酸涩。   若是娘亲,她一定会劝父亲再娶,她永远是最知书达理的。   苏文卿临走前将无法带走的全部留给了徐子越, 徐子越笑着说会替她照看, 等她回来。苏文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想说自己大抵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却没有说出口。   当着苏长宇的面, 徐子越伸手将她发间的发簪整理好,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只需在苏州好生待着,等我来提亲。”   苏文卿微微侧脸,脸颊一不小心便贴上了徐子玉的脸颊,耳边似乎还有徐子越清越的低笑。许是自己脸颊发烫,苏文卿能感觉到徐子越冰凉的皮肤,是冷玉的一般的触感。   苏长宇最先看不下去,他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徐子越这小子还这么放肆,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警告的等了徐子越一眼,伸手让女儿过来。徐子越叹了口气, 在苏文卿转头时最后嘱咐道,“记得写信给我。”   苏文卿点点头,转头时眼眶似乎有些湿润,眨眨眼睛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算之前闹得如何不高兴,如今苏文卿要离开,徐老太太王氏等人仍然要出门相送。徐老太太脸上难掩疲惫,王氏许是高兴苏文卿终于要走了,今日的脸色倒是不错。   除了徐家人,苏长明也来相送,许是因为苏长宇在的缘故,今日还特意说了句保重。   苏文卿上了马车,隔着纱帘向徐子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徐子越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容,只是目光却仍然看着这边。   经此一别,许就是永远了。   马车缓缓走动,苏文卿听着车轮轱辘的声音,好一阵子才猛地掀开纱帘往后看去。徐子越许是没有想到苏文卿居然会如此大胆,那张向来平静的眼睛也出现了几分意外,只是继而唇角浅浅勾起,说了两个字。   苏文卿没有听到徐子越说了什么,但她依然懂了。   等我。   她自是会等,只是等明年,徐子越便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马车走了三天后转乘水路,这两日苏长宇的心情都甚好。   苏文卿从此离了徐子越身边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临走前,苏长宇顺便将王氏苛待外甥女还贪了苏家钱财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这事儿本就有些蛛丝马迹,前些天王氏将几家铺子卖了,住在同一个巷子的几家也知道徐家前些日子闹了一晚上,灯火通明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文卿自从上一次来庆国公府露面后就渐渐有了些名声,实在是容貌太过出色,再者一个商家女能出现在安庆郡主的及笄礼上,本就是惹人注目。   只是无论如何想的,如今听到王氏居然私下扣了苏文卿的银子,京城世家多如牛毛,人人难免不笑话一两声。   不过借住几天,徐家倒真是没皮没脸,欺负苏姑娘没了娘。   苏家是皇商,苏长宇与各大家族,与宫中皆是有生意来往。如今这档子事情发生,还有人叹一声还好苏长宇来的及时,要不还不知要被徐家欺到什么地步。   徐家当年被徐波败的干净,若不是苏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这些年因为和苏家做了亲家,钱财方面确实比以前阔气的多。   还有那王氏,可是王阁老的胞妹,王家有权有势的,居然还贪人家这些银子。   那到底贪了多少,有人小声的抱了个数字,闻者又是大吃一惊。最后叹一声徐家无德,苏家倒是真的入传闻中一样财大气粗。   等传到王崇的耳朵里时,王崇当即大怒,再也不顾妹妹的面子将王氏狠狠骂了一通,“徐家王家难道缺这点银子?你是什么身份,那苏文卿是什么身份,你居然也去占这些便宜!”   王氏自从出嫁后兄长便不再管她的事情,如今却专门因为此时骂了她,王氏现在已经为人母,既是丢脸又是后悔。   她只当还了银子这事情便已经过去,谁又能想到,苏长宇临走前还掺和可一脚。就算是现在想找苏长宇算账,苏长宇已经回了苏州,王氏简直有苦说不出。   偶尔出府遇到别家的贵夫人小姐,王氏能感觉到众人看她时异样的目光,王氏气的脸色发白,堂堂侯府夫人,当今阁老的亲妹妹,贵妃的母亲,成了京城的笑柄。   心莲进了宫没两天便回来了,王氏诧异怎么这么早便回来,徐心莲眼圈发红的说这事儿居然连宫里都知道了。   王氏这才慌了,忙问她宫里娘娘如何,徐心莲这才哭着说娘娘被太后和大长公主说了一顿,正巧吴妃娘娘在跟前,又是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太后对徐心莲没有半点好印象,连带着徐心竹也被骂了,徐心竹强忍着,等回了宫才发了一通脾气,最后直接让徐心莲回了徐家。   京中御史们最是无聊,徐贤第二天上朝时居然有御史当朝参了徐贤一本,说他纵容内室为非作歹。徐贤是个十足的纸老虎,御史一本参出去当即便软了腿,连辩解也没有当朝跪地请罪。   陛下见状最后也是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又让他回家管教内宅,一时徐家王家脸上皆是无光,待徐贤回了徐家又是对王氏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王氏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泣不成声,既是后悔又是恨极了苏长宇苏文卿,要不是苏文卿,娘娘和老爷又怎么会被牵连。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苏长宇苏文卿便这么走了,安庆郡主从宫里出来,正遇上齐光回来。两人一起去和齐老太君请安,正巧说到这事,齐光听罢也是惊讶。   想不到徐大人一家竟然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待安庆说完,齐光问她可知苏文卿现在如何,安庆颇有些玩味的笑道,”苏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气,自是已经回了苏州,还能去哪儿?“   齐光不由失望,他对这位苏姑娘印象极好,前些日子还想让安庆请她来庆国公府,想不到已经回了苏州。   只不过骤然又想起了徐子越,徐子越居然就这么让苏文卿回了苏州?   齐光很是惊讶,心道等见到徐子越定要问上一问。   苏文卿如今还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徐家最近正是焦头烂额,只是看着爹爹心情甚好。   苏长宇倒是不瞒着她,苏文卿听完心道倒是是父亲厉害,不知做了什么竟能让京城里人尽皆知。徐贤这人最重名声,现在定是气坏了。   不过确实大快人心,苏文卿倒是极想看看王氏如今落了个什么地步。   “苏家虽然比不上京城的权贵们,但只要有爹爹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天塌了有爹爹挡着,你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是,万事都有爹爹”,苏文卿伸手替父亲揉揉肩膀,父女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倒是有几分游玩的乐趣。   许是距离苏州越来越近,苏长宇才有了几分忧愁。   之前未成想带文卿回来,如今又提前回来,文卿虽然早已知晓母亲要替自己续弦的事情,但到底会如何,苏长宇心中依然没有底。   他不知道文卿在回到苏州后会如何,只是无论是听从了母亲劝自己续弦,还是与母亲争锋相对坚决不同意,这两种苏长宇都不愿意看到。   文卿这孩子虽然比以前强硬了许多,但仍然心软的很,家中就连他也受不住逃了出来,不知文卿能否顶着住。   要不先同苏家知会一声,至少不能让那女儿继续待在苏家,文卿有心疾,情绪不能太过波动。只是信件还未绑好,苏文卿首先看见了信鸽,看苏长宇难得的尴尬,苏文卿顿时明白过来。   苏文卿想了想道,“爹爹无须担心,文卿并没有反对爹爹续弦,爹爹还年轻,续弦定是要续的。”   苏长宇顿时愧疚万分,当即便将信烧了去,与女儿再三确定道,“我不会续弦。”   “您不必如此,您膝下只有我一人,况且我也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苏文卿笑了笑,她是真的这般想,等再过几年等她去了,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像娘亲一样照顾爹爹还有弟弟妹妹,她也能走的安心。   苏长宇听到这句话时才微微有了些动容,就算与他人说的再不在意,但又哪儿能真的不在意。   所以他也想过若是有徐子越这样一个儿子会如何。   只是如今静儿去世才半年,续弦还是等两年后再说,再者,母亲喜欢的那个女子,他是半点瞧不上。   最后还是没有提前通知苏家,等苏长宇和苏文卿的马车到了苏家大门口,看门的小厮这才惊得叫起来,“三爷和五小姐回来了!” 第56章   苏长宇和苏文卿没有一丝音讯, 此时却已经到了门口。苏家苏老太太的忘仙阁里, 苏老太太与苏家二太太几人正在打牌。   苏老太太手中一张幺鸡好没来得及甩出去, 外边的婆子已经冲了进来。苏老太太不满的将手中的牌打出去道,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难得有时间, 媳妇儿们陪我打打牌…”   那婆子一双三角眼直往几人中那年轻女子身上瞅,“回老太太,三爷和五小姐回来了, 现在已经进门了!   苏老太太手一抖, 面前的牌一不小心被推翻了,一排清一色的万字倒是漂亮的很。坐在一侧的苏家二太太四太太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在座的第四个人。   这女子实在不算年轻, 如今已经二十岁,生的温柔甜美, 正是苏老太太替老三寻的新夫人。   只不过老三不大满意,要不也不会和苏老太太闹一场后直接去了京城。   如今一声不响的回来,还带了五小姐一起回来。   老三向来是最有主意的,老太太将云娘带回来苏家,老三从头到尾没给云娘一个好脸色,最后索性去了京城。只不过这云娘倒是个脸皮极厚的,老三都摆明了不满意,她倒是在苏家住的舒坦,隐隐已经有了几分正房太太的架子。   两人笑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苏老太太顿时没有打牌的心情, 让人将牌收了,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问道,“怎的也没有提前说一声?文卿也回来了?”   “是,和三爷一起回来的,这会儿正往忘仙阁过来呢。”   这柔美女子转头便去看苏老太太,苏老太太往她脸上瞅了眼不由打趣道,“老三你不早就见过,文卿这孩子性子好得很极好说话,紧张什么?”   只不过这么安慰了云娘,苏老太太却总觉得不太安心。   她打发苏长明给苏文卿提过给苏长宇续弦的事情,苏文卿若是知道这事儿定是气的不想回苏家,又怎么会特意回来?   难不成是特意反对的?就她那性子,哭上一鼻子又顶什么用?难不成还要大闹一场?   苏老太太皱皱眉,又觉得不可能,家中其他姐妹人人都可能会闹,但苏文卿不会。   想不清楚,索性与云娘苏二太太几人相携去了正厅,抬头便看见苏长宇与苏文卿一同进来。   苏家人丁极旺,家中五房还有一个因为和离在家的女儿,人丁太多,苏家却不会委屈了自己,宅子修的极大,几乎占了苏州东头街坊整整一条街。   苏文卿记忆中的苏家实在太过久远,两世相加,如今已经有十四年没有回到过苏家。如今每每走过一个地方,苏文卿这才觉得记忆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涌进来。   她的院子在东南边,爹爹娘亲的在正南面,祖母的忘仙阁在宅子的最北边。她记得祖母的忘仙阁,这是一座二层小楼,是爹爹当年让人修的。   苏长宇是个好父亲,但同样也是个孝子。   此刻随着爹爹进了忘仙阁,丫鬟们掀开帘子,苏老太太正坐在最上座的位子。保养的极好的手上是镶了猫眼的戒指,身上是如今极贵重的彩锦,发间是日月升恒万寿簪,华美雍容,就连外祖母也比不上她这位祖母。   苏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高龄,但看来又不过四十多而已,又因为容貌出色,现在看起来也依旧能看得出年轻时的绝色。   苏文卿的相貌与徐静五分相像,其余五分却是像苏老太太,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苏老太太也极喜欢她的原因,只是后来因为母亲始终生不出男丁,也渐渐对她淡了。   苏老太太身侧左右分别是府上的二太太四太太,她与这两位婶婶关系倒是不错,尤其二婶婶,与三姐五哥也亲密些。看她进来,脸上的喜气挡也挡不住,苏文卿对二婶展颜一笑,这才随着苏长宇对苏老太太等人一一行礼。等欠身起来时,苏文卿看见了站在二婶一旁的那人。   穿一身藕粉色的裙子,脸颊圆润,杏眼柳眉,此刻满脸笑容,颇有些甜美模样。   苏文卿没有开口问,余光看到爹爹骤然冷下去的脸色,她已经迅速猜出来这人是谁。   这定是祖母替爹爹寻得这位“新夫人”。   祖母年轻时本就是绝色,想不到这次挑的人长相倒是平常。只不过今日一回来便能看见,苏文卿皱眉,难不成这人就这样一直待在苏家?   无聘无书,苏文卿顿时生出几分厌恶,爹爹丧妻也不过半年,她本以为是祖母做主,不想这女子倒是主动的很。   苏老太太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含笑瞪了苏长宇一眼笑骂道,“怎么也不说一声”,说罢笑盈盈的对苏文卿招手道,“文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半年没见,倒是想得很。”   苏文卿笑容不减的迎上去,任由苏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也是极想祖母在,这才求了爹爹带我回来,祖母近来可好?身子可还健朗?外祖母一直念着祖母呢,还托我给祖母问好呢。”   苏老太太心道,出去半年时间倒是会说场面话,以前定是不会说这些,这京城还真是会调教人,如此木讷的性子也有了些活泼。   只不过一开口就提徐家又是何意?用徐家给她下马威?   苏老太太一时有些看不懂这个孙女,但却不会在旁人跟前失了风度,依然是满脸笑意惊喜道,“难为老太君还能念着我,我身子好得很,你外祖母可还好?你几位舅母,还有府上的公子姑娘们可还相处的好?”   二婶笑盈盈的提道,“徐府听说出了位解元郎呢,还有一位公子也中了举人,不愧是书香门第。”   苏文卿听二婶一说顿时展颜笑了,她与二婶关系倒是极好。   苏府五房,大方大婶平日里被大伯气的不轻,今儿又不在,许是又有事。二婶虽然性子泼辣,但与娘亲妯娌却不错,听她提起徐子越,苏文卿心情甚好的笑道,“几位表哥确实是一表人才,赶明年春闱便要去会试了。”   “极好极好”,徐家有光苏家也跟着沾光,苏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徐家,但也羡慕徐家有如此出众的子弟。   只是云娘一直站在身边,苏文卿却是从头到尾也未曾问上一句。她有心介绍,只是苏文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她一有念头,苏文卿便开口又说些什么,云娘一张脸如今已经有些发白。   苏老太太一双凤眸微微一眯,在苏文卿妍丽的面上扫过,但看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到底是个还有些稚嫩的孩子,许是因为离家太久,所以比平日里活泼了许多。   京城,天子脚下,就连苏文卿也能变个模样,真是个好地方。   苏长宇倒是想陪着苏文卿说话,尤其云娘还在身边,他担心母亲会和文卿说些什么。但他一个男子,又不好与嫂嫂们一起说话,苏文卿给了爹爹一个你安心去的眼神,苏长宇顿时一笑,这才告辞离开。   苏长宇走了,苏文卿不经意的看了那女子一眼,果然那女子难掩失望,这会儿正眼巴巴盯着苏长宇的背影。   苏文卿眼中渐冷。   父亲是个极其厉害的男子,有人喜欢父亲,苏文卿并不意外。但是母亲尸骨未寒就将心思打到父亲头上,苏文卿不能接受。   因着苏文卿突然的沉默,苏老太太这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文卿还没见过云娘吧,这是我娘家侄女,云娘也过来见见,这是府上最小的姑娘,唤做文卿。”   苏文卿脸上歉意顿生,颇有些惊讶的开口道,“原来是云姨,祖母一直不同我说,我还以为是您身边又进了丫鬟呢。”   云娘顿时脸黑,就连苏老太太也有些不悦道,“文卿,不可无礼!”   苏文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苏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莫气,实在是祖母太好看,云姨与祖母并不相像这才没认出来。云姨可是恼了?文卿在这儿给您赔礼了。”   苏老太太顿时被噎了回来。   苏文卿这话说的真是让她无从还口,说因为祖母您生的太好看,云娘长相一般,所以没认出来又不是我的错。   一说到这就连苏老太太也有些郁闷,她不喜欢苏文卿,但只要看过苏文卿的都会说一句不愧是您的孙女。   云娘偏偏生的像她那娘,长相只是甜美,瞧着算得上是个没人,但是与苏文卿一比,实在是差的太多。   云娘喜欢长宇,十三四岁懂事的时候就喜欢往长宇身边去,只是长宇一直与云娘并不亲近。况且老三娶了徐静,两人恩爱的很,云娘是半点机会也没有。   只是云娘是自己侄女,一直等到二十岁也未曾成亲,正巧老三媳妇没了,云娘这孩子本就对长宇深情,又知根知底的,老三若能娶了云娘倒是极好。 第57章   苏二太太与苏四太太皆是诧异, 这五小姐去了一趟京城, 今儿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似的。既会撒娇还会拐着弯的骂人, 这可是以前从不会看到的。   这才几句话, 这云娘已经气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但云娘又能说什么, 徐老太太被苏文卿一句噎的说不出话来, 云娘最后只能僵着脸道,“不妨事。”   “云姨不怪罪便好”,苏文卿捂着心口笑道, “云姨到底是客, 若是怪罪我们苏家招待不周我可是担不起的。对了祖母,云姨也是今儿到的?看来我与云姨倒是有缘,今日刚刚回来便能见到。”   苏二太太捂着唇差些笑出来。   苏文卿定是知道这云娘的身份, 或许早就知道云娘一直在苏家,所以才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回来, 明显就是为了杀个措手不及。   老三对闺女倒是真的好,这些事情居然件件都告诉了苏文卿。   如今,苏文卿装傻充愣的模样倒是真的很,老太太就算有意要介绍云娘是要给苏长宇选的新太太,被苏文卿这一堵,怕是暂时说不出来了。   果然,苏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才强笑道,“云娘来了有些日子了,文卿你赶路回来定是累了,时辰也不早了, 快去歇息吧。”   “是,那文卿便先告辞了”,苏文卿乖巧的伏身行了礼,“明日再与祖母请安。”   苏二太太也站起来道,“我也该回去了,正巧与文卿一道说说话,”   苏老太太烦躁的挥挥手,以前觉得苏文卿软弱瞧着碍眼,如今变得伶牙俐齿比以前还烦人。这才多久,比她打了一整日的牌还要累。   苏四太太也借口告退,只留了云娘在苏老太太跟前,即将出门的时候苏文卿似乎听到了云娘低低的抽泣声。   如今出了忘仙阁,苏四太太往西边去了,苏二太太拉着苏文卿去她那边玩,“你爹爹定是找你大伯二伯了,你回去也没事,和我去我院子玩,文锦一个人正无聊呢。”   二婶倒是和以前一样热情,苏文卿心中微暖道,“二娘先去,我回来还未曾见过大娘,听祖母说大娘身子不爽朗,我正巧过去看看。”   “你还是别去了”,苏二太太笑着拉她就往自己院子走,“你现在去更是乱上添乱,你大娘没有时间招待你,我打发丫鬟过去问一声,你先随我去我那里,大嫂若是说让你去你再去。”   “……”苏文卿颇有些无语的笑了,“大伯是不是又…”   “可不是”,苏二太太碎骂一句,“老大年纪了还不消停,昨儿刚刚从外边又带回来一个小狐狸,今年才十六。”   苏文卿一猜便是,苏家人丁旺,这里边的功劳一大半都得共归于大伯。   大伯当年娶了大娘,成亲三个月便怀了孕,听说那时大伯也是日日惊喜的很,每日端茶倒水很是殷勤,只不过等大娘生了女儿后,大伯有些失望也就渐渐淡了。   大伯生性极其风流,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在这遍地商贾的苏州,这样的身份哪家的女儿不想往他身边凑。生下大姐姐不久后,大伯就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听说那时大娘还大闹了一场,但那姑娘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苏老太太也觉得不过一个妾罢了,这便让大伯放在了额房里,后边就有了身孕。   那时大娘急得不行,生怕那小妖精生下儿子,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大伯被哄得开心了,结果大娘便又有了身孕。   大娘有了身孕无法伺候,又担心大伯在外边又带回来不三不四的,便将自己身边长相最出挑的丫鬟给了大伯。大伯自是笑纳了,结果没多久,那丫鬟也有了身孕。   苏文卿当时听丫鬟们将这事儿的时候没少心疼她大娘,尤其是等生完孩子之后。   大伯带回来的那女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大娘累了大半夜结果又生了一个女儿,没多久那丫鬟也生了,结果又是个儿子。   大娘那时候应该是肠子都悔青了。   苏家嫡庶看的并不太重,大伯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大娘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只不过大伯终于收了之前的风流,也渐渐待在家中,红袖添香倒也舒坦。   一直到大姐五岁,二姐大哥二哥皆三岁了,大娘才终于生出了苏家第一个嫡长子。   这些年来也一直相安无事,大伯虽然名声在外,但到底还是没有再往家里乱七八糟的带人。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孙子都会喊祖父了,大伯突然又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小妖精。   二娘瘪瘪嘴道,“你大娘昨儿差点哭晕过去,我们过去好说歹说才歇息了。这么些年了,大哥是个什么样子她还看不清楚。”   安分了十几年便以为他改邪归正了?   二房与三房都是苏家极其难得的清净,只是二叔虽然和爹爹一样只娶了一个妻子,但二娘的肚子却比娘亲整齐的多。   二娘自从嫁给二叔,生了四哥五哥,还有三姐,夫妻感情也甚好,所以对大房的做派更是看不上。   “大哥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以前带回来的林姨娘还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这次带回来的也不知是哪个船上的,小小年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就算是她也被吓了一跳,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说话娇滴滴没骨头似的,大嫂刚刚说了她一句便哭的泪人似的,惹得大哥大嫂又是好一顿大吵。   这么一闹,大嫂哪儿还有心思见苏文卿。   苏文卿叹了口气道,“大娘定是伤心透了,大姐姐二姐姐可曾回来?”   “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几个儿子说话也不顶用,更何况女儿呢你大姐昨天还打了那小妖精一顿呢,气的你大伯一整晚没回来。”   ……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管他们了,前些日子文锦昨天说想吃蜜枣,王妈妈亲自做了好多,正赶上你回来。文锦要是知道你回来定开心坏了,上次你爹爹说要去京城她非得跟着,还好被我打了回去。”   苏文卿忍俊不禁,这事儿爹爹也同她说了,“我也带了些东西回来,等明儿给各个姐姐妹妹送过去。”   苏二太太闻言笑的更深,“你这孩子就是懂事,还带什么东西。”   随着二娘进了世安苑,还没进屋就能听到里边的声音。大声嚷嚷的定数苏文锦,那时不时应付一两句,惹得苏文锦越发动怒的,定是五哥,苏瑜。   三姐苏文锦今年已经十六岁,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却迟迟没有定亲,家中也有些着急。五哥苏瑜比三姐小了两岁,却比苏文卿大了一岁,打小就和苏文锦的克星一般,姐弟两经常吵个不停。   只不过却与徐家双胞姐妹不一样,苏文锦与苏瑜吵归吵,感情却是极好。   二娘一听里边的动静顿时有些咬牙切齿,低声骂了一声兔崽子怎么又被打了,苏文卿顿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与苏瑜一同玩的是程家的公子,唤作程晨的,苏文卿记忆中程晨长的人高马大,而她那五哥却是瘦瘦弱弱白面书生的模样。两人经常一同玩,但因为五哥一张嘴实在太招人骂,所以经常挨揍。   因为这事儿,苏瑜没少挨苏文锦和二娘的教训,现在听着苏文锦的声音,苏瑜定是又惹了程晨还被程晨揍了。   苏文锦这会儿正扯着嗓门吼,“让你少去招惹程家那小子,你什么时候能听听话!”   然后就是苏瑜懒洋洋的声音,“谁招惹他了,是他笨手笨脚的我只不过说了他一两句,再说了我又没嫌疼你急什么啊。”   “你看你那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你还有理了是吧,被打的多了皮糙肉厚不知道疼了是吧,你给我站住,我倒要试试你疼不疼…”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二娘站在外边忍无可忍的冲进去吼了一声。苏文卿跟在二娘身后进去,正瞧见苏文锦手中抓了半人高的鸡毛掸子指着苏瑜大骂,苏瑜正东躲西藏的碎碎念。   听到二娘的声音,两人都是一僵,苏文锦僵硬的转过头来,却不想看到苏文卿,这便扔下手中的家伙开心道,“五妹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我在家无聊正好到城门口接你啊。”   “才回来不久,这便过来看姐姐了”,苏文卿任由苏文锦拉着自己的手笑道,“五哥你又惹三姐生气了。”   苏瑜淡定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整理了下没什么褶皱的袍子叹了口气道,“我才懒的惹她,是她自己每日都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五妹妹半年不见越发漂亮了,可是同三叔一起回来?”   “谢谢五哥,五哥也比之前俊了”,苏文卿笑眯眯的看了眼对着苏瑜怒目而视的苏文锦。   虽然苏瑜一张嘴和带了刀子似的,但是她却羡慕的紧,所以以前在苏府时经常回来世安苑玩。因为苏文卿的到来,苏文锦也没了收拾苏瑜的兴趣,拉着她问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去了一趟京城倒是嘴甜了不少,上次我就想同三叔一起去京城看你,不过母亲不让…”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苏瑜道,“带你做什么,白白给三叔丢脸。”   “你闭嘴!”苏文锦瞪了苏瑜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兴冲冲问她,“你去你外祖母家,你外祖母家有没有我们家这么大?家里的丫鬟有没有我们家多?还有…”   苏文卿忙打断她,“徐家没有苏家这么大,丫鬟也没有苏家多。”   苏文锦失望道,“那还有什么意思,原来这些侯府公府的也就听着好听罢了。”   苏文卿闻言大乐,心道若是让苏文锦去一趟京城,定能和王倩打起来。   众人笑着说了会儿的话,四哥与四嫂出了府,二叔应该与爹爹四叔等人在一起,苏文卿便留在了世安苑用晚膳。   苏文锦和苏瑜还担心苏文卿知道云娘的事情伤心,等听娘亲说苏文卿已经见过了云娘,苏文锦这才像是狠狠憋了一口气似的将一肚子的话一咕噜的倒了出来。   “三叔是什么人,当初娶得可是侯府的嫡小姐,那个云娘,不知道是祖母不知哪儿来的一个侄女,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文卿你可不知道,她如今还没进门呢,就一副准三太太的模样。前几天还去了三娘的院子,说什么三娘的院子位置不好以后不要住那里。我呸,谁答应她住进来还嫌弃那院子不好,不过还好,你和三叔回来了。” 第58章   苏文锦就这么直言自己不喜欢云娘, 身边的苏瑜这次倒是没有和苏文锦吵架, 二娘也是没有说苏文锦这句话有哪里不妥当。   虽然苏家比不上徐家说话严谨又规矩多, 但二娘的态度, 却表明这个云娘并不得二房喜欢。   只不过苏文卿倒是不觉得诧异, 二房三房的关系向来不错, 当年娘亲还在的时候,就与二娘小姑姑很是亲近。   苏文卿如今对这个云娘的身份还不是很清楚,精致的眉头微微一蹙道, “听说云娘是祖母娘家的侄女, 外祖母何时有了个这般年轻的侄女?”   也难怪她记不清,对苏家的记忆已经停留在了十四年前,就连大姐姐等人的面孔都有些模糊, 更不说这样一个并不相干的亲戚。   “这云娘确实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二娘说起来也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位姨太太四十多的年纪, 居然还能生下云娘。   “因为是老来女,家里倒是宠的很,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如今已经二十了一直没有成亲。那时后你去了京城大抵两个多月,老太太就接了云娘来苏家,这么算来住了也有小半年。这云娘到底要喊你爹爹一声表哥,现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着就来气。”   苏文卿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就连她都惊讶,她去了京城两个月, 那时母亲去世也不过三个月。   祖母真是…   好急的心。   好大的胆子。   苏文卿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想到苏老太太还那般镇定的介绍了云娘的身份,居然也没有一丝的掖着藏着。   只不过,若是以前自己那个性子,说不定真的就这么认了。   母亲一直因为生不出儿子所以对父亲对祖母皆有些愧疚,当年的自己也因此免不了的难安。苏文卿几乎可以想象,若是自己反对,苏老太太又拿出三房人丁太稀薄的引子,定还要怪她不懂事情不够孝顺。   只是如今,苏文卿却不会忍了。   苏二太太眼尖的瞧见了苏文卿面上的冷意,心道这侄女去了京城一趟是真的变了太多。若是以前,听闻这事儿定是要哭上一顿,如今居然能冷着面忍得住。   这平静背后,苏二太太颇有些不安的开口道,“文卿,我是瞧着这云娘路子不对不是良配所以才这么和你说。你爹爹现在还年轻,你又没个哥哥弟弟,就算没有云娘也会有其他人,老太太总是会在你爹爹身边塞人,你挡得住这次可挡不住以后,所以还是得有个准备。”   三嫂过逝三个月,这个云娘便敢上门来,虽说没有明说,但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处处寻机会往苏长宇身边走,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这个云娘因为是苏老太太侄女的缘故,许是觉得以后自己定是三房的新太太,已经摆起了架子。   苏长宇虽然是苏家的大当家,但苏家却没有哪个妯娌更尊贵的道理。三弟妹还是侯府的嫡小姐,宫里的娘娘还要叫三弟妹一声姑姑,也没见三弟妹在众人面前高贵到哪儿去。   如今就是这么个态度,这以后若是真的进了苏家,苏家几房还真得分出个一二三等来。   再者,苏长宇是苏老太太亲生,苏家虽然并不看重嫡庶,这以后的当家也是各凭本事,但三房若是连一个男丁也没有,从一开始便没了一争的机会。   苏老太太不会答应,怕是连苏长宇,心中也是有些遗憾的。苏文卿又与三嫂母女情深,让苏长宇另娶苏文卿定是不高兴,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二娘说这些话心中定也是纠结的很,但能与她说这些却是真的对她好,苏文卿心中微暖道,“二娘放心,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挡着父亲不让他续弦。”   苏二太太与苏瑜闻言皆是看着她,苏文卿双手交握在一起慢慢道,“我一直羡慕二娘这边,四哥五哥还有三姐姐,人多一点才热闹,我也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爹爹若是能寻得到一个知他懂他的良善女子,我定不会反对 ,只是…”   说到这里,苏文卿顿了顿,面上多了几分严肃道,“只是我娘亲到底是侯府的嫡女,就是一般人家妻子过世,也没有如此着急就替人续弦的,况且当年爹爹可是应了徐家今生除了娘亲绝不另娶。这事儿若是让外祖母或者舅舅知道,许是用不着我,徐家首先不会同意。”   虽然她与徐家闹得并不愉快,但这是却是事实。   当年爹爹早早续了弦,但苏家不敢让徐家知道藏得隐蔽,直到将近过了一年徐家才得到了消息。徐贤本就不喜苏家,就连徐老太太也没有帮着苏家说一句话。徐家到底是京城中说的上话的权贵,得罪了徐家,苏家那两年的生意并不好做。   而上一世因为自己的态度,爹爹也因此大病一场。   等回到青宁院时,爹爹娘亲的屋子里灯火跳动,窗子上是暖暖的烛光暗影。丫鬟们打开帘子,苏文卿悄声走进去时苏长宇正在盯着墙上的画发呆,苏文卿一看眼眶已经隐隐发酸。   娘亲走了,但这屋子的模样却是和娘亲在的时候一模一样,爹爹读书并不多,但却喜欢画画。当年娘亲还在的时候,爹爹只要有空就会替娘亲画上一幅,她总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细细的瞧父亲的每一次下笔。   画像中的女子面容清丽,比起苏文卿多了几分温柔与清冷。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斜卧在软塌上微微有几分倦意,只是眉宇间却是浅浅的笑意。   父亲娘亲一直很恩爱,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就能看得出来。   苏文卿突然明白,在娘亲去世后的这半年时间里,爹爹也许就是每晚看着这些画像,直到眼睛酸疼才去入睡。   苏文卿没有打扰苏长宇,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绿袖已经将屋子打理的整整齐齐,苏文卿重回故地,将每一处都看的仔细这才疲惫的躺会床榻。   只是一闭上眼睛,爹爹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的模样就疯了一般的涌上来,苏文卿蓦地想起了徐子越的脸。   想起徐子越与她最后一面时的那两个字,他说让她等他。   她不敢等,怕失望,更怕若是徐子越真的像爹爹对娘亲一样喜欢上自己,待自己走后,徐子越是不是也会和爹爹一样,望着母亲留下的旧物坐到天亮。   只要一想,苏文卿心头便开始止不住的作痛,好一阵子还是难以平静,悄悄唤了绿袖来吃了药。绿袖吓坏了说可要告诉老爷一声,苏文卿再三交代什么也不要说,“我这病都是老毛病了,也许是换了地方,过些时间便好了,不要打扰爹爹。”   绿袖沉默的瞪了苏文卿许久转身走开了。   之后接下来几天,苏文卿再也没有之前心口发痛的情况,心中也放心了些。这几日因为是刚刚回来的缘故,与苏家关系亲近的世交们皆来苏府玩,苏文卿每日陪着苏老太太见客。   长相如此出挑,苏家大当家的独女,母家又是京城的显贵,只是以前太过胆小不肯见客,这次一改之前的软懦怕生,说话时总是眉开眼笑,人人免不了都在赞上一句。   几天后已经有人来与苏老太太打听苏文卿是否许了人。   如此一问,苏老太太这才蓦地想起,苏文卿去了徐家半年。徐家三个公子哥与苏文卿都适婚,两位中了举子,一个还是解元,另一个虽然没有中却是府上的世子,还是当今王家的外甥,宫里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无论哪个,除了苏州知府家的那几位公子,许是其他人都比不上,不知道徐家有没有这个意思。   这事儿不好与苏文卿打听,苏老太太找时间问了苏长宇道,“文卿再大一岁也就到了议亲的时间,经常来府上的几家公子我瞧着倒都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亲家有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能没有,徐子越手段高明着呢。虽然现在苏文卿暂时不在京城,但谁又能知道徐子越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就算是哪天徐子越突然一声不响的出现在苏府来提亲,苏长宇都觉得没什么惊讶。   只是当初想着等苏文卿回到苏州,定会将苏州这些不错的公子哥说给文卿看看,但如今母亲一说,苏长宇竟然不自觉的将这些与徐子越在心中对比了一番。   等对比后苏长宇无力的承认,无论是长相还是本事,竟没有一人比得上徐子越。   这么一想,本来想直言没有想让苏老太太操心一二的话就此停住,想了想才道,“文卿还小,过些日子再说吧。”   至少等明年,明年春闱后,看徐子越这小子能不能考的中进士。   若是考中还可以考虑一二,若是考不中,苏长宇冷哼一声,就算徐子越来提亲他都得让人打出去。   苏老太太眼睛微眯,儿子第一时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便说明徐家已经有了这个心思。心中微惊讶,脸色有些不太好,她想给苏长宇续弦,但若是苏文卿与徐家的关系却更亲近了,续弦这件事肯定更加不好办。   听说徐老太太最是疼府上的世子徐子玉,也不知是不是那位世子。   “看来是有了,是哪位公子?”   苏长宇这次倒是没有说,“母亲多虑,文卿上边还有文锦文慧,文锦今年已经十六了还没说定人家,文卿此刻就议亲着实太早了。”   苏老太太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瞒着她,心中不痛快,将人都打发出去去后小声与苏长宇道,“不说文卿的事儿,你自己要如何?云娘已经在苏家这么些时候,你一直对她爱答不理,她到底是你表妹。”说到这苏老太太就来气,“还有文卿这孩子,去了一趟京城说话阴阳怪气的,那日刚刚回来就将云娘骂哭了,你可得管管她。”   不想刚刚说完苏长宇俊朗的眉宇已经有了怒意。   云娘以前叫他表哥的时候他对她也不错,但当她来了苏家后苏长宇便一眼都不想看到,现在居然还在老太太跟前说文卿的坏话。   “若不是云娘做了什么惹得文卿不高兴,文卿又何苦对上她,这孩子脾气再好不过,母亲怎么可以为了云娘如此苛责您的亲孙女。再者母亲带了云娘来苏家,那云娘便是母亲的客人可不是我的,我又为何要理她?我与母亲说过多次,我如今没有续弦的想法,母亲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思。”   苏老太太甚怒道,“你与我说过再多次,你膝下依然就只有一个女儿,等苏文卿大了嫁了人,她生的孩子可不是姓苏!”   苏长宇叹了口气,“母亲又何必如此,苏家又何苦在意这些。”   苏老太太冷笑,“苏家是不在意,你又敢说你不在意。”   “我不在意”,苏长宇站起来,已经没了和母亲继续说下去的心情,“若孩子不是静儿生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听说大哥又纳了房小妾,想来不久便有好消息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定是姓苏的。”   苏老太太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苏长宇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出了忘仙阁。   苏文卿在苏家几天后才终于见到了病了好几日的大娘,进去的时候大娘正靠着软枕喝药,看到她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文卿来了,快来坐。”   苏文卿站起来与大娘见了礼,又与身旁的大姐行了礼。   大房的两位小姐都已经嫁了人,大姐成亲已经七年,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苏文卿记忆中似乎是见过这两个孩子,但似乎与大姐一样长了一副凶样,她并不喜欢。   大娘生病,大姐回来伺候,许是没有带孩子过来。   大房的人并不喜欢她,当然也不喜欢二房,尤其是大娘还有两位姐姐。原因倒也简单,大伯风流无度,二叔却是个有名的怕老婆,爹爹更是出了名的疼娘子。   二房三房皆是只有嫡出,苏文卿小的时候大姐就经常笑话二叔怕媳妇,说她娘亲生不出儿子,她小时候年假小听不懂,倒是苏文锦,小小的个头站在大娘门口大吼,“你就是嫉妒,有本事你让大伯也别纳妾,你家烂事一大堆还有脸说我们!”   等大姐二姐气的冲出来打她,她又提着小短腿跑的飞快。   如今慢慢大了,与大房的关系一直就这么不咸不淡。苏文卿本来只想看看大娘,却不想苏文娇也在,与两人说了会儿话苏文卿便想告辞,她总觉得苏文娇下一句就能吵起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苏文娇就说起了云娘的事儿,又顶着一副长辈的模样苦口婆心道,“文卿可是已经见过了云姨,你不在这些日子云姨一直辛苦照顾三叔,不知三叔怎的就一直没有同意。你最是懂事有时间可要劝劝三叔,你们三房如今也就你一个姑娘,瞧着怪可怜的,家中热热闹闹的才是个正经。”   苏文卿顿时怒从中来,冷笑着盯着还在侃侃而谈的苏文娇道,“大姐姐倒是心善的很,听说大伯前些日子刚刚迎了新姨娘,咱们苏家又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想必是热闹的很。” 第59章 (捉虫)   “大姐姐倒是孝顺的, 既然如此何不多替大伯纳两房姨娘, 大房的人丁定旺的很。”   苏文娇哪儿见过苏文卿这副严肃狠厉的样子, 被气的脸上通红, 一时竟被吓住了。   苏文卿往还在榻上躺着的大娘, 大娘一张本就蜡黄的脸顿时又添了一分青灰。苏文卿又有些不忍, 大娘并不坏,只是这么多年折腾下来眼红二房三房罢了。   苏文卿记得当年小姑姑叹气道,“也是个可怜人。”   只是可怜归可怜, 自家门前雪还未扫干净就将手伸到她跟前, 由不得苏文卿不气愤。更何况苏文娇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掺和娘家的事情本就不妥当,更不说还是三房。   苏文卿深吸口气道, “将心比心,大姐姐又何必对我说这些话。大姐姐心里不好受就一定要让我心里也不舒服, 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当我仇人一般。大娘身子不舒朗,我这个做后辈的好心来探病,你偏要让我高兴着来又气着走,你嘴上得了便宜又有什么用?”   得了便宜,大伯能将那新姨娘打发出府?   苏文娇没说什么,大娘已经又是落了泪,不过才四十岁的妇人,看起来竟然比苏老太太还要苍老。   双手捂着脸颊痛哭的样子,没有和那新来的小姑娘较劲的气魄。   当年嫁给苏家时,她也是如花年纪的少女, 转眼已经是二十多载。丈夫身板又是花儿一般的女孩子,她却已经苍老的老妪一般,又如何不痛心。   同样都是苏府的媳妇,若是苏家兄弟各个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除了她的丈夫其余兄弟竟都是极好的,她又如何不嫉妒。   苏文卿理解大娘和大姐的恨从何而来,只是就因为如此便恶语相向,虽然可怜,却也是可恨的紧。   从大娘的屋子里出来时,苏文卿瞥见不远处一个粉色衣裳的年轻女孩子。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面貌,但身形窈窕远远看去便觉得是个美人。   绿袖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那就是大老爷前几天刚刚引进来的新姨娘。”   今天张家的小姐约了府上的姑娘们去她家玩,苏文卿早就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便推辞没有去,文锦倒是开开心心的去了。   在徐府这么多年,每每出门都严阵以待正式的不像话,苏文卿一时好不甚习惯这种放松又开放的作风。   原来在苏家是可以自有的出入苏府,苏文卿想起那日进府时偶尔会看到窈窕婀娜的姑娘,比起京城实在是多了太多趣味。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就是几人一起说笑玩闹的,是她活的太沉重。   苏文卿回到青宁院,她一般是不会进娘亲和爹爹的那间屋子,只是正准备去自己那边,却听到屋内似乎有什么动静,像是凳子撞翻的声音。   苏文卿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平日院子里总是会有或是扫地或是说笑的小丫鬟,今日却是清冷的很。   爹爹自从回了苏州就一直忙的很,今天一大早便出了门,不到傍晚定是不会回来。这屋子除了她和爹爹还有娘亲的贴身丫鬟蓝淼绿袖,其他人皆是不让进去。   苏文卿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屋子里边喊了声,“蓝淼?小心点,可是撞坏了东西?”   屋子中没有一丝动静,苏文卿心中暗觉得不对劲,蓝淼为何不答话。倒是苏文卿一出声,终于有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一看到苏文卿脸上顿时一白惊叫道,“小姐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小姐不是和三小姐她们出府了吗?   屋内又是一声清浅的动静,苏文卿面色一沉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人,而且不是蓝淼。   若说苏文卿还有什么底线,那一定是已经去世的娘亲。当年因为爹爹另娶她便能因此狠心和苏家断了联系,如今只消一想有人偷偷进了娘亲的房间,苏文卿心中的戾气顿时再也压不住。   找了一圈却是没有找到人,苏文卿眉头紧紧蹙起爆喝一声,“出来!”   那小丫鬟跑进来怯怯的开口道,“许,许是哪儿的猫跑进来了。”   苏文卿将视线移到这小丫鬟脸上,目光是从未有的严肃与冰冷,这小丫鬟被苏文卿吓得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苏文卿面朝着内室沉沉开口,“出去。”   那下丫鬟一震,苏文卿强压着心中的暴躁,“青宁院的规矩全忘了?这里是你能进来的!”   这小丫鬟顿时脸色更苍白,临走前却又往这屋子里便打量了一遍。   猫?苏府根本没有人养猫,更何况,还没有哪里的野猫如此听话,听到动静居然能如此安静的等着时机。   这里边有人,刚刚那个小丫鬟一见她便惊叫说她不应该出府了,若是真的出了府又如何?   苏文卿抬了抬眼皮淡淡对绿袖道,“去搜,每一处都给我搜仔细了,我倒是想看看哪家的猫敢来这里偷食吃。”   “等搜出来,给我乱,棍,打,死!”   屋内这人像是被苏文卿狠厉的声音吓到,顿时一声细小的抽气声。苏文卿腾的站起身来就往里屋走,绿袖却是更快,钻进五折的琉璃屏风,女子的尖叫声传入耳边,绿袖已经愤怒的拉着两人走了出来。   苏文卿抬眼便看见云娘闪躲的眼神,此刻被抓了出来脸上是极度的不自在,尴尬的笑了笑走上来道,“文卿回来了啊,我就是进来瞧…”   “啪”的一声,云娘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苏文卿打落在嘴边。   云娘的身量要比苏文卿高上一些,但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有讨好的心思所以微微倾了身子,却被苏文卿打了个正着。   云娘虽然比苏文卿大不了太多,但苏文卿到底是管云娘叫一声姨。她之前藏在屏风背后,想过最坏不过是苏文卿大怒去苏长宇那儿告一状,但是老太太自然会替她说话。   虽然苏文卿刚刚回来就给了她难堪,但苏老太太反复说不用在意苏文卿,不过是小孩子闹闹别扭,云娘是长辈她哪会给云娘不敬。   她甚至没想过苏文卿会骂她,更不说苏文卿竟然直接上手打了人。   云娘一张脸红了又白,苏文卿打完却仍然不解恨,只要一想这里进来了别人,还是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人,苏文卿便是忍不住的厌恶。   她都已经回了苏府,云娘还敢来青宁院,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呢,爹爹去了京城的时候呢?她是不是在这屋子里,看过爹爹给娘亲画的画像,戴过娘亲的首饰,甚至还坐过娘亲的床榻?   她怎么敢?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这里,给我出去!”   苏文卿不是第一次扇人耳光,只是上次打王倩时苏文卿还能控制的住,今日却是举着手只想再来一巴掌。   只是云娘是个大人了,刚刚因为没有想到被苏文卿打了,恼羞成怒顿时恨不得伸手打回来,但心中念到苏长宇极疼苏文卿到底忍了。   苏文卿到底小,云娘看苏文卿还有再扑上来的架势,云娘已经有了准备,一把抓住苏文卿的手厉色道,“闹够了没有,如此不知礼数,念在老太太的份上你还要叫我一声姨,哪个教你打人的。”云娘脸上巴掌印已经开始发红,被一个小辈打了一巴掌她心中已是怒极,更不说还是徐静的女儿。   “我今儿不管你,改天出了苏府,丢的可是苏府的脸!”   苏文卿怒极反笑,“你又是谁,这是苏府,我何时又轮得着你来管,就是想进我们苏家的门,也要看苏家让不让你进。管教我?你用什么身份管教我?还有,”苏文卿眼神骤然冷了,“谁给你的胆子敢来青宁院,你做了什么,碰了什么,来了多久,以前可曾来过…”   “你一个小辈怎么说话呢!”云娘被苏文卿逼得面皮挂不住,她也是知道青宁院的规矩。只是之前苏长宇苏文卿都不在,她便经常过来。今日听说府上的几位姑娘都出了府,她这才过来看看。   云娘并不愚笨,不会让苏文卿抓住她这个错处找不自在,苏文卿打了她一巴掌正好让她抓到了错处。一把抓住苏文卿的手腕就往外边走,“我管不了你,我倒要看看老太太管不管得了,年纪小小就没大没小不知礼数,有娘生没娘养的种…”   苏文卿顿时双眼通红,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瞬间点燃了苏文卿心中的怒火。她力气不大,被云娘抓住挣脱不开,气极一口咬在云娘手上。云娘吃痛的甩开手,苏文卿不小心摔倒,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磕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绿袖急得不行破口大骂,却被云娘身边的丫鬟给按住。   院中其他丫鬟见状竟然不敢上前,云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是苏老太太看好的三太太,这青宁院她已经来了这么多次,这些丫鬟她可是熟悉的很。伸手抓过苏文卿抬脚跨出了院子,“不要以为你是侯府的表小姐就能无法无天。”   天高皇帝远,徐家不会替苏文卿做主,云娘摸过依然火辣辣发疼的脸颊狠狠道,“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管的了你。” 第60章 (捉虫)   苏瑜正与从外边进来, 远远就听见止不住的尖叫声, 苏瑜眯眼看去, 却发现不远处拽着苏文卿的那人居然是云娘。   苏文卿本就单薄的身子被云娘拽着, 看起来可怜的很, 旁边应该是苏文卿的贴身丫鬟, 却被另一个丫鬟狠狠抓着松不开手。   苏瑜的性子最是随意,但是就连他此刻也不由动怒。   只不过云娘在苏府几个月一直都是眼高于顶的模样,苏瑜没有冲动, 他知道今日三叔去了何处谈生意, 唤来身边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道,待那小厮迅速跑开这才走上前去。   云娘和文卿定是起了冲突,但如今三叔不在府上, 文卿定是要吃亏,还是快些让三叔回来才是。   苏文卿承认今日确实有些冲动大, 但云娘居然敢进青宁院甚至还去了爹爹娘亲的屋子,她这才一瞬间失了心态。   但是云娘的胆子却是出乎意料的大,苏文卿一般不会在府上显示自己与其他姐妹的与众不同,但因为娘亲的原因,苏文卿在府上到底是不一样。   但云娘却敢肆无忌惮的欺辱她,苏文卿在心中迅速思索一番,不由觉得不大好。   云娘说自有人会管教她,这府上能管教她的除了父亲便是苏老太太。云娘如此大动干戈,若不是这云娘实在太不聪明,那便是苏老太太也想找个机会“提点”她一番。   而且要选在父亲不在的时候, 今日父亲正好不在府上,大抵晚上才能回来。   苏家没有王氏那样权贵的媳妇,就算是当年的徐静,但因为距离京城太远也无济于事。在苏府,在内宅,没有人敢违抗苏老太太。如今爹爹不在家,苏文卿也是心中没底,若是苏老太太借机有意刁难,她或许真的难逃一劫。   云娘或许是觉得这样拽着苏文卿到底不妥当,转手捏着苏文卿的手腕,远远看去还以为两人在亲近的牵着手。云娘一张甜美的脸掩饰不住的兴奋,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苏文卿那日讽刺的言语还在耳边回响,没有女人不会嫉妒比自己美的女人,尤其这人还是自己极度厌恶的人。云娘将目光从苏文卿妍丽精致的五官上移开,唇角勾出一个狠戾的笑容。   等她嫁给苏长宇再生了儿子,看苏文卿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苏文卿与云娘的到来半点没有惊讶到苏老太太,苏文卿一路被拽到忘仙阁来,看着一路上一直不敢言语的丫鬟们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如今看见正坐在上座一口一口抿着茶的苏老太太,苏文卿心道,也许,这事儿便是苏老太太有意指引的。   云娘此时才松开苏文卿的手腕,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让苏文卿顿时警醒起来,苏老太太目光轻飘飘的瞥了苏文卿一眼转眼便到了一旁的云娘,这才慢慢开口道,“脸怎么了?”   云娘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待苏老太太一开口,云娘已经委屈道,“这孩子好厉害的巴掌,我不过是去青宁院一趟,谁知五姑娘二话不说便打人。我怎么说也是文卿的长辈,今儿居然被一个小辈打了巴掌,姑母你定要为我做主。”   苏老太太眼神在巴掌印上停留了半晌,骂了一句“出息”,她是有些不满,云娘以后是要做苏家主母的人,居然也被小辈欺负了去。只不过对着苏文卿时脸色已经不太好,眼神冰冷,只消一个脸色便表明了她的意思,“云娘说的可是真的?”   苏文卿没有狡辩,因为无论说什么,苏老太太既然是有心挑刺又哪儿能逃得过。想到这里苏文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小的时候她也是很喜欢祖母,祖母也会抱着她说她长大定是个美人。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两两只剩了怨恨。   苏文卿淡淡的开口,“青宁院有青宁院的规矩,祖母也知道,院中有一间屋子是不允许旁人进去的。”   苏老太太心中不由暗骂云娘愚蠢,原来是被苏文卿捉了个现行。那屋子就连她进去,儿子也不见得高兴,更不说是云娘。   平日里偷偷摸摸的进去看看也就罢了,现在被人抓了现行,捉住了小辫子。   苏老太太瞪了云娘一眼,语气微微缓了些道,“云娘不是苏家人,哪儿知道那些规矩,不知者无罪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苏老太太语气陡然一肃,“你一个小辈哪儿有对长辈动手的道理,就算云娘哪里做的不对,你来同我说,我是你祖母难道不会替你做主?还是说去了京城半年,我们苏府放不下您这尊大小姐,我的侄女也不放在眼里,成了你随打随骂的东西?今儿打了云娘,等明儿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打了?”   苏老太太盯着苏文卿倔强的脸,与自己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像的很,这份倔强也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若是徐静能再生出一个儿子,若三房不是苏文卿一个女儿,定是几个孙女中她最喜欢的。   儿子心疼媳妇不愿纳妾,苏老太太与已经去世的苏老太爷也是伉俪情深,明白这些所谓的海誓山盟。但是若是为了个女人,生生断了子孙后代,苏老太太不能接受。   徐静在的时候想给苏长宇纳妾,如今徐静不在了再给苏长宇续弦,苏老太太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苏老太爷还在,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苏老太太深深的注视着苏文卿,巴掌拍在桌子上,就连云娘也不由惊了,“还不给你云姨道歉!”   苏文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从云娘得意的脸颊上移开。   她没错,有什么错?   “祖母说云娘不知者无罪,那不妨让青宁院的蓝淼来说说,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去了青宁院?若是第一次,我自会赔罪。”   如今她在苏家云娘就敢正大光明的进去,她和爹爹不在的时候每天许是还要去上好几次。   但是爹爹现在不在,和祖母正面起了冲突或许正是着了道儿。打了云娘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冲撞了祖母,祖母就算在这里让人将她绑了打了板子也说不准。   苏文卿顿了顿,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冲动,“我与爹爹皆不在青宁院,云姨一个外人就这么进了正屋难道就是知礼数了?云姨若是有要事找我或是找爹爹,打发人所以声便可,何必偷偷摸摸还躲在屏风后边。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小丫鬟误闯了进去,母亲过逝文卿心里难受,这才没有看清是谁便动了手,还请祖母赎罪。”   这罪她赔了,但是却不是云娘所说的那样,果然等苏文卿说完,云娘还带着巴掌印的脸已经目瞪口呆。   这,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胡说什么,我还与你说了话呢,你怎么可能看错!”   “我胡说?云姨你是不是一声不响的来了青宁院,没有让人通报一声。我在外边喊了好一阵子,您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打发了小丫鬟说许是进了猫。那毕竟是我爹爹娘亲的屋子,您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待在里边成何体统,祖母您说是不是。”   苏老太太目光深沉的盯着苏文卿,她是真的诧异,苏文卿居然这般通透。   如此一对比,苏老太太一眼便看出了云娘的不足。她太想给苏长宇续弦,太想让三房多一个两个男丁,所以当云娘说想嫁给苏长宇时她当即决定要将这对姻缘给凑成了。   但是就算是自己的侄女,苏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云娘比起自己心中的儿媳妇差的太远。   长相不够出色,家世更是比不上徐静,性子虽然泼辣却不聪明。就像今日这么简单的事情,分明已经得了理,却也能被苏文卿一个小丫头给说的哑口无言。   去了青宁院又如何,被苏文卿发现了那便大大方方的出来,随口一个借口便能遮过去,结果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白白被人捉了把柄。   不够聪明,没有胆识,如今又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让自己替她做主。   但是,若是能给苏家生出一个男丁,她又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苏老太太并非对云娘有多么偏心,只是儿子反对了太久,母子见似乎也默默较上了劲。云娘已经不简简单单是云娘,苏老太太要的只是苏长宇松口服软,她只是想看苏长宇一个态度罢了。   偏偏苏长宇就是要守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   云娘本来是等着苏老太太替自己做主,却发现苏老太太压根没有再开口,云娘顿时有些不安,苏文卿却微微诧异,目光在苏老太太脸上停留了些时候才缓缓移开。   祖母的态度让苏文卿敏感的发现了一些端倪。   苏老太太与徐老太太完全不同,徐老太太是一个很护短的人,做事对人不对事。苏老太太却不同,她是个厉害又明理的女人。苏家全家上下,就连父亲几位叔叔,都对她极度尊敬。   正是因为如此,强行让云娘进门的举动便已经透着诡异,苏文卿心思微动,她注视着苏老太太开口道,“祖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些许是对孙女有些误会,孙女其实也希望爹爹能续弦,三房能早些多个弟弟的。”   苏老太太眼睛顿时直直向她看来,苏文卿往云娘脸上看了一眼已经止不住笑意,她可算是知道问题的死结在哪里了。   外边似乎有人进来,苏文卿回头一看,是小姑姑。   小姑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当年嫁了人后不久便与丈夫和离,抱着儿子回了苏家,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嫁人而是待在了苏家。苏老太太心疼女儿,苏家也不缺银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那孩子,也自此改了姓姓了苏。   苏小姑子是被苏瑜请过来的,说看见云娘硬拉了苏文卿去了忘仙阁,虽然已经去通知苏长宇,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苏瑜这便将小姑姑请了过来。   小姑姑与三娘关系好,平日里也极疼苏文卿,定会护着文卿。至于祖母,别人也就罢了,亲女儿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但是等进了忘仙阁,苏家小姑子惊讶的发现,苏文卿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倒是云娘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但云娘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失。   云娘顿时觉得丢人,与苏老太太等人告辞下去,苏老太太被苏文卿一句话引去了兴趣,当即挥手让她下去。女儿不是外人,苏老太太没有避着女儿的想法,况且这个时间点过来,也许就是为了苏文卿来说情。   苏老太太没有拆穿,只是瞪了女儿一眼,转头问苏文卿道,“你适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苏文卿点点头微微一笑道,“自是真的,我也心疼爹爹孤身一个人,没有人操持家务也没人体恤他辛苦,若是有个贤淑女子能照料爹爹,这也是做女儿的一片心意。大姐二姐有三个兄弟,文锦也有两个兄弟,我一直羡慕他们热闹,心里也一直想着若是有个弟弟该有多好。”   苏老太太从来没有从苏文卿的嘴里听到过这么顺耳的话,心中怀疑苏文卿这话的真假,倒是身边的女儿道,“没想到文卿居然如此懂事,你爹爹若是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定是欣慰极了。”   苏文卿笑了笑,回头对苏老太太道,“祖母,我没有反驳您的意思,您也是为了爹爹为了苏家,我是爹爹的女儿又何尝不会替爹爹着想。我若是真的不同意,在京城的时候早就同徐家说了,又何苦故意瞒着。”   正是这个道理,若是苏文卿不同意只消告知徐家人,徐家定会反对,毕竟徐静去世也不过半年多,若是徐家反对她还真的不敢硬逼着苏长宇续弦。这么一说,苏老太太倒是真的信了苏文卿的话,之前的态度也不由缓了许多,语气也不由亲切了不少,“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何必与云娘处处过不去。”   苏文卿摇摇头注视这苏老太太道,“祖母,我确实觉得父亲是该娶一门好亲事,只是云姨…”苏文卿摸准了苏老太太的心思,此刻说话更是处处说到了苏老太太的心上,“祖母您自己也知道,云姨的身份和见识,又哪儿当得了苏家的主母。” 第61章   苏文卿一番话让苏老太太走进死胡同的想法似乎瞬间又活络了起来, 与云娘一同对儿子施压最后惹得母子都不高兴, 苏老太太猛地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苏长宇是个孝顺的, 但是这些时间就连苏长宇也因此与她疏远了不少。   只是被一个小辈猜中了心事, 苏老太太到底不高兴, 紧绷着脸皮沉默着不愿意说话。小姑姑心思倒是通透, 母亲与三哥争了这么久母亲若是此时认输了难免显得不好看,这便扯着笑容哄母亲高兴,“母亲您也真是, 三嫂以前什么身份, 谁家提起三嫂还能不羡慕的。如今三嫂没了,您倒好直接让云娘给三哥填房,合着心疼云娘是您侄女不心疼三哥是您亲儿子?我都替三哥委屈。”   苏老太太不大高兴的瞪了女儿一眼, “云娘也没差到那个地步。”   小姑姑面不改色的装作没看见道,“我也没觉得好到哪里去, 娘,您也心疼心疼三哥,您想要孙子哪家姑娘不能生,非要云娘。三哥就算有续弦的心思,也被您气的什么想法也没了。”   小女儿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今儿将话说开了,苏老太太才发现就连女儿也有这么多不满。   苏文卿这个时候却不好插嘴,小姑姑说话太直接,说起云娘的不足来一个接一个。苏老太太没有背后和女儿讨论云娘好不好的习惯,云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苏长宇在外边接到消息后一张英挺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扭曲,尤其这小厮还绘声绘色的和他演绎了一番云娘是怎么将苏文卿强迫拉走的。   苏长宇顿时怒火中烧,哪儿还坐的下去,众人看他脸色不济也极有脸色的说要紧事还是快回去。但等苏长宇快马加鞭赶回苏府去了忘仙阁,却被里边三人相当和谐的场景惊了一跳。   小妹妹和事老一般的坐在母亲和女儿中间,母亲脸色算不上太好,但似乎并没有难为苏文卿。   与苏老太太见了礼,看女儿面色如常,苏长宇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转眼却瞥见苏文卿不小心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腕,白皙细瘦的腕子上是已经见紫的指痕,苏长宇刚压下去的火顿时又蹭蹭蹭的复苏。   苏老太太知道苏长宇今儿在外边有生意,女儿来了忘仙阁也许就是苏文卿搬来的救兵,如今就连苏长宇都赶了回来,不由挖苦两句道,“消息倒是快。”   苏长宇冷着脸向着母亲看了眼,伸手捉着苏文卿的腕子,这青紫的痕迹就这么露了出来。苏老太太与苏文卿皆是一惊,苏文卿没想到父亲居然一眼便看见了,苏老太太却是难得的尴尬,心中暗骂云娘下手太重。   只是仍是硬着嘴道,“细皮嫩肉的娇惯的很。”   小姑姑闭上眼睛气的抱怨道,“姑娘又不是小子,难不成不该娇惯着?”   苏文卿笑着用袖子将痕迹挡了,“不妨事,爹爹莫要担心。”   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女儿受了委屈,苏长宇暗恨自己没有处理好。虽然已经对母亲说了许多次自己不会再续弦,但母亲却是始终没有听进去。   云娘依旧住在苏府,而且气焰渐长。   接下来说的话,苏长宇心知苏文卿若是在这儿定会为难。转头便吩咐绿袖带苏文卿回青宁院敷药,苏文卿转眼去看苏长宇,心中咯噔一声觉得不大好,但苏长宇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苏老太太因为苏文卿之前一段话还想苏文卿一起说服苏长宇,但看苏长宇沉重的表情,最后也没有做声。   苏长宇一句话便让苏老太太差些捏碎了指甲,苏长宇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母亲不用再费心,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续弦。”   苏老太太气急攻心站起来急喘了好一阵子,苏家小姑子慌忙替母亲顺气,好一阵子苏老太太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以前虽然也说过不会续弦的话,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坚决果断。   这辈子?   “你荒唐!”   苏长宇深邃的眼睛古井一般沉静,坚毅的唇角间是一抹转眼即逝的笑容。   “荒唐便荒唐吧”,苏长宇淡淡笑道,当年他还不是苏家的大当家,便向父亲赊了数万两银子将徐静抢了来,那时就有人骂他荒唐。   他这辈子所有人口中的荒唐都与徐静有关,当年如此,现今也是如此,但他都心甘情愿。   苏老太太雍容的面具终于破开了一道裂缝,厉声喝到,“三房的子嗣怎么办?以后没有一人继承家业又怎么办?以后都是化作一柸黄土,一孤身一人怎么有脸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你如何你见你死去的父亲!”   苏长宇嗤笑一声淡淡道,“苏家的列祖列宗若定不会因此将我赶出族谱。”   苏家就是这样的家族,所以嫡庶的观念在他们看来才会这般浅淡。若是因为他没有子嗣就是大罪一件,那苏家不知道少了多少能人。   “至于子嗣,等文卿成亲后过继一个过来便可,既然有文卿的血脉那就是我们苏家的孩子,苏家将他养大那他以后就姓苏。苏家从来不因为嫡庶继承家业,以后他若是有本事能争得来,将苏家家业给了他又如何。”   苏老太太目瞪口呆,她未曾想过苏长宇心中居然有这么疯狂的想法,让苏文卿生的儿子得了苏家?   这才是真正的荒唐。   就连一旁的苏长婕也是吓了一大跳,吃惊的看着正色的苏长宇。苏长宇往妹妹那头看了一眼,“长婕当年和张家和离,孩子一直在苏家养大,母亲可曾把他当外人看待?”   一句话就堵住了苏老太太,苏长宇继续道,“苏家最富足的一代,那位老祖宗便是从外边带回来的养子,就是如此也是无妨,文卿的孩子又有何不可。”   苏长宇顿时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徐子越,这个虽然不愿意承认却打心里欣赏的少年。若是文卿以后真的嫁给了徐子越,孩子若是像徐子越一样聪明,他倒是满意的很。   苏老太太现在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似乎找不到嘴在哪里,“那文卿若是生不出儿子呢?”   这话简直就像是从齿缝儿里挤出来一样,苏长宇闻言不由一笑道,“文卿若是生不出,便从二房过继一个,二哥定是同意的。”   分明已经是将苏老太太所有的想法都给断了。   苏长宇连不续弦以后的事情都想的清清楚楚,苏老太太终于明白,儿子这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以后的几十年,以后的所有他已经想的清清楚楚,苏老太太怔怔的看着苏长宇,苏长宇站起身来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母亲以后若是有事与我说便是,文卿还是个孩子,难不成她还能做的了我的主?她敬您是长辈,您也别忘了,文卿也是您的亲孙女。”   他原想让站在母亲与女儿中间不偏帮一方,今日才发现根本行不通。他只是稍微放松一刻,苏文卿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   等出了忘仙阁,苏长宇直直去了云娘的住处。云娘本因为苏长宇的到来欣喜异常,装足了了委屈,苏长宇却是没有一丝动容。   一句话就让她闭了嘴。   “舅舅若是缺银子养不起女儿,我这便打发人送过去,表妹在苏家也有些日子,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云娘当即傻在了原地,苏长宇没了半分心软,苏家虽然不少一口饭,但也要看这口饭想不想给。   云娘后悔自己出了忘仙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苏长宇如此说眼圈一红怯懦道,“姑母如何说?她定是不允的。”   “我的意思就是母亲的意思,你我表兄妹一场,我替你留一张脸,也要看你自己要不要。”   云娘哪儿相信苏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但迎面而来的丫鬟和婆子挡住了云娘的去路。   婆子扶着云娘的胳膊,分明已经是架着她半点逃离不开。云娘这会儿才感觉到了害怕,惊恐的大喊,苏长宇转身离去淡淡吩咐一句,“母亲身体不好便不用探视了,张妈,送云娘回郑家。”   临走前吩咐库房取了两千两银子,彻底堵上了郑家再送人过来的心思。   既然缺养女儿的银子,那便给你。   等苏老太太知道云娘已经被儿子让人绑了回去,差些又气晕过去。苏长宇手段快的惊人,没给府上众人半点反应的时间,送云娘回来的婆子笑着说舅老爷收了银子,整张脸都是紫的。   消息传的飞快,苏文锦拉着苏文卿一脸崇拜的模样道,“三叔雷厉风行真是痛快,”   青宁院的丫鬟当天便被换了个彻底,除了当年伺候过徐静的蓝淼,府上的大小丫鬟统统放出了府。院中的正经主子受了欺负却还无动于衷,这样的奴才苏长宇肯定不会要、   上上下下二十多人,苏长宇没有留半点情面。   苏长宇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一时之前还在说闲话的丫鬟婆子们再也不敢多嘴一句,那日还在苏文卿跟前说了闲话的苏文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让三叔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定是逃不过一截,等了几日才慢慢放心,心中对苏文卿也多了一丝好感。   也有人想看苏老太太会有什么举动,但自始至终苏老太太却是一语不发,这让众人都摸不清头脑,就连苏文卿也好奇父亲到底和祖母说了什么。   只是待苏长宇真的说了,苏文卿这才和雷劈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什么叫一生不会再娶亲?   还有将自己以后生的孩子过继过来?   苏文卿目瞪口呆,差些将自己活不过十七的秘密说出来。   苏长宇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虽然将你二叔那边的孩子过继来也无妨,但那毕竟不是你的孩子,与你母亲也无甚关系,所以爹爹还是希望以后你的第一个儿子能养在苏家,爹爹定会把他当成嫡孙,也好让你以后的夫婿放心。”   这这这,这怎么放心???   她活不过十七,所以根本就没有成亲的念头,更不说生子。   这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她不敢告诉父亲,苏文卿哑口无言的瞪着父亲,想不出要如何和父亲说这件事不可行。   苏长宇还以为女儿是其他意思,或许是说这些女儿害羞了,“你可是怕以后夫家不答应?你放心,有爹爹在定不会让你难做。”   文卿若是嫁给苏州的商家子弟,这件事那便没有丝毫难度,若是文卿以后嫁给徐子越,想到这儿苏长宇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他是极愿意看徐子越吃瘪,以后徐子越若是不答应这个条件,那便不许娶了自己的女儿。   苏文卿昏昏沉沉的走出了父亲的屋子,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第二天与二娘商量了一番,二娘却是高兴的很,“这又有什么,你爹爹对你如此好,等你以后生个聪明儿子好好孝敬他便是。”   苏文卿与二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差点被说动,吓得出来世安苑。   最后无法,苏文卿蓦地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徐子越。   神使鬼差的苏文卿沉静了下来,许是真的想问问徐子越该如何是好,又或许是想从徐子越那里知道一些其他的意思,苏文卿摸着又微微发烫的脸写下了回苏州的第一封信。   徐子越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六天后,苏长明上门来送信,苏家有家养的信鸽,苏文卿的信便送到了苏长明那处。   苏文卿已经离开将近一个月,徐子越手握着信封突然有种极致的想念,恨不得就此去了苏州见她一见。   打开信件,苏文卿娟秀的小楷依然漂亮,徐子越细细看着,唇角不由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文卿写了很多,写了苏家一众兄弟姐妹如何,讲了苏瑜与苏文锦日复一日的争吵,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徐子越却是看的有趣。   苏文卿没有写云娘和苏老太太刁难的事情,但徐子越何等心思,只凭几句就猜出苏文卿在苏家也是辛苦,眼中清浅的颜色已渐渐变深。直至看到苏文卿说苏长宇不打算续弦,还将以后的打算说给她听,徐子越将这几句话又细细看了一遍。   待看完,徐子越实在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   苏文卿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这封信?向他询问这件事情,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一个解决办法,还是已经想到了以后,想到了两人成亲后,所以在询问他的意见?   徐子越更希望是后者。   于是回答这个问题时,徐子越便有些不要脸的以这个身份自居。   苏文卿收到信后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却是越看脸蛋越烫,啪的一声将信扣在了桌子上红着脸啐骂一句。   混蛋! 第62章   若是其他人有幸看上一眼徐子越的信, 定会大吃一惊这样冷冽的人, 竟也会有柔情又玩闹的一面, 原来他手中的笔除精彩的文章和一针见血的见解, 也会和平常人家一样关心一个人, 甚至有种狎昵的调情。   让人脸红又心跳。   苏文卿如今便是脸红了又心跳, 看了几眼后忙将信夹在了书中,过了些时间,又别扭的重新拿出来又细细看了一遍。   徐子越说京城已经见了第一场雪, 她的青黛院里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他没有让人将雪扫去,就这么看着除了他无一人践踏的雪地有种静谧的安心,当然不久后雪便化了。   苏文卿笑眼弯弯, 徐子越有时有些难以琢磨的幼稚,但是不伤大雅甚至有些可爱。   与苏文卿的信不同, 苏文卿信中絮絮叨叨的讲了苏府的兄弟姐妹,就连平日里有谁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也会写进去。徐子越的信中没有这样的痕迹,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围绕着苏文卿而转。   苏文卿说江南的冬天微微有些湿冷,他会提醒她穿衣保暖,还告诉她冬日应该吃些什么东西;苏文卿说苏瑜前些日子和程晨来家中玩耍,徐子越会一本正经的告诫她不要和外姓男子走的太近。   还是一如既往赏心悦目的行楷,墨色浓重,苍劲有力。   直到最后苏文卿提起要过继的事情,他厚着脸皮佯装已经考虑了很久才回信道,对于苏文卿特意问了他的意见徐子越非常满意, 为了苏文卿与苏长宇,他也一定会在明年春闱考中后来苏家提亲。   早早成亲,苏长宇想过继的愿望才能早些实现。   “表妹无须烦恼,只需静待佳音。”   无需烦恼?静待佳音?   待什么佳音?   苏文卿似乎觉得眼珠都在发烫,许是不用面对面说这些羞人的话,徐子越写信实在是大胆,这若是被其他人知道那还得了!   苏文卿将信夹在了一本平日不怎么会看的书本中,又将那书放在了一个三寸长的小匣子里,最后还是不放心又在小匣子上装了一把小锁子。   可不能被别人看见了。   如今已经十二月,来年三月便是春闱,徐子越定是能考的中,只是时间越来越近,那就离徐子越被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就像是这百来天最后的一点甜头,苏文卿看着徐子越信誓旦旦的说等考中后就来提亲,一时不知道是希望时光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快一些想知道,这一世是不是也和上一世一样如期开始;慢一些,也是不敢看这一世和上一世一样。   抓心挠肺的让人焦虑。   若是同上一世一样的话,所有的一切便齐齐掐断,她也许再也不会去京城一次或者见徐子越一次。若是同上一世不一样,苏文卿悲哀的想,还是与上一世一样好一些。   难不成寄希望于她这活不过十七的破锣身子?还是徐子越宁愿抗旨的可能?   无论是哪一种,苏文卿只觉得像是寒冬被浑身浇了一碗凉水,将她的一丝丝小心思灭的干干净净。   又与苏长宇重新商量了一次关于续弦的事情,苏长宇像哄小孩似的语气让苏文卿无可奈何。   她不敢和父亲说自己只有几年时间可活,正巧苏长宇请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来替苏文卿诊脉,苏文卿听闻顿时有了想法。若是医者告诉父亲自己的病,或许父亲会明白自己的难言之隐,撒娇几句便让苏长宇留下来一起听诊。   这位大夫年岁已高,却是鹤发童颜看着非常健朗,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屋子里静的很,老大夫细细的替苏文卿诊脉,一阵子后一双掩不住精光的眼睛在苏文卿脸上拂过,开口让苏文卿换另一只手。   苏文卿诧异,以前诊脉从未如此仔细过,难不成有什么没有诊出来的东西。   就连苏长宇也不由紧张,苏文卿紧张的望着大夫紧紧锁起的眉头,一直等大夫收了手这才问道,“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您但说无妨。”   大夫这才伸手摸过胡须道,“将你这些日子的药方子取来。”   苏文卿与苏长宇对视一眼,没有耽搁让绿袖取了来,老大夫将药方看了好几遍问道,“一直以来便是这个方子?”   苏文卿一怔,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在心头逐渐升起,她不确定的点点头,“近些日子一直是这个方子,难道有什么不妥?”   苏长宇却是比苏文卿更着急,能请这位老先生替苏文卿看病极不容易。苏文卿这么些天一直劝他续弦却是说不出缘由,他便怀疑苏文卿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这才让人花了重金请这位过来。   如今病还没瞧出来,倒是发现了其他的端倪。   只是问这些,苏文卿也许还没有绿袖清楚,苏长宇唤来绿袖,却被绿袖一沓子整整齐齐的纸张吓了一跳。   苏文卿与苏长宇皆是一愣忙问她怎么回事,绿袖这才道,“就是上次老爷来徐府的那次,小姐不是被王家那小姐推下了湖,溺了水还引发了心疾。那次过后徐府请了大夫过来,老爷不放心又请了一位,两位大夫一起看完后大少爷就吩咐我将每日的药方都记下来,还有每日熬药的药渣都要检查一遍。”   记了已经将近两个月,每日的方子都是一模一样,绿袖也因此还认得了不少草药。   “我也不知道大少爷是发现了什么,就这么一直记着了,但是这已经这么多天,也一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也问起药方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大夫皱着眉头用右手摩挲着整整齐齐的白胡子道,“你是说两人替这丫头问诊,也没看出什么来?还有这些药方,只有这么多,可还有更早以前的?”   绿袖摇摇头,她也是徐子越吩咐后才特意去记。   苏长宇这才想起那日的一些不寻常,后边的那位大夫分明是有所怀疑还要了药方一看,但是后来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如今一想,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异常,又怎么会专门要药方一看?   “心疾者,胸痛彻背,短气喘息,脉沉纤细,常年不得安卧。只不过苏姑娘脉象平稳,远远比不上如此,姑娘说自己仅仅偶尔呼吸欠畅,若是好好调理,虽然比不得常人长寿,却不会如同传言中的短寿。”   苏长宇脸上一喜,苏文卿却是愣在了这里,“您说不会短寿,那大抵是多久?”   “二十年定是有的”,老大夫顺着自己的胡须,“扶正固本常以温阳补气,益气养阴,滋阴益肾,气血双补,心疾者大多阴阳气血不调,法当治血兼补,故炙甘草汤主之。”   “苏姑娘的这药方,炙甘草,人参补益心气;阿胶,地黄,麦冬,火麻仁补心气养心阴,以充血血脉;桂支,生姜辛温走散通心阳,最后加黄芪滋阴。正是心疾者该用的药材,若是好生修养,则心疾能安,结代脉能复。但是,”   老头一句但是就将在座几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若是常年来服用此方,二十年许是活得,但若是中间出了岔子,也不过三四年时间。苏姑娘脉象虚乏,纤细无力,明显就不是这副药该有的脉象,虽然有减缓之势,好生养一养也许并无大碍。但之前定是服过什么虎狼药,所以老夫这才问姑娘要了药方一看。”   苏长宇豁然起身,手掌按在桌面上竟是止不住的发抖。   苏文卿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这么多年的迷惑,为什么在徐府多年始终无人对她说这病并不要命,为什么自己十七岁便早早离世,为什么王氏在她死后能满脸笑容的说,   “怎么就死了呢。”   徐老太太一直便想将自己嫁给徐子玉,自是不会是她下的手,徐子玉虽说不喜欢她,但却是没有如此的狠心肠,除了王氏,还能有谁?   她在徐府半年,虽然恨王氏欺她辱她,她却从未主动去报复过什么。想起上一世,只道自己身子虚弱性子又懦弱,所以王氏一直不喜欢她。   却从未想过,原来就连不喜欢的缘由,也是王氏一手推成。   苏文卿一刻间甚至后悔自己便这么早早回了苏家,心头再次涌出徐子越用金簪划破王氏那张脸的场景,心中恨意拔地而起,恨不得亲手划上一刀。   仅仅是不想自己嫁给徐子玉,就能活生生害死一条人命?   大家氏族这类事情实在太多,这老大夫将话说了出来也没有太大惊讶,行医多年看过的龌龊实在太多,只不顾这位下药的倒是聪明。   她下的不是毒药,只不过就是在平常的药量上稍微多那么一点。心疾便是要调和,哪一方稍微多一些,于常人无异,但对于心疾者而言丧命只是时间问题。   多则五六年,少则三四年。   苏家父女两人心中皆是一番翻江倒海,这位老大夫叹了口气,“这丫头天生心疾,但是苏三爷却无碍,如果老夫猜的不错,尊夫人定也是有心疾的。”   苏长宇沉默,苏文卿点点头,心头沉重下一刻就要崩塌的压抑,“娘亲已经过逝了。”   老大夫点点头没有半点意外,“心疾者本就不长命,苏三也还请节哀。只是尊夫人若是有心疾,膝下又只有苏小姐一女,苏小姐定也是患了心疾。”   苏文卿心中轻微的一疼,那老头却像是一瞬间就看出了苏文卿要问什么,“苏小姐以后嫁人,所生子女,十有八九,也许也是有心疾的。”   这本就是苏文卿想让苏长宇听到的真相,但当被前一个真相砸中后,再次知道后竟是不知该是喜是悲。   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活过十七,但是活的过又如何,生的孩子和她一样,一生下来,就是一种痛苦。   苏文卿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一时间知道太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转头看向苏长宇,眼中的意思已经不用解释,苏长宇已全然明了。   女儿也许早就知道,所以在得知自己不会续弦后一个劲的劝他,今天还一定要让他在一旁听诊。   只是就算如此,苏长宇转头将脸上的怒火掩去,再次转过脸来已经又是平日里那个慈祥的父亲,苏文卿听到苏长宇沉稳的开口,“就算十之八九,也有一分的可能不会有。当年你母亲生你时大夫就说过孩子有可能有心疾,但我与你母亲依然决定生下你,如今你也从未怨过你母亲将你生下来。再者心疾不是不治之症,大夫也说只要好好调养便不是什么大碍,就算以后的孩子真的有心疾,爹爹也只会更加疼他。”   至于女儿以后的夫君,他若是敢在意这些因此亏待女儿一二,他定不会手下留情。女儿是自打徐子越的信来了后就不太对劲儿,苏长宇眸色渐深,徐子越若是因此就敢害的文卿伤心,他如何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年底便至,苏文卿再没有和徐子越写过信,徐子越期间也寄过一封信过来,苏文卿将那封信看了好多遍又装回了之前的那个小匣子。   父亲与她说了很多,但她始终无法安心,她不敢奢望徐子越在知道这个事实后还会像以前一样。这世上像父亲娘亲这样的人太少,也许是两辈子的凄凉,让她从一开始就不敢相信自己也会像母亲一样遇到父亲这样的人。   况且,徐子越还有自己的姻缘。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来春,苏文卿在苏家过了年,她望着天空中炸开的烟花心中默默倒数,还有一个月便是春闱。   已经有出发上京的学子,听说知府家的两位公子也在这两日进京赶考,苏家几位家主也去喝了一杯酒。苏长宇回来的时候隐晦的说了几句,说知府家的二公子一表人才,上次乡试时也考中了举人,而且成绩很不错。   苏文卿默默的盯了父亲好一阵子,苏长宇被女儿空洞洞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道也许是女儿还想着徐子越,不由拍拍苏文卿的脑袋叹了口气心道,   那便再等些日子吧。 第63章   来年三月, 京城西面的, 山上桃花已经开的遍野, 整个京城似乎也沁了淡淡的桃花香。花香醉人, 山上的崇光寺中的香火比往日更甚, 为本就繁闹的京城更添无数色彩。   徐家越林苑中此刻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会试在即, 徐家就算是徐老太太与徐贤不喜徐子越,但却也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徐子越的身上。   平日里最聒噪的刘氏最近也来的少了些,徐老太太当初想让徐子越住在好一些的院子里, 徐子越说这里便甚好。徐老太太无法只能让下人们更照顾一些, 千万不敢吵闹耽搁了徐子越看书,若是发现便即刻打出去。   自从苏文卿回了苏家,徐家人便极少能看见徐子越脸上有丝毫的笑意。徐子越小时候的事情在府上本就不是秘密, 下人们私底下也嚼些舌根,被徐子越吓一大跳, 于是服侍起来更加噤若寒蝉。   徐府还难得有这样寂静的时候,徐子越知道徐老太太的心思却不做理会,这样的静谧他倒是更能享受些。   王氏因为克扣外甥女财物的事情闹得全城皆知,徐子越虽然不多事,但却也听说徐心莲去与闺秀们玩耍时被人说了闲话。徐贤这次倒是没有心软,如今已经几个月过去,府上的一切皆是由李嬷嬷带着徐心梅在打理。   因为苏文卿的关系,徐子越对徐心梅偶尔也会照料一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徐心梅这个倔性子,打理起账本竟还有些天赋, 让徐老太太也好生惊讶。   徐子越要参加会试,徐家一起用膳,晚宴上竟然也没没有王氏的身影。徐贤笑着说王氏身子不适,哪是什么身子不适,只不过是怕王氏坏了徐子越的心情。   虽然是他早回到徐家两年,但当年会试前夕徐贤却没有如此狠心的对待王氏。徐子越轻轻喝了一口茶,丫鬟们泡的茶实在比不上苏文卿半分的手艺。   若不是苏文卿的事情惹得王氏坏了名声,徐贤又怎么会对王氏生厌,徐贤这样的人,什么能比得过面子。   徐子越与徐府众人关系冷淡,这事儿已经不是秘密,也有人给他冠上不孝的罪名,但对徐子越却没有多大用处。比起上一世灭了徐家满门的诟病,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自从去年入秋徐子越中了解元,京城中打听徐子越的贵妇们便多了许多,如今会试在即,难免有人来借着作客的名义打听徐子越的情况。徐老太太生怕影响了徐子越看书,将帖子都退了回去,除了江琦齐光等与徐子越关系甚好的世家子弟再不让人打扰徐子越。   江琦听闻后更是有了兴趣,当天便去了徐府打听一二。只是等见了徐子越,本以为这人正在苦读,却不想徐子越手中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书本。   就连江琦也被惊了一跳,一时想不通徐子越是太自信还是太安逸,念起祖父对徐子越的希冀莫名有些恼怒。徐子越叹了口气将书收起来,站起来相迎时,江琦眼尖的看见徐子越腰间的玉佩与荷包。   徐子越穿着素淡,平日也只是偶然系一枚玉佩。江琦自是知道徐子越在徐家的状况,想来是家中姐妹们秀的荷包入不了徐子越的眼,没想到今日居然也能看到徐子越系了荷包。   江琦将目光收回来笑道,“府上小姐们的绣工倒是不错。”   徐子越低头将荷包解了下来,手指勾着做工细致的璎珞,瞥了眼江琦然后将荷包收了起来,“表妹绣工确实极好。”   江琦顿时一噎,徐子越的模样分明是不想让他看,心中暗骂徐子越小气,但更多的却是不满。   他知道徐子越与那位姓苏的表妹关系亲密,与徐子越认识这些日子来,更是知道徐子越对那女子许是已经有了情义。只不过那苏文卿身份低微,待徐子越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苏文卿的身份定是配不上徐子越。   少年少女情窦初开,有些模模糊糊的情谊并不稀奇,但徐子越对苏文卿的情谊似乎要比他想的更深厚。   这么一个冷淡的人,就连妹妹徐子越也未曾肯多说一个字,却在说起苏文卿时瞬间消融了身上的寒霜。   如今只不过一个荷包,竟然也不许看一眼?   江琦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江澄这孩子心性极高,若不是动了情又怎会一次又一次的伏低去讨徐子越的喜欢?   江琦没有见过苏文卿,听说苏文卿容貌艳绝,江琦自觉不是好色之人,就算是安庆郡主那样的倾城之色也只是惊艳而已难不成还能比的过安庆郡主?   况且是商家女子,不通诗书不懂礼仪,又哪儿比得上妹妹一分一毫。   江琦难免对徐子越生出了几分怨恨。   “苏姑娘绣工确实不错,只是女子还是秀外慧中更好些,我倒是更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   徐子越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江琦,手指轻轻抚过荷包上清晰的纹路淡淡道,“江师兄以后定能找个内秀又饱读诗书的扫眉才子,师弟到时候定会去喝杯喜酒。”   