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空色深蓝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姝色无双》 作者:五叶昙 文案 静姝不过一中等官家女,甫回京都 竟被公府世子一见倾心,娶做世子夫人 公婆慈善,夫君疼爱 谁知毫无征兆下,突被远送庄子软禁 待几经转折,重回公府 她却看到国公府中一个顶着和自己一样容颜的世子夫人 然后迎接她的,是一杯毒酒 再来世,她再不做那个白静姝……此生,美人无忌,姝色无双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主角:白静姝 ┃ 配角:姜琸,温习元,凌修安 ┃ 其它: ================= 第1章 浮生若梦   静姝站在假山旁看着梨林外亲昵相拥的那一对男女,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娇艳动人,女子手捧腹部微微低头带着一抹娇羞让那明艳的容颜更添水样柔美,在满地雪白的梨花衬托下真真如一对神仙璧人。   静姝看着那女子熟悉的容貌怔怔如同入了魔障,随风又依稀传来那男子的软语:   “……佳儿,你既有了身孕,白府那边就不要去了。你身份尊贵,若不小心磕着碰着,岂不是反折了那白家小儿的福气?……”   白府?白家小儿?   又听那女子嗔道:“修安,你说的什么呢?那可是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好不容易盼来的,我自然要去的,不然,岂不是让母亲难做?哎,母亲素来疼爱我……”   那男子不知为何似有些感动,拥着她握了她的手道:“佳儿,难得你这般心善,竟是真心待白二夫人如母,她……”   几句话已经听得静姝如堕冰窖,浑身冰冷。   她身旁曾经的丫鬟采荇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用如蚊子般的声音唤道:“夫……小姐……”生怕她受不住做出什么,惊扰了那树下的眷侣,她也得遭殃。   而静姝却是浑然不觉,她只觉仿佛时间错乱般,无数她和他曾经温存相处的画面涌现翻滚,令她头疼欲裂,仿似被生生撕扯着,要搅碎般。   “……佳儿,你就是我心中佳儿,我以后便唤你佳儿,可好?……”新婚时,他眼眸含情如是说。   “……佳儿,你既有了身孕,更当小心些,就算担心岳母的病情,也不必现在就急着赶过去,我这就派人请了太医去白府给岳母看看可好,你也好安心些……”   白府白家,那是她白静姝的娘家,大哥,也是她白静姝的大哥。   可是前面那个女人,那个长得好似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靠在她夫君的怀里,唤着她夫君的名字,叫着她的母亲为母亲,大哥为大哥的女人,是谁?   她历经千辛万苦,从沧州被软禁的庄子里逃出来,也知当初被莫名其妙送至庄子必有蹊跷,不敢直接回国公府,好不容易借了昔日丫鬟采荇之力,进得这后园中,只想找他问个明白,却不想竟是看见这一幕。   ******   三年前,她随多年外放蜀地为官的父亲回京述职。   当时她正值被考中少年进士的未婚夫退亲,心中苦闷之时,又因久居蜀地,官语不正而多有被人取笑,却不想在七夕女儿节游园时被凌国公世子凌修安一见钟情,并上门求娶。   凌修安家世出众,长相俊朗,能文善武又温文尔雅,不知是多少京都女子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选,不想竟被她这家世普通,刚刚回京还被人退了亲的小官之女撞了什么运给攀上了。   旁人又羡又妒,她自己也是受宠若惊,一年后稀里糊涂的在众人的艳羡下口水中嫁进了凌国公府成了他的世子夫人。   婚后凌修安对她也是百般温存万般宠爱,公公凌国公明理,婆婆凌国公夫人慈爱,小姑灵巧友善,都不曾因她家世不显而半点轻怠,很快她又有了身孕,那时她只觉人生再美满不过如此。   只可惜她的胎儿没有保住,小姑一次踏青时在野外救了只受伤的小猫,她见这小猫可怜可爱又乖巧,便也时常逗弄着玩,不想有一日这猫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冲撞了她后她便失了胎儿。   失了胎儿后她又自责又伤心,好在有着凌修安的安慰,道是以后孩子还会有,不必太过伤心伤了身子云云,她才慢慢恢复过来,又渐渐有了笑颜。   接着闽地有乱,凌修安带兵平乱,她还在府中痴痴算着他的归期,却不想一日梦醒之后竟是被困在了马车中,然后马车行了三天三夜,她被送到了一个偏僻山区的庄子上。   一年多,她被关在庄子上整整一年多,终于有了机会逃了出来,易了容,一路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京都,只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被不明不白的送到了庄子上被软禁了起来。   入了京茶楼小巷打听来的的却多是凌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和鸣,恩爱如神仙眷侣的传言,她被关在庄子上一年多,但府中却仍有一位麻雀变凤凰的世子夫人,白家五小姐。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敢直接进府,小心翼翼寻了她昔日的丫鬟偷偷带着她入园去见凌修安,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   “唉……看够了吗?看够了便随我过来吧。”   静姝近似麻木的回头,便看见了眼中满满都是慈悲同情的国公夫人,昔日的婆婆凌老夫人。   穿过假山小径,一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静姝跟着老夫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路上偶然会有走过的丫鬟侍女,都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行礼,因着静姝乔了装,众人都只当这不过又是哪里来打秋风的落魄女子。   而静姝不知道的是,先前她们转身离开之时,那梨林中的女子却是微微转了头看向了她们离开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佛堂中,香烟袅袅。   凌老夫人信佛,十分虔心,是京都出了名的慈善信主,乐善好施之名广为传播。   “既已送了你去沧州庄子上,你这孩子,如何还要回来?”老夫人慈悯的声音又响起,终于让一直迷迷瞪瞪的静姝回过了神魂来。   “那个人,那个女人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姝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此时她盯着凌老夫人,冲口而出的却只有这么一句。   “你,当真想知道?”   凌老夫人拨着手中的佛珠,看了看静姝,随即又把目光移向了檀木桌上的一只碧玉酒杯,杯中不知是水还是酒,绿莹莹的,晶莹剔透。   