江琦气结,他哪儿听不出徐子越这是驳了他的话还顺便讽刺了他一句。但是无论如何,自己的妹妹先动心,江琦到底缺些底气,最后只能打住就此不提。   转头在他雪洞一般的房间里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一方端砚上,“都以为你贫寒,居然有这样的好砚台。”   徐子越将目光收回来,唇角勾出一抹笑意道,“表妹随手送的砚台,师兄也觉得不错?”   “……”   “还有那雪浪纸,也是表妹送来的,师兄可是喜欢,送你两张无妨。”   江琦顿时大骂你还有什么不是你表妹送的,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不会拿人手软?怎可为一点钱财就迷了心智毁了志气。   “我愿意。”   一句话就将江琦堵了回去,江琦心情甚好的来徐家,走时整张脸都是黑着的。徐老太太担心两人是不是起了争执,徐子越隐去眼中一丝复杂道,“无妨,探讨学问罢了。”   徐老太太这才微微放心,直到两天后江家打发人接徐子越过去时这才放下了心。徐子越进了江府,江琦神色如常,似乎前两日什么也没有发生。   徐子越即将会试,江聪虽然对这个弟子极有信心,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徐子越是他江聪的弟子,徐子越若是没考中,他这张老脸也没有光彩。   徐子越依然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淡然,江聪与徐子越闲谈几句后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他本担心徐子越到底年轻难免紧张,却不想徐子越心性竟如此稳定,江聪猛地想起,正是这份超脱年纪的聪慧与自若,他才决定收下了这个弟子。   门口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江聪抬眼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女亲自端了一盘糕点进来。妆容精致,衣着细致,眉间一朵桃粉色的桃花正是京城中盛行的桃花妆。   他这孙女最难得不是长相,而是大气端庄的气质,有天生的高贵,又有多年饱读诗书的蕴华。今日特意的装扮,比平日多了几分娇柔,另一番光景也好看的紧。   江聪又如何不知道孙女的心思,徐子越虽然出身不算好,但才华出众以后说不定还是有大造化,孙女看上徐子越他并未反对,倒是有几分纵容的味道。   江澄纤细的手指将糕点轻轻放在桌上,虽然特意打扮一番,却不会故意缠着徐子越,有时娇柔做作的叨扰远远比不上一眼惊艳。   但让江澄失望的是,徐子越只是微微点点头道声谢,自始至终也未成看她一眼,江澄花费一个时辰费尽的心思根本没有来得及一眼惊艳已经夭折。   她是再高傲不过的女子,徐子越没有看她她也不会胡搅蛮缠,只是转身离开时眼圈仍然隐隐发红。   江聪将所有一切尽收眼底,捻起一枚糕点细细品尝道,“澄儿亲自做的糕点,就连我也难得口服,尝尝看。”   江澄才欲离去的脚步顿时又是一顿,眼中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徐子越轻轻笑了声道,“老师喜欢,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如此,已是拒绝了。   江澄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屋内两人继续谈论政论学识,明明是与她一样的年纪,却能和祖父一样博古通今,这样的人…   江澄黯然离开,至始至终,徐子越根本没有动一口。   京城里因为举子们的入京似乎变得格外热闹,每每能看到茶楼上学子们高谈阔论。三月初九便是第一场,京都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子们提前一天入场,徐子越的到来便引得人人围观。   解元不只有徐子越有人,比如远处那黑脸男子便是广东的解元,只是那人如今已经二十有七,五大三粗的模样不像个读书人,又如何与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徐子越相比。   能入了江聪的眼,又是京中承文侯的庶长子。如此年轻也就罢了,长相竟也如此出色,只需往那儿一站,已是难掩的风姿,场上又有和人比得上他的风采。   又如何不惹人嫉妒。   有人巴结问候也有人冷漠如斯,还有人甩袖离去大骂一声小儿轻狂,众人忙去看他,却见徐子越俊秀无双的面上依然如常。   会试一共三场,初九一场,十二十五各一场,四五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不过也就这些东西。徐子越上一世连中三元,后来官居内阁,也曾做过这春闱的考官,也曾替各地而来的举子出过题目。   早已深入骨髓的东西,早在还有人抓耳挠腮不知该写什么时,徐子越已经打开纸张落下了第一笔。   有考官微微皱眉,他自是认得这人是谁,却不想大名鼎鼎的徐子越竟是如此冲动。到底好奇,不动声色的走至徐子越身后,还未看清题目,已被一手好字惊艳一把。   想他四十岁又写不出如此功力深厚的字,笔翰如流笔扫千军,不由已经刮目相看,再看几句以赞叹离去。   整整七日,徐家人都紧张的看着徐子越来来去去,这人永远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好坏。好不容易熬过十五,徐家的马车在贡院门口急切的接徐子越回府,却被江家的人抢先了去。   江聪自最后一日就知道了试题,心中也骂了几句,好刁钻的题目。与江琦江澄谈论几句,江琦江澄各自说了见解,江阁老笑眯眯的等两人说完才道,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这道题目中规中矩,取《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赞扬尧功绩卓越,所以答题时务只需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便可。水、火、金、木、土、榖惟修。这题目倒是有些难度,水能灌溉,火能烹餁,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   两人恍然大悟,不由越发佩服祖父,正说着话外边说接了徐子越过来,江聪灰白的眉头一挑对江澄笑道,“你时常不服我为何如此看中徐子越,今日你便看看他是如何。”   江琦自是不服,这便等着徐子越进来。   江聪仍是和刚才一样问了徐子越,徐子越因是已经写过这个题目,说起来更是清晰明了。   “水、火、金、木、土、榖惟修。出自《尚书·大禹谟》,水能灌溉,火能烹餁,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就体现在处理好政务,将水、火、金、木、土、榖等都安排好便叫惟修。孟老夫子有言,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正是体现这个道理。”   “ 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题中隐藏了后半段,原话应该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选自《新唐书·裴行俭传》里的,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既然为士,首先得有器识,然后再谈文艺…”   落落大方,条理清晰,江琦一开始也只不过是点头,后边竟渐渐听入神,再后来已经完全信服。江聪摸着胡子满意的大笑,连声喊了三声好。   如何不让他惊讶,不只是学识,卓越的远见更是让他惊叹。当年王崇少年便中了状元,但比起如今的徐子越,依然差了许多。   江澄目光复杂的目送徐子越走出了江家,江聪望了孙女一眼不由叹气,罢了转头斜睨了江琦一眼道,“可是心服?”   江琦面色微红,“孙儿惭愧。”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亦是我江聪的好孙儿。”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极为漫长,徐家众人如是,远在苏州的苏文卿更是如此。距离放榜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听说知府家的二公子寄来信说这次的题目极其刁钻,引得整个苏州都愁眉苦脸。   苏文卿也不由发愁。   这时便恨不得能在徐子越身边问清楚才能安心,就是这样难熬的时候,才更想徐子越一起等待,更想在徐子越身边最早的知道是悲还是是喜。   若表哥说他能中,那便定是能中的。   桃花谢了满山,杏花逐渐绽开了花蕾,杏花花香再次飘散在京城时,礼部终于贴出了杏榜。漫天的锣鼓声敲醒了还在紧张等待着的徐家,报录官骑着快马再去清晨曙光才刚刚升起时报来了喜讯,   “捷报京师顺天府老爷徐讳子越,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一名贡士,金銮殿殿上面圣!” 第64章   若说徐子越中了解元本就惹人注目, 那如今再中会元, 足以让人震惊。以前还有人说一句徐子越运气好, 但等杏榜公布后这些言论已经少了许多。   不只是京师, 举国上下的举子们, 名声在外的学子们大有人在, 能在这些人中拔得头筹,已经不是一句运气好说得过去。   报录官早早就听说过徐子越的名头,这位京师的解元郎, 不, 如今的会元郎,才学是一等一的出众,听说长相气度更是难得的出色。如今一看, 一身浅蓝色的广袖长衫却挡不住一身的贵气,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是说不出的气度。   报录人暗暗咋舌, 难怪能让江阁老破例收入门下。   徐贤在得知消息后早已乐的找不到嘴,他早早就打发了人出去看,等等到报录人来徐府时这才喜气洋洋的抚着胡子走出去。   大方的打赏了二十两银子,报录人接过银子大喜过望,本就是最会说话的一众人,现在说起话来更是惹得徐贤心花怒放。   “徐大公子如此年轻有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大人真是好福气。”   徐贤摸着胡子大笑,红光满面遮不住脸上的狂喜,门外看热闹的人极多, 徐贤大大方方的让人观赏,迎了报录人进府喝茶。回头想拍拍徐子越的肩膀,但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干笑两声,收回手带着众人进了府。   徐老太太早在清风堂等了许久,消息传来是激动的差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第一名?可是真的?”   “真的!报录人都进府了,老爷正招待喝茶呢”,李嬷嬷也是难掩笑意,“老爷高兴的很,大抵一会儿就要过来。”正说着,徐贤打发人送了徐子越的捷报过来,徐老太太将上边的字看了又看,手指忍不住的发抖。   当初她只当是苏文卿开玩笑,心道只不过一试罢了却不想徐子越竟能真的考中举人,而且还是解元。如今徐子越再中会元,那以后呢,之后的殿试呢?   就像苏文卿说的,那是状元。就是徐家最鼎盛的时候,那位老祖宗也只是中了探花而已!   不一会儿,刘氏那边又派人传来消息是,活徐子俊也中了,只不过比不上徐子越出色,考中了第三十六名。   若是没有徐子越,徐子俊这个成绩已经是异常出色,徐子俊也是第一次会试就能考中进士,而且名次并不低,就是当年的徐贤,也没有第一次这么年轻就考中进士,况且名次并不靠前。   虽然有了徐子越的惊喜,但喜上加喜,徐家沉寂多年,一下子突然出来两个进士,徐老太太异常高兴,“赏,今天统统有赏!”一众丫鬟婆子们顿时喜笑颜开,主子有喜奴才们也跟着有赏,一个个围着徐老太太更是哄得徐老太太合不拢嘴。   刘氏得知了儿子的成绩自是满意,但听说徐子越的名次后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是不大乐意看徐家还有人比徐子俊出色,但她看不惯王氏但又有些怕王氏,这些年因为儿子的缘故终于在王氏跟前挺直了腰板,王氏与徐子越之间的不愉快她自是知道,想了一会儿又逐渐放宽了心。   王氏若是知道徐子越考中了,怕是比她要愤怒多了。   徐子俊中了,徐子越中了,徐子玉却是连举人也没有中,刘氏一想便觉得心里痛快得很,恨不得马上去看一看王氏的脸色。待儿子要去徐府和徐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刘氏便一同跟了去。   只不过等去了徐府,王氏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晚上的晚宴也没有出席,徐老太太说王氏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养病,刘氏顿时意兴阑珊。   心道王氏定是没脸来。   王氏确实不愿意来,没脸是一回事,没心情更是一回事。自打知道徐子越考中了还是会元时,王氏失手掐死了一株刚刚开花的绿菊,身边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自打雪芮被打了出去身边没有顺手的丫鬟,有人劝了一句惹得王氏更是动怒。   将一众人都打发了出去,徐贤因为徐子越考中的事情哪儿还有心情来这边,徐子玉缩手缩脚的进来,王氏瞧见更是一肚子火。徐子玉嘟囔两句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王氏恨得险些扇了儿子一巴掌。   再后来听说徐子俊也中了,王氏已经没有刚才的失控。她不讨厌徐子俊,这孩子性子还不错,除了刘氏讨人厌徐子俊却是个不错的孩子。与徐子越不同,也许只是嫉妒徐子俊也能考中了,但对徐子越却已经由厌恶多了几分恐惧。   中了进士,之后不久不是殿试,殿试后徐子越就要踏进官场。徐子越能连中二元,之后的殿试成绩也绝不会差到哪里,也许还能考中一甲!   被王氏赶出去的徐子玉死气沉沉的去了清风堂,今天是为了徐子越和徐子俊的晚宴,他就算不愿意也不能不出席。   刘氏因为王氏不在的缘故,便将矛头对准了低头吃菜的徐子玉身上,“子玉如今还小不着急,等过两年又能秋闱,到时候再考也不迟,这进士也是人人都能考的中的…”   徐子玉就算真的不爱读书,又看不上功名,但也被刘氏挤兑的脸上发烫,竟也生出了几分羞耻心。徐老太太心中不悦,咳了好几声,刘氏不由惋惜的说了最后一句,“子越子俊,以后有时间可要教教子玉,都是一家人可得相互照拂些。”   徐子玉僵硬的点点头,徐老太太冷着脸最终叹了口气,徐子玉若是能考中了,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那日的家宴人人皆是心情不错,两位老爷喝的有些多,徐贤举着酒杯对徐子越徐子俊笑道,“徐家以后可是要看你们了。”   徐子俊忙道声应该的,徐子越清越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血光,清浅的笑意后是暗藏的冷意。   徐家的以后,自是他一手决定的。   徐老太太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文卿已经回了苏州,她若是知道家中有如此喜事,定也会替子越子俊高兴。”   徐子俊微醺的双眼顿时一亮,刘氏紧张的看了徐老太太一眼道,“可不是,可惜文卿也不会回来了。”   徐子俊适才才有了光彩的眸子顿时又暗了下去,徐子越浅浅一笑,不用他说,苏长明定是早已将消息传过去了。苏家有家养的信鸽,可比徐府传消息的人速度快得多。   苏府是在徐子越考中后的第四天知道了消息,苏长宇没有瞒着苏家众人,徐家两位公子考中了进士,之前考中解元的徐子越又中了会元。   苏长宇面色也有些复杂,他知道徐子越算得上天才的人物,但也不想在这么多举子中竟也能考中第一。   苏家众人皆是惊叹一片,苏文卿却只觉得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还有一半怕是得等到半月后的殿试。按照上一世的路子,徐子越考中状元也是早晚的事。   徐家水涨船高,府上众人看苏文卿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二娘对她感叹了不知多少次说徐子越少年天才,苏老太太也是在忘仙阁独坐了好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她本因为苏长宇将云娘一声不响的打发了出去动怒,娘家又退回了三千两银子。苏老太太一头雾水,那回话的婆子说两千两是退给苏长宇的,还有一千两是感谢苏家对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之情。   苏老太太和娘家关系很不错,结果碰了一头钉子顿时生气,问苏长宇为什么要给郑家银子,等问清楚后又气的差些晕过去。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云娘已经二十却一直没有嫁人,终于熬到徐静死了,却不想苏长宇根本不愿意娶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家那老姑娘热脸贴冷屁股,去苏家耀武扬威欺负了苏三爷的宝贝女儿,直接被苏三爷赶了出来。   苏长宇在江南的名声不小,虽然是续弦,但以他的身份就算娶一个年轻的小姐又有何不可,云娘不知好歹终是惹得旁人笑话不已。再者苏三爷那人最是大方豁达,与云娘本就是表兄妹,竟连一点情面也不留,谁知道云娘到底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情。   老姑娘本就难嫁,现在又出了这些流言蜚语,云娘气的上了三回吊,苏长宇听闻后打发了苏州最有名的三位大夫过去,听说死了都能给你救活。   云娘要上吊便让她去,苏家不在意银子,定会给你救回来。   郑家顿时不敢再闹。   当初以为苏文卿好欺负,不想转眼就被苏长宇干净利落的赶了出来,落了个人人笑话的地步。这才想起,苏文卿有一个姓徐的舅家,虽然远在京城,却依然不容小觑。   如今徐家两位公子皆考中了进士,几日后徐子越考中会元的消息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两日后知府家夫人请了城中的小姐夫人的作客,着重请了苏文卿到场,整场宴会知府夫人拉着苏文卿异常亲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意与苏家,尤其是苏文卿拉进关系。   苏文卿的娘亲,可是京城承文侯的嫡女,如今承文侯府出来两位进士。   知府家二公子也考中了,只不过成绩并不好,一百开外。张二公子寄回来的家信中特意提到了徐子越,这样的天之骄子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人,苏家与徐家关系不菲,拉进关系有益无害。   就连知府夫人也对苏文卿也如此客气,这回郑家顿时蔫了,就连苏老太太也不由心悸。或许是因为徐静性子恬淡,她从未在意过官商之间有多少差距,但如今似乎又体会到了。   每年向知府家送了多少银子,也比不过徐子越徐子俊一个进士。   苏老太太顿时想起儿子上次的话,徐家也许有意娶苏文卿进门,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公子。徐家适婚的三位公子,两位如今都中了进士,唯一没考中的却是世子,以后可是要承爵的。   无论哪一个,只要苏文卿嫁了,以后的身份就会大有不同。   无论外人如何讨论,短短半月过去,四月初,众举子们齐齐入宫。   虽说科举考究的是学子们的学识,但那张长相太过歪瓜裂枣的却也被刷了下去。如今看去,三百名举子各个相貌都是不差,徐子越因为考中了会元,便站在了最前边。   进士中贫穷学子到底少数,大多都是官宦权贵的后人,如今进了皇宫也不见得太紧张而失仪。走过高墙,金河两边是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手握刀柄满是肃杀之气,只是徐子越在这条路上不知已经走了不知多少次,早就不会有半丝紧张。   领着众人去大明宫的宦官不由多看了徐子越一眼,这位徐公子第一次入宫见圣颜,倒是比旁边几位常进宫的公子还要镇定。   无人敢抬头,皇帝的声音远在高台之上,众人跪拜扣礼后皇帝这才喊了声平身。   殿试不考其他只考策论,对于苦读多年的学子而言自是困难,但混迹朝堂几十年的徐子越,无论是想法还是眼界都不是旁人可比。其他人还在皱眉思考这题目到底寓意为何,他却能一眼看透里边的问题。   一针见血。   他服侍过当今皇帝一共七年,明白这位好大喜功的皇帝最喜欢什么,又最听不得什么。策论是一回事,称赞当今圣上的丰功伟绩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还需自然恰当。   徐子越笔尖一顿不由一笑,这样的东西再好写不过。   徐子越答题快,这是之前考官就知道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徐子越。在众多皱眉纠结的学子中,端坐着书写的徐子越格外显眼,身边有人凑近皇帝轻声几句,皇帝不由笑着看了江聪一眼,江聪脸上的自豪毫不掩饰。   皇帝也是听说过江聪收了一位新弟子,正是这次会元,今日一见不想长相更是异常出色,不由对徐子越的文章也好奇不少。   皇帝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江聪等人也一同离开。众举子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心道陛下这题实在太难,但抬眼却看见最前边的徐子越竟然已经答了一大半,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忙低头答题。   徐子越不担心有人会私下毁他试题,有江聪在,没有人敢做小动作。   皇帝对每次的科举都很是重视,朝廷中要多上许多新鲜面孔,他也是高兴,况且更是对几人的试题感兴趣。   朝中许多重臣的儿孙皆有科举,就连内阁中也有子孙进入殿试的,更有些还是他见过的孩子。殿试成绩出来的最后一天,由皇帝从十份卷子中选出最后的前三人。   皇帝接过试题来,第二的徐子越让他有些诧异。   他原是对徐子越极有兴趣,能中两元,已是难得,却不想不是第一?   皇帝接过试题,首先大赞了这一手好字,顿时对徐子越多了许多好感。再看文章,一旁的官员们看着陛下时而笑时而皱眉,摸不清陛下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等皇帝看完不想又返回又看了一遍。   皇帝皱眉的原因是因为徐子越这人太多清透,一针见血又提出策论,手段雷厉风行让人心悸,但只消一细想才觉得这人简直天人之才。   想来就是因为如此,才让身边几人犹豫了。   只不过他却觉得如此更好,比起被排在第一的程家公子,更加通透睿智,冷静又锋利,刀锋一般惹人喜欢。   让他发笑的是这小子极有意思,就算写出这等经人心魄的卷子,还不忘说几句他的丰功伟绩,偏偏又夸得含蓄恰到好处,顿时惹得皇帝陛下心中大喜。   “年仅十五就有如此之才,就连当年的王崇也难比一二啊”,皇帝赞叹两声,“江聪倒是捡了个好弟子,徐子越,担得起这状元之名。”   众人当初也是纠结徐子越的位置,论文章深度已经高出程家公子许多,只是担心锋芒太过惹得皇帝不喜,不想皇帝却是喜欢的紧。   第二日,三百名举子一同入宫,司礼监喊出前十名的名字,徐子越的名字正在其列,只是这人早就收入二元,众人一时觉得已经习惯。   这十人,皆是徐子越上一世同堂的政客们,只是如今看起来还皆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十人中有八人皆是权贵之家,有几人早就面过圣,皇帝一一过问也是半点不紧张。待到徐子越时,皇帝今儿近处看见徐子越,实在惊讶他钦点的状元郎居然如此俊俏,不由微微动了些心思。   直到皇帝与十人一一说过话,这才缓缓道,“朕特宣乙丑科一甲进士三人,徐子越赐状元,程斐赐榜眼,王俊峰,赐探花。”   徐子越望着熟悉的朝堂,这才感觉到力气一点一点的逐渐恢复过来。 第65章 (捉虫)   徐子越的脸上也是不掩喜色, 倒不是他如何欣喜, 只是此刻微微有些表情才能让皇帝满意。   程斐难掩失望, 但到底被点榜眼, 仍是感激的谢了恩。   徐子越对程斐颇有几分淡淡的愧意, 两世一起已经活了几十年, 却因为这一世提前两年正巧抢走了程斐状元的位置。   上一世时,程斐确实是名满京城的状元郎,如今却成了他的。   程斐余光看得见徐子越俊秀的侧脸, 同是京师考生, 乡试会试皆未曾比得过徐子越,如今徐子越三元已中,程斐虽有遗憾却无不甘。   皇帝偏爱年轻的贡士, 徐子越程斐两人皆是年轻俊秀的少年郎,皇帝难免多说几句, 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却是各个明白这二人已经与其他人不同。   皇榜已出,一甲三人打马游街,排列鼓乐仪仗游街,谓之“夸官”。吏部、礼部官员手捧圣旨鸣锣开道,徐子俊三人身穿红袍、帽插宫花,身骑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   徐子越俊秀无双,程斐也是英俊潇洒,探花郎虽然也是周正的长相, 但他年纪已过三十,又哪儿比得上这二人的风采。   徐子越骑马从街边走过,精致的五官,贵气十足的气质,两旁的呼喊声一浪接一浪。叽叽喳喳有人喊道,“我就说状元郎俊的很,以前还见过一次…”   身旁有女子兴奋的打听,“何处见过?”   “怎的我就没有见到过,原来真的有这么俊的人呐。”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哪家的汉子,看见自家婆娘如此激动吃了味,程斐听的噗噗直笑。夹紧马肚走在徐子越身侧笑道,“徐兄好风采,今日一过,不知有多少权贵想招徐兄为婿,”说罢叹了口气,“可惜家妹如今只有七岁,若非如此就连我也有招揽之心。”   徐子越骑着马走在程斐左侧,程斐转头便看见他眼角那鲜艳的小红痣,明明是男子却让人觉得五官精致,不由好奇道,“不知徐兄心悦怎样的女子?”   许是两个俊俏少年一起说话太养眼,惹得两边人群更是热闹,就连两端架着枪拼命拦着人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也是心头发苦,状元郎生的太俊可真是苦了他们。   嘈杂的人声中,徐子越薄唇一张吐出几个字,程斐一时间差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傻钱多。”徐子越说罢不由一笑,唇角勾起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还要极漂亮的。”   程斐被徐子越吓了一大跳,骑在马背上的身体陡然间一个激灵。   他原想像徐子越这样的人,定是喜欢那些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通读诗书知书达理,知理却不多言的女子,又如何能想到徐子越竟然有这样的答案。   漂亮也就罢了,多财也就罢了,人傻是什么?   抢去了他的名头的这位天才状元,原来是如此肤浅又喜好奇怪的一个人?   徐子越不管程斐如何想,想起苏文卿时而发怔时而微笑的模样,徐子越难掩笑容。一直冷冰冰的状元郎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顿时惹得无数女子脸红,惹得二楼茶楼上黄衣女子心动不止。   街头两头大抵都是平民百姓,日日为生活忙碌,女子也是经常外出见人没有那么多矜持,官家公子小姐却是不会如此。   窗户半开,江澄坐在窗前看徐子越打马走过,看见一抹笑意在徐子越脸上绽开不由痴了。   江琦坐在对面慢慢浅尝新来的茶叶,徐子越等人已经走远,人群也随着三人的走动渐渐远去。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甚至因为人们的离开竟然多了几分宁静。   十五岁连中三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江琦将目光从妹妹脸上移开,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见过了这样的男子,澄儿又如何看的进其他人。   自从徐子越考中解元,便成了京城极抢手的才俊,如今再中状元,怕是以前看不上他的权贵们也有心招他为婿。   江琦并不担心徐家会答应哪家的提亲,徐家与徐子越关系微妙,若是徐子越不同意徐家甚至做不了徐子越的主,徐子越想娶谁,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徐子越对其他女子无意,一心一意全是那个传说中的表妹苏文卿,所以江琦不担心。   但也正是因为苏文卿,让徐子越看不见妹妹一丝一毫的好。   这个苏文卿,真的有那么好?   徐家早已打开大门相迎,百姓们尾随一路最后被士兵挡在远处,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徐子越高中状元,这样的喜事就连王氏也不好再装病避而不见。   徐贤喜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听说已经去祠堂拜了多少次,在列祖列宗跟前红光满面的说了多少次。徐子越听说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望着忙碌的徐家众人,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徐贤再拜几次,徐家的列祖列宗怕是要压不住棺材盖跳出来。   这等大喜事,徐家一众人都出来相迎,平日里再得意不过的徐子玉,如今站在徐子越不远处,一时竟没有看到他的存在。徐子越成了徐府搜有人追捧的对象,徐子玉就像变成了徐子越当初一样,就连站在那里都显得尴尬。   王氏又如何感觉不到,她想提醒徐贤不要忘了玉儿,但徐贤满脸喜气根本未曾注意到王氏的僵硬。   徐子俊的成绩也不差,既然已到殿试就再无落榜之说,二甲第七十六名,待琼林宴后便能入朝为官。徐子俊也不过十七岁,虽然比不上徐子越,但在三百余贡士中亦是佼佼者。   刘氏大抵是看清了儿子与徐子越确实有些差距,心道徐子越那样的人差不多便是传说中的文曲星转世,得知徐子越中了状元也不嫉妒。   徐大老爷摸着胡子,徐子越以后定是有大出息,考官点了他第二却被陛下亲点第一,已经入了陛下的眼,只要是真的有本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更何况,徐子越有本事,而且有大本事。   以后徐子越徐子俊同朝为官,两人几位兄弟,相互帮扶才是正道,说不了以后还有需要徐子越帮扶的一天。   刘氏不懂这些道理,但也明白丈夫的意思,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要靠徐子越,所以不能惹徐子越不快。   只不过徐子越打马过街的盛况实惹人羡慕,刘氏知道到处都在议论状元如何俊俏,榜眼如何俊朗,若是儿子也能考中一甲,说不定也能出这样的风头。   直到前来贺喜的贵太太们到来,刘氏这才从患得患失中猛地惊醒过来,与这位夫人交谈一会儿后,刘氏这才惊觉,这原来是打听徐子俊是否婚配的?   转眼徐子俊马上就要十七,正是该娶亲的年龄。那苏文卿不在京城断了儿子的念头,如今又考中的贡士,刘氏才发现之前从未想过的那些官小姐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敢想的。   儿子争气,徐家如今又水涨船高,她确实可以为儿子选一门殷实的人家,一时间刘氏变得比刚刚考中贡士的徐子俊还要忙。   徐子俊听闻母亲的想法后沉寂了片刻,想起苏文卿娇俏妍丽的脸,心头的失落掩也掩不住。他想起母亲说的,表妹许是再也不会来京城,自从苏文卿回苏州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缘分便断了。   难道他要去苏州特意提亲?   徐子俊打了个冷战,母亲会杀了他的。   徐家这些天宾客满门,前堂男宾不断,后院女眷不绝,王氏强打笑容招待来客,每每听到有人将徐子越夸上一遍又一遍,王氏便恨得牙痒痒。   她特意提起了徐子玉,却不想那贵夫人微微一愣便转移了话题,竟是不想与她说徐子玉。   王氏只觉得心口都是发疼,她的儿子本是府上的嫡子,是承文侯府的世子,是当今贵妃的亲弟弟,此刻却根本比不上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庶子!   如今徐子越考中了状元,那徐子越做官以后呢?   状元进入朝廷便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不消几年说不定就超过了徐贤的位子,那时徐府真正的主子是谁?以后真正承爵的是谁?   还会是徐子玉?   王氏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她惊慌的往徐老太太脸上看去,却发现徐老太太并未有一丝不悦。当初也和她一样不喜徐子越,如今竟然已经能满脸笑意的看着徐子越越走越高。   只因为徐子越是徐老太太的孙子,是徐贤的儿子,却不是她的儿子。   王家也来了人,但因为王倩的事情,姑嫂两有了嫌隙,如今见面也不如当初热情,更何况江家江夫人也来了徐府。江,王两家斗了这么多年,江夫人王夫人一见面就恨不得立刻掐起来,众多贵夫人又比不上她两人的身份,只能听两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数招。   江阁老江家,太子少师司马家,这样的真正权贵之家向来看不上徐家,如今却齐齐来作客。王家定是无意,但江夫人等一众人明里暗里时不时打听一句徐子越可否婚配,她又如何不明白。   徐子越如此年轻,以后更前途无量,想揽为女婿的人太多。   但让徐老太太为难的是,徐子越的主,就是她也做不了。今日她替徐子越做主订了哪家的贵女,徐子越若是不满意,他不会听话乖乖娶进门。   惹徐子越不高兴的事情,她不想做。   她始终忘不了苏文卿的话,如今苏文卿已经离开,那些少之又少的预言让她不敢放松一刻。   徐子越以后是要娶公主的。   祖母怎能用表哥与舅舅比,要比也得是王崇王阁老。   更何况,徐老太太一想起苏文卿与徐子越一起的模样仍然一阵后怕,两人之间的情谊瞒不住她。苏文卿已经回了苏州,徐子越也不会主动与她说这些,徐老太太半点不知道徐子越的想法。   所以她不敢答应,也说不准如何,只能含笑推脱,“子越年纪还小,婚姻大事不急于一时。” 第66章 (捉虫)   回去的路上, 王夫人一直屏息不语, 王倩在徐府憋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讥讽道, “徐子越分明与那个苏文卿有私情, 徐家上下谁不知道, 如今倒是推脱的干干净净, 说什么婚姻大事不急于一时。”   她与江澄互看不顺眼这么多年,突然发现江澄也许会嫁给徐子越,惊讶的许久后止不住的得意洋洋。   在她心中, 徐子越只不过一个庶子, 就算考中状元又如何,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如何比得上齐世子身份显贵文武双全?而且若是江澄嫁给了徐子越, 又得知苏文卿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王夫人倒是不知道这回事不由微微惊讶, “有这回事?”   王倩点头,她因为苏文卿被父亲强制给苏文卿道歉,又是跪祠堂又是挨打,提起来倒是是个丢人事情,所以知道此事的人极少,但母亲不是旁人,王倩便将那日苏文卿落水的事情仔细说了。   徐子越亲自下水救苏文卿,又抱着她赶往青黛院,如果亲密的接触不算,脸上担忧的表情半点没有掩饰, 苏文卿被救上来低声喊徐子越的时候她还在场。   若说这两人没有私情,王倩半点不信。   王夫人听女儿说完后手指在掌心微微一扣,心道若是真的如此,那徐老太太这太极还真是打的极好。   既没有否认徐子越与苏文卿有私情,又没有拒绝各家的好意,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不过苏文卿已经回来苏州,苏文卿离开时苏家老爷也在,既然有情又为何没有定亲,苏文卿还回了苏州?看来少年情谊还不是比不过权势富贵,那徐子越倒是个极聪明的人,一时的心动哪儿有前途重要。   看江夫人的态度,徐子越又是江聪的学生,经常出入江府,以后真的做江家的乘龙快婿倒是极有可能。   只是江澄若是知道徐子越与自家表妹有了龌龊,该是如何感想。   纸里包不住火,以后定是有好戏看了。   但是王夫人如何也没有想到,好戏来的如此之快。   三日后便是琼林宴,新科贡士们皆要入宫参加宴席。主持宴会的便是之前的考官们,现在名次已出,以后都要一朝为官也没了之前的拘谨,觥筹交错相当热闹,春寒料峭也不觉得冷。   程斐与徐子越关系不错,又因为这二人一人状元一人榜眼,本就引人注目,如此更加成了焦点。几位考官也有心结交这二人,以后谁又知道这两人会如何,早日结交总无坏处。   晚上酉时的时候,徐子越几人正说着话,说起徐子越的考卷,程斐之前又曾好奇,现在终于得知了徐子越如何答卷,听罢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真心佩服。   这样的策论,就算他能想得到也不一定敢写出来,徐子越想打了,还写了出来,这就是比自己出色的地方。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太监尖锐的声音这才从不远处传来,“皇上驾到。”   众人忙跪地接驾。   皇帝心情甚好,一眼便看见众贡士一起探讨学问自是满意,道了声平身,众人抬头这才发现与皇帝一同来的还有几人。   许多举子不认识,徐子越又如何不识。   皇帝身旁那锦袍厉色青年便是当今太子,另外一温善男子却是大皇子。再有几人无一不是高官,江,王,程三位阁老,还有庆国公。   夺嫡是历朝必不可少的一步,嫡长子与皇长子的争斗从来也未曾间断,朝中两大势力皆是以两位皇子为首。   太子是当今皇后所出,身份自然贵不可言;皇长子却是丽妃所出,丽妃是皇上还未承位时便进府的侧妃,在王府时就极得宠,后来丽妃因病去世大皇子依然得宠。   只是这两人斗了多年,最后你死我活,最后却被三皇子,这个常年镇守边疆极少回来的皇子所夺。   在场除了庆国公从未表过态度,江,王,程,三位阁老皆早已站队。   王家与太子一方,江,程却是在皇长子一方。当年太子撺掇皇帝赐婚于他安成公主,当今皇后亲生太子的嫡亲妹妹,太子不可谓不诚心。   在世人眼里,徐子越接旨的那一刻,已经被划进了太子一党。   虽然他既不是太子党,也非皇长子一党,但因为驸马这个位子他青云直上,不过半年已经是顺天府治中,三年后已经位居四品大理寺少卿。   有得有失,他得了位极人臣的位子,换来了孤寂一生。   皇帝说了几句便让鸿胪寺少卿宣旨,“状元徐子越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样程斐,探花王俊峰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罢了皇帝道声随意,但众人又哪儿敢随意,百人便默默听着上位几人说话。   皇帝年纪大了,如今难得有机会不说公事说些私事,便打听起了贡士中几个年轻的婚姻大事。探花郎已经年过三十,家中早有二子一女,已经被排除在外,皇帝便将目光落在了徐子越与程斐两人身上。   皆是青年才俊,皇帝满意的摸摸胡须,江,王,等人看在眼里,心中咯噔一声已是明白过来,陛下又想赐亲。   这位皇帝陛下相当喜欢赐婚,比起慈宁宫的太后更喜欢媒婆这个身份。   但是天子赐婚,毕竟是无上的荣耀,程阁老喜形于色,江聪却是顿时面色如菜。王崇与江聪斗了这么多年,哪儿不知道江聪想招徐子越做女婿的想法,这边开口打趣道,“江阁老可是舍不得弟子?”   江聪:“……”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皇帝,他有这个心思?澄儿入宫的次数不少,皇上又哪儿不知道江家有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皇帝果然明白了过来,他确实看赏徐子越,也确实有赐婚的想法,但让江聪这么一打断,赐婚的话顿时有些不好说出口。   太子一双墨瞳往徐子越那边打量一眼,当今陛下和重臣们皆在讨论他,徐子越却是坐的安稳。听说徐子越年少却心智稳重,如此看来是真的稳重。   徐子越的试卷他已经看过,王崇也看过,就连王崇也赞叹徐子越这人有通天之才,所以拉拢徐子越才志在必行,他大抵是猜到父皇心中的想法。   父皇立太子却又恩宠皇长子,两方权衡,这是父皇愿意看到的结果,但一想起父皇前两日提起安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子这才惊觉父皇似乎是想拉他一把。   太子如何不喜。   如今父皇不好开口,他倒是极愿意给父皇一个台阶,“徐状元如今也十五岁,儿臣倒是觉得与安成年纪正好。”   太子声音不大,除了在皇帝身边的几位重臣,便只有坐在最前边的徐子越程斐等人听到。   程斐刷的转过脸去看徐子越的表情,手中已是冷汗津津。   若是其他公主也就罢了,若是安成公主…程斐这一刻无比庆幸此刻被讨论的不是自己。   安成公主,当今太子的亲妹妹,若是娶了公主,只消接旨那便是东宫的人,而程家江家暗地里辅佐的是皇长子。   太子此话何意?若是陛下答应了,那便说明陛下有心助东宫,程斐不动声色的往大皇子等人脸上看去,大皇子温润的脸也难免僵硬。   更不说江,程两位阁老,尤其江聪此刻已经不知说些什么。他们早知太子会有所动,却不想这步棋下的这般大,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愿意搭进去。   但也正是如此,徐子越甚至没有拒绝的道理。   皇帝面色如常,点点头道,“安成再过两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没有明说,但分明是赞成太子的意思。   场上的贡士们不明所以,只看到皇长子面色极差,一时间都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皇帝用手指轻捻胡须,像是没有看到皇长子已经煞白的面色,像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转头对一直沉默的庆国公道,“庆国公觉得如何?”   与齐光有七分相像的脸往徐子越脸上瞥了一眼,淡淡开口道,“陛下也太心急了些,若是徐状元早就已有婚配呢?”   庆国公这么一说,众人不明所以,就连皇帝也是不由一愣。   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出来,就像在太子等人眼中,就算徐子越早有定亲,难不成还真的会为了那女子拒绝了赐婚?   皇帝皱眉看了庆国公一眼,这才唤徐子越上前问话。   像是终于等到了时候,徐子越放下手中的酒杯,在众人屏息中轻快上前道,“回陛下,微臣早已定亲,如今考中了功名,正要上门提亲。”   这次变成了太子黑脸,只有江聪,从刚刚赐婚公主到如今徐子越自言已有定亲,从头到尾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第67章   皇帝也是因为庆国公说了一句, 所以也顺便问一句罢了,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子越居然真的早已定亲。   难道是庆国公早就知道所以才这么说?   庆国公府也就安庆一个女儿, 况且安庆还许给了老三, 不可能是安庆。难道是江聪已经捷足先登, 招徐子越做了上门女婿?   徐子越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早已定亲, 虽然只是陈述事实,但开口提议的是太子,倒到底是得罪了太子。   谁知道徐子越是不是真的有定亲, 还是找个理由搪塞推了赐婚, 只是不愿与太子一党,徐子越毕竟是江聪的弟子,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   眼瞧见大皇子明媚的笑脸, 太子面色阴郁道,“从未曾听说过徐状元居然已经定了亲, 不知道多少女儿家知道后要伤心欲绝了。”   王崇也是异常诧异,徐子越订了亲,定的谁?难道是女儿口中那个与徐子越“情深义重”的表妹?王崇半点不信。徐子越说自己早已定亲,也许只是因为早已入了江家的门,自从一开始已经与他们背道而驰。   徐子越浅浅一笑,“心中有一人已经容不下其他,臣早早便许了诺要娶她进门,君子一言怎可轻易毁诺。”   皇帝因为徐子越这句话倒是对徐子越高看了几分,他当年也是极喜欢丽妃,可惜佳人早早便去了。大皇子因为徐子越驳了太子的面子, 此刻看徐子越处处都是好的,听徐子越说完不禁感叹两句,“徐状元气质如此清冷,不想居然如此重情重诺,只是不知是哪位闺秀又如此福气,值得徐状元这般海誓山盟?”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大抵都是不太相信,若是徐子越随便编了借口只是为了让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这便是欺君大罪。江聪神色一紧,他知道这个弟子不喜欢自己的孙女,原来是因为早有了其他人?   徐子越颇有种难掩的兴奋,这种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文卿是他的人的认知,让他有些想立刻看到苏文卿的冲动,他们已经有四月七天未曾见过。   “回殿下,是微臣本家表妹,只因为表妹年纪尚小尚未及笄,所以从未提过。”   “那如今又为何提了?”   徐子越浅浅一笑,“臣也未曾想到竟能真的考中了。”   王崇手一抖,连中三元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考的中?罢了不可思议的看了眼眼前的少年,居然真的是这个商家女子?   这样的身份…难不成徐子越真是个长情重义的?   在座其他人也本以为是哪家的贵女,一时不知道徐子越的表妹是谁,最后还是王崇提醒了一句,“臣倒是听说这位苏姑娘,听说是苏州苏家,早些年还接过驾。”   这么一说皇帝倒是想起来了,他当年微服私访去苏州,苏家虽然是商家但却因为沾了皇字,所以也曾经接过驾,原来是苏家的女儿。   苏家的名号在座都知道,苏家生意遍布各地,谁家没和苏长宇有些关系,此时才知道居然是苏长宇的女儿。但再如何,商贾又如何能和官家相比,这苏文卿到底是个商家女,待徐子越多年后位居高位,这样的身份难道担得起诰命?   此刻就连一旁的程斐都觉得徐子越实在太鲁莽了,这句话既绝了他迎娶公主的可能,也断了以后娶京城贵女进门的念头。在皇帝和两位殿下面前说了这样的话,徐子越以后便只能娶这个“苏表妹”。   一门显贵的姻亲的助力何等大,徐子越的父亲承文侯徐贤便是证明,因为去了王崇的妹妹,如今再次回到京城勋贵。徐子越娶了这个商家女有何好处?银子倒是多了,以后前途可就难得多了。   程斐蓦地想起那日自己问徐子越心悦什么样的女子,徐子越那句人傻钱多。   江南苏家,怪不得如此说。   众人难免觉得可惜,心道徐子越到底年少心性太浅,见识太少。但徐子越既然如此说了,皇帝若是还继续给徐子越赐婚,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皇帝心喜徐子越重情重义,但到底可惜这情谊已经被抢了先没了女儿的份儿,许是真的没有缘分。转头又将目光转向了程斐,程斐顿时头皮发麻。皇帝眼瞧着程斐瞬间变白的脸,心道难不成程家这小子也早早定了亲?   被徐子越拂了面子,皇帝还真有些担心程斐也定了亲,赐亲的话题便就此打住,众人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琼林宴后徐子越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只因为有人说这位状元郎是个难得痴情种,居然连陛下的赐亲也拒了,说什么心中早有一人容不下其他。惹得未出阁的女子一阵失望后又难免好奇,哪家的女子如此好命?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倒是没有传出来。   江澄听闻后,尖锐的针头扎破了柔嫩的手指,血珠染红了雪白的缎面,门外有丫鬟唤她说老爷请她过去说话。   江澄怔怔的放下手中的针线,手指上的钝痛久久不去,江聪注视着孙女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你与子越许是没有缘分,我原本以为子越这孩子性子冷淡不喜这些,却也未曾想到他竟是这样重情之人。”   “那人…可是苏文卿?”   江聪诧异,继而脸色沉了下来,“你早就知晓?”   江澄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盈不住,断线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流下。是啊,她早就知道,当初徐子越初来江府不久,正赶上安庆郡主及笄大礼,这个从未与她说过话的少年第一次与她说话,却是让她帮忙照料苏文卿。   她早就知道祖父有了一个精才绝学的弟子,她看过徐子越苍劲有力的字迹,那时就惊叹竟有人如此年轻就写得出这样的好字。后来终于见到这人,身姿挺拔俊秀无双,一双清冷的眼睛只是淡淡的一瞥,她已经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这个人太优秀,太完美,完美到就连她也挑不出一丝不好,默默的注视了那么久,竟能让她也生出几分自己配不上他的忐忑。   但是若是自己都配不上,苏文卿又何德何能配得上?江澄记得徐子越与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悲哀的发现,就连两人的相识都是因为苏文卿。   这样冷淡的人,只有在说起他那个表妹时,才会像融化了的霜雪,有了些许暖意。   祖父说她与徐子越没有缘分,徐子越回徐家也不过半年时间,苏文卿也不过比她早了两月时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就是因为这缘分,大字不识的苏文卿,就生生抢走了徐子越?   江聪从未见过孙女这般失态,又哭又闹毫无平日的端庄淑雅,又得知江澄早就知晓苏文卿的存在已然动怒,“你是我的孙女,就算因为徐子越,也万万不可失了分寸丢了自尊!我原以为你不知他早就心有所属,早知道徐子越心中另有他人还动了心,已经错了一步,现在还执迷不悟,更是错上加错。如今在背后直言苏姑娘不如你更是大错特错,若是你真的比那苏姑娘好过千倍万倍,那徐子越又为何会死心塌地只看着苏文卿!”   “她大字不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又如何比得上我?只不过比我长的好些…”   “你如何知道苏姑娘大字不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江聪对江澄有些失望,许是平日里太过高傲,京城第一才女的身份让她看不清自我,“子越既然选择了苏姑娘,那苏姑娘便不会差。若真像你所说徐子越只是因为苏姑娘长的貌美,你可觉得徐子越是这等肤浅之人!”   江澄怔愣的看着祖父,江澄又不禁心软。这些话只是想压压孙女的气性,人可自信却不可自负,江澄骨子里太骄傲,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此事不可再提,如今陛下太子大皇子皆已知晓徐子越早已定亲,徐子越若是不娶苏文卿那便是欺君之罪,此事再无回旋,你死了心吧。”   你死了心吧。   死了心,脉搏依然在跳动,若是能这般轻易就死了心,她又何必这么痛苦。   京城里徐子越的深情事迹传的沸沸扬扬,而苏州此刻才得知了徐子越考中状元的消息。   年仅十五,连中三元,自古以来谁做到过徐子越这样,说他文曲星转世也毫不夸张。消息传来的时候,一众姑娘公子们正在忘仙阁陪着苏老太太说话,外边的婆子满脸喜气进来,“恭喜太太,恭喜五小姐。”   众人停下筷子,大抵已经猜到是徐家两位公字考中了贡士,苏老太太示意那婆子说话。   “京城里大喜,徐家的两位公子,徐子俊少爷二甲七十六,承文侯府的那位大公子徐子越,被点了状元。”   抽气声不断,甚至连苏老太太的手也禁不住一抖,像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状元?”   “是啊,徐家大公子连中三元,现在已经是皇商亲点的状元郎了。外边到处都在传这位公子是文曲星转世,这才十五岁,居然能考中状元,还是连中三元呢!”   这么年轻的状元郎,更不说这骇人听闻的连中三元。   一席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了苏文卿,苏文锦最先忍不住,“文卿你定是见过这位徐公子,他还是你表哥呢,他长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定是和我们都不太一样,我听说这样的人都是有六指的…”   苏文卿无语,“表哥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三姐姐怕是要失望了。”   苏文锦半点不失望,和其他人一样对徐子越好奇的紧,又打听徐子越是不是一目十行记忆超群。苏文卿被苏家一众兄弟姐妹围在一起打听徐子越,苏文卿说了许多,一抬头又是众人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有些气闷。   我为什么要说给你们听!   我也想知道表哥如今如何啊!   好不容易终于打发了姐妹们,苏文卿终于松了口气,当晚苏长宇回来后也是良多感叹。徐子越的名头越来越响,远在苏州,茶馆酒楼到处都是人们在议论他,苏文卿甚至可以想象京城是如何的盛况。回府的时候,苏文卿被门口不远处的吆喝上吸引,那卖饼的小哥高高挂起的牌子上,大大的“状元饼”惹得众多人驻足。   苏文卿听那汉子浑厚的嗓门,“我原是京城来的,偶尔见过状元郎的模样,当时状元郎还买了我的饼!”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调侃道,“状元郎说你的饼如何?”   “状元郎说早晨起来打两张,饱得自家君莫管。”   哄堂大笑,有漂亮的小媳妇用尖细的嗓子问他,“那状元郎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比我们多了一个眼睛?”   “你以为是二郎真君呢”,那麦饼汉子声如洪钟,“状元郎那叫一个俊,远远看去就和神仙似的…”   惹得众人连连好奇,苏文卿放下车帘,正想离开又踌躇片刻,让丫鬟过去买了一张“状元饼”。其实不过是包了糖馅儿的酥饼罢了,徐子越不喜甜品,自是不会吃这些零嘴。   只不过这甜丝丝的味道,倒是她极喜欢的。   对于徐子越的传闻实在太过神乎其神,在别人口中,徐子越仿佛就是天上的神仙,这样的徐子越让她有种抓不住的不真实。   让她止不住的害怕。   如今已是放榜后的第七日,距离琼林宴已经过去了四天,远在苏州,苏文卿不知道徐子越此刻如何。上一世时,徐子越便是在琼林宴上被赐婚,与十公主安成公主。   许是四天前已经赐了婚,只有江南的人还在津津乐道的谈论状元郎到底会娶怎样的女子,再过几天消息传来,众人便会说也只有公主配得上当今的状元郎。   苏文卿心中苦涩,是她断了与徐子越的信,但现在却轮到她难受,明明早就知晓,还是忍不住喜欢了徐子越。   徐子越的信是在琼林宴后的第六天到了苏家,苏长宇接到信后没有忍住先看了。女儿这些日子一直心不在焉,旁人不知他却知道是徐子越的关系。   为了苏文卿,苏长宇打了了这封信,却在看到一半就匆匆将信装了回去。这么肉麻的内容真的是出自徐子越之手?徐子越怎么可以写这么露骨的东西给女儿!   什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然后苏长宇便不知是喜是怒的纠结了许久,这信到底要不要给女儿看? 第68章   徐子越是新科状元, 琼林宴上虽然直言要提亲, 但新官上任却没有时间让他去苏州跑一趟。   徐子越要成亲的女子是谁, 这事儿最终还是传了出来。惋惜者多如牛毛, 徐子俊宛如被惊雷劈了一般久久不知道如何动弹。   他原以为苏文卿喜欢的是徐子玉, 却不想原来是徐子越。徐子俊失落万分, 心中戚戚然,若这人是徐子越,表妹定是看不上自己了。徐子越敢在天子面前直言自己与表妹的关系, 他却连母亲也不敢反抗, 徐子俊怔愣了许久,这才回了家门。   江琦等与徐子越相熟的公子哥们也是一时无言,只不过权贵之家的子弟, 皇上赐亲自是美妙至极,但若赐的是公主, 对比而言还是觉得寻常女子好一些。   除了庆国公这种立了军功的武官,京城其他驸马皆是挂了闲职的闲散之人,徐子越那样的人,又怎么甘愿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勋贵。只是说起这位苏姑娘,男子们皆是喜欢讨论京城的小姐,此刻提起都极有兴趣,太子少师的二公子司马舒神秘兮兮道,“听说那位苏姑娘可是绝色,难怪连徐子越也难过美人关。”   骠骑将军家的刘公子惋惜叹息,“可惜未曾一见。”   毅勇候府的世子爷与齐光关系甚好, 这这群人里鲜少不怕齐光的,转头问他,“崇钧可曾见过?听说比起安庆郡主也是毫不逊色,及笄礼时这位苏小姐还去了你们庆国公府,问你你准知道。”   齐光晃了晃酒杯中清冽的酒,俊美无铸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听到这句话后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外疆送来的烈酒,辛辣,没有一丝酒香,并不好喝。   “没见过”,齐光淡淡道,放下酒杯站起身,众人不知他为何突然没了兴致,这才敏感的发现自从说起徐子越,齐光一直未曾开口。   “府中还有事,改日再聚。”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他不想听所有人无时无刻的谈论徐子越,不想听所有人说那个自己一见就无法忘怀的女子,更不想听这两个名字一同出现。   回到府上时,安庆正在与母亲说话,说起沈君最近正在杭州查办杭州李俊德贪污一案。三皇子奉旨办案已经离京十余天,来信中说那边并不顺利,安庆与母亲皆有些担心。   三皇子萧沈君的母亲是个并不得宠的昭仪,在众皇子中并不突出,皇帝难得能将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他,沈君自是重视。   母亲说起沈君也是不由担心,“江南富蜀,苏杭这些年官商勾结,皇兄一直睁只眼闭着眼,李俊德这事闹到了御前牵扯出的可不止他一人。也不知道沈君可能镇得住,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齐光心中微动,萧沈君现在正在杭州…一旦有了念头,便再也压不下去。   “母亲,我近来也无事,不如去杭州一趟,也算助沈君一臂之力,你觉得如何?”   徐府,徐贤听闻徐子越拒了皇帝的赐亲后气冲冲的来找徐子越,陛下可是有心招徐子越做驸马。   徐贤始终对徐子越做了江聪弟子这件事耿耿于怀,徐王两家有姻亲,宫中徐妃又与皇后亲善,就算徐贤从未表态但已经被打上了东宫的名号,徐子越被江聪收了弟子,王崇不满他也觉得晦气。   现在太子殿下有心招揽,甚至愿意下嫁公主,徐子越竟然还这么不留情面。太子回东宫后大怒,徐子越是他的儿子,徐贤免不了被牵连一句,回来后又怎会没有怨气。   徐子越最近风头太盛,如今已经正是出入朝廷,顿时让徐贤有了满满的紧张与不安,以往因为从未将徐子越看在眼里,如今倒是有些担心被徐子越爬在头上,丢了他的面子。有心想找找徐子越的晦气,顺便杀一杀徐子越的威风,一进越林苑便指着徐子越鼻子怒道,“你可知你今日惹得太子动怒,做事怎的如此莽撞!太子有心提拔你,你看你到底干了什么?你何时已经订了亲?你可知你这分明是欺君之罪!”   徐子越淡淡的放下书本,“老爷若是想告诉陛下我还尚未定亲,此时再去也不迟。”   徐贤被堵得头顶冒烟,嘴唇抖了抖,徐子玉徐子敬皆见他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只有徐子越半分不把他看在眼里,徐贤当即便想动怒。正压训斥却陡然想起当年徐子越孤身一人去了南岭的模样,一时又哑在了这里,最后才强忍这怒气道,   “当初若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我又怎会将你送去南岭,如今你大了心中有怨恨,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到底是你父亲,我自是为了你好,文卿这孩子虽然不错,但哪儿比得上安成公主,你既然有此福分,我这才为你惋惜几分。”   徐子越放下手中的书卷,无论何时,徐贤都是如此让人看不起。分明是曲意逢迎,偏偏要道貌岸然的说的好听。   当年陛下驾崩新帝继位,太子党分崩离析,徐家王家东窗事发,徐子越与庆国公府为当年的韩家翻案。树倒猢狲散,徐贤进了天牢,那时候在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后的模样,倒比现在顺眼的多。   “这样的好福气,还是留给徐子玉吧,太太定是相当愿意。老爷这么多年倒是一直未变,当年娶了王家女,现在倒当起了媒人。只是现在多说无益,我已经与皇上说过我已定亲,此时再反悔才真是欺君之罪。”说罢,徐子越站起身来已是送客的模样,“时辰不早,老爷若无事还请自便。”   徐贤眼瞅着徐子越进了屋,大怒爆喝一声徐子越。   “千知,送客,关门。”   千知一双小眼睛在徐子越徐贤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好一阵子,最后战战兢兢的走到徐贤跟前,“老爷,请?”   徐贤面色铁青,徐子越分明是骂他靠着裙带关系娶了王家贵女,又送了女儿进宫才换来今日的富贵。平日里最忌讳被提起的事情被亲儿子提了出来,徐贤怒极,脚下一晃差些站不稳。千知小心翼翼的忙扶了他一把,徐贤喘着粗气狠狠拂开千知的手,甩袖离开。   徐老太太当晚听完儿子暴怒的抱怨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徐贤早些歇息,第二日让人请了徐子越过来清风堂说话。   徐子越来的路上遇到了徐心梅,徐心梅怀里抱了只胖的找不到脸的波斯猫,眼睛亮亮的问他那人可是苏表姐,徐子越难得有笑意的点点头,徐心梅会心一笑这才离开。   待到了清风堂后,徐老太太打发了一众丫鬟下去,身边只有李嬷嬷伺候着。   许是早早就知道徐子越会被赐娶公主,徐老太太在得知后并未像徐贤那样惊讶。直到听说徐子越拂了太子的意思说自己早已定亲,而且那人正是苏文卿,这才有些些诧异。   但似乎又觉得早该如此。   “你真的愿意为了文卿舍了公主?”   “什么也比不了文卿。”   徐老太太沉默,许久才松了口气似的笑了,“你能如此说,我也能放心将文卿交给你了。”   当初她为了王氏最后没有护着苏文卿,苏长宇带着苏文卿回了苏州,却给她留下了遗憾。徐老太太突然明白过来,苏文卿时常与她说对徐子越好一些,那时她只当是玩笑,现在才明白苏文卿也是为了她,不想她得罪了徐子越。   比起府上的姑娘们,苏文卿身子不好却每日都会来请安,苏长宇每次送来好东西都会送来清风堂,时常会亲手做一两件针线活,这样的孝顺的孩子…   是她对不起苏文卿,对不起这孩子的一片好心。   她不是徐贤,一心觉得公主要比苏文卿好的多,苏文卿是她外孙女,若徐子越能真心待她,能嫁给徐子越再好不过。   “你父亲那人太糊涂,若是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别在意…”因为徐贤没有徐子越这样的本事,所以徐贤需要一个像王氏这样的女人,徐子越却不需要。只是这样的话,当着徐子越的面又怎么说得出来。   看得出徐子越不远与她说徐贤的事情,徐老太太难免失望,但徐子越与她祖母之间仍然还是如履薄冰,徐老太太也没有再劝徐子越,“你既然说了已经有提亲的打算,但如今才入翰林,又如何能脱得开身?”   “文卿现在还小,况且还在孝期,成亲自是不可操之过急,如今只不过是先定亲,待她及笄后再亲自上门提亲。”   徐老太太点点头,但到底有些不明白,“你也知道还早,为何一定要着急定亲?”   “……”徐子越难得的无话可说,为什么这么着急只是因为不安心。苏文卿不在身边,他无法确保没有什么差错,所以必须将苏文卿绑在身边。   徐老太太等了片刻才听到徐子越道,“免得夜长梦多。”   怎么个夜长梦多,徐老太太没有懂,难不成徐子越还怕苏文卿不嫁?徐老太太眉头蹙起,突然间想起了苏长宇。苏长宇在苏家一月时间,不可能没有发现苏文卿与徐子越之间的猫腻,却自始至终没有提过这件事,分明是不太赞成。   想到这儿,苏老太太倒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许是难得见到徐子越这心神不定的模样。   “那便照你所说先定亲,你与文卿早已心意相通本是不需媒人,只不过规矩在这儿,还需寻个媒人替你跑这一趟。你老实与我说,长宇是不是早就知晓你与文卿的事情?”   见徐子越冷着脸点头,苏老太太笑笑又道,“长宇可是没有答应?”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徐老太太点点头,“文卿是你姑父的心头肉,自是要替女儿着想,许是怕你只是少年动心没有当回事。但如今你既然说了要娶文卿,就连陛下也知晓,事到如今你姑父自是信你,再去提亲他定会同意的,待我打发媒人亲自去苏州一趟。”   徐子越抱拳躬身,“子越先行谢过老太太。”   苏老太太目视徐子越转身走出清风堂,“还是让你说准了。”   李嬷嬷轻声一笑,“这两孩子有缘分。”   苏老太太点点头,是啊,若是不是有这个缘分,苏文卿又如何会在未曾见过徐子越的时候就得知徐子越会考中状元,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苏长宇最终还是将那封信交给了苏文卿,只是转眼迅速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徐子越,开口已经是满满岳父的口吻。   义正言辞的教导徐子越,两人还未成婚,徐子越写信说话还是需注意些,不可太过出格。你一个男子脸皮厚也就罢了,我女儿脸皮薄,不许再说这些放浪形骸的话,再有下次这信便到不了文卿手中了。   苏文卿接过信的时候,瞥见父亲尴尬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心的问了一句,“父亲可是有什么要与我说?”   苏文卿心中微微一动,第一反应便是徐子越许是被赐了婚,所以写信与她说不用她再等,当即一把拆开了信,所以也没有发现信封有什么不对。   苏长宇还想与女儿说几句,没想到女儿已经撕开了心,顿时坐不住了转身出了屋子。再看苏文卿,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后边的面红耳赤,只不过半晌的时间。   这信是琼林宴后好多日才寄过来,徐子越在琼林宴后寄来这封信,难不成是因为时间与上一世不同所以没有赐婚?还是…苏文卿又是高兴又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是徐子越拒绝了赐婚?   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这样的焦心只不过过了两日,在京城与苏州来往的商人们已经将京城里的新鲜事说得干干净净,尤其还与苏州苏家有关。   皇上要将公主赐婚状元郎,状元郎却说自己早已定亲,至于是和谁定了亲,示意最北边的那处看去,苏家宅院连绵数里。   可不是苏家苏三爷的亲生女儿,苏府的五小姐? 第69章   苏府忘仙阁, 苏老太太已经布了细纹的眼角, 因为紧皱的眉头显得越发深刻。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让她一时间心情异常复杂, 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苏老太太问过苏长宇有关苏文卿的婚事, 她大抵猜到徐家有心让苏文卿进徐家的门, 但苏长宇一直没有说是府上的哪位公子, 苏老太太因为生儿子的气有些不大高兴,“既然是这样的好事,我又不是外人, 你连你母亲也这么瞒着, 我难不成会拦着不让文卿嫁人?”   “母亲误会了”,苏长宇因为得知徐子越在御前直言已经定亲,难得的对徐子越十分满意, “您也知道,徐子越如今也不过十五岁, 我之前并未觉得他真的能考中状元,所以只觉得说说罢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说,如今他真的考中了状元,又信守承诺要娶文卿,我这才放心与您说。”   苏老太太不满道,“既然已经定亲,还怕他毁约?再说了已经定亲,难不成已定亲还能因为徐子越没有考中还不让文卿嫁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母亲可知陛下原本是要赐婚公主的,若是徐子越真的娶了公主, 难不成我们还要找他去闹一闹?那得罪的可是皇上,况且我们苏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当初我并不满意徐子越,所以没有完全答应,所以便提了这条件,若徐子越能考中一甲就答应他与文卿的亲事。”   苏老太太目瞪口呆的瞪了儿子好一阵子,“状元郎你为何不满意?你这简直就是用文卿的婚姻大事当儿戏!”   苏长宇一时无言,徐子越用已经和苏文卿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威胁他,他还怎么对徐子越满意?但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就默默受了。苏老太太终于了解了细枝末节,“罢了,这便已经算定了亲,但该有的也不能缺了,徐家如今何意?可有说请媒人过来?”   “就算是过来也是悄悄的来,文卿如今还在孝期,还是不要太大张旗鼓。若是有人问起,母亲便说是文卿还未去徐府时早早定的亲,可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苏老太太挥挥手道,“这些事哪儿需要你交代,过些日子你亲自去京城走一趟,将事儿都布置妥当了便可。”   罢了又心道与官家沾了关系,尤其是京城的勋贵们有姻亲,到底是与其他子女不同,文锦等就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苏长宇娶了徐静,如今苏文卿要嫁给徐子越,与徐家的关系倒真是斩也斩不断。   苏长宇又与母亲说了一阵子话,苏老太太大抵是赞叹苏文卿命好,能嫁给这名满天下的状元郎 ,还不死心的劝苏长宇再考虑考虑续弦的事情,或者就算是纳妾也无妨,都被苏长宇拒了。   待回到青宁院,蓝淼说三小姐拉了苏文卿去世安苑玩,苏长宇闻言一笑,苏文锦这丫头最喜欢包打听许是拉着文卿问东问西,也就随她们去了。   苏文卿确实被苏文锦拉着说话,苏文锦非常不满苏文卿居然不早早告诉她们,这些天她们感叹状元郎这样的人该娶个什么样的女子,苏文卿还与她们一同猜测,将京城中的闺秀一一排除了一遍。   苏文卿百口莫辩,她也不知道何时与徐子越订了亲?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后却是傻笑了好一阵子。   皇上真的赐了婚,却被徐子越拒绝了。   上一世徐子越与公主本是夫妻,这一世再无公主,苏文卿一时有些愧疚,可是自己坏了公主的姻缘?若徐子越与公主无缘,那公主以后又会嫁给何人?   苏文卿想了好一阵子,最后默默安慰自己,公主那样的身份,陛下定会为她好好寻一门亲事。   苏家因为徐子越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些天来苏府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大抵是想看看状元郎宁愿不要公主也要娶得女子是什么模样。除了众多府上,苏州官府的各位夫人小姐也皆来苏府作客。苏老太太享受了几日众人艳羡的眼神,终于对苏文卿好了不少,有什么好首饰从不缺了苏文卿,有什么宴会也一定要带着苏文卿。   徐家派来的媒人也不是寻常人,徐老太太亲自回娘家请了自己的妹妹走这一趟。这位姨姥太太与徐老太太姐妹关系极好,虽然苏家远在江南,倒是没有推辞专门走了一趟。   姨姥太太是十几日后才到了苏州,姨姥太太如今四十多岁,车马劳顿所以选了水路,慢了点但一路也平安。待到了苏州时,苏长宇亲自相迎,将人妥妥当当的接回了苏家。   姨姥太太身上有三品诰命,就是如今的知府夫人也比不上姨姥太太的身份,苏老太太难得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说话间多了分寸。   这位姨姥太太说话做事与徐老太太有三分相似,干练又迅速。问名讨八字,收了苏文卿的生辰八字,当天送往阴阳先生那处。因为苏家与徐家相隔太远,不能像她平日里在两地频繁来往,来之前徐老太太也与她说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将礼修成也就罢了。   姨姥太太见过徐子越,这个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状元郎极其认真的托付她,“我把亲事定在文卿及笄后的一月,待她及笄后我定会亲自去苏州接她回来,还望姨姥太太转告一二。”   及笄后便马上成亲,惹得徐老太太两人皆笑了起来,想不到冷清的状元郎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人娶回去。   文卿这孩子她也见过,如今再见,已经出落的如此漂亮,姨姥太太与她说了些话,看苏文卿举止大方进退有度,不由更加满意。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放在她手心,“静儿是我亲外甥女,你是静儿的女儿,有什么好推脱的。我瞧着你也是高兴,就是静儿看得见你现在的模样定是欣慰极了。”   “我来时你表哥反复与我说一定要将亲事先订下来,说你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不想拖累他所以一直不愿意,你表哥说他不在意,只要你好好的嫁过去什么都好。你只需在苏州等上两年,待你及笄后他定会亲自来苏州提亲。他能为了你推了和公主的赐婚,可见你表哥是真的对你极好,你若是真的为你表哥好,就听他的话不要多想。以后极嫁给他与你外祖母一处,与你表哥一同孝敬你外祖母。”   “你如今还在孝期,纳征待你静儿的丧期过去后再送不迟,也不一定事事按着规矩走。”   苏文卿听的心头又甜又酸,徐子越将事实都想的周到,不用她操一点心,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姨姥太太在苏家待了七日,走那日苏长宇与苏文卿亲自将人送走。她与徐子越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定在了她十五岁生辰后的一个月后。苏文卿打开徐子越写来的信,将已经烂熟的信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这才恍惚的想,我就这么与表哥定亲了?   等两年后,就要像姨姥太太说的,要嫁给徐子越了。   无论是想多少次,夜晚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苏文卿仍然是觉得不真实,绿袖倒是极欢喜道,“我就知道大公子一定会娶小姐进门的,您看那些小姐们看您的眼神,定要羡慕死她们!”   这些女子们从未见过徐子越,若是见过徐子越的模样才真的会嫉妒吧,徐子越那样的人…苏文卿将脸蒙进被子里不好意思的想,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许是因为重生一世,老天爷看她上一世太可怜所以特意补偿了她?将这世上最有才华的男子送给她做了夫君?   苏文卿朦胧间似乎又想起了上一世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徐子玉冷漠的眼神,转眼便是徐子越站在雪地里茕茕孑立的身影。   风华无双。   苏文卿的亲事就这么落定了,虽然正式成亲还在两年后,但苏家还有两位姑娘未曾出嫁,尤其是苏文锦已经十六岁,苏二太太差点操碎了心。   苏家最近受邀的宴席实在太多,苏老太太如今也喜欢带着一众孙女出门,倒是阴差阳错的,苏文锦的亲事突然间就被定了下来。   说来也是让人大吃一惊,与苏文锦定亲的正是与苏瑜天天打架的程晨。程家本家不在苏州而在杭州,虽然比不上苏家,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   程晨只比苏瑜大了半岁,所以比苏文锦还小了一岁多,他与苏瑜打闹了这么多年,苏文锦还经常以为苏瑜挨打对苏文锦破口大骂,但是程晨还是经常来苏府。苏文卿突然间恍然大悟,难不成程晨早就喜欢三姐,所以就算被三姐又打又骂还是义无反顾的来苏府?   当天就找了苏文锦去问怎么回事,不想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文锦却蓦地红了脸。苏文卿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直觉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苏文锦就是闭着嘴不说,还将她推了出去。   苏文卿:“……”   我把自己与表哥的所有事情,除了那次心疾有了肌肤之亲实在太羞人说不出口,其他都讲给了苏文锦,苏文锦现在居然半点不透露!   苏文卿愤愤离开,一个人在后花园走了一会儿,远远瞥见两人过来。一人瘦瘦的正是苏瑜,站在高挺的程晨身边,更显得瘦小可怜了,只是不知怎的,苏瑜走的极快程晨一直再后边紧紧跟着。   苏文卿没想着上前打声招呼,转身去了假山那边,想等两人走远了再出来。等了一会儿,却听见脚步声渐进,然后苏瑜和程晨说话的声音便清晰的传了过来。   “行了,就这里吧,你若是想打我我绝不还手。”   苏文卿诧异,这是程晨的声音,程晨这是做了什么坏事,现在居然乖乖的请打?   苏瑜许是真的气坏了,苏文卿还从没见过苏瑜气急败坏的模样,“你刚刚从杭州回来就和我姐姐说那些混账话,还正正经经的定了亲,我只当你是这些年终于大了回胆子不掖着藏着了。现在刚刚定了亲你又说你要去参军,你走了我姐姐怎么办?你以后死在战场上了难不成还要让我姐姐守寡?”   苏文卿差点惊叫出来,忙伸手捂住了嘴。程晨居然想去参军,既然要去参军又为何要与苏文锦定亲?战场上刀枪哪儿是长眼的?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这么些年一直喜欢你姐姐,我就怕我要是现在不定下来,以后再回来文锦已经嫁给了别人…就再也没有我的份儿了。”   “那你就不要去啊!”   “……”程晨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不会死在战场上的,我还要回来娶文锦,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是我对不起文锦,你们定要为她再寻一门好亲事。你我打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并不喜欢经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走,如今三皇子与齐世子如今就在杭州办案。我有幸结识了齐世子,没想到原来齐世子这样身份的人也想去沙场杀一回敌寇。世子说若我有意,可以先跟着他回京城,最多一年就能去西北。”   齐光居然在杭州,苏文卿一想是与三皇子一起,又觉得没有什么惊奇的。如今齐光十六岁,上一世他就是十七岁的时候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西北,看来这一世也是如此,齐光早有打算。   苏瑜许是气的已经口不择言,“你个榆木疙瘩懂个屁!三皇子与齐世子调查李俊峰贪污一案,只不过借你程家的势利办案罢了,随便允诺一句你就信了!那齐世子是什么身份,他一个纨绔子弟哪儿会去什么西北?枪都提不起来还上阵杀敌?等把你们程家利用完了哪儿还记得这回事!”   程晨闷闷的回答道,“齐世子文武双全,不是纨绔子弟,他说男儿就应该战死沙场…”   “你闭嘴!还战死沙场,我就问你,你是要娶我姐姐还是要跟着那齐世子?”   程晨这样高壮模样的人,这一刻居然像哭了一般,“我怕我走了文锦就再也没有机会嫁给我,但是我若是不走,以后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去战场了。我知道我自私,但是我真的怕,文锦说她可是等我,我最多三年,三年一定会回来的!” 第70章   苏文卿站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假山后边, 这一刻也是因为是程晨的话动怒。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既想抱得美人归, 又想去西北杀敌, 怎可两者兼备。若是苏文锦现在年纪还小也就罢了, 但苏文锦现在已经十六, 程晨这样的想法委实太自私。   苏文卿强忍着怒火听程晨开口道,“苏瑜,我们一同长大, 你知道我对文锦的感情, 你若是也不帮我就再也没有人帮我了。”   “如此最好”,苏瑜声音极为冷淡,“我与你关系再好也不会让我搭上我姐姐, 程晨,你若是执意要去以后你再也没有我这个朋友, 我姐姐你也休想娶进门。你的家国抱负与我们苏家无关,没有让我姐姐相陪的道理。”   “今天若不是你说漏了嘴,等你骗我们苏家定了亲,将我姐姐娶进门你转身就去了西北,留我姐姐一个人。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苏家就算再如何你奈何不了你,程晨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程晨急忙道,“我只是定亲,等我回来再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又是何时,程晨, 我姐姐已经十六了,几年时间她又该多大年纪。你若是回不来呢,你若是死在了战场上,你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脸上被划了刀子,难道还要让她一直等下去嫁给你?程晨,你凭什么身份值得她等你这么多年,我姐姐是苏家二房嫡女,你哪儿来的胆子这么戏弄她。”   程晨沉默许久,苏文卿才听到他沉沉开口,“文锦答应了我会等我的。”   “她答应了?”苏瑜冷笑一声,“那又有什么用。”   苏瑜转身离去,苏文卿靠在冰凉的石头上,想起苏文锦适才眼中的娇羞,这才倏的想起苏文锦拒绝告诉她与程晨发生了何事。程晨说苏文锦早就知道他的想法却依然答应嫁给他,但是就像苏瑜说的,苏文锦的话,又有什么用。   苏文锦是苏家二房嫡女,这样的身份,比程晨更好出身的男子大有人在,二娘不会让女儿受这种委屈。   程晨还在原地发呆,苏文卿站久了腿不由发麻,程晨被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惊醒,却对上苏文卿冷漠的双眼,一张呆愣的脸此刻只剩下绝望。   苏瑜虽然如此说,但依然有可能替他瞒着,但苏文卿却不会。   他见过苏文卿几次,记忆中这位苏家五姑娘性格温婉,何曾有过如此骇人的表情。   苏文卿与程晨擦身而过,没有说一句话,但程晨却明白了过来,他与苏文锦的亲事,怕是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   程晨想去西北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二娘二叔知道,苏文卿还没有来得及说,她赶去世安苑的时候苏文锦正好抬手扇了苏瑜一巴掌大骂道,“谁让你多嘴!”   打完后一阵寂静,然后就听到苏文锦低低的啜泣声,二叔二娘都是脸色沉重,看到苏文卿进来一时不知道该让苏文卿回去还是讲给苏文卿听。   苏文卿张了张嘴,感觉到嗓子有些哑,她将目光从苏文锦身上收回来,“我已经知道了,五哥和程公子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   苏文锦的哭声一顿,突然像明白了过来似的尖叫起来,“你是不是也是来告诉爹爹娘亲的,你和苏瑜一样都是为了告密的是不是!”   苏文卿哑然,目光不经意看见苏瑜面带讽刺的脸,上面的掌印依然醒目,苏瑜站起身来向苏文锦看了一眼,“愚蠢”,等走到门口时,抓起苏文卿的手腕再没有说一句话拉着苏文卿走出了世安苑。   苏文卿抬眼便看见苏瑜脸颊上的红印子,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想。适才苏文锦对她大吼的时候她甚至都有些委屈和愤怒,更不说苏瑜。   想了想低声道,“五哥你也别太难受了,三姐姐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她就是蠢!简直愚不可及!”   苏文卿默然,她从未见过苏瑜这个模样过,终是叹了口气,带着又是气愤又是伤心的苏瑜去了青宁院,让丫头们给他敷脸。   程晨想去西北的事情被二叔知道后,就连苏二爷那样好脾气的人,也气的脸颊通红大吼,“以后不准让姓程的那小子进门,看见就给我打出去!”   若是没有定亲还好,如今刚刚定亲就发生了这种事,如何不让人震怒。   苏二爷从未对女儿说过一句重话,这次居然不留一点情面的将苏文锦锁在了屋子里不准她出府,更不准见程晨。   苏文锦哭了两日,苏二太太先是气的打了她两巴掌,后来也是心疼不已。苏文锦这孩子不算太聪明,聪明劲儿大抵是全给了苏瑜,现在更是个死心眼。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他若是真的在意你,就不会去西北。女儿家的年纪何其珍贵,他能让你白白荒废了这几年,以后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他说他三年就回来,他不是什么有身份的皇亲国戚,等到了西北难不成是他想回来就能回来?若是三年回不来呢,难不成你还要再等他三年五年?”   “他答应了我会回来,我就是等他三年又如何?”   苏二太太强忍这怒气慢慢道,“战场上刀剑无情,受伤在所难免,瞎了瘸了是小事,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呢?他们程家舍得儿子,我和你爹爹却舍不得女儿。你现在不觉得如何,等三年过了,其他人都和和美美,你呢?你等他三年,那时你已经快二十岁了,那时再想找一门好亲事哪儿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你还退过亲。”   苏文锦秀丽的脸颊上泪水滚落下来,苏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将女儿揽进怀里道,“你气苏瑜把这些事告诉了我,他与程晨那般好为什么没有帮着程晨?你现在只觉得使我们坏了你们的姻缘,但是一开始,就是他程晨自己造孽。你说他是真心待你,你看看他如何,再看看与你五妹妹定亲的徐公子如何,徐公子为了你五妹妹连公主都不要,程晨为了去一趟西北就舍了你,你难道还不明白?”   苏文锦仍然是梗着脖子不说话,苏二太太终是动怒,转身离去时让丫鬟婆子牢牢看着苏文锦。   苏文锦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同意,这门亲事便不会作数。   程晨那日回来程家,大抵是已经才道苏瑜会将这事儿告诉苏二爷,心知自己与苏文锦的亲事大抵是无望,眼圈不由发红。程家二老皆是诧异,儿子刚刚定了亲,出门前还是欢欢喜喜的,怎的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等苏二爷亲自找上门要退亲时,程晨爹爹承四爷大惊失色忙问怎么回事,苏二爷一张温雅的脸此刻黑成一片,“于卓兄,你我相熟多年怎可如此算计我。”   “这这这,从何说起。”   程晨从外边进来,直挺挺的跪在了两人跟前,苏二爷沉默不与,程四爷这才发觉出了事。程晨此刻已是万念俱灰,他想去西北的事情一直瞒着家中,此刻说出来父母定是要严加看管,但苏长源在这里,却是不得不说。   程晨跪地一字一句的说,等将所有说罢后程四爷已经惊得差些从椅子上站起来,程晨低头道,“是我欺瞒在先,但我是真的想娶文锦,只需三年我就能回来…”   “你闭嘴!你去哪儿,还想去西北,你是想气死我和你娘吗?”程四爷大怒之下连胡子都在动,他居然从不知道程晨有了这样的心思。若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知哪一天就丢下了程家去了西北。只消一想,程四爷便是一阵后怕,西北是什么地方,全是杀人的蛮子,这孩子为什么想去那种地方?   苏长源没有兴致看程家四爷教训儿子,正巧有人急急忙忙寻他,正是苏长源身边的一位极得信任的掌柜,苏长源顿觉不好,待那人在耳边低语几句,苏长源脸色大变急忙回府。   “于卓兄,若是贵府公子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是万万不敢将女儿嫁过去,还望于卓兄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这是一定”,程四爷急忙应了,等苏长源出了门这才暴怒,“给我执家法!”   苏长源大惊失色的原因,别无其他,正与最近谈之变色的李俊德贪污一案有关系。   江南富庶,富商数不胜数,李俊德替商贾们行使便利,商贾们送上钱财,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近年来李俊德见一直风平浪静胆子越来越大,胃口也日渐不满,天高皇帝远,李俊峰收礼已是千金不收。   去年更是承办“花石纲”为名,亲自借此捞得钱财无数。凡谄事之人便利通行,不附己者责恶意刁难,短短三年时间江南富商多少家破人亡,去年时又加大赋税,百姓商贾无一幸免。   直至今年一纸血书被送上御前,这才东窗事发,陛下震怒,三皇子领命查办此案。   若是只查办李俊峰也便罢了,李俊峰在职多年,府中钱财皆是不明之财。李俊峰被抄出金子一万两,白银百万两,其他珍宝玉器更是数不胜数。三皇子萧沈君瞪着单子上的数目气的面色铁青,齐光也是心惊,齐家几世富贵,也比不上李俊峰的家底。   “这等贪官心黑如墨,贪婪峻刻,残民以惩逞,百信苦不堪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父皇高薪却未能养廉,真是辜负父皇一片苦心。”   当今陛下最恨贪官污吏,李俊峰抄家的钱财几乎抵上上一季全国的赋税,如何能不怒。   李俊峰已经入狱,三皇子与齐光如今正在查明钱财来处,与李俊峰私下勾结得了不义之财半点不留情面,短短几天已经有三家被抄。   只是李俊峰之事牵扯甚多,江南富贾多有牵连,就连江南第一富的苏家也与李俊峰脱不了干系。   “苏家与一般商贾不同,当年苏长宇替朝廷提供了军饷供应的工具,现在还有了皇商的名号。这些年无论是宫廷修建的木材还是后宫的衣服织造,花木种植,水粉胭脂,苏家皆有一份儿,就连我母妃居然也知道苏家大东家的名头,难怪都说苏家身居江南小镇,做尽天下生意。”   齐光也是一笑,“苏长宇这人及有本事,就连我们府上也与他有些生意。”   “若是没有本事也不会连李俊峰对他无可奈何,还能保得住江南第一富贾的称号,苏家因为有皇商的名头,有些生意他确实插得了手,李俊峰怕是恨极了苏长宇。江南的账实在太难算,苏长宇与李俊峰有分歧正好,看来得往苏州一趟了。”   齐光站起身来,“这个想法,甚好。” 第71章   苏杭两地只不过六七个时辰的水路, 如今已经逐渐入夏, 江南的暖夏来的比京城快一些, 迎风站在船头, 河风吹过很是舒服。   李俊峰扎根江南数十年, 牵扯甚广, 李俊峰已经押往京城,抄家所得银两已经送往了京城,但齐光与三皇子并未返京。密折是连夜送往乾清宫的, 两人有心将这树根挖的更深一点, 其中的油水实在太大,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了。   只要银子能进国库,皇帝没有什么不乐意。   齐光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 按理说齐光还要管萧沈君叫一声表哥。安庆又与萧沈君定亲,婚期已定, 年底便要娶安庆进门,那时还得喊一声妹夫。   萧沈君对这个称呼一直很不满意,他要比齐光大了六岁,喊了这么多年的表弟,等娶了安庆倒是变了辈分。齐光一有心情就要提起这事儿膈应萧沈君一顿,两人说笑一阵子才提起萧沈君与安庆的亲事。   萧沈君与庆国公府走的近,当年齐光还刚刚会爬,萧沈君已经跟着庆国公开始习武,再大一点已经随着他出入军营。十六岁时得了陛下的恩准去了西北,一待就是五年, 如今萧沈君在西北威望渐盛,皇帝也颇为倚重他,引了太子和皇长子的忌讳,这才回了京城。   当时正巧赶上安庆的及笄大礼,安庆既然已经及笄,亲事自然也不耽搁,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将亲事定在了年底。   萧沈君看着安庆长大,这么多年感情自是不浅,更何况安庆倾城之貌又知书达理,“只是可惜西北战事未平,庆国公如今身体大不如以前,朝中上下竟无一人自愿请缨前往西北。”   齐光坐在船头,一席玄色劲装,腰身精瘦双腿修长,俊美无铸的五官是江南男儿没有的英气勃发,惹得来往女子各个频频回头。   “我去。”   萧沈君大为吃惊,转头看见齐光一双墨黑的眸子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庆国公的亲儿子,又怎么会与京城中的纨绔子弟一般,这样的想法,齐光如今能说出来,显然已经是存了许久的心思,而且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什么时候。”   “等你大婚后吧,至少要看着安庆出嫁。”   萧沈君没有太意外,齐光与安庆虽然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生,两人感情深厚。叹了口气,眼睛扫过齐光年轻风发的脸,当年自己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也是毅然决然的穿上了铁甲拿起了铁枪。   只不过与自己不同的,当年自己的母亲连昭仪都不是,自己这个皇子可有可无,就连当初告诉父皇自己要去西北,父皇也是微微惊讶了一刻便允了。   齐光与自己不同,齐家只有齐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长公主和齐老太君若是知道齐光起了这种心思就算绑也要将人绑回去,想到这儿不由笑了,“你们齐家一代单传,你若是想走,些许得给姑姑生两个大胖孙子,要不姑姑定是不同意。”   “所以只能悄悄走”,齐光早就做好了打算,在京城里没有和祖母母亲透露过一丝一毫,父亲些许是知道些,但既然一直没有声张,大抵是心中默许了。   父亲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比起在齐家安安稳稳长大,他倒是更想要一个真正敢去战场的儿子。   “如此一来,等你回来也和我一般年纪,亲事倒是耽搁了。   “无妨,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我可没有你这么幸运,能有安庆这样的美人等着我”,齐光长腿换了个位置,”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看着安庆的模样,这世上大抵是没人能再入眼了。“   萧沈君皱着眉踹了他一脚,“不准拿安庆打趣,你何时成了这种只图美貌的肤浅之人!”   齐光灵活的躲开了萧沈君的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懒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肤浅之徒,你不爱美人还一定要娶安庆?”   “我们青梅竹马,就算安庆无盐又何妨”,萧沈君说罢又是得意一笑,“只不过你若是真想寻一个比安庆更貌美的,那你这辈子许是娶不到媳妇了。”   “……”齐光如墨的眼睛微微一动,再有,个时辰就能到苏州,低低笑了一声,“许是真的有这么一人呢。”   萧沈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眼便要到苏州,苏家若是早就听说了音讯,若是没有猜错,苏长宇已是忙碌了数天。   三皇子与齐世子要来苏州,苏州知府张志早了两个时辰早早就来相迎,官兵出动,将来看热闹的百信们隔开,生怕惊扰了两位。   三皇子不必说,齐世子虽说只是个世子,但那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陛下对这个外甥宠的紧,就连太子和几位皇子也颇有微词。