像是神仙的眼泪,静姝如是想。   “上天有好生之德,送你走,是为了保全你的一命,若是你知道了这一切,就再也不能走出这间屋子,你可还要继续问下去?”   老夫人的话很轻很缓,却在缥缈的佛香中如同她手中沉沉的佛珠般扎进了静姝的心中,她的眼睛随着老夫人的目光一起定在了桌上那只碧盈盈的酒杯上。   心乱到极致,哀到极致,竟是奇异的慢慢定了下来。   她道:“我想知道。”   又古怪的笑了一下,道,“其实我进了这间屋子,或者,我回了国公府,不就已经不能活着走出去了吗?”   不知是佛至心灵,还是哀极生悟,这么多日的困惑猜测痛苦煎熬竟突然就思路清晰起来,再没有过的清醒清晰。   老夫人转眼定定看着她,第一次发现她失了娇软容颜下的眼睛竟明丽如斯,这样明媚透澈的目光让她心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这种不自在就被心中更郑重的缘由压下去了。   “她叫唯佳,是前朝永惠公主和忠勇大将军的女儿,当年忠勇大将军在渭水河战败而亡,永惠公主自杀,临终前将独女托付给了国公。永惠公主曾对国公和老身有大恩,唯佳又是前朝皇室仅余的血脉,你……”   老夫人的声音除了先时的悲悯,此时更是带上了一股庄严正义,仿佛诉说的不是一个卑鄙的阴谋,而是一件多么神圣郑重的事。   她看着静姝,继续道,“你白家也曾是江南累世簪缨之族,深受前朝皇恩,能为前朝皇室遗孤掩护牺牲,本来也是你应尽的责任和荣幸,就是你的祖父,也是默认支持的。”   就是你的祖父,也是默认支持的。   静姝以为她今日所见到的已经是荒谬的彻底,然后这个听起来像笑话般的故事却在最后又狠狠射了她一个透心箭。   什么公主,什么前朝,她不过是蜀地一小小同知之女,那些关她什么事,她只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的婚事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国公府主导的一场骗局,她的……夫君……是不是也是设置骗局的那个人就可以了。   她不想知道她的祖父,或者,白家原来也曾在这场逆天大慌中添砖加瓦,亦或者添薪加柴要烧死她。   她不想从面前这个人嘴里听到有关白家的参与,打破她现在如薄冰般的镇定,因此转而问道:“她为何生得和我那般像?夫……世子是否一早就认识她?”   正因为自己长得像那女人,所以才有一见钟情,以及后来的上门求娶吗?是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取身份而抹杀自己这个人吗?   这些话,她已经问不出口,而且只要知道前面那句的答案,后面的何须再问?不过想起刚刚那梨林中的一幕,那些温言软语,她都觉得问先前那句都是多余的了。   “当然,我们将唯佳养在渭地,修安曾经在那里住过多年,怎会不认识她?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凌老夫人温声道。因为是说起那女子,这一次她语气中的温情倒是真实了很多。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静姝脑中又浮现出第一次凌修安见到她时,他那异样璀璨闪亮的目光。   当时她被人绊倒,狼狈的跌倒在了他的面前,他不顾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那样目光明亮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不顾身后妹妹撅起的小嘴,竟是将自己手中那小巧别致的莲花灯递给了她。   七夕女儿节之时,男子若心仪某女子,便会送她自己手中精心挑选来的花灯。   众所周知,凌国公世子最厌女子投怀送抱,却不曾想,本是戏弄之举竟是成全了她,那些绊倒她的人后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此时静姝却不合时宜的心道,她们的确是成功了,被人耻笑算什么,她真是被害得大概要尸骨无存了。   凌老夫人看着静姝,眼中又浮现出了些悲悯之色,继续道,“其实你和她只有五六分像,不过人的相貌并不是一层不变的,再加上梳妆打扮言行举止,五六分也会变成□□分了。”   梳妆打扮言行举止,想到跟在那女人身后自己曾经的两个大丫鬟,想到她嫁前凌修安温柔知礼的哄了她一年,嫁后又花前月下的哄了她一年,还有那个未能出世的可怜孩子,静姝的胃中就一片一片的翻滚。   随即就是一片晕眩传来,最后意识中,她看着桌上的那碧绿的杯子,竟心道,那杯酒我还没喝呢,竟就是已经着了道了吗?   只隐隐约约耳中似又传来老夫人悲悯的声音道:“事有轻重,人有贵贱。你放心,你也算行了大功一件,今圆满归去,老身自当会为你诵经七七四十九天,送你往生,今生修得福缘……”   圆满归去?静姝想,但愿我有作鬼的机会,作鬼我也……   作者有话要说:  佛至心灵,成语本是福至心灵,既然在佛堂就改了。   开文红包一定会有哒,小伙伴们请冒个泡吱一声让偶发现你们美丽的小身影~~~~ 第2章 重回蜀地   静姝没有作成鬼,大概没有吧。   她伸出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柔嫩小手,对着它吹了口气,先温后凉的风拂过手心的触感,真实到不能再真实。   “小姐,您怎么又坐到了这阁楼上吹风,着凉了可如何是好?”一个温婉的声音带了些关心嗔怪道。   静姝回头,便见到了她曾经的大丫鬟碧萱正拿了件薄绸披风已行到她的身后,一边说着一边正要帮她披上。   此时的碧萱还未嫁人,还梳着她熟悉的双鬟,穿着俏生生的碧绿衫子,在她身边服侍着。   那日佛堂之后,她的意识似乎浑浑噩噩的挣扎了很多年,却没有如凌老夫人所说的那种“往生”,而竟然让她到现在都难以置信的回到了她十四岁的这一年。   此时的她还在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蜀地,约摸一年后她才会跟着父亲母亲回京城的白府。   她先前一直翻来覆去想着那“死前”之事,竟是完全忽略了碧萱过来的脚步声。   碧萱帮着自家小姐披上了披风,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自前几日病好后,自家小姐就有些怪怪的,甚至有些神叨叨的,整日行些奇怪举止,问些古怪问题,性情也不似以往那般娴静淑婉的模样。   静姝看碧萱不赞同的模样,就笑着道:“这里高,若是母亲回来,在这里便先能看到了。”   静姝的母亲是她父亲白二老爷的继室,是蜀地本地人,娘家是蜀地有名的商家陈家。白家自前朝开始就是世代书香官宦之家,虽然改朝后,白家家道相对有些中落,祖父一直只是在翰林院做个编修,伯父只有举人功名,在京郊的一家书院任教,可她父亲却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白家也是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所以她母亲算是高嫁了的。   不过她父亲娶她母亲却并非是因她母亲娘家陈家豪富,而听说是因为她母亲年轻时生得十分貌美,就被她当时外放蜀地为县令的父亲看上了,拗了家里的意执意娶了她为妻。   