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哪儿敢拿大,更何况李俊峰刚刚被押往京城,张志更是提心吊胆。   张志没李俊峰那般大的胆子,但是若是说身上干干净净那也不可能,就看这两位爷是不是真的想往下查。张志摸不透二人的心思,更不知道这两人突然转往苏州是为何,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萧沈君与齐光二人本不是为了张志而来,而是为了寻苏长宇。张志倒也有几分聪明劲儿,大抵是瞧了出来,当天便亲自请了苏州几位说得上话的富商们作陪,苏长宇首当其冲。   张志知道这两位钦差大人最近抄了李家,还将几家巨贾连根拔起,惹得江南人人自危。如今两人直奔苏家而来,他与苏家关系不浅,倒是为苏家捏了把汗。   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几日,张志惊讶的发现不过几日,这两位居然和苏长宇已能把酒言欢,第三日苏长宇更是做东请了两位前往苏家。   张志愣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如今苏长宇整日陪着这二人一时不好打听,只能静观其变。   当初三皇子与齐世子二人顺藤摸瓜摸到了苏家的头上,着实让苏家众人捏了一把汗。这些天就连苏长宇也是犹豫过甚,每晚都要忙道三更。   没有谁的账本没有黑账,苏家能拿了皇家的买办劝,还能保得住江南第一的名号,做的生意远远不像表面的那么干净。   平明百姓不知道,一起做生意的生意人都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就连张志和李俊峰也是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只不过是想不想查。   苏长宇和庆国公也做过生意,但是与齐光也只要一面之缘,更不说去年刚刚从西北回来的三皇子,就连他也摸不清这两人到底为何。   苏家男丁们皆是心惊胆战忙上忙下,女眷们也大抵知道出了事情,就连一直闹腾的苏文锦也变得小心翼翼。苏文卿大抵猜到一点,三皇子与齐光并不是秘密来苏州,那日去渡头看热闹的人极多。这些天父亲早出晚归,正巧是这两人来之后,大抵是知道与这二人有关。   大抵是第三天,苏家四小姐苏文卓偷偷来找她,苏文锦被关了紧闭不让出门,如今府上倒只剩了她们两个姑娘。   “听说爹爹今天邀了三皇子与齐世子来府上玩,现在都在前厅吃茶呢。我还没见过皇子长什么样子,听说那齐世子还是当今陛下亲外甥呢,文卿你可见过?”   “我只见过齐世子。”   苏文卓倒是惊喜的很,“长的俊不俊?”   “……俊。”   等说完对上苏文卓亮晶晶的眼睛,苏文卿心中咯噔一声觉得要出事,果然苏文卓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前厅走,“我们偷偷过去看一眼,前厅那儿有个五彩琉璃的大屏风,我们就藏在后边看一眼,爹爹他们定不会发现的。”   苏文卿有些动摇,她倒是真的想看看这个三皇子是什么模样,那可是以后的皇帝。   前厅的那扇屏风有两人高,从后门进去正好能藏在后边,两人偷偷潜进去将同样趴在那里看热闹的苏瑜吓了一大跳。苏文卿忙对他做了个小声点的动作,苏瑜白了她一眼大为鄙视。   苏文卿不搭理他,借着缝隙将几人看得清楚。爹爹大伯二叔四叔都在,那玄衣俊朗男子正是齐光,不知怎的,半年不见越发觉得齐光有几分邪气,另一人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还有几分肃杀之气,苏文卿这才想起三皇子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   几人都在谈论些苏文卿听不懂的东西,她瞧见了三皇子的模样已没了兴趣,伸手拉着苏文卓回去。回去的路上苏文卓一直在重复那齐世子太俊,苏文卿在听了第十几遍后皱紧眉头,“有那么俊?”   “难道不俊?比三叔还俊。”   “……”苏文卿默然,突然间非常想念京城的徐子越,小声说了句,“我表哥才俊呢。” 第72章   苏文卿声音小, 苏文卓没听到她嘀咕什么, 一个劲儿的和她打听齐光。   虽然齐光比不上表哥, 但是也算是才俊中的佼佼者。现在还未到战场拼杀过, 不知以后上了战场会不会像三皇子那样威风凛凛。   但是比起苏文卓见过的众男子来说, 确实已经是出挑的不能再出挑。苏文卿对齐光了解不多, 除了他不顾反对去了西北并打了大胜仗其他一概不知,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安庆原来是齐光的妹妹,所以更是不知道齐光到底娶了怎么样的女子。   不过按理来说, 以齐光的身份, 就算是京城最富贵的贵女,也是比不上庆国公府的门第,更何况那时齐光还打了胜仗。只是无论是怎样的女子, 都不是苏文卓能去臆想的,看着苏文卓的模样苏文卿颇有些担心, “四姐,这齐世子是庆国公府的世子,是大长公主的亲儿子当今陛下的亲外甥,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   “我就觉得他长得俊”,苏文卓摆摆手,“这样的身份都是用来配公主的,我也就说说而已,对了,我要去世安苑看三姐,你要不要去。”   “你去吧, 我就不去了”,苏文锦现在对她有怨言,她还是不要去了。   晚膳时苏长宇留了三皇子与齐世子在苏家用晚膳,府中上上下下忙的热火朝天,几位姑娘来到忘仙阁时,苏老太太换了平日最华贵的衣服正一个劲儿问丫鬟们妥不妥当。   一抬头就看到苏文锦哭丧着脸,苏老太太知道苏文锦所为何事,但还是动怒,“今日有贵客,怎可如此打扮,还不回去换一身。”   苏文锦垂头丧气的回去,抬头是看见苏文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她那日是气急了,所以打了苏瑜又骂了苏文卿,后来娘亲与她说了那么多她也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过苏文卿,现在遇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看起来有些别扭。   苏文卿笑着催促一句,“三姐,贵客快到了,还不快去。”   苏文锦这才点点头,拉着她的手笑了笑,“好妹妹,姐姐那天糊涂了,你别恼我。”说罢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看苏文卿笑意连连也不由一笑。   苏家招待三皇子与齐世子,家中的女儿自是不能一同出席,只是等晚膳后让两人见一见家中的孩子。苏瑜对齐光有些怨怼,听到一会儿还要见这两人不由愤愤,“又不是什么长辈,还要专门见一见!”   苏文卓拍了他一巴掌,“那可是皇子,就算是长辈见了他还得磕头呢,我们这些做臣民的见一见又有何妨。”   待三皇子与齐世子来了忘仙阁时,几位姑娘便躲进了一旁的厢房里。苏文卿听到外边的说话声,这三皇子与齐世子倒是和善,身份虽然高贵,但是对苏老太太却也敬重,竟然还送了礼。   只是让她诧异的是,父亲与三皇子齐世子说话时居然颇为放松,三人还时不时说笑几句,一时倒觉得气氛极好,恍恍惚惚竟让人差些忽略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抵戌时一刻,苏老太太这才让家中的女儿们出来一见。苏文卿一时觉得有些不自然,她早就见过齐光,只是苏家众人除了爹爹都不知道。苏家现在只有三个姑娘,苏文卿最小便排在了最后边,等将苏文锦苏文卓介绍完了,就听到齐光清朗的声音含着笑意,“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文卿微微伏身,“见过三皇子,见过世子。”   苏长宇只是笑了笑,苏老太太却是异常诧异,心道苏文卿在京城这半年,看来真是见过了了不得的人物。   三皇子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收回来,又在齐光脸上瞥过。   这苏家五姑娘适才一抬头,实在是惊艳的紧。萧沈君顿时想起那日与齐光说世上再没有比安庆更漂亮的女子,齐光那时与他说的那句“未必”。再看齐光颇有些熟稔的语气,已经明白齐光说的便是眼前这个苏五姑娘。   苏文卿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安庆在他跟前提过两次,后来是因为新科状元徐子越与苏文卿的亲事闹得太热闹,他不想知道也不容易。   他见过那位新科状元,也是极出众的相貌,郎才女貌两人倒是极为相配。   她长了齐光几岁,两人又打小厮混在一起,已经瞧出了一点苗头。在苏家人跟前一直不露声色。待两人离开苏府后,身边没有其他人,萧沈君这才阴测测的开口道,“既然早有所指,还说什么没有像安庆一样的美人,你是何时认得了这苏姑娘,还一直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倒不至于”,只是觉得比其他女子好了许多。   “不至于最好,苏家女子的身份若想进齐家,怕是只能当个妾了。我听说苏姑娘已经和新科状元徐子越定亲,你可别做什么糊涂事。”   齐光一张俊脸顿时没了笑意,萧沈君黑夜中没看到齐光的表情,赞了一句,“没想到徐子越是个痴情种,只不过这样的相貌倒也难怪。罢了不说这些,苏长宇这人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这都好几日了还是不肯将所有线索交出来,父皇虽说没有给期限,但我们只能再停留时半个月便要回京。”   齐光静了片刻,才缓缓道,“他和李俊峰明里暗里也是斗了这么多年,手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把柄。只不过苏长宇若是真的帮我们算计了江南如此多的商贾,那以后他的生意也不好做。苏长宇精得很,一边将江南的水搅得浑浊不堪,一边还和我们打太极。既让其他人看见他的态度,又从我们这儿拿到好处,一举两得反客为主,何乐而不为。”   “和李俊峰做过生意的哪个和他没有一点生意上的冲突,李俊峰暗里私权抢了苏长宇多少生意,现在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倒是好处都占尽了。”   “个图所需罢了”,苏长宇与他们何不是相互利用,“等连泥带水一同拔起来,国库里的银子大抵又能多上一季,户部的银子也能稍微宽松一些,待皇上高兴了你也不用在太子和皇长子跟前受气。”   萧沈君没有出声,黑暗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透露的是平日里难为一见的狠厉与毅然。父皇这次将此事交于他办,本就出人意料,他猜不透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他有预感,等这次回京后京城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苏长宇依旧每日早出晚归,三皇子与齐世子偶尔也会来苏府。一日苏文卿与苏瑜一同出府去西街的钱庄,出门时有两人正巧进来,苏文卿没有抬头不想一人拉住了一旁的苏瑜,苏文卿这才抬头,一看却发现那人是程晨。   程晨身后不远的那人,却是齐光。   苏文卿这才想起那日程晨说自己结识了齐光。   苏瑜看到程晨还是一肚子的火气,程晨这几日也是苦不堪言,想来苏府但门口小厮不让他进,今天遇上苏瑜挡着苏瑜怎么也不让苏瑜走。   齐光往程晨那边看了一眼,抬脚也进了铺子,瞧着这两人争吵这才转头对苏文卿道,“不想能遇上苏姑娘,苏姑娘可知这是为了何事。”   苏文卿今日出门带了面纱,齐光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双如水秋眸美的出奇。苏文卿瞥了程晨和苏瑜一眼,又像是瞪了自己一眼一般开口道,“世子这么一问,我才想起这里边还有世子的功劳呢。”   齐光俊眉一挑,询问的意思已是明显。   因着两个人吵架实在难看,这铺子本就是苏家的,那掌柜也极有眼色的将门关了。苏文卿一时走不开,便将程晨与苏文锦定亲的事情说了,“世子可知,程公子刚刚与我三姐定了亲,现在却因为你的缘故要去西北,五哥气不过,所以这才有了争执。”   齐光手指轻扣桌面,听苏文卿的语气,或许对自己还有一点埋怨。他认得程晨还是因为不打不相识,不想程晨的功夫居然不错,等认识交谈后发觉程晨居然也有参军的念头,所以也对程晨更有好感。   怪不得这两日程晨皆是一副半哭不哭的模样。   他虽不知苏文锦的事情,但以程晨的为人,既然说了三年后能娶苏文锦便不会食言。   “苏姑娘此话差异,若是程公子早无此心思,任我如何他也不会动摇。我很欣赏程公子,也未曾料到江南居然也有如此血性男儿。你姐姐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这份血性所以才非他不嫁,若是让他就这样埋没在此,我倒是觉得是憾事一件。”   “但是程公子与世子不同,世子的身份高贵,就算到了西北也有人护着世子,世子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程公子却不同,他进了军营只能从最小的兵卒做起,刀剑无眼受伤不说,将军不同意他便无法归家,若我三姐一直等着他,那也太辛苦了些。”   齐光没有反驳却问她,“人人都不信我真有去西北杀敌的念头,你为何觉得我会去?”   苏文卿一怔,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罢了,如今齐光问起来,苏文卿只能道,“世子是庆国公后人,自是与旁人不同。”お筷尐誩兌   齐光唇角勾起,这才与她重新说起程晨与苏文锦的事情,“对于你三姐,此事我倒是有不同的见解。如今若是让程晨为了你三姐而留在江南,你可曾想过多年后,他是否会因此怨恨你姐姐?你们只想到多年后他若有了意外而娶不到你三姐,那若是他三年后不但回来,还封官进爵呢,你可曾想过那时你三姐是否会后悔?”   “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三年后到底会如何。”   “是,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三年后到底会如何,所以何不赌一把呢。我可以答应你,三年后我会让程晨毫发无伤的活着回来,然后让他娶你姐姐为妻,若他敢忘了当年的誓言遗弃了你姐姐,我首先不会饶他,如此,你觉得如何?”   以后的齐光是蛮子一听就闻之色变的战神将军,他的话许是可以信的,但是若是用三姐去当赌注,她又不免担忧。   苏文卿沉默许久,这才轻声道,“没有那么容易的,齐世子若是有喜欢的女子,可忍心让她苦苦等你三年?”   齐光微微诧异,转头看去,苏文卿脸庞遮在面纱中,睫毛低垂,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若他有喜欢的女子,齐光转头看向苏文卿缓缓开口,“若等待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那我希望让她等我三年。”   苏文卿笑了笑,真是好无私又自私的说法。   一时再没了其他话语,和齐光坐在一起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沉闷感,苏文卿打发老板去看看苏瑜和程晨,齐光突然开口道,   “听说苏姑娘已经定亲?”   “嗯。”   “我听苏老太太说,苏姑娘与徐公子早在苏夫人在世的时候已经有了婚约,可是如此?”   “…是”,苏文卿没想到齐光会为这件事,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苏家对外皆是如此说法,现在齐光问起来苏文卿也没有其他解释。   齐光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人,苏文卿在母亲去世后来到徐府,那时才认得了徐子越。徐府那老太太当初还想将苏文卿说给徐子玉,只是后来被徐子越抢了去。   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苏夫人在世是定的亲,那时徐子越还只是个没名没气的庶子,苏长宇和徐老太太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对苏文卿,初见时的惊艳与莫名的熟悉,总觉得这人不该如此冷淡的对他,却又说不出为何。   总觉得他与她不该就如此结局,但偏偏这人已经明白的告诉他,她和他没有关系,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   莫名其妙的…   不甘。 第73章   苏文卿不是一个感情细腻又敏感的人, 没有发觉到齐光眼中的隐晦情感, 只是觉得这位世子爷气势太盛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抬头就对上齐光锋锐的眼神, 索性就这么一直低着头。   就是苏文卿这般态度, 竟然齐光也说不出一句话。   待安庆与萧沈君大婚后齐光便要起身去西北, 少则两年三年,多则七年八年无法回京。待他回京,那时的苏文卿大抵已经嫁给了徐子越。   齐光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复杂情感, 失望, 愤怒,或许还有嫉妒,就这么定定的盯着苏文卿秋水一般的眸子哑声道, “苏姑娘觉得我如何?”   苏文卿蓦地想起那日自己去庆国公府时,徐子越失态的问她觉得齐世子如何, 还是与那日一样的回答,“世子身份高贵,文武双全,乃天之骄子。”   “那与徐子越相比如何?”   苏文卿笑了笑,还真是与表哥一样的问法。只是两人皆是精才绝学的天才人物,轮不到她来评定一二,不过在她心里,大抵是没有谁能比得上徐子越。   齐光没有听到苏文卿的答案,但却从她的沉默中知道了苏文卿的回答。   这是个聪明又又温柔的女子,所以选择了沉默, 但齐光却觉得如此要比直言徐子越更好,更让他失望。   终于等到苏瑜与程晨说完话过来,一抬头就看到这边的齐光与苏文卿。苏文卿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的站了起来,苏瑜有些懊恼,他大意了居然让五妹妹与这个齐世子单独呆了这么久。虽然程晨今儿的话终于中听了不少,但看到齐世子他还是不顺眼,简单的问候一声便与苏文卿转身离去。   齐光注视着苏文卿急忙离去的身影,心中萦绕起说不出的烦躁与沉闷。   就算徐子越并不在苏文卿身边,依然让他嫉妒的发狂。   苏瑜有些担心苏文卿,一路上将苏文卿与齐光说了些什么打听的清清楚楚,只是越听越诧异。这位齐世子与五妹妹早就相识,现在居然还问她他与徐子越谁优谁劣。   与谁比不好,非得和未来的妹夫比,他这五妹妹长相太出挑,实在太容易当人起歹心。苏瑜沉思片刻,郑重的与苏文卿道,“以后切不可与这齐世子单独接触,你是已经定了亲的小姐,这若是让京城的徐状元知道,可如何是好。”   平白无故的提起徐子越,苏文卿心中一跳忙转移了话题,“五哥你与程公子说了这么久,说了些什么。”   一说到这个,苏瑜掩去了笑容,一张还微微稚嫩的脸却多了几分忧愁与疑虑。苏瑜打小就比同龄的孩子稳重,父亲也是最喜欢这个侄子,现在看他这个表情苏文卿顿时觉得不大好。   苏瑜说,“程晨,些许不会去西北了。”   苏文卿抬头惊讶道,“当真。”   苏瑜点点头,适才程晨说自己不会去西北,苏瑜问过原因,程晨道是不想让苏文锦受委屈。苏瑜便觉得奇怪,果不其然几句话就被他诈了出来,前几天苏文锦与程晨见过面。   苏文锦这些天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居然没被他瞧出一点端倪。   苏文锦到底和程晨说了什么,程晨没有说,只是大抵知道苏文锦哭了一场,许是这么多日的委屈让程晨终于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所以压住了去西北的冲动。   苏文锦应该是委屈的,人人皆替她不值,待说的太多就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所有的疑虑与委屈在见到程晨后爆发,就像苏二太太与她说的那样,若不是觉得她不够重要,程晨又为什么会选择去西北而不是为了她放弃参军。   程晨答应了苏文锦,会好好待她。   苏文卿非常诧异这事居然就如此收尾,心道许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程晨最终还是选择了苏文锦。   待回到苏家,苏瑜进了世安苑直直便进了苏文锦的屋子,屋里能听到苏二太太与苏文锦低低的说话声。听到苏瑜的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苏瑜看了苏文锦一眼这才淡淡道,“今儿出门遇到了程晨。”   苏文锦眼睛一亮,她本就不是藏得住事的人,有什么心思便直接的摆在了脸上,但就是这样的人性子却难得的倔强。   苏二太太微微诧异的抬头,看了眼儿子道,“他说什么?”   “说他不会去西北了。”   苏文锦这么多天未见一丝笑意的面颊终于笑了,苏二太太蹙眉在女儿与儿子脸上打量两眼,转身出了苏文锦的屋子。   在程家二老直言程晨若是赶去西北就不再认这个儿子后,程晨说自己不会再去西北了,程家二老大为欣慰终于松了口气。苏长源那日来程家并未将话说死,也并未说要退亲的打算,程老爷便觉得还有戏。如今程晨说自己不会再去,程老爷当即与父子带着程晨亲自去苏家赔罪。   极为正式的请罪,礼节礼物一概不缺,等到了世安苑,程晨跪在世安苑门口整整两个时辰。   此时已是五月的气候,午时的日头已经热的紧。程晨就这么跪在世安苑门口,周围皆是看热闹的小丫鬟们,苏文卿听到消息后也偷偷的瞥了一眼,看到了跪的笔直的程晨眯了眯眼睛。   程晨是当真已经绝了去西北的念头?苏文卿还记得齐光与自己允诺会保程晨平安,齐光既然能那样说,分明是程晨并未拒绝齐光的好意。   但现在既然已经说了不会再去西北,苏文卿不知道程晨到底是怎样过的人,但是苏瑜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苏文卿大抵觉得是自己多心。男儿一诺千金,想来是不会食言。   程夫人因为担心儿子一直坐立不安,程老爷却说这是应该。苏二太太四平八稳的喝着茶,压住心中的惊讶没露出一丝端倪,将这礼收的端端正正。   差些做了这种荒唐事,跪一会儿又怎么了。   最后还是苏长源看不下去,让人将程晨请了进来。苏二太太一看这才有了恻隐之心,这些日子自己女儿憔悴不少,程晨看起来也是面色不大好。   苏文锦没有露面,苏二太太却瞄见了屏风后的绣鞋,心中暗骂一声孽缘,终是也放软了话。   程晨这一跪留住了自己差些飞掉的亲事,按着之前定亲的时间,将亲事定在了两月后。自那日后,程晨真正成了苏府的准女婿,一心一意的讨苏老太太和苏二太太开心,待过些日子,所有人就像忘了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程晨深情的跪在世安苑门口。   齐世子与三皇子早已离开了苏州,听父亲说京城急招他们回去,许是出了什么事儿。苏文卿并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   齐世子一走,苏文卿这才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一般,如今程晨再进出苏府,苏文卿也觉得没有了之前的不安。   苏文锦每日都在准备嫁衣,苏文卿与苏文卓每日陪着她,看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模样,抚着嫁衣上夺目的珍珠说这是程晨送来的。   苏文锦与程晨的亲事定在了七月初七,那日苏文卿在世安苑里亲眼看着嬷嬷们替苏文锦开脸盘头。院中人来人往热闹的紧,苏瑜亲自将苏文锦 背进了花轿,回过头来二娘正笑着擦眼泪。   待几日后回门,程晨是亲自陪着苏文锦回来的,听在跟前伺候的丫鬟们说,三姑爷待三小姐极好,用膳时也是亲自夹菜给三小姐的。   苏文卿去见苏文锦的时候,苏文锦已经盘起了头,新婚妇人脸上的娇羞依然难掩,但眉间的笑意与幸福又让苏文卿与苏二太太放下心来。苏文锦笑着说程晨每日都会回来陪她用晚膳,更会亲自替她描眉穿衣。   苏文卿看着苏文锦的模样,许是想到了徐子越,又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待明年这个时分,表哥就会来苏州提亲。   转眼便是十月,程家传来消息说大夫诊出来苏文锦有了身孕,苏二太太大喜,当日便和四嫂去了程府探望苏文锦。没几日苏文锦便回了娘家一趟,许是有了身孕比以前圆润了不少的,但是气色极好。   傍晚时程晨来徐家,许是与苏文锦说的时间差了些许,苏文锦有些不大高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程晨笑着与她赔不是,苏文锦微微有些懊恼的低声道,“最近脾气不太好,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程晨握着她的手,低声哄她说话未见一丝一毫恼意。   苏文锦每日都要喝安胎药,程晨便在一旁等她喝完亲自喂她一枚蜜饯,小两口甜的像调了蜜,四嫂在一旁打趣四哥,“你可学学妹夫吧。”就连回娘家的大姐二姐也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疼人的男子。   年底时程晨初三那日便来了苏府,说起京城最近很热闹,三皇子萧沈君与安庆郡主大婚。因着苏家接待过三皇子,说起来更有面子,苏文卿收到徐子越的信,说安庆还问起过她。   除此之外徐子越依旧提到了齐光,苏文卿不由忍俊不禁。自上次齐世子与三皇子来到苏州,徐子越的信便比往日多了许多,信里行间恨不得亲自来一趟才好。   苏文卿根本想不到齐光会喜欢自己这样身份的人,所以一直想不明白徐子越为何一直这么忌惮齐光。只不过齐光没有让他忌惮太久,来年三月,庆国公府世子齐光瞒着所有人,只带了贴身侍卫去了西北,长公主因此大怒,就连宫里的皇上也派人拦人。人人都猜测这位世子会坚持多久,却不想初春离京,现已立夏齐世子一直没有回来。   苏文卓依然记得这位长的极俊的齐世子,在苏文卿耳根子跟前赞叹了齐光无数次。苏文卿却是有些担心程晨,与二娘去看苏文锦的时候,程晨在一旁笑着说自己早已没了那样的心思,现在只想看苏文锦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苏文卿临盆也就这几日,苏二太太几乎日日往城府跑,苏文卿因为太热正在湖心亭吹风,绿袖笑嘻嘻的传了消息说苏文锦生了个儿子,程家老两口皆是大喜,三姑爷激动的都哭了。   苏文卿闻言笑了,心道人确实是会变的。去年时程晨还在这里不远处与苏瑜说自己想去西北,如今娶了亲又做了父亲,如今和苏瑜站在一起多了几分沉稳,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少年模样。   苏文卿因为是未出阁的姑娘,等过了几日才看到了苏文锦,还有还未睁开眼睛的小外甥。苏文锦抱着孩子脸上是暖暖的柔情,她头发未绾多了几分成熟与妩媚,轻轻摇着孩子对苏文卿道,“念儿,这是你五姨。”   “念儿?”   “你姐夫起的,他现在每天看不到儿子就想的紧,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乳名罢了,叫着倒也好听。”   想念的念,苏文锦说是因为程晨太喜欢儿子。一直等到孩子满月后,再也找不到程晨的踪影,苏文锦才明白了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   程家苏家将苏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程晨,苏文卿急急忙忙到了程府后,苏文锦正握着从孩子衣服里掉出来的信发呆。苏文卿眼睛蓦地酸痛,直到看到苏二太太,苏文锦这才像突然间惊醒过来一般溃不成军,“娘,他走了,他了西北,他瞒着所有人瞒了整整一年,他骗了我整整一年…”   苏文卿再也止不住发酸的眼睛,眼泪缓缓滑落,耳边只有二娘与苏文锦的恸哭声。   程晨,终究还是走了,而且用了让苏文锦最无法接受的方式。 第74章   所有人依然清楚的记得, 刚刚满月的孩子抓阄时手中握了一把算盘, 苏家程家皆是商贾之家, 也因此极是开心。   那时没有人注意到程晨脸上的沉思与躲闪, 苏文锦抱着孩子笑意满满, 轻轻的叫着念儿。当初程晨在时两人有多么甜蜜, 现在就有多么讽刺。再提起这个乳名,只剩下满满的凄凉的痛恨。   程晨到底是成亲后后悔了这个决定,还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准备欺骗下去。无论哪一种, 无论那封信写的再如何情深义重, 苏文锦已经崩溃,心中的城墙已经完全崩塌。   苏文锦病倒了,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每日汤水不断, 念儿在一旁哭的将近嘶哑,苏文锦却再也不愿意看一眼, 尖叫着大哭,“抱走!”   苏二太太眼睛顿时一酸,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转身扶着苏瑜的肩膀没有忍着眼泪,“这个天杀的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们文锦,若是当初没有嫁给程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   现在要怎么办,程晨那一跪换来了这门亲事,骗过了所有人。苏文锦已经不再是那个闺中的姑娘,嫁了人, 甚至已经有了孩子,程晨那个畜生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   苏二太太将和离的话压在了口中,若是真的和离了,以后就是和小姑子一样,衣食无忧却成了别人口中谈论的玩笑。若是不和离,等上三年说不定程晨风风光光的回来,程家欠了女儿太多许是会因此补偿。   她是苏文锦的母亲,心中气的紧却还是得为苏文锦的以后着想,但是,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程晨已经去了西北,程家二老自打听到消息后瞬间像老了好多,程夫人到如今还卧病在床,一醒来便是泪流不止。苏文锦回过一趟程家,程夫人死死拉着苏文锦的手恸哭道,“孩子,是我们程晨对不住你…”   对不住又能如何,苏文锦握紧手,只觉得这些日子已经将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只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程家一句对不起就要让她遭受这样的欺骗和痛苦,麻木的一点一点抽出手指,程夫人听到苏文锦空洞的声音,“我要和离。”   程夫人愣了半晌,双手捂着脸悲泣起来,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苏文锦怔怔的想伸出手扶一把,却又收了回来。   许是恨得太深,现在明知道成家二老无辜,苏文锦却已经不想再与他们有一丝瓜葛。   “孩子,是程晨的错,是他糊涂对不住你。他错了你等他回来我们再好好罚他,那时你要打要骂我们绝对不会拦着你,怎么能说和离这样的话呢。和离了你要怎么办,世上流言蜚语,我们怎么对得住你…”   苏文锦摇头,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她只知道再与程晨保持着夫妻的关系,她就一日不能安眠,只要一想起来浑身都在抽搐的疼。就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她也不想再和程晨有一点关系。   程家大姑子捏着帕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弟弟这是去建功立业了又不是外边有了人,弟妹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些,若不是当初你不让他去他又何苦瞒着你。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成了亲还有孩子的,谁还愿意要你,你看你们府上的那位姑奶奶还不是到现在也没有再嫁出去。只不过等上两三年,你又生了儿子,等程晨回来说不定还有个官夫人做做…”   “你闭嘴!”   程老爷年色铁青,指着女儿的手指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你给我滚出去。”   说罢回过头急忙去看苏文锦,苏文锦看了程家大姑子一眼缓缓道,“他就算以后真的做了将军,我也不后悔,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信了他的话嫁给了他。这样的福气,我受不起,也不想要。”   她喜欢了程晨这么多年,有多喜欢就有多恨,当初恨不得那人死在战场上,后来还是觉得舍不得。只是她已经不敢相信程晨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她可以骗了她一次,以后不知还不会有第二次。   自那之后,苏文锦就再也没有回过程家。   程晨去了西北,他不在这亲事就无法和离,更何况程家根本不同意。程夫人曾经来过苏家一趟,一些日子没有见,程夫人憔悴的不像话,说了许多话,没有替程晨辩解,只是老泪纵横的请求苏文卿能饶他这一次,甚至险些跪在了苏文锦面前。   苏二太太伸手扶着程夫人的胳膊,红着眼睛道,“我们不需要你们程家的补偿,只求能同意让两人和离。我求你们也替我女儿想想,当初是你儿子跪在这里发誓说会好好待我们文锦说一定不会去西北。现在他走了,将我女儿哄了过去他转身走了!程夫人,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们放过我女儿吧,我女儿不想再看见你们程家任何一个人,你程家不缺女儿,我们苏家也养得起两个人,我们不想再与程家有半点干系,以后程晨如何发达我们也不会有丝毫后悔…”   程夫人脸上煞白一片,好一阵子才哑声问道,“那…孩子呢…”   “这是我们苏家的孩子,与程家无干。”   程家至始至终不同意两人和离,程家二老始终想补偿苏文锦,况且苏家还有他们程家的孙子。只是苏家的态度已经明了,现在的风平浪静。许是要等到程晨回来那日才会爆发,所有的怨恨无处发泄便这么一日一日的堆积了下去。苏长源甚至为此断了与程家不少生意,程苏两家世交,从此就这样渐渐远了关系。   转眼已是一年初春,念儿已经八月大,苏文锦没有把念儿给程家,却对念儿也并不太亲近。只要一看到念儿就会想起程晨,想起那些日子的痛不欲生,这是苏文锦这辈子也躲不过的劫数。孩子一直养在世安苑里,苏二太太亲自照看着,苏文卿也经常过去看,长得白白嫩嫩的倒是极可爱。   只有苏瑜,每每看到念儿,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愧疚。当初是他信了程晨的话最终同意了这门亲事,与程晨认识这么多年却没有看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最终酿成了苏文锦这一生的祸事。   自打那以后苏瑜再也没有和苏文锦吵过一次,苏文锦的性子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苏瑜都是默默的承受了将苏文锦照顾的周周到到。苏文卿曾经看到苏瑜抱着念儿发呆,念儿在苏瑜怀里倒是难得安分,咿咿呀呀的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三月时分,草长莺飞,江南的柳树已经绿了满江岸,转眼之间徐静已经去世了三年,三年丧期已经过去。   苏文卿随着苏长宇去给徐静上香,母亲的牌位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案台上。这一世醒来时母亲已经去世,与上一世一同,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到母亲的面容,记忆中母亲的脸已经有些模糊,只是每次看到父亲房中的画像,有些情景才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已是三年,苏长宇始终没有再娶,祖母终于也渐渐认了命,倒是对远在京城的徐子越越发期盼起来,在苏文卿跟前已经念了好多遍。   孙女婿长什么样,待人又如何,苏文卿皆一一说给苏老太太听。苏老太太叹着气,这一年因为苏文锦的亲事惹得全家战战兢兢,于是对苏文卓的亲事越发上心,生怕再和待在苏家的苏文锦苏小姑子一样,白白毁了一辈子还惹人非议。   苏文卿大抵是猜得到苏老太太的心思,徐子越入官场两年,当初只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院小官,短短两年时间居然已经爬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大理寺除了大理寺卿一人掌平决狱讼,之下便是两位大理寺少卿。当初皇帝提拔徐子越进大理寺,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却不想徐子越竟能破了许多积压多年的案子,铁血手腕更是让朝堂许多官员心惊胆战。   这样的年纪与这样的本事,皇帝如今更是器重他,难怪苏老太太担心,怕苏文卿配不上徐子越,更怕徐子越生了悔意。这本是人人羡慕的一门亲事,却是因为苏家接二连三的祸事让她一日一日的不安心。   如今苏文卿的丧期已过,可以正大光明的谈婚论嫁,苏老太太越想越不放心,待四月出头已经坐不住,在苏长宇跟前念叨此事。   苏长宇笑了笑道,“我正有此意,正准备过些日子进京一趟,与徐家商量商量亲事。我们与徐家离得太远,当年我娶静儿时就劳顿的紧,文卿若是嫁到徐家定是也要车马劳顿,确实得好好准备一番。至于徐子越,母亲大可放心,他既然敢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说自己已经定亲,如果敢悔亲那可是欺君之罪。”   苏老太太这才微微放心了点,实在是这孙女婿实在太厉害了些,年纪轻轻的已经是五品,还是江阁老的弟子,她听说徐家老爷这么多年也不过五品。 第75章   自从上一次苏长宇私自看了徐子越写给苏文卿的信后, 很是嫌弃了徐子越一段时间。苏文卿得知父亲既然看了那么羞人的话, 整个人也顿时有些不大好, 有几天看到苏长宇都觉得抬不起脸。   之后苏长宇亲自让人捎了话给徐子越, 苏文卿也在回信的时候再三叮嘱不许再写这些话。之后的信, 徐子越确实不再写这些, 只是写信的次数却比之前多了不少,苏家家养的京城苏州之间的信鸽便没有简短过,苏长宇恍恍惚惚间, 甚至觉得徐子越甚至每日都有信寄过来。   苏长宇不是个闲人, 没有时间将每一封信都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也不想让女儿难堪,看了些许后苏长宇当即吩咐以后直接将信送到苏文卿跟前便可。   自从妻子去世后, 苏长宇孤家寡人了三年,看着小辈们之间这么亲昵, 苏长宇伤感之余又有些欣慰。徐子越百忙之际还能腾出时间专门写信给苏文卿,苏长宇不怀疑徐子越对苏文卿的用心。想起当年徐静还在的时候,他也会在忙碌中挤出一点时间,替妻子画一副扇面,扇面上秀丽的美人,正是徐静。   与苏老太太说的是一回事,徐子越的心思也是一回事。徐子越不娶苏文卿确实是欺君,但这么几年慢慢过来,苏长宇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未来的女婿。   虽然女婿有点难对付。   现在静儿的忌日已过,若不出意外, 徐家最近应该会有人来传消息。果不其然,徐静丧期半月有余,徐子越规规矩矩的写了一封信给苏长宇,这次不是信鸽送来,而是快马加鞭送过来。   送信的是个利落的书生,青衣白面,说话有理有度,端端正正的向苏长宇行了礼后将信交给苏长宇。   苏长宇眯着眼睛打量了来人一眼,许是徐子越身边的人,这白面书生眼睛细长,狐狸一般,与徐子越有几分相似,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的笑面虎一样,请人坐了这才打开信仔细查看。   苏长宇难得见到徐子越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徐子越信中写到近期自己要去一趟荆州,十分遗憾不能亲自来苏州,所以请了好友特意走一趟。婚姻大事不容马虎,虽然可以信件交流却终是不方便,所以可否请苏长宇得空来京城一趟。   将自己为何不能来,又将苏长宇为何一定要来京城都写的清清楚楚,又写到若是方便能让文卿一同来京城那再好不过。   苏长宇暗骂一声,怎么可能让文卿这个时候去京城,破了规矩可不成。将信收了,留那白面书生用膳,“我正有此意近期要去京城一趟,倒是劳烦沈公子特意走这一趟。”   “无妨,我与长明子越皆是相熟,子越一心想着苏姑娘,又是苏家的事儿,帮上一帮又如何。”   此人看起来二十六七的模样,又与苏长明徐子越皆相熟,苏长宇一时看不出他的身份,但能挑出时间走一趟,应该不是朝廷的官员。   两人再说几句,留沈公子用了晚膳后,苏长宇被徐子越这封信哄得心情甚好,处理起生意来比往日更利索了些。京城与苏州之间路途遥远,来去一趟大抵有两月有余,得将这些时间安排好,免得出了差错。   没日没夜的忙了七八天,苏文卿有些不安请他歇一会儿,苏长宇笑着说之后要在船上休息将近一个月,现在忙一点无妨,苏文卿这才放心。   父亲这一次上京到底是要做什么,苏文卿没问但早已心知肚明。母亲丧期已过,现在已是四月,待九月就是自己及笄。除了路上来回两月多时间也就只有三月时间准备,看起来甚早,但要准备的实在太多。   待苏长宇终于准备出发前,却带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苏瑜也要一同去。   这两年时间,苏文锦苏文卓都已经嫁了人,苏瑜现在也马上十六,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苏瑜不像其他公子哥,就连老四当年提起成亲也脸红过,苏瑜却压根不会,这可愁坏了苏二太太,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给苏瑜寻媳妇。   苏二太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美人图,只要一逮着他就拉着他看,“这是街西头宫家的女儿,虽然身量不高不过长的倒是极好,听说还会做菜…”   前天更是将这姑娘请到了家里玩,苏文锦已经不是当年爱玩的性子,苏文卓出嫁,苏二太太硬是拉了苏文卿作陪。结果苏文卿不是个热络性子,苏瑜也是兴趣缺缺,最后惹得那宫姑娘愤愤离去。苏二太太挥着帕子将他骂了一顿,转头去看苏文卿时叹了口气,“算了,你就这个性子。”   苏瑜不大明白为何要如此着急,二太太瞪着眼睛道,“依你这性子怕是找上多半年也不见得有个满意的,再定亲到娶亲又是半年时间,那时你都过了十七,哪里早?”   苏瑜揉着鼻梁痛苦的哼哼,“娘,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你闭嘴!”苏二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难不成像你五叔似的,老大不小了还孤家寡人一人,看着怪可怜的。”   苏家五爷苏长明,现在已经二十有七,这几年一直在京城,但是似乎身边还是没有人,不少人私底下都猜五叔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是有断袖之癖。   也难怪苏二太太担心。   “我也没催着你娶亲,你就瞧瞧哪个好,或者说喜欢什么模样的…”   正巧赶上苏长宇要去京城,苏瑜灵机一动便去找苏长宇。一是为了躲苏二太太,二则是因为他还从未去过京城,没有看过天子脚下的土地是什么模样,他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地方让五妹妹那样蔫蔫的性子变得生动有趣。   生怕母亲不同意,苏瑜将苏长宇苏长源甚至还有苏老太太都说动了,这才去和苏二太太讲,苏二太太最后无法也就同意了。临走前苏瑜去找苏文卿,往外边看了眼没看到苏长宇这才小声道,“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给徐妹夫的,又不敢让三叔知道的,我替你悄悄带过去。我知道你么姑娘家都爱绣什么荷包香囊…”   苏文卿被这一声“徐妹夫”惊得差点跳起来,脸上发烫的在苏瑜腰间拧了一把,“你可闭上你的嘴吧,前几天那宫小姐绣的荷包就很不错,我这儿还有一个呢五哥你要不要?”   苏瑜被苏文卿一句话顶了回来,站在苏文卿跟前,一脸复杂的看了苏文卿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心道就连五妹妹也变得这么不可爱了。   因为苏瑜也要去京城,苏二太太终于不忙着打听闺秀们,开始着手给苏瑜准备行李。苏文锦哄着念儿玩了一会儿后,没有其他事情做索性去了苏老太太的忘仙阁,刚刚进去就听到几人在说话。   苏老太太对苏文卿与徐子越这门亲事看的极重,比起当年苏长宇娶徐静进门还看中。苏二太太打趣过,娶徐静进门是将苏长宇送给徐家当儿子,徐子越做了苏家的孙女婿,那是苏家多了一个孙子。苏老太太对于女婿的态度,可比几个儿媳妇好了太多。   不过让苏老太太不安心的原因,大抵是这孙女婿实在太厉害些,苏家再有钱也比不上官家,怕这过了两年,徐子越若是生了悔意看不上苏文卿。   毕竟这么好的亲事,可不能让他白白跑了。   苏四太太抿着唇笑,“徐状元当年可是为了文卿连公主都不要呢,我听说这些年来往青宁院的信就没有断过,有什么好东西也是一个劲儿往这边送,一看就是个知道疼人的,老太太您可放心了。”   这话说的苏老太太极高兴,苏文卿也不太好意思,苏家大姑娘却是嗤笑一声道,“三妹夫也是答应了不去西北,这不一年就后悔了。程女婿当年也是个极疼人的,当时对三妹妹那般好惹得我们各个眼红,现在还不是…”   苏文锦凉凉的抬眼,“还不是什么?”   苏文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背地里说人短没想到被捉了个现行,一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不是不说也不是。正巧在座几人都不愿意帮她说话,所有人都在哄苏老太太高兴,想说徐子越定是个好女婿,偏偏苏文娇要唱反调。   苏大太太想帮女儿说,但张了张嘴,没敢说出来。   苏老太太皱着眉头,没有掩饰一点对大房的不喜,“自扫门前雪,休要长舌妇一样惹人生厌!你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还和当年一样莽撞,以后莫要天天回娘家又让你婆家不喜。”   苏文娇白着脸怯怯的应了,又不知是谁将此事掩了下去,不一会儿众人又笑着说起徐子越来,说苏文卿极有福气。   苏文卿看了苏文娇一眼,苏文锦坐在她不远处的圆凳上,也不是是认真听众人说话,还是在发呆。待从忘仙阁出来后,苏文卿与苏文锦一同去世安苑,没有提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苏文锦一路上心情一直还不错。等进了苏文锦的屋子,苏文卿与苏文锦同时看到书桌上了信封,苏文锦顿时收敛了笑容。   苏文锦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上前来道,“这是程府送来的信,说是姑…程公子寄过来的。姑娘你寄过去的那封和离书不在里边,许是程公子不同意所以…”   苏文锦的和离书历经了几月终于到了西北,程晨没有同意。 第76章   当初痛不可言, 如今苏文锦已经鲜少主动的去想关于程晨的事情。   和离书是程晨离开后的一个月寄过去的, 程晨在西北, 和离书程晨到底能不能收到, 苏文锦并不清楚, 但她还是写了。   这就是女子的难处, 男子可以随意寻个理由便休弃了女子,女子想要和离却需要丈夫同意,只要程晨不同意, 两人就永远不可能和离。苏文锦已经生了孩子, 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儿子,就是因为这个儿子, 程家就不会同意两人和离,更何况这对程家名声有毁。而苏家再有钱, 也不能逼着官府替他们做主同意两人和离,更何况程晨是去了战场,官府里的人也会帮着程晨。   程晨写来的信,里边的内容不用看,苏文锦也猜得到是什么。无非和当初离开时的那封一样,满是自己的远大抱负与对苏文锦的愧疚,以及请求她的原谅。现在也许多了多了一些,请苏文锦不要冲动,等他光荣回来时定会对她更好。   苏文锦强忍着双手的颤抖,将信抽了出来。里边没有和离书的痕迹, 与自己猜测不错的内容,只是一点自己没有想到的是,程晨说自己受了伤,伤了手臂。   苏文锦心中隐隐作痛却是止不住的愤怒,她甚至想当着程晨的面大吼,伤了又如何,我恨不得你去死。   她一直都不曾了解程晨,她以为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少年是自己眼中的憨厚模样,只是自从那人若无其事的骗了自己整整一年后她就再也不信了,也发现原来他也会用这种小伎俩,又惹得她心软。   苏文锦不知道程晨在接到这封和离书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程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受了伤,许是因为和离书的缘故。苏文锦心中钝钝的作着痛,却还有种莫名的快意,她只要想一想,程晨那时许是惊讶的,许是悲痛的,甚至还是魂不守舍着的,这多半年来的委屈才好像消散了些许。   她又想起了适才苏文娇的话,虽说难听,但却未尝不是实话。   程晨有后悔的机会,他可以后悔没有去西北,她也可以后悔嫁给程晨。苏文锦没有避讳苏文卿,将信扔进火盆烧的干干净净,然后提笔写下了第二封和离书。   “去送给程家。”   苏文卿看见她写的极快,就像在心中已经写了千遍万遍,“三姐,这信,以后不会再送到西北了。”   程晨受了伤,程家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因为和离书的缘故。程家不是苏文锦,他们就算生程晨的气,却始终担心程晨的安全,所以定不会再让苏文锦的信寄去西北。   “…我知道”,苏文锦叹了口气,怔愣了好一阵后将和离书扔进火盆。当初程家没有拦着她,许是想程晨能因此回来,却不想程晨依然没有回来,却因此受了伤。和离书不会再出现在程晨的眼前,所以再写已经没有用。   但是她又该如何,程家因为有念儿的缘故,根本不担心。但是若是将念儿真的交给程家,却又白白便宜了程家,难不成她嫁给程晨就是为了生一个儿子,而那儿子还不属于她?   念儿她不会给程家,但程家依旧因为念儿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又该如何?   不一会儿苏二太太抱了念儿过来,如今已经不叫念儿,苏文锦给他起名叫苏离。   苏文锦一直不愿意与苏离亲近,三苏文卿却发现苏文锦也曾悄悄的去看过苏离,坐在小孩子的身边很久。她到底是个母亲,孩子无辜,只是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让程家迟迟不愿意松口,才给了程晨安心去西北的借口。   所以不是不喜欢苏离,只是不愿意与他太亲近。   但是苏离却极喜欢苏文锦,苏二太太亲自照看苏离,但孩子却还是喜欢苏文锦,每每看到苏文锦都非常欢喜。这次依旧如此,待一看到苏文锦,苏离就想从苏二太太怀里挣脱。苏文锦接过孩子,苏离抱着苏文锦的脖子,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喜悦。   苏二太太也是听说了程晨来了信,心道程晨既然能寄信过来,想来是在西北过的不错,大抵是在齐光的麾下。   程晨刚刚走的那段时间,苏二太太一直犹豫到底要如何。虽然气程晨,但和离了还有个孩子,以后再想嫁人已经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时间渐渐久了,程家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因为苏离的缘故,就算将话说的再中,也拦不住程夫人看孙子的脚步。更何况两人没有和离,苏文卿到底还是程家的媳妇。   只要没有和离,苏文锦甚至不能再嫁给其他人,就算苏二太太想替女儿再寻一门亲事,但只要有程家在,就根本无计可行。   若是像小姑子当年,那姓张的公子就在苏州,当初小姑子要和离,苏家几位兄长亲自将张公子绑了来逼迫写了和离书。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小姑子,若是程晨在也就罢了,苏家再如何也不能对程家二老用强。   苏文锦抱着苏离,哄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后突然道,“娘,我想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苏二太太一愣,抬头看女儿,苏文锦的表情很认真,看的出这个想法她已经想了很久。但是她的娘家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母亲已经年老,因为嫂子的缘故,常住在哥哥那里并不方便。   她明白苏文锦的意思,只想离苏州远一些,不想再看到程家,不想再与程家沾上关系。但哥哥那里始终不方便,苏二太太有些犹豫,苏文卿道,“不如让三姐姐去京城一段时间吧。”   苏文锦与苏二太太皆是一愣,苏文锦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二娘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程家若是想找还是找的到。三姐姐既然想避开程家,那便寻个程家不敢去叨扰的地儿,京城里五叔的那宅子我去过一次,修的极好,只是人太少显得冷清了些。”   苏文锦是个不怕生的人,所以去京城这种地方她半点不会畏惧,这是其一。程家只是商家,只要到了京城就不敢有什么动作,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苏文卿只是单纯想给苏长明找点不痛快。   那么好的宅子,一个人住着实在浪费了些。   苏长明不喜欢苏文卿,却很喜欢苏文锦这个侄女,平日里也经常带着苏文锦和苏瑜玩,苏长明现在在京城做了官,他那边也没有女子,不会觉得苏文锦碍眼。只是苏文锦一个女子,住在叔叔的宅子里总觉得别扭,况且苏文锦现在还有一个孩子,若是惹出一些流言蜚语可如何是好。   苏文锦却是眼睛一亮觉得可以,前些日子苏瑜跟着三叔去了京城,她当年一直想去京城,现在依旧想去看看。五叔平时写信时总是说他那宅子极好,多她一个也不算什么。   “我倒是觉得可行,我孤身带着一个孩子,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其他地方,定会惹人说些闲话,我却是不怕这些。况且以后文卿成了亲也是要去京城,正好有个照应。只是怕五叔不同意,待我写封信问问五叔的意见。”   苏文卿笑了笑,“五叔定是同意的。”   苏二太太想了想最终也是点了点头。   苏老太太知道后皱了好半晌的眉头,许是觉得苏文锦孤身一人去有些不妥,苏文锦笑着提醒道,“祖母您难不成忘了,三叔和苏瑜也在京城呢。”   苏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苏长宇无妨,但苏瑜在却是正好,苏瑜与苏文锦是亲姐弟,“文锦想去那就去,程家这些天惹人厌的很,既然想去就早点去。也不用问长明,我与他说一声哪儿有不同意的,让苏瑜多待一段时间,等文卿去了京城再让他回来,正巧有个照应。”   苏二太太一听要让苏瑜多待一段时间顿时一惊,但又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只能点头应了。当天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点好,细心的吩咐了,又找苏文卿问了在京城在注意什么,这才让人护送去了京城。   待走了还在不停道,“早知如此便让文锦随苏瑜一起去,现在一个人倒让人担心。”   等几天后程家二老差人过来带苏离过去,苏二太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吩咐了丫鬟出去回话。那丫鬟嘴利索的很,几句话就将程家送来的婆子顶了回去。   “我们三小姐出府了,不在,什么时候回来?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许是几个月,又许是几年呢。小少爷当然跟着三小姐了,有什么不好放心的,身边的婆子丫鬟们多得很哪儿用得着担心。对了,我们小姐说了,以后程公子若是有信可别再寄到苏家了,我们小姐不在,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可不大好。再说了,程公子可是在战场呢,这兵荒马乱的,可别分了心再受伤什么的…”   那婆子被这小丫鬟说的面红耳赤,又惊又疑苏文锦到底还在不在,急忙回程家回了话。   程家二老也是大惊,但是却不大相信,待过了几天确实一直没有看到苏文锦的消息,又不死心的打听了一次,原来苏文锦真的不在府上,还抱着他们程家的孙子一起走了?   程老爷程夫人这才真的慌了,但是无论怎么打听,苏家的人就是不告知苏文锦去了哪儿。又不敢写信给儿子,怕扰了儿子,最后只能暗自去查,一时无果。   京城苏府。   因着苏长宇和苏瑜并不赶时间,两人一路来的慢,苏长宇走南闯北,苏瑜却只来过苏州杭州,一路上听着苏长宇的指点倒是学到不少。   待到了京城,已经是五月,两人在运河上走了将近一月。等进了京城到了苏长明的宅子已经是傍晚时分,因是傍晚到苏长宇没有告知徐家人,却不想晚膳时徐子越已经自行摸了过来。   苏长宇半点也不惊讶,苏长明也像是习惯了一般,只有苏瑜一时怔住。   这徐子越如今大抵已经有十七岁,身量已经有三叔一般高,只是略显清瘦。玉簪簪发,一席月白色广袖长衫,腰间是银线绣的腰带,面容俊秀无双,眼尾一枚细小的红痣平添几分颜色。只消往那边一站,已是惹得人人瞩目。   就是这少年郎,现在居然已经是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这般好相貌,这般好气度,又是这般好本事…   难怪五妹妹根本瞧不上别人。   心道这若是让祖母看到真人,还指不定如何担心。   五叔与徐子越说话很是熟稔,三叔却是对徐子越爱搭不理,徐子越也不动怒时不时恭维三叔一句。看着这神仙似的人哄着三叔的模样,苏瑜瞧着有趣。   待晚膳用罢说起正事,苏长宇注视着徐子越这才道,“你如今可还愿意娶文卿?”   徐子越挑眉,“自是愿意。”   苏长宇满意的点头,缓缓开口道,“文卿的及笄礼是九月十六,那若是那时来迎亲,大抵十月中旬便可到京城成亲,上次与媒人商定的也是这个时间。”   徐子越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极其认真的对苏长宇道,“九月太晚了,不如便定到六月如何。”   在座苏家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瞪着眼前这人,如今已经五月,六月就成亲,徐子越是有多急切?   苏老太太还担心徐子越会后悔,现在一看,徐子越明明就是恨不得明天立马将苏文卿娶过去,苏瑜心道这徐状元的做派实在与长相不相符。苏长宇却是顿时黑了脸,顿时怒道,“文卿还没有及笄!”   “只是成亲,可以等文卿及笄后再洞房。”   “不行!”苏长宇想也不想,“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既然已经说了待文卿及笄后才迎亲,怎可反悔?”   徐子越精致的面容没有一丝羞愧,清越的声音说的话却是让三人叹为观止,“大丈夫哪儿比得文卿重要,聘礼府宅小婿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如今就差一个新娘子了。” 第77章   徐子越说出这句话, 苏长宇一时语塞, 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再细细打量徐子越, 两年前还是个半大少年, 现在已经是芝兰玉树与自己一般高。两年前徐子越说他与苏文卿有了肌肤之亲想娶女儿为妻, 那时苏长宇虽然欣赏徐子越的坦诚, 却也被气的不轻。   早早就对女儿有了心意,徐子越等了两年,眼瞧着丧期已过, 许是真的等不及了。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 答应却是另一回事。徐子越这会儿说等及笄后再行房,等女儿进了徐子越的房门,关上门谁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 难不成他还要特意去问一声有没有行房?   况且,就算是及笄后, 苏长宇仍然觉得太早了。   就像家中的苏文锦,苏文卓都是十六岁才嫁的人,当初要不是徐子越与陛下说自己已经早早定了亲,他哪儿能答应的那么早。   “不过两月时间,等一等也就过去了。”   徐子越叹了口气幽幽道,“姑父现在再不舍,表妹迟早也会嫁过来。早晚既然都要嫁过来,为何就不能早一些。听说姑父当年迎娶姑姑时可比我性急多了,将心比心您也体谅,我已经整整两年未曾见过文卿, 现在只不过是想早些见到她。”   这话听在苏长宇耳朵里便中听了很多,当年和徐静的婚事,是苏长宇钻了空子。徐家的人并不喜欢这门亲事,但徐家却缺银子,苏长宇也借机迅速将徐静娶了回去。   但是苏长宇不是当年的徐家,苏长宇待苏文卿也不是徐波待徐静的那般,苏长宇不会为了银子而卖了女儿,比起当年的苏长宇,徐子越手中没有什么把柄,故将这凄凄惨惨戚戚用了和淋漓尽致。   但却正好摸准了苏长宇的命门,徐子越若是有意相逼,苏长宇倒是不会松口,但徐子越有意示弱,苏长宇也有了几分动摇。   “若是姑父执意不同意,待你们走后,我便让花轿去苏州接人。”   苏长宇顿时想抓起手边的茶盏泼徐子越一头一脸,花轿既到门口就没有新娘子不上花轿的道理。别人也就罢了,徐子越敢这么说便说明真的有过这样的打算。   若他不同意,等徐家的花轿敲锣打鼓的到了苏家门口,苏家就算是没准备这个时候嫁女儿也得将人送进去,那时可就真的热闹了。   苏长明与苏瑜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这翁婿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的很,苏长宇对徐子越的态度看似冷淡,却又无意中透露出几丝纵容,之前别别扭扭的说自己不大满意徐子越,如今一看明明早就承认了徐子越这个女婿。   但确实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将亲事提前一两个月也不妨事,苏长宇最后摆摆手道,“你若是敢胡闹,我就是丢了脸也不会让文卿上花轿。这事儿待明日去了徐府与岳母细谈,你是小辈,这些事我还需问问岳母的意见。”   徐子越没有异议的点头,“的确该问问祖母的意见”,两人都心知肚明徐老太太做不了徐子越的主,却也都没有说破。   四人又说了会儿话,亥时一刻,徐子越才起身离开。待回到徐家,清风堂徐老太太吩咐人传徐子越过去说话,大抵是知道了徐子越去苏长明那处,徐老太太猜得到是什么事,如今提前问问徐子越的想法。   徐子越跨进清风堂,一众丫鬟们皆低头恭敬的迎徐子越进门,态度竟要比对徐贤还要尊敬几分,徐老太太眼瞧着徐子越进门还是止不住的叹气。   距离徐子越秋闱已经过去了三年,当年徐子越一举中了解元,徐子玉却根本未曾上榜。今年秋季又是一年秋闱,徐子越徐子俊皆已在朝中为官,徐子玉却还是要接着科举。   她对徐子越已经不是当年的态度,眼瞧着这年轻人越来越让人忌惮,徐老太太除了这些年一直挥之不去的担心却也有欣慰。前年时宫里的吴贵妃又生了皇子,徐妃在宫中已不如当年,徐贤这些年毫无长进,只有徐子越以旁人根本不敢想的速度迅速的成长。   “可是你姑父来了京城?”   “是”,徐子越今日心情甚好,说起话来比平日里少了些冷漠,“姨太太上次将亲事定在了文卿及笄后,我想将亲事提前两月。”   “可是文卿及笄时你又有什么差事?”   “这倒没有”,徐子越笑了笑,“今年大抵不会再出京,只是聘礼花轿都已备好,既然能早一些便早一些。”   徐老太太闻言一笑,徐子越从来也不掩饰他对苏文卿的急切,当年处处防着他,现在没了芥蒂也没了当年对徐子越的排斥。她在京城自是比苏家人知道的多,徐子越说自己已经定了亲,但这两年却迟迟没有成亲,惹得许多人依旧明里暗里打听。   早一些也好,少些事端,她也有两年未见过苏文卿,明白了徐子越的意思,“既然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那早一些又又何妨,待明日苏家人来了我与他们说。”   “那便多多谢祖母了。”   第二日,苏长宇与苏瑜亲自来徐府,先于清风堂见过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第一次见苏瑜,这个年龄正是喜欢苏瑜这般年纪的孩子,又看苏瑜长的乖巧又礼貌懂事,当即便赏了好些东西。   苏瑜大方的接了,不卑不亢的几句话,徐老太太愈发喜欢。   徐贤期间来过一次,说了几句话后便急急离开。苏瑜来徐府后见过了承文侯徐贤,还见了府上了几位公子,却始终没有见过王氏。他知道徐府这位家母的身份,当今王阁老的亲妹妹,身份尊贵,就连徐老太太也敬她几分。   五妹妹虽然没有明着说过她不喜王氏,但苏瑜那般聪明,又何尝看不到苏文卿说起王氏时紧蹙的眉头,分明就是极其不喜欢王氏。   但是如今并没有见到这位当家主母,待苏长宇问起王氏时,徐老太太转头看了徐子越一眼。   苏瑜没有忽略徐府上下对徐子越超然的敬重,徐老太太每说些什么总会看徐子越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徐子越的意见,就连徐老爷似乎对徐子越也是说不出的郑重。   徐子越并不是王氏亲生,苏家并不在乎嫡庶,但这些贵族却是最在乎这些。昨日五叔与他说,徐子越是江阁老的得意门生,江阁老与王阁老两人斗了多年,王氏又是王阁老的亲妹妹。想来是徐子越与这位嫡母并不对付,又或是徐子越做了什么,导致王氏不能露面。   真是好本事。   他许是有些明白三叔为何对徐子越与苏文卿的亲事这般纠结,徐子越这样的人,实在让人人既佩服又忌惮。将苏文卿交给徐子越,许是更让人放心,但又何尝不会更担心。   徐老太太既然昨日答应了徐子越,要将亲事提前,与苏长宇说了几句后便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苏长宇昨日想了许久,心中明白提前一月两月实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单纯的不想事事都顺着徐子越的心思走。   两年前苏文卿在徐家受了委屈,苏长宇曾与徐老太太闹过不痛快,但如今却是像什么已没有发生一样,徐老太太看了徐子越一眼打趣笑道,“子越盼了两年,府上的宅子自从去年年底便准备好了,就等将文卿娶进来。这两年我一直看着他,你也知道子越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有说起文卿时才有几分笑意,我是半点不怀疑子越对文卿的心意。”   徐子越也是点点头,苏长宇装作没看见徐子越的表情,“我只是舍不得女儿,京师苏州路途遥远,来往多有不便,所以这才想多留几日罢了。”   徐老太太蓦地想起了当年的徐静,好半晌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是啊,当年静儿嫁去了苏州,十五年我也只见过两回。”   苏长宇不想怎么突然就说到了妻子的身上,苏长宇不喜徐家人,当年徐静有几次想回京都被他挡了回来。现在徐老太太提起这一档子事,倒让苏长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子越亲自斟了杯茶递给苏长宇,“我对文卿真心实意,想将亲事提前没有其他用意,只是等太久罢了。姑父若是实在舍不得文卿,那等文卿及笄后再成亲也无妨,两年时间已经等了下来,两个月我还是等得了的。”   以退为进,苏长宇本就松了口,现在徐子越自动递了台阶,苏长宇也便答应了。只是将亲事提前到了七月初七,要准备的时间便少了许多。苏长宇与徐子越等人皆在商量两月后的亲事,苏瑜一时有些无趣,徐老太太笑了笑道,“苏瑜可是有些无趣,不妨去园子里逛逛吧,子敬,带你苏瑜表哥去园子里看看。”   徐子敬现在堪堪十岁,早就听的犯困,闻言便拉着苏瑜往外边走。等出了清风堂,沿着石子小路一直往里边走,徐子敬与他一一介绍,“前边那院子就是表姐以前住的青黛院,北边是越林苑,因为大哥要娶表姐,去年时已经重新修了一遍,现在气派的很…”   苏瑜进青黛院里一转,干干净净的竟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徐子敬小小的年纪说话还有些稚气,“大哥说是这是表姐的屋子,便一直让人打扫干净,有时自己还在里边住来着,四姐有时也来这边看看。”   苏瑜点点头,却突然瞥见院子中绿葱葱的花架上的一团毛团子。苏瑜好奇的走过去,这才看清居然是一直没有一丝杂毛的猫。   与一般猫不同,这猫竟然是一双鸳鸯眼,身上的毛长上许多,又因为实在太胖的缘故,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白毛团子。见到有人过来也不动弹,懒懒的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苏瑜伸手过去,猫也不挠他,反而探出头舔了舔苏瑜的手指,只是因为太胖,微微一动竟连花架也微微摇动,苏瑜不由笑话道,“这么胖,也不怕压断了这枝条。”   徐子敬闻言忙凑上来,颇有些酸意的与他介绍道,“这是四姐姐养的猫,长的团子似的就叫团子,当初还是表姐送给四姐姐的,上千两银子呢…” 第78章   苏瑜大概知道徐家有哪几位小姐, 大小姐是当今贵妃, 二小姐却是大房的, 三小姐四小姐是一对儿双生姐妹, 最小的五姑娘是正室王氏所生。   苏文卿鲜少说徐家的众人, 偶尔说起过徐老太太与这位四小姐, 这猫价值不菲,苏文卿却能送给徐心梅,想来是在京城的半年与这位四姑娘关系甚好。   苏瑜这人其实极其护短, 因着苏文卿的缘故已经对徐心梅心生好感, 但是青黛院里并没有徐心梅的踪迹,徐子敬想伸手摸团子一把,团子却将脑袋埋进了苏瑜的怀里, 不大搭理徐子敬。   徐子敬:“……”   苏瑜觉得这猫大抵是和自己有些缘分的,他逗着猫玩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那猫却从花架上跳了下来跟在了他身后。苏瑜见状,清俊的五官顿时柔和起来,将分量不轻的白毛团子抱了起来。   苏瑜忍俊不禁,看这畜生这般喜欢自己心里自是高兴,抱着团子去了后院的凉亭,将糕点掰碎了一点一点的喂它吃。   徐心梅午睡醒来后就找不到团子的踪迹,在牡丹院找了一转没找到便去了青黛院,最后顺着小路,瞥见了坐在石桌上被一清俊少年摸得呼噜打盹的团子。   徐心梅知道今日苏长宇来了府上,一同来拜访的还有苏家的五少爷, 如今在后院遇到一个脸生的男子,徐心梅当即便猜到了这人是谁。心道团子这会儿怎的不怕生,平日里就连太太也不乐意碰。   徐子敬百无聊赖的看着苏瑜逗猫,终于发现了远处的一点红,眼中一亮顿时蹦起来喊了声四姐姐。苏瑜余光早就瞥见了站在远处的徐心梅,心道这就是这胖猫的主人。徐心梅今儿着了一身红裙,虽然看不清五官,却看得出身段苗条是个美人模样。   徐心梅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却因为徐子敬喊了一声只能启步上前。待走近后苏瑜眼中一亮,当年的三娘就极美,大小姐又能被选进宫,徐家姑娘的长相便不会差,却也不想徐心梅长的如此出色。   徐心梅与苏文卿皆是妍丽夺目的长相,只是苏文卿五官更精致些,但比起一般女子,徐心梅已是极其出色,又因为一身红裙越发夺目。   团子见徐心梅过来,这才舍得站起胖乎乎的身子从石桌上蹦了下来,窜进了徐心梅的怀里。苏瑜瞧着这情景,倒是赏心悦目。江南商家的男子,没有京城公子哥的目中无人与疏远克制,比起常人来便多了几分潇洒与不羁,见状不由笑了笑,“在下苏瑜,见过徐小姐,听说这是徐小姐的猫?”   徐心梅本有些不知说什么,却不想苏瑜坦率又没有半点别扭,比起平日里见到繁文缛节的男子,倒是更让人心生亲近,展颜一笑道,“正是。”   待苏长宇与徐老太太徐子越谈好亲事后,丫鬟们来寻苏瑜,苏瑜这才发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五妹妹常说京城女子大多矜持慎言,不想徐心梅倒是活泼又极爱说笑,不知不觉竟已说了这么多。   徐心梅听苏瑜讲江南的小镇风光,她是没有机会去这些地方的,苏瑜又说的极为动听,徐心梅也不由心生向往,“可惜我没有机会看一看这样的好景致。”   苏瑜当初并未多想,心中颇有几分遗憾,等他知道徐心梅到底发生了何事后已是另一番心境。   苏瑜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苏文锦。   苏文锦是在苏长宇和苏瑜到京城的第七日到的,飞鸽传书要比船只快很多,几人早就得知苏文锦要来京城。苏长明对苏文锦与程晨一事大为不满,也是骂了程晨一顿,在后边听说苏文锦要来京城常住,叹了口气也便应了。   倒是苏瑜得知自己还能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清俊的脸上多了几丝笑意。   苏长明的宅子不小,多了苏瑜苏文锦两人依然空荡荡的。苏瑜打小就跟着几位长辈处理苏家的生意,苏长宇也没让他闲着,因着苏瑜要在京城待两三个月,便将一些生意交代给了苏瑜。   等将一切打理好,因着亲事定在了七月初七,日子并不宽裕,苏长宇便尽快回了苏州。留了苏文锦与苏瑜还有半大的苏离,苏瑜每日早出晚归,苏文锦先前没有注意,后来发现苏瑜经常往徐府跑。   她也去拜访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半点不掩饰对苏瑜的喜欢,经常与她说让她和苏瑜经常来府上玩,眼瞧着苏瑜又要去徐府,苏文锦实在没忍住道,“你又去徐府做什么?”   苏瑜闻言一顿,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道,“去看猫。”   看猫?苏文锦疑惑的目视苏瑜又出了苏府,当天用晚膳的时候与苏长明说起这事儿,“徐家养了什么猫?值得他天天往那儿跑?”   苏长明放下筷子,看了侄女一眼叹了口气才道,“徐府的四小姐,养了一只波斯猫。”   亲事定在了七夕,只不过徐子越自从去年就开始着手准备,眼瞧着亲事将近倒不至于手忙脚乱。越林苑早已不是当年苏文卿还在时的模样,徐家担心徐子越出府,又念着以后苏文卿要住进越林苑,所以将越林苑新修了一遍,比起牡丹院也是半点不差。   聘礼当年在姨太太去苏州时早已送了过去,现在就差一副花轿。王氏两年前因为苛待苏文卿的缘故,在京城惹得骂名一片,后来虽然苏文卿不在,但徐子越水涨船高,就连徐贤也忍让几分,王氏更是不得不低头。   许是徐子越近日与平日里差距实在太大,待进了大理寺时,大理寺卿也没忍住问他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徐子越躬身笑道,“下官七夕大婚,到时候还请大人赏脸。”   大理寺卿恍然大悟,当年徐子越拂了皇上的赐亲,那时就得知徐子越早已定亲,但是两年已过徐子越始终没什么动静,有人甚至怀疑徐子越当年只是找了个借口。   等到了江府,江聪已是听到了风声。   江澄当初得知徐子越早已定亲哭了好些日子,后来因为徐子越迟迟不成亲又不死心,但徐子越始终对江澄无意。江聪不可能看着孙女年纪大了却一直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去年时江家替江澄做主将亲事定了下来。   正是与徐子越一同高中的榜眼,程阁老之子程斐。   程,江两家皆是皇长子一方,两家又喜结连理,如今更是比以往亲密。程斐虽然比不上徐子越,但到底也是青年才俊,又待人温和,平日里陪着江澄回门时看得出对江澄极好,江聪看江澄脸上也逐渐多了笑意也是欣慰不少。   他有时也不满徐子越对孙女这般无情,但感情却是凑合不来,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这人是徐子越,若是他无意,根本无人能逼迫得了他。   如今这个弟子在朝中越来越举足轻重,陛下对徐子越极其看重,但徐子越态度与庆国公府一样模糊,既不偏向太子也不是皇长子的人。   因着两年已经过去,现在徐子越突然说要成亲了,就是江聪也是反应了一阵子。他记得徐子越当初说过,要等那苏姑娘及笄后再娶,想来是那姑娘终于到了年纪。   眼瞧着徐子越脸上挡不住的喜气,又念起徐子越对孙女的态度,江聪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何曾见过徐子越这般毫不掩饰的笑过。当初也曾想过让徐子越做江家的乘龙快婿,现在孙女嫁了别人,徐子越也要娶亲了。   但是如今弟子要娶亲,江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一声,“成亲后记得带苏姑娘来府中一趟。”   他也是想看看,能让徐子越这样的人等了这么些年的女子,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徐子越点头称这是自然,江聪是恩师,苏文卿以后定是要见的,倒是江琦最近不在京城便问了一句。   “语素已经离京了两月,大抵再有一月多也便能回来,倒是能讨一杯喜酒。”   “如此甚好。”   ————————————————————————————————————   苏州苏家,待苏长宇回到苏家已是将近六月,徐子越要在七夕成亲,花轿大抵再有几日就能到苏家门口。   苏老太太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将苏长宇等了回来,心惊胆战的就怕亲事没了,不想徐家居然比苏家更急切,一听日期难免又说了苏长宇一顿。   “时间这么紧,嫁妆还没准备好。”   苏长宇将徐子越非要早些成亲的意思与苏老太太说了,苏老太太这才作罢。当年徐静在的时候已经替苏文卿准备了不少嫁妆,但苏家嫁女现在嫁的还是京城的官家公子,便于苏家其他姑娘不同。   苏老太太又是最重面子的人,一心想让人人羡慕一回,得苏文卿的嫁妆实在丰厚的瞠目结舌。眼瞧着系了红绸的箱子一箱一箱抬出了府,引得人人瞩目,红妆十里,名不虚传。   苏文卿本想着是九月成亲,如今被提到了七月,苏文卿得知的那一刻也是惊了一大跳。她知道徐子越等的着急,两年来的信上,徐子越毫不掩饰恨不得马上将人娶回去。但是那时婚期还远,现在近在眼前,苏文卿整日整日的紧张起来。   她已经两年没有见徐子越了,苏文卿对着铜镜将镜中的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连绿袖在一旁也忍不住道,“小姐,您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   苏文卿瞪了绿袖一眼,心道现在比以前有些不同,这个模样也不知道徐子越喜不喜欢。父亲说徐子越现在身量已经很高,苏文卿记起当年雪地里茕茕孑立的身影,大抵已经是那个模样了吧。   苏长宇最近总是喜欢同她说话,苏文卿知道父亲这是不舍,她也是舍不得父亲,况且父亲到现在依旧没有再成亲的念头。   只是苏文卿刚刚张口,苏长宇就像是明白了苏文卿想说什么,当即便将这话挡了回去,摸着女儿的头发有些黯然道,“以后在京城,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徐子越若是待你有半分不好便告诉我,爹爹替你收拾他。”   苏文卿笑着点点头,苏长宇又叹了口气才道,“你祖母有话与你说,过去看看吧。”   “是”,苏文卿点头应了,转身去了忘仙阁。苏老太太与几位婶婶正在里边说话,看她进来忙让她过来,苏二太太有些不舍,但嫁人到底是喜事,也是笑着擦了擦眼泪。   “以后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京城这般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也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   “若是得空定是要回来的”,苏文卿刚刚说完,苏老太太便瞪了苏二太太一眼道,“既然嫁过去就好好在京城待着,嫁出去的女儿哪儿能总回娘家。”   苏大太太顿时有些脸黑,大房的两个姑娘天天往娘家跑,苏老太太已经不满很久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的话,苏老太太留了苏文卿一人,苏文卿皱眉,心道苏老太太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几位婶婶的面儿说。还未问,一抬眼便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个长相极佳丫鬟,苏文卿顿时明了。   陪嫁丫鬟。   苏老太太拉着苏文卿的手慈祥道,“你年纪小不懂,男人啊最是图一时新鲜,我知道你长得好你那表哥现在也对你极好,只是人啊一起久了总会厌倦。这两个丫鬟皆是我特意买回来的,去京城的时候便让两人跟着,以后你有了孩子,孙女婿身边没有人伺候,与其让他找些不三不四的还不如把身边的人给他,以后就算有了孩子也好管教。”   苏文卿抬头看向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心里顿时像梗了什么一般。只是苏文卿到底是没有拒绝,她只是想起了自己那让人提心吊胆的身子,与大夫所说的以后的子嗣极有可能也有心疾。   苏老太太没有告诉苏长宇只是告诉了苏文卿,分明是明白若是苏长宇知道定是不同意,又再三与苏文卿说了些道理让她不要告诉苏长宇。之后也没有让苏文卿带着两人会青宁院,只是随着苏文卿出嫁的名单里多了这么两人。   徐家的花轿是六月初到的,那天苏家上下皆在府上,府中女眷们皆在青宁院,看苏文卿着了嫁衣,头上戴上凤冠。   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秋水般含情的眸子,微微上挑的长眉,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苏文卿鲜少上妆,如今这般妍丽无双甚至让人不敢直视,待抬起头时竟连苏老太太也是怔了片刻。   苏文卿被大家看的有些微赫,不由低头唇角微微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待将喜帕遮了这容颜,徐家的迎亲队伍已经下了船浩浩荡荡来到了苏家,香樟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是精致的丝穗,浮雕、透雕、贴金、涂银、朱漆皆是精美华丽。   看热闹的百姓们随着花轿一路来到苏家门口,待看到新娘踏出苏家大门的一刻欢腾起来。苏文卿看不清身边有谁,眼前一片红,只能看得见迤逦的裙摆,听到震天的鞭炮声与挡也挡不住的人声。   身边是四哥牵着她,牵着她踏上花轿,人声鼎沸中轿子微微一晃,苏文卿的心脏才止不住的猛烈跳动起来。 第79章   江琦在外已有两月, 如今事情忙完, 又因为徐子越的大婚, 正巧回京。多日待在船舶上实在难熬, 待到了徐州停泊时与身边侍从下了船, 待进了一家酒楼时, 里边走出两人。   一俊挺男子,虽已是中年却气宇不减,引得江琦注目的是这男子身边的女子。   这女子样貌实在太出挑, 神若秋水眉如墨画, 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就连江琦也微微一怔。   他也曾见过这般容貌的女子, 便像庆国公府中的安庆郡主,只不过安庆郡主清秀绝俗, 这女子却是极致的美艳。江琦转身还想再看,那女子却已经随着那男子上了酒楼不远处的一架马车,扬长而去。   江琦颇有些遗憾,不想在这里居然能看得见这般绝色。江琦生平有一爱好,便是极喜欢画美人图,念起适才惊鸿一瞥的美人,心道这剩下的十几天时间,想来是不会无聊了。   待再次回到船上,六月时分运河上船舶极多,却也没有不远处的那一艘显眼。身边的人极是会看眼色, 瞧了一眼忙过来回话,“公子,那便是苏家的船,里边正是徐公子的迎亲队伍,苏家苏小姐也在上边。”   “好大的排场”,江琦轻轻晃着手中的扇子,他回京便是为了徐子越的亲事,不想在这里居然能遇到苏家的船。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富,只消看一看那船舶也大抵上明白苏家挥金如土的阔绰。   虽然明白徐子越无错,但到底看过妹妹因为徐子越以泪洗面那么久,江琦始终对徐子越心存不满,尤其对这个未曾见过一面的苏小姐更是多了几分怨恨。   身边有人还在津津乐道的说着苏家的豪气,偶尔说起这位苏姑娘,“听说这位苏姑娘容貌绝色,当初回了苏州后提亲的人差点将苏家门槛都踏破了,但是有徐公子这样的人,苏家又怎么会答应其他的亲事。这徐公子也等了这么些年,这眼瞧着苏小姐及笄,终于能成亲了。”   江琦合上扇子,凉凉的看了那人一眼,心道你可闭嘴吧。   绝色?他适才倒是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绝色,倒不知徐子越等了这么多年的苏小姐可有这位姑娘的容貌?   江琦合上扇子,吩咐下人准备纸笔。   徐子越的成婚大礼,他倒是想好要送什么了。徐子越曾调侃他就是个画匠,既然是个画匠,那成婚大礼送一副美人图,想来也没有多荒唐。   因着妹妹不高兴,江琦实在想给这两人找些不痛快。闭上眼睛,适才那女子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江琦笑了笑,沾了笔墨下了笔。   苏长宇因着心疼女儿大热天穿一身嫁衣,等第三天便让苏文卿换回了平日的夏装,惹得迎亲的那人大为不满,但到底忍了。待过了几天,苏长宇又看女儿在船上吃不好,等停泊后便带着女儿上了岸。   哪有要嫁人的女儿还到处乱跑的?苏长宇笑着摆摆手,“已经在船上这么些日子,今日我做东,在徐州稍微歇息一阵子再启程。”   “这这这于理不合!”   “哎说什么理不理的”,苏长宇一个眼色,有人已经搀着人往下边走,“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我们曾经下过船。   迎亲一众人苦着脸,心道这苏家东家怎的这般无赖,却因为在苏家的地盘只能默默忍了。   船在京杭运河上走了一月有余,等迎亲队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城,已经是七月初五,距离真正成亲的日子只有两天。   苏家本家在苏州,但苏家苏五爷却是在京城,时间还早些苏文卿便进了苏五爷的宅子。   苏家的嫁妆当初进京时惹得人人惊叹,心道苏家可是为了女儿砸了不知多少银子。苏长宇虽不在京城,但与京城达官贵人做过那么多生意,如今苏长宇的女儿大婚,苏府这两日宾客不断热闹非凡。   苏长宇生怕徐子越趁机混进来,特意交代了门口的小厮,千万不能将未来的姑爷给放进来,就算看见了也得打出去。小厮们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道徐子越若是真的来了,他们想挡也挡不住啊。   苏家本家在苏州,女眷们更是都在苏州,现在倒是还有一个苏文锦,但苏文锦也是年纪轻轻,又哪儿能让人放心。倒是徐家做了主,当天徐老太太亲自来了苏府,将一众事包揽了过去。   苏文卿也有两年未曾见徐老太太,虽然当初走的时候闹得不愉快,但外祖母对她却是真的不错,如今再见苏文卿也是高兴。   徐老太太眼瞧着两年未见的外孙女,现在出落的越发漂亮,等到了后天便要嫁人,徐老太太也是一时忍不住落了泪。苏文卿笑着与徐老太太说了些话,身边众人也忙说这是喜事,徐老太太这才笑着擦了把眼泪,“我这是高兴,以前文卿是我外孙女,这以后就是亲孙女。”   众人忙道谁说不是呢,又说了会儿的话,外边一阵骚动,却是婆子进来说三皇妃到了。   人人皆是大吃一惊,就连苏文卿也是惊讶不已,未曾想到安庆郡主竟然会来这一趟。她只不过见过安庆郡主两次,远远没有这般交情能让安庆郡主替她走这一趟。   苏文卿心思转的飞快,心中微微一转已是猜到,怕是表哥特意请了安庆郡主过来。   苏文卿不知道徐子越竟与安庆郡主相熟的,又许是三皇子的缘故,但如今三皇妃来了,苏文卿明白这是徐子越替她撑了面子,自是感动。   安庆郡主在前年时已经嫁给了三皇子,两人因是青梅竹马,成亲后更是恩爱。如今一见,安庆郡主比起当年丰腴了不少,但依然容貌倾城惹得众人失神。   苏家一介百姓就能让三皇妃出面,一时引得众人议论不已,又有人提起当年安庆郡主及笄时还特意邀请过苏文卿。以前只当是普通交情,现在一看,三皇妃拉着苏文卿的手两人相谈甚欢,分明是交情极深。   三皇妃展颜一笑解释两句,“我与文卿自从认识后就十分投缘,当年文卿回了苏州我本就不舍,如今文卿与徐公子喜结连理,郎才女貌我自是要来恭祝一二。”   苏文卿也是异常诧异,三皇妃这次远比上一次热络很多,心道安庆郡主待她也太亲近了些,也不知道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因着人太多,三皇妃又因为帮着苏文卿,一时也没有机会与苏文卿单独说什么,只有在临走前苏文卿送三皇妃出门,听到三皇妃欣慰道,“等了这么些年可算是等到了,重语这回怕是真的开心极了。”   苏文卿没有忽视三皇妃称徐子越为重语,这是徐子越的表字。   三皇妃在他人跟前皆是称徐子越为徐大人,在她面前却是称他为重语。是因为自己要嫁给徐子越才亲近这般说话?但是三皇妃又为何与表哥这般相熟?   三皇妃可是以后的皇后,苏文卿不会去想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难道是因为三皇子的缘故?直到三皇妃离开,苏文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心道等有机会问问表哥。   第二天时,苏长宇几人皆是忙进忙出,徐老太太徐家苏家两头跑,苏文卿待在闺房里听嬷嬷与她讲房中的一些事情。   嬷嬷是过来人,枝叶末节都讲的清清楚楚,之可怜苏文卿听的脸颊通红,那嬷嬷却是笑道,“姑娘现在害羞,等明日嫁过去就没什么害羞的了,女儿家头一晚上都不好受,今儿不与你说明白了,等行房的时候疼的可是姑娘你。新姑爷年纪也不大,正是虎狼年纪,更是要好好学着些,免得到时候受罪。”   苏文卿本就听的脸红,嬷嬷再一提徐子越,苏文卿恨不得整个人都烧起来。那嬷嬷也是忍俊不禁,瞧着苏文卿一张脸颊娇艳欲滴,“瞧瞧这模样,我都瞧着移不开眼,待新姑爷见了还走得动路?好了好了,不说了,小姑娘就是脸皮薄。姑娘今儿晚上早早歇息,明儿卯时就要起来开脸,明儿要忙整整一天,得把精神头养足了,一会儿让苏三姑娘进来同你说说这成亲后要忌讳些什么。”   苏文卿急忙点点头,让人给嬷嬷赏了银子将人送出去,没一会儿苏文锦进来,看她脸上红晕未消已是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她是已经成过亲的人,倒是笑话了苏文卿一顿。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苏文锦才悄悄与苏文卿道,“我瞧见了陪嫁丫鬟里边有两个长的极出挑的,可是祖母给你的?”,苏文锦说罢眉头皱了皱,“当初我出嫁祖母也让两个丫头跟了来,只不过程,程晨没有碰。”   苏文锦主动提起程晨,苏文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苏文锦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过了这么久,也渐渐淡了。程晨当年许是打好注意要骗我,所以也没有碰这两个丫鬟。我不知道徐妹夫什么人品,若是像三叔那般能替三娘一辈子不再娶再好不过,若是…”   苏文锦没有说完,但苏文卿猜得到苏文锦想说什么。   若是像程晨那样…   苏文卿反手握住苏文锦的手轻声安慰道,“谢谢三姐,我懂的。”   但是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在成亲前夕被王氏害死,这一世她有幸遇上徐子越。老天许她重活一回,苏文卿有时也会想,也许这就是老天对她的补偿。   徐子越这样的人,他能为了她放弃那么多,她也愿意信他一回。   再晚一些时,苏长宇过来,如今出嫁在即,苏文卿似乎瞧见了她从未软弱过的父亲也似乎有了泪光。苏文卿一时眼眶微微发酸,苏长宇伸手将女儿眼角的泪水擦干了,笑着在她鼻梁上挂了一记,“哭什么,你不一直就想嫁给那小子,现在倒是哭了。”   苏文卿顿时没忍住又笑了,“哪有一直想着。”   “好好好,没有,是徐子越那小子心心念想娶我女儿”,苏长宇轻轻抚摸这女儿的头发,终是叹了口气道,“以后,你便是旁人的妻子了,我的女儿,还这么小…”   还这么小,他始终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苏文卿离开自己身边,舍不得以后鲜少才能见到女儿一面。   苏文卿将脸埋进父亲肩膀,苏长宇轻轻拍拍女儿单薄的背,轻声的哄着她缓缓道,“徐子越这人不是池中之物,以后他后做更大的官,有更大的权利,当初不想让你嫁给他是因为他太难掌控。但是如今你既然选择了要嫁给他,以后无论什么便要一起承担,但是若是徐子越敢负你,我却也不会轻饶他,爹爹永远会疼着你。”   苏文卿从来也没有如此泣不成声过,许是想起了上一世父亲得知自己死去时的模样,“爹爹,你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便娶了她吧,娘亲不会怪您的,我也不会怪您的。”   她不想自己已经有了归属,苏长宇却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   苏长宇轻轻笑了声,“小孩子不要乱操心,好了,再哭明儿眼睛可要肿了,新娘子怎么能肿着眼睛上花轿。绿袖,早些服侍小姐休息,明儿卯时就要起,可不能误了时辰。” 第80章   七月初七, 天刚蒙蒙亮, 苏家上下便忙了起来。府上有喜事, 就连仆人们也全部穿了新衣, 里里外外的忙活。因着苏家没有有身份的女眷, 徐老太太这个外祖母前天晚上便歇在了苏府, 早晨一起来便早早与苏文锦来了苏文卿这边。   替苏文卿梳头的是徐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跟了徐老太太几十年,在徐家也极有地位的老人。苏文卿当年还在徐府的时候, 李嬷嬷便对她很是照顾, 李嬷嬷常常感叹着说起徐静,如今瞧着苏文卿已经这般大已经到了嫁人的时间,梳着苏文卿顺滑的长发一时也是悲喜交加。   苏文卿这件嫁衣造工极大, 苏老太太花费了大价钱。无论是这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还是外罩的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 以及裙摆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华美精致,一看就非凡品。   待上好妆,逶迤的绣凤嫁衣,妍丽娇柔的妆容,徐老太太越瞧越满意,走过来亲自将那对儿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耳环戴上,“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必须要漂漂亮亮的。”   众人笑着点头,不一会儿姨姥太太与徐心梅也赶了过来, 徐心梅绕着她看了好几圈笑眯眯道,“表姐今儿可真漂亮,不,以后可是要叫嫂子了。”   众人闻言皆乐了起来,苏文卿这么久没有见徐心梅,这会儿看见她极是欢喜,姨姥太太笑着道,“等今儿过了便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说什么悄悄话。我刚瞧见外边婆子拿了点进进来,文卿快用些,新郎官大抵午时才能过来,晌午没法用膳这会儿先用些。”   婆子们闻言忙将糕点端上来,苏文卿吃了几块,又听苏文锦道,“正巧苏瑜现在还在京城,要不还没个人背文卿上花轿呢。”   徐老太太笑着点头,“以前想着让子玉被文卿上花轿,现在有本家的堂兄再好不过了。”正说着苏长宇苏瑜便进了门,姨姥太太瞧了苏瑜一眼笑道,“正说呢就进来了。”   苏文锦忙转头看了徐心梅一眼,徐心梅依然和之前一样笑眯眯的模样,倒是自家弟弟一进门连新娘子也没有看便去看徐心梅,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苏瑜反应极快,虽然没听到几位太太说了什么,但一听与自己有关已是猜到。五妹妹就那么俏生生的坐在那里,也不由由衷夸上一句,“妹妹今天真漂亮。”   苏文卿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闻言一笑递给苏瑜,“那便劳烦五哥了。”   苏长宇今日倒是再没有说什么,有什么要说的昨儿已经说尽了。只是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当年静儿嫁过来时的模样,转眼已是十八年过去。   徐老太太担心苏文卿身子挨不住,又让丫鬟们悄悄备了几块点心,用油纸包了放在荷包里,“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若是饿了便吃一点。”   苏文卿点头将荷包收进袖子,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边就有小丫鬟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道,“太太,姑爷的轿子已经到了。”   徐老太太与徐心梅皆是知道徐子越等了这般久,一听比计划的来的更早不由打趣道,“还耽误什么,姑爷都到了,快把喜帕拿过来。”   喜帕遮了所有的视线,苏文卿携着徐老太太的手走出了屋子,身边的手臂已经换了人,苏文卿低低喊了一声五哥哥。   “是我。”   苏瑜低下身子来,苏文卿伏在苏瑜肩头,虽还是少年却已不单薄的身子,走起来非常平稳。   她看不见周围有谁,只听得到不远处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敲锣打鼓的声响不绝,众人似乎都喜气洋洋。身边的婆子一直引着路,苏文卿听到她们在喊“到了到了”。   再次坐上花轿,喜婆将一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她手中,帘子放了下来,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却依然挡不住的喧闹与热闹。   苏文卿似乎听到了爹爹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似乎还有五叔的声音,却是突然被一人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心脏也猛地跳动了起来。   徐子越的声音依旧入当年一般清越,就如同夏日的泉水一般醒人,手指不知不觉已经扣紧了手中的苹果。   许是七步之内,表哥就在那里。   轿子被抬起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阵欢闹,徐子越上马前又向花轿看了一眼,精致的眉眼怎么也遮不住笑意。   两年前徐子越刚刚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便是热闹非凡,只是那时却没有看到这位状元郎笑的如此开怀过。   苏府与徐府并不远,也不过半个多时辰,花轿沿着热闹了一路的长街走过,待轿子终于停下时。“哚”的一声,是无头箭射中了喜帘,四周一片欢腾,敲锣打鼓声骤然响起,夹杂着阵阵喝彩。   狮子封门,叫好声不绝,还有人们大喊着要彩头,待满眼的暗红骤然亮了些许,已是花轿帘子被掀了起来,大红的绸缎被送到手中,喜帕微微晃动间,苏文卿瞥见一步之处衣摆。   红绸另一端是徐子越。   跨火盆,拜堂,直至在众人的喧闹中推推搡搡进了新房。进房之前,徐子越轻声提醒她注意脚下,苏文卿这才发觉新房门口放了马鞍。   全福人笑着招呼,将苏文卿的衣角压在徐子越袍襟之上,身边是姨姥太太不掩笑意的催促声。在座除了姨姥太太与徐心梅几人,其他众夫人皆是没有见见过苏文卿,徐子越接过秤杆,挑去喜帕。   久久遮着光的视线骤然亮了起来,苏文卿抬头,这么多夫人她大抵都是不认得的,但眼前站的却是徐子越,两年也未曾见过,再见已是嫁给了这人。   周围众夫人们皆是赞不绝口夸新娘子漂亮,苏文卿转头去看徐子越,徐子越清浅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姨姥太太见状笑个不停,“瞧瞧新郎官,都移不开眼了,你倒是说说新娘子好不好看?”   “自是好看”,徐子越掩不住的笑意,他早就知道苏文卿以后会是什么模样,两年未见,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渐渐长开,脱了当初的稚嫩多了几丝娇美,灯光下越发美艳。   性子似乎倒是比当年更俏皮了些,明明是极害羞的模样,却又偷偷看了自己一眼。许是没想到他一直盯着她,对上徐子越直勾勾的眼神,顿时又小兽一般缩了回去。   徐子越见状顿时一笑,接过喜娘端着的合卺酒,与苏文卿各饮一半又环绕过彼此的手臂,触的到女子细腻的皮肤,闻得到清浅的清香。待喝了酒,全福人唱了踩四角,桂圆花生等干果顿时撒了一床,众夫人们说着喜庆的话,徐子越这会儿便要出去招待前厅的众宾客。   苏文卿顿时想起了上次徐子越喝醉的模样,她与徐子越早就相熟,说话还有当初的熟稔,随口便说了一句“少饮些酒”,引得众夫人哄笑道,“这就管上了。”   徐子越闻言走过来,他今儿一直在笑,听到这话很是认真的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苏文卿顿时又觉得脸颊上微微发烫,抬眼想瞪徐子越一眼不想又对上徐子越促狭的笑容,徐子越道,“等我回来”,罢了又退回来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很快就回来,可不许睡着了。”   苏文卿顿时瞪他,她又不是小孩子,哪会儿睡着。   徐子越带着满脸笑意出了喜房,一众夫人皆是感叹徐子越待苏文卿实在是好,哪儿见过老老实实被夫人管教的,窃窃私语不愿意走开。   只不过再看苏文卿这样的长相,心道也难怪当初能拒了陛下的赐婚,还能等上这么几年。   等了这么久的新娘子,怪不得捧在手心里的疼。   徐家前厅,等了徐子越甚久的京城众公子,与徐子越一同的同僚们,一看徐子越出现顿时欢腾了起来。徐子越憋了两年才娶到亲,众公子哥们卯足了劲儿要狠狠灌他。   就因着有徐子越这么一个人,多少公子哥被家中扣在家中读书,又有多少同僚和徐子越打交道栽过跟头。平日里没机会,今儿终于逮到了机会,几乎能听得到众人大喊,“给我可劲儿的灌!”   徐子越哪儿看不出来这群人的心思,又想起适才苏文卿交代他不许多喝酒,他又不是吃亏的人,谁想灌他先得自己饮一杯。只是这群酒肉子弟们,就算自己喝醉也要灌他,到底还是饮的多了。   有人笑着打趣,“再灌今儿可就不能洞房了,蒋四那倒是悠着点。”   “你知道什么,新娘子听说还没及笄呢,哪儿能今天洞房。”   “也不差这几天”,又有人接了一句,“说起来,京城的闺秀我大抵都是见过的,这苏小姐我倒是从未见过,听说俏的很,徐子越以后可得让我们见见。”   徐子越放下酒杯,拾起一粒花生米砸了那人一记道,“我娘子为何要见你。”   “瞧瞧,这就护上了,啧,江琦你今儿可是来晚了啊,手中这是什么?”   江琦将手中的花卷递给徐子越道,“自是贺礼,师弟可要好好看看。今儿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又是拉着徐子越饮了几杯,最后还是苏瑜与徐子俊特意过来替徐子越挡酒,隔着空档徐子俊低声与他说,“你要好好待她。”   徐子俊的表情有些落寞,但却已经没了当初苏文卿回苏州的迷茫。徐子俊如今已经十九,去年时他已经成了亲,只是再想起苏文卿,这个他少年时候一见倾心的女子,依旧那般美好。   徐子越脸上露出一丝称得上柔和的笑意,那是他上一世错过的遗憾,是这一世追寻来的珍宝,“这是自然。”   他又怎么可能不好好待她。   合欢烛一点一点的燃烧,给整个房中染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偶尔灯花跳动,苏文卿正站起身来想用剪了剪灯芯,绿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忙道,“听前厅的人说姑爷被灌的狠了。”   苏文卿眼皮一跳,上一次徐子越喝醉酒后不让她讲话的模样顿时又浮现在眼前,苏文卿顿时觉得不大好,忙让绿袖去备醒酒汤。   只是醒酒汤还未备好,徐子越已经踏进了新房。   苏文卿顿时对上徐子越的脸,从未见徐子越穿过红色,今儿一身红衣越发显得他五官精致,平日里清亮的眼睛多了几分迷离,但向她走来的身影却又端端正正,苏文卿一时也不知道徐子越到底有没有喝醉。   苏文卿喊了一声,“表哥?”   徐子越没有应,直勾勾的看着她,将手中的花卷放在桌子上走了过来。苏文卿顿时心中没底儿,只能站起来喊丫鬟们进来,“表哥可是要用些醒酒汤?”   徐子越这才像回过神一般,目光从苏文卿的脸上移开没一会儿又看了回去,“今日喝的不多。”   苏文卿只觉得徐子越的目光火辣辣的,她甚至不敢对视一眼,心道若是没有醉怎会这个模样,还是让人端了醒酒汤过来。送到徐子越手中时,徐子越倒又没有拒绝,苏文卿坐在桌子一边看他一饮而尽,笑着唤丫鬟们进来伺候徐子越沐浴,不想徐子越突然皱眉,“都出去!”   苏文卿吓了一跳,心道表哥醉了酒居然是次次一个模样?丫鬟们哪儿还敢进来,苏文卿无奈道,“表哥你一身酒气,我也还未梳洗。”   “不用她们”,徐子越站起身来,伸手牵起她的手往床榻上走去,“我伺候你梳洗。” 第81章   “不用她们”, 徐子越站起身来牵起她的手往床榻上走去, “我伺候你。”   苏文卿被徐子越握着的手止不住的一抖, 差些抽了出来, 下意识就想说不用, 徐子越却像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蓦地转过身来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贴在她的唇上。   “嘘,不要说话。”   苏文卿:“……”   这句话,这个场景, 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徐子越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意, 不像他贴近时火热的呼吸。牵着苏文卿走至床边,长腿一伸将还懵懵懂懂的苏文卿拉坐在自己左腿上。伸手半搂过苏文卿细瘦的腰身将她牢牢锢在身边,一手在她细嫩的唇上缓缓拂过, 这般火红颜色的胭脂…   他从掀起喜帕的那一刻,就一直想尝尝。   苏文卿却是心跳如鼓, 一时间眼睛不知看哪里,手指不知道该抓哪里。虽然是已经活过一世的人呢,但到底还是初经人事,浑身敏感的就像烧起来一样,就算隔着繁厚的衣裳,也能感觉到扣在腰间的手指时重时轻的不停按压,一时间注意力不知该集中到腰间还是其他地方,不由紧张的咬了咬嘴唇。   徐子越目光骤然变得深沉,移开手指,上边是些残余的红色痕迹, 再没忍住低下头去,在那嫣红的唇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湿润的舌尖碰到唇上,呼吸间都是徐子越的气息,她能感觉到徐子越轻轻舔过唇角又缓缓移开,凡是触碰过的地方皆像是激起了战栗的引子,苏文卿紧张的死死抓住徐子越的衣袖小声喊,“表,表哥…”   细碎的声音就像猫爪轻轻挠过一般,徐子越目光紧紧锁着眼前因为害羞而失了镇定的脸庞,这般撩人软软的语调,忍不住低头又轻轻咬了一口。牙齿触碰到的是细嫩又湿热的触感,一时间让人舍不得离去,就这么贴着鼻尖轻轻道,“甜的。”   嫣红的胭脂浸到了徐子越的唇上,唇间浅浅一点艳红就像一团火苗燃烧在苏文卿心间,平为这般好看的眉眼添了几丝艳色。苏文卿一时不敢再看双手搂着徐子越的脖颈,将脸埋进了徐子越肩膀,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更惹得徐子越呼吸粗重。   鼻尖全是苏文卿清浅的香气,大红的嫁衣微微敞开,嘴唇便这么触碰到了她颈间白皙滑腻的皮肤,顺着柔和的线条一路亲吻下去,待衣裳挡住时一点又不想停止,伸手轻轻拨开,顿时感觉到揽着自己的双手越发紧了几分。   待衣裳快要滑落肩头,女子细碎的声音掩不住的颤抖,“表哥…你…答应爹爹今天不会圆房的…”   “嗯,不圆房”,徐子越平日里清越的嗓音已经掩饰不沙哑,“这是家法。”   什么家法?苏文卿坐在他腿上,却不想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算是未经人事却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顿时紧张的不敢挪动半分。   徐子越眸色一深,握在纤腰上的手顿时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小家伙还这么撩拨他。难以忍耐的在滑腻的皮肤上留了下片片红痕,好一阵子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圆润的肩头。因着衣衫凌乱,大红的嫁衣下越发衬的肌肤一片雪白,上边斑斑勃勃的暧昧痕迹,视线再渐渐往下便是极柔软的阴影。   他答应了苏长宇会等苏文卿及笄再圆房,今儿也只不过浅尝辄止,但如今被怀里的人蹭来蹭去,倒是真的蹭出了火。再一想江琦送来的那副画,心中的邪念又一次有些压不住,“我早就说过不许再叫我表哥”,亲了亲她微张的嘴唇,喘息间道,“今日叫错了,你说该不该罚?”   苏文卿被他亲的喘息不止,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不知道亲吻时需要换气,待徐子越的舌触到自己的时,早已反应不过来只能跟着这人走,耳边是徐子越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该叫我什么?”   苏文卿记起两年前徐子越与自己说不想她再叫他表哥,那时她一脸懵懂的问他要叫什么。   “叫越哥哥怎么样?”   当时的情景又一次浮上心头,苏文卿低低的唤了一声“越哥哥”,徐子越微微一愣,他原是想苏文卿唤他夫君的,只是这一身软软的越哥哥却似乎更让人心动。   徐子越粲然一笑,又没忍住低头狠狠亲了她一通才继续道,“第二…”   苏文卿迷乱中回一句,“怎的还有二?”   “当然有”,况且还是让他很是恼怒的一点,“被陌生男子瞧见还被画了画像,你说该不该罚?”   苏文卿一时间没明白怎么回事,这才恍然想起徐子越进来时手中拿了一幅画,许是想站起来去拿那画,却不想脚下不稳身子不由一歪。徐子越顺手将人一捞,已是一不小心被苏文卿压在了榻上,抬眼便是想了这么久的女子凌乱的衣衫与若隐若现的阴影,一双柔软的小手撑在胸膛将心头的孽火点的越旺。   徐子越暗骂一声自作孽不可活,点了一把火,只是真正烧着的却是自己,再没忍住低头含住了眼前小巧的耳垂。   苏文卿顿时感觉一阵酥麻感,一慌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徐子越长臂一伸将她拉了回来压在身下亲了下去。眼前的女子容颜娇艳夺目,凤冠未卸妆容还在,因着这么半晌的撩拨面颊粉若桃花,微微喘息的模样更是让人血脉喷张。   他也是正常的男子,甚至比其他男子早就懂得床笫间的乐趣,正是难以控制的年纪,眼前又是想了两年的人,现在便这么躺在自己身下任君采撷的模样,徐子越心中苦笑一声,这需要多大的意志才能忍得下去。   伸手小心翼翼的拆去了苏文卿的凤冠,长发如墨铺散在床榻上,越发显得肌肤莹白。苏文卿感觉到一直覆在腰间的手解开束紧的腰带,大片大片的嫁衣便这么散落开来,苏文卿一时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嬷嬷说男子动情皆是难以控制,徐子越又饮了酒正是虎狼年纪,其实及笄也就在两月后,两月后…   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么一想便少了些之前的紧张,抵在胸膛前的手也渐渐卸了力,将脸颊埋进徐子越已经坚实的胸膛,徐子越忍得也难受,若他坚持要做她也不会不同意的。就这么好一阵子过后,身边的人在解开腰带后却没了其他动作,半晌后徐子越的身躯缓缓的覆了下来,将她严严实实的抱在了怀里,火热的呼吸就在耳边道,   “别担心”,徐子越抱着怀里的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已答应了岳父会等你及笄,而且你还小,这么早…对身子不好。”   说罢笑着轻轻的亲了她的脸颊,“我让绿袖伺候你梳洗。”   虽然一开始便想亲自帮她,但就算他忍耐力再好,只怕到时候真的控制不住。   苏文卿揽着他的脖颈点点头,徐子越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低声哄了几句,这才起身让门口的绿袖进来伺候,自己简单洗漱完起身去了书房。   待苏文卿从净房出来后,徐子越正靠在床榻上看书。这时他已换去了身上的红衣,只穿了单薄的里衣,长发散落披在肩头,再没了适才让人看也不敢看的样子,看她出来笑着拍拍里边的位子,“过来。”   虽然不是适才那般惑人又强势,但这样清爽的模样依旧让苏文卿脸红心跳,尤其看见他单薄的里衣里露出半截胸膛。   本以为又是看什么游记,走过去才发现居然是《净心咒》。新婚当晚新郎官在新房里看《净心咒》,苏文卿俏脸顿时又是一红,拉起被子遮住脸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对不起。“   徐子越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手中滑腻的触感让他实在爱不释手,“有什么对不起,以后一起还回来。”   “……”苏文卿掀起一点被角看了徐子越一眼,这般神仙似的人却又说这样的话!   徐子越轻声笑了声,放下手中的书也躺了下来,躺下来顺手将埋进被子的小人儿从被窝里捞过来。苏文卿浅浅的惊叫一声,已是被徐子越又揽在了胸前。   不是之前隔了许多衣裳,徐子越单薄的里衣穿的并不规矩,手掌触碰到的是火热的皮肤,苏文卿这才发现徐子越浑身上下都烫的厉害。   一时也不敢乱动,生怕又撩拨徐子越着了火,想了想问道,“表哥你刚刚说什么画?”   徐子越无奈的想,表哥这个称呼,苏文卿许是真的改不过口了。   “文卿可曾见过江琦?”   苏文卿摇摇头,她并未见过多少男子。徐子越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亲了亲她耳朵道,“没什么,明儿还要请安,今天还是快点歇息吧,你也累了。” 第82章   苏文卿第二天是被热醒的。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后, 发觉自己被徐子越牢牢的抱在怀中, 身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苏文卿微微一动, 发现自己一条腿竟然卡在徐子越双腿中间一时抽不出来, 因着位置实在太敏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徐子越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肢, 此时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苏文卿稍稍抬头便看到徐子越轮廓优美的下颚。   两人昨日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其实既然已经成了夫妻,做什么也不会出格。许是看徐子越没有醒, 她喜欢徐子越只是性子害羞些, 但现在徐子越未醒,苏文卿胆子肥了些凑上去亲了下下巴凉凉的皮肤。顺手想揽住徐子越的腰再窝一会儿,却发觉徐子越身后居然没有盖被子, 隔着衣料此刻摸起来也是凉凉的。   苏文卿顿生几分愧意,自己全身上下包裹的这般严实, 却让表哥受了凉。因为怕吵醒徐子越,于是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将身上的被子往徐子越那边移一移,只是身子刚刚翻起来些许,徐子越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揽了回去。   徐子越将脸颊埋进了苏文卿肩窝里,像是闷着笑声道,“再睡会儿。”   苏文卿感觉的到后颈温热的呼吸,俏脸顿时红了,听徐子越没有一丝倦意带着笑意的声音,分明是早就醒了,她刚刚还主动亲了他一下!徐子越明明就是知道的!   徐子越确实早就醒了, 如今已是夏日,就算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苏文卿小小的缩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美妙,软软的身子经常不老实的动个不停,双手抵在自己胸口,俏丽的小脸时不时摩挲过脖颈胸口。双腿蹭着双腿,脸颊贴着胸膛,这样的亲昵徐子越实在是不舍起身。   陛下给了他九天的婚假,不用早早去大理寺,现在更是温香软玉在怀,便这么一直抱着闭目养神,却不想怀里的小东西主动亲了自己一下。   虽然只是亲在了下巴,但还是又享受又惊喜。   一把捉住想转过身的小娘子,将人捞进怀里。苏文卿的后背贴在徐子越胸口,隔着单薄的里衣全是徐子越温热的触感,感受到徐子越的唇舌凑近不住的在脖颈耳朵上吻过,一阵酥酥麻袭过全身,身子轻轻一颤忍不住的蜷缩起来。   她发现徐子越非常喜欢这样的温存,唇舌经过每一片皮肤都要流连很久,苏文卿虽然还是害羞,但徐子越没有圆房已是极委屈了,况且这样温柔的亲昵她又很喜欢,虽是害羞却也任由着他去了。   好一会儿后,听见徐子越在身后低低的笑声,苏文卿转过头问他笑什么,因着突然转身贴的太近,让徐子越得了空封了唇狠狠亲了一阵子。好生蹂躏了一番嫣红的唇,待苏文卿脸颊又泛了红才捏了捏她微微发烫的脸蛋,“不告诉你。”   说罢笑着翻身起来,他不习惯丫鬟伺候,当初在越林苑时也只有千知一个小丫鬟,但也只是打扫打扫屋子而已,吩咐门口的丫鬟们备水伺候苏文卿沐浴。   绿袖进来伺候苏文卿沐浴,瞧着苏文卿肩头后颈以及耳后的红痕羞得没脸看。她与苏文卿一同长大胆子大的很,小声的和苏文卿打听可是和大少爷圆了房,苏文卿摇头道没有。   绿袖忙扔下手中的活儿跑出去拿了铜镜进来,苏文卿莫名其妙的接过铜镜,待瞧见锁骨处可疑的痕迹,这才明白绿袖为何如此问,也明白过来徐子越适才笑什么。   热腾腾的水蕴着俏生生的脸蛋,对上绿袖促狭的笑意,苏文卿先是恼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又笑了。   待苏文卿洗漱完后徐子越才进去,待从净房里出来后便瞧见苏文卿刚刚上身的鹅黄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   鹅黄色的颜色衬的她越发显小,徐子越走过去从身后捉住她正要扣上扣子的手轻声道,“不穿这身,我给你备了衣服。”   许是有了执念,记忆中苏文卿一身大红云锦宫装,美的晃眼。苏文卿不在的两年时间,徐子越便多了一项搜集好衣料的兴趣,两年来让人备了整整几箱,最近齐齐送去了千绣阁。   他替她做了衣裙,还要亲手帮她穿上去。   千知伺候了徐子越三年时间比以前机灵了许多,听徐子越这么一说,忙将前几天才送过来的那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取了来,“都是照着少夫人的尺码做的,您试试。”   苏文卿看着这衣裙,云锦的料子,色泽光丽灿烂如天边云霞一般。极其精细的苏绣,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火红的衣料里嵌进银光闪闪的银蝶,只是若是在暗处便看不到,只有在光亮处才瞧得清楚,袖口上结口的是寸金也难得的浮光锦,一身衣袍精致无比。   徐子越亲自接过来替苏文卿更衣,因着绿袖和千知在跟前,苏文卿又有些害羞,但到底吸了口气脱了身上这件鹅黄色衣裙,在徐子越灼灼的目光中换上了这套衣裙。   徐子越亲自帮一件一件的穿好衣服,整理好衣领,接过绣了舞蝶的腰带系在了苏文卿纤瘦的腰间,待苏文卿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不由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我娘子,真漂亮。”   苏文卿听罢顿时一笑,“这是夸我呢还是夸衣服?”   “衣服固然不错,却是因为你穿了才能这般漂亮,你说我夸得是哪个?”   两年未见,徐子越何时变得这般嘴甜,苏文卿走至梳妆台前回头嗔了徐子越一眼。因着已是新嫁妇,合着规矩应该将头发盘起来。   苏文卿还未觉得有什么,徐子越斜斜躺在一旁的软塌上看苏文卿梳妆,虽然苏文卿的模样妍丽比同龄女孩显得成熟却到底还小,盘这样的发髻倒有些不伦不类,“文卿还小,不用做这种妇人装扮,梳最平常的随云髻就行,况且…”   徐子越站起身来,瞧着因为头发全部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零零星星的吻痕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徐子越手指拂过这些痕迹,忍着笑意道,“你若是不介意让人瞧见,倒也是无妨的。”   苏文卿蓦地一僵,顿时想起适才铜镜中瞧见的模样,此刻徐子越又提起这才想起来,捂着耳后的痕迹窘迫道,“你还说!”但还是有些犹豫,“随云髻是不是太不合规矩?”   “无妨,哪来那么多规矩”,徐子越伸手拿下苏文卿发间的金簪,如瀑的长发倾斜滑落肩头,拾起梳妆台的梳子缓缓梳过长发,“不用太过在意他们的看法,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有我在就无须迁就他人,我只想你能开开心心不受半点委屈。”   苏文卿蓦地觉得鼻子微微发酸,除了父亲,这世上便只有徐子越一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所有人都说她有福气,能嫁给世上最有才华的男儿。   她确实是有福气的,只是不是因为徐子越的才华,而是因为这样一个人愿意想尽心思只为了让她开心,让她不受委屈。   她经常会想是不是因为上一世活的太凄惨,所以这一世才让她遇到了徐子越。但如今,若是这就是能与徐子越在一起的代价,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丫鬟们对主子们到底是好奇的很,尤其是徐子越这样长的这般俊的少年郎,丫鬟们窃窃私语的说昨儿大少爷和少夫人可有没有圆房。待进新房伺候的丫鬟出来,床榻上并没有行房过后的痕迹,已是明白过来。   新夫人年纪还小,大少爷又等了这么久,真是疼到了心坎里,才能这般忍着也不愿新夫人难受。有在徐家伺候好几年的丫鬟们难免补充几句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当年少夫人还在府上的时候,大少爷就连老爷老太太都不曾给个好脸色,对着少夫人却是一直笑着的。少夫人喜欢吃甘蔗饧,大少爷就经藏买回来,当初少夫人不小心落了湖,大少爷二话不说跳进去将人救了上来…”   丫鬟们啧啧称奇,只是说着说着到底是跑到了另一边,有人红着脸小声道,“这么说少夫人年纪小还不能行房,难不成少爷还真一直等着少夫人长大了?”   “少夫人再过两个月也就及笄了,只不过两月时间,大少爷两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两个月?”   “及笄也挺小的,怎的都还得半年时间,以前少夫人没嫁过来也就罢了,现在嫁了过来少爷还是忍着也是可怜。听说有些府上因为新夫人年纪小,会先抬一两个通房,你们说…”   话说到这里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大少爷人俊成那样,又那般有本事,若是能给这样的人做了通房也是一辈子能笑醒了。清瑶,清芷两人更是相视一笑,她们是当初苏老太太打发跟着苏文卿的,就是因为两人模样出色。   虽然比不上少夫人,但是在这徐府也是极出挑的。清瑶昨儿遇到府上的那位世子爷,世子还特意和她说过话。   当初说要来京城做通房还有些不愿意,但等真的见到徐子越还哪有不愿意,就像丫鬟们说的,能给大少爷做通房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少夫人既然将她们带了来,那便说明她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心思的。如今少夫人年纪小不能行房,大少爷正是易冲动的年纪,指不定哪天她们的好福气就到了。   等今天进去伺候的时候,清瑶就瞧见了大少爷亲自替少夫人穿衣替她梳头,那般温柔的动作与动人的情话,清瑶听在耳边也是忍不住的脸红。   待苏文卿终于收拾好,徐子越这才牵着她的手一同出来新房。清瑶瞧着两人走远了小声与身边的千知道,“大少爷待少夫人可真好。”   “那当然”,千知点点头,她是一直在徐子越身边伺候的,当然最了解徐子越对苏文卿的感情。她又是个极好的性子,瞧了,一眼笑道,“你们江南的女子都这般貌美吗,绿袖就很清秀,你和清芷更出挑。”   说罢就离开了新房,留下清瑶一人。就连京城侯府的丫鬟也夸她长的好,清瑶手指轻轻拂过脸颊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盈盈的转身离开。 第83章   徐府里还挂着红绸红灯笼, 走在后院的石子小路上还能感觉的到浓浓的喜气。正是盛夏时节, 浮花浪蕊百花竞妍, 苏文卿看着满院子的花很是喜欢, 又实在比不上徐子越手长腿长, 没一会儿就掉在了后边。   徐子越无奈的转过来, 等小娘子跟上来后牵起苏文卿的手,周围低着头的丫鬟也不由多打量几眼,苏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缩回手, “大热天的我自己走吧。”   徐子越仍是拉着她的往前走, “不愿意?”   “…也没有”,苏文卿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下有点太高调, 但是徐子越喜欢也就随着他去了。就这么随着徐子越走,时不时能感觉到徐子越的手指轻轻勾过手心, 惹得手掌微微发痒,想抽出去却又被徐子越抓紧。   徐子越是真的很喜欢一些亲昵的小动作,孜孜不倦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可爱。苏文卿抬眼看了徐子越一眼,想了想跑过比站在徐子越身边比一比。   她如今个头只到徐子越肩头,站在他身边也小小的。   努力去想上一世自己最后有多高,她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是要比徐心梅一众人都要高一些,看来还会长高一些,想到这里才放心。   徐子越见状眉眼一弯,笑着在她额头敲了一记道,“害怕长不高?”   “不怕, 肯定长的高”,看苏文卿信誓旦旦的模样,徐子越忍俊不禁,只是苏文卿说的倒是事实。苏文卿虽是江南女子,却是难得的高挑,上一世站在齐光身边也不会显得特别矮小,等再过一两年许是还能再长长。   徐子越与她说这两日要做什么,等回门的日子到了回苏府一趟,还要去江府,毕竟江阁老是徐子越的恩师,只是听徐子越说要去三皇子府上一趟,苏文卿想起三皇妃上次来苏府时亲昵的态度,疑虑又一次浮上心头。   她知道徐子越与齐光扶持着三皇子登了基,但这般明目张胆是不是不妥当?徐子越听罢她的话,目光微微一动笑道,“京城人人都知道你与三皇妃交好,还特意来苏府送你出嫁,你只不过是回礼一二,与三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苏文卿顿时反应过来,徐子越是有什么瞒着她,不,是有什么东西,和三皇妃一同瞒着她。她很好奇,但徐子越没有主动和她说,苏文卿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有问。   徐子越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牵着她的手稳稳走着路,轻轻开口道,“文卿,有些事待到了时机我会告诉你的,如今告诉你,于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苏文卿点点头,“我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她并不关心,况且有徐子越这句话,她也放心了。   因为徐老太太特意交代不用早早过来请安,待两人来到清风堂已经巳时一刻。越林苑的丫鬟们早就回了话,说大少爷少夫人已经用过早膳,老太太不用等着他们。   虽是新媳妇,但到底是嫁到了舅家,苏文卿还在这府上住过些日子。府上的每个人每一处院子她都是熟悉的,如今换了身份再来请安倒是没有一般新娘子的拘谨。   徐老太太自是不必说,如今将徐子越看成了亲孙子,外孙女成了孙媳妇,瞧着苏文卿的俏脸十分喜悦道,“还叫什么外祖母,以后便是祖母了。”   苏文卿展颜一笑甜甜叫了声祖母,徐老太太慈祥的拍拍苏文卿的手,十分爽快的赏了苏文卿一个不小的红包。   因着是徐子越娶亲,虽然徐家大房二房已经分家,此刻大房的大老爷大太太,以及徐子俊父亲徐心悦等人都来到了府上。   这个大舅舅对苏文卿一直淡淡的,但是如今许是成了徐子越的夫人,苏文卿不难发觉大舅对她亲近了不好,与她说了好多还让她有时间就来府上玩,最后还给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紧接着是徐贤的问礼,两年来,徐贤与徐子越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一丝改善。当初临走是徐贤还会对徐子越发怒,如今再到徐府,徐贤与徐子越说话的语气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长辈的模样,甚至有几分讨好。   徐子越如今身居大理寺少卿,虽然与徐贤都是正五品,但徐子越这个位子却比他这个闲职重要的多,能时时面见陛下不说,手中更是有实权,难怪徐贤如今对徐子越这般忌惮。但苏文卿到底是觉得还有其他原因,等徐贤送礼给苏文卿时,苏文卿余光看了徐子越一眼,正巧瞧见了徐子越冷漠异常的表情。   一定还是有什么原因,她记得清楚,徐子越甚至从未喊过徐贤一声父亲。苏文卿手微微一顿,稍作迟疑后才接过了徐贤的封红,礼貌的行了礼道,“多谢老爷。”   徐子越注意到了苏文卿的迟疑,只消一瞬便明白了苏文卿的疑虑,苏文卿是担心自己不高兴,心中顿时像是温水泡过似的软软的。   他与徐贤之间不是简单的不和,徐家王家欠韩家的太多,韩家的尊荣,韩家的那么多人命一直压在他的肩头,他不可能喊徐贤一声父亲,等时机成熟,他更不会放徐贤一条生路。   苏文卿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看得出自己与徐贤之间的矛盾,并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自己身边。   徐子越蓦地想起苏文卿与寻常人的一些不同,比如苏文卿知道三年前的乡试试题,知道宫中吴妃会怀孕,也知道他会考中状元会位极人臣。   甚至还知道自己会在以后灭了徐家满门。   但是苏文卿还是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他,是因为她不在意徐家的安微?不尽然,苏文卿经常会暗示他对徐老太太好一些,恳请他照顾徐心梅。只是这些苏文卿有意保护的人中没有徐贤,也没有王氏,更没有徐子玉。   那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他和苏文卿之间一直没有道明的秘密,他疑惑苏文卿到底知道哪些秘密,苏文卿也疑惑他与徐家与安庆的关系,只是两人都没有问出口。   徐贤也是看出来新媳妇对自己的态度,因为是自己的外甥女,徐贤虽然不满苏文卿的身份,但既然徐子越决定了他也做不了主。儿子外甥女成亲,徐贤突然觉得有些愤怒,待众人送完了礼当即便转身离开。   徐老太太望着徐贤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徐贤对徐子越是有亲近之意,但徐子越生母的死成了父子两中间无法越过的鸿沟,徐子越始终对徐贤冷冰冰的。   已是两年时间,徐子越与徐贤就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就连大房一家也比徐贤王氏与徐子越更亲近。   刘氏因为徐子俊已经娶了亲,苏文卿又嫁给了徐子越,再也用不着担心苏文卿会坏了儿子的好姻缘,所以对苏文卿也没了之前的冷嘲热讽。与上年对苏文卿的态度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苏文卿与刘氏见了礼,注意到徐子俊身边一年轻女子,五官清秀,身子微微圆润,倒是看起来极有福气。   徐子俊在京两年,比不上徐子越,但他性子稳重又懂礼,在一众贡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在去年的时候,娶了永安侯的嫡次孙女。   徐子俊在苏文卿的目光扫过来时,眼睛不由有些躲闪,只是一转眼便瞧见温婉的妻子。他与君鸣成亲已经将近一年,今年新年的时候君鸣有了身孕,心中顿生愧疚,伸手拉过妻子的手与她笑着介绍道,“这是文卿,文卿,这是君鸣。”   苏文卿笑眼弯弯的唤了声“大嫂”沈君鸣的肚子已经看起来非常明显,苏文卿阴差阳错的想起自己还未和徐子越行房,她身子也不好,由衷的羡慕道,“恭喜表哥表嫂了。”   沈君鸣温婉的笑了笑,柔和的五官看起来很舒心,苏文卿余光瞥了笑的合不拢嘴的刘氏,心道刘氏这次倒是好运,能寻到一个这样的好媳妇。   众人闲聊几句,因为徐贤已经离开,徐大老爷坐了一会儿也便离开了,留下徐老太太,刘氏与一众小辈。徐老太太与苏文卿解释道,“你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院子,整日汤水不断,今儿也没精神过来。等一会儿你与子越去牡丹院探望探望,也叫她安心。”   苏文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母亲是谁,待看见徐子越面颊上的冷漠,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徐老太太说的是王氏。   不说徐子越,就连苏文卿也觉得梗的慌。   王氏于她,是上一世的噩梦,只是那时苏文卿悔恨自己懦弱,也只是恨王氏欺人太甚,在徐府的半年,若非王氏有意欺辱她并未主动招惹过王氏。但自从回到苏家,大夫说她竟然服用了虎狼药后,苏文卿醍醐灌顶才猛地想明白上一世的死因,毛骨悚然的惊恐后是无法压抑的愤怒。   最近是她成亲的日子,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徐子越,一时间倒是没想起王氏,如今待徐老太太提起,苏文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是,我一定会好好探望太太的。”   徐老太太没听出什么端倪,倒是徐子越因为一直盯着苏文卿瞧,注意到了苏文卿顿时冷下去的脸与唇边的恨意。   待出了清风堂,徐子越这才问她,“发生了什么?”   两年前苏文卿尚且能放王氏一马,两年后一提起王氏,苏文卿却也是难掩怒火,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文卿目光深沉,若是旁人她是不愿说的,但若是徐子越却是无妨。一则这是她的丈夫,是她除了父亲以外最信任的人,二则是徐子越与王氏之间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徐子越用金簪划破王氏脸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示意绿袖千知走远些看着人,徐子越与她两人走的极近,旁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苏文卿抿了抿嘴唇才道,“表哥你可还记得上一次我犯了心疾,府上的刘大夫替我诊脉,后来父亲不放心又请了林大夫,林大夫当时让绿袖拿了最近的药方?”   “自是记得”,徐子越是第一个注意到不妥的人,当初还让绿袖每日留意药方与药渣。   苏文卿恨恨的咬咬牙道,“我回到苏州后,父亲请了一位极有名望的老先生替我看病,那我老先生说我服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虎狼药…”   徐子越瞳孔骤然一缩,捏着苏文卿的手也是猛地收紧,苏文卿强压着怒气道,“那药于常人无碍,却对有心疾的人是绝命毒药,还好那日父亲不放心请了大夫让那刘大夫有了顾虑,表哥后来也让绿袖注意我的方子,才没让那人再有机可乘。若是再服用一段时间,我许是活不了三年。”   是的,就是三年,上一世就是这药方,让她死在了十七岁的前几天。   徐子越牢牢捏着苏文卿的手,活不过三年,这几个字眼在眼前挥之不去许久,将人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久久才微微好了些好。   他恨王氏是因为她是王崇的妹妹,更是因为这个女人害死了他的母亲,如今才知晓王氏居然将手伸向了苏文卿,眼中的冷冽已经再也遮挡不住,轻轻拍拍苏文卿单薄的后背,声音温柔的的不像话,“没事就好,明天我请太医来再瞧瞧。既然如此,我们便往牡丹院走一趟吧。”   苏文卿诧异的挑眉,徐子越伸手捏捏她滑嫩的脸蛋道,“听说太太病的十分严重,我们正巧过去探望探望,以敬孝道。” 第84章   王氏喜欢花, 牡丹院里有一片院子, 里边花种极多, 还有许多极难见到的品种。苏文卿的记忆里, 牡丹院总是百花竟艳让人眼花缭乱, 如今再进去, 那紫金的牡丹却并不像精心照料过的一般,不知怎么似乎已经没了上一世的模样。   院子里打扫的婆子丫鬟们看见徐子越各个屏息不敢言,低着头退在一边。苏文卿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子越, 心道表哥如今在徐家, 竟然已经有如此的威严了。   正门看门的丫鬟瞧见徐子越,眼中惊惧一闪而过,慌忙喊一声, “少爷,少夫人。”   苏文卿点点头, 让她进去通报一声,徐子越笑了笑拉着她直接进去,“笨,通报了可就见不到了。”   那丫鬟见状也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退在一边掀起了帘子。   屋子里有些昏暗,弥漫着驱散不尽的药味,更让整间屋子沉闷的透不过气。徐老太太说王氏病的不轻,苏文卿先是不信以为王氏是不想看见她故意避而不见,难道真的生了病?   屋子里侍候的丫鬟们吓了一跳,慌忙喊了一声大少爷, 里边这才响起急忙的脚步声,正是徐心莲走了出来。   两年未见,徐心莲变化倒是不大。她今日穿了月白色的襦裙,外边是一件紫烟罗的罩衫,发间是一支玉白的雕兰步摇,本就清秀的面容越发衬的脱俗。   这样的女子,就算容貌不是顶出色,但也总会让人留意,人如其名,倒真是有几分莲花的气韵。只是现在看着徐子越与苏文卿的表情有些不符合这身打扮,徐心莲的眼中毫不掩饰的是满满的警惕。   强笑了一声才道,“大哥怎么有空过来,母亲身子不舒服刚刚睡下,不是说了可以免了见礼…”   今儿早晨徐家众人都在,唯独缺了王氏与徐心莲。苏文卿问过千知,千知说现在还是徐心梅帮着徐老太太打理家里的事情。当年她走后,徐老太太本恢复了王氏的管家权,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又被徐老太太罚了,之后便一直是徐心梅管着家,徐心莲倒是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没有提及。   不知什么缘故…苏文卿余光瞥了眼身旁高大的徐子越,再一看徐心莲忌惮又害怕的语气,已是猜到定是和徐子越有关。   上一世时徐子越娶了公主,陛下亲赐驸马府,所以徐子越至始至终也没有在徐府住过,当年就算徐府相邀,徐子越也是鲜少回来。   御史们参徐子越不孝,这样的罪名徐子越从未解释过,也因此受过牵连,直到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徐子越灭了徐家王家满门,那时已是没有人再敢说他一二了。   而这一世,机缘与上一世不同,徐子越没有娶公主,如今又与她成亲便定居在了徐家。   上一世徐子越能亲自划破了王氏的脸,当着王氏的面亲自杀了徐子玉的孩子。这一世与王氏住在同一片屋檐下,以徐子越的手段,王氏这样的内宅妇人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她不知道徐子越到底做了什么,但单单看王氏如今在府上的地位,看徐心莲以及牡丹院众人对徐子越的惧怕,看来徐子越下手颇狠。   苏文卿倒是好奇,王氏如今是什么模样,一脸无害的对徐心莲笑了笑道,“今日怎可不来拜访太太,我刚刚进门切不可失礼。再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太太如今病着,我怎么可以见也不见就离开,心莲你说是不是?”   徐心莲有些不悦道,“我说了母亲已经休息了。”   苏文卿脸色微微一沉,徐心莲倒是个欺软怕硬的,对着徐子越就不敢这般说话。当年怂恿王倩将她推下湖,如今倒是忘了自己当年是个什么模样。   “我今儿就是要见了,老太太特意让我来看看太太,心莲妹妹却一直拦在门口,后半老太太若是问起来,可别说是我的过错?”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看着苏文卿笑了,徐心莲神色一凛,徐老太太如今对她极为冷淡,她百般小心不想让徐老太太找到错处,如今苏文卿拉出徐老太太她一时也不敢拦着。正想着要如何,里边传出王氏有气无力的声音,“心莲,让她们进来吧。”   徐心莲这才让开,苏文卿与徐子越一同进去。王氏正半靠着床坐着,没有平日里精致的妆容,脸色蜡黄,眼皮耷拉,看起来比苏文卿当初离开时老了十岁不止。抬起疲惫的眼睛,看了苏文卿与徐子越两人,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   苏文卿顿时有些好笑,王氏最讨厌的莫过于她和徐子越两人,如今他们结为夫妻一同出现在王氏眼前,难怪王氏这般脸色。   只是当初王氏在她跟前还是不会露出真正面目,就算心底里讨厌到极致,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唤着她的名字。如今冷着脸一开口就问两人来意,倒是让苏文卿有些吃惊。   转头看了徐子越一眼,难道王氏与徐子越已经到了撕破脸的程度?   王氏靠着枕头阴测测的笑了一声,但许是笑的狠了又咳了好一阵子才道,“别说什么新婚来和我请安,徐子越,你是觉得你这亲结的太顺畅了想找些不快?我如今已经没力气折腾了,你们回去吧,我要服药休息了。”   “太太多虑”,苏文卿从思虑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床头乌漆漆的药,紧紧盯着王氏蜡黄的脸一字一句道,“只是文卿两年未见太太,在苏州时就颇为想念,这才想来看看太太。”   王氏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苏文卿脸上,心中微微惊起一丝波澜,后又渐渐沉了下去淡淡道,“劳烦挂念。”   “应该的”,苏文卿舒了口气,“太太送了我一份大礼,我又怎么敢忘了太太,良药苦口,放凉了倒更难以下咽,太太还是早些用了为好。”   徐心莲诧异的看了王氏一眼,什么大礼?王氏不由又一次将目光转移到苏文卿脸上,心中压下去的惊疑又缓缓燃起了苗头。她总觉得苏文卿话里有话,但一想起刘大夫与她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又微微安心了一些。   当初林大夫在一旁也没看出来端倪,已经过去那么久,苏文卿更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的药有问题。只可惜当初苏文卿走的早,若是再在徐府几年,大抵也就剩一两年时间了。   两人出了牡丹院,院中有各类花香,很是好闻,便一直顺着石子小路走了回去。苏文卿拉着徐子越的衣袖问他,“表哥,太太为什么这般怕你?”   还有王氏为什么又被徐老太太责罚。   这会儿的日头有些毒,苏文卿不由伸出手遮住太阳,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很是可爱。徐子越拉着她走的快了些,“去年九月的时候,蒋楠私自受贿被查了出来,一同查出来的还有他曾给两年前的乡试学子泄露过试题。”   苏文卿点点头,徐子玉那次乡试就是打点过蒋楠的,但是因为徐子玉压根没考中,谁又能怀疑到他头上去,眨眨眼睛,“然后呢?”   “然后顺带挖出来一点小事情,比如蒋楠当初克扣了我的试卷,差些害的我落了榜。”   还有这回事?苏文卿吃了一惊,“那你的卷子…”   “蒋楠不是主考官,除了两位主考官还有四位副考官,克扣试卷哪有那么久简单。只是当初王崇暗地里将事情压了下来,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这么一说苏文卿便明白了,蒋楠许是真的受了贿,但这件事事发却是徐子越动的手。而徐老太太动怒的原因,大抵是因为王氏居然心狠手辣想坏了徐子越的前程,如今徐子越就是徐家的前程,事关徐家,徐老太太和徐贤不可能不动怒。   难怪王氏如今在府上地位大不如以前。   “之后御史状告我不孝说我苛待嫡母,我便规规矩矩的在牡丹院伺候了三天,顺便与太太聊了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苏文卿:“……”   这一定是很不愉快的聊天,以徐子越的功力,王氏许是被他气出病。   还有很久以前的事情,苏文卿记得徐老太太曾和她说过,说徐子越的生母死后,徐子越用锋利的金簪划开了害死她生母的那婆子的喉管。   徐老太太说徐子越如何如何冷血,年纪小小就程府极深,苏文卿听在心里却是另一番感想。年纪小小的孩童,府中没有护着他的人,生母被活活害死,却无人替他申辩一句。   说他程府深,许是比其他孩子想的多一些,但是那个年纪,若不是心中恨极了又怎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   两人已经走到了越林苑,越林苑的位置偏,又因为有一小片竹林,所以比其他院子里凉快。徐子越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将越林苑后边一小片荒院辟开了,重了竹子,又引进了一股流水,两人坐在竹林旁边的凉亭里,享受着席席凉风,很是惬意。   绿袖端了浸在冰里的果子上来,苏文卿拾起圆润的葡萄,剥了紫色的皮儿露出晶莹的果肉,示意徐子越靠近些。徐子越坐在苏文卿旁边,张口将葡萄吃进嘴里,顺带还咬了口苏文卿细软的手指。   苏文卿手指上一麻,忙将手指抽出来,移开视线面不改色的剥下一颗,两人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好一阵子苏文卿才道,“表哥,那时候你怕不怕。”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徐子越却听懂了。   那时真的还小,他与徐家的关系一直不好,只是因为刚刚懂事的时候母亲就一遍一遍的告诉他这里不是他的本家,他的父亲姓韩,是一个英俊又极有本事的将军。   徐子越天生聪明过人,听得懂母亲的每一句话,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徐家是最不该活在世上的肮脏存在。徐贤每每来母亲的院子,他都站在屋外握紧了拳头,发誓要将母亲带出去。   只是母亲还未出去,却已经遭了王氏额毒手,等他念书回来后,母亲已经静静的倒在了地上,那姓刘的婆子狞笑着离开,根本没有把还年幼的徐子放在眼里。   “当时就怕杀不了那婆子还白白送了命,不想却真的成了”,徐子玉眼神有些悠远,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等刘婆子死了后就没有再怕了,那时没有想太多,心想就这么去陪母亲也不错。”   苏文卿蓦地心疼,剥葡萄的手顿了顿,徐子越已经迅速剥好了一个喂进她口中问她,“那你怕不怕我,府上人人都怕我,当初我杀了刘婆子,老太太徐贤都觉得我煞气太重,隔日就将我送去了南岭。你怕不怕,在听说我杀过人…”   “我不怕”,苏文卿当即道,当初还不曾喜欢徐子越时她还有些怕,却是忍不住心疼这样一个孩子,“是她们欺人太甚,你没有错,表哥,母亲的忌日是什么时候,我想去上一炷香。”   徐子越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过来。”   苏文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手,刚刚剥过葡萄还未干,“我先洗洗手吧。”   话音未落徐子越已经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徐子越坐在石凳上,伸手环着她细瘦的腰肢。苏文卿站在他两腿之间,看着徐子越抱着她将脸颊贴在了肚子上,最后也不顾什么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鲜少见到徐子越这般脆弱的时候,苏文卿心中默默道,没感觉到贴着肚子的脸颊微微动了动,然后就听见徐子越带着笑意的声音,“文卿,你快些长大吧。”   苏文卿一愣,这才猛地发现这个姿势,徐子越的脸颊再往上一些就贴到了她的胸脯。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徐子越的意思,顿时俏脸爆红,一时又羞又怒,转身就走。 第85章   晚膳时候, 徐老太太打发了春蚕送了些庄子里新送来的果子过去, 等回来的时候, 春蚕笑个不停。   徐老太太很是好奇, 放下筷子道, “可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春蚕迅速净了手走过去替徐老太太布菜, 手脚麻利的准备着开口道,“我过去的时候少爷和少夫人也正在用晚膳,只不过少爷不知怎的惹怒了少夫人, 少夫人不理少爷, 少爷变着法的哄她。我还从不知道少爷嘴这么甜的,千知和绿袖在一旁伺候,脸都快憋红了。”   徐老太太和李嬷嬷闻言也是大笑, 想不到徐子越新婚第二天就惹得媳妇生了气,更想不到现在还在哄媳妇。   实在是徐子越平日里的形象太正经太严肃, 一旦有了其他的模样,更让人觉得新鲜。徐老太太拾起筷子笑着叹了口气道,“子越年少老成,现在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模样,看他每日开开心心的我也放心。”   “谁说不是呢”,李嬷嬷想起自打成亲来,徐子越明显变好的情绪,“年轻人,吵吵闹闹的感情才好,小夫妻两床头吵床尾和, 明儿过来请安的时候定和好了。”   几人又说笑了一阵,说起苏文卿和徐子越下午去了牡丹院,徐老太太也只是微微顿了顿没有言语。   王氏做错了事,就算是王家的女儿,现在成了徐家的媳妇却暗地里差些害徐子越没了功名,怎能不让她动怒。徐老太太不是只懂内宅的无知夫人,蒋楠是王崇的门内弟子,徐子越却能将蒋楠拉下马,这本就是个极为明显的信号。   越林苑里,苏文卿与徐子越用完了晚膳,晚膳用了小半个时辰,其实吃到一半的时候两人已经和好了,实在是徐子越现在嘴太甜,苏文卿没有招架之力。   苏文卿早就不气了,但是一想起来还是有些气闷和不好意思。   女子最是注重容貌,除了容貌身材也是极为重要。高挑的女子总是更引人注目的,丰满的身材是更讨人喜欢的。苏文卿之前还在意自己不够高,现在倒是有些在意起其他。   待吃完后绿袖千知进来伺候,绿袖和千知比苏文卿年纪还小,苏文卿将视线从两人身上收回来,心道自己这么一算也不算小啊。正想着,清瑶从外边进来,高挑又纤细,偏偏胸口处又十分饱满,容貌更是出色。   因是苏文卿一直盯着她,没有忽略掉清瑶看向徐子越时脸上飘过的一抹羞涩。   苏文卿心中有些复杂的看着清瑶放下手中的汤碗,正要替两人盛汤,徐子越挥手让她下去,亲自盛了一碗笑盈盈的问她,“可要我喂你?”   苏文卿顿时又没了脾气,伸手接过碗,“我自己喝。”   清瑶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千知进来莫名其妙的问她站在这里做什么,清瑶这才慌忙离去。   待用晚膳,外边还亮堂堂的,苏文卿走出屋子消食,一抬头就瞧见徐心梅从门口晃了进来。绯红的衣衫明艳的五官,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跟着一只胖胖的白毛团子,苏文卿瞧着这一人一猫止不住的乐,徐心梅笑眯眯的走过来解释,“团子太胖了,我每晚带它出来走走。”   “挺好”,苏文卿蹲下身子帮团子顺了顺毛,然后吩咐绿袖带着团子去洗洗脚。   傍晚时分,天边的太阳已经慢慢落山,空气凉了下来,越林苑中没有繁花似锦,只有一片翠缕的竹林,苏文卿与徐心梅去了竹林旁边的小凉亭。正遇上徐子越出来,徐心梅因为与苏文卿关系极好,徐子越待她倒是不错,徐心梅如今见了他也不怕。   “大哥,我与嫂子说说话。”   这句嫂子叫的很是顺口,徐子越让她们随意,临走前看见苏文卿一身单薄的纱裙又回屋拿了见披风,“夜风凉,待太阳落山了记得披上衣服。”   苏文卿接过披风忙让他去忙他的,徐子越这才去了书房。待徐子越走了,徐心梅才一揶揄的盯着她笑,“大哥分明不想走,嫂子好狠的心呐。”   苏文卿笑骂一句捏了把徐心梅的脸蛋,徐心梅嘻嘻笑着躲开了,绿袖正好抱了团子过来,苏文卿将团子放在石桌上逗它玩。   两人两年未见,说的话实在太多,尤其徐心梅对江南很感兴趣,一直问她江南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苏文卿好奇她怎的对这些感兴趣,徐心梅没想太多,就将前些日子苏瑜来府上的事情说了,“苏公子讲了许多江南的风景,我也读过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些诗句,从未见过画船是什么样子,一直很好奇。”   苏文卿没有多想,江南的风景确实好,又与她说了好多江南的好玩事情,徐心梅都听的津津有味。待说了一会儿后,苏文卿这才找到机会问她,“如今可还有成亲的打算?”   徐心梅手指顺着团子的毛叹了口气,姨娘也日日和她说这些,说她一个女子怎能不嫁人?但她是真的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杨舒也曾深情款款的与她说着话,转眼就能和徐心兰私相授受。   徐心梅这辈子见到的男子不多,见过的都是三妻四妾,她就是妾室所生的孩子,所以更明白妾室的酸楚。徐心梅想起苏文卿说过姑姑和姑父的故事,如今姑姑去世三年,姑父至今未娶。   她向往过这样的感情,但这样的男子少之又少,心道如今过的也不错,若是没有这样的男子,还不如不要嫁。   只是到底是让柳姨娘误会了,还以为徐心梅还是铁了心不想嫁人,前些日子苏瑜来府上,姨娘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苏瑜的头上。有次甚至悄悄跟在后边瞧见了苏瑜的模样,回来与她说,“我听说苏瑜是苏家二房的嫡子,家里受宠的很,我今儿去看了眼,真的是相貌堂堂。他一个小子日日来府上,定是瞧上你了,又是你表姐的哥哥,以后说不定喜上加喜…”   气的徐心梅差些动了怒,苏瑜许是因着苏文卿的原因对她关照一二,却被姨娘这般说,还让她有什么脸面再见苏瑜。   柳姨娘被她吼得有些不高兴,气不过骂了她一两句,说她既然不嫁那就求求老太太让徐心兰回来,她就这么两个女儿总得让她有些期盼。   徐心梅没有说话,柳姨娘又是止不住的大哭,“那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现在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你那可怜的姐姐还待在小庄子里,也不知道每天能不能吃得饱…”   徐心梅握紧了拳头冷笑道,“她当初做那没脸的事的时候可没当我是她妹妹。”   亲姐姐,那样的亲姐姐,徐心梅手指捏了捏团子软软的耳朵,想到苏文卿以后就要在徐府了,这才心情好了些。   待徐子越从书房回来时,徐心梅已经回去,苏文卿刚刚洗漱完,绿袖在替她梳头,旁边站着千知叽叽喳喳的正说个不停,惹得苏文卿和绿袖笑的前俯后仰。   千知眼尖的看见徐子越进来当即捂上嘴,苏文卿回头看了徐子越一眼,含笑给了千知一个眼色,千知慌慌张张的贴着墙溜了出去,不敢看徐子越一眼。   徐子越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模样他当然猜得到几人在说什么。千知话多,苏文卿年纪小又没主子的架子,什么都敢说,适才也不知道说他什么。   走过去用手指顺过苏文卿顺滑的发丝,乌黑如瀑,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弯下腰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双手环着她开口道,“心梅走了?”   “早就走了”,苏文卿在铜镜中看见徐子越俊秀的面庞,“心梅还是不想成亲,我实在是不忍心。”   徐子越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滑腻的皮肤轻轻开口,“不用着急,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未到?”苏文卿转头问他,徐子越顺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再等些时间,也许缘分就到了。好香,已经沐浴过了?”   “嗯。”   “那过来帮我沐浴吧”,徐子越笑眼看着睁大眼的小娘子,伸手捏捏她秀气的鼻子,“这是什么表情,你我是夫妻,这种事情要早些适应。”   “但是…”苏文卿绞着手指纠结道,“我们还未圆房啊。”   “所以只是帮我沐浴,不做什么,帮我按按肩膀吧,有些酸疼,我不想丫鬟们服侍。”说罢吩咐千知备水,待水送进来便去了净房。   苏文卿在外边站了半晌,听到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又等了会儿里边水声响起,徐子越懒懒的唤她,“站在外边做什么”,大抵是觉得徐子越已经入了水,苏文卿深吸了口气这才进了净房。   净房不算很大,但也不小,苏文卿进去时里边因为热气慢慢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徐子越就浸在水中,后背贴着浴桶,搭在外边的修长的手臂肤色很白,就和脸颊上一般都是冷玉一般的颜色。   苏文卿顿时又有些害羞,她与徐子越成亲以来还从未见过徐子越光裸的模样。但是就像徐子越说的,他们现在是夫妻,上次徐子越还要替自己沐浴。   徐子越的雾气腾腾中伸手让她过来,苏文卿狠狠吸了口气这才拿起挂在一旁的布巾,只是还未动手,徐子越转身拿过苏文卿手中的布巾擦干了手,将苏文卿的袖口一点一点的挽了上去。   苏文卿就这么乖乖的注视着徐子越替她挽起袖口,只是这样一来一眼便看到了徐子越裸露在外的胸膛。热气蒸在脸上,苏文卿又有些脸红的移开眼睛,徐子越轻轻一笑将布巾递给她转过了身子。   苏文卿接过,将布巾浸湿一点点擦上徐子越肩头。等擦完后,苏文卿将布巾挂在浴桶上伸手轻轻按在徐子越肩头。细软的手指触在皮肤上,顿时惊起了全身的战栗,让徐子越诧异的是,苏文卿的手法是真的不错。   她甚至知道一些穴位的所在,右手掌心置于左肩上方,自上而下摩动,再用左手置于右肩上方,认真的替他按摩还问他有没有好一些。只是身后是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徐子越的眸色猛地变深,蓦地一把抓住苏文卿还抚在他身上的手指。   苏文卿吓了一跳,被握紧的手烫的厉害,对上徐子越的眼睛这才发现徐子越的眼睛就像着了火。徐子越抓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进吻上红润的唇。   力道有些大,苏文卿能感觉到徐子越的亲吻中还有啃咬,舌尖触碰过她的舌尖,处处都是汹涌的情欲。许是气氛太好,又许是雾气迷蒙的感官,苏文卿被渐渐感染忍不住揽着徐子越的脖颈,也渐渐有了回应。   徐子越眸色愈深,两人又痴缠了好一会儿徐子越这才猛地停住了动作,手指抚过苏文卿因为亲吻而嫣红的唇哑声道,“乖,先出去。”   苏文卿点点头,明白徐子越粗哑的声音后的隐忍,顿了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第86章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早上去清风堂请安时, 徐老太太与李嬷嬷对视一笑, 小两口有说有笑果然已经和好了。   徐子越做事妥当, 徐老太太这个长辈极为轻松, 没有过多交代什么, 只是让他们早些回来。   苏府距离徐府的距离不远,也就是一刻钟的马车车程马车刚刚到苏府大门口,看门的小厮已经撒欢往里边奔了进去, 待两人进了府, 苏长宇苏瑜一众人亲自来接。   苏长宇一眼就瞧见了女儿,没有盘妇人的头发,黑发用金簪固定是最简答的流云鬓, 气色看起来极好,一席红衣衬的人比花娇。   两人走路是很亲近, 苏文卿不知在说些什么,徐子越倾身侧过去听,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苏长宇心中一松,脸上的表情也洋溢了起来,乐呵呵的将人亲自迎进来,给了徐子越一个只有翁婿两人才懂的表情。徐子越精致的眉头一挑,大大方方的对苏长宇行了大礼,众人一通乐后这才去了正厅。   苏家的气氛就比徐家要很多,许是商贾的缘故,众人说话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架子。苏瑜苏文卿等小辈也可以与长辈们同桌用膳, 就连站在一边伺候的丫鬟也比徐府的爱笑活泼些。   苏长宇这人护短,但若是将谁当成了家人,那便再没了一点介怀。徐子越如今成了自己的女婿,苏长宇瞧着徐子越的秉性,想起这两日来往的宾客皆是艳羡不已,自是满意又自豪。   今日的宴席极其丰盛,在座六个人而已,每个人爱吃的都摆在了桌上,满满当当铺满了一桌。一众人也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说起话来引得笑声不断,苏长宇注意到徐子越亲自将鱼刺挑出来,然后装进白瓷小碟子里,很顺手的递给苏文卿。   苏文卿盈盈一笑,乖巧的坐在一旁吃东西。   苏长宇顿时觉得眼中有些酸涩,看着女儿如今长大,身边有了一个可以照顾她的男人,除了欣慰还是有浅浅的失意。   正是眼前太和谐太甜蜜,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这样的日子,又如何能不伤感。   饭罢喝完茶,徐子越等男子去了前厅说话,苏文卿便陪着苏文锦去了后院看苏离。   苏离已经一岁,小孩子长的白白嫩嫩很可爱,苏文卿进去的时候,奶娘正在床边看着他在床榻上爬来爬去。转头看见苏文锦,大眼睛完成一道月牙兴奋的牙牙语喊娘。   苏文锦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柔和又恬静,不是苏文锦平日的火爆模样,这是一母亲该有的仪态。她熟练的将孩子抱起来,苏离藕节似的小胳膊揽着苏文锦脖子。不停的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苏文锦笑着哄他,“这是你小姨。”   苏离听不懂,只是瞧着苏文卿笑个不停。苏文卿瞧着孩子可爱的模样,心中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她是真的喜欢孩子,看到小孩软软嫩嫩的模样就舍不得走开,尤其苏离还是个漂亮的孩子。   当初苏文锦因为程晨的缘故一直对孩子不太亲近,但如今已经过去一年,时间总是慢慢冲淡了感情与恨意。程晨有错,孩子却无罪,这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会眷恋的缠着她,会软软的叫她,苏文锦又怎么可能一直对孩子视若无睹。   两姐妹说话,奶娘等人都下去,苏文锦将苏离放在床上看着他玩,看得出苏文卿是真的喜欢苏离,不由打趣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如今成了亲,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有了。”   苏离的小手攥着苏文卿的指头咯咯的笑,苏文卿听到苏文锦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还没有圆房呢。”   “没有圆房?”苏文锦诧异不已,这是为何?徐子越正是少年的虎狼年纪,又是盼了这么久的亲事,怎的还不圆房?徐子越长相虽说精致俊秀,但身量却高挺,那方面想来应该不会差…   苏文卿瞧见苏文锦面色古怪,顿时明白苏文锦又想差了,“三姐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还未及笄,表哥说我太小了,对身子不好。”   苏文锦听的唏嘘不已,一时不知感叹徐子越的君子风范,还是心疼徐子越成了亲还要苦苦忍着。但转念一想,苏文卿确实身子不好,徐子越许是忌惮这个。   “这么一来,我倒是真对妹夫刮目相看了”,苏文锦笑了笑,大抵明白及笄不及笄只是个模糊的说法,徐子越在意的苏文卿的身子,这个圆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   只是一边感叹徐子越有心,到底有些担心。   男子娶了娘子迟迟不行房,又正是一点就着的年纪,这样的好时间难免会让人钻了空子。苏文锦想起苏老太太让苏文卿从苏州带来的两个丫鬟,苏老太太摆明就是送了徐子越两个通房丫鬟。   大户人家有一两个通房丫鬟并无大碍,正房有了身子不能行事,大半年的时候总不能让丈夫一直忍着,一般都会将身边信得过又姿容不错的丫鬟送进丈夫的房里,以后就算有了孩子也好管教。   但是苏家不同,不说苏家大房,二房苏二爷就苏二太太这么一个正室,没有妾室,就连通房丫鬟也没有一个,二房两个男丁一个女儿皆是二太太亲生。苏文锦自是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对大伯房里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很是鄙弃,所以一提起通房丫鬟就冷了脸。   苏文锦自认为这一方面,她与苏文卿应该是有同样的想法。三叔更是痴情,一生就娶了三娘一人,如今三娘去世三年还是未曾续弦,就连妾室也没有。   苏老太太许是好心办坏事,心想孙女婿身份骇人,给了苏文卿两个绝佳的丫鬟,摆明了就是要往徐子越床上送。   如今徐子越和苏文卿一直不行房,虽然知道徐子越秉性,但倒是是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那两丫头又不是凡品,若是让钻了空子倒是惹得苏文卿委屈。   “我一直没有问你,祖母送来的那两个丫鬟你如何处理,现在还在身边伺候?可闹出什么岔子?”   苏文卿想起清瑶昨日瞧着徐子越的眼神,神色顿时一凛。   虽然没有胆子敢做什么,但已是藏不住心事。祖母让她带了两人来京城,苏文卿明白徐老太太的意思,当初并没有拒绝。   “若是乖乖听话便留着她们,但是若是敢私自有小动作,我不会留情的。”   自己有心安排是一回事,若是丫头有了私心敢背地里做什么龌龊事,苏文卿万万不能接受。   苏文锦皱眉,许是想不到苏文卿居然真的有这样的心思,不由劝她道,“我看妹夫不是个薄情的人,妹妹你又何苦做这些打算。”   “我知道他不是”,他肯定不是,苏文卿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只是怎么瞧着都有些苦涩。当初要嫁给徐子越时,苏文卿也曾想过待自己有了身子后将身边的人给徐子越,不是信不过徐子越,而是信不过自己的身子。   徐子越对她这样好,若是以后生的孩子和她一样天生心疾,她实在对不住徐子越。   “我若是能和姐姐一样有个健健康康的身子,能替表哥生一个完完好好的孩子,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姐姐你可知大夫是如何说的,他说我的孩子,十有八九…也是和我一样天生有心疾。”   苏文锦哑然,望着苏文卿悠远的眼神,心中止不住的心疼。若不是真的喜欢极了徐子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舍得将他推给其他人。   拉着苏文卿有些冰凉的手,苏文锦认真道,“大夫也说是十有八九,还有一成的可能呢。”   “是啊”,苏文卿展颜一笑,“所以暂时不会有这个想法,待一两年再说也不迟。姐姐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苏文锦点点头,这才放心了些,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苏文卿的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了苏文锦的胸脯上。   她这两日总是不受控制的往女子胸口看,苏文卿又偏偏是个丰满的身型。当年还未嫁人时就玲珑有致,现在更是夺人瞩目。   顿时又想起了徐子越打趣的笑声,苏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期期艾艾的说了好一阵子,苏文锦才明白苏文卿到底说什么,等听明白后笑的止也止不住。   促狭的捏了把苏文卿的俏脸道,“还没行房呢就担心起这个了,我打小就比其他女子长的好些,又生了苏离,所以自是与你不同。你现在还小…还没有行房,再过两年就好了。”   说罢又凑到苏文卿耳边小声道,“还得看妹夫功夫到不到家了…”   “三姐!”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苏文锦大笑着摆摆手,“我与你打听个事儿,徐府上那位四小姐,可曾定亲?”   心梅?三姐打听心梅做什么?   苏文锦一边哄着苏离一边回答道,“三叔后天就要启程回苏州,苏瑜本是要一同回去的,现在却说要在京城再待一段日子。你来的晚不知道,当初我刚刚到京城时,苏瑜这小子就常常往徐府跑,说什么去看猫。后来五叔说徐府的四小姐养了只猫,所以这才摸到了些端倪,我琢磨着,苏瑜…是不是瞧上你们府上那位小姐了?”   苏文卿目瞪口呆,这才想起一些被自己忽视的东西。比如徐心梅昨日与她聊天时也说起过苏瑜,说苏瑜说了许多江南好玩的东西。   明明这么明显,她居然没有发觉?   心道苏瑜真是好心思,与心梅说了那么多,惹得心梅总想去江南。   苏瑜和心梅皆是她极亲近的人,两人都是心性纯善之人,苏瑜若是真的对心梅有了心思,苏文卿倒是很欢喜。但是又想起心梅说起苏瑜时毫不羞涩的语气,心道这许是苏瑜一头热。   苏文锦瞧见苏文卿表情有些为难,心中顿时一突道,“难道已经定了亲?”   “这倒没有”,苏文卿叹了口气,“心梅是个好姑娘,五哥若是真的喜欢她那真的极好,只是心梅前两年发生了些事情,心中有心结,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这才将当年杨舒与徐心兰做了什么事情与苏文锦一一说了,“心梅一气之下直接绞了头发,那门亲事自然也就没了,只是自那以后心梅就不愿意提起这些事,如今也没有嫁人的念头。”   苏文锦是个不掩饰的性子,难得沉默的听苏文卿将心梅的故事讲完已经骂了杨舒千百遍,连带着徐心兰一起骂。骂完了声音低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能有这样的气性,这样的性子我就很喜欢。”   苏文卿点点头道,“我也很喜欢心梅,五哥若是真的有意,怕是要费一番心思。”   “让他去”,苏文锦倒是不在乎,“他若是没本事让四小姐变了心意,便然他回苏州去,只是这事儿我还是得与他说一说,别愣头青似的瞎忙活。”   “正是,我也有机会探探心梅的口风。” 第87章   回徐家的路上, 苏文卿一直在琢磨苏瑜和徐心梅的事情, 实在没有想到, 苏瑜到了京城这一趟居然瞧上了徐心梅。   但是转念一想, 心梅模样拔尖, 性子又活泼, 天生便让人心存亲切感。不止苏文卿,当年的杨太太也是一眼就瞧中了徐心梅。   苏文卿知道苏瑜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平日里抬着下巴谁也看不上, 瞧着冷傲其实就是爱面子。心梅又是个活泼爱说话的, 大方热情却不谄媚,倒是与心梅的性子挺合适。   苏文卿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几分做媒婆的潜质,但是只要一想以后这两人有可能一处儿, 苏文卿简直要笑出来。   徐子越发现苏文卿有些心不在焉,还时不时的傻乐, 明媚的脸庞上是好不遮拦的笑意,惹得徐子越心里痒痒的,瞧着她的笑脸忍俊不禁道,“想什么,小傻子似的。”   苏文卿心情好,没和徐子越计较小傻子这个形容,心中有秘密当然想和最亲密的人分享,便将苏文锦今儿与她说的说了,“三姐说我没来的时候五哥经常来府上找心梅玩,还经常带各种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过去…”   说到这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转过头来挑着秀气的眉毛对徐子越道,“表哥你一直在京城,五哥来徐府同心梅玩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徐子越笑眯眯的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捏完又伸出手指在滑腻的脸蛋上摸了把才道,“苏瑜经常来找心梅我倒是知道,只不过苏瑜对心梅有意…我可不知道。”   苏文卿才不信,瞧着徐子越的笑意就知道她又逗她,没忍住与他纠正,“表哥,你我如今成了亲,虽然五哥比你年纪小一些,但是论辈分你还是要叫他一声五哥的。”   徐子越点点头称应该应该,转过头来从善如流的笑着问她,“那若是以后五哥真的娶了心梅,心梅又是你我的妹妹,那时五哥可不成了四妹夫?”   苏文卿:“……”   这还真是一段麻烦又复杂的关系。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已是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纱帘透进马车,马车里也晕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身上暖暖的很舒服,苏文卿晃晃悠悠便有些困了,后来何时靠着徐子越睡过去她早已不知道。   马车从徐家西门直接进了垂花门,徐子越没叫醒徐子越,轻轻将人从车里抱出来。   绿袖站在身后很是为大少爷捏了一把汗,虽然她家小姐身子轻,但大少爷书生一个也挺单薄,可别半路将小姐掉下来。紧紧跟了一路,直到徐子越抱着人进了越林苑,将人安安稳稳的放在床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徐子越像是看透了身后这小丫头心中想什么,毕竟绿袖眼中的怀疑挡也挡不住,一时有些无奈,进屋稍作梳洗就去了清风堂,临走前又叮嘱一句,“别吵,让少夫人好好睡。”   说罢这才出了越林苑,走出去后徐子越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心中暗道等明日开始要去寻庆国公学些功夫…   文卿是不重,但是说实在的…这身板,还真是有点勉强。   一众丫鬟等徐子越出了院门松了口气,这才一个个眼睛发亮叽叽喳喳的说起适才徐子越抱苏文卿回来的情景。   “我是真没见过比大少爷还疼娘子的了,亲自抱了进来不说,你瞧瞧刚刚替少夫人盖被子时少爷的眼神,简直快化出水了。”   “少夫人真是修了多少的福气才能嫁给少爷,少爷长相才学样样出色,若是少爷能对我笑上一笑,死也值了。”   绿袖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少夫人修了多少的福气,她家小姐长相才学也是样样出众,难不成还配不大少爷?   想当年大少爷没考中状元时,徐家人人待他都不好,只有小姐不顾他人反对义无反顾的对大少爷好,老爷送来什么好东西都挑出来送给大少爷。   她也曾为小姐抱怨过,好在大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如今做了高官,没有忘记小姐的好将小姐娶了回来。正是因为知道两人一路如何走来,所以听着丫鬟们的话越是生气。   她是苏文卿身边的大丫鬟,此时板起脸来,周围还说个不停的丫鬟也觉察到绿袖的不悦,渐渐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绿袖冷着脸,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尤其在清瑶清芷两人脸上多停留了一阵子才道,“少夫人对下人们宽容,不是因为她怕了什么,而是她脾气好。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想想自己的身份,再想想大少爷是什么身份,是你们能肖想的?今儿我提前提醒了,别一个个在心里盘算什么,若是让少爷夫人发现有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这越林苑,你也不用再待下去了。”   到底是越林苑的大丫鬟,众人从未见过绿袖发火,适才有些人还存在些旖旎的想法,顿时被绿袖一番话吓得半点不剩。   当然还是有些存了心思的,待众人散去后,清瑶难免在清芷跟前抱怨一两句,“我们本来就是苏老太太送来给少爷做陪房的,与她们自是不一样。绿袖也不知道自己存了什么心思,倒是想管着我们。”   清芷剪了剪枝头开的正盛的花朵道,“你还记得你是苏老太太送来的,而不是徐老太太送来的。”   清芷来了徐府这么些日子,算是慢慢看清了。   偌大的徐府,如今做主的不是徐老太太,更不是二太太,而是大少爷。就算她们是徐老太太安排到大少爷身边的,收不收也要看大少爷的心意,更不说她们是苏老太太送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苏老太太的身份,在大少爷跟前什么也不是。   苏老太太送来的,大少爷就得收?苏老太太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就像丫鬟们说的,清芷好从未见过这么疼娘子的公子,大少爷疼小姐简直疼到了骨子里。吃饭怕烫着,走路怕烫着,含在嘴里也怕化了。不说以后怎样,但如今两人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清瑶居然把心思已经打在了大少爷的身上,清芷遮住眼中几抹嘲讽,没有言语。   大少爷只有对着少夫人的时候才是温柔的模样,对着其他人可是没有半点笑意。房里的绿袖和千知,也只是脸色好了一些罢了,更何况她们这些丫鬟。   她可是听说过大少爷是怎样的狠角色,清瑶凭着自己一点姿色,就将主意打到了大少爷身上。没有小姐的命,偏偏还做小姐的梦,长的再标志能比得上少夫人?   清芷剪下一只芍药插好,没打断清瑶愤愤诉说这的绿袖的坏话,只是临走前提醒了一句,“少爷少夫人都不是面善的人,你好自为之。”   留下愣在原地的清瑶,清芷捧着花进了正屋,亥时苏文卿才醒过来,清芷正在屋里安安静静的打扫,见她醒来忙过来伺候她起身,“夫人醒了,少爷去了老太太那处,说您今晚不用过去请安了。少爷这会儿在书房,说让厨房了熬了莲子羹,这会儿还在火上熬着呢,您要不要用一碗。”   苏文卿诧异的看着清芷秀丽的面容,清芷与清瑶一同跟来,只是清芷这丫鬟性子清冷又话少,她也没有过多注意。如今一串话说下来,处处俱到又讨巧,倒是让苏文卿存了几分好感,“端过来吧,正好有些饿了。”   清芷点头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莲子羹进来,一起还有两道爽口小菜。苏文卿不由又打量了清芷一眼,心道日日看着清瑶作妖,倒是忽视了清芷。   比绿袖聪明,比千知细心,若是没有其他的心思,她倒是不讨厌这样懂事的丫鬟。   “将莲子羹再盛一碗给少爷送过去,算了,我亲自去送吧”,苏文卿醒来后发现自己就躺在榻上,自是明白是徐子越将自己抱了进来。众目睽睽下徐子越就抱着她进了门,苏文卿实在是赫颜,但是心中却是忍不住的发甜。   清芷出去,不一会儿便将莲子羹小菜又备了一份,苏文卿送了过去,小夫妻两人又难免说笑一阵子,两人在书房一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徐子越这才揽着苏文卿回到正房,“明日还要去江府,早早歇息。”   苏文卿点点头,任由徐子越将人揽进怀里,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因着要去江府,苏文卿早早便起了。   江家不是普通人家,江家世代做官,这一代江聪更是位列内阁。江阁老是徐子越的恩师,苏文卿不敢怠慢,早早起来梳妆,发鬓不是平日里最平常的流云鬓,虽不是妇人的盘头但也绾了头发,看起来顿时大方庄重了许多。   礼物也是再三确认过,徐子越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道,“明儿还要去三皇子府上呢,到时候是不是觉也不用睡了。”   “江阁老是表哥恩师,怎可懈怠”,苏文卿对着镜子又打量了一遍,到底因为自己长相太明艳夺目,看起来就是不够雍容不由皱眉,回头对徐子越道,“是不是穿的不够庄重?”   徐子越叹了口气,走过来牵起她微微濡湿的手,“已经可以了,你太紧张了。”   苏文卿也知道自己紧张,毕竟见得人是朝中的阁老,还是徐子越的老师,当然,说不定还有江澄。   女人的直觉极准,江澄当年提起徐子越时明显波动的眼神,苏文卿一直没有忘记。但是听说江澄已经成了亲,徐子越只是江家的弟子,江澄应该不会回来吧?   江家的宅子在城东头的胡同里,江府对面是俊安公府,朱红大门气派十足。马车才到,看门的小厮迅速跑过来迎人。   眼瞧着平日冷冰冰的徐公子下了车,转身小心翼翼的将马车上的人扶了下来。小厮心道这大抵就是让徐公子等了两年的徐少夫人了,隔着空档瞧了一眼那女子模样,顿时眼睛有些发直。直到对上徐子越唇边的一丝冷意,小厮这才缓过神来忙道,“徐公子徐夫人里边请,老爷小姐已经恭候多时了。”   苏文卿握着徐子越的手微微一紧,小姐?   江澄还真的回来了? 第88章   江澄喜欢徐子越 ,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 苏文卿因为两年来一直在苏州, 倒是知道的少之又少。   江澄是江聪江阁老的孙女, 身份高贵长相出众,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江澄是位才女。这样眼高于顶的一位女子, 她能瞧得上的定是像齐光一样的男儿,不想居然看上了身份平平的徐子越。   徐子越才学相貌确实不输齐光,但身份却云泥之别, 眼瞧着平日里冷傲的女子放下架子只为博徐子越一笑, 京城的闺秀们各个唏嘘不已。   但当年徐子越为了苏文卿连公主也拒了,江澄能与徐子越一块的可能性也少了大半。但之后两年因着苏文卿不在京城,江澄又迟迟不定亲, 本以为又有转机,却不想等苏文卿母亲丧期一过, 徐子越便迫不及待的将人娶进了门。   对江澄而言,苏文卿是在京城众人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的那个人,这样高傲的女子,每当夜幕降临时想起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心中还是难免怨恨。   怨恨苏文卿害她失了面子,更很徐子越对苏文卿一心一意,不留给她一点点机会。   徐子越不娶她,她却不能一直等着徐子越回头,半年前祖父做了主,江澄与程斐定了亲, 现在也不过成亲三月。   程斐与徐子越同年考中状元和榜眼,后与徐子越同朝为官,当年还打趣过徐子越惹了一身的桃花债,居然连江大才女也动了心,却不想心心念要嫁给徐子越的江澄最后嫁给了自己。   阴差阳错,程斐与江澄做了夫妻,等再见到徐子越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气愤?不算是,他早就与江澄相熟,但江澄太傲气他并不喜欢,但如今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却还要回来见一见徐子越的新夫人,程斐又实在觉得梗的慌,甚至有些荒唐。   他不知是因为怎样的心态,与江澄一同到了江家。   江澄今日画了精致的妆容,场上几人都明白原因,江聪与江琦都有些不悦,转头去看程斐时甚至有些愧疚与尴尬。心道江澄今日的做法实在不恰当,但又当着程斐额面不好说什么,听到外边小厮说徐子越与苏文卿已经进了府,只能作罢。   今日也让江澄真正见一见,好让江澄真正死心。   江澄紧紧绞住手指,由于用力太过,手指显得有些苍白。   其实她也就见过苏文卿一面,只记得这是个容貌堪比安庆郡主的女子,当时已是那般模样,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她今日做了很细致的装扮,丫鬟们说也是极美的…   江澄放眼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这才恍惚想起,自己恨了这么久的人,其实也仅仅见过一次。   江家一众人皆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外边有婆子丫鬟们窸窸窣窣的跑步声,珠帘轻响是有人掀起了帘子。再抬头时,已经瞧见徐子越与一正红衣着的女子一同走进来。   徐子越本就是相貌极出挑气质绝佳,不少人,就算是女子与他站在一起也会显得黯然失色。但徐子越身边的这女子,只消看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天生一对的错觉。   程斐顿时想起不知何时自己打趣徐子越,说到底是怎样的天仙,能让徐子越甘愿等上这么久。等看清苏文卿的模样,那样的明艳夺目,艳丽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身量不算很高,但站在徐子越身边却不显失色。程斐记得苏文卿还未及笄,却是难得的沉稳,面上不露一丝慌张,与徐子越一同向江聪行了礼,大方的回答江聪的问题。   程斐顿时想起了安庆郡主,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安庆郡主仅仅会因为容貌就让女人自惭形秽。苏文卿比安庆郡主更甚,不是因为苏文卿比安庆郡主更美,只是苏文卿的模样侵略性太强。程斐转头看了眼狠狠咬住嘴唇的江澄,这样苍白的脸与失神的模样,程斐蓦地生出了一种难掩的爽快。   他不喜欢江澄,江澄也看不上程斐,但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大受打击,程斐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打趣了徐子越一声,“尊夫人好相貌,子越瞧了这么多天还没瞧够?”   江澄这样的女子,不可能仅仅因为苏文卿的长相就认输,真正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徐子越对苏文卿的态度。   程斐与徐子越相熟近三年,这个冷漠甚至有些残忍冷血的男子,从未露出这样温柔又宠溺的眼神。他会因为苏文卿的一句话而勾起唇角,会在苏文卿回头看他的时候对着她微笑。   这简直就不像徐子越。   徐子越闻言浅浅一笑,毫不忌讳道,“永远也看不够。”   苏文卿脸颊微红嗔了徐子越一眼,程斐余光扫过江澄,果不其然,江澄的面色越发惨白。   江聪到底与小辈们不同,苏文卿的长相确实太过出色,但让他诧异的是苏文卿的谈吐。   江聪并不了解苏文卿,只是孙女偶尔提起过,说苏文卿是个大字不识的商家女。商家女,眼中满是算计,说话间永远精明的算计,但这些是苏文卿身上没有一丝一毫。   到位的礼节,不显谄媚又不疏远的问候,江聪看人多年,与苏文卿交谈几句后竟有种这是个知书达理官家小姐的错觉。   细节总是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江聪注意到苏文卿拿起茶杯时品茶的模样,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孩子甚至还会斟茶。   江聪这才想起了苏文卿的母亲似乎是徐府当年的嫡小姐,当年女儿也曾于徐静一同玩耍过,那是个知书达理又颇具才气的娴静女子。   苏文卿是商家女子,却也是徐静的女儿。   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孩子,江聪不会和江澄一样对一个孩子心存恶意,更何况这是弟子的妻子。只是等江聪去看一旁的孙子孙女时,除去江家其他几个子弟时不时总去瞧苏文卿的脸,江澄此刻有些发怔,江琦却是直勾勾盯着苏文卿,眼睛眨也不眨。   江聪顿时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江琦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的在苏文卿与徐子越面上来回看几遍,最终看向徐子越时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徐子越新婚那天刚刚看了画像后问他何处见过这女子,江琦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的将自己偶遇那女子的情景说了一遍。   当时只当徐子越深沉的目光是动了心思,现在才明白,徐子越那时分明是动了怒。   徐子越迎娶的这位苏文卿,就是自己念了许多日子还特意画了画像的,那位姑娘!   他想问既是嫁人又为何会让他遇到?他有种被欺骗的愤怒,却明白这愤怒没有缘由。徐子越唇角勾出一丝冷意,偶尔看向江琦的目光是明显的警告。   当初刚刚打开画卷时,徐子越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当即便问江琦这画中女子是何人。江琦当时误会了他的意思,却也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回京途中偶遇的一位女子,那日同行的还有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锦州是京杭运河途经之地,那中年男子必是苏长宇。徐子越当时听完又是气又是笑,气苏长宇也太任性,文卿毕竟是新嫁娘,居然在迎亲途中下船还露了真面目。   他并不愿意让文卿今日来江府一趟,江澄总是对文卿有怨念,更多的就是因为江琦。尽管当江琦知道自己送来的那幅画中的人就是文卿后的模样很有趣,但只消一想文卿被人瞧了去还做了画,徐子越便觉得万般怒火在胸膛灼烧。   更担心江琦一直挂念着文卿。お筷尐誩兌   这是他的妻子,他不允许一个人看窥视她。   待见过了江聪,江聪江琦一众男子去了前厅说话,苏文卿随着江澄去后院拜访江老太太和江太太。   徐子越有些担心的与她说了句什么,苏文卿听到徐子越与她说不要听江澄乱说话。苏文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睨了徐子越一眼笑道,“表哥才貌双全惹得京城第一才女都动了心,这样优秀的男子现在却做了我的丈夫,江姑娘定是很生我的气。”   徐子越闻言无奈的笑了,未想到苏文卿这般敏感聪慧,仅仅与江澄见过一次居然已经知道了。   苏文卿伸出手捏了捏徐子越的手指小声道,“表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的。”   徐子越点点头,这才目视苏文卿清瘦的身影随着江澄越走越远,程斐拍拍他肩头道,“还看?”   徐子越回过头来,待看到江琦也紧紧盯着苏文卿离去的方向冷冷开口,“江师兄,可不要让老师久等。”   江琦回过神来,俊朗的面上是一丝未消除的失落与狼狈,躲开徐子越的目光向前厅走去。   苏文卿随着江澄去见江老太太,她知道江澄喜欢徐子越,但当江家众夫人们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时,苏文卿还是觉察出几分不对劲。   江澄喜欢徐子越,江家人甚至想让徐子越做江家的女婿,但徐子越狠狠打了江家的脸而选择了她,所以才在看到她时多了这么多的审视与冷漠。   江太太对她极为冷淡,几句话后就吩咐江澄带苏文卿出去,就像看一眼就污了眼睛一般。苏文卿蓦然有些动怒,因着是长辈的原因强忍着出了门。   身后传来江澄暗含嘲讽的声音,“苏姑娘莫要生气,母亲待徐公子宛若亲子,只是觉得徐公子精才绝学,所以有些可惜罢了。” 第89章   与江澄曾经的一面之缘, 因为这一句不掩嘲讽的话, 当初那个孤傲的京城第一才女顿时像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俗气女子。   两年的时间, 许是失望, 又许是不甘, 活生生让人变了一个模样。苏文卿想起安庆郡主及笄礼上江澄自信又得体的身影, 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她顿住了脚步,“我与江夫人从我谋面,我客气相待, 江夫人却冷言寡语, 谁对谁错谁更不知礼数显而易见。江小姐何必动怒,这样的话就是当着江阁老的面我也敢说。我与表哥因江阁老的恩情特来探望,是敬;江夫人口生生说视表哥为亲子却对我冷嘲热讽, 是辱。我并不会因为江夫人说了这样的话而羞耻,因为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真正蒙羞的绝不是我而是江夫人与江小姐。”   既然是大家,就应有大家的风范与气度,知人不评人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江澄与苏文卿并未过多说过什么,当初简单一面,如今再见,已经成了一个能将让她哑口无言的存在。