而前些日子正是静姝外祖家陈家的表哥娶亲,她母亲因她病着,便只能自己独自回了娘家。   碧萱一听这话就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宽慰道:“小姐,算着日子,夫人也该回来了,小姐也不必一直在这里等着,若再着凉生病了夫人岂不是心疼?”   静姝笑笑,这回却是没有答她。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自己母亲,久到就这样站在阁楼有希望的翘首以盼都觉得是件多么激动心喜的事情。   还有这里够高,她在阁楼上视线能穿过后园,看到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看到再远些的河流,还有更远处的隐隐的山峦,这些都让她亲切的想落泪。   “小姐,你忘了吗?前几日温家小姐递了帖子过来,说是今日过来看你,看着时辰,大概都快要到了。”   碧萱看自家小姐完全没有下阁楼的意思,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平日在家穿的简单布裙,头上也是半点见客的首饰也没带,忍不住提醒到。   温家小姐?这事静姝还真差不多忘了。   那时她刚醒过来没多久,她还在巨大的困惑不安又惴惴的惊喜中,碧萱送来温家小姐的帖子,她也只是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没有太在意就扔到了桌子一角,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这位温家小姐,就是前世那位考中了进士后便和自己退了婚的少年进士温习元的妹妹温玉菡,记忆中在她还在蜀中,未和温习元退亲的时候,她和温玉菡还是十分交好的。   温家兄妹父亲早逝,两人都是其寡母温夫人拉扯大的,温老爷去世时,温家家中也只略有薄产,供温习元读书耗钱不少,直至温习元入京赴考,他们家里的祖产都给卖的七七八八了。   温习元也是颇有骨气,即使和她定亲,也拒绝了他们白家的资助,因此她父亲十分欣赏温习元,觉得他有文人的傲骨气节,将来必大有作为。   虽然据静姝所知,她母亲暗地里帮衬温夫人的可也不少。   此时还是夏末初秋的时候,温习元应该还未赴京赶考,记忆中他好像是过了重阳才去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的,而且还是举家前去了。   不过温家的事当真更是遥远的可以,静姝略理了理那些回忆便“哦”了声,准备下去去见见这位温家小姐了。   不管这位温家小姐是谁,这还是自她重回十四岁后,第一次见外客。   而且前世莫名其妙的被退婚,其实到最后她也没能弄明白到底是因为个啥,若说是因为温习元高中后想再攀高门,但后来她也偶然见过两次温习元,他看自己的目光却像是很带了些不满和厌弃似的,仿佛背弃婚约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般。   虽然他后来入了翰林院,也的确结了门很有助力的亲事。   前世很多事情,她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缘由和起始,这一次,她想睁大眼睛,清楚明白的活着。   静姝下了阁楼,回了自己房间,见另一个大丫鬟碧蔓已经帮自己准备好了衣裳配饰,是一件月白色蓝边绣着简单梅纹的素淡襦裙,头饰则是两支小小的镶珠插梳。她还未及笄,平日里的装扮不过就是在双髻上簪些配饰。   前世时,她是安静温顺的性子,打扮上向来中规中矩偏素雅大方,更何况温家拮据,为免温玉菡不自在,她见温玉菡时向来只穿些简朴的衣裙,更不会戴什么华丽的首饰。   不过现在她瞅着这衣裳,这发饰,心里却有些发堵。   她经了那一年多的软禁生活,独自从沧州逃回京城,再到后面发现自己过往的生活竟是一场弥天骗局,然后还被人带着一脸悲悯却又理所当然大义凛然的给杀了,还道“她的死也是功德一件”,这一次,她再不愿中规中矩娴雅温顺只一味地观他人面色感他人感受而生活了。   因此她瞅着这衣裳这发饰便摇了摇头,只让碧萱和碧蔓挑些颜色明丽的来,又亲自去了梳妆匣重新挑了首饰装扮。   ******   待温玉菡到来,看着院厅中起身冲自己微笑颔首的白静姝时,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先前白静姝竟没像以往一般亲去门口接她,她还只当是静姝大病未痊愈,还不能出房门什么的,可此时看她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却肌肤剔透,眸光潋滟。   只见她一身浅粉紫色绣花锦裙,两边发髻上簪着莹润的珍珠梳,胸前则是带着隐隐流光的紫玉璎珞,这一身打扮下更是显得肌肤莹白,明眸皓齿,艳光逼人。   温玉菡还从没见过如此的白静姝,不知为何心里就闪过那么一丝不悦和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才撇开了这抹情绪,展了个略带关心的笑容,对着静姝道:“姝妹妹,你身子可大好了?”   静姝一笑,略一点头道:“多谢温姑娘关心,已经大好了。”   温玉菡又是一顿,往日白静姝都是唤她温姐姐的,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而且举止虽也挑不出毛病,却总觉得客气过了,很是疏离。   两人寒暄了一阵,竟是有些冷场,完全没了往日的融洽。   温玉菡有些不适,她眼角瞥见了房间一边角落放置的绣架,上面该是一个绣了一半的屏风,总算找了个由头笑道:“姝妹妹,我记得我上次来时,这屏风还只绣了一角,现在竟是已经绣了大半,你身子不好竟然还记挂着我母亲的寿辰赶着绣这屏风,我母亲将来知道,定会十分欢喜,就是我兄长,也会觉得妹妹贤淑孝顺呢。”   静姝一愣,她瞅了瞅那绣屏,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忆不起这话的原委,但听温玉菡这话的意思,想来这绣屏该是自己绣了准备送给温夫人的寿礼的。   她便只笑了笑,没有接这话,反是就着她的话问道:“温夫人这些日子可好?温公子过些时日就要去京中赶考,想来夫人必定是十分不舍的。”   果然不出静姝所料,温玉菡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黯然,反倒是露出了难得的喜色和神采,她笑道:“说起这个,我也正准备跟你说呢,京城路途遥远,春闱又辛苦,母亲担心哥哥孤身一人去京城没有照应,已经在准备着,我们会一起陪着哥哥去京城应考呢。”   这个是静姝一早就知道的,前世的时候,因着温家举家去京城的事,她还私下给了温玉菡不少的私房钱让她在路上和京城有需要时用。   虽然她没喜欢过那个温习元,私下更是没有接触过,甚至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但因着定了亲,她那时便只当自己定会嫁给他,见到他的妹妹或者母亲有什么需求,也总会尽一些心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3章 温家之事   说起赴京赶考,静姝为着探明前世温家退亲的真相,就有心打探温家人到了京城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便和温玉菡聊起了她们到京城后的打算。   