母亲最疼她,看着她因为徐子越伤心难过,甚至连徐子越都恨上了,今日说话难免夹带了私人感情。   “江小姐让我不要生气,其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与江夫人素不相识,江夫人如何看我又与我何干?江夫人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是因为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就胡思乱想的年纪。   江澄有些动怒道,“你可知京城人人是如何说的,徐公子本是可以迎娶公主,却因为你放弃了搭好前程,你既然喜欢他又怎么舍得让他放弃。”   “江小姐又何必说这么多,你只不过想说我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但是这又与你何干?表哥想娶谁,我又想嫁谁,江小姐又有什么身份立场替表哥评判一二?凭你是江阁老的孙女?”   有些话苏文卿到底没有说出来?凭你也喜欢徐子越,所以就有了替徐子越咋选的立场?   苏文卿轻轻的启唇一笑,像是怜悯又像是觉得荒唐,“江小姐,不,现在已经是程夫人了。”   江澄特意在徐子越来江家的时候回娘家,程斐居然一同前来,苏文卿没有忽略适才众人说话时程斐冷漠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如何,江澄念念不忘徐子越,程斐还能熟视无睹。   这句话就像江澄的死穴,江澄因为这一句话,神色甚至有些狰狞。她像是用尽了力气控制了情绪,这才缓缓开口道,“感情这事情从来都说不准,来来回回不过一个缘分,因为你比我早一些遇到了徐子越,所以徐子越才选择了你。我听说当初徐子越在徐府孤立无援,是你嘘寒问暖融了他的心,他那样的人,从此便认定你罢了。”   苏文卿没有反驳,从与徐子越的相识到如今成亲,苏文卿也会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叹息徐子越居然会真的喜欢上了她。   “所以呢?”苏文卿淡淡开口,“你说这些又想表达什么呢?”   想说你明明比我好,所以徐子越喜欢上她,只是因为徐子越更早的遇见了她?   “我只是觉得老天不长眼,你与徐子越根本不适合,却阴差阳错的走在了一起。”   “程夫人觉得谁合适?你么?”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徐子越精才绝学,年纪轻轻已是五品大理寺少卿,以后更是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夫人,应该是身份高贵精通诗书的官家贵女,以后还会是京城最尊贵的诰命,要风风光光的站在京城勋贵最前段,要进宫面见世上最尊贵的人,这样的人怎么都不会是一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商家女。”   “真正勋贵的仪态你永远也学不来,因为你天生就是生活在外围。你无法融入京城的贵族圈,也无法和他一起探讨诗书策论,等多年过后,你会深深自卑自己配不上他,他也会后悔当初草率的娶了你,你和他,根本不该在一起。”   苏文卿心中蓦地一颤,眼中微小的波澜一闪而过,小的就连她自己也似乎没有发现。手指已经不由捏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他要的是一个可以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想要尊荣的诰命夫人。”   上一世为了徐子玉,她看完了那些干涩枯燥的诗书,当初替徐子玉偷偷写好的文章,徐贤曾叹息过无数次说她定能考过乡试。这一世为了徐子越,她也会尝试去走进这个她不熟悉的领域,努力做一个真正配的他的人。   她不愿意再与江澄讨论这个让她心中惊起波澜的可能,只消一想就觉得心口疼的难受。   江澄没有想到苏文卿突然会这么说,抬头就对上苏文卿已然冷漠的眸子,听到苏文卿骤然便了态度的话语。   “若江小姐是还有一丝江家的矜持,有一丝作为程夫人的羞耻心,为了不使江家程家蒙羞,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我与表哥再如何也不是程夫人有资格评判的,别让你真正成了京城的笑柄,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罢再不顾江澄骤然铁青的脸,转身离去。   当初那个清雅高傲的女子已经再也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被情感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苏文卿站在阳光下静静的想,若她是江澄,定会比徐子越选择的那个人活的更好。而不是一味的沉迷在过去,让江家难堪,让程家蒙羞,更让徐子越反感。   走出垂花门,徐子越便站在那处阴凉下静静的注视着她,看到她时清浅的眸子就像三月的湖水,惊起了层层涟漪。   苏文卿顿时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呆呆站在原地看到徐子越走近托起她的下巴,“脸色不太好,可是江家人说了什么?”   苏文卿将脸颊埋进他的怀里小声的开口,“没有,就是有些想你了,我们回去吧。”   徐子越目光微沉,苏文卿的态度明显不对,定是江澄与她说了什么。江家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子越拉着异常沉默的苏文卿上了马车。   那般的乖巧,听话的上了马车,像是不安似的紧紧环着他,平日里就连亲一亲都害羞的不像话,现在却像小兽一样胡乱的亲昵。这样的慌乱与无措,徐子越蓦地心疼,伸手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她们和你说了什么?”   苏文卿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感觉到徐子越躲开了自己的亲昵小声开口,“表哥你为什么不碰我。”   徐子越拥着怀中小人的手一僵,不由苦笑,“你还小,太早了对身子不好。”   “我不在意”,苏文卿胡乱的在他脖颈上啃咬,在徐子越一把抓住她乱动的手时开口道,“我们圆房吧。”   徐子越揽着她细腰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隔着衣服时轻时重的按压,是他摇晃不定的心情,声音有些发哑道,“文卿不要点火,你还小,会很疼。”   “我不怕”,苏文卿小声的开口,声音软软的像是诱惑又像是请求。徐子越知道今日苏文卿定是听了什么才会心神大动,在苏文卿心神不定的时候要了她的身子,徐子越恍惚的想两人已经是夫妻,若是借此机会也无不可。   耳边只剩下苏文卿近在耳边的声音,“我们圆房好不好…越哥哥…”   顿时像一颗火星点燃了熊熊大火,烧尽了徐子越最后一丝隐忍,紧扣着人喑哑的提醒,“真的会很疼,你会后悔的。”   “不会”,苏文卿摇摇头,“嫁给你,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与你有关的事情,我也永远不会后悔。   零星点点的夜空,越林苑的正房中点燃了烫了金色纹路的红烛,将整间屋子映成暧昧的红。低垂的纱帘后是两人模糊的身影,徐子越一点一点拨开苏文卿并不繁厚的衣服,露出的是雪白又滑腻的肌肤。   她枕着徐子越的手臂依然害羞,秋水一般的眸子是女子的娇羞,却又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大胆。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徐子越的手臂,因为徐子越流连在皮肤上的点点吻痕而战栗的微微颤抖。   徐子越并不是很健壮的身体,修长却不瘦弱,玉质一般的肤色与苏文卿白皙的肌肤交叠,有种难言的美感。苏文卿感觉到徐子越吻着吻着越来越粗的喘息,又从适才侧躺的姿势,如今又压在她身子上,单手有力的压住她细细的手臂,另一只手解开了腰上的带子。   瞧见苏文卿颤抖的睫毛与不敢对视的眼睛,再往下看正是因为散落了衣襟而显露的肚兜。玫红的料子上是两只戏水鸳鸯,因为胸口的小巧越发活灵活现。   “现在才知道害羞了?”徐子越轻笑着打趣,适才缠着她时可不是这番模样,“现在还怕不怕?”   苏文卿没有回答,徐子越伸手去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将人严严密密的压在身下,“怕也不会放过你了”。   苏文卿惊呼一声抓住他赤裸的手臂,肌肤相贴,苏文卿感受着徐子越的唇舌一路下移,苏文卿口中溢出几丝难掩的低吟,更是惹得已被欲火燃烧的男人越发难以忍耐。   她未曾想到徐子越这般神仙似的人,做起这档子事情居然这般兽性。锢着她的手臂铁一般,那处浅浅试探时,苏文卿疼的蜷缩起脚趾,细碎的喊疼声听在徐子越耳中,徐子越手掌握着她一巴掌就能盖住的腰肢,“一会儿就好…”   苏文卿年纪小,徐子越并不是平常人的尺寸,好一番摩挲后终于慢慢的挺了进去,吻掉苏文卿的泪目,浅浅安慰几句便再也忍不住的动作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一点一点的照顾着身下的人。但到底是十七八的身子,虎狼年纪,待做过一次后便做了第二次第三次。苏文卿早就没了力气,软成一汪水躺在徐子越怀中,闭上眼睛时徐子越听到她浅浅的抱怨声。   “禽兽…”   徐子越笑了,将人揽进怀里,俊秀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心。   这个人就在他的怀中,再也不会离开自己身边。 第90章   苏文卿实在是太累了, 感觉到徐子越抱着她, 还在时不时的吻过她面颊也没了反应, 没一会儿徐子越就听到了苏文卿细小的呼吸声。   怀里的人蜷缩镯子自己胸口小小的, 徐子越目光滑过苏文卿肌肤上未消的红痕, 心知自己是有些过了, 苏文卿到底承受不住。   第二天醒来后,苏文卿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还窝在徐子越身边,身上干干爽爽的没有什么不舒适, 大抵是徐子越在自己睡后帮她清洗了。   昨儿晚上自己胆子太大, 又有江澄一番话的刺激,待今天一醒来,苏文文卿便有些脸红。虽然平日里也是窝在徐子越怀里醒来, 但今儿就是显得格外暧昧。   昨儿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徐子越做了很久, 苏文卿实在痛的难忍,她记得最后好像痛的哭了出来。她想起苏文锦曾经悄悄与她说这事儿是个享受,哪有半点享受,现在一动都感觉到痛。   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徐子越早就醒了,只是抱着小娘子不愿起来。一晚春宵,怀里的人昨晚泪眼婆娑的模样实在太动人,如今再看更添几分柔美让他又怜又爱,感觉到苏文卿有了动静,手掌轻轻按摩着苏文卿的纤腰问她,“可还难受?”   手指不轻不重的按摩着, 按压下去时腰间的酸痛便毫不掩饰的侵袭而来,苏文卿闷哼一声惹得徐子越眼神一暗。叹了口气将自己身子移远了些,“忍一忍,按一按会好受很多。”   “嗯”,苏文卿将脸埋进枕头里,趴在床榻上任由徐子越轻揉慢抚,不一会儿便感觉到腰间腿上的酸痛感减轻不少,身子也没有那么沉重。转头去瞧徐子越,却发现徐子越衣衫整齐不由诧异道,“表哥你早就起了?”   “嗯,辰时出去了一会儿”,他几乎没怎么睡,晚上折腾的太晚,又担心苏文卿的身子早就醒了,后来还让人去孟府请人。徐子越收了手,手指顺着她顺滑的长发柔声道,“若是不舒服便再趟一会儿。”   苏文卿抓着他的手臂借力坐起来,感觉比适才精神好了点,“还是起来吧,越躺越累。”   “也好”,徐子越点点头,没有叫丫鬟进来,亲自帮这苏文卿穿了衣服。两人因为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苏文卿也不像之前那样闪躲,徐子越帮她穿衣时一直乖乖的。徐子越唇角勾起,看她如此乖巧没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这才帮她穿了软底的绣鞋,“扶着我走走。”   苏文卿心中发甜,虽然昨日的感觉不太好,但昨日一过去,两人之间就像突然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密,少了之前的不好意思。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徐子越到底担心她身子,时不时问她可还难受,苏文卿为了证明自己还好,待绣鞋穿好就猛地站了起来。结果腿上却是一软差点又跌回去,徐子越眼疾手快的将人抱紧了,叹了口气道,“不要逞强,我是你丈夫又不是外人,逞强给谁看,我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帮你瞧瞧身子。”   苏文卿闻言忙拒绝道,“怎的请了太医,一般大夫便行了。还有,既然有太医来你还让我躺着。”   “孟凡那人懒,辰时去请人午时大抵才能到,多趟一会儿无妨。他若是真来了,就让他等等”,徐子越这才唤门外的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床榻,“早就说要请太医过来帮你看一看,孟凡这人虽然不修边幅,但医术确实高超。”   进来打理的丫鬟们收拾床铺时明显怔了怔,痕迹太明显哪还看不出来。不敢多言忙收拾好退出去,等出去才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少爷少夫人圆房了!”   消息传的很快,没一会儿徐老太太那边也得了消息,徐老太太闻言纠结道,“不是说要等些日子吗,怎么就圆房了,子越这孩子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文卿怎么样,要不让刘大夫走一趟…”   李嬷嬷忙止住徐老太太的动作笑道,“哪用的您操心啊,大少爷将少夫人捧在手心里。一大早就请了太医院的小孟太医,刚刚才去了越林苑那边。”   徐老太太这才放心,笑了笑道,“子越是个周全人。”   徐子越这才没料准,刚刚说孟凡大抵午时才道,只是话音未落,看门的婆子就来传话说府上来了位提药箱的客人。   苏文卿没忍住笑了出来,徐子越无奈的捏了捏苏文卿的脸蛋笑道,“我怎么就忘了,他一直好奇我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难怪这么积极。”   听徐子越的口气,这位孟太医与徐子越很是熟稔。苏文卿见过的大夫都是年长的老人,心中猜测许是个跳脱又爱打听的老头。待丫鬟们将屋子收拾妥当后,孟凡随着丫鬟带路进来后,苏文卿很吃惊的发现这位孟太医居然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   到底是个医者,身上有种医者都有的温善,却在开口说话时不合时宜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狡黠。孟凡将苏文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毫不掩饰的开口道,“弟妹果然好相貌,怎的就瞧上徐子越这混人了。”   徐子越用目光表示你快看病少说话,苏文卿倒是觉得孟凡这人有趣,闻言笑道,“表哥难道就不是好相貌?”   孟凡闻言笑个不停,“难道你嫁给徐子越就是觉得这厮长的俊?哈哈其实真的是挺俊的。”   苏文卿这才发现孟凡长了一颗虎牙,只要一笑就能瞧见,看起来让人心生好感,又因着是与徐子越关系不错的人,苏文卿便放松不少,闻言便夸了孟凡一句,“孟太医也俊。”   孟凡一颗小虎牙越发笑的明显,徐子越冷着脸将嘴甜的小娘子拉了过来,回头对孟凡道,“你怎的这般多话,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娘子说笑的。”   孟凡心道这厮怎的这般小气,但一说到正事也没了之前的随意,这才认认真真的替苏文卿诊脉。   小孟大夫看病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嬉皮笑脸,手指搭在苏文卿腕上,小虎牙也因为面容藏了起来。苏文卿有些忐忑的看了徐子越一眼,徐子越坐在一旁低声安慰她,“他看病就是这个样子”,一时寂寂无言。   孟凡让苏文卿又换了一只手,罢了又问了她平日里吃什么药,以前心疾突发时的症状,苏文卿全部一一答了。   等孟凡终于诊完,表情终于没了之前的凝重,笑了笑道,“我看病时有个毛病,总是皱着眉头吓人一跳,弟妹别多想。心疾这病听着吓人,但只要好好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弟妹脉象平稳,看来是之前一直用的这方子极好,之后继续吃着就是了。”   “不过…”说完孟凡顿了顿,往徐子越脸上看了眼才缓缓道,“弟妹血伤及 肝,如果没有猜错昨日应是有房事的。女子破阴太早,会伤到血脉,弟妹体弱年纪又小,子越你也体恤些,别这么冲动。”   医者说起这些事来没有一点别扭,苏文卿倒是因为说着话的是个男子有些害羞,毕竟昨日是自己缠着徐子越的。徐子越难得的没有反驳,抓着苏文卿微凉的手认了错,“是我冲动了。”   孟非不可置否,“知道就好。”   待再开了药,孟凡提着药箱离开,徐子越送人出去时孟凡这才与他道,“当着弟妹的面不好说,弟妹这病虽说不算太严重,好好调理与常人无异,但棘手的是弟妹这病许会带给孩子。”   “这个我早知道了”,徐子越笑了笑,“只要她无事便可。”   孩子的事情他并未多想,顺其自然便可。这一世他已经得到了苏文卿,只要苏文卿无碍,其他他并不在意。   孟凡摇着头叹气道,“我真没想到你这人居然是个痴情种,这若是让大理寺的众人知道还不大吃一惊。不过就算如此,弟妹还是小了点,再过几年养好了随便你们怎么折腾都没问题,现在还是尽量不要太频繁。我开了补药,这些日子补一补,两月内不可再行房了。”   “知道了”,昨日苏文卿柔媚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徐子越闭眼将这旖旎画面清掉。   待回到越林苑,绿袖正熬了核桃桂圆粥进来,主仆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他进来绿袖便退了下去。   “慢慢吃,不着急”,徐子越缓声道,今日本要去三皇子府上,苏文卿大抵是觉得时间有些赶,“我已经让人去三皇子府上传了话,今儿不用去了。”   苏文卿喝粥的动作一顿,想说没关系可以去的,但是又觉得可能有些勉强,想了想道,“毕竟是三皇子三皇妃,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无妨”,徐子越接过苏文卿手中的勺子,轻轻搅拌几下后吹了吹又递给苏文卿,“三皇妃不是外人,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第91章   又说到了三皇妃, 苏文卿之前一直就很好奇徐子越与三皇子三皇妃的关系。外边都说徐子越既不是太子一边的, 也不是大皇子一边的, 平日里也没有和哪位皇子走得近。   但苏文卿知道, 徐子越其实早早就帮三皇子筹备了。   她并不关注朝堂上的一些事情, 三皇子如何她并不关心, 她只是比较在意三皇妃。这是徐子越第二次说三皇妃不是外人,并直言她可以与三皇妃交好。   苏文卿不讨厌三皇妃,当年三皇妃还是安庆郡主的时候苏文卿便认得她, 一直对安庆郡主印象很好。后来更是知道这人就是未来的皇后, 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但自己相公总是和自己说三皇妃不是外人,却又不肯解释为什么,苏文卿明知道这两人不可能有什么, 但到底觉得别扭。   上一次苏文卿没有问,这次苏文卿没忍住道,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与三皇妃交好?为什么你总说三皇妃不是外人?   徐子越看她又不好好喝粥了,索性直接接过碗亲自喂她吃。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轻轻吹一吹后再将勺子送到她唇边,苏文卿吃着粥却不退却,就这么盯着徐子越。   徐子越这才缓缓开口,“文卿,你不是在京城里长大,你初来乍到一时会很难融进京城的圈子。我等了你两年,两年来多少人都在好奇我的夫人会是什么模样。如今我们成亲了,你现在不只是苏家的女儿, 还是我徐子越的夫人,待我休沐过后,各家的帖子便会蜂拥而至。你昨日不说江澄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大抵也猜得到,你为此而不安,这便说明你还是担心还是害怕的,是不是?”   苏文卿睫毛微颤,她什么也没有和徐子越说,但是徐子越还是猜到了。   她确实不自信,世上有多少女子喜欢徐子越,但是徐子越就是选择了她。她想起江澄说的话,徐子越到底为什么喜欢她,是因为当初在所有人冷漠相待时自己突如其来的温暖?   苏文卿没有细想这些,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满足,当初只想好好的过完自己最后的五年,但当知道自己可以活更久时,她又变得更贪心了。当初徐子越对她好的时候,只觉得这样便很好,但如今她真的嫁给了徐子越,却开始在意徐子越到底是为什么喜欢她。   徐子越再有三日便不会日日待在府里陪她,而她也要开始与京城各个府上的太太夫人的打交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说话又讨人喜欢的性格,她也没有和京城的小姐们一样学过礼仪。她担心会出错,会让徐子越脸上无光。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选择了昨日的方式,想让自己更加安心,但是没有想到,徐子越全看出来了。   “所以这才托了三皇妃,她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贵女,你与她一起总是能明白很多学到很多,三皇妃也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知道…”苏文卿小声道,抬起头来对上徐子越担忧的目光有些委屈道,“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托付三皇妃照顾我,wWw。shukuai。coM为什么说三皇妃会护着我啊?”   苏文卿哪儿不明白徐子越有意让她与三皇妃亲近的缘故,她在京城没有一点点背景,徐子越怕她被欺负便托付了三皇妃。   这是徐子越的苦心,苏文卿当然明白,但是她只是想问问徐子越到底一直瞒着她什么,“是和朝上有什么关系吗?”   “…有些关系”,自然是有关系的,徐子越不是信不过苏文卿不想告诉他,只是萧沈君没有登基,韩家没有翻案,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便是一场浩劫。   就算他不在意自己,却不愿意苏文卿卷进去。   但是如今苏文卿已经嫁给了他,他们便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徐子越恍惚间想,这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告诉她又如何。   徐子越敏感的感觉到许是自家小娘子有些吃醋了,这个认知让他又想笑又觉得欣喜,但一旦想起这背后的所有,徐子越的面色依旧会变得深沉。   徐子越只有在有时一人才会想起一些被自己一直忽视的事情,他知道苏文卿知道一些“天机”,但是不知道为何,苏文卿知道的又并不完整。   他有时也想问苏文卿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   她知道自己会考中状元还会娶公主为妻,却不知道他与公主并没有什么感情,最后甚至是自己断送了公主的生命。她知道他以后会权势滔天,也知道徐府会在自己手中覆灭,但她并不知道原因,她仅仅是以为是王氏害死了母亲的原因。   她还知道齐光是个战名赫赫的将军,但是却不知道她自己是齐光的妻子,徐子越还记得苏文卿曾经笑着说不知齐光会娶了怎样的贵女。   她确实知道一部分,但是缺失了后半部分。徐子越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苏文卿只有几年前的记忆,但是徐家覆灭已经是七年后的事情,那时苏文卿早已嫁给了齐光,而苏文卿根本不知道齐光娶了谁。   所有的疑团,即使是徐子越,也想不通其中的玄机。   最后徐子越只能用苏文卿记忆并不完整来解释,就算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她并不像自己一样全部都知晓。但也正是这样的不完整,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将人抢走。   徐子越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文卿以为徐子越还是想瞒着她,眼中的失望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已经被徐子越尽收眼底。徐子越心中隐隐一痛,伸手抓住要转身离开的苏文卿缓缓道,“文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徐家后来会如何?”   苏文卿手指轻轻一颤,还未想明白徐子越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徐子越上一世茕茕孑立的身影又浮现在了眼前。   是啊,她确实知道,她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了。   徐子越深深的看着她道,“你没有否认,说明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才会在我面前维护老太太,是想等那时留老太太一命,我说的可对?”   他早就知道了!   苏文卿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他还知道些什么?   徐子越抱着她继续道,“你明知我会杀了徐家所有人,当初却在老太太面前替我说话。文卿,你告诉我,你与徐家到底有什么仇恨,能恨他们至此。那时你并不知道王氏在你的药里动了手脚,是因为什么事?”   苏文卿咬着唇没有说话,不能说也不想说。那是她最狼狈的上一世,她不想徐子越知道,不想徐子越知道自己曾经为了另外一个人傻傻的甚至丢了性命。   “不想说吗,那猜猜我与徐家有什么仇?”   “不是因为母亲吗…”   “这是其一”,徐子越揽着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在她耳边缓缓道,“文卿,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不要怕,这辈子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苏文卿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子越轻轻一笑,屋内没有其他人,他就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文卿,我根本不姓徐,我不是徐贤的儿子。”   实在是太过震惊,苏文卿抓在徐子越手臂上的手指骤然缩紧,留下了发白的印记。徐子越眉头未动,定定的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苏文卿笑了笑道,“文卿,我并不姓徐,我姓韩。”   “定国公当年远征匈奴被围控,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是一位姓韩的将军拼死杀敌救了他一命。”   “将军自是死了。”   “这位郡主就是那位韩将军的孙女,韩将军当年留有两子,郡主是韩将军次子的女儿。”   “韩将军的长子当年还被封了侯…”   “韩家已经没有了。”   当初徐子越几句话便将一个家族的存亡概括完整,苏文卿只是觉得英雄末路难免感慨。苏文卿紧紧抓着徐子越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一时觉得就连呼吸也困难。   安庆郡主原是韩将军的孙女。   徐子越说他根本不姓徐,他姓韩。   苏文卿蓦地记起自己见过安庆郡主第一面的时候,安庆郡主一双比常人浅上几分的琉璃眸子,那时便觉得眼熟,现在再想起来,那分明就与徐子越的眼睛有些相像!   苏文卿心中一团繁杂,乱麻一样没有办法集中,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居然在微微发麻。好一阵子她才像找到了嘴巴,哑了哑开口道,“那…徐家…”   徐家到底做了什么,韩家是不是和徐家有关系。   “韩家因谋反全家被抄,韩家长子畏罪潜逃被当即处死…”徐子越闭上眼睛在,这些都是世人们所知道的所谓的“真相”,“王崇罪告我爹谋反,徐贤顺水推舟了一把。”   “我娘是我爹在外认得的女子,当时她坏了身孕,因为无人认得她所以才得以逃了出来。当年正巧徐贤等学子江南游玩,我娘这才动了心思。”   徐子越没有说完,苏文卿却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孤身一人的女子拼死逃命,不想阴差阳错遇上了杀害丈夫的凶手之一,施了手段跟着徐贤进了徐家的门。   苏文卿怔怔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还是不敢置信,“那,那三皇妃…”   “三皇妃是我二叔的女儿,只是比我早出生半年,算得上是我堂姐。韩家只剩我们两人,所以她绝不会害你,在京城,她是除了我之外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92章   苏文卿从未想过这个懦弱木讷的舅舅, 也曾残害忠良, 身上其实也背了血海深仇。   苏文卿蓦地想起了当年徐子越勾着唇冷笑, “徐家算什么忠良?”   韩将军在外杀敌, 朝内却有人时时算计, 最终连死也没有脱掉谋反的罪名。韩将军到底是做了什么, 还是知道了什么才惹得王崇能下此狠手,最后就连定国公也未能救韩家一命,到头来也就剩了安庆郡主一人。   但既然是谋反, 这样该诛连九族的罪名, 偏偏还能留下一人。若说是看在韩将军当年救过老定国公一次,所以看在了定国公面子上,但是安庆郡主却颇得太后宠爱, 皇帝甚至还能同意安庆嫁给三皇子。   又是什么原因?   这些都是谜团,里边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事情, 但是苏文卿却不敢再知道了。   他本以为徐子越是因为王氏的杀母之仇,却从未想打过,原来徐家,本就是徐子越的仇家。   她死后在徐府这么多年,所有的只言片语都是听打扫院子的婆子们所说。说徐子玉娶了哪位侯爷家的孙女,说府上的大少爷如今官越做越大,徐子玉的世子之位许是保不住了。再后来,她终于得意从青黛院中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徐子越血洗徐府的模样。   苏文卿无法想象徐子越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在这徐府这么久,上一世他娶了公主, 有了驸马府。这一世却因为自己的缘故一直住在徐府,每每看着杀害自己族人的徐贤,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忍了一年又一年。   苏文卿身子有些发冷,安慰徐子越的话实在是太轻薄。   这里根本就不是徐子越的家,苏文卿捏着纤细的手指与徐子越道,“表哥,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搬出徐府吧。”   徐子越“嗯”了一声,他知道苏文卿一时难以接受,现在怕是住在徐府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是多久,徐子越拂过苏文卿的秀发,眸色渐深。   既然已经是重活一世,上一世有些事情,也该提前一两年了。   苏文卿晚上去与徐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看着徐老太太慈祥的模样,苏文卿突然想起,徐老太太是不是也是知道当年这些事情。所以以前自己问起安庆郡主的身世时,徐老太太才遮遮掩掩不愿意说。   没有让徐老太太看出什么异常,苏文卿陪着徐老太太用完晚膳,走出清风堂时正巧遇上徐贤进来。   徐贤对她态度很不错,当年是亲外甥女,现在是儿媳妇,临走前还问了一两句。苏文卿胡乱的应了一句,待走出清风堂时才发觉手心微微发疼。   徐府住着不痛快,过两天苏长宇要回苏州,徐子越的休沐终于结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起身去了衙门,苏文卿被吵醒也没接着睡,待梳妆完便去了苏府。   苏瑜确实留了下来,苏文卿转头去看他的时候,苏瑜难得不好意思的瞥过了脸,苏文卿与苏文锦对视一眼不由闷笑。   苏瑜也有今天。   苏长宇瞧着女儿气色不错,许是徐子越会照顾,苏文卿现在不像以前经常穿素色的衣裙,一身绯红色长裙越发衬的面如桃花。   苏长宇满意,看着女儿未曾绾起的青丝更是满意。将京城的生意与苏瑜安顿好,将苏文卿从上到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皱眉道,“几日不见好像长高了。”   苏文卿闻言失笑,“才三日哪就能长高了。”   苏长宇有些伤感,这次离京,再见女儿真的不知道是何时,待再见时也许就真的长高了。   若是徐静还活着,定是有说不完的话。苏长宇摸了摸女儿的头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最后临走前还再三交代,说徐子越若是不守信欺负了她,便告诉他他定会做主。   苏文卿哪儿不明白苏长宇的意思,顿时低下头没让苏长宇看家你自己躲闪的眼睛。父亲还在担心,其实他们两人早就滚过了…   还好今日徐子越去了衙门,若是让父亲发现还不知道要如何闹一场。   到底是男子,苏长宇始终没有瞧出来什么。倒是苏文锦,眯着形状姣好的眸子将苏文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意味深长的笑了。   苏文卿确实长的太艳,五官夺目让人不敢逼视,但之前到底是个女孩子,艳而不媚。如今苏文卿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多了几丝妩媚,眼尾含情,等苏长宇走了才在苏文卿耳边悄悄道,“可是与妹夫行房了?”   苏文卿:“……”   苏文锦好奇的与她咬耳朵,“不是说妹夫舍不得你,要等你大一些么,怎么就没忍住?”   “…不是”,那日被江澄刺激了,放到平日里她也没有那样的胆子,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是我主动的…”   苏文锦很是诧异,甚至连果子都忘了吃,好一阵子才不可思议的啧啧道,“没想到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五妹妹。”   苏文卿被苏文锦打趣惯了,也不和她闹。她今儿来这边还是想找苏瑜说话,但是自打父亲走了就没见到苏瑜,转头问苏文锦,“五哥呢?”   “五叔说既然要留下就别闲着,京城咱们家的生意也不少,便让他去了。”   苏文卿点点头,苏瑜年纪不大,但是打小接触生意父亲定是放心的,苏文卿想到如今徐家是徐心梅在官家不由一哂,“心梅也是个会官家管银子的,我就比不上她,不过你与五哥都不回去,就怕二娘要担心了。”   “四嫂有了身孕,等孩子身下来母亲就没精力管我们了。苏瑜一直不愿意娶亲,如今终于瞧上个姑娘,娘只有高兴的道理那还会担心。”   打发人去请苏瑜,结果苏瑜已经出府了,苏文卿无奈便问起了苏文锦有什么打算。   苏文锦一直住在苏府没有问题,但是她身份到底有些尴尬,因为没有和离所以不可能再嫁,程晨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苏文锦现在每日在苏府哄孩子,有时间也出去同一个胡同的媳妇婆子们说说话。   但是哪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丫鬟们抱了苏离过来,苏文锦一边哄着苏离玩一边道,“不等又能怎么样,不管我寄多少和离书过去,程晨也不同意,况且若是真因为我的缘故丢了性命倒是让我说不清。当初那会儿我气急了,甚至想就像坐一年多的牢房也要和离离了程晨,母亲说我傻,后来我也慢慢明白,本就是他对不起我,我又何苦搭上我的这么多时光。”   苏文卿顿了顿才道,“三姐,你是不是想等程晨回来和好?”   “不会”,苏文锦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郑重了些,“文卿,我活了十七年,我从五岁多的时候就认识了程晨。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连他也骗我,你说我又能相信谁。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再寻一门亲事,但是我现在这个身份哪能找得到,况且我还敢再信谁。”   “我现在每日高高兴兴的,哄哄孩子聊聊天,并不是不能离了男人,程晨他同不同意我也不在乎。当初我嫁给程晨不是因为我该成亲了,而是我喜欢他。如今我不喜欢他了,但是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就这样过一生,又能比我现在快活到哪儿去。若是有一天我能喜欢上谁,那时我定会想尽办法与程晨和离的。”   苏离不吵不闹的看着他娘亲,待苏文锦说完后伸出小手窜进苏文锦怀里。看着母子两其乐融融的模样,苏文卿也只能作罢。   新婚的日子终于渐渐过去,徐府也慢慢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王氏终于从床榻行起身了,好了不久便出了一趟府,苏文卿没特意打听,后来是千知回来与她说,是王氏准备安排徐心莲的亲事了。   徐心莲比苏文卿小了两个多月,等到了年底也就及笄了,确实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苏文卿打着美人扇坐在凉亭里乘凉,听千知说王氏回了一趟府,脸上似乎是喜气洋洋的。   苏文卿浅浅一笑,当然该喜气洋洋的。徐心莲是王氏调教出来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年徐心兰便处处学着徐心莲,确实是因为徐心莲够出彩。徐府的嫡小姐,长相也算出众,气度更是百里挑一,若不是当年王氏在京城人面前丢了脸,徐心莲倒是真找不出一丁点不好。   徐心莲嫁的不是一般人,当年是被抬进东宫封了侧妃的。   姐妹两人,一人嫁了老子,一人嫁了儿子,这辈分错了多少实在是不好说。   徐心莲进了东宫后确实得宠了好一段时间,只不过没有风光几年,三皇子登基,太子与大皇子皆不是什么好下场。苏文卿虽然没有见到徐心莲如何,但她那时是什么光景,苏文卿大抵还是能猜得到。   苏文卿去清风堂请安的时候,正巧王氏和徐心莲都在。苏文卿进徐家这么多天,除了上次在牡丹院,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母女两人。   当着徐老太太的面,即使再相看不顺眼也是笑着问声好。   苏文卿坐了一阵子,听出来王氏与徐心莲大抵是去了哪家贵夫人的生辰宴会。这位夫人身份颇高,来的人也极多,王氏说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苏文卿道,“既然已经进了徐家的门,现在就是一家人了,你这样日日在府上不出去走动,倒是让人忘了你。以后心莲若是要出去便带带你嫂嫂,她不认得人。”   这话说的真是半点不客气,徐心莲矜持的点点头道了声“应该的”。   苏文卿顿时有些无奈,其实这位夫人的帖子她也接到了,只是那日正巧是苏长宇回苏州,她便让人送礼拒了。王氏许是不知道,明着暗着的讽刺她没见过市面,就算嫁给了徐子越别人也瞧不上她,京城里的贵族夫人们都不待见她。   苏文卿手指轻轻扣了扣椅子正要开口,外边丫鬟进来通报说府上来了位嬷嬷,说是三皇子府上的。   徐家和三皇子并未有什么交集,倒是苏文卿出嫁时三皇妃亲自送了苏文卿一回。王氏卧病在床不知道这事,徐老太太闻言看了苏文卿一眼,忙将人请了进来。   王氏也是想不通皇子府上的嬷嬷来徐家做什么,怎么也没想到苏文卿身上去。不一会儿外边便进来一位嬷嬷,气质雍容,身上的衣料瞧着便不是便宜料子,进屋来与徐老太太请了安。罢了像是早就认得苏文卿一样热情道,“见过老太太太太,我们王妃说今儿这日子好,又许久未见徐夫人,请了徐夫人去府上坐坐。”   王氏适才还得意洋洋,这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算当初被苏长宇摆了一道,惹得自己坏了名声,但王氏始终没有将苏文卿放在眼里过。   比起徐子越,苏文卿乖巧的像只兔子。   她是料定了苏文卿在京城没有路子,以后还得靠着她和徐心莲,却没想到一眨眼苏文卿竟然连三皇妃都搭上了。   什么时候,什么原因?王氏在榻上躺了一月,又因为厌烦徐子越压根没有打听过徐子越的事。待苏文卿随着那位嬷嬷走后,徐心莲才交代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和三皇妃这般好,当年也就见过一两面罢了。前些日子,三皇妃还特意去了苏府给她送亲,当着各家贵太太的面说与苏文卿交好,我以为是随口说说的…”   王氏气的肝都有些疼,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这下可好,苏文卿不仅有了依靠,还是个惹不起的靠山。   苏文卿本要自己开口打了王氏的脸,她就是看不惯王氏这副作践人的模样,只是林嬷嬷来的时间太凑巧。只不过这个效果似乎比她自己说上一番话要管用的多,临走前苏文卿还特意看了眼对她怒目而视又愤愤不平的徐心莲。   来接苏文卿的这位嬷嬷姓林,苏文卿与她一路交谈,才发现林嬷嬷居然是从定国公府出来的陪嫁嬷嬷,当年还在宫里当过差。   难怪有种说不出的气度。   林嬷嬷是看着安庆郡主长大的,安庆郡主让她亲自去接苏文卿,便表明了苏文卿身份的重要。待见了苏文卿,看她谈吐大方温文尔雅,不是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也不是有些贵女的跋扈,一时倒是印象极好。   “过来的路上,老奴就在想能让王妃这般重视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一见果然妙人。”   苏文卿浅浅一笑,“嬷嬷谬赞”,这世上知道徐子越身份的,除了徐子越就只有三皇妃与她两人了。这位嬷嬷虽然与三皇妃极为亲近,但这种事情到底是没有说。   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这个到底苏文卿明白。   三皇子是前年才从西北回到京城,那时太子和皇长子已是争得水深火热。京城其余皇子或是中立,或是早已站了队,也不知道三皇子如今是怎样的状态。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三皇子府上,三皇子还并未封王,至今还未有称号,所以府邸倒没有苏文卿想象中的奢华,但妙在精致得当,一山一水都极有特色。   苏文卿随着林嬷嬷沿着一条五彩鹅卵石的小路,两边是开的茂盛的牡丹,花香充盈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待走了一阵子便看见不远处在鹅卵石小路上来回走动的三皇妃,见到苏文卿,三皇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文卿来了。”   苏文卿这才发现三皇妃赤着脚轻轻的在小路上来回走动,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三皇妃的肚子,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并未和其他女子一样系收腰的腰带,苏文卿眼睛一亮,“王妃可是已经有了身子?”   三皇子与安庆郡主前年年底的时候成亲,如今才有了身孕,实在算不上很早。前些天三皇妃还特意来苏府,那时她并未注意,也没有听见别人说三皇妃有身孕这回事,看来就是这几日才查出来。   三皇妃柔柔一笑,一张让人见之忘俗的脸越发清艳,如今就算有了身孕,但是因为身子还不太显还是身段苗条。   因为如今已经知道了三皇妃的身份,苏文卿想起当初因为三皇妃与徐子越亲近还吃醋,顿时有些好笑。   三皇妃挥手让身边丫鬟拿来软底的鞋子,瞧见苏文卿并没有上次的疏远与敬畏,倒是多了几分亲近,已是猜到徐子越将所有都告诉了苏文卿。   许是血脉的原因,当年第一次见到徐子越她便好奇,后来还暗地在苏文卿面前打听过。后来苏文卿走了,倒是徐子越主动找的她。   安庆活了十七年,被养在定国公府,锦衣玉树无忧无虑。公爷和长公主待她那般好,她又怎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想起,韩家如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所以当徐子越出现时,安庆才会失了分寸。   现在苏文卿嫁给了徐子越,徐子越更愿意将这些埋藏在地底下的事情告诉她,她又怎会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   她是真的拿苏文卿当妹妹看,说话间已经多了自己也体察不出来的亲昵,“前些天底下人送来几篓子螃蟹,吃的多了总是干呕。还以为是吃坏了,请了大夫才说是有了身孕,沈君说让我有时间便在这小路上走走,结果就被文卿你看到了。”   三皇妃直呼三皇子的名讳,再看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听说三皇子三皇妃两人是青梅竹马,闻言启颜一笑道,“早就听表哥说王妃与殿下青梅竹马很是恩爱,果真如此啊。”   安庆莞尔一笑,“别打趣我,你与我坐近点,我们好说话。”   苏文卿起身走过来,坐在安庆一旁的石凳上,将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下去,安庆才道,“京城人人都知道你我亲近,如今你嫁给了子越,现在叫我一声姐姐理所应当,叫我王妃倒是见外了。”   苏文卿马上唤了声姐姐,安庆这才满意。   安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毫不顾忌说心里话的人。沈君是他夫君,徐子越是他弟弟,但因为是男子的原因,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有办法说。如今有了苏文卿,安庆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能说出来,只是说到韩家到底流了泪。   苏文卿不是个多言的人,安安静静的听安庆说话,偶尔也说一两句,待林嬷嬷送了点心过来,才发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安庆拾起一枚糕一点一点的吃,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似的笑道,“文卿你可还记得你来定国公府,被丫鬟泼湿了裙子?”   “自是记得”,那天苏文卿记忆犹新,徐子越毫不遮掩的吃了醋,她怎么会不记得。   “是我吩咐的”,安庆粲然笑道,“一直想找机会单独和你说说话,结果一直没机会,后来没办法让丫鬟去送了杯酒。”   苏文卿恍然大悟,吃着糕点问她,“姐姐是想问表哥的事吧。”   “是啊”,安庆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不起大伯的模样了,但是子越的眼睛,颜色很浅有些像我。我是十二岁的时候从大伯身边的暗部跟前知道大伯母是有身孕的,那时知道我也许还有个弟弟,只不过找了三年还是没有找到。子越的眼睛像,后来我就留了心,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而且还这么英俊优秀,安庆兴奋又欣慰,因为徐子越的原因,以至于今年一整年都格外爱笑,别人都以为是因为成了亲,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真实的缘故。   苏文卿静静听着,听到暗部才微微皱了皱眉头,“表哥的身份,殿下可是知道?”   “自是知道”,安庆笑了笑让苏文卿放心,“沈君信得过,对了,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我们以后有缘分,只不过…”   说到这,安庆才猛地顿住,与苏文卿说话太舒服,差点真将不该说的说了出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当初以为这缘分是苏文卿与齐光,齐光从不掩饰对苏文卿的兴趣,当初还特意去了趟苏州,但是后来与徐子越相认,徐子越又娶了苏文卿。   齐光与徐子越,一人是她一起长大的兄长,一人是有相同血脉的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说不上偏向谁。如今苏文卿已经嫁给了徐子越,齐光如今在西北威名正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总之,苏文卿与齐光,早已没有关系了。   安庆留了苏文卿在王府用午膳,苏文卿打发人回徐家说了一声,安庆想起徐家一众人,转头对苏文卿道,“差些忘了,前几日太子妃提起过徐府的那位嫡小姐,我看东宫有意想引一位侧妃…”   话音未落,外边通报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到了。”   安庆精致的眉头骤然蹙起,看了苏文卿一眼小声道,“许是知道你过来了,东宫一直对子越不死心。”   徐子越并未站队,但他有及有本事,太子和皇长子一直未曾放弃将徐子越拉过去,想来是对徐子越没辙,现在倒是对她下功夫了。 第93章   安庆走过来拍拍她的手示意无需紧张, “太子妃性子不是尖酸刻薄之人, 很好说话。”   苏文卿点点头, 站起身与安庆一同去迎人。   太子比三皇子还要长上一岁, 太子妃嫁给太子已经七年时间, 已经不是最好的年纪。   太子妃身量高挑, 身着流彩暗花云锦的宫装,耳上是金累丝嵌宝石叶形的坠子,步履平稳沉着。发上簪了碧玉龙凤钗, 云鬓叠叠, 妆容无一处不精致不妥当,柳眉弯弯,看不出一丝张扬, 面容祥和雍容。待看到安庆时脸上是一抹清浅的笑意,转头去瞧苏文卿时一闪而过的惊艳, 她抿唇轻笑一声,“弟妹与徐夫人一处,可真是叫人移不开眼啊。”   “嫂嫂又打趣我”,安庆与太子妃还算熟稔笑着开口,“快,凉亭里坐,外边日头盛。   苏文卿从未见过太子妃,但太子妃第一次见她就能叫出是谁,那便说明太子妃早就知道她在府上。   太子妃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她是最标准的大家闺秀。不是徐妃张扬又艳丽, 清浅的笑容不会太刻意却也不虚假,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就像一杯水一般温温和和的。   苏文卿记起上一世的徐心莲,徐心莲那时极得太子的宠爱,说话时甚至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苏文卿将视线从太子妃面颊移开,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难怪会受徐心莲的欺负。   安庆与太子妃是妯娌,苏文卿却是臣妇,端端正正的见了礼。太子妃伸手将人扶起拉进,道声“不用多礼”。苏文卿走的近了,一张精致的面容越发让人难以直视。   早就听说徐大人的新夫人容貌艳绝,可有安庆一比,如今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   她是最不爱管事的性子,但既然嫁了太子,有些事情就算不喜也要去办。东宫与皇长子斗了这么多年从未停过,前年时三皇子回京。虽说老三身份不够,但是到底有军功又与定国公府关系亲厚,太子自是不会放过老三这一助力。   她与太子夫妻一体,太子忙于朝前,她自是要与安庆更亲近些。   至于徐子越,倒是与三皇子异曲同工。徐子越两边皆不站队,太子与皇长子皆未讨到好处,但太子始终想将徐子越收为己用。如今徐子越成了亲有了夫人,自是要有一番打算。   意外的是安庆竟然与徐子越新娶的夫人交好,正好一举两得。   她本就是有备而来,一见面就赏了苏文卿一对儿手镯。无论是上边雕琢的玉石,还是细致的雕纹,无一不精巧。   安庆没有动作,意思便是让苏文卿接了,苏文卿谢了礼接过让绿袖保管好。   只是来回间已是猜了个大概,虽说以后登基的是三皇子,但如今太子与皇长子正是如火如荼,三皇子现在应该是不会显山露水让人瞧见他的野心。再看安庆对太子妃的态度,若不是安庆心思深沉,那便是三皇子没有同安庆讲过这些事情。   太子妃有意和安庆亲近,那便说明现如今,三皇子是偏向于太子一方。无论是权宜之计还是其他,三皇子与太子站在了一起。   现在又借着安庆与她相熟…   苏文卿余光瞥了安庆一眼,心中琢磨安庆到底知不知道三皇子的心思,还有表哥一直未曾表明态度,还是等回去问问表哥再说。   听着太子妃与安庆的谈话,大抵知道了太子妃膝下已有两子。太子妃说起皇孙时眉眼弯弯的,“就是两个皮小子,管也管不住,昨儿打了太子的,,被好一通教训。”   安庆展颜一笑道,“男孩子闹一点才好”,她没有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事,倒是顺着太子妃的话道,“听说前天东哥背了弟子规,父皇大为赞赏。这般聪慧的孩子,嫂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子妃说起儿子时才终于有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她与太子相敬如宾,太子敬重她却也不算亲近。太子妃到底是个女人,失落之余便将最大的心血放在了孩子身上,好在两个孩子皆很是懂事。   心中高兴也话多了一些,“都是小孩子有些小聪明,他们以后若是有齐世子一半的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太子妃突然提起齐光,苏文卿看了安庆一眼,安庆蹙起漂亮的眉头道,“他就是个粗人,舞刀弄枪的,可别让东哥旬哥学他,和他一样惹得我与母亲担心。”   太子妃不在意的笑了笑,“舞刀弄枪的人何其多,能拿得起长枪赶退匈奴人的可是少之又少,我就瞧着齐世子极好。”   齐光前年离京去了西北,京城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准备看这位身份显赫的世子爷能撑几时,却不想已经过去了一年半时间,齐光竟坚持了下来。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齐光不仅呆在了西北,更是有了战功,初到边塞时便带着三百人的小队小胜一场。   十七八的少年郎,他性子桀骜不驯不受管束,又是天生的将才,竟能将在军队杀敌多年的将士调动起来跟着他。一年多的时间,齐光大大小小的胜绩已有十几次,在军中建起了极高的威望。   定国公几代都是战功赫赫,齐光更是青出于蓝。诡异又极速的打发,生生将匈奴逼退了百余里。   亲外甥有这般本事,陛下本就极喜欢齐光,如今更是大赏特赏。如今西北,除了大将军冯博之下便是齐光,又因为齐光身份特殊,就连冯博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冯博年事已高,打法缩进封闭,齐光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当年三皇子手下的兵转头便跟了齐光。一年来西北多半胜场皆是齐光所打,西北如今的状况如何,显而易见。   冯博也上过奏折说齐光不服军令,行为太过任性,只是皇帝心偏外甥,睁一只闭一只眼,让冯博多休息。这分明是纵容齐光,更是想看看齐光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两月前齐光带两千人突袭匈奴,以少胜多又是漂亮的一仗,陛下大喜之下将齐光五品的关口守御直接封为四品宣抚使。再过几年,齐光四品的宣抚使怕是要直逼二品护国将军。   这样的天生将才,定国公府一代更比一代强,这京城第一勋贵的身份,只要齐光无碍,近百年想来是不会动摇。   齐光是安庆一同长大的兄长,太子妃这般夸赞齐光,安庆自然也是高兴,但是到底是担心道,“官品什么的不重要,我与母亲只盼着他好好的回来便好。”   “是啊,定国公府一代单传,前几天进宫去看皇祖母,皇祖母也说起齐世子,说一年多不见怪想的。”   太后是齐光的外祖母,外孙子突然跑去了西北,老人家当初也吓坏了。   齐光的丰功伟绩,苏文卿上一世的时候已经听过许多,现在倒是第一次听的这般细致。她不懂军法,但听太子妃说起齐光的几场胜仗,也是觉得齐光确实是军事奇才。   苏文卿记起上一世偶尔有人提起齐光时满脸的敬畏,边疆三年,齐光的可怕在于他几乎没有败过。   边疆百姓称齐光为战神,对匈奴而言齐光却是比罗刹更可怕的存在,难怪王倩一直不肯放弃齐光,这样的男子,就算仅仅听着他的事迹也是心生佩服。   “真是少年人才”,太子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苏文卿道,“齐世子如此,徐大人亦然,我前些天得了几株极品牡丹,正想请徐夫人来东宫一赏,不知徐夫人可有闲暇?”   “娘娘相邀自是要去的”,太子妃有心与她亲近,苏文卿不好拒绝,心道那日的赏花宴大抵还有徐心莲,“况且既然是极品牡丹,错过倒是可惜。”   安庆手指轻轻晃晃手中的茶盏不满道,“嫂嫂今儿见了徐夫人就不记得我了,怎的也不请我。”   太子妃微微一怔,安庆虽说像是在抱怨她未邀请她,这分明是不放心苏文卿要与苏文卿一道。   她是知道安庆与苏文卿交好,苏文卿成亲是安庆还特意去送礼,现在一看确实是极好。但是听说两人见面并不多,难道真是应了那句一见如故?或是苏文卿回苏州的时候两人还有信件往来。   无论怎样,安庆与苏文卿的关系比她想象的更好。   苏文卿…太子妃回府的时候,将这人的名字在口中默默念了一遍。苏文卿,徐子越,徐心莲…   皇后和徐妃都有意将徐心莲抬进东宫里来,就算是她不愿意又如何,和徐家绑的更紧是太子乐意看到的场面。她是太子妃,为了太子也要装作很欢迎徐心莲进东宫。   这次赏花宴后,要迎徐心莲进东宫的消息,怕是就要定了。   傍晚时分,徐子越同三皇子一同过来,徐子越是来接苏文卿回府。待进了府,苏文卿瞧着徐子越与三皇子熟稔的模样,与三皇子安庆告辞后才问徐子越,“表哥你现在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吗?”   徐子越眯着眼睛笑道,“我分明是你的人,好了不逗你,你也知道,我至始至终帮的都是三皇子。”   “那安庆姐姐可知道三皇子的野心?”   徐子越微微叹了口气才道,“三皇子不想王妃担心所以并未告诉她,况且如今谈这些还早得很。”   至少要等到齐光回来。   三皇子当年登基,他是最大的助力,但直接将三皇子推上皇位的却是定国公与齐光。   这位一直未曾表明要支持谁的老公爷,在扳倒皇长子后给了太子致命一击,从此为三皇子除去了所有的障碍。   苏文卿没有再问,她算了算时间,上一世徐子越大仇得报时他已经是二十七,也就是说若是和上一世一样,三皇子登基至少还要十年时间。   但由于徐子越提前回来了两年,作为当年将三皇子推上皇位的第一人,这一世是不是会因为他的变化也有所变化。   苏文卿也不知道。   两人回了清风堂,去向徐老太太请了安,徐老太太问了她与三王妃相处如何,听苏文卿说两人交谈甚好这才放心,后听苏文卿见了太子妃更是诧异。   “你五妹妹今儿也刚刚接了帖子,说七日后要去东宫赏花,你们正巧一起去。”   苏文卿应了,这才回了越林苑,一进去便听到一阵琴音。苏文卿诧异,寻着声音过去,便瞧见徐子越正坐在竹林边的凉亭上弹琴。   苏文卿知道上一世的徐子越会弹琴,而且琴艺极好,倒是不知道这一世已经弹得这般好。她小时候也学过琴,虽说弹得不好,但听琴还是听得出好与坏。   待一曲完了,苏文卿才从琴声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竟不知道表哥你何时会弹琴。”   徐子越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琴声清泉一般响起,徐子越歪着头看着她勾唇,“许是梦里就学会了,来,过来我教你。”   “不了,表哥你弹我听就好”,苏文卿倒是觉得听曲比弹曲舒服多了。徐子越轻笑一声,也不说什么,缓缓又拨弄起琴弦。   两人便在凉亭,一人弹琴,一人坐在一旁静静的听。都是神仙似的人儿,绿竹琴音,别有一番意境。绿袖本想上来送喜好的水果,被千知拽了回去,“一会儿再送。”   绿袖看了一眼,点头离开了,留下清瑶又看了许久。   待回到住处,清芷正坐在油灯旁做针线,清瑶看到清芷这个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绣绣绣,你还绣,你不知道少夫人和少爷已经圆房了吗?”   清芷手中动作未停淡淡道,“这不是好事吗,我们是少夫人的丫鬟,少夫人和少爷圆了房,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这月银子还多了一钱呢。”   “再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做不了陪房。少夫人年纪小,再过几年就是最好的如花年纪,那时我们已经老了,会有更好的人选…”   “我从未觉得做丫鬟有什么不好,比起当初我现在很满足。清瑶,你逾越了”,清芷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少爷那样的人,不是你能动心的。” 第94章   “我我我…没有”, 清瑶腾地红了脸, 她只是从未见过这般俊秀多才又长情的男子, 所以才忍不住的想盯着少爷看, 清瑶胡乱摇摇头道, “我们本就是苏老太太送来的陪房丫鬟, 因为少夫人年纪小又身子不好,所以让我们伺候少爷的。但是你看,少夫人已经和少爷圆了房, 她现在才不过十五, 我们已经十八了,等再过四五年已经二十三,我们等不起…”   “那只是你, 别加上我”,清芷淡淡的开口, “当初苏老太太买了我们回来确实是为了做通房,但为什么要有通房,是怕少爷收不住心在外边胡乱找人。现在少爷少夫人夫妻和和美美的,少爷眼里除了少夫人根本看不进别人,既然如此又要什么通房丫鬟?苏老太太让我们跟着少夫人,也是怕少夫人受委屈,你倒好,难不成买了我们就是为了让你爬少爷的床。”   清芷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撕破了清瑶苦苦想遮住的嘴脸。说什么是因为苏老太太的吩咐,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少爷太好, 清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清瑶适才通红的脸又刹那间变得煞白,秀美的脸蛋露出遮挡不住的心虚,却还有几丝愤怒,“既然如此少夫人当初又何苦带我们来这京城,白白耽误我们…”   “耽误”清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住道,“你别忘了若是我们没有跟着少夫人来京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清瑶,人要学会知足。”   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将怨恨撒在了主子身上,清芷言尽于此,“清瑶,少夫人脾气好,少爷却不是好惹得,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傻事。”   在少夫人跟前安安稳稳的伺候几年,少夫人心肠好,到时候给上一笔银子替她寻一门还不错的亲事,清芷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苏文卿这会儿正在看苏瑜送过来的几匹料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文卿揣着明白装糊涂。收了料子问问还送了谁,果然说给四小姐院子里也送了几匹,许是担心心梅多想,徐心莲那里也送了两匹。   倒是料子的好坏这就说不准了。   苏文卿其实觉得心梅许是发现了些端倪,当初五叔送了东西来府上,苏文卿给各院分过去时心梅总会过来道声谢,如今倒是不过来。   若不是心中有事,以心梅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早就过来谢上好几遍。   苏文卿让绿袖将料子收了,心中琢磨了下徐心梅的意思不由笑了。心梅若是收的坦坦荡荡,又何必不好意思,心梅对苏瑜,或许是真的有点意思。   毕竟五哥相貌堂堂又风趣幽默,父亲也常说五哥经商很有一套,现在又放下身段哄美人一笑,心梅小姑娘一个,也许就动心了呢。   牡丹院里,柳姨娘摸着刚刚送过来的四匹料子,摸过去光滑细腻,上边还有隐隐的暗纹。   这可是流云锦。   五十两银子也买不来一匹的好料子,柳姨娘刚刚留意过,送给徐心莲的料子只是稍微好一点的云锦,比起这个可差远了。柳姨娘恋恋不舍的抚摸着衣料,一边感叹这苏家人到底是大方,苏文卿当年随随便便就送上百两银子的头面,还送给徐心梅一只波斯猫。现在这苏五公子,随手又是好几百两银子,拉着徐心梅道,“心梅啊不是姨娘多心,苏五公子送给你的衣料可比心莲的好多了,我觉着他也许是真的有意思,你要不要去越林苑问问你嫂子…”   “不去”,徐心梅脸上微微发烫,“姨娘你不是要给老太太做小件么,做的做么样了?”   柳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瞧你那模样。柳姨娘心中琢磨,若是有这样一个女婿也不错,家中钱财实在是多。   七月流火,秋老虎渐渐到了,但京城里还是极热,徐子越中午回不来,苏文卿随便吃了些便睡着了。迷迷瞪瞪中似乎感觉到身边坐了人,月白色的衣袍上是熟悉的熏香,苏文卿转身靠着她又睡了过去。   徐子越低头便瞧见依偎在腿边的苏文卿,俊秀无双的眉眼勾出一个好看的笑意,待她睡熟了这才起身离开。   苏文卿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窗户已经关了起来,屋子里因为下雨所以有些阴暗。起身走到窗边,打起窗子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苏文卿欢快的吸了口新鲜空气。   绿袖从外边进来,看苏文卿醒了忙道,“您别站窗子边上,少爷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说看着您别让您着了凉。”   苏文卿记起适才熟悉的香味,这才反应过来这也许不是做梦,“少爷回来了?”   “是,少爷回来了一趟,瞧您睡着了便坐了会儿,后来许是有事便走了,说晚上不必等他。”   苏文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绿袖问她是去徐老太太那边用膳还是在这里摆饭,苏文卿瞧了眼外边的雨道,“下了雨就不过去了,今儿就在这里吧。”   绿袖点头应了,没一会儿绿袖清瑶几人便一一将饭菜摆了上来。   苏文卿喝着用新挖的莲藕熬得汤,余光看见清瑶总是时不时的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段时间除了绿袖千知,清芷也经常在她跟前伺候,她话不多但心细又勤快,苏文卿最近倒是挺喜欢清芷。至于清瑶,苏文卿不是没有看见清瑶偷偷摸摸去徐子越书房,但到底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苏文卿也没有过问。   现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文卿看着不怎么舒服,放下筷子,绿袖还以为她要喝茶,就听到苏文卿开口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几人皆是一愣,没明白苏文卿突然开口说什么,倒是清芷反应快,果然抬眼就看到少夫人是对着清瑶说的。   清瑶愣了片刻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少夫人是对自己说话,她确实有事想要问少夫人,这两天已经打算了好几次,但是一直不敢,不想居然已经被少夫人看了出来。   苏文卿提起的太猝不及防,清瑶心里一惊已是有些怕,对上少夫人不怎么愉悦的脸,清瑶蓦地有些慌乱忙道,“没有。”   “果真没有?”苏文卿又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慢慢的嚼着,“今儿给你个机会,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说罢,以后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绿袖还有些摸不到脑袋,清芷沉默的站在一边,清瑶僵立在原地心中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哑声道,“奴婢想问问少夫人,不知少夫人准备何时让我们伺候少爷…”   苏文卿一口一口的吃着菜没有抬头,“伺候什么?”   绿袖也是迷迷瞪瞪的转头问她,“是啊,你现在在越林苑,不就是伺候少爷少夫人吗?”   清瑶一张秀丽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苏文卿分明知道清瑶的意思,却偏偏要她说出来。   清瑶站在苏文卿面前,少夫人是坐着的,但是清瑶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少夫人。她一言不发仅仅坐在那里,清瑶却像是被看透了所有的心思,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文卿不问,清瑶却不能不回答,她只觉得嗓子哑的厉害,想让清芷帮她,清芷却是低着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清瑶又恨又惧,手指掐着掌心有些刺痛,绿袖还在一边催促她,“你倒是说话啊,少夫人说了今儿你说什么都不怪罪你。”   “我,我…”清瑶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她确实是想爬少爷的床,但是当着几人的面去说还是臊的慌,好一阵子才结结巴巴道,“我与清芷本是苏老太太送来的陪房丫鬟…”   绿袖之前就听着不对劲,陪房丫鬟这几个字眼一出来,她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当初越林苑一众丫鬟经常偷偷摸摸的讨论不知谁有幸能被选进房里,清瑶长的好,有些心思也是猜得到,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能这么振振有词的说要去给大少爷当通房。   苏老太太?   就是徐老太太也做不了大少爷的主,苏老太太的手倒是伸的够长。   绿袖气的恨不得打上清瑶两巴掌,想起清瑶说她与清芷都是苏老太太送来的,当即转头去看清芷。清芷倒是激灵,一听清瑶将自己带了进去,心中暗骂清瑶拉着她,急忙跪倒道,“清芷只想好好伺候少夫人,别无他想。”   苏文卿没出声,她不担心清芷,因为清芷够聪明。转头看向清瑶,柳眉杏眼,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模样,这府上的丫鬟,倒是真没一个有这样出色的。   “祖母将你二人给我,要不要你们去少爷房里伺候却是我的意思,我如果不想让你去呢?”   清瑶一怔,许是没有想到苏文卿会说的这么直白,懦了懦才低头小声道,“…若是少爷同意…”   苏文卿差些笑了出来。   原来这丫头居然还有过这样的想法,若是自己不同意,那就去与徐子越说。   因为确实有几分姿色,又是正好的年纪,说不定徐子越就能收了她。   倒是打的好算盘。   再看清瑶,这会儿倒不是煞白着脸了,脸颊微红瞧着越发漂亮。   徐子越实在太招人,容貌便是一顶一的出色,更不说才华横溢。这样的人,就连原本没有想过嫁人的苏文卿,高傲矜持的江澄,无一不喜欢徐子越,更不说一个丫鬟。   只要提起徐子越,清瑶便能这样红了脸,分明是对徐子越动了心。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徐子越是她的夫君,苏文卿如何也不会愿意其他女人去爬自己夫君的床,尤其在两人真正有了肌肤之亲之后。   当初同意带上清芷清瑶,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身子又差,许是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真正嫁给徐子越,只要一想想徐子越身边还有其他人,就算是一个通房丫鬟,苏文卿就觉得膈应,心中梗的难受。   这会儿就连绿袖也不敢说话,苏文卿定定的盯着清瑶,心道当初是自己同意了祖母的建议将两人带到了京城。像清芷一样聪明听话固然好,但清瑶如今动了其他心思,其中确实也有她的缘故。   因着这一点点的愧疚,苏文卿没有动怒,仍是好着性子道,“徐府的规矩,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等到了年纪,便能拿一笔银子出府寻个人家。你与清芷年纪大一些,等再过一年,领五十两银子,我替你们找个好人家,以后成了亲还能在府上伺候。”   苏文卿说一句,清瑶的脸便白上一分。   “你们是我身边伺候的人,我自是不会亏待,等出府我亲自准备一百两的嫁妆,让你们嫁了人也不会受委屈。”   一百两的嫁妆,已是主子格外体恤。苏老太太当初花钱买了清瑶清芷两人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如今苏文卿答应了她们百两的嫁妆,若是让其他院子的丫鬟知道谁人不羡慕。   但是清瑶却是咬着嘴唇,僵直的站在那里,不一会儿脸颊上已经满是泪水。   苏文卿的话戛然而止,她心中突然觉得很好笑。她为清瑶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在清瑶看来,也许还在怪她阻断了她的姨娘梦。   这样的话,就再也没有继续开口的必要。   她只是想不通,清瑶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说。一个丫鬟而已,主子不高兴随便打发出去,也没有人敢说一句什么。清瑶并不是绿袖,若是绿袖这样,苏文卿念在多年来的情分也许容忍一二,但是清瑶呢?   她是笃定徐子越不会不管她?   苏文卿倒是好奇,是什么给了清瑶这样的想法,甚至敢说出“如果少爷同意”这样的话。   “既然你想伺候少爷”,苏文卿启唇,清瑶猛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苏文卿,绿袖着急的想说什么,苏文卿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那就去吧。”   她已经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是清瑶自己坚持。   说罢不想再看见清瑶,闭上眼睛让人将饭菜撤下去。欲言又止的变成了绿袖,清瑶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高高兴兴的谢了嗯走出屋子,绿袖这才着急开口,“一个丫鬟罢了,您不高兴打发出去便是,何苦闹得自个心里不舒服。”   苏文卿浅浅笑了笑道,“你觉得表哥会收了她?”   绿袖哑然,苏文卿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既然如此,就让她亲自去试试。”   绿袖为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看了苏文卿一眼阴测测开口,“小姐,你也不怕少爷生气。”   绿袖亲密的时候总会叫她小姐而不是夫人,苏文卿叹了口气给了绿袖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气就气吧…”   等晚上徐子越回来时,苏文卿瞧着徐子越精致的五官叹了口气,徐子越忍俊不禁的将她揽进怀里,“叹什么气。”   “没事”,苏文卿摇摇头,有点撒娇的窝进徐子越怀里。徐子越难得见到苏文卿这副模样,没忍住低下头将人狠狠亲了一记,这才松开。   “睡吧。”   徐子越实在是忙,苏文卿在府上太闲,甚至还去苏家找苏文锦打了一下午的牌。苏文卿打小陪着苏二太太打牌,不一会儿就迎了许多,苏文卿输得银子全到了苏文锦跟前。   徐子越难得回府早了点,只是回来后没有瞧见自家娘子在哪儿。千知从里边跑出来急匆匆道,“少夫人去了苏府打牌,说大抵,时回来,临走前熬了绿豆汤,您要不要用些。”   打牌?   徐子越闻言一笑,她家小娘子现在倒是兴趣颇多,天气还有些炎热,让千知端了绿豆汤上来,喝罢后转身去了书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徐子越以为是苏文卿回来了,毕竟徐子越不许丫鬟们进书房。   徐子越有些逗逗苏文卿,便当做没有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走至书桌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拾起砚台上的墨条,一点一点的安静研起磨来。   只是待人走到跟前,陌生又微微刺鼻的熏香顿时充盈,徐子越甚至没有抬头一时瞬间冷了脸,“出去。”   今儿少夫人去了苏府,少爷又回来的早,清瑶心道天赐良机,特意换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甚至熏了香,梳妆打扮后这才进了书房。   她的步子虽然轻,但是绝不会听不到,但是少爷并未阻止。清瑶心中一喜,胆子越发大了些的走上来。   少爷适才回来后已经沐浴过,外边太热,他身上的这件袍子并不厚,头发未束只是用缎带简单的系了,这副慵懒闲适的模样,清瑶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中跳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么俊的人。   她也是看过些红袖添香的小故事,男子在一旁握笔书写,女子在一旁研磨。她走的极近,徐子越始终没有说话,已经将徐子越的态度看成了默许。   少夫人虽然绝色,但到底年纪小,少爷与少夫人那次行房后就再没有第二次,想来是不怎么欢快的。她也知道少爷待少夫人极好,但是毕竟是男人,虎狼年纪又怎么会拒绝。   况且,清瑶对自己的模样很是信心。   只是当她拿起墨条的那一刻,少爷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冷冷的声音就像冬季里的寒冰,他说,“出去。”   清瑶执着墨的手指陡然一僵,强笑了一声柔柔的开口,语气中甚至有几分撒娇与委屈,“少爷…”   徐子越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丫鬟并不陌生,这是苏文卿当初从苏州带来的那个丫头。她今儿特意穿了一件高腰的长裙,倒是衬的腰肢纤细,胸口甚至故意露出一丝春光。娇俏的脸蛋上是无尽的委屈与诧异,眼睛水汪汪的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悯。   但是徐子越的目光,却是清瑶从未见过的冰冷与厌恶。   丫鬟们心中有什么想法并不难猜,徐子越一想起这些东西们每日想的什么龌龊事情,再去看眼前的女子就恨不得一刀斩了。   清瑶像是还心存一点希望,软软糯糯的开口道,“奴婢看少爷身边没有人伺候所以…”   “滚出去。”   徐子越根本不想与她说话,甚至不想同她解释他的书房不允许旁人进来,眼中的厌恶太过明显,就是被徐子越对苏文卿温柔的假象迷了眼的清瑶,也在这一刻猛地清醒过来。   她抬头对上徐子越的眼睛,那人看着自己甚至就像再看一个死人。清瑶这才怕了,她蓦地想起清芷曾经对她说,“少爷的温柔只是对少夫人的。”   清瑶怕了,她见惯了徐子越永远微笑着的模样,让她误以为徐子越就是一个温柔又有情的一个人,但是根本没有注意,温柔只是对着少夫人的。   她这才明白,当初她说如果少爷同意时少夫人似笑非笑的脸,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间,清瑶像是突然间软了一般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少爷赎罪,是是…是少夫人让我来的!” 第95章   苏文卿陪着苏文锦打了一天的牌, 输了将近百两银子, 临走前苏文锦颇有些可惜的送她出门道, “以后还是不和五妹妹打牌了, 赢了自家人的钱实在没什么意思。”   苏文卿:“……”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 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 绿袖坐在一旁替苏文卿按脖子,苏文卿睁眼看着绿袖还未脱稚嫩的脸轻声道,“你如今也十四了。”   绿袖附在苏文卿脖颈间的手微微一顿, 继而笑道, “小姐怎的提起这个。”   “我再留你四年”,苏文卿缓缓开口,绿袖虽然是她的丫鬟, 但是却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浅, “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就随你,你想回苏州照顾你母亲也是可以…”   绿袖顿时明了,定是清瑶这两日整出的事情害的苏文卿又多想了,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几分道,“我打小就跟着您,您是想让我去哪?母亲托苏家的福气,现在在苏家也过的好好的,身边有两个嫂嫂伺候也不缺了我一个,再说了我走了谁伺候您?”   上一世苏文卿惨死,绿袖被王氏塞给了一个混人, 活了不过两年便生生被打死。苏文卿握紧绿袖温热的手暖暖一笑,“那就等我亲自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吧。”   待回到府上,见过徐老太太后就回了越林苑。刚刚踏进门口,苏文卿就敏感的发现里边气氛不太对。   徐子越并不管后院的事情,苏文卿又是好性子,院子里的丫鬟们比其他院中活泼的多,更不说有千知在,每每几个人一起说话玩闹。今日的越林苑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人说话,苏文卿脚步一顿这才踏了进去,这才瞥见厢房前的小丫头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扫地。   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未等苏文卿开口,那小丫鬟已经小步子跑了过来,一双小眼睛往书房那边瞟了一眼压着嗓子小声道,“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少爷说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   苏文卿神色一凛,徐子越何时会这么正式又见外的请她去书房。   问了今日徐子越何时回来,又是谁接触过徐子越,果然那小丫鬟说今儿清瑶闯了货。   苏文卿知道徐子越不会收了清瑶,就算不是她的缘故,以徐子越自己也看不上这样的货色。那日让清瑶自己去试试,只是想让她认清现实以后规规矩矩,不要再整出一些事端。   但是依现在的情形,苏文卿心中暗道不太好,沉声问道,“清瑶呢?”   “…”,那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像是有些后怕的模样抖着嗓子道,“少爷直接让牙婆将清瑶带走了。”   苏文卿心中咯噔一声,即使在艳阳天下,手脚还是有些发凉。   当初没有直接将清瑶打发出去就是想再给她一个机会,徐子越不会收了清瑶,大抵会生气责罚一顿,介时她再认错说一说便好。   但是徐子越居然直接将人给…卖掉了?   雪芮以前犯了事,只不过是打出了府,以后只是不允许再在徐家伺候罢了。但是直接让牙婆带走,依清瑶的相貌会被卖到哪里…苏文卿脸色实在算不上太好,按理说徐子越不会动怒至此,难道是清瑶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出手这般重。   那小丫头说是清瑶胆子大进了书房,还弄脏了徐子越写好的一幅字,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一众丫鬟各个心知肚明,无非是清瑶自觉地相貌出众想自荐枕席,却不想少爷半点情面也不留。   像清瑶一样存了爬床心思的丫鬟多的是,但是清瑶这般容貌都被卖了出去,更不说其他人。众人哪里见过少爷这般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时候,再看徐子越除了惧怕哪里还敢有其他心思。   甚至连平日里最爱说话的千知也不敢多言,越林苑里人人噤若寒蝉,如今终于等到少夫人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少爷为什么让少夫人一回来就去书房,这已经不是她们猜得到的了。   苏文卿顿时又有种时间回溯的错觉,就像刚刚认得徐子越那时一样,徐子越说一句话她都要猜上半天,再细细琢磨怎么说话才不会惹得徐子越不高兴。   毕竟是自己说了话,清瑶才有了胆子。因为心中有鬼,苏文卿在门外站了好一阵子,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徐子越的书房是坐北朝南的,一年四季晒不到什么阳光,平日里稍显阴冷,夏日里却非常凉快。苏文卿平日无事也喜欢在书房待着,徐子越藏书很多,并且有很多她也喜欢的读物,但是今日一踏进去,苏文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徐子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许是因为沐浴过,隐隐露出半截白皙的胸膛。长发散在肩头,一缕银色发带将长发揽起,手指握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苏文卿站在距离徐子越一书桌宽的地方停住脚,她此时着急想问问清瑶怎样,但哪儿敢这会儿开口,只能放软了态度小声喊一声表哥。   徐子越抬起头来,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回来了?今天一天做了什么?”   “和三姐姐打牌”,苏文卿琢磨着开口,“表哥今儿怎的回来这么早?”   “无事便回来了”,徐子越放下笔,苏文卿看到雪白的纸上根本没有一个字,上边斑斑勃勃只有三个墨点。   苏文卿心中一颤,徐子越提着笔一个字也没有写进去…顿时转身想跑,就听徐子越轻声开口道,“文卿,我打卖了你的丫鬟,你生不生气?”   这要怎么办?苏文卿蓦地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把清瑶…”   “不知检点敢勾引主子,这样的丫鬟早就该乱棍打死。”   “但是…”   “但是什么?”   “…”。苏文卿哑然,“但是她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书房本就不许丫鬟们进入,这丫头擅自闯入,后来还说是文卿你让她来伺候,你说该不该罚?为什么不说话,说没有你的授意,是她胆大包天自己做了主。还是说,文卿,真的是你的授意?”   刹那间苏文卿俏脸一白,她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身子不由绷紧。   徐子越站起身来,缓步走过书桌站在苏文卿面前,居高临下的抓起她纤细的手腕咬牙道,“文卿,你告诉我,为什么?”   徐子越果然动了大怒,被自家娘子塞进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苏文卿被抓的手腕生生作痛急忙解释道,“我知道表哥你不会收的,我只是想让她死了心…”   “我不是说这个”,徐子越的脸色奇差,他抓紧苏文卿细细的手腕将人紧紧锢在身边,“你既然当初将她们二人带来京城,难道就是仅仅想多两个丫鬟?你如果真的信我不会收,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将她们带来?”   清瑶清芷这两个丫头长相太出挑,作为苏文卿的陪嫁嫁过来,其中的用意显而易见。徐子越想起清瑶说当初苏老太太将她们二人送到苏文卿面前,苏文卿根本没有拒绝。   为什么没有拒绝?苏文卿看似好脾气,实际却是个倔性子,若是她不同意苏老太太也不会强求,但是她根本就没有拒绝。   这次是借她的手惩治清瑶,那下次呢,会不会真的将人送到他的身边?   “是不在意?”徐子越沉声道,“我收不收她们你根本不在意?”   “当然不是”,苏文卿心里难受,她手腕很痛,因为徐子越的话已是红了眼睛。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也不会拦着清瑶,更不会因此而整日胡思乱想。   徐子越看到她这个模样其实已经心软,他根本舍不得让她难受,不愿意看到她伤心。他抬起苏文卿的下颚,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不让她躲闪,“还是不相信我?”   苏文卿心中酸涩难当,不是因为徐子越的话而伤心,而是徐子越此时脆弱的模样让她难受。她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她只是怕,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个深爱的自己的男人伤心。怕有一天自己会突然死掉,怕这么优秀的他却没有一个优秀的孩子。   但当看到徐子越受伤的模样,她只知道自己错了。   徐子越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有一个她。   她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揽着徐子越的腰,“表哥我错了。”   徐子越苦笑一声,他是有多喜欢这个人,才会因为她软软的一句话就消了怒气,“以后若是我真的收了妾室,难道你心中会好受?”   苏文卿摇头,“不会,夫君我错了”,她软软的贴上徐子越的唇,“我以后再也不会糊涂了。”   苏文卿与徐子越最根本的矛盾,直到今日才浮出了水面。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在于感情是否深厚,而是在于一种不对等。这种矛盾,感情越深厚,爱的越深,才会更加伤人。   只要苏文卿的身体没有和常人一样,只要她还有心疾,即使今日她说自己错了以后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但徐子越却明白,根本不会那么容易。   他也只是气急了说些气话,苏文卿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不相信。只是她始终因为自己的心疾对他心存愧疚,徐子越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纳了妾或是其他,苏文卿甚至不会生气。   就像在婚前同意苏老太太让她带着陪嫁丫头一样,苏文卿也许早就想过了千万种结果。答应嫁给他,是因为她喜欢他,但让他这样动怒,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喜欢他。   所以徐子越才会更加愤怒,但愤怒中还有止不住的心疼与无可奈何。   第二日苏文卿醒来后徐子越已经早早去了衙门,绿袖进来伺候时担心的问她少爷是不是生气了。苏文卿默然半晌后点了点头,绿袖拧着眉头说道,“您也真是的,少爷对您这么好,偏偏要让清瑶过去伤少爷的心…”   苏文卿面无表情的任凭绿袖给自己梳妆,徐子越确实生气了,但是生气的内容和绿袖说的并不一样。   这是苏文卿藏在心里最不愿意说出来的东西,但是一旦全部说出来,苏文卿却觉得心口放松不少。   徐子越对她根本说不出重话,就算是气急了最后还是心软。   苏文卿想起徐子越无奈哄她的模样,精致的五官因为笑容越发漂亮。她突然间很想念娘亲,因为娘亲好自己一样有着不康健的身体,身边却也有一个愿意包容的人。   徐子越昨天打发走清瑶的动静并不小,徐老太太第二天就知道越林苑的丫头被打卖了出去。不是赶出府,而是直接交给牙婆。一众丫头们皆是心头发麻,尤其越林苑一众丫头,想起平日里清瑶与她们炫耀自己是少夫人娘家送来的陪房,结果落了个什么下场。   徐老太太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哪个院子里总是有几个不长眼又犯蠢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动了歪脑子。唯一与其他人想法不同的便是徐子玉了,徐子玉见过清瑶,徐府这么多丫鬟,自是没有比清瑶出色的。至于几个小姐,除了苏文卿与徐心梅,清瑶也是不比心莲心兰差。   大哥也太不怜香惜玉,这么一个美人居然直接卖掉了。   这话也只能和身边丫鬟说说,徐子玉怎么也不敢在徐子越面前多说几个字。结果没有管住嘴,在徐心莲面前提起,徐心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又是秋闱了,你再考不中爹爹非得打死你!”   徐子玉顿时蔫了,嘟囔一句亲妹妹太不贴心,留下越发生气的徐心莲转身回去看书。   三年已过,徐子越已经是五品的大理石少卿,徐子玉甚至还未考中举人。   徐心莲心中异常焦躁,尤其是前几日苏文卿去了三皇子府上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后来太子妃送来帖子请她去赏花宴,徐心莲这才好些。只是在得知苏文卿也要同去时,又没了半点好心情。   当初好不容易回了苏州结果又回来,现在更成了自己的嫂子。徐心莲与京城的贵女们一同相聚时,时常有人向她问起苏文卿,说她有福气嫁了徐子越,更说她相貌出众堪比三皇妃。   徐心莲烦不胜烦,当初苏文卿抢了祖母的宠爱,因为她的缘故使得她与王倩不和,后来还害的母亲在京城丢了脸,那段时间就连她都不好意思出现在各个宴会上。   现在在外边她是京城人人羡慕的徐夫人,在徐家她是自己的大嫂,处处都比不过她。徐心莲咬着牙狠狠瞪了越林苑方向一眼,等过几天…   等赏花宴见过太子之后宫里就会赐婚,待她成了太子侧妃,就再也不用这般隐忍了。   太子妃的赏花宴,能收到请柬去东宫的皆是京城数得上的贵夫人小姐们。徐家苏文卿与徐心莲收到了请柬,只有徐老太太知道苏文卿已经早早见过太子妃,这趟去的也放心。   上车前因为又徐老太太在身边,两人皆还有些亲密,等分别上了马车就分道扬镳,就连进宫时也是错开的。   苏文卿本就不喜王氏徐心莲,如今得知徐子越的真实身份,更是见也不愿意见。徐心莲记恨的苏文卿三年也是不愿,更何况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事实也是无论是谁和苏文卿站在一起,总是有些黯淡。   今儿的赏花宴毕竟是入东宫要进皇宫,两人的装扮皆是华盛的宫装。   徐心莲今日大抵是这宴会的主角,今日的装扮就格外费心思。她不是苏文卿徐心梅这类一眼就能夺目的模样,她长相秀气不算很很出众,但气质极佳。   发饰以白玉为主,雕镂精致的白玉步摇,一身月白色长裙,外边是一件淡紫色罩衫,越发衬的她,,,。太子妃将目光从徐心莲身上移开,心道倒是个聪明人。   苏文卿在宫门口遇到了安庆,不如说是安庆的车子在宫门口等了她一阵子,只是好巧不巧的一同来的还有江澄。   江澄的车子还要快一些。   江澄当年能做安庆及笄礼的赞者,确实说明两人关系甚好。如今江澄从马车上下来,瞧见安庆的车子便以为是等自己,笑盈盈的走过去与她并排,“王妃来的好早。”   安庆莞尔一笑道声好久不见,江澄转身准备与她一同进去,安庆浅浅笑道,“你若是着急便先进去吧,我再等等。”   她总是担心苏文卿,问了宫门口的侍卫说徐夫人还未到,结果没想到遇到江澄。   “无妨”,江澄微微纳闷,安庆确实在等人,但是等的不是她,难道是三皇子?但是今日宴会上并为邀请男子啊。   安庆还想说什么,正巧驶来一辆马车,苏文卿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出来,瞧见安庆时苏文卿脸上一喜,待看到江澄又是微微一怔。   安庆也有些无奈,怎的就这般巧,此时无法只能笑盈盈的一同进去。   江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三王妃等了许久,难道就是为了等苏文卿?   苏文卿出嫁时三皇妃特意来送礼,这事儿江澄也听过。自己一同的好友与自己最不喜欢的人走的这般近,江澄自是不高兴。但安庆身份卓然,她不高兴也是无法,但是怎么也未曾想到这两人居然这般亲昵?   江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苏文卿何时与安庆相熟,安庆却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是不知道江澄一直喜欢子越,江澄是她好友,徐子越是她弟弟,这两人若是在一起安庆也是乐意见到的。但是子越死心塌地喜欢了苏文卿,感情这事情勉强不来。   后来江澄又做了些蠢事,惹得子越不悦,安庆也是有些失望。   如今苏文卿成了她的弟妹,又是知道他们秘密的家人,安庆自是要护着她。更何况与苏文卿相识以来,两人皆有些相识恨晚的遗憾。   人总是会变的,江澄慢慢与她越走越远,苏文卿却是越来越近。安庆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苏文卿收回目光浅浅对江澄一笑,“站着做什么,可别让太子妃久等。”   她看得出安庆有些为难,索性就先开了口。   安庆反应极快我,闻言伸手拉过一语不发的江澄。江澄微怔的将视线苏文卿移开,看着安庆有些担忧的目光,最后沉默的伸手抓住安庆的手。   恍惚间江澄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文卿时的模样,那时她们两人一起相谈甚欢。   其实从始至终,苏文卿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恶意,她们之间,只有她单方面的记恨了她,很久。 第96章   虽然徐心莲要进东宫的这件事没有正式公布, 但是但凡有一些门路的贵家太太还是打听到了端倪。   宫里的徐妃与皇后交好, 王家徐家又早早站在了太子一方, 如今徐家再嫁一个女儿进东宫也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若是以后太子能顺利继位, 如今太子身边的侧妃, 以后就是皇帝身边的贵妃娘娘。   徐家绝对算得上高嫁, 但是依徐家的家底,太子收了徐心莲倒是太子吃亏了些。徐家是如何在京城站住脚,人人皆知道这不争的事实, 若是说真的能吸引太子答应这门亲事, 许是和徐家的两个后辈有关。   徐家大房的徐子俊,二房的徐子越,这两人皆是青年才俊。徐子俊虽然比起徐子越差一些, 但前途光明,倒是徐子越与承文侯徐贤关系并不亲密。   只要无论再如何不好, 总归是徐家人,这门亲事就有结的意义。   太子妃的赏花宴,其实不过走个过场,真正目的是为了让太子见徐心莲一面,让陛下赐亲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一见钟情这样的说法,就能将所有的政治秘密全部隐藏起来。   徐心莲今天是不用言明的主角,太子妃为徐心莲做足了面子,一直照顾她与她说话。问了徐心莲读什么书,学什么琴,临谁的帖。   徐心莲一一答了, 她念书要比兄长徐子玉认真的多,又从小与亲姐姐学习,琴棋书画样样都学的不错,倒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太子妃将目光从徐心控制莲张弛有度的脸上移开,眼前的女子语气沉稳进退的当,但控制的再好还是因为太年轻显露了一些东西。   这般幽莲一样的模样,眼中的野心却是半点掩饰不住。   太子妃叹了口气,她不是爱争的性子,平日里也只是尽了太子妃的义务,太子有什么吩咐她照做便是。如今府上进来这么一个极有心思的侧妃,也不知道是喜是灾。   余光向不远处看了一眼,正巧看见苏文卿与安庆江澄一处说话。安庆以前与江澄关系很是不错,如今又与苏文卿走得近,但是江澄又喜欢过徐子越。   许是安庆做了中间人,这三人脸上皆有笑意,看不出是动怒或是尴尬。   自上次苏文卿来过江家一语话后已经过去一月,江澄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说过这种话,她愤怒之余却回头看到程斐,自己的丈夫站子远处注视着自己。那般轻飘飘的一眼,一丝讽刺与冷漠从他墨黑的眸子里溢出来,溅在江澄心中就像沉沉的一击。   “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苏文卿的话还尽在耳边,苏文卿还没有瞧不起他,她的丈夫已经不愿看她了。   她与程斐的婚姻并不在预料之外,江,程两家交好,程斐又是那年的榜眼,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在徐子越言明自己已经定亲后的第二年,便将两人的亲事定了下来。   夫妻成亲将近半年,除了成亲那晚同榻而眠之后就一直分开。她身份显赫,程家不会为难她,但是久而久之,程家众人待她只剩一句简单的问候。   程家冷漠,江澄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就连江阁老也动了怒,将孙女教训一顿并直言不许回来如此频繁。江夫人虽然想替女儿说一句,但江阁老态度太坚决只能作罢。   好在江澄不算愚笨,苏文卿一番话醍醐灌顶也罢,还是程斐及程家众人的态度让她难堪也罢,江澄终于认清了如今的现实开始放低姿态伺候公婆,待程斐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程夫人第一次接到儿媳妇递上来的热茶,听到江澄喊一声娘时还有些不可置信。江澄恭恭敬敬的敬了茶伏地身子低声道,“儿媳以前不懂事,做出了许多让程家脸上无光的事,如今想来悔不当初,不敢求原谅,只求夫人许一个改正机会。”   程夫人想起当初刚刚定了江澄,那时她喜悦又满意,江家唯一的千金,京城有名的才女,若说想娶个满意的儿媳,非江澄莫属。   江澄喜欢徐子越的事情她也是知道,只觉得是少年情窦初开,待嫁了人也便收了心思,所以并未当一回事。却未想到,本以为知书达理聪慧礼貌的准儿媳,嫁进门来全然不是想象中的模样。待程家长辈还算尊敬却不亲近,与儿子更是没有一点夫妻的模样,程夫人记得两人曾经大吵过一次,斐儿不过提了一句徐子越,就看见江澄恼羞成怒的煞白了脸。   原以为是两人感情不和,后来才知道是江澄始终没有放下徐子越。自家娶进来的儿媳心心念的是其他男子,这已经不是不妥而是蒙羞,程家虽然比起江家差一些火候,但也不是随意可以羞辱的人家。   若不是江阁老老泪纵横与老爷聊了一宿,这儿媳早就被休了。   现在江澄放低了姿态,语气中的谦卑与脸颊上的悔恨,程夫人沉默了许久。她原本准备要给儿子纳门妾,现在因为江澄的话迟疑了一刻。   除了数得上的夫人小姐,皇长妃还有几位王妃皆有到场。苏文卿是第一次见过众人,生面孔出现自是先介绍一番。   皇长妃与太子妃坐在一处,凌厉又过于浓烈的五官,才入场却压人的破势,无一不透露着她的锋芒。太子妃性格温和,坐在皇长妃一旁,倒觉得皇长妃更像这园子中的主人。   不像太子妃那般亲和,就算开口说话也不掩凌驾在上的高傲,一双凤眼从徐心莲面上扫过淡淡一笑,徐心莲紧绷的身子甚至僵了一瞬。   苏文卿听徐子越说过,皇长妃身份显贵,皇长子若是没有皇长妃绝没有与太子一争的实力。   鸠占鹊巢抢走了太子妃的风头,但是众位女眷们却像是早已习惯一般,太子妃依旧温和,安庆浅笑不语。苏文卿一时诧异,倒是让身边的江澄瞧见了,轻轻的用身边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道,“有什么稀奇,就连皇长子在皇长妃面前也是如此。”   苏文卿诧异的转头,不是因为江澄这句话,而是江澄主动与她说话实在让她出乎意料。   这才感觉到今日的江澄与平日不太一样,除了刚刚进宫时的怔愣后,再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处处针对,轻松又笑意连连的模样,让周围众人都差些忘记江澄与苏文卿曾经是有过很多不快。   江澄不会故意为难苏文卿,苏文卿更没有不痛快的道理。后来太子妃领众人赏花,苏文卿与安庆,江澄等人走在一处,女子之间聊的无非是家中如何,苏文卿听到江澄说昨儿与程夫人去了一趟崇光寺,还颇为诧异。   太子妃珍藏的几株牡丹却是稀奇,魏紫,酒醉杨妃皆有,安庆平日里并不喜欢花种,看见一朵两色牡丹很是诧异,苏文卿与她解释道,“此为牡丹名品“二乔”,原称“洛阳锦”,同株、同枝可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或同一朵花上紫红和粉白两色同在,甚为奇特。”   太子妃闻言转过头来吟吟一笑,“徐夫人竟然也懂这些。”   “家母喜欢,所以略知一二”,苏文卿回道,母亲确实喜欢花,父亲又是事事顺着母亲,为母亲寻来了各种珍奇花种,苏文卿打小就见过。   太子妃满意的点点头,徐心莲微恼的转头瞧了苏文卿一眼。王氏也喜欢花,但是她兴趣缺缺所以并未特意关注,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没有问问母亲。   待赏完花众夫人小姐去后院吃茶,不过片刻外边便急匆匆来报说太子到了。苏文卿坐在徐心莲不远的地方,一眼便瞥见徐心莲执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这才是今儿在这里熬了这么久的正事,苏文卿与安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玩味。   太子到场,众人皆伏身行礼,苏文卿低头间听到太子的颇为爽朗的声音。苏文卿见过三皇子萧沈君的模样,俊朗又锋利,想来皇家几位皇子长相应当不差。太子如今已经二十五,不似三皇子那般男子气概显露无疑,他双眼细长微微上挑,俊美却瞧着有几分阴郁。   狭长的眸子在众人面上扫过,徐家的两位嫡小姐他早就见过,再见也没有什么新鲜。倒是在看到安庆与苏文卿时顿了顿,实则是两位美人坐在一处太过招摇,哪能不让人留意。   在场的美人着实有些多,未出阁的大抵就有有十几人,徐心莲的长相并不是顶出色,太子若是想要一见钟情总得有个法子。   这法子倒也简单,既是赏花宴,便命每人作诗一首。   纸笔不消一会儿就齐齐准备好,几位王妃及各家夫人自是不会参与,江澄颇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她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这样的机会本该是她大放异彩的时候。   徐心莲一手小楷写的很漂亮,她是第一个交了诗词的。写的字体是她最擅长的瘦金体,父亲也夸她这手字写的极好,至于诗词本是早就准备好的,请了极有学问的学士所做,就算是江澄也比不上的好诗。   拔得头筹的是谁早就心知肚明,但到底还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太子对徐心莲的诗赞不绝口,“不知这首《惜牡丹》是谁所做,如此蕙质兰心。”   徐心莲脸颊微红的走出来伏身请安,太子眼睛骤然一亮惊讶的赞叹道,“原来是徐大人的千金,孤甚是喜欢这句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堪比戏子的演技,苏文卿对这位太子相当刮目相看,就这么侃侃而谈了许久。安庆微微有些不适,太子妃忙吩咐送安庆去休息一阵子,苏文卿便一同送了过去。   安庆有身子,但是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没有让太医诊脉,只是说休息一会儿。苏文卿瞧她没有大碍这才准备回到后院,不想刚刚路过赏花的那处,便瞧见太子迎面而来。   没有适才笑盈盈的模样,迎面而来的太子脸色并不好看,许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苏文卿,诧异一转而逝,再见已是勾起几丝玩味的笑意。   苏文卿微微皱眉,觉得这人有些说不出的危险,见了礼后就要离开,不想太子开口道,“听说弟妹身体不适,如今可还好?”   “已经无碍了”,苏文卿低着头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忙,这便不耽误殿下时间。”   太子轻笑一声,心道这女子倒是敏锐,转身瞧着苏文卿远去的背影,狭长的眸子的闪过一丝遗憾。   他并不缺美人,徐心莲这样的美人数也数不过来。徐家这门亲事可有可无,娶不娶他并没有很热衷,若是徐心莲有安庆或是苏文卿这样的相貌,他倒是能提起一些兴趣。   几日后,宫中皇后懿旨,承文侯府嫡次女徐心莲贤良淑德, 端静纯良,赐太子侧妃。   自上次赏花宴回来太子赞了徐心莲的诗词后,就有传闻说太子赏识徐家五姑娘才学,那日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徐贤听到消息时特意去问了王氏,王氏这几日终于神清气爽,止不住得意的与徐贤道,“这事儿再等等,宫里就有消息了。”   待宫里懿旨到后,徐贤以及王氏的笑容便没有消失过,王氏这么多日终于扬眉吐气,再见苏文卿时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高高在上。   徐心莲在府上沉寂了一年有余,终于一鸣惊人做了东宫的娘娘。临出嫁那天,苏文卿作为长嫂送亲,发间五尾的风簪似乎让她多了许多庄重,她勾着艳红的唇在她耳边小声道,“以前是我无能让你们欺了我们母女这么多年,以后我要让你们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苏文卿退开两步,徐心莲与前世记忆中那个身影渐渐重合,脱下了伪装多年的高洁,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苏文卿想了甚久,恍然间才想起,像极了皇长妃。   “那就拭目以待了”,苏文卿浅浅一笑,“我等你还回来。”   那是八月十五那天,徐心莲带着她的满腔抱负离开了徐家。之后渐渐传来徐侧妃颇得太子恩宠,苏文卿偶见在安庆府上见过太子妃一次,这个恬淡的女子面上是几丝遮不住的疲惫。   太子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后安庆叹了口道,“徐家姐妹倒是像的很。”   和徐心竹一样,徐心莲从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所以苏文卿更是好奇,当这样一个人在太子败了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待到九月苏文卿真正及笄,徐老太太替苏文卿补上了及笄礼,徐子越送了她一枚蓝田同心玉扣。当初徐子越答应苏长宇等苏文卿及笄后才会行房,但因为上一次擦枪走火,小孟太医诊断后拍了拍徐子越肩膀,目光示意他还是再养养吧。   就这么转眼便到了年底,京城里迎来了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本就是好兆头,不想雪天后第二天,西北捷报。   齐光率领两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兵分三路,一同从朔方出兵,一方从右北平出兵。匈奴单于正面对齐光的精骑队,齐光佯做败北撤逃。单于以为汉军已撤万万不能到达便喝酒庆功。当晚汉军来到,三面围抄包围了单于,单于连夜逃跑。当夜西北大雪纷飞,匈奴击溃后单于撤逃,齐光率一千精骑连夜追赶,急驰突围追赶了几百里,最终将单于斩于马下。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规模巨大的胜利,出兵两万死伤不过三千,斩杀敌军一万余人,俘虏一众的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余人,牲畜达千百万头,最重要的是斩杀了匈奴单于。   匈奴死伤惨重,如今群龙无首,根本没有与汉军一战之力,从此撤退百里,三年内至少不会再卷土重来。   如此惊人捷报,陛下闻讯大喜过望,派特使捧着印信,到军中拜齐光为大将军,所有将领归他指挥。齐光是定国公世子,无法加封,增加定国公食邑两千户,赏金千金,道等齐光回京再加行封赏。   这是齐光去西北的第二年,而在上一世,这场举足轻重的胜仗却应该发生在明年,也就是齐光去西北的第三年。   徐子越记得当初谈起过这一仗,齐光笑谈说只不过是随意看了一场畜生间的角逐所以心生念想。   是这几只畜生的角逐提前了一年,还是齐光本身与上一世有了什么不同。烛光照在徐子越冷玉一般的脸上,映出他看不见底的眼眸。   回到厢房,苏文卿正在一旁的桌上临帖。   她写的是欧阳询的帖子,与自己一样,字迹中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因为她也想起了一些东西,所以她的字迹也是比同龄女子好上许多,他静静的看着,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手将这个字写完。   遇。   一字完毕,徐子越在她发顶沉沉开口,“文卿,你可曾想起什么?”   苏文卿精致的眉头微蹙,“什么?”   “无事”,徐子越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西北。   这场出兵冯博并不是很赞成,但是齐光下了军令状,立下血书不胜不回。   军人最重誓言,齐光既然敢下如此重誓,冯博只能同意,最终拨给齐光两万精骑。那阵子西北暴雪不停,齐光带军出征后再无音讯,冯博由最开始的焦急也变得绝望。   两万精骑,还有齐光,冯博已经可以想象待上了奏章后陛下龙颜大怒的模样。但是怎么都无法想到的是,三日后齐光大胜回归,带来的是一万余人的俘虏,千匹马匹,最重要的是大单于胡烈的首级。   冯博与胡烈相斗将近十年,又怎会不知道此人的本事,但就是眼前这个还未弱冠的少年将军将他斩于马下。   冯博也忍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定国公的子孙。   齐光一身玄衣铁甲自马背上跃下,身后是浴血归来冰冷的铁骑,雪花飘落在铁甲上也未曾融化。远远走来的身影似乎比以往更加气势逼人,俊眉飞扬,目中是从战场杀伐回来的血色。抖落手中被血染透的布包,胡烈的首级滚落出来,死不瞑目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齐光稳步走来,有力的声音响彻峡谷,   “幸不辱命。”   冯博张了张嘴唇,他本想伸手拍拍少年人的肩膀,只是对上齐光嗜血的眸子下意识收了手,最后只是颤抖着连说几个“好”!他确实老了,齐光身后的万余士兵们,在经过这一战,在他们心中已经牢牢的刻上了齐光的名字。   程晨走近齐光营帐时,齐光正定定的注视着桌上那颗血色一般的红色珠子,这是这次剿灭敌军时将军从单于脖颈间的项圈上取来的血石。擦净了鲜血是比鲜血更加炽热的颜色,价值连城,世上仅此一颗。   齐光懒懒的转头看向程晨,这个当初在苏州偶尔遇见结缘,抛弃了家庭踏上战场的少年。两年征战,程晨比以前更加高壮,眉目坚毅,只是自眉尾至耳朵是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齐光没有忽视程晨脸上的笑意,移开目光道,“这么高兴?”   “是”,程度点头,当初他许了自己三年时间,如今才不到两年就能回京,怎能不高兴。能早一些回去见文锦,见念儿,又怎么能不高兴。   “将军难道不高兴?”   齐光拾起这枚血色的珠子,透亮的血石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人一身红衣的倩影,只是如今她身边却是另外一个人。有力的手指像是要将它捻成粉末,俊美无铸的脸上是程晨看不懂的神情,他说,   “当然。” 第97章   西北打了胜仗, 又是临近新年, 整个京城里也是喜气洋洋。   今年些冬季格外的冷, 苏文卿身子虚, 整日待在屋子里还是微微有些咳嗽。她披了厚厚的披风, 脖子间是一圈雪白色的绒毛, 平为妍丽的五官添了几分可爱。   年底总是很忙,西北大胜诸事繁杂,又因为京城最近频出天花陛下下旨严格控制, 徐子越更是忙的难以见到一面。苏文卿只有在半夜醒来时才发现徐子越早已回来, 苏文卿伸手抚过他不掩疲惫的脸颊,不由心疼。   但是徐子越只是淡淡的微笑,将她拉进怀里闷声道, “无妨,待过了这几天就能清闲一些, 天冷,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请安便免了。”   “嗯”,苏文卿叮嘱徐子越注意身子,徐子越除了疲惫没什么大碍,倒是苏文卿依然有些风寒。难得有一些喘息的时间,徐子越请了孟凡来替苏文卿诊脉。   一回生二回熟,孟凡来的多了也和苏文卿熟络起来,诊了脉叹口气道,“你底子太薄, 如今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最好不要出门,免得受冻或是沾上病气。”   苏文卿点头,她是最惜命的人,听话的喝了药又加了一件披风才道,“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听说外边天花横行,已经十来人没有救过来?”   “嗯,今年实在太冷,许多人染了风寒,天花又染人,有了一人就有第二人”,孟凡收了医箱看了苏文卿一眼道,“这病专挑身子薄的人,不过若是出过倒是无妨,弟妹小时候可曾出过天花?”   “没有”,她这身子若是再有天花,真的是活不过十七的,“倒是我家三姐姐出过”。印象中苏文锦好像是出过的,不过那时苏文卿还小,后面也是听大人们说。苏文卿大抵两岁的时候出了天花,二娘差些哭死过去,只不过后来苏文锦命硬挺了过来,后边二娘就经常说她这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凡闻言又打开了箱子,苏文卿身子实在太弱,比起一般人还是要预防一些,迅速重新写好一张药方道,“小时候若是没有出过,现在还是预防着点,尤其是你,近期不要随意吃外边带进来的东西,也少和外边的人接触,有什么事情等这阵子过去也不迟。”   正说着话,徐子越从外边进来,玄色的大腻上沾了片片雪花。怕身上凉气冷到苏文卿,进来稍微暖了一些才走到苏文卿身边,“可好一些?”   “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徐子越的手指很凉,苏文卿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暖一暖,大冷天的,孟大哥不如在这儿用午膳吧。”   苏文卿曾和徐子越打听过孟凡怎的好不成亲,后来才知道孟凡早已成亲,只是当年妻子难产母子双双去世了,孟凡伤心之余也无心再娶。   孟凡平日里说话随意又极爱开玩笑,每次见他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不想原来也有这些伤心事。许是这个原因,孟凡回府也是一人,平日里也喜欢和朋友玩闹,既然苏文卿留人也便留了下来。三人正在用膳,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嚷嚷声,不一会儿绿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煞白着脸哆嗦着道,“小,小姐,苏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小少爷染上天花了。”   适才才在说天花,眨眼就有人真的染上了,还是苏文卿的小侄子,孟凡夹着菜的手一顿,徐子越当即去看苏文卿。   苏文卿俏脸瞬间煞白,手指陡然像失了力气,筷子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睛一刻间已经酸涩难当,太过着急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了病了!”   绿袖也是急得红了眼,刚刚苏府的婆子过来,她还以为是送了什么过来,还笑盈盈的请人进来。   “说昨儿三小姐带了小少爷出去了一趟,昨儿回来后小少爷就哭个不停,本以为是染了风寒,结果今儿早上才发现孩子身上出了痘子…”   绿袖已经止不住的哭了,“三小姐急得快疯了,说是请了好些大夫,但是小少爷还是烧着…”   苏文卿坐不住了,苏离染上了天花她怎么可能还镇定。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天花,苏文卿只觉得耳边止不住的嗡嗡作响,又急又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听到绿袖这话顿时怒火中烧,“这个节气带孩子出去做什么!!!她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觉得苏离命大!”   她实在气的狠了,一时眼前都有些发黑,徐子越伸手忙将人稳住。   京城最近天花流行,就连宫里也有,人人皆小心翼翼,苏文锦确实太鲁莽了些,这个时候居然将孩子带了出去。眼瞧着苏文卿就要挣脱去苏府,徐子越将人锢紧急声道,“你去干什么?大夫已经去了苏府,你现在去有什么用,若是你也染上了怎么办!”   苏文卿的身子连苏离也不如,微微受凉都能风寒,若是真的去了苏家一趟,这下一个定然是她。   苏文卿也是一时太着急,现在慢慢缓过劲儿来顿时觉得心口都在疼,捂着心口缓了一阵子才好一些。苏离从一生下来就养在苏府,苏文卿又喜欢孩子,大抵算是看着他长到了两岁。   孟凡忙替苏文卿诊了脉,看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道,“弟妹你这心疾万万不可再如此动怒,况且以前未曾出过天花,现在万万不可去苏府。你也不必如此失措,天花固然可怕却也不是即刻毙命,这些天也有救过来的孩子,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去苏府走一趟。听这丫鬟说孩子刚刚染上,并不是没有一救之力。”   倒不是他有什么医德,只是因为小时候也得过天花,现在不用惧怕。这些天太医院为了天花忙里忙外,比起一般大夫就多了许多经验。   孟凡能答应去苏府走一趟,苏文卿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孟凡既然年纪轻轻就能进太医院,那医术自是要比普通大夫高明的多,最后只能道,“孟大哥若是需要什么开口便可,只要能救孩子一命。”   “尽我所能”,孟凡不再耽搁迅速起身,苏文卿又吩咐那前来报信的婆子,苏府有任何消息都让她带过来,“那位公子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孟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照办便是。”   那婆子忙点头应了,这才迅速跟着孟凡的轿子匆匆忙忙赶回苏府。   本打算待午睡后临帖,现在也没有半点心思,徐子越同孟凡一同离开。苏文卿在越林苑来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适才徐子越也一同去了,苏文卿既担心苏离,又担心徐子越,根本静不下心做事。直到傍晚时分,徐子越的身影才从外边进来。   看见苏文卿担忧焦急的目光,徐子越与她保证,“我没事”,说罢才与她细细说苏府的情况。   外边的大夫不敢放手治,进来瞧了一转只是开了药,徐子越过去时苏离还在哭,“孟家时代医者,孟凡小时候也出过天花,他既然说了会尽力一救,不用太过担心。”   孟凡比那些老大夫果断的多,当日进去便将苏离沾染过了衣服床褥焚烧,将苏文锦居住的那处院子隔离起来,除了苏文锦以及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外不许任何人出入。   孟凡开了药,他们太医院治疗天花别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徐子越没有告诉苏文卿的是,这法子到底能不能救还是得看苏离的天数。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孩子口鼻,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有用则皆大欢喜,若是无用,孩子病情加重再无一救之力。   孟凡直接了当的与苏文锦说明白,苏文锦俏丽的一张脸已经哭的不成体统,听到孟凡的话沉默了片刻,最终咬着牙道,“救!”   孟凡眼中颇具赞赏,得了允肯后便开始医救,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休息了一阵子。徐子越回来的时候,苏离已经渐渐不怎么哭了,退了烧睡了过去。   抚平苏文卿紧蹙的眉头,徐子越沉声道,“会好的。”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是因为这话是徐子越说的,苏文卿一直提在空中的心缓缓回落了一些。   苏文锦当初不愿亲近苏离,直到后来到了京城才渐渐与孩子亲近。到底是母子,苏离现在就是苏文锦唯一的依托,若是苏离真的出了意外,苏文锦真的会疯。   二娘总说苏文锦会有后福,只是无论是程晨的背弃,还是如今苏离染上天花,都让苏文卿为这句话深深悲哀。所以因此更加怨恨程晨,若不是程晨当初不告而别,抛弃妻儿,在苏文锦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文锦万万不会像现在一样无助痛苦。 第98章   苏文锦已经三天未曾合眼。   谁说孩子太小不懂事, 苏文锦因为程晨不告而别, 足足一年多时间不亲近孩子。如今苏离两岁多, 不像其他孩子疼了就会放声大哭, 这孩子天生就像不爱说话一般, 就算是疼了也只是小声的抽泣, 苏文锦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那时只消想起程晨就心中堵得难受,又急又恨,就连与程晨相关的儿子也是不愿见。如今看在眼里, 苏文锦只觉得心口像被一根细小的银针扎过, 小小的伤口一点点晕开,最后疼的话也说不出来。   孟凡是太医院的太医,不会虽随时可以看诊的平常大夫, 孟凡不能日日过来,但只要稍有空闲就会过来。   待孟凡再来的时候, 眼前俏丽的女子面色疲惫,眼下的青黑触目惊心。关心则乱,苏文锦是个母亲,如今孩子卧病命悬一线,孟凡叹了口气轻声道,“去休息吧。”   苏文锦见孟凡过来眼中微微有了些神采,她摇摇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急切,“我不累,孟大哥, 阿离怎么样?”   孟凡正巧瞧见苏离以为不舒服,许是长了痘子会痒,伸出小手想去抓。孟凡急忙走过去抓住孩子的手,轻声哄着苏离好一阵子才道,“千万不要抓,会留疤。”   苏文锦忙点头答应,待孟凡看诊完后走过去将苏离抱起来,逗着孩子玩了好一阵子,想借此分散孩子注意不让他总是去抓。   孟凡开了药,不一会儿丫鬟们煎了药过来。苏离喝药一直很听话,但是因为生病还是不愿意喝,苏文锦柔声哄他一点一点的喝。孟凡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苏文锦年纪并不大,虽然已经做了母亲,但瞧着也不过二十岁。   待苏离终于喝完了一小碗药,苏文锦转头的一刹那,孟凡看见了苏文锦已经发红的双眼。   孟凡转过头不想再看,转身去小厨房一转。他刚刚开了两副药,一副给苏离,一副却是给苏文锦的。   亲自将药倒入药碗,走到苏文锦身边将药递给她时,苏文锦诧异的抬起头,孟凡浅浅一笑注视着她发红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无碍,只是些补气的补药。”   苏文锦不疑有他,感激一笑道,“麻烦孟大哥还替我担心”,说罢也不推脱喝了药。   孟凡是苏文卿和徐子越介绍来的大夫,五叔说孟大夫虽然年轻,但却是太医院的太医。前几日请来的大夫皆是手足无措,只有孟太医有条有理,苏文锦也终于安心了些。   许是因为太疲惫,又许是终于得意放心片刻,苏文锦坐在苏离床头静静陪着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孟凡叹了口气走过去,拾起放在软塌上的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刚刚的那碗药确实都是补药,只是多了一株连翘。   苏文锦需要休息。   孟凡与苏长明还算相熟,苏长明因为已经二十六却不娶亲,当初孟凡也有些好奇。这次见过苏文锦,他虽与苏文卿认得但也不会打听苏文卿的家事,当初很是诧异苏府居然也有女子,除了女子还有一个孩子。   没来得及打趣苏长明一声,苏长明郑重的请他医治时,孟凡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苏长明的侄女。   为什么侄女会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来投奔叔叔,孩子出事这么多天,从未见过孩子父亲的出现。孟凡留意到,这孩子姓苏名离,跟的是母亲的姓。   孟凡虽说有些好奇,但孩子病重,不是打听私事的时候。这几日经常来往苏府,与苏家这几人逐渐熟悉起来。苏长明自是不说,苏文锦,以及苏文卿的亲弟弟苏瑜。   为人医者,救死扶伤是天命,更不说孟家世代行医,无论是否有把握,既然已经答应了苏文锦,孟凡自是尽力。苏家人感激孟凡,苏文锦更是如此,只是孟凡却有些难以言说的私人感情。   苏离这孩子长的很可爱,脸颊小小的,一双眼睛却和苏文锦一样乌黑,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孟凡行医数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爱闹爱哭,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更是如此,鲜少有苏离这样不哭不闹的小孩。   他难受时会因为不舒服来回乱动,但是却极少哭嚷,只有一次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就算如此也是抱着苏文锦小声的啜泣。   苏文锦就趴在苏离身边的榻上安睡,苏离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苏文锦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孟凡。孩子的眼神永远最一目了然,感情又太过贫瘠,大抵只是知道喜欢不喜欢,高兴或者不高兴,但是此时注视着孟凡的苏离,孟凡觉得这个孩子是喜欢自己的。   苏离的脸上并未出痘,小脸依旧白白嫩嫩的可爱,他望着孟凡就像小孩子表达喜欢一样咯咯的笑了。但是又因为没有力气,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孟凡就这么瞧着苏离,恍惚间想起,妻儿去世已经快三年。若是她们还活着,自己的孩子也大抵有这么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苏离一样听话懂事。   苏离总是想抓在身上乱抓,孟凡瞧见苏离一只小手又要伸向细嫩的皮肤,当即走过去按住苏离的小拳头。苏离抓不到,身上却还是又痒又痛,不一会儿一双大眼睛已经通红,软软的哭腔小声的传到孟凡耳边,“疼。”   苏离已经两岁多了,会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感受,孟凡顿时觉得心口酸涩难当。他当初也想象过自己做了父亲会是什么模样,但是如今面对一个孩子,孟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哄一个孩子开心。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语气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的抓着苏离的手不让他乱抓。   苏离细细的小手抓住孟凡的手指,孟凡也不抽出手来,就这么坐在一旁逗他玩。苏离稍微好一些时会咯咯的笑,又不舒服时会攥紧孟凡的手指,转头看见一旁的苏文锦奶声奶气道,“娘亲…”   孟凡转头看了眼就算睡着也皱着眉头的苏文锦,将苏文锦肩头滑落的披风又盖紧了些,这才转头小声道,“乖,你娘亲累了。”   “累”,苏离小声的说道,孟凡闻言一笑,伸手轻轻的拍着他。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离睁大的眼睛逐渐有了困意,最后终于挨着一旁的苏文锦睡了过去,只是小手还紧紧攥着孟凡的手指。   孟凡干涩许久的心像是流进了一汪温泉,暖暖的却又涩涩的。好一会儿才轻轻将手指抽出来。本想唤醒苏文锦让她去榻上休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抱上床榻,看到母子依偎在一起这才转身离开。   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天气越来越冷,京城的天花蔓延的越来越严重,就连一有机会就想回府的徐心莲也没了身影。苏离的病到了中途,孟凡也来的越来越频繁,苏府中人再见到孟凡已经很熟熟稔。   苏离的情况比孟凡遇到的其他孩子好很多,只是出痘没有发烧没有风寒。苏文锦怕乱抓,在他手腕上缠了柔软的棉花,然后用缎带将孩子的手固定起来。孟凡进来时苏离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与苏文锦对视,瞧见他进来小嘴一憋软软的喊他,“孟孟!”   苏文锦唤他孟大哥,其余丫鬟婆子们都唤他孟太医,苏离听的不多最后只记住的孟字,每每见了孟凡都喊他孟孟。   苏文锦当时微微愣了片刻,继而又没忍住笑了,“孟大哥别恼。”   “没事”,孟凡笑着捏了捏苏离的小脸,苏离开心的笑个不停,一口小白牙不停的喊孟孟,孟凡无奈的摇摇头。   孟孟就孟孟吧。   短短二十来日,孟凡就与苏文锦苏离如此相熟,许是因为正是在苏文锦最脆弱的时候,是孟凡给了她一丝希望,苏文锦没有发现每当孟凡出现时自己悬在空中的心才渐渐回归了位置。   孟凡又许是因为正巧在这样的时候,看见了苏文锦所有没有掩饰的一面,无论是哭还是笑,苏文卿最真实的一面全部暴露在孟凡面前。直到苏离恢复的越来越好,苏文锦这才有些羞愧的发现,自己曾经在孟凡面前哭的毫无形象,孟凡笑着打趣她,哭的丑死了。   苏文锦向来是以最光鲜的模样去面对任何人,却不想居然就这样邋邋遢遢的与孟凡相处了这么久。当时心心念全是苏离,如今再想起CIA恨不得时间倒退,让她好好挽救一把已经丢失的面子。   孟凡没有注意道苏文锦今日比平日漂亮一些的妆容,只是瞧着苏文锦气色好了很多,一同走进去的时候转头问她,“昨晚可曾好好休息?”   “睡了四个时辰”,她也是这几日才渐渐能安心睡着,转头高兴的对孟凡道,“阿离肚子上开始结痂了。”   “这是好事,如果已经开始结痂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嗯”,苏文卿听到孟凡肯定的回答终于放下了心,今天早上瞧见苏离肚子上的痘开始结痂,身边嬷嬷高兴的说这是快好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念叨,“等孟大哥来了再看看。”   如今孟凡也说快好了,苏文锦眼圈止不住的一红,“还要麻烦孟大哥几日了,我始终不放心,可不可以等阿离完全好了你再走。”   “这是应该的,若是没有完全好了我也不放心。”   苏文锦展颜一笑,“对了,昨儿我爹爹让人捎了海味过来,孟大哥今日就留下来尝一尝吧,若是孟大哥府上已经备好了晚膳…”   “没有”,孟凡表情淡淡的,“我府上只有我一人。”   苏文锦一愣,孟凡瞧着与五叔差不多年纪,难不成还没有成亲?孟凡瞧见苏文锦的表情失笑解释,“妻儿早就去世了,这是什么表情,已经很久了不用这么同情的看着我。”   “没有同情”,苏文锦只是没有想到,孟凡原来也是个可怜人,“五叔已经在等了,我们过去吧。”   “好。”   京城中的天花的孩子越来越多,听说陛下近日也是焦头烂额。徐子越坚决不允许苏文卿踏出府半步,苏府过来的人也不允许直接见面,有什么话必须丫鬟通传。   苏文卿实在觉得徐子越太过紧张,徐子越郑重的又与她说一遍,“不许出门,这些日子京城人人自危,就连几位公主进宫也少了许多。”   连皇室都开始避嫌,可见这次天花有多严重,苏文卿不在意其他,只是担心苏离。自打上次孟凡去了苏家已经将近一月,孟凡每日太医院苏家两边来回,苏文锦信中说多有亏欠,但是又说自从孟太医来后苏离确实好了一些。   只要苏离慢慢好了,以后再重重谢过孟凡便可。又过了两日,苏瑜打发了人传话说傍晚会过来,苏文卿正翻着书等苏瑜过来,不想门外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徐心梅。   苏文卿一眼便瞧见徐心梅身上这件料子,正是上一次苏瑜打发人送过来的。因为听说苏离情况不错,苏文卿这两日心情好了许多,想起苏瑜正巧要过来。   两人说了几句后苏文卿笑着打趣她,“我五哥可从没送过女子这些东西,心梅你说他为什么送你?”   苏文卿从表姐的身份变成了嫂子,但徐心梅除了叫她一声嫂子,待她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自打苏瑜上次借着苏文卿的手送来东西后,苏文卿经常会开玩笑,徐心梅刚开始还辩解几句,后边也渐渐由苏文卿去说了。   听到苏文卿又开始打趣她,徐心梅嗔了一眼无奈笑道,“嫂嫂也收了,怎的不把自己算在里边。”   苏文卿懒洋洋的靠在铺了狐皮的座椅上意味深长的笑,“你同我比什么,我们可是兄妹,我能喊他一声五哥哥,难不成心梅也和我一样唤她五哥哥?”   徐心梅转过头来笑骂着要拧她,苏文卿躲开继续道,“这若旁人问起是哪门子的哥哥你可要怎么说,难不成正是情哥哥…”   苏文卿眼瞧着徐心莲俏脸又红彤彤的,之前自己在心梅跟前提起了一次,心梅躲了她好一阵子,那时苏文卿就觉得有戏。后边更是一有机会就调侃几句,徐心梅也不恼,就是害羞了会与她打闹一番。   “你快闭嘴吧”,徐心梅说不过她,伸手拿起一枚点心塞进苏文卿嘴里,转身就要走。苏文卿咬掉半口点心忙拉住她道,“走什么啊,五哥一会儿正要过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结果这话一说出来,徐心梅本是闹着玩说要走,现在是真的要溜了。   苏文卿目瞪口呆,看着徐心梅跑的飞快的身影,直到苏瑜来了苏文卿忍不住道,“你对心梅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一听你要过来转身就走。”   苏瑜白了苏文卿一眼,懒懒的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才道,“难不成不是你说了什么?”   苏文卿没认,因为徐心梅不在,苏文卿有些可惜,但是苏瑜来这边并不是为了探望徐心梅。知道苏文卿一直担心苏离,一口将茶喝尽道,“妹夫请来的这位孟太医极有本事,我私下问过他,孟太医说有七成的把握,大抵是没事的。”   苏瑜也是见了孟凡以后才知道以前请的大夫有多敷衍,不过看得出来孟凡很喜欢苏离,苏离也与他很亲昵。这几天只要孟凡一来,苏离总会缠着他,孟凡也极有耐心没有半点不耐烦。苏文锦也难得有了笑意,说想不到苏离与孟凡这般投缘。   苏离这次若是真的能平平安安的,孟凡就是她们苏家的恩人,苏文卿想起之前时常开玩笑的孟凡,蓦地觉得孟凡高大了许多。   只是说着又难免提起程晨,西北军大胜,齐光拜封将军,只消圣旨送到就能班师回朝。西北虽远,但到京城也不过两三月时间,两三月后程晨回来定是有一番折腾。   苏家人不喜程晨甚至怨恨程晨,苏瑜更是如此。他与程晨打小相识,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太好,后来程晨也认得了苏文锦。若是他人对苏文锦只有同情与心疼,那苏瑜还有几分内疚。   “如今齐世子打了胜仗要回京,程晨是齐世子手底下的人,大抵也是要回来。”   苏瑜脸色逐渐变冷,程晨是他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人,如今提起来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回来又如何,她欺骗妻子妄为人夫,抛弃苏离妄为人父,他若是有脸再纠缠我姐,就算他真的有了本事做了将军我也不会放过他。”   苏瑜在越林苑吃了晚饭,待徐子越回来时苏瑜正要离开,待苏瑜走后徐子越失笑道,“适才回来时瞧见心梅在外边赏花,大冷天的你说她赏什么花?”   苏文卿闻言愣了愣,罢了又是笑个不停道,“心梅听说五哥要来转身就走,现在倒是去等人了。”   天寒地冻的,真是…   苏文卿一言难尽,但是苏瑜瞧见裹着披风站在那里的人还是止不住的笑了,徐心梅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道,“这么巧。”   苏瑜也不点破,将苏文卿塞给自己的暖炉放进徐心梅手中眉眼一弯,“是啊,好巧。” 第99章   苏文卿在府上待了一月有余没有出门, 这阵子除了苏瑜也未见过其他人, 时间久了也渐渐有些无聊。徐子越因此有时会在府中处理公务, 苏文卿则坐在一旁看书临帖, 有时帮徐子越研磨铺纸。徐子越看她细长的手指执着墨条不快不慢的认真研磨, 桌边的香炉中是她适才焚的香, 不浓郁却萦绕在鼻尖久久散之不去。   红袖添香。   瞧的久了就有些把持不住。   苏文卿冷不丁的被徐子越拉坐在他腿上,手中还紧紧捏着细长的墨条,生怕墨沾在衣裳上不由急道, “这是做什么?”   徐子越伸手接过墨条放进砚台里, 苏文卿因为坐在他腿上便比他高出了一些,位置相当美妙。苏文卿居高临下紧张的注视这徐子越,徐子越笑容可掬的盯着她精致的眉眼哑声道, “我们很久没有亲热了。”   实在不知道正在忙公事的徐子越怎的突然动情,苏文卿还未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距离两人第一次行房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 虽然也喜欢徐子越旖旎的抚摸与亲吻,但因为记忆中实在是痛,苏文卿对云雨没有多少执念。   孟凡说行房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太频繁便可,比起频繁,一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的次数,实在不算多。   男子对这事似乎永远很热衷,就连徐子越也是如此。苏文卿想起那夜徐子越的情动,微微有些脸红,许是时间久了似乎觉得也没有那么痛。徐子越若是想的话…苏文卿拧着漂亮的眉眼, 好一阵子才揽着他的脖颈道,“那你轻点,不许和上一次一样没有节制,我怕痛。”   徐子越蓦地将她腾空抱起,苏文卿低呼一声揽进他的脖子,转眼已被徐子越抱进了书房的隔间,放在不大宽敞的软塌上。徐子越的手指轻快的解开苏文卿的衣衫,拨开苏文卿无意识挡在胸口的手滑进里衣,微凉的触感点在皮肤上惊起一丝丝的酥麻,苏文卿声音微微发抖的喊他,“表哥…”   徐子越低头,唇舌在苏文卿脖颈上缓缓划过,濡湿的触感激起皮肤阵阵战栗,苏文卿抑制不住的低吟一句,流连在耳垂的唇舌转而封住了苏文卿微张的唇,“喜不喜欢?”   苏文卿羞得面色粉红,身体早没有一丝力气,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心中有期待又有些害怕。徐子越像是感觉到苏文卿也渐渐情动,逐渐温热的手掌与她五指相扣低声道,“这次不会痛了…”他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带附身上去,恍惚间苏文卿听到他的喘息,“…你会喜欢的。”   苏文卿像一叶小舟一般沉浮在徐子越手中,身子早已软成一汪春水。徐子越的动作轻柔的不像话,衣衫尽解,他到达的每一处都像是点燃了情欲的火苗。苏文卿战栗的揽紧了他,感受到他的欲望渐渐变得火热汹涌,不由也升腾起难掩的欢愉。   不像上次一样只有疼痛,徐子越伸手将她贴的更近,低头吻上身下低声喘息的苏文卿。   “文卿…”徐子越低声唤她。   苏文卿眼神迷蒙的盯着面前情动的男人,难以自制的将自己贴的更紧。   “我爱你。”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巳时一刻,窗外亮的晃眼,大抵是下了雪。苏文卿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在书房的软塌,而是已经回到了厢房的床榻上。   又让丫鬟们瞧见徐子越抱着她的模样,正巧绿袖进来服侍她穿衣,苏文卿顿时有些赫颜。绿袖却是高兴的很,上下将苏文卿打量一遍笑嘻嘻道,“夫人今日气色好的很。”   苏文卿没搭理她,但是半点不影响绿袖的兴奋,服侍苏文卿梳妆后端了早就熬好的粥过来。苏文卿喝着粥,没有上次的无力与疼痛,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确实好了许多,苏文卿想起苏文锦与自己说这事极舒服,现在才大抵懂了。   女子初夜要见红,怪不得第一次痛的厉害。   又在府上待了几日,苏府过来人说苏离脸上的痘也渐渐结痂了,因为没有抓又日日抹孟凡做的膏药,孩子身上也未曾留下什么。   徐心梅来过越林苑几次,问过苏离的情况,苏文卿没有提起苏瑜走的那日徐心梅特意等他的事情,免得她又害羞的跑掉。   就算心梅再如何大大咧咧,遇上了感情也变得矜持羞涩起来。   倒是那天送苏瑜出去的事被李嬷嬷瞧见了,回头与徐老太太说了。苏文卿过了几日去清风堂的时候,没想到清风堂还有其他人,徐子玉正与徐老太太不知说些什么。   瞧见她进来,徐子玉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好一阵子才喊了她一声嫂嫂。   苏文卿嫁进徐家已经有小半年,除了第二天见礼时见了徐子玉一次,只是那次众人都在苏文卿根本没有关注徐子玉。之后得知了徐子越的真实身份,本就淡薄的情绪一瞬间全化成了憎恨与厌恶,更没了见徐贤徐子玉的心思。   如今再一见,徐子玉如今已经十七,身量也有徐子越一般高,但是却不似徐子越一般挺拔,后背微微躬着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今年八月秋闱,徐子玉又去了一次,只是不出所料又是没中。徐贤气的将徐子玉狠狠打了一顿,听说是王氏冲上去拦着,那日府上闹哄哄的,千知神采奕奕的与一众人说二老爷和二太太差些打起来,后来二老爷黑着脸转身走了。   苏文卿早知会如此,听闻只是讥讽一笑,本就不是个念书的料子,徐贤就算打死徐子玉也是无用。   上一世时因为王氏始终不同意苏文卿嫁给徐子玉,但是又拗不过徐老太太,所以只能一拖再拖,最后拖到了十七岁,终于等到苏文卿一命呜呼,这才重新替徐子玉寻了一门亲事。   只不过那时徐子越也只是考中的解元,虽然有些名声却还是挡不住徐子玉侯府世子的身份。那时的徐子玉还不是现在恹恹的模样,徐子越还未成为天下皆知的三元状元郎,那时徐子玉的背还是挺直的。   但这一世,相比只比自己大了两月左右的徐子越,就连乡试也考不中的徐子玉,徐子越已经是堂堂五品大理寺卿,深得皇帝恩宠,更是各位皇子争夺的对象。   就算徐子玉再如何不学无术,这种落差也足以让他的男儿自尊大受打击。   只不过短暂的打击没有什么长久的作用,徐子玉也曾振作过一段时间。在王氏徐老太太等人终于欣慰时,被徐贤正巧瞧见徐子玉与房里丫鬟玩闹的模样。还不到十天的坚持就被美色勾走了兴趣,徐贤除了大骂孽畜再无他法。   徐子玉瞧见苏文卿走进来,她穿了鲜亮的正红长裙,裙摆是精致的金色蝴蝶,妆容淡淡却美的摄人心魄,不知何时,自己记忆中那个懦弱胆小的表妹已经变得如此气势逼人。徐子玉蓦地生出一种难言的羞愧,尤其在想起如今苏文卿已经嫁给了徐子越,尤其当年苏文卿还是喜欢过他的。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当苏文卿清冷的眼神在扫到他时,徐子玉顿时生出了一种夺门而出的自卑。他急匆匆的与徐老太太告别,慌张的离开没有再和苏文卿说一句什么。   苏文卿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不知是对徐子玉的,还是对自己的。对徐子玉的悲悯与早已散尽的憎恨,对当初自己的自嘲与悔恨。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徐老太太唤苏文卿过来坐,叹了口气道,“若是子玉有子越三成的聪明,也不至于连个举人也中不了。”   苏文卿不置可否,徐老太太望着外孙女精致的五官,三年前这张脸远比现在稚嫩的多,那时苏文卿就隐晦的告诉他徐子玉一生也就这样。她早知孙子的斤两,但总归有些希望,但是失望太多希望也渐渐消磨干净。   “考不中就考不中吧,子玉如今不小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待成亲后求娘娘替他寻个差事,也不算枉活。”   徐家如今有两个娘娘,宫中的徐心竹,东宫的徐心莲,替徐子玉寻个差事不算难。只是如今就连徐子玉的人生也提前了两年,那徐子玉,徐府的结局也许也更早了些。   当初因为徐子玉的无能失误,徐子玉不但丢了手中的差事还将整个徐府拖进了泥潭。也就是那样,本将女儿嫁进东宫如日中天的徐府惹得陛下大怒,从此渐渐没落。   一切都从徐子玉娶亲开始。   苏文卿掩住眼中的精光,能够目睹徐府一步步的消亡,无论是她还是徐子越,都已经等了很久。   徐老太太也看得出苏文卿不大愿意聊徐子玉,只当是当年还记恨王氏的缘故,只能无奈的换了话题道,“我听下人们说前几日苏瑜来府上,是心梅送他出府的?”   苏文卿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被徐老太太瞧见了。   徐心梅始终不愿意嫁人,徐老太太想起这个孙女也是心头着急,如今终于有了些端倪,徐老太太又怎么能不高兴。况且苏瑜是苏文卿的堂兄,徐老太太又极喜欢苏瑜聪明懂事。   如今只要能让徐心梅同意成亲她已经谢天谢地,若是能嫁个让她满意的,徐老太太甚至想去烧一炷高香。   苏文卿也不瞒着徐老太太,只不过没有提徐心梅,“我五哥确实喜欢心梅,这次本是要回苏州,后来留了下来也是心梅的缘故,我看他对心梅是动了真心。”   “极好极好”,徐老太太大喜,“我瞧着这两孩子就极好。”   苏文卿点点头,又担心徐老太太心急坏事,又多了两句道,“五哥与心梅年纪不大,成亲这事不用着急,若是他们有意,水到渠成时五哥定会来提亲,祖母您千万别和心梅说什么。”   徐老太太听到了准信也不在意其他,自是答应,“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去,我也老了,等者听好消息便是。”   年底的最后一天,京城送去西北的圣旨终于到了,齐光封大将军后便能起身回京。如今已经住进主账的齐光站在书桌前,手中的狼毫沾满墨汁,笔锋锋利就像齐光本人一般,就连字迹也透着杀气,笔起笔落,一个“卿”字已经跃然纸上。   昨日又梦到她了,在春光无限好的苏州,他见到了念了许久的脸庞。那时他不过十七岁,偶尔听到她说自己不愿成亲,他用几分玩世不恭掩盖了话语中的几分忐忑,他说,“若是三年后你还没有嫁人,那时我还活着,我娶你如何?”   眉眼明媚的女子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怔了怔笑了,“世子开什么玩笑?”   但是后来她还是答应了,齐光看着女子笑意连连的模样,心道她许是真的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玩笑。直到后来真的回来时寻她,苏文卿苦笑着说,真是出乎意料,我居然还活着。   齐光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大胜归来,陛下大喜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他直言要娶苏文卿为妻。   天子赐婚,苏文卿不愿意还是嫁了,直到后来她才说她本以为自己十七岁那一年就会魂归故里,根本等不到齐光说的三年,所以也就随口应了。   齐光大笑着将人揽进怀里霸道的说,上天怜我,不舍你离我而去。   齐光的唇边不由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冷峻的面庞顿时多了几分柔和,但是当思绪回归,有已经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账外一众人因为要返京的消息兴奋异常,一众五大三粗的大汉们毫无顾忌的说起浑话,瞧见齐光出账大喝一声将军。   齐光摆摆手示意不用理他,众人都是战场上厮杀出的兄弟,将士们敬佩他却并不惧怕,罢了又说笑起来。   多年不见女人的汉子们,说起女人各个眼睛都在发亮。不敢打趣齐光,便抓了年纪最小的程晨。   程晨忙摇头说自己不喜欢勾栏院这些风尘女子,说他家娘子还在家中等他,儿子如今也快三岁了。   提起家人,一众汉子皆是叹了口气,有人笑着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深情,你媳妇长的俊不俊?”   程晨身量极高又很结实,但是因为唇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有些孩子气道,“我娘子很漂亮的。”   众人大笑着说等回去定要见见弟妹,人人常说小别胜新婚,程晨与媳妇成亲不到一年就来了西北,这已经不是小别了。   倒是情理之中。   齐光目光微微有些复杂的从程晨满脸笑意的脸上移开,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待齐光真正返京的时候已是又过了两月,二月的京城依旧料峭,却是阻挡不住京城百姓们的热潮。   大将近日就要返京,皇帝派了太子亲自相迎,站在城楼之上,逐渐感受到马蹄踏过地面的震动。身着玄衣铁甲的肃杀之军出现在视野之中,骤然间已经风驰电掣的越来越近。   这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气势,就连太子也止不住的咽了口唾沫,马蹄声雷动就像重重的踏在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齐光只带了三千精骑返京,他不像冯博每次回京时的郑重与稳当,他肆意又野性,马蹄踏响京城,还未进城已经足够惊心动魄。直到玄衣铁军到达城门口,齐光骑在为首的骏马上,勒紧缰绳时那匹黑色骏马前蹄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嘶鸣,齐光握紧绳子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在白雪皑皑中黑发迎风肆意飞扬。   去时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再次回来他已是人人敬畏的杀神。   他迎风站在城楼之下,幽深的目光紧紧锁住城楼上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茕茕孑立,就算是简单的玉冠素衣也挡不住的风姿,就连身边的太子也因为他黯然失色。城楼上多少人因为升腾的杀气而微微变色,只有他依旧面不改色,清浅的眼中是根本看不透的冷意。   当初两人从扶持萧沈君登基的惺惺相惜,直到后来各为利益争斗数年形同陌路。   这双冰冷的眸子,他早已见过无数次。 第100章   齐光只带三百亲兵入城, 其余精骑皆原地待命, 但就是这三百人, 也镇住了京城一众百姓。   这日的盛况, 只有三年前徐子越连中三观, 被点状元后打马游街可以一比。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 铁骑压迫太重,即使人山人海,却也是寂静的目视新封的西北大将军骑马走过。   世人这才知道, 原来这位杀神一般的世子爷居然如此英俊, 玄色劲装勾出精瘦的腰身,足以让未出阁的女子各个红了脸。   除去看热闹的百姓,酒楼茶楼二楼的各位贵人小姐们也不少, 安庆本约了苏文卿去看齐光回京,打发人去与苏文卿讲, 苏文卿还没收到信倒是让徐子越知道了。   徐子越直言不许安庆带着苏文卿去看齐光,安庆沉默片刻道,“修云当初是喜欢文卿,只是如今你们已经成亲,你又何必如此忌惮他。”   徐子越清越的眼中是一抹化不开的沉重,无论是这场提前了一年的胜仗,还是齐光亲笔写的折子上面熟悉的字迹,这都说明了齐光已经不是当初去西北的那个齐光。   他并不是忌惮齐光,文卿如今确实已经嫁给了他,他从未怀疑过文卿对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苏文卿与齐光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齐光胜了归来又如何,苏文卿又何必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   安庆劝说无果,对于徐子越与齐光,安庆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兄长,一个是有血脉关系的弟弟,无论是谁她都无法偏帮。   徐子越不许苏文卿去那就不去吧,安庆叹了口气道,“你也太霸道了些。”   徐子越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安庆没请到苏文卿,倒是徐心梅拉着她想去看热闹。苏文卿这几日一直倦倦的,没有太想去的冲动,更何况若是看见程晨还惹得自己心情不好。   至于齐光,她早就知道齐光的本事,到没有其他人的惊讶,看与不看没有什么干系,徐子越瞧了苏文卿一眼提议道,“程晨这才也会进城,三姐定是心情不太好,你若是有空不如过去陪陪她。”   这话倒是极对,就算是她想起程晨回来都觉得心里梗的慌,更不说是苏文锦。齐光回来那日便早早去了苏府,没有瞧见与以前大不相同的齐光,也没有看到徐子越垂眸时阴郁的眼神。   苏文锦果然没有去凑热闹,与苏府在一个胡同的赵家夫人一大早寻了苏文锦一同出去。苏文锦自从来京城从未说过自己夫家是谁,自己的相公又是什么身份,赵夫人看到苏文锦不似以往活泼开朗的面容,只当她是生病身子不舒服,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你啊,真是可惜了。”   苏文锦淡淡笑了笑。   苏文锦知道徐子越是大理寺少卿,但是对于他为何知道这次进京之人,尤其是齐光身边几个亲信的名字,苏文锦没有多想,许是妹夫有本事罢了。她之前也是猜测程晨会回来,两年来她自从上一次的那封和离书后就再也没有寄过信,程晨许是写了信,但是也不会送到她的手中。   程晨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她一概不住,她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直到苏文卿来了苏府,明确告诉她,程晨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立了战功,这次许是会有封赏。   自己五妹妹正在担忧的看着自己,苏文锦不由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我还能被他再欺负一次不成?”   她确实是笑着的,苏文卿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的脸,没有在这个笑容里看出一丝的苦笑还有隐瞒。苏文卿微微放心,他始终怕苏文锦还是念着旧情,总有一日会原谅程晨。   不过程晨大抵是不知道苏文锦在京城,当年苏文锦一封和离书,程晨差些废了一条胳膊,自那以后程家就再不敢寄这些给程晨了。   苏文锦来了京城,程家就算在杭州有些路子,但是到了京城无权无势无可奈何。之前也曾让人好说歹说请苏文锦回去,苏文锦不愿意又要接苏离回去。苏文锦冷笑着对当说客的那婆子道,“你回去告诉程家二老,这孩子自打程晨去了西北后就不姓程了。”   那人碰了一脸灰许是又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程家二老倒是未曾说什么,程家小姑子骂了苏文锦好几天。自那以后,程晨有信寄回来,有的是写给二老的,还有是写给苏文锦的,程家人怕程晨担心,始终没有告诉程晨,苏文锦早就不在苏州了,这些信,苏文锦根本就没有收到过。   不一会儿苏文锦身边的大丫鬟红儿过来,说小少爷醒了,这会儿正在找娘亲。   自打苏离得了天花,徐子越便不许苏文卿出府,更不说是去苏府探望苏离。好不容易等苏离彻底好了,京城天花的风潮慢慢散尽,苏文卿才来过一次。   苏离的脸颊依旧白白嫩嫩的没有留疤,只是圆乎乎的脸蛋已经消瘦了许多,眼睛越发的大,倒是比以前更可爱了。苏文锦与苏文卿进去时,苏离没哭没闹的正在玩手中的拨浪鼓,听到声音转头,瞧见两人顿时咧嘴笑了,“姨!”   苏文卿顿时觉得心都要化了,孩子软软的声音带着许久未见想念的惊喜,苏文卿伸手将苏离抱起来道,“想不想小姨?”   “想”,苏离小嘴甜的很,乖巧的抱着苏文卿的脖子开心的笑,待将他放下来,苏离使劲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道,“孟孟!”   苏文卿顿时一呆,孩子还不到三岁,会说一些最简单的词语,但是有时因为太过言简意赅,苏文卿一时没明白,精致的眉头蹙起道,“什么?”   苏离顿时着急了,使劲晃着手中的拨浪鼓道,“孟孟!”   孟孟?苏文卿不明所以,苏文锦笑了好一阵子才走上来解释道,“他一直管孟大哥叫孟孟,小孩听话只会听半句,让他叫孟叔叔怎么都不肯,就要叫孟孟,好在孟大哥不计较。”   苏文卿恍然大悟,觉得苏离奶声奶气的管孟凡叫孟孟实在说不出的可爱,若她是孟凡,当然也不会拒绝这个称呼。   “孟大哥前天过来时带了这个拨浪鼓给他,这两天就不离手了,连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上”,不但如此,只要见了人都要高兴的告诉他人这是孟孟送的,只是大伙儿都不太懂他的意思。   苏文卿心中微微一动道,“孟大哥经常过来?”   苏文锦坐在一旁的高凳上就这么瞧着苏文卿与苏离玩闹,眼中不由柔和起来,“经常来,五叔与孟大哥本就相熟,现在比以前来的频繁些。我还从未见过孟大哥这样喜唤孩子的男子,阿离现在瞧见他连我都不要。”   苏文卿想起徐子越说孟凡的妻子因为难产去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格外喜唤孩子。况且孟凡是个大夫,心细又有耐心,愿意陪着孩子玩,苏离又怎么会不喜欢他。   待苏文卿走后不久,孟凡派人送了几颗药丸过来。苏文锦拿过药盒有些脸红,那时有日她小日子到了疼的厉害,正巧被孟凡瞧见,孟凡替她诊了脉开了药,又说过些天送些药丸过来让她好好调养。   结果今儿就送过来了。   红儿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看到苏文锦拿着药盒发呆没忍住道,“小姐,现在姑爷都回来了,您再和孟太医这般亲近,若是让姑爷知道怎么办?”   苏文锦适才还笑盈盈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转头看了眼红儿冷笑道,“哪门子的姑爷?”   红儿不想苏文锦居然变脸这么快,苏文锦不像苏文卿性子那门温善,红儿心中一怕已经跪在苏文锦面前道,“小姐我知道您记恨姑爷当初丢下您和少爷,但是您已经嫁给姑爷了,如今姑爷回来还封了官,指不定哪天就接您…”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苏文锦打断红儿的话冷然道,“过些日子我给家中写封信替你寻门亲事,你回苏州去吧。”   说罢也不看呆在原地的红儿,拿起手中的药盒转身进了厢房。   齐光回京后受封将军,因为其父已经是定国公,所以倒是不好封赏,最后只能对齐光身边一众亲兵大加赏赐。黄金白银自是不必说,更是赐了宅邸奴仆,齐光身边七人皆封千户,其中就有程晨。   程晨杀敌确实勇猛,又因为他实在年轻,所以倒是引不少人注意,也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打听他是否婚配。   待全部安定后,程晨派了人去接苏文锦来京,一队英武的亲兵还有许多黄金白银。当初人人不赞成他去西北,如今得胜归来,自是没有掩着藏着的必要,就准备这样热热闹闹的将娘子儿子接来。   同僚们打趣他如今可是各家闺秀眼中的新贵,程晨忙摆手推脱道,“我已经娶了亲,自是不会背叛娘子的。”   众人笑他像个痴儿,程晨笑了笑没有反驳,视线越过窗子向外边看去,目光最后停留在不远处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但是只从背影看真是像极了苏文锦。   正想再看的清楚些,那女子身旁走过来一个高瘦的男子,两人很是熟稔的说着话然后一同离去。程晨收回目光眉头不由皱起,那女子实在是太像苏文锦,但是爹娘说娘子一直在苏州本家,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   而且身旁还有其他男子。   再去看时两人已经没了踪影,程晨暗道自己许是太想念苏文锦,这才将那女子错看成了苏文锦。也不再纠结,转过头与同僚们继续喝酒,这事儿就这么抛在了脑后。 第101章   程晨如今在京城有了官职府邸, 自是不能再回苏州。程家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人脉, 倒是苏家有苏长明与苏文卿。   程晨与苏瑜关系好所以经常回来苏家, 程, 苏两家又算是世交, 苏家一众长辈对程晨倒是很熟悉, 程晨小的时候与苏瑜便跟着已经是少年模样的苏长明,有时候管苏长明叫声五叔也没什么不妥当。   后来与苏文锦成了亲,叫声五叔名正言顺。   如今到了京城, 娘子儿子还未接到, 作为苏家的女婿去拜访苏家的长辈是礼数。程晨备了好礼,恭恭敬敬的送了帖子去苏府,严阵以待等通传的人, 心中还有些忐忑。   当初一走了之,就算如今两年过去苏家已经原谅了他, 他到底是欠了苏文锦和苏家。这次来苏府,有见长辈的打算却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但等了许久,去通传的人回来有些躲躲闪闪道,“苏老爷不在府上,程将军若是着急那便改日再来吧。”   程晨适才还有些笑容的脸顿时有些发僵,他紧盯着低头的小厮一字一句道,“苏五爷果真不在府上?”   就算再年轻,程晨也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浑身上下本就有着寻常人不曾有的杀气与厉色。如今收了笑容,顿时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眼角的一道伤疤让他看起有些骇人,那小厮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抖着声音道,“老…老爷确实不在府上,程…程将军您…您改日再来吧。”   说罢看也不看程晨转头就进了府,留下程晨面色沉重的留在苏府门口,最终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开。   苏府中苏长明正与苏文锦坐在暖房中喝茶,听到程晨终于走了,苏文锦握紧茶杯的手这才微微放松。苏离乖巧的坐在一边,他打小聪明懂事,看见娘亲面色沉重也不吵闹,只是静静的窝在苏文锦怀里吃点心。   苏长明亲自烫了一壶清酒慢慢的喝着,抬眼看去,这个自己最看赏喜欢的侄女此刻表情半点不轻松。苏文锦与程晨相熟十几年,就算没有成亲没有做夫妻也有感情,就算是程晨做了糊涂事,也不可能一刀斩断所有。   苏文锦一直是个要强的女子,从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一丝脆弱,平日里她言笑晏晏说早已看开,但当程晨真的回来,她还是会情绪波动,会难以控制。   苏长明淡淡开口,“他总会知道。”   苏文锦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等他知道吧。”   苏长明如今在户部当值,程晨期间又特意找过苏长明,但是苏长明每次都巧合的不在。第二次送了拜帖去苏府,苏府依旧回言苏五爷近日忙不在府上。   若是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程晨开始不得不正式里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徐家投了帖子,徐家回话说苏文卿身体不好不便见人。   就像冬日里一盆冷水浇透了所有的喜悦,无论是程晨煞白的脸色还是已露焦急的眼神,无不说明程晨是真的慌了。   在西北两年,信件往来非常麻烦,两年时间家中一共寄来三封家书。除了第一封是苏文锦所寄,其余两封皆是父亲寄来,信中父亲依旧是平日平和又关心的语气。   他既然已经去了战场,程家二老无法只能一遍遍叮嘱儿子战场刀剑无情千万保重。信中说家中人人康健,娘的身体一直不错,大姐又生了个女儿,还有苏文锦闹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住在了程家,念儿如今已经会简单的说话。   程晨接到信的时候,心中一块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苏文锦既然能安然住在程府,那便说明她也渐渐消气了。程晨高兴之余给家中回了家书,父母妻子皆有问候,单独给苏文锦的信中满是对妻子的想念。   因为是父母亲自寄来的信,西北战事又频繁,容不得他去每日思考儿女情长,所以程晨从未怀疑过。   但现在再次想来,程晨只觉得全身发冷,心中空洞洞的,就像灌进了西北的寒风,冰冷又纷杂。   若是苏文锦真的原谅了他,心中没了芥蒂,为何两年时间苏文锦出了和离书,始终没有寄来一封家书?父母既然能写信,苏文锦虽不说饱读诗书却也是识字,为何苏文锦始终没有来信?   他记得当初刚刚到西北,他丢下了父母妻子来到了荒凉的边疆,每每深夜想起苏文锦的容颜,一阵愧疚便侵袭而来。他甚至能想象在自己走后苏文锦的愤怒与失望,但是又庆幸的想,文锦如此喜欢他定会原谅他的。   两人已经成亲,念儿也已经出生,程晨从未想象过苏文锦会和离,苏文锦会愤怒会伤心,但她那么喜欢他所以她还是会等。等击退西北匈奴,等他光荣返乡,那时接她去享福,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初到战场,程晨第一次杀人后缓了好些天,周围的老兵笑着打趣他倒是挺勇猛,程晨煞白着脸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接到苏文锦的来信已经是他到西北的第三个月,程晨握着经历了风尘仆仆纸张手指有些发抖。信封上是苏文锦熟悉的字迹,里边会是什么,埋怨?愤怒?还是质问?   程晨站在寒风中冷静了许久这才打开了信封,没有其他内容,一张薄薄的纸张,和离书三个大字深深的刺痛的程晨。那一刻他甚至是想丢下战场返回苏州,只是号角又吹响,马匹惊鸣分明又是匈奴来犯,将和离书塞进胸前的衣襟,昏昏噩噩的跟着众人,浑身上下早已凉透。   那一场战事程晨受了伤,因为心神不定堪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刀,却还是划破了手臂。鲜血浸湿了衣服,程晨因为这一瞬的疼痛终于清醒过来,面前的匈奴士兵倒地而死,背后是平日里打趣说浑话的老胡,挥着一柄长枪喘着粗气怒喝,“不要命了!”   宛如鬼门关走了一遭,程晨捡起掉落的长刀忍着伤痛冲进了战场,麻痹了一般的杀敌,杀红了眼。   那是齐世子到西北的第一场小胜,程晨因为杀敌许多脱离了小兵的行列。临走前老胡等人笑着打趣问他,那日想什么差些丢了性命,听说是家中来了家书?   程晨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开口说娘子想与他和离,几个汉子大笑他们夫妻小孩子脾气,“婆娘和你闹脾气呢,过几天就好了,她连儿子都生了,和离了去哪儿?”   有人附和,“也就是气急了,等你胜了回去荣华富贵什么都有,接了媳妇来便是,那时美人钱财样样不缺,她还不感恩戴德怕你不要她呢?婆娘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知道你今儿受了伤指不定怎么心疼?”   程晨笑着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这才觉得没底的心思一点点又填充进了一些东西,那时他管他叫底气。   “你与她回信说几句软话,再提一句你因为这信的缘故受了伤,保证弟妹再不会犯糊涂。”   程晨回到营帐,取出放在胸口的信没敢再看第二遍,当夜便写了回信。他从未写过那么多字,字里行间全是对苏文锦的愧疚,最后想起几人的提议,小心翼翼的说自己受了伤差些上了性命。   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利用了苏文锦对他的感情博取一丝同情,但是如果想到苏文锦因为为他担心,程晨又觉得值得。   信并不是想寄就能迅速寄回去,倒是齐世子帮了一把,三个月后程晨这封家书终于到达苏州。苏文锦没有等到和离书,她迅速的将程晨的信看完,看到信尾程晨含沙射影他受了伤,真是因为那封和离书所以乱了心智。   苏文锦只觉得心口一片发凉,像是从未认识这个人一般。   程家人却是另一番心思,程晨再如何伤了程家二老的心,但一想到儿子受了伤已经没了半点埋怨。程家小姑子冷笑着骂道,“瞧见了没,就是你儿媳妇一封和离书差点害的你儿子丢了性命。”   程夫人蓦地泣不成声,程老爷沉默许久下了决定,“以后不许文锦寄信过去。”   程晨再次收到家书的时候,那时他已经成了齐光身边的亲卫。他打小学武,功夫好又年轻高壮,次次杀敌颇多,又因为齐光照看倒是风生水起。不过两封家书,其实已经一年时间过去,程晨已经退去了当初的少年模样,沙场的磨炼让他看起来已是一个成熟男人。   再次打开信件已经不像当初的忐忑与慌乱,他打开纸张,仔仔细细的将信中内容看罢露出一个松口气的笑容。父亲来信说家中一切安好,苏文锦已经慢慢看开,现在就在程家等他回来。   这已是他看到的最好的结果,自那以后程晨再无包袱。男人的抱负在战场上一点点被填满,虽然长枪划破了眼角,程晨却也没有因此难过。   周围的兄弟们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笑话他怕媳妇,众人在慢慢长夜中畅想垂涎女人的时候,他想的是妻子那张不算顶漂亮却让他喜欢到骨子的面容。   齐世子是个天才,程晨越来越不后悔跟着齐光,只要跟着齐光,他觉得自己的愿望已经不遥远。回京封赏,再接了父母妻儿,那时再相聚该是如何美妙。   那时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如今,程晨却开始怀疑。   去苏州接人的亲卫至少需要两月时间,家中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时追探不到,他却不能甘心就这么等着。苏家人不愿见他,只有一个原因,苏文锦以及苏家人,从头至尾根本没有原谅过他。   程晨依旧俊朗的脸蓦然一僵,心口像是撕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当初刻意忘记忽视的不安与忐忑,一时间喷涌而出。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酒楼下遇到的那个未看清五官的女子,穿一身浅黄色长裙,黑发如瀑,像极了苏文锦。   程晨开始变得急躁不安,这是他根本不曾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场面。苏文锦没有原谅她,那她现在在哪里?在苏家?程家?还是那日自己根本没有看错,苏文锦就在京城?   程晨手指蓦地攥紧,根本不想去相信苏文锦在京城,因为那日陪在苏文锦身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   苏长明不愿意见他那他就去堵,但是连续几天根本摸不到苏长明的尾巴,苏长明就和老狐狸一样,分明是早朝前就在苏府门口等待,但是苏长明仍然不出现。   程晨越来越焦躁,恨不得就这么冲进苏府一探究竟,想直接找到苏长明问清楚,不想却让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府大门里走出一个短襟红衣裳的丫鬟,程晨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那是红儿。   红儿是苏文锦的贴身丫鬟,当初嫁到程家红儿也陪嫁了过来。居然红儿在苏府,那苏文锦呢?红儿出门不知要做什么,在外边伸头伸脑的看了一转,程晨哪会让她溜走,迅速下了马车两步已到红儿面前。   红儿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一把带进了马车,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尖叫转头却瞧见程晨的脸骤然惊叫道,“姑爷!”   继而被程晨眉尾的伤疤下了一跳,但再看其实并未太影响面容。   程晨死死捏着红儿的手腕,声音像是压抑了无尽的愤怒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夫人呢?”   “夫…夫夫人”,红儿只觉得手腕痛的差些哭出来,心中一怕已是不自觉的往苏府的方向看去。程晨又怎么会错过红儿这个动作,他铁钳一样的手死死的抓住红儿,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夫人呢?”   红儿已经泪眼朦胧,拼命想推来程晨的手,眼前的姑爷和当初差太多,满身的狠厉让人害怕,慌乱中哭叫出来,“夫…夫人就在府中…”   程晨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与慌乱,眼圈微微发红沉声道,“她早就知道我回了京城,早就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苏府门口…”   “…是”,程晨刚刚回京那日,小姐就知道,后来姑爷每日来苏府拜访,小姐也知道。   程晨失神的放开红儿的手臂,红儿发抖的跌跌撞撞冲出马车跑回苏府,留下程晨一人坐在马车上。   苏文锦就在京城,她早就知道他已经到了京城,甚至知道自己来拜访却还是不见他。   苏文锦,他的妻子,在躲他。   如今已是三月,天气渐渐回暖,袭袭的凉风吹在身上冷的彻骨。   忽略了那么久的那封和离书又一次浮上心头,程晨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惧意。他愤怒,愤怒苏文锦视而不见躲着他,但是待他再去想明为什么会躲着自己,程晨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他走下马车死死盯着那朱红的大门,门口守门的小厮被他盯得倒退几步,好一阵子才战战兢兢的走上来道,“哪…哪家来客?”   程晨压住心中的苦涩哑声道,“与府上主人说,若是今日不见,我便等到她见我。”   那小厮见过程晨来过几次,但哪次都没有此刻瞧着骇人,也不敢耽搁当即进府去给苏文锦传话。苏瑜这几日都不在,苏长明早早就出府,如今府上就只有苏文锦。   婆子得了话急急忙忙去给苏文锦传话,走近苏文锦的院子才发现红儿正跪在苏文锦面前抽泣,断断续续说自己错了不该出府,现在让姑爷瞧见了。   那婆子一个激灵,原来府外那男子就是苏文锦丈夫。苏文锦从不提苏离的爹爹,府中原来服侍的众人都以为这位姑爷病逝了,原来不仅活着还不像寻常人物。   苏文锦淡淡的注视着眼前哭做一团的红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光瞥向那婆子,婆子忙回道,“府外那位公子说您今儿不见他,他就不走了…”   红儿肩膀一缩越发不敢说话。   苏文锦站起身来,让丫鬟们照顾好苏离起身向门外走去。   总归是要见得,愿不愿意总是要面对,本以为会难以平静,但当程晨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时,她才发现自己此刻很平静。   程晨又高了,还壮了,现在已经完全是个男人的模样,他深深的看着苏文锦,恍惚间苏文锦又像看到了当初程晨与她说话时总是带着委屈的脸庞。   她比程晨还要大一岁。   程晨注视着两年未成见过的娘子,脸颊气色极好,身段丰腴美好,比当年还要漂亮好看,好一阵子,程晨才低声道,“文锦,你躲我。”   苏文锦淡淡的笑了笑,像是一抹嘲讽又像是一抹苦笑,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是他从我见过的冷漠,她说,“我没有躲你,我根本不想见你。” 第102章   这是两年来, 程晨与苏文锦说的第一句话, 苏文锦说, 我根本不想见你。   程晨心中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阵痛, 他有很多话想说, 但话至唇边又觉得不合适一般压了回去, 好一阵子才涩着嗓子哑声道,“文锦,对不起。”   他想解释自己是被逼无奈, 但是无论如何, 看着苏文锦冷漠的眼神,他只剩下一句话。   很讽刺也很悲哀,苏文锦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四肢百骸浸透着难言的无力感, 还有止不住的愤怒,“你确实对不住我。”   程晨愧疚的低下头, 他不太敢去看苏文锦的脸,目光落在苏文锦用力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低声道,“文锦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指甲用力扣在掌心,苏文锦强压住发抖的声音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生气…”   “你是怕告诉我,我走漏了风声又害得你去不了西北吧!”一句话就像点燃了苏文锦心中所有压抑的愤怒,她红着眼睛怒道,“程晨, 从头至尾,我恨得不是你去参军去战场,而是恨你明明已经答应我不会离开却出尔反尔不告而别!当初就算是你父母不同意,我又何曾说过不许你去的话。我早与你说过,保家卫国是好事,你有如此的男儿血性我又何尝不为你高兴。但是你做了什么,你欺瞒父母欺骗妻儿,撒手逃开就像一个懦夫!你知道我有多后悔看错了你!”   以前有多么喜欢,此后就有多么失望。   当年喜欢上程晨,又何妨没有这个缘故。江南男儿多性子软弱,难得有程晨这样心怀家国的男儿,苏文锦难免多看几分。后相识多年,程晨虽不多话却对他温柔体贴,就算是比苏文锦小了一岁,苏文锦依旧喜欢上了他。   但是后来呢,程晨迫于苏,程两家的压力,答应苏家不会再去西北。苏家人信了他将女儿嫁给程晨,程晨却在苏离出生一个月后出尔反尔抛下所有去了战场。   言而无信是为其一,毫无担当实为其二,无论哪一个,都再找不回当初那个让她心动的血性男子。   程晨怔了许久才张了张嘴唇,道,“文锦,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不愿意我去西北。”   苏文锦怒极反笑,“我不愿意,难道你因为我不愿意放弃了你的念头?我不愿意又有什么作用,你又何曾在意过我的想法?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告而别是因为怕我生气因为我不同意,程晨,你又何苦埋怨我。”   程晨忙道,“我没有埋怨你。”   苏文锦不想再听,她只是越来越失望,两年时间过去,程晨却比自己想象中更家让她难以接受。难道因为她的不同意就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她的身上?   “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只想问你”,苏文锦无力的开口,“再次去战场的打算,是你成亲前早有这个想法,还是成亲后你生了悔意,后悔所以这才离开?”   程晨哑然,他在心中迅速的盘恒了两个原因,却发现无论哪一个都让他难以启齿。   苏文锦见他不语也没有逼他,当初她想问个究竟,但时间慢慢过去这些已经变得不是很重要了,“我倒宁愿是前者,骗过所有人又隐忍一年,既将我骗进门又不曾耽误你的男儿志向,两全其美,虽说卑鄙但也是个有心性有程府的。若是你只是因为生了悔意…”苏文锦嘲讽般的笑了笑,目光看向程晨。   程晨唇边有一颗酒窝,所以看起来总是有几分孩子气,当初苏文锦瞧着这张脸,总觉得这样老实又不失纯真的一张脸不可能骗过谁。但是她错了,那真挚的模样背后藏着怎么样的心思,苏文锦根本没有发现。   如今他长大了,比以前更像一个男人,就连之前的几分真挚也消失不见。幽深的眸子看不见底,五官看不出任何情绪,苏文锦蓦地生出几分寒意。   程晨没有回答,苏文锦已经知道了答案,将她娶进门再离开,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骗局。   当初程晨想去西北的念头只有苏文锦一人知道,后不巧被苏瑜得知,苏瑜气急这事便暴露了出去,无论是程家,还是苏家无一不反对。若是去了西北便娶不到苏文锦,若是不去他一辈子也不会甘心,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难的一个决定,在苏文锦哭着求他不要去时他答应了苏文锦。   这样就算去了西北,文锦也不会嫁给别人,况且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他只不过离开三年,三年后再次回来,他定会好好补偿妻儿。   他知道苏文锦愤怒,所以再没有解释,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文锦,我知道我错了,是我不该骗你,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文锦,如今我回来了,我发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骗你一句,我会用后半生补偿…”   “我不信”,苏文锦打断了程晨的话,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笑容僵住的程晨道,“就连这一句话,我也不信。”   程晨陡然握紧拳头,脖颈间的青筋告知他此刻已是怒极,却又苦苦压着。   “当初为了骗我娘,你在苏家跪了半日,如今只不过几句誓言,与那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苏文锦冷笑着反问他,“当初我只信你,但是你却骗了我整整一年。你说你这辈子会对我好,但是你却抛下我与孩子一走就是两年,这就是你对我的好?程晨你可知道你走后旁人是如何说我的,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又知不知道我恨不得一死了之再也不想见你一面!”   周围寂静一片,就连准备上茶的丫鬟也顿住脚不敢上前。苏文锦脾气不算好,但是却从未这样动怒过,有人心惊胆战的瞧了程晨一眼,这样人高马大又杀气腾腾,生怕苏文锦惹恼了他惹他动手。   他确实是愤怒的,因为适才苏文锦说她根本不信他,但是却因为这一番话又顿时心软。他不在苏文锦身边,流言蜚语许是中伤了她让她伤了心,自己的报告而别到底给苏文锦造成了很大的创伤。   苏文卿说话太急又气火攻心,一时眼前发黑忙手撑着桌子站稳了,程晨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甩开。程晨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心痛,注视着苏文锦重新坐回去才缓声道,“文锦,你再信我一次,我真的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是我对不住你,只要你喜欢,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让苏文锦放下心结,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这辈子只喜欢了苏文锦一人,以后好好待她,就像岳父那样,永远不会纳妾永远都让着苏文锦。   听到这句话,苏文卿低声说了一声“好”,程晨面上微露喜色,瞧见苏文锦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张,苏文锦将它工工整整的打开慢慢推至他的眼前道,“我没有其他要求,你如今回来了,这件事情也该解决了。”   程晨垂目,待看清纸上那三个字,一瞬间已经红了眼睛。   和离书。   他甚至没有看清里边的内容,愤怒的将薄薄的纸张撕碎怒道,“这不可能!”   程晨从未想过和离。   就算是这几日得知苏家人不愿意见他,至今没有原谅他,他想过千百种认错的法子去让苏家众人原谅,却从来也没有想过和离。   他们已经成亲了,甚至已经有了念儿,怎么能和离?   程晨甚至想大笑,甚是觉得苏文锦是在开玩笑。   苏文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一言不发的目睹和离书被程晨撕碎淡淡道,“你撕了又有什么用,只不过一张纸一支笔,我再写一封便是了。”   “不许写!”程晨难以自制的站起,一双眸子终于掩饰不住怒色,声音粗哑又悲痛,“我不同意!我不会和离的,死也不会!文锦,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   “我狠心?”苏文锦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若是论狠心我怎么抵得上你,程晨,两年前我写了第一封和离书,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和你和好了。你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只以为是我冲动?程晨,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像你所想一样忍气吞声?只因为我替你生了一个孩子?”   程晨这才真的慌乱起来,和离书的出现已经完全扰乱了他的预想。他从未想过和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苏文锦会离开自己。   此时的程晨相识又成了当年那个比苏文锦小一岁的少年,他委屈又无法接受,“文锦我知道我错了,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说过会等我的,现在为什么要撒手走开,我真的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伸手去拉苏文锦的手腕,苏文锦哪儿挡得住她,顿时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痛,“你放开我!”   “我不放,文锦,我这辈子只骗过你这么一次,你再信我一次!”   “你放开我!”苏文锦因为疼痛眼睛已经不由湿润,程晨这才像发现一般手忙脚乱的送开口,“对不起文锦,我,我,你疼不疼…”   苏文锦慌忙推开,程晨看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模样心中针扎一样的难受。   身边的丫鬟们这才慌忙上来替她敷手,苏文锦抬手让她们下去,疲惫道,“程晨,你说我狠心为什么不给你一次机会,你我相识十多年,你怎么能忘了我是怎么样的人。”   她从来不是温善的体贴女子,她爱便爱了,但是如今不爱了,所以再也不会委屈自己与程晨再在一起。一次与一百次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不同,仅仅一次,已经让她伤透了心。   “程晨,和离吧,你现在是朝廷命官,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现在还年轻,会有其他喜欢你的女子。这封和离书已经晚了两年,如今你终于回来,早就该有个了断了。”   “不可能”,程晨如今听不进任何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不可能,他蓦地转过头来狠声道,“你既然能等我一直回来再和离,那便说明只要我不同意,那就永远无法和离。