前世时,她父亲好像还曾去信给她大伯,也就是他父亲的兄长白大老爷,关照温习元。   静姝大伯是在京城近郊的杨林书院任职,她父亲便是想安排温习元住进书院,如此基本起居能得到些照顾,又有学习氛围,不耽误了准备考试。   温习元初时的确在杨林书院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却是不知为何搬走了。   温玉菡只当静姝是关心他们,便也不怎么保留的统统说了。   在静姝面前,以前温玉菡或还会顾忌着些少女的骄傲和矜持不说自家难堪困难的地方,但自静姝和她大哥定亲后,她渐渐发现跟静姝说些苦处,便能得到不少或明或暗的好处后,便不再完全遮掩,而是下意识就细细盘算衡量过后,挑拣着些特意说出来了。   一开始心底或还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因着静姝向来知人意,平常都是她只略略提了提,静姝便会顺着她的话说些什么及做些什么提供些很实质性的资助了,并且态度再自然简单不过,完全似是静姝自己提出来愿意给的,不会让人半点难堪或受了恩惠的感觉。   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温玉菡便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温玉菡觉着,也或者那些对白静姝来说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或者举手之劳,但对她或温家来说,却可能是十分渴望又重要的东西。   温玉菡略蹙了眉,慢慢道:“京都那边我们也不认识什么人,只是听说京里物价很是昂贵,母亲打算着除了祖宅和剩下十几亩的祭田,将家中可以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也好多筹些盘缠,好过在京中拮据,到时候反让哥哥为了这些庶务杂事分了心。”   说到这里,转而问静姝道:“姝妹妹,听说你祖父和大伯父都在京中为官,你对京中物价什么的可有些了解?我母亲还想了解一下在京中租个二进的小院子大概需要多少银子?母亲想着,如此好过到时候一直住客栈。客栈嘈杂,也实在不太方便哥哥温书。”   静姝先前一直静静听着,并未有插言,此时听得温玉菡问自己,便略思了思,带了些歉意摇头道:“温姐姐,你知道我是在蜀地出生长大的,对京里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你多,对这些庶务更是一抹黑了。”   因着先时温玉菡打趣,静姝也不便同以往表现差异太过明显,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听之又唤了温玉菡为温姐姐。   温玉菡听了静姝的话叹了口气,面上现出一些难过忧愁之色。   静姝看她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就有些好笑,她又想到自己前世好像还特地叫了自己乳嬷嬷蓝嬷嬷去了温家,跟温夫人介绍了些京中之事。   便又道:“说来虽则家中有旧仆是京中来的,但她们也是离京十几年了,以前的事不说记得真不真切不知,就算记得的,怕现在也早不同了,若让她们误导了你们,岂不反坏了事?”   这却不完全是静姝的托词,十几年前现今这个大周朝不过刚立没几年,经了几十年的战乱,物业萧条,处处荒凉。   而这十几年新帝勤政爱民,广施兴业措施,现如今的京城的确是和当年大不同了。   这显然不是温玉菡预期中的答案,她暗自皱了皱眉,收了忧愁之色转而道:“姝妹妹说的也是,不过听说伯母在京中还有些产业,每年都会有管事过来跟伯母报告那边的出息,想必伯母应该对京中物价有些了解,妹妹若是方便的话,不若闲谈时跟伯母打听打听?”   静姝一笑,爽快应承道:“温姐姐放心,这个自然。”   两人又说了会话,温玉菡就发现了静姝的不同,此次静姝虽然亦是十分客气有礼,但还真的就是客气有礼了,半点不似以往那般体贴人意,会说些做些实质有用的,反是让人觉得十分推诿。   温玉菡心中慢慢就升起了些许不满,静姝经了前世的事,本就多了些揣摩人的表情心意的能力,温玉菡又是个十几岁未经过什么事的闺中少女,她自以为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或者是表达了自己想表达的,其实却是被静姝看了个清清楚楚。   静姝自然不在乎,只一味寒暄着,试着她的情绪性情,又旁敲侧击的了解些温家之事,至温玉菡终失了耐心起身告辞,静姝才笑着让碧萱送了她出门。   温玉菡离开,静姝转头便看到碧蔓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想说,静姝便笑着问她道:“碧蔓,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两个大丫鬟,碧萱稳重温柔敦厚,碧蔓俏丽灵巧心思活,两人各有所长,都是一起陪她长大的,前世时,她很信重她们两个。   可惜后来她离开蜀地去京城,碧萱却因为嫁人而留在了蜀地,而碧蔓则是跟着她一起去了京城,成了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   不过后来,她清晰的记得,那日梨花树下,她看到凌修安和那女子卿卿我我,碧蔓分明就是站在了那女子身后的不远处,仍是一副眉目清婉恭顺的模样。整个画面,怎不令她如同时间和记忆都错乱般?   采荇说过,不止是她的身份,还有她的丫鬟,她的嫁妆,以及她的家人,那女子都接收了,成了那人的丫鬟,那人的嫁妆,那人的家人。   反是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般。   碧蔓听了自家小姐的问话,就笑了出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她笑着提醒道:“小姐,您忘了,蓝嬷嬷的家人都在京中,京里时常给她来信的,去岁的时候她家里人生病,得夫人小姐恩典,她还回过京城几个月,对京里的这些个事说不定清楚着呢。”   静姝听言扫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却是不置可否,她还不需要跟她解释自己的言行。   她没理会那些话,反是淡淡问道:“对了,那绣屏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病前可并未绣了这许多。”   其实她哪里记得自己病前绣了多少,不过是看那绣屏绣技,分明是好过自己许多,大抵应该不是自己的手艺。   碧蔓原对自家小姐对自己的提醒竟是十分冷淡而有些不知所以,听静姝问起那绣屏,忙抛开了那个,带了些许惶恐解释道:“小姐,您不记得了?您病中还一直记挂着那绣屏,怕耽误了进度。夫人担心小姐病中忧心,就让奴婢帮着绣了。小姐,您,您不会怪奴婢越俎代庖吧?”   静姝又是“哦”一声,看碧蔓似有些怕自己责怪,便摇头笑道:“绣便绣了,又是夫人命你的,我如何会怪你?只是这次病得久了,我有些记不清楚这寿礼的原委。说起来,我怎么会想起来给温夫人绣个绣屏呢?我的绣功又不怎么样,这东西若要真绣起来,可是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碧蔓见静姝没有责怪,松了口气,她就觉着自家小姐这几日对自己似乎有些冷淡,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总有点令人毛毛的感觉,明显不及对碧萱的亲切。   此时见静姝这般同往日一样笑着问自己事,自然十分心喜,忙道:“小姐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屏风样子是温家小姐提供的,道是温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可惜前些年卖了出去。夫人也曾帮着暗暗查过,说是流到了蜀王府上……后来小姐就和温家小姐商议着自己绣一个,想给温夫人一个惊喜。”   静姝一哂,绣个仿制品送给温夫人做寿礼,提醒她他们家把祖传之物给卖了,最后发现这东西还是出自自己的丫鬟之手?这事听起来可不是什么聪明主意,不知背后这几人是个什么心思。   不过这也不急于一时弄明白,便随意道:“嗯,我绣技一般,又大病初愈,你既已经修开,那就继续绣吧。”   碧蔓大喜,忙感激又恭敬的应了。   ******   静姝身子日渐好转,又千真万确的确认了自己当真是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而不只是一场美梦,便开始细细梳理前世今生发生的种种事情,心情也越来越舒朗,渐渐走出了前世痛苦悲愤的阴影。   这一日傍晚,静姝终于又见到了自己最为牵挂的母亲。   京城白府最重规矩,祖父母严厉,且孙辈众多,对她这个不在身边长大出于商家女的孙女挑剔多于疼爱。父亲虽也疼她,但却是典型的仕子,重仕途,顺父母,心中最重的也是原配嫡出的长子长女。   唯有母亲,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个。母亲本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为了自己,却在京城忍气吞声。想到母亲到了京中日子的艰难,自己死后又不知她后来如何,静姝真是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温玉菡:今日对面那人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   白静姝:原来前世自己竟是个瞎的…… 第4章 母亲思虑   陈家并不在昌州城,而是在蜀地的王城益州城,坐马车从益州城到昌州城,最快也要两天的时间。   白二夫人陈氏只生有静姝一个女儿,自然就跟命根子似的,丢下病中的女儿回娘家参加侄子的婚礼是迫不得已,毕竟那是自己二哥的嫡长子的婚礼,她这个有诰命的官家夫人能参加婚礼对陈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但她到底心挂着女儿,婚礼后第三日就坐了马车,急急的赶了两天的马车回了昌州城的家中。   静姝还真是在阁楼上远远看见了母亲回来的马车。   那熟悉又陌生的青帷马车,还有前面赶车的瘦黑瘦黑的文叔,远远瞧着,再由远及近,静姝的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然后眼睛就逐渐模糊起来,那泪水竟是抹不尽似的,越抹越多。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这许多,只胡乱抹了抹脸,就急急忙忙下了阁楼,也没唤碧萱等人服侍,只匆匆就奔去了前院,从角门出去,巴巴的就站在门口等着。   等陈氏的马车到了门口,看见女儿小小的身影穿着半旧不新灰扑扑的衣衫孤零零的站在门口,那心真是像被揉碎了又掰开了的又酸又痛。   陈氏赶紧下了马车先一把搂了女儿都来不及问话,只上下仔仔细细的好生查看了一番,确认了她真的好端端的,已经病愈,鲜嫩嫩的女儿,才问她如何这般自己在门口等着,也没人服侍,也没披件披风,被风吹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陈氏有很多的话问,静姝却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水雾迷蒙又遮挡了视线,又忙急急抹去。   陈氏问她什么话,她哪里听得清楚,只胡乱的点头“嗯嗯”着应一下而已。   陈氏见她如此,只当她是因着生病便格外脆弱些,自己偏偏又没能守在她身边照顾所以心里觉得委屈,便怜惜的拿了帕子帮她细细抹了抹脸,担心总站在门口吹风又让女儿着了凉,也不再说什么便拉了她直接穿过了院子回了自己房中。   陈氏回到房中,见桌上还插着新鲜的莲枝,淡粉的荷苞还挂着盈盈的水滴,煞是新鲜怡人,她见女儿歪着头含笑欣喜的看着自己,便知是她的手笔,心中又是一番熨帖。   她的女儿,自小就是这般细微处替人着想,让人又怜又爱的性子。   不一会儿,丫鬟仆妇送了热水过来,陈氏亲自帮女儿净了面,自己再梳洗一番,又拉着女儿一起用了些清淡小粥,蔬果小菜,才又拉了女儿细细的问话。   静姝想着母亲坐了两日马车,定是十分劳累,虽心中很是不舍,仍是劝她歇息,道是改日才过来请安。   陈氏看女儿那恋恋不舍的样子,湿漉漉软糯的大眼睛,又是心酸又有点好笑,只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着,又一一召了静姝屋里的管事嬷嬷朱嬷嬷,几个大丫鬟碧萱碧蔓等人,细细的问了这几日静姝的起居,大夫每日的诊断说辞开的药方等等,知女儿身体真是无大碍了,这才放下了心。   静姝一直坐在母亲身边看她问话,听她平缓有致的声音,心中只觉酸软一片,想到后来母亲回到京城后在白府难过的日子,静姝想着,今世自己不会嫁给凌修安,但也定会想法子让母亲好过些。   ******   且说陈氏回到家中见静姝病情大好,便想起之前女儿病得高烧昏迷不醒之时,她曾去了昌州城郊外慈山寺从寺里的主持慧源大师那里求了镇魂符。   说来也是奇怪,当时大夫都说女儿定是无救了,就是醒来因着烧得太厉害怕也会神志尽失,谁知求了那镇魂符放在女儿的枕下后,女儿的烧便慢慢退了,病情也稳了下来,偶尔醒来,也不似痴傻的模样,大夫看了都说应是已无大碍,她这才稍定了心去了益州城参加侄子的婚礼。   今见女儿已然大好,便就想着改日趁白二老爷休沐之日,阖家去慈山寺还愿,亲自谢过慧源大师。   陈氏计划着这事,自然会跟女儿说起,静姝一听,心中倒是起了一个主意。   她便笑道:“母亲,女儿忘了跟您说,前几日温家姐姐曾经来访过,说起温公子去京中参加会试的事。温伯母觉着让温公子独自去京中赴考很是不放心,正准备也带着温姐姐一起举家搬去京中呢。所以她们也正打算中秋之前去慈山寺上一上香,求个平安符什么的。既然母亲有意去寺中,不如就约了她们一起好了。”   陈氏听了一愣,一是因为女儿说起温家自然随意的态度,二是因为女儿话中的消息,那就是温家竟然要举家一起陪着温习元去京中赴考。   