文锦,我不会同意的…”   “你放过我好不好”,苏文锦觉得程晨疯了,“程晨,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已经毁了我一次,你还想毁了我一辈子,我从未亏欠你从未对不住你,我只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那我呢?”程晨眼睛赤红道,“西北的两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文锦,你知道我爱你…”   苏文锦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想让你补偿我,更不想下半辈子与你再有什么瓜葛,我说了,我根本不想见你。”   “程晨你放开我姐!”苏瑜突然从身后奔来,他得知程晨来了苏府便急匆匆赶来,如今一进来就瞧见程晨死死抓住苏文锦的手腕顿时暴怒,“你还敢欺她!” 第103章   程晨骤然低头, 待瞧见苏文锦已经发红的眼睛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慌忙松手后一眼便看见苏文锦已经发红的手腕。   他无心伤害苏文锦, 却因为这句彻底失了分寸。   苏文锦终于挣脱程晨, 手腕痛的厉害, 程晨在沙场握过长枪的手一不留神就能将她细瘦的手腕拧断。程晨适才一刻间的疯狂让她甚至有了几分惧怕, 慌忙间不由退后几步。   程晨骤然间呆愣在原地,心口像被刀刃狠狠划开,鲜血淋淋的伤口后是一阵阵难以言明的钝痛他伸手想去拉苏文锦, 又想起适才又伤了她, 伸出去的手不由又僵在空中。   他的妻子在怕她,他尽量不去看苏文锦通红的眼睛,他怕一种叫憎恨的情感出现在苏文锦的眼中。   只是不想因为这个伸手, 苏文锦又急忙退后两步,她一手紧紧握着受伤的手腕怒道, “你不要过来!”   苏瑜这才匆匆赶了过来,他身量并不矮,但是站在高壮程晨面前依旧瘦小。苏瑜一进府就看见程晨紧紧固着苏文锦,一时间已是怒火冲天,他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力气,就连程晨也被他撞开两步。   “程晨你干什么”,苏瑜紧紧护着苏文锦将她护在身后。   眼前这人,当初两人是谈天说地的兄弟,如今见面一人愧疚,一人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他挡在苏文锦面前冷声指着门口的方向,“出去!”   “苏瑜…”   “滚出去!”,苏瑜后悔这几日出了门不在苏府,程晨竟然真的找上门来。“程晨,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纠缠她,你已经毁了她半辈子,你还想毁了她一辈子吗?”   当年最好的好友,再次见面已是拳脚相对,程晨心中苦涩只能再次重复,“我没有想伤害她,我只想补偿她。”   “她不需要”,苏瑜冷声打断他,“只要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这就是最大的补偿。”   补偿有什么用,当初已经留下的疤痕不会因为补偿而消失不见。当年程晨离开,苏文锦一病不起,那时候程晨在哪里;程家众人与她争抢苏离,那时程晨又在哪里;苏离得了天花命在旦夕,这个人又在哪里?   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说补偿。   程晨沉默了许久,他的表情哀伤而又愧疚,越过苏瑜目光落在苏文锦身上坚决道道,“文锦,你说你不爱我,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如此失控。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一辈子好好补偿你…我还会再来的。”   苏瑜眼看又要动怒,苏文锦轻轻喊了他一声,“苏瑜,回来。”   当初苏瑜与程晨打闹,苏文锦总是气他打不过还非要逞强。只是当初是笑盈盈的的模样,如今已是淡然,她望着程晨一字一句道,“程晨,我不是圣人,所以不会对此不气不怒能心平气和的与你说话,失控与喜不喜欢你毫无关系。无论是谁,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骗了我,我也是如此。你想来便来,只是下一次苏府的门却不会再让你进了,若不是要同意和离,我也没有见你的必要…”   “你若是真的对我有些许愧疚有半点感情,给我一条生路,我真的,不想和你再有半点干系了。”说罢再不看程晨转身离开,任凭程晨再如何也没有回过头。   说出这些话后,苏文锦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中好受一些,她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心如死灰的伤痛。至少再看到已经睡醒的苏离时,又觉得心中一点一点柔和起来。   丫鬟们正在陪苏离玩,一抬头瞧见苏文锦进来,开心的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就要扑过来。   苏文锦急忙上前将他抱起,佯怒的敲了他一记道,“说了多少次不许不穿鞋乱跑,又不听话。”   苏离咿呀呀的笑个不停,苏文锦顿时又无奈的笑了。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苏离在她怀里开心的喊着舅舅,苏瑜走过来将苏离抱过来笑道,“几天不见又沉了。”   “没有”,苏离拍拍苏瑜肩膀示意要下来,苏瑜将他交给丫鬟穿鞋子。苏文锦此时坐在桌边望着他们笑,苏瑜皱了皱眉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问道,“你准备怎么办,程晨是不会死心的。”   苏文锦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容,没有太愤怒也没有太忧愁,倒是有几分狠决,“若是他执意不肯和离,那就去官府走一趟吧。”   “苏文锦!”苏瑜骤然站起,拍桌气结,一时连姐也不叫直呼她名字,“你可知女子请官府做主执意和离会如何!”   自古有多少男子休妻,却极少有女子要和离的。女子和离,,,,坐牢,多则两年,少则也要半年。   “我今日见到他,才真的觉得,我宁愿受那一年牢狱之苦也不愿和他再在一起。苏离现在不小了,又有你和五叔照顾,我也算放心,只是娘那边还得瞒着些,若是让她知道,定是要又哭又闹了。”   “你闭嘴!”苏瑜气急,既是心疼苏文锦又是憎恨程晨,若是苏文锦真的进了牢中,就算真的和离了那以后要如何?她还能再嫁谁?   苏文锦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冲动,叹了口气道,“我本想以死相逼的,但是爹娘苏离皆在,我不可能抛下所有,程晨大抵也是不会信。你知道程晨为什么不答应和离么,因为他对我还有感情,因为他还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放弃我。但只要他还有些感情,就不会任由我闹到官府看着我坐牢,他虽然对不住我,但本性并不坏。”   苏瑜微怔,目光复杂的注视着苏文锦。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方法,苏瑜甚至能想到程晨被逼疯的模样。但是又能如何呢,程晨因为断定苏文锦喜欢她所以一走了之,如今苏文锦也要因为程晨对她的感情逼他放手。   他没有再反对,只是有些不放心道,“我如今已经完全看不透程晨,他若是气不过任由你去闹又该如何?”顿了顿后,苏瑜站起身来,“我去徐府一趟,让文卿请妹夫帮忙照看一二,有他在你总不会受牢狱之灾。”   “嗯”,苏文锦没有拒绝,无论是五叔还是其他官家的太太,说起徐子越来皆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他这个妹夫,年纪虽小却身居高位,心思深沉程府极深,“不要与文卿太细说,免得她担心。”   苏文锦是指程晨不小心伤到她这事,苏瑜点点头道声知道,这才转身出门。   待苏瑜走后,苏文锦适才还笑着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不想见程晨,根本不想让程晨知道自己在京城,所以这几日凡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苏文锦都不许她们随意出府。   红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在苏家伺候了七八年,程晨不可能认不出她。程晨在苏府门外,早有婆子进来通报过,苏文锦未曾搭理,却因为红儿突然出府一趟终是将程晨惹了进来。   无论是红儿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苏文锦不想追究,她只知道自己不许丫鬟们出府,红儿却在明知程晨在门外还特意溜了出去。   冷眼看着红儿哭成一团说是为了她好,苏文锦面露讽刺。丫鬟们一些龌龊想法她不想戳破,看着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丫鬟生出一种难掩的厌恶。   苏文锦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没有抬头,“红儿,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且为你留最后一分薄面,有些换便不用道破了。以后也不用你再伺候我,你娘这些年身子不好,你也该回苏州去照顾她老人家了。”   红儿蓦然抬起头来,苏文锦却根本不曾看她,抬抬手让站在远处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人拉了出去。红儿的哭喊声久久不绝,许是有人塞了她的嘴这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孟凡同苏长明一同过来。苏长明一进府,有人已经将今日府上发生了什么告知于他,苏长明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顿时结了几层冰霜。   简直欺人太甚。   程晨不过因为些战功做了个千户,就敢如此在苏府横行霸道,苏长明一气之下,不许程晨再踏进苏府一步,就算赶也要赶出去。   孟凡没有听到下人们同苏长明说什么,只是看苏长明的脸色大抵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自苏离一病后,孟凡与苏长宇徐子越等人倒是越发走的近了些,苏离认了孟凡做干爹,孟凡每隔七八天总会来苏府一趟。看看苏离,与苏长明苏瑜下下棋,再与苏文锦说说话。   孟凡救了苏离的命,苏家人不把他当外人,但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他。孟凡不动声色的让苏长明先去处理,他则同苏瑜去看苏离。   待快走到苏文锦的院子时,坐在门口嗑瓜子的两个婆子没瞧见苏瑜同孟凡过来,正在激动的说今儿发生了什么。孟凡听到的并不多,只听到那婆子唏嘘道,“那姑爷长的人高马大的,脸上还有道疤,吓死人了,听说是打仗留的…”   苏瑜忙咳嗽两声,那两婆子顿时魂儿飞掉一半,喊了一声少爷孟大人转身就跑。苏瑜心情也不太好,这种家事被孟凡听见,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孟凡,孟凡已是迅速从适才的话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走吧。”   孟凡每次来苏家总是要替苏离,苏文锦诊脉,今日苏文锦有些推脱,最后无法只能伸出左手。   她皮肤细嫩,程晨抓过的地方退了红,现在看起来青红一片。苏文锦怕若是孟凡看见,问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提起程晨。   孟凡没有说什么,诊了脉后没有说什么去哄苏离玩,苏文锦这才松了口气。   苏文锦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哄苏离,苏瑜也在,但是苏离还是更喜欢孟凡,只要看到孟凡哪里还看得见苏瑜。分明苏瑜才是苏离舅舅,分明苏离早就认得苏瑜,但是苏离就是与孟凡亲近。   至于原因,苏离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孟凡却已经二十七,有着苏离没有的耐心与成熟。就算是苏文锦,也不得不承认,与孟凡这样的人相处实在太过舒服。   怔愣间孟凡已经走了过来,将一青瓷小瓶放在她眼前。苏文锦抬头看他,孟凡声音浅浅的,“可以消痕,晚上用手指晕开抹一些。”   苏文锦这才发现手腕间的衣袖滑开,露出了青紫交错的手腕。   苏文锦慌忙缩回手。   孟凡定定的看着她道,“能与我说是什么回事吗?”   苏文锦沉默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孟凡没有强求,只是临走前道,“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苏文锦蓦地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孟凡分明没有说什么,关心他的人,五叔苏瑜文卿都是关心她的人。   孟凡,也是关心她的人。   苏文卿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天,苏瑜来府上与他说了昨儿程晨来府上的事情。虽然没有说程晨失控伤了苏文锦,但只要将那些话说出来,苏文卿已是气极。   程晨去了西北两年,浑身上下多了匪气,这是苏瑜现在所担心的。   苏文卿知道了情况自是答应,等徐子越回来后便将这事与徐子越说了,“程晨死活不同意,三姐姐是一定要与程晨和离了,就怕程晨现在有了官职,三姐姐在他跟前讨不到好。”   徐子越喝着苏文锦亲手斟的茶,果然一如既往的好手艺,示意苏文卿再来一杯。   “三姐可是已有打算?”   “嗯”,苏文卿将茶杯递过去,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道,“向来都是男子休弃女子,女子若是强行与男子和离,待如何?”   “妻告夫当,判两年监禁”,徐子越开口道,“若夫妻双双同意,这才可谓和离,程晨既然不答应,看来已是不可再用和离的法子。其余两种,一为七出,一为义绝,诸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   苏文卿手不由一抖,她听过太多男子休妻的可笑理由,因为妻子衣服不合适,男子便责怪她因此休妻,妻子却无可奈何。如今程晨欺骗苏文锦两年,苏文锦伤心之余想要和离,竟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三姐大抵并没有真正去朝堂请官府解决的心思,只是想借此逼迫程晨罢了。我若是没猜错,三姐甚至想过以死相逼的办法,只是她不是毫无牵挂之人,程晨心存侥幸不相信也是极有可能。三姐借程晨之心相逼,程晨一定会同意,所以不用担心,若是程晨真的气极任凭三姐去闹…”   徐子越笑了笑,“那也是无事。”   无非一件和离的小事,徐子越只消说一声,不说苏文锦不会有牢狱之灾,甚至还会偏帮苏文锦。   苏文卿闻言睨了徐子越一眼,官大一级压死人,心中也不不由放心。   “我倒是觉得与其担心和离,倒不如担心以后该如何?程晨迫于逼迫允许了和离,但三姐以后该如何?她年纪还轻,理当再寻一个夫君寻一门亲事,程晨自是不会任凭她再嫁二家。”   苏文卿点头,程晨本就对苏文锦有情,被逼和离后许是不会放弃,若是再生了恨意更加不好。苏文锦是二嫁,若现在再想找个比程晨更好的倒是难,但若是不如程晨,程晨若是抱负又该如何?   抬眼去看徐子越,却发现徐子越一副悠闲模样,苏文卿知道他早有法子故意不说,苏文卿暗笑徐子越幼稚,但还是乖乖开口顺着徐子越的想法道,“那该如何?”   徐子越眯眼一笑,眼尾的红痣也随之一动,眼中情丝流转还透着几分笑意,“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苏文卿无奈的拾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徐子越嘴边,“喝茶!”   徐子越哈哈大笑,借着苏文卿的手将茶一饮而尽这才道,“你且让三姐放心便是,只要能和离,程晨便会外调京城,大抵几年内是见不到他了。”   苏文卿诧异,“这不是枢密院的事务,表哥你怎知道?你插手会不会惹人非议?”   “无妨”,不过一个武官外调罢了,已有上一世的记忆,再若仅仅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徐子越倒是白活了一世。   徐子越既然说无事,苏文卿也不再过问,打发人去苏府回了话,苏文锦放下心来已是开始准备。   几日后安庆派人来接苏文卿过去说话,她如今身子以显怀,出行颇为不便,总想有人陪她聊聊天。   来接人的还是林嬷嬷,来回这么多次已是相熟,林嬷嬷是个极爱说话的性子,一路上与苏文卿说安庆这些日子胃口极好,肚子里定是个皇孙所以才这般爱吃。   待到了三皇子府上,苏文卿熟门熟路的走着,本以为同往日一样安静,不想待走近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人是安庆,另一人却是个男子,苏文卿走近后才瞧见那人是齐光。   安庆是定国公府的女儿,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齐光与安庆一同长大关系极好,所以齐光出现在这里苏文卿并未太惊讶。   倒是安庆颇有些不自然。   齐光不是个什么事情藏心里的人,当初苏文卿来定国公府,齐光就从未在安庆面前隐藏他对苏文卿的喜欢。   她想在齐光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想看他是不是因为得知苏文卿要来所以特意提前过来。但是齐光俊朗的脸上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诧异,甚至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安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抵就是个意外,再者,如今苏文卿已经嫁给了徐子越,齐光也去了西北两年,如今的齐光比起两年前沉稳了太多。   那些情窦初开的一些小情愫,大抵也随着苏文卿嫁人烟消云散了。   齐光唇边勾出一抹笑容看向安庆道,“我不知道苏姑娘要过来,你们可是要说什么需要我回避?”   安庆瞪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好回避的,我们也就是说说家常,就怕你一个大男人听着无聊。”   安庆没有注意到齐光依旧叫苏文卿苏姑娘,只要想起徐夫人这个称呼,齐光墨黑的眸子已是涌出几分怒意。   倒是苏文卿注意到了,但是看到齐光与安庆兄妹两说笑也不好打断纠正,也便这么罢了。   齐光用余光一直紧紧锁着苏文卿,没有错过苏文卿在听到苏姑娘时一闪而过的锁眉,但转眼而过已是不见。   她还是与以前一模一样的习惯,说话时总是喜欢用右手手指摩挲左手掌心。因为左手掌心有一个小小的伤疤,那是她还小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从此便留下了一个痕迹。   她若是心情还算不错,手指抚摸过的动作就会很轻柔;若是动怒有了心事,使劲按压后那道伤疤就会比以往深刻很多。   而此时,苏文卿的手指在很轻柔的拂过掌心。   她此刻心情不错。   再看她与安庆说话的样子,亲昵而又轻松,两人应是关系极好。   上一世安庆与她也是极好的,这一世两人依然极好,只是当年是因为苏文卿是他的妻子,而如今苏文卿是徐子越的妻子,想到这儿齐光不觉生出几分荒谬。   他是安庆的兄长,而徐子越是安庆的弟弟。恍惚间再去看苏文卿,她今日一身红色宫装,金丝刺绣,容貌妍丽依旧美的不像话。   他知道苏文卿的身体并不好,她天生心疾,上一世也不过陪他走过了二十载。嫁给他时她是在最美的年岁,待她离开时依旧美的惊人,却比当年添了更多风韵。   记忆扑面而来的不只有两人一起的甜蜜过往,还有剩下一人时的漫漫无望,再看到苏文卿年轻的面容,齐光只觉得心口钝钝的作痛。   若不是安庆还在,下一刻甚至就会难以压抑。 第104章   徐子越的真实身份, 如今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去徐子越苏文卿, 安庆与三皇子, 这世上再知晓的人也只不过定国公一人。定国公连长公主也没有告知, 更不会将此事告诉齐光, 不是信不过, 而是此事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苏文卿与安庆一同说话时时常会提起徐子越,如今齐光在跟前倒是不再好提及。外人皆知三皇妃与徐夫人关系甚好,徐子越也因此与三皇子走近几分。   但又有谁知道, 正是因为徐子越的原因, 三皇妃与徐夫人这才异常亲近。   安庆与齐光之间更胜一般兄妹,在齐光还未回来时,安庆也时常会提起齐光, 说起这位如今战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年少是如何模样。   安庆与徐子越是血缘上的亲近,是一种剪不断的联系, 但与齐光却是这是一种从小一起长大打心底的亲近。苏文卿不由去想,若是徐子越也能同齐光一样,正大光明以韩家后人的身份出现,又该是什么模样。   安庆说过段时间便是长公主寿辰,到时候定是要宴请京中一众贵女夫人到访。齐光一手撑在桌上拇指摩过茶杯浅浅的应了一声,罢了转头问苏文卿道,“苏姑娘可会来?”   安庆这才发现齐光对苏文卿的称呼,转头瞪了他一眼,加什么苏姑娘,眼中的责备毫不掩饰。齐光唇角一勾, 看不出是笑还是讽刺道,“人人皆知三王妃与徐夫人交好,看来是不会缺席了。”   当初苏文卿只是一介商人之女,现在却是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又因为她与安庆交好,这个帖子一定会有。   安庆这才觉得顺耳了些,点点头道,“母亲三十五寿辰整,前些日子皇祖母说要好好庆一庆,凡事五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姐能收到帖子,文卿自是会来。”   提到长公主,安庆顿时又记起一事道,“对了,昨儿我回了趟府上,母亲说你又将夏江王嫡女的亲事拒了。那位郡主我倒是见过,相貌百里挑一品性也是极好,身份也不低,你竟连她也不满意。你如今已经不小,可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齐光垂眼,将茶杯搁放在桌面上看着安庆笑道,“你倒是长大了,如今做了王妃,连哥哥的亲事也开始过问。”说罢微微转头,余光正巧可以瞧见苏文卿的一举一动。   苏文卿静静的听着安庆说话,并未有什么其余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你”,安庆也有些发愁,齐光如今已经十八,京城里其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哪个还没成亲,就算没有成亲也定了亲,“你如今已经封了将军,但到底是个武将。如今西北战事稍微安定些,你些许有些喘息时间,但若是战事又起呢?你若是像其他文官一样,能过安安稳稳的在这京城,不用母亲整日提心吊胆的替你烧香拜佛,你就算迟几年也无妨。”   苏文卿点点头,定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如今人人皆称他为战神,但他并不是神。长公主担心齐光,也担心齐光不成亲无后。   齐光的余光从头至尾没有离开过苏文卿,没有忽视掉苏文卿轻微的点头。   她大抵也是这么想的,齐光记起当年与苏文卿一起的二十年,其实有七八年时间他一直奔波在外。他有他的抱负,也有他的责任,无法为了儿女私情弃万千百姓于不顾。每次离京时苏文卿都会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离开,齐光策马很远,依旧能看到城楼上那一抹红色。   她也是不舍的。   只是苏文卿是这世上最不会任性的人,所以她从来未曾提过。   她只是从来也不说罢了,如今安庆一番话后苏文卿默默的点头,她分明也是觉得如此。那上一世呢,她其实也是更喜欢这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的一个人。   齐光蓦地生出一种难掩的愧疚,许是这份愧疚,齐光没有反驳安庆的话。他转头注视着苏文卿,苏文卿微微一愣,以为齐光问她意见,于是开口道,“世子的确该娶亲了。”   齐光上一世到底娶了谁?苏文卿没有一丝印象,她死后被困在徐府,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像齐光这样的天才将军,能嫁给他的人,许就是像安庆所说的夏江王嫡女那样身份的女子。   齐光眼中一黯,转过头时俊朗的眉头浮过一丝不耐烦,闭上眼睛遮住眼中的烦躁道,“再说吧。”   安庆也不再提,她如今有了身孕便比旁人多穿了一件袄子,早晨春寒料峭有些寒意,现在渐渐到了晌午也有些热,白皙的皮肤上微微出了薄汗。生怕出汗又间风受凉,这便转身回房换衣裳。   苏文卿其实不大想与齐光待在一处,她与齐光并不熟悉,当年因为程晨一事还有些偏见。这两年因为安庆的原因渐渐去了芥蒂,但她不是安庆,没有与齐光一同长大的十余年。与京城寻常夫人们一样,提起齐光,除了敬佩他非凡的军事才能再无其他。   苏文卿一口一口喝着茶,只想安庆能快些回来。   她微微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就算不去看齐光,苏文卿也能感觉到齐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种灼热的不安。   好一阵子,苏文卿听到齐光的声音,“徐子越待你好不好?”   苏文卿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道,“自是极好。”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徐子越这般待她,他连对她大声说话都舍不得。她猜不透齐光问她这个问题有什么原因,许是随便寻个话题罢了。   齐光握着茶杯的手倏然一紧,好?有多好?齐光甚至有些荒谬的想,徐子越那样无情无爱的人能有多好。但苏文卿答得太快,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又让他侥幸的想法毁于一旦。   在遇到苏文卿之前,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那么喜欢一个女子。他知道这是一个如何善解人意甚至让人怜惜的女子,徐子越若是喜欢上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文卿看他脸色不佳,实在琢磨不透齐光到底是什么想法,她觉得齐光太难交谈,比当年的徐子越更加难对付。与徐子越不同的,她与齐光没有太多可以交谈的东西,唯一的联系点也许就是安庆。   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苏文卿静静喝茶等安庆回来,却听到齐光突然道,“你可知安庆与三皇子是青梅竹马。”   “知道,王妃与我说过一些。”   安庆与她讲过许多她与三皇子之间的点点滴滴,三皇子大了安庆八岁,安庆说自己很小的时候,三皇子便抱着她到处玩。那时她还那么小,却极喜欢跟在萧沈君身后,萧沈君经常笑她小不点却宠溺的将她抱起,半大的少年与只没过他膝盖的小丫头,一起走过了很多年。   苏文卿甚至羡慕过这样相伴一起的感情,她与徐子越相识太晚,她总是心存遗憾。   齐光提起这个又是为何,苏文卿心道难道是齐光也羡慕这样的感情?想起齐光说起成亲时的反感,也不是没有可能。身边若是有这样令人艳羡的感情,谁又不向往也有这样一段感情有这样一个喜欢的人。   “安庆从小便认得沈君,她从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沈君,沈君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齐光缓缓开口,“因为早就知晓,所以如今在一起才别无遗憾,”   苏文卿微微怔愣,精致的眉头甚至有些微微蹙起,“…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光定定的看着她,她就坐在与她不远的地方,苏文卿一抬头甚至能看见他幽深的眼眸。黑色眸子中的感情太过复杂,悲伤,愤怒,不甘,压抑,就这么用目光锁紧她道,“那若是本该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却要与他人共度一生,那该如何?”   什么叫本来应该?   况且齐光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苏文卿从未从安庆口中听说过齐光曾经喜欢过什么样的人。能让齐光痛苦如斯,让他求而不得的人,苏文卿甚至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她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阵子才道,“世子为何会断定那就是要与你共度一生之人?”   苏文卿想去反驳“本应”这个词,但是若是将两个词语用在安庆与三皇子身上,苏文卿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安庆本就该嫁给三皇子,就像齐光说的,三皇子是安庆从小就得知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这个本应是为何断定?是因为两人从小到大一起的感情,是定国公长公主甚至皇帝早就默许的一门亲事。种种条件将两人绑起来,这才勉强将“本来应该”这个词语印证。   但是齐光呢?他又有什么理由说有一个是他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徐夫人可信前世今生?”   苏文卿顿时心中狂跳,一瞬间毫不掩饰的诧异,齐光没有忽略它,他紧紧锁着苏文卿的目光继续道,“我若说我看得见前世,看得到那个伴我一生的人,你可信?”   苏文卿哑了哑,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她却不能不信。   一瞬间苏文卿明白了齐光的痛苦,因为看见了上一世,知晓了那个人是谁,所以在那个人阴差阳错与他人在一起时,齐光才会这么痛苦。   但是又如何呢?   苏文卿想起了公主,上一世那个嫁给徐子越的女子。如今徐子越娶了她,而公主也已经赐婚嫁人,苏文卿还曾经与安庆打听过,安庆说公主与父母感情甚好。   公主是徐子越本该共度一生的人吗?因为上一世在一起,所以这一世依旧要如同上一世一样重复一次?   江澄说苏文卿只不过比她更早的认识了徐子越,她没有输给苏文卿,她只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缘分。但是又如何呢,就是因为一些小小的变动,许多人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   齐光说那个本该嫁给她的女子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于齐光而言确实是一种痛苦,但是又能如何?将人抢过来?那对于毫不知情的那女子,又何曾无辜。   她有她的生活,她没有所谓的记忆,这不是她的错。   “世子…”苏文卿终于开了口,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道,“错过就错过吧。”   也许这一世你们无缘无分罢了。   “什么前世今生,你又如何能断定那是你的前世而不是一场梦。”   齐光心中狠狠抽痛,他甚至苦笑出声。他知道苏文卿是相信的,她甚至明白自己的意思,因为她本就是从前世涅槃重生的那个人。那是他一起二十年的人,他知道她的所有,知道她有一段长达十七年的记忆。   当年徐子越灭徐家满门,徐子玉却是死在他的手中,只因他知道苏文卿曾经喜欢了徐子玉许多年。   但如今,苏文卿却与他说,什么前世,也许只是一场梦罢了。是徐子越的存在,让她寻找了一个借口自我的慰藉,还是重活二世,因为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他,她已经不是他遇见的那个苏文卿。 第105章   晌午刚刚过去, 安庆还想留苏文卿用午膳, 徐子越已经过来接苏文卿回府。   齐光余光看到苏文卿在听到徐子越是时骤然亮起来的双眼, 看她之前一直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喜色, 薄唇不由紧抿。   徐子越是得知自己在此所以故意过来, 还是不管他是否在徐子越都会接苏文卿回府, 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齐光都不愿意去想。   苏文卿细想不来齐光心中想什么,在听到徐子越已经到了后便只盯着门外看了。   不一会儿徐子越便掀帘进来,他今日穿的是官服, 绯红衣襟衬的他面如冠玉。走近后躬身向安庆行了礼, 转头看到齐光时目光平常看不出一丝端倪,唇边是一抹浅浅的笑意,“齐将军也在。”   安庆早就习惯, 苏文卿每次来王府,徐子越总会亲自来接。齐光对上徐子越的目光, 徐子越没有挑衅也没有得意,转眼已经去看苏文卿,一张冷了这么多年的脸顿时满是柔情。   “祖母说留了饭,我们该回去了。”   苏文卿点头站起来,就像往常一样自然的将手放在徐子越手中,徐子越已是五指合拢将她的手握紧。转头与安庆齐光告辞,不曾多看齐光一眼,所以没有看到齐光痛苦不堪的神情。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安庆这才郑重的开口道,“修云, ”   苏文卿没有看到,但是她看到了。适才自己离开一阵子回来时,猛地瞧见齐光望着苏文卿的目光,安庆差些惊叫出声。   “文卿已经嫁人了!”   “你想说什么?”   安庆从未见过齐光冷漠如斯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已经嫁人了,他们夫妻很恩爱。修云,你们之间没有缘分,你莫要做不该做的事。”   又是没有缘分,齐光陡然升腾你无言的怒气,既然没有缘分为什么要让他喜欢她,让他想起上一世的种种?   安庆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话,以徐子越的姐姐,还是作为她的妹妹?齐光唇边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起身说了句“知道”,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马车吱吱呀呀的走着,苏文卿的身子也随着马车的微微晃动。   苏文卿知道徐子越不喜欢她与齐光一处,虽然她无法理解徐子越为什么要忌惮齐光,但是今日齐光又在…偷偷瞄了徐子越一眼,却发现徐子越并没有生气,瞧她看过来时还不由笑了笑,“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说罢又补充一句,“好不好看?”   转眼又被调戏了,苏文卿嗔了他一眼,但徐子越一身绯红官袍确实非常好看,苏文卿伸手点了点徐子越眼尾那一抹俏丽的红,抿唇笑了。   “好看。”   适才因为齐光一席话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齐光,而是因为齐光的话想起自己的上一世,现在与徐子越说笑两句倒是轻松了许多。   徐子越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刚刚想什么呢?”   苏文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徐子越知道她知道一些后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苏文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表哥,齐世子好像同我一样,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重生这样的事情,苏文卿始终没有告诉徐子越,毕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最后就将所有的原因归结于她知道些“天机”,今日与齐光几句话,苏文卿发现齐光也知道些“天机”。   徐子越并未惊讶,苏文卿至今不知道,其实他也是知晓“天机”的。至于齐光,自从那场胜仗提前结束,自从那日在城楼上看到得胜归来的齐光,徐子越已经知道,这个齐光不是当初走时的那个。   齐光将自己看得见前世的事情告诉苏文卿,而苏文卿一定会告诉他,齐光不会猜不到。但是他依旧说了,是情难自禁想告诉苏文卿,还是想通过苏文卿向他传达什么讯息,徐子越淡淡笑了笑。   如今他早已不担心什么了,伸手摸了摸苏文卿的脸颊道,“知道就知道吧,与我们无关,不用管他。”   苏文卿点头,她倒是没有想太多。除了惊讶于齐光也和自己一样,大抵还有些可怜齐光,只不过就像徐子越说的与她无关。如果非要担心,苏文卿倒是在意齐光是不是知道徐子越的真实身份捏了徐子越的把柄。   不过徐子越与齐光无仇无怨,只要徐子越不与他有什么仇恨,大抵应该是没事的。但是转念又想到程晨与苏文锦的事情,程晨到底是齐光麾下的人,若是徐子越动手将人外调,也不知齐光会不会插手。想了想转头对徐子越道,“表哥,你以后莫要与齐世子有什么冲突,要小心一些。”   徐子越莞尔一笑,苏文卿担心的神情毫不掩饰,没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道,“嗯,放心吧。”   长公主的寿辰还有将近一月时间,徐家王氏苏文卿皆收到了帖子。徐心莲那里大抵也是收到的,王氏前天去了东宫一趟,带来好些东西。   徐心莲进了东宫颇受宠爱,听安庆说徐心莲极会说话,太子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后来倒是越来越宠着她。安庆许是有了身孕,极爱说这些家常事情,她对徐家并未好意,对徐心莲半点看不上,只是可怜了太子妃脾气太好,前些日子太子因为徐心莲责骂了太子妃一两句。   徐心莲得宠,王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这些天里里外外的给徐子玉商量亲事。就算比不上徐子越,到底是承文侯府的世子,家中两个姐姐又有出息,徐子玉的亲事定是不会差。   苏文卿记得上一世时徐子玉娶的是庆国公的嫡孙女,比不上定国公府齐家,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   王氏有了事情要忙,也不会日日寻苏文卿的不痛快。徐子越前几天突然又请了孟凡过来替她诊脉,孟凡换了她的药方,依旧是补药,只是又添了些女子补阴的药材。   晚上时徐子越回来,认真与苏文卿商量该何时有个孩子,苏文卿愣了好一阵子后提醒徐子越,“我们答应爹爹,第一个生的儿子是要送到苏家养的。”   徐子越难得的怔愣了片刻,好半晌握着苏文卿的手咬牙道,“那就生个女儿!”   苏文卿瞪了他一眼,早就答应好的现在倒不想给了。儿子女儿都是极好,儿子像苏离一样乖巧懂事,也是极讨人喜欢,只要能够健健康康,苏文卿已是满足。   如今又是四月,三年一次的春闱又热热闹闹的开始,京城最近里非常热闹,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齐聚一起,走在哪里似乎都能听到学子们的高谈阔论。前天时府上还来了几人,送了帖子言明要拜访徐子越,苏文卿瞧了一眼,皆是比徐子越大上许多的成年男子。   无论徐子越如何年轻,但几人见他都非常敬重。徐子越连中三元,又年纪轻轻考中状元,后来为了未婚妻子拒绝了陛下的赐亲。徐子越的传说天下 学子皆知,拜访徐子越的同时,几人颇有些好奇能让徐子越放弃公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待苏文卿亲自斟了茶送来时,徐子越目光飞向已经看呆的几人,指尖轻扣桌子发出登登的声音,几人这才猛的反应过来,顿时面露惭色。   徐子越将她送出书房,严令不许她再进来。苏文卿无奈的点头,她只是尽主人的义务送杯茶罢了,绿袖走过来与她说一个胡同里的长孙夫人邀了她一起去看戏,苏文卿待着无聊便答应了。   京城里如今处处都是书生,这几日的小生皆是唱金榜题名的状元郎。长孙夫人笑眯眯的打趣她,“这戏唱的可像你家夫君?”   年少得志,可不就是徐子越。   待一场戏听完,苏文卿坐在马车里与绿袖说着话,前方不知怎的突然堵了起来。车夫打听了一番说是前方有人吵了起来,苏文卿没有在意只是让车夫避开从旁边走过去,却不想走近就听到一个女子尖锐的嚷叫声,“狗眼看人的东西,你可知我是谁就敢抢我的道儿?”   声音尖细刺耳,苏文卿不由多看了眼,待看见这人苏文卿顿时愣了。   那马车上的妇人掀起了窗帘破口大骂,苏文卿隔着一层薄纱匆匆一眼,忙让车夫停车,转头再去看那窗帘已经重新拉了下来。   苏文卿沉默片刻吩咐绿袖去跟着这辆马车,“去看看这车子是去哪个府上的。”   绿袖不明所以,但苏文卿让她去绿袖并未多问,这便下了马车尾随着这辆车子。苏文卿坐在马车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适才仅仅看了那妇人一眼,但那吊三角的眼睛与倒竖的眉毛,还有刚刚让人生厌的声音,怎么那么像程家那个小姑子?   待回到徐府,左等右等绿袖终于回来,绿袖俏丽的小脸像是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皱成一团,缓了口气嫌恶道,“那车子最后到了三姑…程公子新赐的那座宅邸,我藏起来看清楚了,是程夫人和程家姑娘来了。” 第106章   齐光封三品怀化大将军, 身边得力的五六人皆重重的封了赏, 程晨封了武义将军, 京城从五品的武官。   西北大胜, 就算不在京城的程家人也是知道这个消息。程夫人每日提心吊胆的打听自己儿子可有虽大军回京, 但是苏州距离京城这般遥远, 就算是来往的商船也是不得而知。   直到两月后,程家人终于从知府口中得知,程晨不但回来了, 而且还立了功劳当了将军。   程夫人不太懂程晨的武义将军到底如何, 但是却能从知府比往日亲近了不知多少的态度上看出来,儿子的这个官职绝对不算小。   儿子不但相安无事,居然真的做了朝廷命官, 程家人上下皆是又惊又喜,程夫人恨不得立马能看看儿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程老爷大喜之下摆了三天的宴席, 当年明摆着想看程家笑话的一众人如今倒是哑口无言,私底下说声程晨倒是真的有运气,遇上了齐世子这样的天才将军。   程晨派来接苏文锦等人的亲卫又过了三天才到,程夫人被许多高大男子吓了一跳,待几人解释后才放心下来。几人拿出程晨写好的家书交给程老爷,恭恭敬敬的说道,“将军说当年不告而别,害的老爷夫人担心,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如今陛下在京城亲赐了宅邸, 所以想接老夫人夫人去京城长住。”   程晨是个孝子,如今做了将军想将父母接过去,程家二老听罢皆是喜笑颜开。但听到还要接苏文锦过去,程夫人的脸上已经有些不好看。   苏文锦根本不在苏州。   当初苏文锦瞒着程家去了京城,程家也是好些日子后才知道此事。程夫人听罢哭了一场,心中明白儿媳妇依旧不肯原谅儿子,所以特意避开了他们。   程夫人心中梗的难受,但毕竟是家事不好外扬,若是让儿子的下属知道苏文锦这般任性倒让人小瞧的儿子。程老爷咳了一声解释道,“儿媳前些日子带着孙儿去了京城小住”,说罢吩咐家中仆人热情招待众人。   一众接人的亲兵觉察出些许问题,既然夫人就在京城,为何将军回京时没有半点消息。一同其他几位将军回京后,妻子们皆是哭成泪人,却并未见到苏文锦。   再者,去京城水路一个月不止,自己回娘家也就罢了,苏文锦不是回娘家而是去看妹妹,居然还要带上孩子?程家人也居然同意?   疑问甚多,但是到底不是他们该过问的事情。程将军此次吩咐,需要将夫人孩子接来,若是程夫人愿意,便将程老爷程夫人也接来京城小住。如今夫人孩子皆不在,便问问二老的意见。   程老爷摆摆手道,“晨儿有心了,只是我事务繁多,去京城路上遥远怕是要耽误许多”,说罢转头对程夫人道,“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也有两年未见晨儿了,念儿也在京城正巧一同看看。”   程家的生意繁多,程家又不像苏家管事的人极多,并没有小半年的时间能消耗在探望儿子上。   程夫人心中自是愿意的,她想儿子又想孙子,但是她到底是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程老爷若是不想去,程夫人实在有些怯。   程家小姑子程芸听闻后当天便回了程家,苦口婆心的与程夫人道,“您瞧瞧知府如今对咱家的态度,晨儿定是当了大官,您有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好怕的,晨儿那般孝顺害怕委屈了您不成?您若是是怯着不敢去京城,那要不…我与您一同去?”   “你女婿与望儿可怎么办?”   程芸不在乎的摇摇头,“我就送您过去,住上些日子就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程夫人见女儿愿意陪她进京,心中有了依托便答应下来,过几日便随着亲兵们进了京城。   谁想在运河上走了一月,刚刚进了京城,程夫人瞧着巍峨的城楼心中又开始害怕。倒是程芸又是好奇又是自豪,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说晨儿真是有出息,结果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笑话了一句,说她乡巴佬进程没见过世面。   程芸如今当了将军的姐姐,哪儿受得住,当即便掀开车帘与那少年吵了几句,结果引得人人围观一番。   那小公子哪儿敌得过程芸一张嘴,没两句就脸红脖子粗,程芸沾沾自喜的出了口“恶气”,结果却发现周围一众人皆是鄙视的神情,脸上顿时一僵。   程夫人气急,慌忙让人不要耽搁,直直回了程府。   程晨得知此事的时候,程夫人与程芸已经到了程府。亲卫们略有些尴尬的将程芸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隐晦的提了提,但程晨知道自家姐姐是什么模样,听罢已经黑了脸。   他并不喜欢这个姐姐,聒噪又毫无道理可言,本想只接了娘子儿子及父母过来,谁想程芸居然跟了过来。待打听清楚那位小公子是何人,顿时越发暴怒。   太子太傅的孙子,虽说不是嫡出,但哪里是个好惹得。   等终于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了,程晨这才赶回程府,一进府就听到程芸尖细的嗓音,“等晨儿回来定要好好与他说说,今儿才进京就被人辱骂了去,要是就如此忍了还当我们晨儿好欺负…”   话音未落便瞧见脸色铁青站在门口的程晨,微微惊讶后忙兴奋的将人拉进来,上下打量一番后捂着嘴惊道,“怎的留了疤呢,这么俊的一张脸,晨儿快同姐姐说说战场苦不苦,不是说齐世子会照应你,怎的还在脸上留了印子…”   “刀剑无情,世子也留了满身的伤,我受了伤又有什么稀奇”,程晨冷冷开口,越过程芸看到正慈祥望着他的母亲,这才觉得心口柔软了些喊了声娘。   程芸被程晨冷嘲热讽的语气惊到,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道两年不见怎的变成这个暴脾气。她性子泼辣,就算在娘家也是经常对程晨大呼小叫,如今程晨当了官气势足了,程芸又望了眼程晨眉角的刀疤,心中不由怵了怵,没有和平日里一样死缠烂打非要争个高低。   又想到还要弟弟帮她出气,程芸又扯出一个温柔又体贴的笑容,听着程夫人与程晨的谈话时不时附和一句,罢了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晨儿啊,如今你当了官可要替姐姐讨个公道,今儿刚刚进京便遇上一个不知高低的半大小子…”   程晨转头问她,“你可知你口中的半大小子是何人的孙子?”   程芸一哑,程晨能这么问就说明今日那公子身份不低,气势已经减了许多的小声问,“谁的?”   “那是太子太傅的孙子”,太傅是当朝一品无妨,但却是太子身边的人,定国公府向来不与太子亲近,程芸这倒是赶着让他难堪。   程芸哪儿知道这些官职,看到程晨这个模样倒是有些不甘心了,瞪着一双三角眼酸道,“不想帮我便直说,太傅算什么,你不是齐世子的属下吗,我都听说了这京城可没谁家比得上齐家的…”   “你给我闭嘴!”程晨气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来,“你若是觉得我这官当得够安稳,那就好好闹。”   程夫人也是对女儿无奈,齐世子再如何难不成还能帮儿子出面解决这种小事,回头骂了女儿一顿,“不过一个半大小子,你管他做什么,害的你弟弟丢了官职你便高兴了?”   程芸讨了个没脸,弟弟母亲皆不满,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程芸终于安静了下来,程夫人这才找着机会好好问他,“儿啊,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文锦在京城?”   程晨沉默不语,程夫人了解儿子,明白儿子大抵是知道了但是不想说。   她是真的极喜欢苏文锦的,不想儿子不告而别惹得这孩子动了怒,当初她也气极,但是看到程晨眼角的伤疤又心软了。   “那你可曾见她?”   “见过了”,程晨闷闷的开口,确实见过了,但是被赶了出来。文锦说若不是要和离,便不许他去找她。   既然已经见过,苏文锦与念儿都不在府上,程夫人哪里不明白,这分明是苏文锦还记恨程晨不愿回来。苏文锦性子倔,当初她与老爷想看孩子,苏文锦一气之下居然去了京城,如今不见程晨也不算意外,不由叹了口气道,“文锦一直有心结,当初你走后她大病了一场,说要…与你和离。如今你已经回来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现在还有孩子,文锦就算再生气也会回来的,你且低头好好哄哄她,莫让她再伤心了。”   程晨自是点头,程芸听在耳朵里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程芸半点不喜欢苏文锦,苏家比程家富贵的多,那可是皇商,苏文锦打小就比她们高贵的多。后来苏文锦嫁了程晨,眼瞧苏文锦在程晨面前任性拿乔,程芸更是看不顺眼。此时听到程夫人的话,程芸翻了个白眼讽刺道,“要我说这种媳妇就应该早早休了,把念儿抱回来便是。这都两年了,晨儿一没偷腥二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什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再说了晨儿现在已经当了将军了,苏文锦居然还不回来,要我说根本就是又有了人,就你还拿她当个宝。”   程晨顿时像被刺到一样怒视着程芸,几乎是怒吼一般,“你再胡说八道,我马上让人带你回去!”   程芸有些害怕的后退两步,但还是不死心的嘟囔道,“傻吧你就。”   程夫人气的甩手打了程芸两巴掌,她真是后悔让程芸也跟了过来,忍着怒气让程芸下去休息,转身又安慰了程晨好一阵子才道,“你姐姐就是个混人,你别理她。本就是你的不对,文锦那孩子又气性大,她就是气不过罢了。你若是再遇上她,可要好好同她说不许再气她,对了,可有见到念儿?”   “见过一次”,程晨苦涩的开口。文锦根本不见他,更不说让念儿见他,唯一见到的一次,还是苏文锦与念儿一同去苏瑜名下的一间铺子,他站在好远的地方瞧见母子两的身影。   念儿已经长了那般大了。   程夫人看着儿子疲惫又悲痛的模样,心中又是可怜又是无奈。文锦大抵是不愿见他,程夫人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罢了,待过几日,我去看看她吧。”   程晨眼睛骤然一亮,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 第107章   程夫人与程家大姑子来到了京城, 苏文卿当即便打发人去苏府告知了苏文锦。   如今苏家人大抵都不喜欢程家的人, 就连绿袖想起程家大姑子的嘴脸也不免嫌恶。   程家二老倒不是是非不分惹人厌的人, 当初只是因为儿子去了西北又想念孙儿, 所以时常想见苏离。   但程家这个大姑子却不同, 程芸嫁的夫家也是商贾, 但却远远比不上程家。程芸是个泼皮耍赖的性子,程芸夫家又受过程家恩惠,以至于程芸的丈夫成了苏州有名的怕老婆。   苏文卿厌恶程芸倒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当初苏文锦要和离, 程芸一番冷嘲热讽让人倒足了胃口。程夫人来京城也就罢了,若是程芸也到了京城,苏文卿直觉程芸不会失身分。   苏文锦听到程夫人程芸皆来了京城的消息, 沉默了好一阵子,不由将怀中的苏离抱的更紧了些。她不怕其他, 只怕程家人非要将苏离要了去。   程晨这些日子确实没有再来苏府,但是始终都没有送来和离书,还时时打发人送东西过来。苏文锦让人原封不动的全部送了回去,但是程晨依旧坚持。苏文锦后来嫌烦,在送来东西便全收在苏府门口不远的一间屋子里,程晨本以为苏文锦终于有了松动,不想几日后苏府一股脑的全部又送了回去。   晚上苏长明与苏瑜回来后,苏文锦告诉两人程夫人及程芸来了京城,苏瑜放下筷子提醒她道,“若是不出意外, 程夫人大抵这些天会来苏府一趟。”   当初程晨走了西北,程家二老对苏文锦也是愧疚异常,并未苛待过苏文锦,所以程夫人的面子苏文锦还是会给。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苏文锦正在陪着苏瑜踢毽子玩,看门的婆子进来通报说有位夫人在门外,想见苏文锦一面。   苏离其实还小,与其说踢毽子还不如说他在扔毽子,小胳膊使劲儿将毽子扔了出去,却发现娘亲这次并没有去捡。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想了好一阵子,跑过去自己将毽子捡了起来,又颤颤巍巍的跑过来放到苏文锦手中,软软的喊一声“娘亲。”   苏文锦低头,看见儿子黑亮的眼睛,适才的紧张一刻间又消失殆尽。将毽子重新放进苏离手中叮嘱道,“娘亲要去见见客人,你同嬷嬷们在这里玩,不许到处乱跑,娘亲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苏离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毽子,再抬头时乖巧的点点头,便任由嬷嬷牵着他又去玩了。   看着苏离开心玩耍的模样,苏文锦深深吸了口气,罢了才对看门的婆子点点头道,“请程夫人进来吧。”   她并不恨程家二老,程晨当初去西北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程家人也是瞒在鼓里,就算因为这个缘故,苏文锦也恨不起这两位老人。那段时间,苏文锦因为程晨的缘故,半点不相信程家人的话,甚至是觉得程家所有人帮着程晨一起骗她。   后来时间久了,苏文锦慢慢冷静下来,看到程夫人比之前老了许多岁的模样,也渐渐没了记恨之心。   若不是程家二老总是想将苏离接回程家,苏文锦也不会如此不愿见她。   如今再见程夫人,似乎比一年前她离开苏州时还苍老了几分。程夫人年纪并不大,与苏二太太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却比苏二太太憔悴苍老的多。程夫人随着丫鬟们进了苏家,直到瞧见苏文锦,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泪。   “…文锦…”   苏文锦微微干哑,张了张口低头唤了她一声,“程夫人。”   程夫人顿时怔愣在原地,她蓦地想起苏文锦刚刚嫁进程家,小两口一起亲亲热热的喊她娘,如今再见已是生疏的叫她程夫人。   程夫人满腔的话因为这一声程夫人已经磨灭的大半,苏文锦喊她程夫人,已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文锦依旧想和程晨和离。   程夫人双手捂着眼睛戚戚的哭了起来,苏文锦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程夫人手指发抖的接过帕子,帕子擦干满是细纹的眼角凄然道,“我知道你记恨晨儿骗了你,我又何尝不气,娘不会替他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娘只想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你们打小一起长大,他有多喜欢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答应我只要你回来,他定会一辈子都好好待你,不会再欺你骗你。”   已是有了隔阂,这句娘再也叫不出口,   “程夫人…”苏文锦顿了顿,眼前的妇人比起程晨,还能勾起她些许的可怜。只是她说程晨还喜欢她,因为程晨离不开她,所以这才恳求她回到程晨身边。   就算听起来再如何催人泪下,程夫人依旧只是为了程晨。   程晨还喜欢她离不开她,而她早已不喜欢这个人,只想从此远离这个人。   “程晨如今还很年轻,他如今当了将军,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貌美又有才情的女子也会喜欢他想嫁给他。他大可不必再这样纠缠我,我已对他无意,与他再在一起对我而言只是种折磨。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程夫人,请您好好劝一劝程晨,答应和离吧。”   程夫人怔在那里,她以为时间久了,有些事情总会慢慢淡去,但是她未曾想到的,淡去的是苏文锦对程晨的感情,而不是怨恨。   感情已经淡去,这已经是最不可挽回的结局。   程夫人泪如雨下,拉着苏文锦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心口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一点一点的侵蚀下有种细细密密的痛,苏文锦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嫁给了她,现在就算后悔也没有用,只求他能答应和离。还有孩子…等我们和离后,程晨可以再娶一个貌美的女子以后还可以纳妾,你们程家会有很多孩子,而我只有苏离一个,所以孩子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孩子…是叫苏离吗?”   “嗯”,苏文锦点点头,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大抵过些日子就需要改一改了,孩子又有什么罪过,要带上“离”这个字呢。”   程夫人哑口无言,她是抱着劝苏文锦回程家的想法而来,如今苏文锦不会回来,就连孙儿也不会给程家。但就算如此,对上苏文锦的眼睛,程夫人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程夫人这次真的明白,儿子与苏文锦,已经再也没有缘分了。   眼泪似乎已经再也流不出来,程夫人静坐了许久才轻声问她,“能不能让我见见念…见见苏离。”   苏文锦没有再反对,吩咐丫鬟将苏离抱了来。程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嫩嫩的孩子,适才觉得已经流干了的泪水又止不住的盈眶,她有些难以控制的伸手唤他,“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苏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程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在程夫人激动的脸上,突然转头钻进苏文锦的怀里。   程夫人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原地,这是她的孙子,如今却见到她就钻进了苏文锦的怀中。   就像苏文锦说的,这个孩子姓苏,而不是姓程。   待程夫人再次回到程府,程晨期盼的眼神,在对上程夫人无奈又黯然的深情后,蓦地像是失了全部的力气。   程夫人抓紧儿子的手郑重道,“儿啊,文锦不愿意,她不愿意再进我们家的门,不愿意再和我们程家有一丝关系。你不能再这样耗着她,你想等她年纪大了却还是孤身一人吗,儿啊,你不能这么对她!!”   程晨眼睛通红,胸膛剧烈的起伏,下一瞬甚至就会痛哭出声。他极力压着情绪,颈间的青筋因为此而紧紧绷起,他攥紧了拳头苦苦压抑着,好一阵子才哑然出声,“我会等她的…”   等她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受不了了,就算她老了没有人要了,他还是会等下去的。   程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执拗的儿子,程晨甩开程夫人的手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哽咽,“我不会和离的…没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了…”   说罢踉跄离去,留下虚脱的程夫人与满腹心思的程芸。   待将程夫人送回房间休息,程芸带上丫鬟出了门。   她就不信,苏文锦若不是没了别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狠心肠。自家弟弟如此喜欢她,如今还当了将军,只要是个女子哪里会不动心。   程芸打听了数日,但是苏文锦自来到京城后就鲜少出府,偶尔出府也是去苏家名下的铺子。想在苏家的铺子里打听苏文锦的消息,显然不大可能,程芸忙活了两日也未曾打听到什么。   最后狠了心肠,花了好大的银子,终于托了许多人买通了苏府厨房里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在苏府已经有三年,当初苏文锦还未来到京城时已经在了,挡不住银子太多,待出府后便私下与程芸见了一面。   程芸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心中自是大喜,待那婆子来了便与她打听,苏府经常有谁出入。   那婆子本是忐忑不安,听了程芸问的话倒是松了口气道,“我们府上来的人并不多,平日里除了徐府的那位夫人,就是苏家的那位五姑娘。”   程芸不由皱眉,“再没有其他人?”若是只有苏文卿来,那这二十两银子可就太亏了。   那婆子只是在厨房做工,平日里并见不到家中的主子,看程芸这么问,于是又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我想起来了,除了徐夫人,还经常有一人来,来的是位姓孟的大人。”   那婆子一想二十两银子可以到手,顿时松了口气补充道,“我听说那位孟大人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极有本事的,我偶尔瞧见过一次,二十四五的模样,长的倒是俊的很。”   程芸心中狂喜忙道,“那孟大人来的可勤?”   “还算勤快吧”,那婆子皱眉回想了好一会儿接着道,像是想要证明这孟大人与苏家关系不菲,“孟太医与我们老爷是同僚,孟太医经常来寻老爷喝茶下棋。前些日子府上的小少爷身子不好,还是这位孟太医看好的,我听人说小少爷好像认了孟太医当了干爹…”   “干爹?”程芸一阵嫌恶,“那孟太医自己没有孩子?”   这是他们程家的孩子,苏文锦自己不矜持,倒是引得孩子也难看。   “大抵是没有吧”,那婆子哪里知道,这会儿说得多了胆子一大,说话就随意了许多,“要不然怎么能经常往我们府上来。”   程芸已经在心中将苏文锦骂了个遍,最后问了一句,“这些日子孟太医可有再来?”   “这倒没有,不过孟太医大抵七八天便来来上一次,这两日大抵会过来一次”,那婆子瞄了一眼钱袋中的银子笑开了花,但是又有些害怕道,“我什么都同您说了,您可不许将这事说出去。”   程芸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也不在意银子,答应了这婆子当即便回了程家。左等右等,终于在晚上等回来了酩酊大醉的程晨。   程夫人心疼的很,一个劲儿劝他,又允诺再想办法将苏文锦劝回来,程芸瞅准了时间插话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苏文锦想和你和离,分明就是有了其他人。你上赶着要和好,人家可想和你脱了关系另寻他人呢。”   话音未落,就被程晨血红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抖才期期艾艾的继续道,“你…你瞪我又有什么用,我是你姐姐,我还能害你骗你不成。你去苏家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第108章   程晨最不能接受的不是苏文锦要和离, 而是苏文锦因为一个男人要与他和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那日误以为看错的两个身影, 一人是苏文锦, 另一个男子却不是苏瑜。   苏文锦记恨他, 他可以用后半辈子弥补;   苏文锦不爱他, 他可以倾尽全部让她重新再爱上他;   但是苏文锦一旦爱上了其他人,那就是决绝。   程晨只要一想苏文锦有可能与其他男子在一起,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痛彻心扉下还有说不尽的绝望。头痛的几乎难以思考, 程晨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程芸喋喋不休的嘴,突然间铁钳一样的手掌直直卡住了程芸的脖子,“你再敢多说一个字,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醉了酒的程晨手劲太大,只消一瞬间程芸已经双眼差些翻白, 程夫人惊得冲上去摆着儿子的手臂痛声哭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姐姐就是个混人你和她讲什么道理!”罢了又气急拍打程芸气声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一众婆子丫鬟冲上来才将程芸从程晨手中救过来,程芸捂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咳嗽。听到程夫人的话,又瞧见程夫人拦着程晨,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顿时又尖叫起来,“你就是个傻子,你去苏家打听打听,我今儿要是骗你你掐死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儿子如今都管别人叫干爹了, 亏你这个亲爹还替那不守妇道的小贱人讨公道。这还没和离呢就已经和其他男子不清不楚,我要是你我早休了她了,还留着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程夫人忍无可忍的怒道,她死命的抓着程晨的手臂,生怕程晨扑上去要了程芸的命,“你要是再多一句嘴,他打死你我也不会拦一下!”   但尽管如此,听到程芸的话,程夫人心中也难免起了怀疑。   苏文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到程家,一定要与程晨和离,是不是真的有了其他人…只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责怪她的立场。   程晨定定的坐在石椅上,初春的夜晚还是微凉,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程晨怔怔的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干爹?”   程芸眼瞧着程晨没了刚才的疯狂,心中终于放松不少急忙道,“我今儿和人打听过了,苏府的人说苏家有一位姓孟的常客,听说是位太医。苏家一众人都对他好得很,苏文锦也是,还让你儿子认了那姓孟的当了干爹。听说那姓孟的时常过来,大抵这些天又会过去,你若是不信那就自己去看看。”   程晨木然的盯着黑洞洞的夜色,程夫人与程芸皆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只听见一声脆响,却是程晨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破裂的瓷器划伤了手掌,程夫人尖叫一声扑上来哭喊一声,“你又何必这么作践你自己,你想让娘心疼死吗!”   程晨似乎没有感觉到手上的伤痛,任由程夫人包扎收拾。心口钝痛一片,疼的久了已经开始麻木,待终于缓过劲后只记得程芸一遍一遍对他道,“你要不信,那你自己去看看!”   齐光被封了怀化大将军,但定国公就这么一个嫡子,齐光并未同其他人一样另辟府邸,依旧住在定国公府。   窗外阵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窗里烛光如豆,梨花木的雕花书桌上皆是各类兵书。站立书桌前的玄衣男子正提笔写字,笔下的字迹苍劲有力,一比弯勾宛如铁钩一般锋利摄人。   门外有人求见,齐光低声吩咐让人进来,随后书房中走进两人,一人满脸胡茬正是从西北回来的胡将军,一人书生模样,却是南枢密院副使张英。   齐光没有停笔淡淡问道,“何事?”   那白面书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上前递给齐光低声道,“这是枢密院暂定的江南一带都指挥佥事名单。”   齐光接过名单,不用那人说完一世明白怎么回事,这封信上有程晨的名字。   程晨如今是五品将军,若是做了都指挥佥事去往江南,倒不算贬谪而算升迁,尤其程晨本家就在江南,若是让他去江南分明就是极大的恩惠。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重用程晨的意思,但是无论是程晨的资历还是其他,都比不上其他几人。   但程晨的名字却排在最前面。   朝中凡是有些本事门路的拿到这个名单并不难,这两人拿到名单后也是无法理解,只当是齐光的意思,如今一看齐光也是不知道。   齐光用笔尖轻轻点在程晨的名字上,程晨的名字能出现在这里,除了一人齐光想不出还有谁。   徐子越。   这一世的徐子越,比上一世更可怕更早的渗透进了朝中上下,如今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却能将手伸到枢密院里去。   徐子越为何要将程晨送出京城,齐光大抵猜得到。上一世时程晨与她那位娘子的事情闹得周围众人皆知,程晨为此颓废了许久一段时间。   墨染黑了程晨的名字,没一会儿就将程晨的名字完全掩盖,齐光放下笔淡淡吩咐,“想办法将程晨的名字去了吧。”   只要名字还未到皇帝的手中就没有什么大碍。   不是出于不想让徐子越不如意的心思,只是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程晨一直是他身边的得力助将,程晨若是离开了京城,对他而言是一种损失。   两人应了正要转身离开,齐光又补了一句,“不要让程晨知道,还有这些天盯紧程晨,不要闯什么祸端。”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离去。   程晨这两日确实一直心神不宁,第二日醒来后便在太医院将孟凡打听了出来。世代为医的世家,孟凡的妻儿三年前双双去世,孟凡如今一直未娶。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程晨越发坐立不安。   只是程晨并未轻举妄动,许是心中还有一丝期盼,盯了两日没有发现孟凡去过苏府,不想第三天,一直负责盯看的人回话说孟凡今日去了苏府。   程晨只觉得全身血液似乎都在倒流,一瞬间全部冲向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私底下给了苏文锦无数次机会,给了她无数的借口,全然抵不过这一击。   他站在苏府门口,全身上下已经变得僵直,偶尔有路过的路人好奇的看他一眼,却被程晨满脸的煞气吓了一大跳。   孟凡每隔七八日便要来苏府一趟,苏府上下皆热情的迎他进来。待吃完晚膳后,孟凡又与苏长明下了几盘棋,苏离便坐在他身边摆棋子。瞧见孟凡伸手要去拿棋子,急忙从棋盒中捡起一枚放在孟凡手中,孟凡转头便瞧见苏离一双黑漆漆求表扬的大眼睛,孟凡笑着下下一子道,“真聪明。”   苏离听到孟凡的夸奖,瞬间笑弯了一双眼睛。   直到晚上夜色已浓,孟凡这才告辞离开,苏瑜亲自送人出去。苏长明瞧着孟凡的背影,回头看了侄女一眼,苏文锦这在陪着苏离继续摆棋子,不由叹了口气。   待文锦和离后,孟凡若是真的喜欢文锦,两人能做成一对倒是极好。   正胡思乱想还未离开,突然有婆子疯了似的冲了进来道,“回…回老爷小姐,上次来府上的那位姓程的公子…”   苏文锦手中的棋子蓦地掉落在地,一瞬间刷的白了脸。   那婆子急得话也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缓过来道,“那位姓程的公子又来了,不…不知道在外边等了多久,孟大人一出去就被他打了,少…少爷正在拉架呢…”   苏长明一张看不出年纪稚嫩的脸顿时黑成一片,一语不发转身就往外走,苏文锦手脚冰凉的坐了片刻,突然像醒来了一样也慌忙向府外跑去。   留下什么也不懂的苏离,看了眼匆匆离去的娘亲与五爷爷,迷茫的大眼睛在周围丫鬟婆子身上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拉起与娘亲最亲近的嬷嬷也要出门。   程晨不知道在外边等了多久,等到天色越来越黑,等到夜风越来越冷,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终于看到苏瑜同那姓孟的太医,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正从府里出来。   一瞬间,程晨再难以控制,孟凡与苏瑜只觉得眼前一黑,孟凡已经被撞到一边。苏瑜愣了片刻,一回头就瞧见疯了似的程晨,顿时怒极大喝,“程晨你这个疯子,快拦住他!”   动静实在太大,住在一个胡同的人家也好奇的出门看热闹,苏长明冷着脸走出府,“都进去,程将军,你也进来吧。”   苏文锦适才一听到程晨又来,甚至对孟凡动了粗,一瞬间已经明白程晨怕是误会了什么。   一时间又恨又怒,借着月光瞧见一众人正浩浩荡荡的进来,一眼便瞧见了一手正握紧手腕的孟凡。孟凡虽说不习武,但却懂些拳脚功夫,适才程晨冲了出来他躲开了,但是伤到了手腕,此刻隐隐作痛,眉头不由轻微的蹙起。   苏文锦心头狠狠一跳,蓦地转头去看一旁怒不可赦的程晨怒道,“程晨你简直就是个疯子”,说罢急忙让人去寻大夫。   “我就是个大夫还寻什么大夫”,孟凡叹了口气,抬眼在程晨面上扫过,最后对苏文锦道,“我没事。”   苏文锦这才发觉自己关心则乱,一时忘了孟凡自己就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但下一瞬却是心中苦涩,孟凡对她有恩,她敬重他又感激他,但是孟凡却因为自己受了程晨这疯子的牵连。   有那么一刻,苏文锦甚至不想让孟凡见到程晨。   却不想这样的几句问候,愈发让程晨怒极,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怒吼质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苏文锦几乎不敢去看孟凡的脸,这样的丑态与丑事居然被孟凡瞧见,苏文锦只觉得一阵羞愤道,“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没有和离呢!”   听到这句,苏文锦突然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所以呢?你是来送和离书么?”   “不可能!”程晨怒视着苏文锦冷笑不止,“苏文锦,我不会和离的。不过我们还没有和离呢,你就已经与他牵扯不清,我听说我们儿子认了他做了干爹,那你呢,你是如何称呼他的?就像当初称呼我的一样叫他…”   苏瑜几乎是暴怒大喝,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苏文锦忍无可忍的狠狠扇了程晨一巴掌,盛怒下身子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你可知他是谁?”   门外一阵喧闹,众人一抬眼,却发现是程夫人与程芸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程芸一进门眼尖的就瞧见了一张生面孔,心中大喜,看来确实是被程晨抓到了现行 。   “程晨,你到底是不是人!你可知道你污蔑的这人是谁!你可知京城天花盛行,你儿子染上天花命在旦夕,京城多少大夫都不愿意替他看病。若不是孟大哥,孩子早就死了,是孟大哥费尽心思捡了苏离的一条命!是他将苏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时候你在哪儿,你正在为了你的男儿抱负为了你的丰功伟绩还在西北!”   程晨顿时僵在原地,程芸本还兴奋的笑脸顿时没了一丝笑容。苏家一众人皆沉默着,苏文锦捂着发疼的心口厉色道,“程晨,你有什么资格在孟大哥面前叫嚣,有什么资格在孩子面前自称是父亲,你从他满月的时候就离开了他,将他养到这么大的不是你,救了他性命的也不是你!”   苏文锦一番怒喝,程晨听罢震惊了许久,继而心中不是是该喜还是给悲。喜得是苏文锦与那孟太医并未暧昧,悲的却是又惹了苏文锦生气。   程晨几乎是瞬间服软了态度,“文锦…对不起,是我太担心嫉妒…”   “你不用解释了”,苏文锦疲惫的开口,她本不想在孟凡面前将这些说出来,但如今已经说出了口,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道,“你有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在乎,如今你我两家众人皆在此,有些话我正好一次说清楚。”   程晨心头一凛已觉得一阵不安,他急忙喊一声文锦,苏文锦看了程夫人一眼转头对他道,“程晨,我最后一次与你说清楚,我就算以后孤苦一人,就算以后嫁个瞎子嫁个聋子,我也不愿意再同你一起了。你想拖着我,我却不会让你如愿,既然不愿意和离,我们便去官府走一趟求官府为我做主吧。”   程晨手指微微一颤,声音有些颤抖的笑她,“文锦,就算是官府,若是我不同意…”   “女子若是执意和离,服刑两年”,苏文锦开口打断了程晨的话,在一众人惊惧的眼神中继续道,“我以两年牢狱之灾换我自由之身,就算是你不同意,也是无妨。”   程晨就这么注视着苏文锦,就像是没有听明白苏文锦的意思,程芸早已吓得不知作何表情。倒是程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扑上去拉着苏文锦的手恸哭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苏长明甚至一瞬间暴怒,“你敢!”   “两年换我后半辈子的解脱”,苏文锦轻声一笑,“我觉得值。”   程晨从未觉得初春的夜晚有如此冰冷过,寒风吹过冷的彻骨。   他这辈子最爱的人说,她宁愿以两年的牢狱之灾,只求能离开他身边。   就连张口说话也艰难的不像话,程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甚是无法出声,他想在苏文锦的眼中看出一丝置气与一点虚假,却发现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只有平静。   一望无际的平静。   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若是他不答应,待官府做主后换上一身囚服,从此两不相欠。   她竟然恨他到了这个地步。   程晨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苏瑜苏长明正担忧的注视着苏文锦,母亲与姐姐正紧张的看着自己。还有一人,那位孟太医,程晨找到他的身影,却发现念儿正紧紧抱着孟凡的脖子,一脸警惕的瞪着他。   心口疼的像在滴血,妻子想要离开自己,儿子却在另一个人的怀中,看向自己的目光全然就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像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艰难痛苦的开口,“文锦,你不要逼我。”   苏文锦站在黑夜中,转过头来轻声一笑,“我没有逼你,是你在逼我,是你逼我不得不这样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两年时间罢了。”   是你一步一步将我推到了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又怎么谈的上我逼你。   程晨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后退几步才艰难的稳住脚步,他的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情景,与苏文锦相识时还是小小的模样,喜欢上她时已经发现再也离不开她。   想起苏文锦嫁给他时娇俏的模样,想起当念儿出生后苏文锦欢喜的模样,却在一瞬间只剩下她冰冷的声音。   “是你逼我的。”   他不可能看着她去牢中,他还是喜欢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都有些冷意时,程晨终于艰涩的开口,“我不逼你了…我答应你,和离吧。” 第109章   程晨终于答应和离了, 苏文锦在听到这句话时, 是一刹那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虚脱。   是轻松, 但长期的压力下骤然的轻松, 一瞬间就变成了虚脱。   程晨临走前看了一眼苏离, 却不想孩子是最通人性的,对于亲人排斥不喜欢的人有着天生的抗拒。在程晨转头看他的一瞬间,苏离惊恐的紧紧抱住孟凡的脖子, 将小脸藏了起来。   程晨眼中酸涩难当, 一个经历过沙场杀过人的男人,就这么差些哭了出来。   他待不下去了,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如释重负的表情, 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亲热的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苏文锦说孟凡是苏离的救命恩人,这大抵是真的。但那人对苏离的疼爱, 以及偶尔转头看向苏文锦时担心的一抹柔情。   那个人分明对苏文锦有意。   是不是等不了多久,苏文锦就会嫁给这个男人,从此真的再无关系?程晨不由攥紧了拳头,深沉的目光终于从苏文锦身上移开,转身离去。   和离是和离,再嫁却不同,程晨勉强能接受前者,后者,根本不可能。   程芸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来到苏家,如今跟着程晨离开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那孟凡不是奸夫, 程晨本不想和离,却因为此时刺激真的和离了。   程芸几乎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将自己藏在程夫人身后,那日程晨掐着她脖子的窒息感还隐隐记得。程芸不由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生怕程晨一把捏死她。   好不容易回到程府,程晨一直没有说话,程芸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溜走,背后便传来程晨阴测测的声音,“今晚留你最后一晚,明天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程芸下意识想回嘴,但一转头对上程晨铁青的脸色,什么话都顿在了嘴边。求救似的看了程夫人一眼,程夫人转过头去没有理她。   程芸只能认命的点点头,小声的答应了。   程家一众人终于离去,早已过了平日休息的时候,苏离趴在孟凡怀里已经睡熟了。苏文锦要接过孩子,孟凡却没有松手,抬抬下巴示意苏文锦走在前面,亲自将苏离送了回去。   苏文锦心中越发不安与惭愧,孟凡是苏离的救命恩人,他是府上的贵客,却因为自己和程晨被莫名其妙的卷了进来。程晨手下没有轻重,苏文锦担心的又看了眼孟凡的手,孟凡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待将苏离安顿好,苏文锦站了许久后才低声开口,“孟大哥,对不起。”   孟凡这才活动了下已经发麻的手腕,挑眉道,“你又有什么错?”   “程晨他…”苏文锦顿了顿,程晨许是不会再乱说什么,但是程芸却不一定,孟凡只要出现在这里,总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以后…孟大哥还是少一些过来吧…对你不好。”   “是你不愿意我再来?”   “当然不是”,苏文锦连忙摇头,她只是觉得愧疚难安,却也没有好法子。   孟凡闻言笑了笑,声音也不由轻柔不少,“那便无妨,今晚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说罢,在苏文锦未成回过神时转身离开,留下怔住的苏文锦,一直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已经和程晨和离了,但是程晨离开时满脸的戾气,苏文锦不知这种逼迫下的和离到底会有多大的作用。孟凡的意思,让苏文锦有些害怕,她担心程晨这个疯子还会做什么。   却不想,几日后,朝廷一道圣旨从此让苏文锦安心了下来。   朝廷派往杭州的两名,,,其中有一人正是程晨。   绝不是贬谪,况且程晨本家便在杭州,无论是谁看都是陛下看赏的表现。程晨在接到圣旨时就像被一道惊雷劈过一般,周围还有同僚在不停的恭贺,众人眼中的羡慕根本不用掩饰。   程晨却觉得像被泼过了一盆凉水,在初春的早晨完全没了思考。   任期五年,五年后可返回京城,回到京城定又会升迁。但是五年后的苏文锦,若是他离开了京城,只留下苏文锦与孟凡在这里,五年后再回来,一切已经不可以控制。   程晨眼中瞬间聚起一抹疯狂的情绪,身旁的老胡将军一把抓住他惊吼一句,“你想干什么!世子还让我盯着你说别让你干傻事,我之前不大明白,现在倒是明白了。你想干什么,陛下有心提拔你,你想拂了陛下的好意落个什么罪名?”   “我不能离开京城!”程晨疯了似的吼道,“只要一离开,什么都没有了!”   老胡不明所以,程晨疯完后这才猛地想起老胡的话,世子说早些盯着他,是不是世子早就知道。   这才慌忙去找齐光,待闯进齐光的书房后,这才发现齐光脸色也是奇差无比。屋里除了齐光,还有一人,正是枢密院的张英。   张英本已想办法将程晨的名字压了下来,但是送到陛下手中的名单中依旧有程晨。不能怪他们不妥当,只能怪徐子越太恐怖,手伸的太长,让人防不胜防。   程晨听罢僵硬的站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是…是徐子越动的手脚。”   齐光沉默,程晨却是明白了齐光的意思。   他就说为什么这种机会会给他,分明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却能落在他的头上,原来是徐子越动的手。他从未与徐子越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个妹夫极有本事,就连世子也忌惮三分。   徐子越为什么会做这个手脚,只不过是为了将他调离京城。   徐子越的主意,苏文锦又怎么会不知道。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而来,程晨声音微微发抖,“还…还能不能换…”   “陛下已经下了旨”,齐光终于开口了,别人不知他却知道程晨为何如此不愿意,“你若抗旨,惹怒了陛下我也救不了你。两年,你去杭州两年,我想办法让你回来。”   程晨苦笑,只要自己不在了,五年和两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若是他抗旨不去,从此丢了官职,变成普通人一个,又能做的了什么?   只是临走前还想再见一次苏文锦,程晨站在苏府门口许久,苏文锦却始终没有请他进去。程晨苦笑着离去,就此一别,怕就是永远了。   他这辈子最爱的人,终于要离开他了。   苏文锦得知程晨离京后已是程晨离开后的第二天,程晨接旨后第三天便赶往了杭州。苏文锦这才想起那日程晨在苏府门口只求见她一面,她本以为程晨又要胡搅蛮缠,原来是告别。   心中升腾起一种难言的寂静,苏文锦只觉得脑中空了许久,这才缓缓有了知觉。苏离正趴在她膝盖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幕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文锦轻轻笑了笑,将苏离抱在怀里,眼中一阵酸涩,似乎是有泪水滑落。   几日后,苏文锦抱了苏离来徐府找苏文卿玩。徐老太太极喜欢苏离,逗着苏离玩了好一阵子,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去看苏文卿。   虽然没有明说,但苏文卿哪里不明白徐老太太的意思,这分明是问她你们何时才能有个孩子。   人老了总是喜欢热闹,喜欢孩子,徐府如今最小的徐心葵也慢慢有了女孩子的模样,已经很久没有小孩子了。   但是徐子越并不是徐家人,就算是孩子也不会是徐家的孩子。况且她身子不好,两人的房事也并不频繁,成亲到现在,所有加起来一个巴掌就可以数的过来。   苏文卿低头笑了笑,徐老太太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也便再没有打趣她。   因为苏瑜的原因,苏文卿有意让徐心梅也与苏文锦熟悉起来。三人在这边说话,苏离却因为见到了团子兴奋的不得了,整整一个早上一直趴在团子跟前玩。   一人一猫,瞧着倒是十分有趣。   待用完午膳,初春的下午并不燥热,苏文锦想去听戏,苏文卿因为没有什么大事也便一起去了。青园的戏园子里重了许多桃花,如今满园桃花落英缤纷,桃花香味处处可闻。待进了后院,时不时可以遇到京城的各家贵人,苏文卿却惊讶的发现,江澄与江琦也在青园。   江琦与江澄都在,大抵江夫人也在里边。   但是江澄的相公,程斐却不在。   苏文卿听安庆说起过,江澄如今终于想通收了心,前些日子还与程夫人一同出来游玩过。婆媳似乎很不错,但至于程斐,安庆倒是不知道。   江澄也瞧见了她,苏文卿不好躲着这便上前问候一声。两人曾经是最看不惯对方,如今却也能心平气和的问候一句你最近如何,罢了又问候一声江澄身边的江琦,这才离开。   苏文锦没忍住又看了江琦一眼,回头来小声问她,“你与那位公子相熟?”   江琦?wWw。shukuai。coM   苏文卿摇头,“只有一面之缘,怎么了?”   苏文锦道声无事,等走两步再回头看去,那兄妹两人还站在原地说些什么,江琦的目光正巧又看了过来。   苏文锦叹了口气,心道自家妹妹真是撩人而不自知,适才就觉得江琦一直在盯着苏文卿看,还以为是看错,如今一看并未错。   只不过有了徐妹夫,苏文卿定是再看不上任何人了。五叔前天与她说,程晨这次外调是徐子越施了手段。   她不懂这些官场的事情,但五叔面容复杂的赞叹徐子越手段太厉害,想来是真的极厉害的。   转眼便快到长公主的寿辰,徐子越深知苏文卿不会备礼物,今日回来时便将准备好的礼交给她。   苏文锦接过盒子,这是用青玉打磨的一个三尺长的盒子,玉质干净无疵,上面雕了精致的纹路。就连盒子也这般精贵,苏文卿小心翼翼的打开后,发现里边陈放了一柄玉扇。   与盒子不同,玉扇是细腻的白玉,触感冰凉。待打开后,苏文卿惊叹一声,一为画上的画工所惊讶,二是瞧见了上面的署名。   宫灵。   宫灵先生成名已久,如今一画难求,徐子越居然能求得宫灵先生画一副扇面。   “长公主爱画,尤其是喜欢宫灵先生的画。不喜的人自是看不出它的金贵,但看在长公主眼中却是千金难求。”   苏文卿没有问徐子越如何讨到宫灵先生的出手,徐子越总是无所不能,苏文卿有时甚至在想,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第110章   苏文卿从来不怀疑徐子越什么, 更何况是这些并非感情纠葛的正经事, 徐子越若是让她放心, 苏文卿便真的能完完全全的放心。   实在是太珍贵, 苏文卿将玉盒小心的盖好让绿袖收起来, 回头走至徐子越身边, 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眉目,有些心疼喃喃道,“最近怎的这么繁忙, 你都有多久没有安稳的睡一觉了。”   自从西北大胜后, 徐子越就变得异常忙碌。   徐子越抓住她的手,轻笑一声拉她坐在一旁道,“繁忙这才说明陛下重用我, 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一个人觉得无聊?”   “不是,就是心疼你罢了”, 苏文卿叹了口气,心道从今日开始,让厨房熬些参汤给徐子越补一补吧。   转眼便到了长公主三十五岁寿辰,陛下有心要替她大办,寿辰当天一大早长公主便进了宫,听说太后亲自主持了一场小型家宴。待出了宫后,才是邀请众位小姐夫人来定国公府一聚。   徐府中王氏与苏文卿皆收到了定国公的帖子,因着是一门所出,就算两人再如何不喜对方,此刻却得一同前去。   王氏近日心情一直很不错, 徐心莲在太子面前得宠,半月前更是诊出有了身孕,如今愈发受宠。王家徐家皆为太子一党,徐心莲得了太子喜欢,就连徐贤近日也喜气洋洋的,更不说是王氏。   徐心莲受宠,太子妃又是个不管事不争执的性子,苏文卿想起太子妃恬淡的模样,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去和徐心莲斗。   定国公府的宴会从下午,时开始,客人们却是要早上至少半个时辰。苏文卿与王氏并非同乘一辆马车,只是待到了定国公府时需要一同前去拜寿。   长公主嫁给定国公时不过十七岁,如今也不过三十五。苏文卿在三年前安庆的及笄礼上见过长公主一次,容貌出色贵气逼人,皇家的气质在长公主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待马车缓缓到了定国公府,朱红的大门气势磅礴,两侧的石狮似乎也比旁人家要威武不少。苏文卿今日只带了绿袖一人,两人随着迎客的婆子走在王氏身后,听到王氏身边的丫鬟兴奋的与王氏小声说,“夫人,您说娘娘会不会前来。”   这丫鬟倒是极会讨王氏喜欢,无论徐心莲来不来,这句话却是王氏喜欢听的。毕竟徐心莲受宠,现在又有了身孕,太子若是允许她同太子妃一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苏文卿瞧不见王氏的表情,但听到王氏止不住的笑声,看来王氏对这丫鬟这句话满意的很。   今日如此盛宴,太子若是真是允许徐心莲前来,女儿以后在东宫的地位只会更稳。王氏也曾去过东宫几次,见过太子妃与其他几位侧妃,太子妃性格有些懦弱又是个没心机的,向来不管事。倒是有一位侧妃性子极为要强,只不过如今哪儿争得过徐心莲。   “婆媳”两人相对皆是无言,穿过了花团锦簇的垂花门,苏文卿瞧见不远处是一个不小的校场。定国公家世代武将,如今一瞧,府上的格局确实与其他府上不一样。   待穿过一条长廊,这才渐渐到了长公主的住处,王氏许是终于紧张了些,适才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终于渐渐的收敛起来。负责迎客的婆子低着头将帘子打了起来,早有去通报的丫鬟急忙跑了出去迎人。苏文卿与王氏随着丫鬟走近正室,屋内十分宽敞,正堂桌上是官窑的青瓷,中间插了新摘的桃花。