京中物价昂贵,一家人都跟着去京中过上一年半载,也是笔不小的费用,且温家对京中人生地不熟,寡母带着幼女去陪儿子参加春闱,弄得不好,就不是照顾而是拖累了。   她心中疑惑,事关女儿未来的夫家,自然是十分之慎重的。说来初时不觉,现以未来亲家的身份相处日久,陈氏对这门婚事的顾虑也越来越深。   三年前温习元在乡试中一举夺得蜀地秋闱的第三名,因着前两名都是年纪颇大,他这个少年举子便格外的显眼。   白二老爷出身前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白家,本身二甲进士出身,学问又好,自到了昌州城便常被请去州学中讲学,早便认得在州学中读书的温习元。   白二老爷一直就很喜欢温学元,觉得他才学品性俱优,又勤奋肯下苦功。及至温习元中了乡试第三,便由州学温习元的老师做媒,和温家交换了信物,定了亲事。   而陈氏之前对温家人可以说是半点不熟悉,及至议亲的时候,陈氏才认识的温家人。不过那时候初初相识,温夫人勤朴知礼又能干,独自培养儿子成才,是周边称道的厚德之人,而温姑娘小小年纪,也礼貌懂事,进退有度。所以那时陈氏也觉着这是门好亲事。   只是时间愈长,和温家人接触愈久,陈氏作为亲家再看女儿未来的夫君,婆婆和小姑,这其中的隐忧便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曾让陈氏困惑不解的便是温家姑娘温玉菡的亲事。   温玉菡今年十六,明年就要十七,在蜀地这么大的姑娘不说定亲,就是成亲都是应该的了,可是温夫人却迟迟不给温姑娘定亲。   若说没有合适的人家,可自温习元中得乡试第三,跟温姑娘求亲的也不知凡几,有温习元的同窗年纪轻轻就有举人功名的,有小官宦之家的子弟,也有大大小小的富商或本地的世家,就是陈氏的娘家陈家也曾给自家子弟求娶过温玉菡。   这些人家看中的都是温习元的潜力,或者看中的是温夫人教养孩子的能力,里面大部分人家论家世可并没有辱没了温玉菡,可是温夫人硬是一个也不满意,一个也没应。   现如今还要带着女儿去京里,这京里温家可不识得什么人家,温家对温玉菡亲事是个什么心思打算,就算不能猜着十成,陈氏现在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了。   这样的心气,可温家又没什么底蕴,这让陈氏对温家人越发的难以安心。   且说静姝说完话后,一直在暗暗观察母亲的反应,此时见母亲神色疑虑,眼中浮过些阴影,心中便是一喜。   前世她是到京中才被考中了二甲进士的温习元莫名其妙的退亲,虽然是低调退亲,但暗地里还是流出什么“本就是口头婚约,白家原就没有诚意,白二夫人仗着商家女财大气粗,一直对其母妹怠慢轻视”之类的流言,让自己,让母亲都沦为笑柄,让母亲在京中白府更是受气。   那些托词静姝自然一个字也不信,母亲因着自己对温夫人一直客气有礼,暗中也是对温家多方资助!   今世她打探温家之事,可不是为了要哄着温家,保住这婚事,避免自己被温家退婚的,而是为了能在蜀地就早早把亲事给退了,免得将来让母亲受辱!就是让自己名声差点也决不让母亲受辱!   只是她知道父亲十分欣赏温习元,好端端的,必不会轻易同意退亲,如果能得到母亲支持,她做什么也就会容易许多。现在离温家上京不过月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见母亲沉吟不语,静姝又接着道:“母亲,温姐姐还跟我打听京中物价和宅子之事,我想着这事我不好乱语,以免出错,她还让我跟母亲打听来着,我看,不若正好在寺中见了,也好详细的问问她们的打算。”   听到这话,陈氏的面色更是不好了。   陈氏出身商家,对庶务最是敏感,陈家豪富,陈氏嫁妆丰厚,私房产业更是不少,对钱财本不甚在意,但几年下来,温家母女行事却也让她越来越看不上眼。   她知道温习元侍母至孝,这本是好的品性,现在却只担心他会愚孝将来女儿嫁去过受苦。   但亲事已定,陈氏现如今也只能想着可有什么法子让女儿将来顺心些。   她掩了自己的情绪,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温和道:“说的也是,那回头我便派人邀请她们,看时间上能不能凑到一块。”   静姝“嗯”了声,把脑袋靠到母亲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状似无心,陈氏起先还当只是小女儿之语,谁知却是越听越心惊。   却正是静姝挑拣着些从温玉菡以及朱嬷嬷碧萱碧蔓等人口中套出来的些温家日常之事,以及温玉菡和静姝过往相处之事,虽一件件听来不见得有什么,串在一起,却不能不让陈氏更加忧虑重重。   静姝最后道:“母亲,听温姐姐说,温公子最是孝顺温伯母,疼爱温姐姐,如此我想着,那日他必会亲自送温伯母和温姐姐到寺中。虽说是定了婚约,但是女儿却当真没怎么见过她,都是听父亲和温姐姐口中之言,不若女儿届时试一试他,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配男配还是男配男主(?)出现,啦啦啦~~ 第5章 简单粗暴   八月十二,白同知携妻女一起上慈山寺上香。   因着白二夫人邀请,温家夫人便也带了女儿温玉菡,在儿子温习元的护送下也在同一日去了慈山寺中上香,为儿子春闱烧柱香,为重阳后全家上京一事也求个平安符。   上午上完香,拜会过主持师傅,白同知便去了找寺中好友下棋,而白二夫人陈氏就陪着温夫人温家小姐温玉菡在小殿中说着话。   静姝道是身体有些不适,告了罪,去了后院特别替白家安排的房中歇息。   大家都知静姝大病初愈,自是不疑有它,陈氏便让丫鬟嬷嬷服侍着静姝退下了。   而此时静姝回到了房中,却并未睡下歇息,反是不知为何突然兴起对着铜镜慢慢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自这次病好后,静姝的行事就很是自我,脾气古怪,难以捉摸,再不似往日般柔顺听劝。平日里最厉害的乳母蓝嬷嬷早上个月就告了假去了庄子上照看刚生产的媳妇,其他丫鬟嬷嬷们碰了几次钉子后,便再也不敢随意造次。   所以此时看她行为怪异,众人也都忍着没有出声,直至越看越不对劲,碧萱对着自家小姐那被描得实在有损她家小姐的美貌的妆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我看还是奴婢帮您梳妆吧,这,小姐您平日里毕竟从没有自己梳过妆的。”   其实静姝尚未及笄,又生得眸若星辰,唇红眉翠,肌肤水漾剔透,哪里还需要半点额外的脂粉妆扮?平日里不过就是梳个双髻,插点配饰而已。   静姝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她目光触及身边的碧蔓,笑道:“你不若好好帮碧蔓打扮打扮吧,唔,换条水红的裙子,要娇媚些。”   随手还拿起了桌上的一只菊瓣点翠钗递给了碧萱,道,“这个也给她用上,我昨晚特地拿出来的。”   碧萱愣了愣,低头看看那精致秀美的钗子,再瞅瞅自家小姐被描的粗黑的眉毛,明显黑了粗了的皮肤,上面还爬   着些让人恨不得立时上前去抹了的雀斑,虽然在碧萱眼里,这个样子也有说不出的可爱,但着实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静姝眨眨眼,道:“一会儿我要去后山走走,这庙里人杂,被人看见闹出什么事来父亲怕是要生气的。不过,”   她瞥了一眼碧蔓,笑道,“碧蔓生得好看,听说慈山寺后山菊花品种繁多,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最近我正好在习美人画,碧蔓正好入画。”   碧萱听了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又有点怪怪的,她看了一眼碧蔓,见她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心里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便笑道:“好的,小姐。”   继而对碧蔓道,“碧蔓,你过来吧,听说慈山寺的绿菊养得最好,我看那水红金线的裙子必然很衬你,再帮你画个梅花妆吧。”   静姝看碧萱拉了碧蔓到一边去了,笑了笑便又去挑拣自己准备穿戴的衣服首饰,听说温习元是个品性高洁清雅端方的君子,那她便穿得富丽堂皇一点好了,要不然哪里能显示她外祖家是蜀地豪富商家的特质?   ******   “碧蔓,你会不会摆动作啊,要娇柔一点,再娇柔一点,要不然怎么衬得起人比花娇的名头?怎么就是一副木头样?”   “喂,你怎么又动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动吗?你动来动去我还怎么画?真是让你做一点事都不行!空长了一副好看的样子!”   ……   后山里,静姝不停的对正站在一株绿菊旁摆着姿势的碧蔓斥责着。   碧蔓是静姝的大丫鬟,以往很得静姝信重,且静姝以往性子又温柔宽厚,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此时听得静姝不停斥责自己,面上又是难堪又是委屈,眼里不禁露出盈盈水光来,衬着那水润绿菊,可不是人比花娇,我见犹怜?   温习元听小寺僧说后山有名品绿菊青心玉,养得碧如翡翠,水润欲滴,便随了那小寺僧请他领着到了后山赏菊,谁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听得那穿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多少金子的粗鄙刁蛮小姐不停责骂那站在绿菊旁的小丫鬟,稍近一些再看那小姐面前石桌上的画布,那画简直惨不忍睹,简直辱没了那清雅绿菊,好好的一个清丽丫鬟也给画得面目全非,真真是有煞风景。   他身后的小寺僧似乎有些尴尬,急急的咳了两声,冲着那穿金戴银的粗鄙小姐结巴唤道:“白,白姑娘。”   这白小姑娘让人给他送信,叫他帮忙引了这温公子出来,他初时还以为是白小姑娘想见见未婚夫,可这,这闹得是哪出?   这白小姑娘常随着白夫人到庙中烧香,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小寺僧还是了解的。   静姝回头,看见温习元和小寺僧净尘,皱了皱眉,瞟了一眼温习元就对着小寺僧似乎颇不耐烦道:“净尘,你怎么领了人过来了,我正在作画呢,可不好让人随便打扰,坏了我的雅致可怎生是好。”   说着就向着碧萱扬了扬下巴,碧萱会意,便拿了一个小荷包上前递给了小寺僧,冲他道:“小师傅,我们小姐在此作画,还麻烦你领着这位香客去其他地方赏玩吧。”   竟是看也不看温习元一眼。   碧萱不认识温习元,可碧蔓却曾偷偷见过温习元几次,看这状况,吓得脸都白了,忙也顾不上摆姿势,匆匆走回到静姝身边,有些结巴地低声道:“小,小姐,是,是温公子。”   静姝似乎一愣,狐疑地看向了温习元。   而碧蔓声音虽小,温习元却也听见了,先前听小寺僧尴尬地唤这姑娘“白姑娘”,他心里便已大抵猜到了对面这刁蛮粗鄙的小姐是谁了。   他心中的打击简直是翻江倒海,他再没想到哪怕是人到中年也仍称得上儒雅俊逸的白同知的女儿竟然是这副模样!   还有白夫人,他也见过几次,虽为着礼数,不曾正面相看,也知是位极美丽的夫人,怎知,怎知这二人的女儿竟然是这般样貌!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白姑娘性子竟是这般粗鄙!也不知白大人和夫人是怎么养出来的!是了,白夫人只得此一女,肯定是娇生惯养坏了!   哪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读书人心中没有红袖添香的小小愿望,或者书中自有颜如玉,或者举案齐眉,哪怕温习元品德端正,对妻子容貌并无特别要求,但也至少希望对方品貌端庄,温柔贤淑啊!   温习元受到的打击不小,他心中鄙弃,黑了脸,一刻也不想再在此地停留,谁知他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白家小姐突然就对着他似颇有些惊讶道:“温公子,啊,你,你竟然是温公子。”   “前几日温姐姐在我那里说她和你母亲都会和你一起跟着去京城,很是担心京中的花销。我就收拾了一些碎银,想来对你们该是很有用处的,本还想着找机会给温姐姐的,既然遇见了温公子,那就直接拿给温公子好了。”   静姝惊讶过后就开始自以为是的说着自话,也不管突然紧绷了的温习元听言猛地转身冷冷的盯着她。   静姝似乎毫无所察,说完就转头对已经傻了的碧蔓自顾道:“碧蔓,你回房中去把我放抽屉里的那袋碎银拿过来给温公子吧。”   碧蔓“啊”了声,脚却跟钉在地上般,半点也没动,只张着嘴对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的重复着:“小,小姐,碎,碎银……”   温习元看着这位“未婚妻”,难堪,羞辱,郁愤,还有似乎被欺骗的各种难言的情绪,他也不是傻子,这一片刻已经仔细打量了静姝,可惜静姝的妆化得太过自然,倔傲漫不经心随意的态度又太过自然。   他看不出一丝破绽。   果然商家女教养的就是商家女教养的,自以为多些阿堵物就盛气凌人,真真是可惜了白同知大人竟然生得这样的女儿,也不怪得母亲常对白夫人颇有些微词!   “不必了!”温习元冷冷道,“姑娘好意,小生心领了,不过我温家还不必靠些碎银过日子,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温习元心高气傲,他话中之意自是他们温家不必靠你的银子过日子。可静姝却自有一番解释。   温习元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那白家小姐似乎有些无措的对着自己丫鬟道:“啊,碧,碧萱,温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碎银太少了吗?我的碎银也有几百两啊,还有以往我拿银子首饰给温姐姐,温姐姐都是很欢喜的接了啊……”   温习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这简直……但和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如何说得通道理?