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周围非常安静,待随着那丫鬟转过一间小隔间这才浅浅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站在门外就能听见一个响亮的女声,苏文卿对这个声音倒是记忆犹新,这是皇长妃的声音。   徐子越同苏文卿说过,定国公府的人并不喜王家人,苏文卿余光瞥了王氏一眼,果然王氏此刻有些紧张。帘子掀起,苏文卿与王氏走进后,目不斜视的与长公主请了安。   长公主命她抬起头来,苏文卿这才瞧见这屋中的人。   坐在最上座的两人,一人贵气逼人,正是长公主;另一人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却是齐老太君。   齐老太君三年前曾经来过徐府一次,听齐老太君与徐老太太的谈话,齐老太君当年甚是喜欢母亲,所以在临走前还特意送给她一串珠子。   就算是长公主,在瞧见苏文卿时也微微怔了一怔,罢了才轻轻一笑看了安庆一眼道,“我如今倒是信了。”   安庆抿唇一笑睨了苏文卿一眼道,“我何时骗过母亲。”   苏文卿不知道众人在说什么,但是这些话实在是有些熟悉,大抵又是在说她的容貌。苏文卿听到类似的话实在太多,如今又是安庆说出来,苏文卿倒是没有什么反感之意。   周围众位夫人听到长公主与安庆的话,又难免应和两声,苏文卿只能低头做羞涩状。   适才进来时极快的看了一眼,屋内大抵有十几位夫人,有些夫人身后还站着家中的女儿。   昨天晚上时苏文卿听徐子越说长公主这次大寿请了哪些人家,苏文卿听完也不由惊讶,这排场也太大了些。   徐子越笑着敲了她一记道,“齐光如今还未娶亲,长公主正好借此寿辰瞧一瞧京中的贵女,虽说是寿辰,却也是在选儿媳。”   不说齐光如今是怀化大将军,就算是他的身世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扑上来,更何况齐光相貌英俊又是才华出众。这便说的清了,瞧不见身后那几位,苏文卿用余光只能瞧见自己右侧的一位妙龄女子。   只是苏文卿蓦地又想起了齐光那日痛苦的模样,他说本该嫁给自己的女子如今已经嫁做人妇。   若是真的如此,长公主今日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想替齐光选妻,齐光也不一定领情。   适才不掩声音的皇长妃坐在右侧的首位,第二位则是安庆,太子妃并未到场。苏文卿听长公主说话,心道长公主倒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大抵是因为安庆真的在长公主跟前说过许多自己的好话,长公主对她很亲近。   倒是一旁的王氏有些被晾在一边。   长公主是有意还是无意,苏文卿猜不透她的想法,待将备好的礼送上去,长公主这才倒是真的极为高兴。   王氏到底备了什么,王氏不想让苏文卿知道,苏文卿也没有什么兴趣,总之不会比得过表哥的。如今献了上去,苏文卿微微诧异,居然是一朵不小的红珊瑚。   红珊瑚难得,徐府中也未曾见过,王氏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长公主眼神未变,徐家难得一见的红珊瑚,长公主却并非没有。   但到底是用了心的,长公主让人将红珊瑚收了起来道,“这般珍贵的东西,徐夫人有心了。”   王氏急忙应了一句,长公主抬头瞧了苏文卿一眼,这才结果苏文卿的礼盒。   送礼大多都是用各类贵重木料雕琢的礼盒,像苏文卿用玉盒倒是少见,长公主转头对齐老太君笑道,“这盒子就这般精致,我倒是有些好奇里边是什么了。”   只是如此说说,却不想打开后,长公主的眼睛毫不掩饰的亮了。   苏文卿微微松了口气,心道表哥果然神机妙算。   长公主本觉得这扇子倒是精致,也极有创意,待打开扇面,这才惊喜的发现,这扇面上的泼墨居然是宫灵先生的手笔。   长公主喜欢画,尤其喜欢宫灵先生的墨笔,但是宫灵先生却并不会因为她身份尊贵就能为她画上一副,宫灵最长讲究的是缘分,若有眼缘就算送你一副又又何妨。   长公主自己不过有两幅宫灵先生的真迹,收藏在府中也是舍不得挂起,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文卿年纪轻轻居然这般通透,竟然有这般精巧的心思。   长公主对这玉扇的喜欢毫不掩饰,这玉扇本就选了上好的白玉,又经过玉器师父精细的打磨,这才做成了这把扇子。   扇子双面皆有图绘,宫灵最擅长水墨画,墨笔白玉,结合的完美无缺。长公主越看越喜欢,竟不像其他礼物一般只让收走,就这么拿在了手中看了又看,罢了递给身旁的齐老太君笑道,“宫灵先生许多年未见,如今这工笔真是越发出神入化了。”   齐老太君细细打量了这扇子,也不得不承认这礼物实在是好。精致又用心,尤其是对了长公主的心思。   一把扇子,长公主再看苏文卿时已经称得上和颜悦色,“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知道我喜欢宫灵先生墨笔的人不少,却鲜少有你这般聪慧的。”   苏文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最不会送礼的,当初无论是给安庆的琴,还是给徐心梅的波斯猫,如今的这把折扇,皆是徐子越所想。   不由微微颔首道,“公主赞缪,臣妇初来京城实属有心无力,是夫君说公主精通画艺,尤其喜欢宫灵先生墨宝。公主既然喜欢,臣妇与夫君自然也是欢喜的。”   长公主终于将扇子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玉盒中让丫鬟悉心收好,“我倒是见过徐大人几次,早知他是才学出众的天才人物,皇兄对他赞不绝口,今儿我倒是真的见识到了。你这孩子也不贪功,也是个好心懂事的。”   说罢示意早早备好回礼的丫鬟,分别为王氏与苏文卿送上一份回礼。   定国公府备好的回礼皆是有定数,若是长公主着重夸赞的便回礼一份南海珍珠,若是并未多言的便是一些其他东西。   那丫鬟恭敬的将盒子送上,王氏收到的是一副金镶玉的手镯,苏文卿瞧见王氏的脸色有些僵硬。本是特意备好的礼物,却并未得长公主青睐,又如何不恼。   待苏文卿转头看到自己的那份,却是惊讶不已。   这是一只项圈,一只系了一颗鲜红的血石的项圈。   苏文卿出身苏家,如何价值连城的珠宝未曾见过,却也没有见过如此色泽的血石。鲜红欲滴,比血色多几分通透,静静的镶在精致的圈内。   听闻匈奴单于有一颗价值连城的血石,苏文卿微微抽气间心想,不知这颗血石与匈奴单于那颗相比如何?   长公主真是喜欢极了这扇子,这般贵重的回礼,苏文卿接过礼盒时,感觉到手指在轻微的发颤。   王氏自也是看见了苏文卿收到的回礼,与自己那副镯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王氏强压着怒气谢了礼,退回到位子上一时不想言语。   没有人瞧见长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苏文卿虽说送的礼极好,但一斛南海珍珠已够,这颗血石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丫鬟们拿错了?   但既然已经送了出去,没有收回的道理,心道待宴会完后让人查一查罢了。 第111章   待众人出了正堂后, 长公主留了几位王妃与几位夫人说话, 皆是几位盛名在外的诰命夫人, 身后站着低头含羞的妙龄女子。   长公主特意留人, 众人自是明白长公主的用意。被留下的自是喜不自胜, 若是分明带了女儿却视而不见的, 只能黯然退出去。苏文卿同几位较为相熟的夫人一同走出去,这才想起适才留下的一位好像是庆国公府的孙女。   娇俏的五官,一双杏眼瞧起来多了几分天真与憨态可掬, 一身粉色长裙越发显得面若桃花。   原来徐子玉上一世的妻子是这个模样。   想不到之前原来也是打过齐光的主意, 后来才退而求其次,嫁给了徐子玉。   待众人走后,长公主笑着让几位夫人坐近了, 仔仔细细的将几位闺秀细细打量了一遍,又问了她们平日在家做什么读什么书, 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毅英公家中的女儿身上。   毅英公亦是武将,长公主嫁的是武将,至始至终喜欢有些英气又懂些拳脚的女孩子。只是依照自己儿子的倔性子,生怕自己替他做主,害的儿子又偷偷溜走,没有特意表现出什么,一会儿便让人出去了。   王氏今日自从长公主赏了回礼后便一直心情不佳,她已经没有女儿能再与齐家做亲家,倒是并不在意长公主留了谁。   说话间时不时向垂花门方向看,苏文卿转过头来与适才与她说话的那位夫人展颜一笑道, “夫人若是想来便来,我每日也是无事。”   王氏这般心不在焉,许是还在等徐心莲。不一会儿王氏身边的丫鬟从外边跑了回来,在王氏耳边耳语几句,王氏眼睛骤然一亮,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来客是不会从这里经过,但只看王氏的表情,大概是太子妃此次真的带了徐心莲来。   不管是太子妃甘愿带着她,还是太子的意思,徐心莲能出现在这里就能说明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苏文卿一直不太明白徐心莲对自己的敌对来自哪里,当初自己刚刚到徐家,徐心莲便不喜欢自己。后来因为王氏总是处心积虑的对付她,苏文卿还了手,惹得徐心莲越发处处与她作对。   当初徐心莲出嫁前特意寻她说话,仰着下巴告诉苏文卿,欠她的她总会还回来。   在嫁到东宫的这段时间,徐心莲的背越挺越直,只要回到徐家便想寻苏文卿作弄一番。苏文卿性子温和却也不是好欺负,徐心莲两次都没讨到好,越发变本加厉。苏文卿烦不胜烦,以后只要徐心莲回府她便去苏家。   不知何时江澄走了过来,几位夫人在苏文卿江澄脸上不经意的瞥过。江澄当年喜欢徐子越的事情不是秘密,如今这两人站在一起,也不知会不会剑拔弩张。   不想江澄与苏文卿打声招呼后便与她闲聊起来,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说起家常事,只能尴尬一笑,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闲聊一阵子后,没一会儿正堂那边的丫头们蓦地忙碌了起来。众人皆是好奇,一问才知道是太子妃生了病并未到,结果东宫让徐侧妃过来拜寿,惹恼了长公主。   几人顿时回头去看苏文卿,苏文卿嫁进了徐家,徐侧妃是徐家的姑娘,这两人其实是姑嫂关系。   苏文卿也是诧异一则诧异太子妃居然未到,二则诧异徐心莲居然真的来了,三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无法过来,请侧妃来一趟也不是什么不可。   可长公主偏偏就怒了。   江澄的关注点到不在太子妃怒了这件事上,她将目光从正堂的方向收回来缓缓道,“太子自赏花宴上对徐侧妃一见钟情,听说自从徐侧妃进东宫就格外受宠,今日居然能替太子妃走一趟可见是真的得宠。只是不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本是好意,现在倒成了罪过。”   “许是失了分寸吧”,苏文卿淡淡一笑,徐心莲并不是冲动愚笨的人,此次惹怒了长公主,许是太子宠的久了忘了身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徐心莲被太子的恩宠蒙了眼,太子又因为女色软了心,本想来宴会上出一把风头,结果一不小心闪了腰。   王氏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苏文卿靠在美人靠上收回的视线。   其实与她没有多大的干系。   待安庆小心的从里边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安庆如今身子开始显怀,走起路来不像以前那般灵活。众位夫人也知道安庆与苏文卿交好,各做借口去了别处,身旁的小丫鬟们机灵的将软垫放好,安庆与苏文卿坐了这才开口道,“东宫今儿来的迟,母亲本就不太高兴,结果后来太子妃未到却来了徐侧妃,母亲这便忍不住生气了。”   苏文卿诧异一笑,“长公主气性是真的不小。”   “不是不小,而是气性可大了,父亲娶了母亲这么多年一句重话也不敢说,你不知道,宫里就是太后也有些怵母亲。”安庆说罢笑了笑道,“陛下有次与云修说,惹了谁也别惹得母亲不高兴,你就明白母亲生气后有多下人了。”   苏文卿今儿是第一次与长公主如此近距离说话,倒是没瞧出来长公主原来是这个脾气。   “不过大部分时间母亲是不会动怒,以前见徐侧妃是个知道轻重的,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了,本就来的晚了却笑盈盈的。在座的皆是各王府的正妃,她虽说得宠,但到底是个侧妃,说话间半点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将对付太子的那一套用在了母亲这儿,母亲岂有不恼的道理。”   “大抵是太子宠的过了忘了轻重。”   安庆点点头,罢了又摇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太子妃当年还是母亲做媒说给太子的,太子如今看中徐侧妃,徐侧妃又是个霸道的,母亲自不会喜她。你不知道,徐心莲今日一身正红宫装,母亲当即看见便变了脸,哪家的侧妃敢这么穿?”   这事徐心莲倒是真的干得出来,徐心莲得了这样的好机会出头露面,定是要想方设法显露太子对她的看重。她大抵是知道自己今日的装扮并不和规矩,但是毕竟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长公主大抵是不会和她计较。   却没有想到,长公主是真的计较了。   苏文卿记得安庆曾经与她说笑,说长公主最厌恶男子纳妾,当初长公主不许定国公纳妾,陛下与太后皆觉得对不住定国公。   所以齐家至今就齐光这么一颗独苗。   安庆当时说起来笑个不停,“沈君当初来提亲的时候,母亲教导了他半个多时辰,说他若是敢纳妾就让陛下打发他再去西北待着。”   三皇子喜欢了安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答应,苏文卿看到安庆笑颜如花的模样,笑罢却是扑面而来的悲哀。三皇子如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待三皇子登基后,待他成了帝王,身边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   长公主可以要求一个王爷只有一位正妃,却是不能要求一个帝王的后宫只有一个女人。   长公主不喜男子纳妾,徐心莲的到来本就惹得她不喜,更何况今日太子妃无法前来,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有徐心莲的缘故,又有谁能知道。   苏文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问安庆,“姐姐今日可曾见过太子妃?”   “昨儿便见过…”安庆说罢就顿住了,转头看了苏文卿一眼,眨了眨眼睛笑了。   苏文卿也眨了眨眼睛,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说。   昨日还没有一点大碍,今日却病了,还正好是这么要紧的时候。都说太子妃敦厚老实,倒不如说她只是懒的去应付这些,若是说她愚笨软弱,这真是看错了人。   后院妇人们的这些弯弯绕绕,太子不甚在意,徐心莲却是不懂,不知道长公主的喜好也不知道她的忌讳。太子妃嫁给太子将近十年,在皇家这么些年,又哪儿会摸不到长公主的脾气。   更何况徐心莲本就想出风头,她只需稍微示弱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待事后,就算太子追究也追究不到她的头上,最多怨恨长公主小题大做不留情面。但以长公主与定国公的身份,只要太子并未登基,也是不痛不痒。   长公主动了大怒,徐心莲就算没有错处也处处都成了错,安庆戚戚然的叹息道,“母亲让人去东宫传话,让太子亲自来接人,一阵子就连太子也要受一顿骂。”   苏文卿突然好奇,“当初齐世子偷偷去了西北,长公主是什么反应。”   “前所未有的反应”,安庆想起来又笑了,当时她也急忙回府,长公主正气急败坏的大骂,“母亲当初只当他跑的不远,命亲兵们将他押回来,他若反抗就打断腿给绑回来,不许我们任何人求情。只不过修云跑的太快,母亲没有抓到人,再过几天便不气了,整日整日的哭,边哭还边说待他回来要打断腿。”   苏文卿忍俊不禁,本以为长公主那般贵气的人是没有这么鲜活的,却不想这般有趣。   待没了什么正事,定国公府的后院搭起了戏台子,苏文卿等人随着众人一同过去。适才被长公主留下来说话的几位贵女也在,待戏开始后,坐在苏文卿前方的那位女子便时不时的向右边的花门处看。   就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突然一阵骚动,就看见齐光大步流星从花门处走了进来。   齐光似乎并不喜欢文士的宽袖长衫,锦衣玉冠,袖子却是像劲装一般收紧,给他一杆长枪就能立马上阵杀敌的打扮。   苏文卿并未见过定国公,但是这张英气逼人的脸确实不太像长公主。齐光长的极好,不是徐子越的俊秀无双,而是五官立体男子气概逼人。又因为上过战场的缘故,也许是有了不同于常人记忆的缘故,有着同样年龄男子不曾有的沉淀与沉稳。   一瞬间,就让未曾出嫁的众女子红了脸。   齐光转眼一趟便离去,只是临走前又向着苏文卿这里看了一眼,苏文卿正巧抬头对上齐光的目光,齐光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苏文卿皱了皱眉头,心道大抵不是看自己的,不一会儿前方的那位小姐突然离席,众人皆低声私语起来。   看来齐光是看这位小姐的,苏文卿笑了笑,却不想才一阵子,那为紧随齐光出去的小姐便回来了。   走时喜不自禁的模样,待回来时眼圈几乎有些发红。   苏文卿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是齐光与她说了什么,这般神速,苏文卿甚至怀疑齐光直言自己不可能娶她。苏文卿又蓦地想起适才齐光的一抹笑意,她本以为是对着前方的这位小姐,现在看来,分明是对着自己的。   齐光为什么会特意去看她,为什么会特意告诉自己那些秘密,苏文卿陡然生出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好不容易等散了席想离开,不想长公主又特意留了她一会儿,待走出来后已经天色渐黑。   初春的夜晚微微有些凉意,苏文卿今日只不过穿了一件春装,此时不由有些发冷。苏文卿伸手摸了摸单薄的衣袖,与绿袖疾步走出垂花门,抬眼便瞧见齐光迎面而来。   他手中拿了一件雀翎的披风,就算在微暗的傍晚也隐隐有些荧光。苏文卿心中又是蓦地一紧,但人已至面前,只能站定问礼。   齐光定定的看着她,瞧见她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耳朵,抖开披风极其熟悉的将披风披在她身上道,“小心些,不要着了凉。”   苏文卿当即一怔,怔愣间齐光已经迅速将带子系好。苏文卿这才回过神,连忙后退几步就要拿开披风,“如此厚礼我岂敢受…”   齐光蓦地伸手抓住她解开披风的手沉沉道,“你受的起,这本就该是你的。”   他的力气极大,苏文卿甚至有些挣脱不了,一时气急道,“世子这是做什么,若是让人瞧见成何体统!你放手,夫君要来接我…”   “陛下留了徐子越在宫中,今儿大抵是不会来接你了”,齐光笑了笑,定定的看着她,就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缓缓道,“文卿,我突然觉得,我若是总怕伤害到你而一直什么都不做,就真的什么也来不及了。” 第112章   女子偶尔会有些极其准确的预感, 就像今日齐光那深深的一眼, 待齐光再说出这样的话时, 苏文卿心中已经升腾起浓烈的不安。   齐光没有像往日一样唤她苏姑娘, 而是和徐子越一般亲昵的叫她文卿。   齐光曾经满是压抑的与她说, 她记得自己上一世的妻子, 但是如今她已嫁做人妇。   苏文卿诧异于齐光与自己相同的机遇,但是却不像自己这样幸运。因为根据齐光的回忆,那是一段很值得回忆的美好过去, 而自己却是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惨痛。   她在可怜齐光的同时, 却依旧劝齐光早早放弃。   因为上一世与这一世,本就不是一个完全相同的重复。   她是活过一次的人,因为一些小小的变动, 这一世与上一世就是迥然不同的。上一世徐心梅因为徐心兰与杨舒终身未嫁,如今却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上一世她喜欢上了徐子玉, 而这一世却遇到了徐子越;上一世的齐光她并不清楚,但是这样出色的人大抵也是娶了相同出色的女子。   但是齐光现在咄咄逼人的语气,他的意思分明是,他口中那个嫁给他的女子是自己。   这不可能。   苏文卿甚至有些恼怒的想要挣脱自己的手,但是齐光力气极大,苏文卿这点小动静对他而言几乎就像在调情。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苏文卿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发抖,“你想说我是你前一世的妻子?这不可能,世子,你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前世,你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罢了!”   前一世自己十七岁已经死了, 又怎么可能嫁给齐光,那一世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齐光一次。   齐光这回倒是笑了,他用手指轻轻拂过苏文卿的手腕,细腻的触感有种熟悉的亲昵,“荒诞的梦?其实算不上荒诞,我若是只做了一个荒诞的梦,那你又何尝不是?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知道就连徐子越也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说这是一场梦呢。”   苏文卿呼吸一滞,她霎时间抬起头震惊的盯着齐光,“…你说什么…”   齐光是什么意思。   你又何尝不是,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震惊,我并未骗你”,齐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笑了,他伸出手细细摩挲着苏文卿熟悉的脸,感觉到面前的人已经近乎僵硬。   他有一刻间的哀伤,但是转眼又笑了,“当初徐家老太太想将你嫁给徐子玉,但是你却对他敬而远之,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也有前一世的记忆,因为在前一世你喜欢他,而他却伤害了你,所以你恨透了他从而远离了他。”   “只是我不懂,你分明见过徐子越手刃王氏的模样,就像上一世一样,你本该怕他的,为什么这一世却偏偏会和他在一起?文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你本就该是我的,又怎么会成为徐子越的妻子,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最后,齐光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吼,墨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就像旋涡一样将人死死扣住,“我是到底做错了什么,文卿,你告诉我!”   所以这些又该从何说起,苏文卿听不懂但却又震惊。当初的她确实要嫁给徐子玉,却惨死在王氏手中;她确实亲眼看见徐子越划破了王氏的脸,屠了徐家满门,当初她确实是怕徐子越的。这些都是事实,由不得苏文卿不信。   但是齐光所说的其他,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遭遇却与齐光相遇?   这太荒谬了。   齐光说他做错了什么,让他记起了自己的前一世,却又让他的妻子嫁给了其他人。   但是苏文卿又有什么错呢。   他甚至至今还无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同样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是齐光与她的却不一样。不,也不是完全不一样,齐光就像是一个拥有了两世记忆的人,因为他还知道自己的那一世。   那个她所熟悉的一世。   还有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另一世。   这种陌生感,就像齐光口中所说的那一个人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但是偏偏那个人也叫苏文卿,也是一个有着不美好记忆的女子,身旁有着和如今一模一样的一群人。   “世子…”苏文卿艰难的开口,“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你这样愤怒的质问我,我又有什么错。   我唯一的错就是没有这一段记忆罢了。   “对,你确实没有错”,齐光轻笑一声,苏文卿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这些都不是错,“错的是徐子越,他分明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却横刀夺爱将你抢了去。”   “你又何必牵扯无辜之人。”   “无辜?他怎么会无辜,若不是他,你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夜幕越来越暗,隐约间苏文卿的五官已经看不清楚,但是她在身边的熟悉感依旧让人安心。一旦感受她的美好,对徐子越的恨意就会越发浓烈。   “我本该明年年底才可以返回京城,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提前回来了。徐子越本该十七岁时才返回京城,但是他却提前回来了两年,文卿,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苏文卿蓦地想起徐子越当初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他问她可相信前世今生。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破口,所有之前未曾明白的疑问全部都明白了过来。苏文卿却是在这时猛地冷静了下来,她定定的看着齐光,虽然黑暗中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她沉沉的开口,“你想说表哥也是和我们一样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所以这才提前回来了两年。”   齐光不置可否,他用近乎温柔的声音,就像在诱惑她一样缓缓道,“我与他一世宿敌,斗了半辈子。他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所以这才将你抢走。你以为徐子越这样的人会有情有爱,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文卿,他只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罢了。”   “真正爱你的,只有我。”   时间静谧了很久,久到就连齐光都以为苏文卿已经信了的时候,苏文卿这才突然开口道,“所以你准备做什么?告诉我表哥并不喜欢我,真正喜欢我的人是你,你想做什么?将我从表哥那里抢过来?”   齐光冷峻的唇角抿成一道直线道,“是,我要将你从徐子越身边抢回来。”   苏文卿轻轻的笑了,他本以为齐光是无所畏惧的,此刻却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她柔柔的笑了笑开口道,“世子,你抢不走的。”   “你不是表哥,你有定国公府,你有父亲有母亲,你不可能和表哥一样活的肆意而肆无忌惮。你将我抢来你要如何同长公主交代,长公主可会同意你将一个一个嫁作他人的女子娶进门?还是说你本无此意,而是准备像富贵人家一样,在外边寻一处住宅养一个见不得的小妾?世子,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   齐光狠狠的咬了咬牙齿,恨不得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堵起来,道,“文卿,你不用激我,母亲固然难对付,却不是毫无办法。”   “是啊,待你说服了长公主,你可曾想过我会是怎么样的遭遇?世子,我可否问你,当初那个“苏文卿”嫁给你后,长公主待她可好?”   齐光蓦地顿住,苏文卿便觉得自己猜对了,“我身份低微,又天生有心疾,我若是没有猜错,世子应该是邀功请赏请陛下赐的婚。陛下就算不愿意,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只能下旨。你拂了长公主的意思执拗将我娶进府,长公主对你无奈,所以定不会待我有多好,世子你说我猜的可对?”   是啊,到底是一个人,就算不记得上一世,她依旧能猜的半点不差。   “当初我是清清白白的身份,长公主尚且不满,更何况我如今已经嫁人”,苏文卿讥讽一笑,“世子,就算是请陛下赐婚,陛下也不会荒诞至此。表哥还活着呢,他还是陛下极信任的臣子,就算你是陛下的亲外甥,陛下也不会如此糊涂。”   所以就算齐光能将她抢去,她也无法正大光明的活着,所以只有一条路,就是和无法见人养再府外的女人一样,连小妾也不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世子,我不知道前世如何,但是这一世我已经喜欢上了表哥。你说表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说他是最无情无义的人根本不会动情。但是你忘了,当初他说要娶我的时候,你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他又为何要与一个没有记忆的“宿敌”争斗。他喜不喜欢我我自是能感觉的到,世子,我与你的记忆并不相同,虽然我不知我的那一世你娶了什么样的女子,但我相信,那也定是个极好的女子…所以不要再执着于我了…” 第113章   苏文卿在最快的时间里迅速看清了局势。   那就是齐光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将她从徐子越身边夺走。   上一世齐光恳请陛下赐婚, 如今这一条路已经行不通。她已经嫁给了人, 况且嫁的人还是他极其看中的少年臣子, 如此荒谬之事陛下定不会允许。   当初陛下想赐婚于徐子越, 徐子越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拒绝, 所以皇帝不会对苏文卿有半丝好感。若是看到两人为了争夺一个女子而敌对, 陛下不会处理他们两人,到头来真正落罪的只会是苏文卿。   齐光大抵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至于想要长公主同意,更是不可能。长公主今日虽说赞了她一两句, 但却是因为自己是当朝朝臣的妻子, 若是这个女人要嫁给自己的儿子,苏文卿甚至有可能被偷偷了结掉。至于安庆和定国公,安庆是徐子越的姐姐, 韩家于齐家有救命之恩,定国公是明事理之人, 切不会让齐光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所以就算齐光没有直说,苏文卿却是明白,齐光口中的将她抢走,极有可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藏起来。   待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就算徐子越明知是齐光动了手,也无济于事。   苏文卿不禁心头发冷,这样的话,齐光要做什么就简单了很多。如今定国公府的人都以为她已经回了徐家,齐光敢在这里毫不忌惮你的与她说这些事情,周围定然有齐光的人。   遮住府中长公主等人的眼睛, 也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不敢大喊去吸引人,这处虽说并不偏僻,但如今天色已黑也难以注意。苏文卿不敢保证,若是自己大喊一声,会不会惹齐光直接了当的将她带走。   毕竟在齐光面前,此时的苏文卿没有半点威胁。   苏文卿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始终不敢露出一丝怯意。她只能一面期待徐子越能够觉察到不妥快些来救她,还有想办法去拖时间不要让齐光动手。   齐光在苏文卿说完后便一直在沉默,将苏文卿抢来是他的目的,因为他爱她。但是如何将她抢来,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他并不想准确的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像苏文卿适才的嘲讽,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齐光有那么一刻间的挣扎,苏文卿依旧聪慧,将他压在心底的阴暗全部剥离开来,赤裸裸的讲了出来,甚至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齐光专注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苏文卿缓缓的开口,“文卿,我无可奈何。”   “你可以放弃,我没有你的记忆,你于我而言只是相识而已,我不喜欢你你如此逼我又有什么用!今日的寿辰,长公主费尽心思替你挑选合适的闺秀,你这样又如何对得起长公主!”苏文卿甚至觉得委屈,这种感觉就像是齐光毫无道理的将另一个人的人生强硬的加在了她的身上,“你无可奈何,就一定要逼我也无可奈何,齐光,你太自私了。”   “感情又怎么能不自私”,齐光苦笑一声,像是在自我嘲讽,“我恨不得你能和我一样想起前一世的种种,这样我也不用想尽办法去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他若是能和上一世一样将她娶进门,他又何必出此下策。若不是徐子越横插一刀,他又怎么会错过她。   “我自是知道母亲这次寿辰有何目的,只是心念一人有如何看得见他人。文卿,我不会娶任何人,我的妻子只有你。”   苏文卿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她强装镇定冷笑道,“你觉得会瞒得过长公主和定国公?”   齐光轻轻笑了一声道,“只要徐子越不在,没有人能找得到你。”   听到这儿苏文卿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我今日未归,不用到明日,表哥就能觉察出来,你觉得你又能藏多久?”说到这里,苏文卿猛地变了脸色。   齐光说只要徐子越不在…但是徐子越明明是在的…   只要徐子越不在…藏在袖中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苏文卿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扑面而来,她甚至难以压抑的怒道,“齐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光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仅仅只是将她带走,将她带走徐子越迟早会找得到,齐光分明是对徐子越动了杀心。   齐光轻声叹气道,“如此聪明,真不愧是你。”   苏文卿甚至觉得每一根发丝都在发怒,她死死的瞪着齐光不可置信道,“齐光,你疯了,你明知道他姓韩,他是安庆的亲人!他是韩家唯一的后人!你还有没有一丝良心,韩将军当年为了你们齐家战死沙场,你们齐家允诺会保韩家平安,却又害的韩家满门抄斩。齐光,你就不怕你父亲知道后会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就不怕你齐家的老祖宗半夜来找你吗!”   到最后一刻,苏文卿甚至是咆哮出声。   她之前只觉得齐光太偏执,现在才觉得,眼前这个人,冷血的让人害怕。   若是他人也就罢了,他明知道徐子越是姓韩的!   韩家人对齐家有什么样的意义,齐光居然全部抛之脑后。   齐光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苏文卿的话太过尖锐,齐光蓦地又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东西。   当初徐子越暗地助三皇子争夺皇位,三皇子许诺登基后为韩家平反。韩家对齐家有大恩,况且三皇子登基正是定国公府愿意看到的结局。   那时倒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友,齐光又娶了苏文卿,苏文卿虽说有些怕徐子越,但是依然要喊他一声表哥。   只是人迟早会变,齐光于徐子越的分歧从三皇子登基后开始越来越尖锐。徐子越孤身一人,实则就是一个疯子,许是小时候留下了阴影,徐子越残忍嗜血,分明是一个文官,却比他更令朝臣们惧怕。   从当初的好友于恩人,变成最后的宿敌,定国公因为此事忧虑早早去世。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姻亲之家,早已落在岁月的长河里,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齐光诧异徐子越居然真的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苏文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将他心中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居然告诉了一个女子。   这让齐光有些不安,因为这些无疑证明,徐子越是对苏文卿动了真心。   苏文卿的话没能让齐光生出一丝愧疚,但是他却不愿苏文卿将他想成一个忘恩负义又无情无义之人。他走进一步,苏文卿急忙后退,却被齐光长臂拦腰揽住。   “文卿,你从徐子越口中得知的又如何能确保全部是真话?他连他也是有上一世记忆这事都不曾告诉你。你只知道韩家对齐家的恩情,你又可知道徐子越在哪以后的几十年里做过什么!”   “就像你说的,文卿,当初未能保住韩家的确有齐家的原因。他能将王,徐家各家一一除去,又怎么会放过齐家,我与他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恩情了,你也不必谴责我对不住韩家。”   苏文卿当初曾经天真的以为齐光,徐子越两人皆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后来也渐渐动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当初共同对敌时尚且可以志同道合,待后来定会分道扬镳。   却也未曾想过原来变成了这副模样。   齐光有杀徐子越之心,但是徐子越也并非善人,若是真如齐光所说,徐子越也是有了上一世记忆,那又如何能任由齐光动手。   齐光揽着她细瘦的腰肢,浑身上下皆在用力的去挣脱,却是无济于事。齐光比徐子越还要高,苏文卿站近他也只不过到他肩膀,这种不愿意的亲昵,让苏文卿浑身发冷,最后只能喃喃道,“表哥会来找我的…他那么厉害,你动不了他的…”   “我何须动他?”齐光慢条斯理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苏文卿白皙的脖颈上哑声道,“你说,徐子越的真实身份若是此刻暴露了,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苏文卿绝望的闭上眼睛。此刻太子皇长子依旧强势,太子与王家一众人又与韩家结有世仇。陛下还在世,对徐子越而言,只要他身份暴露,那便是逆臣贼子,论他再有多少才华,再无机会。   齐光说今日徐子越不会来,到底是真的留在了宫中,还是齐光使了手段让他难以脱身,但是徐子越确实至今未到。   今日他无法赶来,待明日他的身份暴露,到时候,   他会死。   身体骤然站立不稳,像是被一瞬间抽去了骨头。心口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银针轻轻的扎了进去,然后一点一点的研磨进去。越扎越深,逐渐变得越来越疼,最后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占据了整个心脏,一种渐渐熟悉的心跳缓缓蔓延开来。   原来人在绝望之时,本以为已经压抑的心疾依旧会苏醒过来。   但是这一刻苏文卿并没有什么害怕,她甚至有一瞬间的解脱。徐子越若是死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想起远方的父亲,苏文卿黯然一笑,又要对不住他了。   明明说好要给他一个聪明的外孙的。   齐光的唇角依旧微微勾起,却被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力道惊到,齐光低头,这才猛地发现不对。   苏文卿一只手死死的捂着心口,一只手极力抓住齐光的手臂 ,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的手骨捏碎。她狠狠咬着嘴唇,夜晚虽暗,她额间骤然出现的细密的冷汗依旧让齐光触目惊心。   他一把托起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僵硬的人,一瞬间变了脸色。   苏文卿有心疾。   苏文卿在嫁给他之后从未犯过心疾,这让齐光甚至忘了苏文卿原来是不能受刺激的。他从未见过苏文卿如此痛苦的模样,齐光伸手过去,却被她一刹那间湿透的发丝惊到全身发冷。   “文卿!文卿!”齐光用力的抓住她,却发现她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齐光情绪一瞬间难以控制的怒吼,“快传太医!”   不,传太医来不及了,齐光颤抖着手疯了一般,“将府上的两位大夫带过来,快去!”   如今还担心什么被长公主发现,如果苏文卿熬不过心疾,什么都没有意义。   “好痛…”,苏文卿艰难的开口,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心口就像被搅碎了一样的疼,每一个字都像是煎熬,她听不到齐光在说什么,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徐子越的声音,那疼的几乎昏厥的思绪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又活跃了半晌,她轻轻喊了一声,表哥。 第114章   定国公府找中常年有两位医术极好的大夫, 齐光身边的影卫们差不多是将两位大夫架到苏文卿身边。   待一看这女子的状况, 已经满是胡须的老大夫偷偷瞥了一眼面露焦急的齐世子, 顿时一颗心被悬了起来。   这女子痛苦的捂着心口, 精致无比的脸庞上满是冷汗, 这是突然犯了心疾的症状。再看一旁的齐世子坐在她身边焦急的替她擦脸, 他们是不认得这女子是谁,但她盘起的发鬓却分明是已经嫁了人的。   不知是谁家的夫人,但是齐世子的焦急毫不掩饰, 富贵人家的闲事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两人不敢乱看,当即从药箱中拿出一颗药丸急忙用水化开急道,“世子, 您将这位姑娘微微抬起些,将这水喂她喝下去…”   齐光一把拿过药碗, 手指止不住的轻轻颤抖,小心的就像生怕碰坏了她一样。水喂到唇边,苏文卿却因为心口痛的厉害,咬紧了牙齿根本喂不进去。   齐光战场上有万千本事,现在却因为一个女子而失了所有的镇定。他惊慌,惧怕,还有从心头慢慢涌起的后悔。   他只记得他有多么痛苦,却差些害死自己最喜欢的人。她本是有心疾的,根本受不得刺激,他却将这个忘得干干净净。   齐光急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用手捏着苏文卿的脸颊,苏文卿终于勉强的张开了嘴,齐光这才艰难的将药一点一点的喂进去。   齐光在害怕,在恐惧。不管有多么怨恨,有多少不满,若是苏文卿真的死了,那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   他叫来的是府上的大夫,夜晚如此火急火燎的找大夫,长公主一定会察觉。齐光未曾打算让长公主知道自己喜欢苏文卿的事情,但是如今一来已是瞒不住。   若是长公主知道,知道今日苏文卿的那项圈是他所赠,知道他将苏文卿留在了府中。齐光不怕母亲的责怪,他只是怕母亲会对苏文卿如何。   大夫还在紧张的救人,齐光站在一旁看见苏文卿因为疼痛而煞白的脸颊,看她已经咬出血的嘴唇。她一定疼的厉害,那是个坚强到不忍说疼的女子,适才却止不住的喊痛。   齐光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愧疚与恐惧,让他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男子也不敢面对。身边影卫悄然出现低声告诉他,“三王妃往这边来了。”   齐光垂下眼睑,安庆会过来他并不意外,况且安庆出现在这里远比长公主要好的多。耳边依旧是苏文卿痛苦的闷哼声,齐光伸手想将人扶起来些,苏文卿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在看清身边之人是谁后躲开了齐光的手。   一瞬间的清明,脸上却是排斥与抗拒。   齐光不知道苏文卿此时是怎样的痛苦,但是苏文卿在此时也如此防备他的模样,齐光只觉得心口疼痛到难以忍受。   安庆如今已经显怀,急匆匆赶来让她有些难受。今日是母亲的大寿,安庆便在府上留了一日,沈君打发人说一会儿过来,安庆出来迎人,就瞧见有人带着两位大夫往这里赶。   大夫是齐光请的,齐光是上过战场的人,难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安庆心下惊讶却总觉得怪异,既然不是齐光那是什么人,值得他去这般焦急?   安庆想过许是齐光的下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苏文卿。   大夫生怕苏文卿咬伤自己在她齿间咬了帕子,苏文卿一口银牙咬着帕子已经面如血色,身子却因为疼痛躬成一团。   安庆差些站立不稳,她不敢置信的将视线慢慢移至齐光的脸上,颤抖的声音质问他,“修云…你干了什么…”   齐光沉默不语,安庆气急却更担心苏文卿,急忙走上去一把抓住她因为用力而僵硬的手,“文卿,文卿,我是安庆,别怕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大夫哆哆嗦嗦的擦了把汗,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惊吓,“这位夫…姑娘有心疾…不过尚有一救之力,可否请王妃搭把力…”   见到安庆过来这两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看到世子对这位夫人态度不明,但到底男女有别,此处又没有丫鬟伺候,两位大夫也是尽量减少与苏文卿的触碰。   如今安庆过来,两人自是马上请求,说罢还看了齐光一眼急忙道,“请王妃用手按压这位夫人的心口。”   安庆自是允诺,只是抬步前转过身来对着齐光道,“出去。”   齐光是她的兄长,但是在看到苏文卿心疾复发,一瞬间的愤怒,安庆甚至不想多看齐光一眼。   送苏文卿出府的婆子们说苏文卿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但是她为什么还在定国公府,为什么身边是齐光,为什么平白无故会心疾复发。   安庆偶尔听徐子越提过,苏文卿天生便有心疾,受不得刺激。齐光是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能让苏文卿已经许多年一直安稳的心疾突然复发。   安庆听着大夫的话半点不敢耽搁的帮忙,两位大夫忙进忙出,苏文卿逐渐从适才的蜷作一团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因为使劲而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安庆从她心口拿开手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两位大夫终于松了口气的擦了把汗,他们不认得这位夫人,但世子于王妃皆如此看中她,若是今日未能将她救下来,他们的小命休已。   安庆将苏文卿的被子掖紧,一张绝色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容,走出厢房,两位大夫正在外面规矩的等候。   今日齐光急匆匆请了两位大夫过来,待两人从这里离开定会被长公主请去问话。安庆关上苏文卿身后的门沉沉开口。   “今日你们救人有功,我自会有赏。只是有些话你们要记住了,我与徐夫人是极好的故交,今日徐夫人突然心疾复发只是偶然,虽是世子请了你们过去,但是真正带你们过来的是我。世子早就离开了,并未在此处多停留,可记住了?”   两人慌忙点头,王妃有意瞒着,不想让王妃知道世子与这位夫人的关系。富贵人家之间说不清的这些关系,那位夫人虽然病弱但容貌依旧绝色,与王妃不相上下,世子对人家心念至此也不是不可。   他们并不想沾惹麻烦,况且有王妃的话,他们自会瞒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也只不过是讨一口饭吃罢了。   待两人离去,安庆走出厢房,走近站立在黑暗中的齐光沉沉开口,“你与她说了什么?”   安庆很聪明,齐光对苏文卿有意这件事她早就知晓,但是齐光趁着苏文卿今日来府上将她带到这里,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才能让苏文卿受次刺激复发心疾。   让安庆更加不安的是,以往苏文卿来到王府,无论徐子越有多么的忙,却一定会来接她回去。   今日徐子越至今还没有出现。   安庆心头止不住的发凉,无端的生出说不尽的恐惧,“你对徐子越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还未到,齐光是想办法牵制了徐子越,还是动了手段?若是今日苏文卿没有心疾复发,那齐光又会做什么?   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走?   “齐光,你告诉我,徐子越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齐光隐在黑暗中,就像一座石化了的雕像。他只是留了些许的线索,只要太子够聪明,就能挖到徐子越的真实身份。   他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苏文卿在听到徐子越会死时一刹那的病发,将齐光心头的所以恨意与愤怒消磨的干干净净。   今天救回来又如何,苏文卿已经喜欢上了徐子越,只是听到徐子越有可能出事已经如此,那若是徐子越真的死了呢?   若是他真的将人带走呢?   苏文卿的身体能否撑得过明天,她又有没有活下去的信念。   齐光想找一个理由去反驳,却发现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不能,没有。   若是让徐子越消失,苏文卿同样会消失,他们已经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你生我则生,你死我则死,他不可能得到苏文卿,因为她喜欢的是他。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喜欢她,但是喜欢的代价若是害了她,齐光宁愿放弃。   苏文卿活的很快乐,徐子越待她很好,与徐子越在一起她很满足。他依旧喜欢她笑,喜欢她开开心心的样子,不想看到她用如此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有婆子远远的跑过来,说长公主请世子过去说话。齐光目光紧紧的盯着闭着门的厢房,里边苏文卿已经无恙了,视线移开最后落在安庆愤怒的脸上,齐光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影卫刚刚传来消息,徐子越连夜审讯从刘登嘴里撬出了太子私藏贡品的消息,陛下大怒已传了太子觐见。”   他本透露了一些线索给太子,太子幕僚无数却比不上一个徐子越。太子只不过有了一点动作已被徐子越察觉,先下手为强,太子还未摸到真相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   如今太子已经进宫,以徐子越的警觉,之前刚刚摸到一点边角的线索大抵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徐子越忙了半晚,这会儿已经出宫了,再等一炷香时间,大抵会来接徐夫人回徐家。”齐光闭上酸涩的眼睛缓缓开口,“我与徐夫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无话可说…等徐子越前来接她,你同他说以后要好好待她,她若是敢负了她,我定会毫不犹疑的将她抢回来。” 第115章   安庆深知齐光隐瞒了很多, 齐光对苏文卿的态度, 自从这次从西北回来后就变了许多。   当初齐光喜欢苏文卿, 也借此走了苏州一趟, 但是之后便没有再提起过苏文卿。但自从这次得胜归来后, 齐光比起当初多了看不透的深沉, 也多了对苏文卿的执着。   上次在苏文卿来王府的时候正巧过来,安庆当时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如今再想起来, 那日分明是齐光有意过来。   齐光对苏文卿有种她不明白的占有欲, 甚至强烈到要除掉徐子越将人抢到手。安庆有满肚子的愤怒,但是在听到齐光的话后全部堵在了嗓子口。   齐光为了得到苏文卿,设法将苏文卿留在了定国公府, 又暗下手段牵制了徐子越。但是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苏文卿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心疾复发深深的刺激了齐光。   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说他放弃了,说徐子越已经无碍了,并托付安庆转告徐子越,让徐子越好好待她。   为什么要她转告,齐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齐光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安庆都想一一问清楚,但是齐光已经转身离去。   安庆站在院中,注视着齐光的身影逐渐隐在黑暗中, 微微清浅的琉璃色眸子流过些许难以言喻的悲哀。夜晚的风有些冷,安庆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转身进了厢房。   绿袖终于被齐光身边的隐卫们放了回来,冲进厢房时几乎没有看见安庆,扑在苏文卿床榻边,眼睛肿的核桃一般的哭个不停。   安庆移开视线,心中浅浅升腾起的愧疚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苏文卿今日是因为长公主的寿辰来到定国公府,害她心疾复发的也是她的兄长。   安庆永远是最为难的一个,齐光暗地里对徐子越动了手,就算徐子越是她的弟弟,安庆依旧觉得难堪。   徐子越是在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定国公府的。   齐光已经去了长公主处回话,不一会儿长公主又打发了身边的嬷嬷来伺候。安庆也猜不透长公主到底有没有看出来端倪,但是长公主的态度却是顺着她的意思将其中的许多事情掩埋起来。   过来说话的是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当初在宫里就伺候长公主的一位姑姑,带来了上等的人参雪莲等罕见的药材。   “徐夫人是在府上出了意外,到底是我们府上照顾不周。王妃既然与徐夫人交好,长公主说那便交给王妃了,只是王妃自己也有孕,到底要注意身子。”   安庆微微一笑点头,“多谢嬷嬷了。”   苏文卿已经渐渐醒了过来,靠着床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庆缓缓走至她身边,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整在耳后。   身后蓦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安庆转头看去,徐子越不掩惊慌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他还穿着绯红的官服,但是却能看见衣摆上已经干透而显得深沉的血色。脸颊苍白满是疲惫,琉璃般的眸子中布满血丝。   何曾见过这人有过这样狼狈又焦虑的模样。   苏文卿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此刻的模样实在不算太好,因为疼痛的折磨,煞白的脸色,咬破的嘴唇,红肿的眼睛,发丝凌乱,坐在那里虚弱的就像下一刻马上会倒下去。   徐子越心头一阵刺痛,眼前顿时像是布满了一层血雾。   齐光不知为今日做了多久的准备,徐子越觉察到不妥的时候也是下午。齐光这一步棋太狠,只消慢一步,明日他就是乱臣贼子,就是余孽。   齐光将他绊在了大理寺,徐子越无法脱身。明知道齐光要对苏文卿动手,却没有半点办法,每一刻都是煎熬,在审讯刘登的时候,手段比往日残忍了许多。   如今他终于赶来了,他害怕齐光已经将苏文卿带走,怕已经失去了苏文卿的消息,但不想却见到了虚弱至此的苏文卿。   安庆站在一旁,一时间甚至不敢去看徐子越的眼睛,她愧疚的开口,“文卿…她心疾复发了…”   徐子越身子趔趄了一晌,比起她被藏起来,苏文卿心疾复发更让他难以忍受。这样脆弱的身体,每一次复发,会对寿命造成多大的影响。   心疼的无以复加,齐光不是爱他吗,又怎么会逼她至此。   怪不得她气若游丝,怪不得她面如雪色,徐子越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文卿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徐子越颤抖的手将人揽进怀里。   徐子越从未哭过,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眼睛发酸,甚至要落下泪来。   心疾复发,他见过苏文卿心疾复发的模样,这样生不如死的感觉,苏文卿今日又经经历了一次,他甚至没有陪在她身边。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就像害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喑哑着问她,“疼不疼?”   苏文卿蓦地眼睛发酸,她在齐光逼她的时候没有哭,在听闻徐子越许是出事时也没有哭,此刻听到徐子越问她疼不疼时却哭了。   她伸手揽住了徐子越,却因为全身虚脱没有多少力气。   “疼。”   是真的疼,心口像是被千万根针细细密密的扎了进去,将胸膛划成的血肉模糊。疼到极致,她绝望的想,那么死过去吧。   徐子越的脸埋在她脖颈间,病发后的身体格外敏感,她能闻见徐子越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也能感觉到脖颈上微微的濡湿。   那么一刻,苏文卿突然觉得安心了,心口还有些余微的疼痛,在徐子越轻柔的话语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徐子越还活着,她也还活着,在睁开眼后就能看见他出现在眼前,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她安心。   像是在经历了绝望后终于寻到了一处安宁,熨烫了不安的心绪,苏文卿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没事。”   徐子越强压着眼中的酸涩回她,“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身上像是没有一丝力气,但是还是尽力的抬起手臂揽住徐子越的脖子,苏文卿终于笑了,在他耳边轻轻的开口,“我想回家。”   我想回去,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再待在这个让她不想回忆的地方。   徐子越咬着牙点头,将人从榻上抱起来走出了厢房。苏文卿无力的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此刻的模样也许不怎么好看,但是一切都不在乎了,她太累了,再没有说一句话的力气了。   安庆站在庭院中,注视着徐子越从厢房中走出来,打断了她正要开口的话。   “你不用替他道歉,这是他的过错,你没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替他说抱歉。”   他与齐光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句对错就可以说的清楚。这一世,上一世,两世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楚。   安庆哑然,苏文卿已经靠着徐子越的胸膛安然的睡过去,安庆垂下眼睑低声道,“他要我转告给你,你要好好待她,若是…”   安庆没有说出口,徐子越却是已经明白了齐光要说什么。   徐子越俊秀无双的面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低头看了眼已经安然入睡的妻子,抬起头缓缓道,“我当然会好好待她,她是我的妻子,我会用一辈子都对她好。陪着她,顺着她,不会让她有一点点委屈,不会让她有一点点孤单。她是我的,无需他在记挂,他也没有身份,没有资格在去说若是这样的话。”   若是你待她不好,我定会将她抢回来。   齐光抢不回来,因为有他在,因为他重获一世,早已明白了什么才最重要。   罢了回头看了安庆一眼道,“夜晚天凉,你还有身孕,快些回去吧。”   安庆眼眶发酸,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徐子越的身影,安庆最后问道,“你与修云…会不会…”   会不会不死不休。   徐子越站定,罢了摇了摇头。   齐光要的是权贵,但他已不是上一世的他,权贵再诱人,却比不上能与怀里的人安稳一世。   徐子越转身离开了,带着苏文卿,身后还是红肿着眼睛的绿袖。直到庭院中空无一人,晚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隐出暗色中玄色的衣袍。   齐光注视着两人走远,口中像是涌上一阵腥甜,手指不知觉折断了枝丫,细小的小刺扎破了手指,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恍惚间想起上一世的苏文卿,那个与他成亲二十载的她,是否有过像对徐子越这样的全然放心。   她有没有在他面前喊过一句疼,有没有将自己虚弱又脆弱的一面呈现在他眼前。   她用惯都是微笑着与他说每一句话,微笑着送他离开,又微笑着迎他回来。   齐光苦笑一声,她分明比上一世更加快乐。   这样的她,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伤害。   齐光曾经怨恨老天为什么让他们阴差阳错的分开,却又偏偏想起上一世,如今他似乎终于明白。   原来那些自己以为她很开心的那些年,其实并非他想象中的一般。   原来她,并没有那么快乐。 第116章   京城的夜晚没有白天的喧闹, 街道上偶尔有人打马经过留下咯噔咯噔的声响, 又或是谁家的野猫爬在屋顶发出喵呜一声。   徐家的马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缓缓向前, 车里的那女子已经安睡了过去, 只是在睡梦中也未曾抹平的精致的眉头依旧让徐子越心疼。   她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还是心疾后身体依旧还是会疼, 徐子越埋怨自己来的太晚,若是他再早一些来,苏文卿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徐子越想起适才苏文卿恍惚间说出的话, 她问他是不是没事。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她以为他出了事。   因为以为自己出了事,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身份暴露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苏文卿难以接受,甚至引得心疾复发。   是将他放在了怎么样的位置, 才会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他是活过两世的人,他的身边有忠心的下属,有惧怕他的朝臣,还有无数恨他恨不得他去死的仇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心间最珍贵的地方。徐子越紧紧的咬紧了牙关,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害的她受了如此的委屈。   冰凉的手指正要抚上眉间,却有担心手指太过冰凉。将手微微暖热了这才轻柔的摩挲过她蹙起的眉头,这样漂亮的眉眼,本就不该出现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马车终于到了徐府, 王氏早就回来,徐心莲今日在宴会上受了长公主的责骂,后来太子亲自来接人长公主才罢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徐心莲受了惊又丢了脸,自从回到东宫便一直没有消息。徐老太太也是听说了这事,吓了一大跳,忙唤了王氏问话,王氏抹着眼泪说徐心莲本就受了委屈,回到东宫又免不了太子的一顿责罚。   徐心莲能出现在定国公府,本就是太子的默许。但是如今丢了丑,太子有气没处撒,太子妃自从昨日便称病修养,太子无法便将气撒在了徐心莲身上。   可怜徐心莲本就受了委屈,怀着身孕又受了太子的责骂,王氏眼瞧着女儿哭肿的眼睛,却无计可施。   最后只能安慰她,“太子也是气不过,你现在怀着皇孙,等太子气性过了,着东宫最得宠的还是你。”   徐心莲听完这话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受了委屈就和我撒气,若不是他让我去我哪敢去,现在出了事就成了我一个人的过错。我就是正房那位好巧不巧的病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我不知高低,不懂礼数,正房里那位最懂礼数了,让她去啊!”   王氏惊得忙去捂徐心莲的嘴,又是心疼又是心凉急道,“这话也是敢说的,正房那位再如何也不是你敢枉论的,殿下现在是太子,以后就是皇帝,那位以后就是皇后,你以为她好欺负,今儿才明白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殿下也不是对那位没有感情的。”   徐心莲闻言越发泣不成声,王氏闭上眼睛心头悲凉,女儿对太子动了感情,但是帝王家的感情又如何能当真。   “你如今便乖乖听话,待生下皇孙,就连长公主也无法这般欺辱你。”   徐心莲怔怔的流着眼泪,手掌下移抚摸上还未显怀的肚子点点头道,“我也盼着肚子里的是个皇孙。”   太子一共有一位正妃三位侧妃,除了太子妃生下两个皇孙以外,两位侧妃所生皆是公主。徐心莲当初还因此忌惮太子妃,怀疑是太子妃对侧妃们动了手脚,后来发现两位侧妃从未有过流产等事端,确实是没有生儿子的命。   府上如今有四位小公主,却只有两位小皇孙。殿下极其喜欢两位小皇孙,只要她能生下儿子,以后的位子才能坐的更稳。   徐老太太听罢又是好一阵子沉默,徐心莲自从嫁到东宫便深受宠爱,久而久之不知天高地厚,本以为太子妃温厚好欺负,如今却是自作孽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待王氏回了牡丹园后,徐老太太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苏文卿回来。徐老太太并未太担心,苏文卿平日里出门,徐子越总是会去接人,大抵是小两口子去了他处玩耍。   直到后半夜徐贤才疲惫的回来,听说宫里乱作一团,太子不知何事惹恼了陛下。徐贤脸色奇差,太子出事固是严重,但这事却是徐子越从刘登嘴里撬出来,徐贤一想起太子阴冷的眼神便觉得双腿发软。   徐老太太听得出徐贤对徐子越的怨恨,若不是徐子越将太子拉进了泥潭,他又何苦受这些白眼。   徐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问他,“子越还在宫里?”   徐贤阴着脸点头,太子被卸了户部的差事被打发回东宫好好反省,倒是徐子越被留在宫中。若是所料不错,不久过后徐子越大抵又会升迁。   当老爹的还是五品,儿子却要比老子官职更高,徐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恹恹离开。   留下徐老太太在灯前坐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子越还在宫里,那文卿呢?文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打发去定国公府的人说苏文卿早已离开,但是既然离开却未曾回来,徐老太太一颗心不由越来越沉。   直到快到子时,灯花又剪了一次,才有婆子急匆匆跑过来通信说大少爷带着少夫人回来了。   “少夫人脸色差得很,是被少爷抱回去的,少爷说明儿再来与您细说。”   徐老太太手中的拨动的佛珠吧嗒一声碰撞在一起,闭上眼睛抬手让婆子们下去。   徐子越本就从未说过要与徐贤一般站再太子一边,徐老太太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想起徐贤大骂逆子的模样,徐老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苏文卿说过徐子越的未来不止是一个大理寺少卿,她曾说过就算如今的王崇也抵不上徐子越的以后。   内阁。   苏文卿睡了很久,她太累了,就算是想要睁开眼睛却连这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轻柔的替她整理发丝,那双熟悉的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她的脸庞,似乎还有温柔的唇在脸颊上来回滑过。   她想笑着躲开,想睁开眼睛看看这张俊秀无双的脸,想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眼尾的那颗细小的红痣,却是始终醒不过来。   手上的力度蓦然间变得有力,她能感觉到徐子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低呢喃,“文卿,你快醒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能闭上眼睛不说一句话呢。   孟凡提着药箱过来的时候,看着徐子越惨兮兮的模样,孟凡毫不吝啬的讽刺了两句才替苏文卿诊脉。   苏文卿心疾复发,但是如今脉象平稳,看来病发时身边有医术极好的大夫,非但稳住了心疾,还及时的补了补药。转头看了眼半点不敢放松的徐子越,孟凡叹了口气道,“弟妹并无大碍,大抵午时就能醒来,之后静养便是,你且放心。”   孟凡没有骗他,待快到晌午的时候,苏文卿终于缓缓的醒了过来,绿袖站在床头一瞬间哭了出来。   苏文卿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多睡了一会儿有什么好哭的。”   徐子越一直陪在她身边,苏文卿一直都知道,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语。苏文卿伸出有了些许力气的手,轻轻的拽住徐子越的袖口,抬起依旧苍白的脸颊柔柔笑道,“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绿袖等人已经悄悄的退了出去,徐子越低头,反手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左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依旧定定的盯着她道,“是啊,生气了,快哄哄我。”   “我错了”,苏文卿眨眨眼睛,“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太累了,我能听到你和我说的话,孟大哥过来替我诊脉我也是知道的。表哥你最好了,怎么能生我的气。”   这样难得俏皮的模样,徐子越看在眼里却依旧心口微疼。   苏文卿又有什么错的。   是他这一世将她抢了去,才酿成了昨日的祸端;是她太喜欢他,所以才会昏迷至今;是他来的太晚,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又有什么错。   绿袖悄然的松了药碗过来,徐子越接过来轻轻的吹走热气,扑面而来的苦涩让他微微皱眉。苏文卿拿过药碗一饮而尽笑道,“喝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不苦的。”   徐子越倾身向前,唇贴上她的唇,舌尖灵活的顶开细白的牙齿。唇舌交缠间,适才略显苍白的唇隐隐有了几分殷红,徐子越退开后,鼻尖轻轻抵着她的鼻尖皱眉道,“还是苦的。”   苏文卿秋水般的眸子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娇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抬头道,“表哥我想梳洗。”   徐子越虽然替她擦洗了,但是昨日病发出了满身的冷汗依旧不舒服。   徐子越轻声笑了,又倾身在她脸蛋上啄了一口,突然将她揽身抱起往净房走去,“早就备好了,孟凡说你病刚过不可劳累,我亲自伺候你梳洗。”   苏文卿睁大眼睛急道,“表哥我才刚刚醒…”   “想什么呢”,徐子越轻笑的拨开她的双手,剥出她细嫩的肌肤,“水温如何?会不会有些凉?”   “…不凉…”   “力道如何?”   “…还好…”   净房外传来暧昧的水声与苏文卿微微破碎的低呼,绿袖与千知相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就算经历过再多苦难,如今的他们依旧笑得真实,这就够了。 第117章   第二日徐老太太问起来时, 苏文卿只说偶尔身子不适所以安庆留了自己一会儿。徐老太太将她上下检查一遍看她无碍, 这才放心。   “听说孟大夫早上过来瞧过病了, 孟大夫是太医院的太医, 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苏文卿点点头, 孟凡虽然年轻, 但医术却极好。自从上次孟凡将苏离从天花中救了回来,苏文卿便对孟凡异常信任,徐子越还因此有些吃味。   徐老太太近日并不闲着, 徐子玉如今已经十七, 早已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徐老太太与苏文卿说起时,果然说到了庆国公府的嫡孙女孙玥。   这位贵女无论是家室还是相貌皆是出彩,徐子玉能娶到她的话着实高攀。但徐老太太却有些犹豫, 待说了几句后才明白,徐老太太与王氏皆有些犹豫, 因为庆国公府更满意的女婿是定国公府的齐光。   齐光身份高贵,如今更是三品怀化大将军,京城上下再没有比他更加耀眼的存在。长公主寿辰上留了四家闺秀,其中便有孙玥。   这便又是与上一世不同的地方,那一世时齐光十七岁离京,在西北三年待二十岁才返回京城。这一世齐光却提前回来了一年多,所以那些上一世本无意齐光的世家也因此将主意打到了齐光的身上。   徐子玉家世虽也说得过去,但与齐光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王氏介意孙家已经向定国公府递了心意,就算定国公府最后没有将孙玥娶进门, 王氏依旧觉得梗的难受。   苏文卿静静的听完没有言语,只是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上一世孙玥嫁给徐子玉,一则没有齐光这样夺目的青年才俊,二则上一世那时徐子越还未曾回来,徐家徐子玉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世子。这一世却不同,徐子越连中三元成了天下闻名的状元郎,如今又得升迁已是四品。   这些年因为徐子越的存在,徐子玉在徐家,在京城公子哥中的地位越来越尴尬,虽是嫡出的世子身份,但又如何比得上徐子越。   上一世徐子玉能娶得到孙玥,这一世却说不定。王氏暗地里还计较孙家念着齐家,却不想孙家有没有瞧上徐子玉。   待回到越林苑,园中琴音悠悠,苏文卿顺着琴音,寻到了正在抚琴的徐子越。   徐子越与安庆果然是兄妹,苏文卿靠着翠竹静静的听着琴声,时而低沉宛若夜幕的金钟,时而高亢又如雪山之巅的脆然冰裂。这样的琴音,这样的手法,苏文卿恍惚间蓦然想起齐光那日的话。徐子越为何比上一世提前考中状元,为何年纪轻轻却在令官场许多人敬而远之,为何又对齐光心存忌惮。   因为与她,与齐光一样,徐子越也是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人。   苏文卿始终不相信齐光口中的上一世,那个她所不知道的时间。那么徐子越呢,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若是真的重获一世,那拥有的到底是与她,还是与齐光一样的记忆。   徐子越一曲终了,苏文卿抬起头轻声道,“我小的时候爹爹也曾请了位琴师教我弹琴,那位琴师学琴三十五载,如今听来却是比不上表哥的。三王妃自五岁习琴,教她琴艺的是宫里最好的乐师,却也说比不得表哥。我从未听表哥说过自己师出何处,也从不知道表哥何时是学过琴”,苏文卿定定的看着他,“表哥你知道齐光为什么要将我带走么?”   徐子越手指停顿,苏文卿这么些天一直未曾问他,今日终于问了出来。苏文卿大抵是不安的,徐子越叹了口气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身旁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不需要如此拐弯抹角,我不会瞒着你的。”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着琴弦,行云流水般的琴音顷刻间便倾泻出来,“习琴三十五载的琴师也比不过我,是因为我习琴超过了三十五载;安庆师出名门也不如我,是因为我的老师也是位盛名在外的琴师。文卿,我早就认得你,在这一世看见你的第一面之前,就认得你。”   苏文卿低低的开口,“那时的我…是什么身份…”   徐子越沉默了,寂静间苏文卿握在一起的手不由慢慢收紧。这个答案她早就从齐光那只知道,苏文卿并不怕从徐子越口中再听到一次,只是怕徐子越会瞒着她。   琴声也终止了许久,苏文卿今日穿了并不繁重的春装,手臂触碰在徐子越的手臂,能感觉到他的僵硬。   徐子越不想说,苏文卿心道,但她还是想听徐子越说出来,不要瞒着她的说出来。风吹动竹林簌簌作响,好一阵子徐子越终于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十七岁,比现在还要大一些,那时候你是…”   难于开口,不愿开口,徐子越清透的双眼中聚起难掩的复杂,有愤怒也有嫉妒,最后逐渐化作沉静。   “你是齐光的妻子。”   徐子越从未像现在一样就连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你曾打趣我为何忌惮齐光,这就是原因。因为上一世你是他的,所以我怕,我怕命格已定,无论我再如何你依旧会和他在一起,也怕你会和我一样突然间有了记忆,从此离开我…”   苏文卿静静的听着,之前一直不安的心却渐渐的安定,心口也逐渐熨烫的暖了起来。   她的唇边绽开了一朵掩饰不住的笑容。   伸出手触碰琴弦,不怎么动听的声响惊破了徐子越的思绪,苏文卿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不用担心,这一世我是你的妻子啊。”   徐子越伸手引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道,“你看,他说他不放心。”   “如何才能让你放心?”   徐子越勾唇一笑,琉璃般的眸子中是浅浅的坏笑,低声在她耳边道,“等我们什么时候儿女双全,也许才能放心些。”   苏文卿起身睨了徐子越一眼,笑道,“做梦去吧你。”   转眼便是六月,苏离转眼间已经三岁,最近因为经常跟着苏文锦去听戏,小不点似的人嘴里时常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唱词。   苏文卿带着有些害羞的徐心梅去了苏府,两人进去时听到一阵笑声,待瞧见却是苏离有模有样的站在小石桌上唱戏。   嘴里在唱什么听不明白,但小短手一摆,打龙袍的动作却是很到位。却又因为太小,本该英姿飒爽的动作便圆滚滚的瞧着可爱,偏偏小脸上表情极其郑重,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苏文卿也是忍俊不禁,苏瑜一眼便瞧见了徐心梅,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苏文锦瞪了没出息的弟弟一眼,笑盈盈的将人迎了进来。   苏瑜与徐心梅两人皆有心,周围众人不聋不瞎又如何看不出来,如今就连王氏也知道苏瑜对徐心梅有意。   王氏自是不愿意徐心梅嫁到苏家,但是徐心梅性子倔,就连王氏也怕徐心梅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在,最后也爱管不管。柳姨娘瞧在眼里喜得不行,这些日子若是遇到苏文卿定要拉着苏文卿说一阵子话,明里暗里打听苏瑜。   徐心梅性子这般好,一不像徐贤,二不像柳姨娘,苏文卿庆幸徐心梅没有这两人的一点糟心处。起初还能客气的与她说说,后来林姨娘一个劲的打听苏瑜在苏家是否当家,苏文卿听出弦外之音当即变了脸色,让人将柳姨娘打发了回去。   第二天徐老太太便让人唤了柳姨娘过去,将人狠狠训了一顿。   做姨娘的只要好好伺候老爷便是,姑娘们的亲事还轮不到姨娘做主,柳姨娘这才稍微安分了些。   晚上时分徐子越接苏文卿回府,瞧见苏文卿极喜欢苏离的模样又不免念叨,“你如此喜欢孩子,我们自己生不更好?”见苏文卿不语,徐子越捏了捏苏文卿的脸蛋道,“我知道你担心将身上的病过给孩子,当初岳父岳母也曾担心生下的孩子会有心疾,但还是生下了你。文卿,岳父岳母从未后悔有你,你也从未怨恨过他们。”   “这会是我们的孩子,无论她是否健康,我们都会疼她,就像岳父待你一样的将她养大。以后我们一起看着她长大,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那时你也许还会舍不得,会时时刻刻的想念她…”   徐子越伸手握住苏文卿的手继续道,“我很想有这样的经历,有心爱的妻子有乖巧的孩子,我们会慢慢变老,孩子会慢慢长大,文卿,你不想么?”   当然想,这样的天伦之乐谁会不喜欢,苏文卿回握住徐子越的手,眼睛有些微微酸涩的点点头。   只要想一想便觉得极好,但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徐子越的预想中…只有女儿?? 第118章   苏文卿沉默了片刻转头问徐子越, “表哥不喜欢男孩子么?你看苏离, 其实很可爱的。”   徐子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转头深深的看了苏文卿一眼有些幽怨的开口, “你忘了, 第一个儿子, 我们要送到苏家。”   苏长宇无论如何也不续弦,导致三房只有苏文卿一个女儿。当初苏长宇与徐子越达成协议,待徐子越和苏文卿生下第一个儿子, 要跟苏家的姓还要送到苏家。   当初未曾娶苏文卿进门, 当然什么都答应,如今真到了该生孩子的时候,徐子越倒是不在意孩子跟了谁的姓, 但却万分不愿意将自己与苏文卿的孩子送到岳父跟前。   苏文卿噗噗的笑了好一阵子,徐子越难得的孩子气是在有些可爱, 她扭头哭笑不得的看他,“那也不可能全部生女儿啊。”   “说不准呢。”   人常说翁婿向来不对头,徐子越与苏长宇更是如此。当初为了救她苏文卿与徐子越有了肌肤之亲,徐子越“老实”的将细节告知了苏长宇,苏长宇差些让人将徐子越打了出去。   两人皆是强势之人,一个爱女心切,一个恨不得将娘子藏起来不让天下人看见,难免一见面就没有半点好脸色。   苏文卿只消一想起两人就止不住的想笑,她拉了拉徐子越的衣袖好脾气道,“生儿生女哪儿有的到我们做主啊, 顺其自然就好。你也替爹爹想想,爹爹自从母亲去世后就一直不愿再娶,膝下又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我都在京城不能尽孝,爹爹一人孤零零的待在苏州,若是有个孩子在身边也能开心点。”   徐子越哪儿能不明白苏文卿的意思,但是自家媳妇为了岳父高兴就将他儿子送出去,吃醋吃到后脑勺了,好一阵子才不甘心的开口,“将儿子送出去,不心疼么?”   “什么叫送出去啊”,苏文卿伸手在徐子越胳膊上拧了一把,“是让爹爹抚养又不是其他人,这是我的孩子,爹爹定会当亲孙一样照顾,只要孩子好好的有什么好心疼的。”   瞧瞧瞧,就是这个语气,徐子越这辈子除了齐光,吃的醋最多的就是苏长宇。徐子越想了想提议道,“岳父现在正值壮年,每日都忙得很,将孩子送过去又哪里顾得过来。若是真的生了儿子,只要不告诉他不就罢了。”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苏文卿面无表情的瞪着徐子越压着声音提醒他,“表哥,是你当初亲自答应爹爹的。”   那时不是担心苏长宇不假女儿么,如今媳妇与他看法不一,徐子越舍不得与苏文卿吵,最后默默住嘴,只能在心中默念定要生好几个女儿。   徐子越和苏文卿的生孩计划还未达成,倒是孟凡有一天突然说要娶苏文锦进门。   当初孟凡日日往苏家跑,若说他是为了每日寻苏长明下棋,就连只是听到些许消息的苏文卿都不相信。   孟凡来苏家的次数多,每次来苏家又与苏文锦,苏离一起的时候最久。当初苏文锦未曾与程晨和离,人多眼杂总会有些不好听的话。   程晨一场大闹将孟凡的心思提上了水面,苏文锦又与程晨和离,再无身份牵制,孟凡之后便更加明确了些。   苏文锦与孟凡相识大半年,孟凡是最细心不过的男子,久而久之难免心生感动。苏文锦是苏文卿的姐姐,苏文卿又信得过孟凡的人品,再嫁最怕新夫不喜孩子,孟凡却是把苏离当亲儿子看。   苏文卿听闻后与徐子越再三打听,不是担心其他,只是怕孟家对苏文锦有偏见怕苏文锦受委屈。   徐子越看着自己小娘子一脸纠结絮絮叨叨,走来走去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坐了一阵子就将人拽到了自己身畔道,“孟凡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当初孟凡的妻子因难产去世,母子皆陨。孟家一众人心疼孟凡。所以向来不会管他的事情,这些年孟凡一直未曾娶亲,孟夫人虽嘴上不说但暗地里寻了不少姑娘,却被孟凡拒绝了。”   孟家二老如今已过花甲,孟凡是他们的小儿子,孟凡始终不曾再娶,不但愁坏了孟家二老,孟家一众兄长姐姐也是替他操心。这半年孟凡频繁的往苏家走,时间久了孟家众人又怎会不怀疑。   “孟家世代为医,孟家二老皆是良善敦厚之人,孟凡本就是再娶,孟家众人又怎会嫌弃三姐的身份。况且,如今只要孟凡答应成亲,孟家众人又怎能不感激三姐?”   孟家一众人都做好了孟凡一辈子不娶妻的准备,如今孟凡终于有了喜欢的女子,哪里还会拦着。再者,苏文锦虽然不是还未出嫁的女子,但当初和离却是因为程晨的缘故。   孟家许是医者的缘故,听孟凡所说,孟家二老已经暗地里将苏文锦打听了一番。苏离这小孩子喜欢看戏,苏文锦常常带他出来,孟夫人暗地里将苏文锦与苏离打量了许久,瞧着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也是很喜欢。   当初让苏文锦来到京城只是为了躲避程家众人,却不想在京城能够寻到一门好亲事,苏文锦也是万万想不到。已经给苏家本家寄了信,虽还未回信,但苏二太太定是喜不自胜。   孟凡名义上是苏离的干爹,依孟凡对苏离的喜欢,等苏文锦嫁到孟家后定会带上苏离。当初苏文锦因为程晨的缘故给苏离起了“离”的名字,待真正嫁到孟家,无论是姓氏还是名字大抵都要改上一改。   孟凡与苏文锦的亲事又定在了七月初七,上一年七月初七徐子越将苏文卿娶进家门,一年后苏文锦也要在这一日出嫁。   苏二太太的信是在一个月后寄来的,信中的字眼一点也不能表达苏二太太的激动之情。苏文锦去了京城一年,如今苏文锦程晨已经和离,程晨已经回到了杭州,苏文锦依旧在京城。   苏二太太信中大抵猜得到苏文锦是在京城有了喜欢的人,不想再嫁的人家居然也是极其显赫的。   苏家二房的四少爷去年娶了新妇生了孩子,苏二太太做了祖母每日忙上忙下,如今信中却说要亲自来京城一趟。   苏文锦要嫁人,她一个当母亲的怎么可以不在身边。再者,苏瑜悄无声息的瞧上了徐家的小姐徐心梅,苏文锦将弟弟的秘密倒得一干二净,苏二太太拿着手中的信止不住的叹息。   “这姐弟两去了一趟京城居然都有了归宿,京城就真的这般好?”   苏二老爷揉了揉媳妇的肩膀笑道,“文文锦要嫁人了,你若是不放心便亲自去一趟吧。”   苏州到京城的水路要走两个月,待苏二太太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六月中旬。苏文锦与苏瑜亲自来城楼口接人,苏二太太瞧见了久别重逢的儿子女子忍不住留了一把眼泪。一年未见,女儿走时满脸憔悴,如今比起当初圆润不少,面色也极好,苏二太太喜极而泣抱着苏文锦哭了好一阵子。   苏文锦久久未见到母亲,也是流泪不止。苏瑜站在一旁叹了口气,伺候着母亲姐姐将两人带回苏家。苏二太太是个急性子人,在苏府不过待了半天就心心念想见见未来的女婿,若是方便,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则是更好。   自从苏文锦与孟凡的亲事定了后,苏文锦提起孟凡也没有之前那般羞涩,展颜一笑道,“这有何难,孟大哥傍晚定会过来,倒时候母亲想瞧便瞧个够。倒是徐府的心梅妹妹,母亲急什么,你还未见过文卿家的妹夫呢。您在家中就像见见这位状元郎,如今倒是真的能见见了。”   苏二太太瞪了女儿一眼道,“就你话多。”   苏文卿母亲去的早,苏二太太向来关心苏文卿,听着女儿的语气,看来文卿与徐子越倒是处的极好。想了想道,“那可是状元郎,听说现在升了四品了,我倒是有些紧张。”   苏文锦嗤嗤的笑了好一阵子,将刚刚睡醒的苏离接过来道,“您瞧见他才紧张呢,我当初看到妹夫怔了好一阵子。阿离,过来叫祖母…”   ……   傍晚时分,孟凡果然来了苏府,早就知晓准丈母娘要过来,孟凡做好了准备,进门的礼品盒礼数半点不缺。   本就是世家子弟,比起苏州的公子哥们就多了些贵气与气质,又因为是医者的缘故身上有种难掩的亲和。这是个与程晨完全不同的男子,苏二太太见过从战场上回来的程晨,满身的杀气让人望而止步,孟凡却是个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的人。   苏离一见到孟凡便颠颠的蹦过去叫“孟孟”,孟凡朗笑一声叫扑上来的下不点抱起来。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做作,分明是早已做过不知多少次。   喜欢自己的女儿,还能像对待亲子一样的喜欢苏文锦的孩子,苏二太太第一次见面便对孟凡印象极好。再慢慢交谈后,孟凡谈吐不凡又心细非常,就算是说话间也能顺手照顾坐在身旁不停乱动的苏离。   苏二太太越看越喜欢,待孟凡走后又与苏瑜仔细打听孟凡的家室。听罢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个痴情的孩子,文锦若是一开始便能遇上他,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罪过。   “苦尽甘来”,苏瑜点点头道,苏文锦经历了程晨一事后成长的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又爱发脾气的苏家三姑娘。   苏文卿与徐子越是在晚膳后过来苏府的,果然不出苏文锦所料,苏二太太瞧见徐子越时愣了片刻,尤其是见到苏文卿与徐子越一同走过来。   苏文卿的相貌本就少有,却不想文卿所嫁的徐子越居然也是俊秀无双,让人见之忘俗。当初只听人说状元郎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只当是个长相不错的少年郎,不想相貌出色如此。   听说徐子越如今也不过十八岁…   真是…苏二太太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好词语来形容徐子越,只瞧见这相貌精致的少年郎细心的照顾着身边的苏文卿。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初的苏长宇和徐静,苏长宇那样厉害的人物,却在徐贤面前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丈夫。   那般体恤那般细心,生怕身边人受一点点委屈。   苏长宇在她临走前特意嘱咐要瞧瞧女婿对女儿好不好,她是活过三十多年的人,徐子越眼中的喜欢与宠溺毫不遮拦,这样喜欢到了骨子里,又怎么会不喜欢。   徐子越歪着头在苏文卿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惹得苏文卿笑弯了眼睛,一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满是笑意,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二太太瞧着席上的女儿儿子,未来的女婿,还有当做女儿来疼的苏文卿,每个孩子脸上都是乐洋洋的笑容,这样的明媚,那样的灿烂。   苏二太太心中蓦然涌上一阵难言的感动与欢喜。   她的孩子都很幸福,静儿若是还活着,瞧见如今的苏文卿与徐子越,也定是满脸笑容。   ——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生包子啊,徐家覆灭啊之类的,因为有时间差需要时间大法,所以放在番外就好啦,番外应该也不少,大家提过的我尽量都会写哒~~~   作者的新文《你才不是我妹妹》(暂定这个名字,起名好难啊)开文案啦,今天开始预收,大概等这篇番外完后一周左右开文,希望一路追来的小伙伴们能继续捧个场!!希望可惜看到熟悉的朋友~!!!   文案:宫弥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寿王府中的小郡主司玉,因为司玉明知京城最俊俏的钟世子喜欢的人是宫弥,却偏偏要与钟世子亲近。   直到某天,宫弥阴差阳错变成了司玉,钟世子眯着风流的桃花眼深情的与她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宫弥,我喜欢的只有郡主。”   宫弥狠狠揍了钟世子一顿,再也不喜欢俊俏的男人了。   这文大抵就是女主阴差阳错变成了情敌,知道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还喜欢上了了不得的人的故事~~~如果有兴趣,希望小伙伴们能收藏一下哦~~~ 本书由 笑、离歌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