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煞星!他到底定了个什么样的未婚妻啊!   温习元离开,静姝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先时面上什么傲慢,什么骄横,什么无措,所有的表情都已经远去,只剩下一片淡漠。   本来就无交集,她希望这个人离她越远越好,越早划清关系越好!   碧蔓脸上煞白,一边看看背影都快消失的温习元,一边看看没什么表情一脸冷漠的自家小姐,有些焦急有些不知所措道:“小,小姐,您……”   静姝猛地转头看她,把她脸上表情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轻“哼”一声,就道:“收拾了这画笔画布送回去,再取点点心过来,我要赏菊!”   语声虽然不大,却莫名带了股冷意,只吓得碧蔓心一跳,虽心思不定,也不敢犹疑,只有些手抖的就去收拾石桌上的画具了。   碧蔓离开,静姝慢慢走到绿菊前,还来不及思索一下后续,就突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是想用这个方法退亲?虽然也还可行,但对那样的人,还犯不着这样吧。”   犯不着自损形象来达到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只有几个点击的时候,有点留言才能让偶觉得大家很期待男主嘛~~ 亲亲们快冒个泡~~~ 第6章 识人不清   静姝蓦地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一侧不远处山石旁多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玄色锦衣少年,正懒洋洋的站在山石旁。   静姝看见他,面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隔世的,遥远的或模糊或清晰的记忆涌出来,虽然不多,却足以让静姝恍惚。   她怔怔看着他,他此时还是遥远到有些模糊的那个少年的样子,因着常年习武又很多时间都在军营,所以皮肤有些黑,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所追求的翩翩俊秀,他五官深刻,仿佛被刀雕刻出来般,俊美中却透着莫名的凌厉。   据说本朝的皇族其实是带了些异族的血统,所以姜氏皇族的五官多深刻些,生得不寻于常的高大粗犷,但又可能是母族调和的缘故,有的当真也是生得越发俊美异常。   此时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因常年征杀战场,全身都似带着股肃杀之气和寒气的三殿下,也不是那个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嘲讽,失望和冷酷的他,此时的他还带着些戏谐又愉悦的笑意看着静姝,让人不会见到就觉得害怕和想远远躲开。   静姝摇了摇头,努力甩开有些模糊又交错的记忆,冲一旁听了少年的话明显有些被惊到和茫然的碧萱示意了下,碧萱也已认出了这少年,便匆匆就地给他远远的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边守着。   静姝这才上前给他微微行了一礼,道:“三公子。”   静姝已经认出这是蜀王的嫡三子姜琸。   虽然他们交集不多,但她父亲是蜀地官员,每年她也会随着母亲去蜀王府给王妃请安祝寿什么的,因此幼时在蜀王府也见过他两次。   而且姜琸是慈山寺住持师傅慧源大师的挂名弟子,虽然他常年都是住在京中,但每年回蜀地也会过来慈山寺看慧源大师,而静姝也时常陪着母亲过来慈山寺中拜佛甚至小住,因此后来他们还一起说过话,也算得上是认识之人。   当今陛下无子,留了几位藩王弟弟的嫡子在京中养大,其中蜀王的世子姜珉和嫡三子姜琸便都留在了京中,但不似世子少有回蜀中的,姜琸只是继妃所出之子,每年都可以回蜀中一段时间探望其母。   前世静姝后来去了京中,也曾偶然见到过他几次,只是却因着他莫名其妙的坏脾气,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静姝记得那时自己对他好像还很是恼怒,觉得他自大,自傲又霸道,脾气差得不得了,还很莫名其妙,仿佛要所有人都顺着他般,可是他们又不熟。   可是,他性格那么讨厌,却真的没有对自己不好过,静姝现在才有点恍惚的想到。   大周初立,边境不稳,也不知当今陛下和蜀王是怎么想的,竟是任他一才不到二十的小王子常年征战,她去京城后,他也不常在京中,可是她有事,他若正巧在京中那么忙也会主动帮她,只是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让她后来对他敬而远之,只觉得再不要见才好。   她一直都识人不清,静姝想。   姜琸倒没想到静姝竟然这么中规中矩的过来给自己行了个礼,是了,她长大后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一副乖顺贤淑的模样,可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幼时被自己惹毛了跳起来的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可爱极了。   他手上现在还有一个咬痕齿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被自己气急了扑上来恶狠狠地咬的,不过那时她才三岁,大抵该是不记得了。   她打扮成这个样子去气那个姓温的,倒真的是让人好笑和惊喜啊,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心情很愉快,并不计较她生疏的多礼,笑道:“不过是一酸腐文人,你这般自损去激他,还真是抬举了他。况且他母妹势力,去京中应考还需你家之力,你就算激他,现在他母亲也不会允了他退亲,最多怀恨在心,他日报复而已。”   静姝听了他的话一愣,她看着他,近乎于低喃道:“你,你如何知道温夫人母女势力?”   前世他们也没多熟,他们不过偶然一见时,他说出的话也都是这般直接毫无遮掩,带着浓浓的不屑,对温习元,对凌修安,一贯如此,满满的都是看不上,仿佛这世上没人能入得他的眼。   所以她觉得他才是不可理喻。   那时他跟她说话的态度还那么恶劣,并不像现在这般带着笑意和自己说话,看着自己的眼神嘲讽又凌厉,好像自己又笨又蠢一般,后来她甚至有些怕他,只觉得怎么认识了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可是,静姝突然鼻子就有些酸,眼睛就模糊了起来,她可不就是又笨又蠢,他那样不屑于她,可仍是会帮他,她却只会怕他,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想来他不过是一时善心,不过是对自幼认识的人的一点提点,她却把自己给蠢死了,连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另有人占着自己的身份还活着。   怎么说的好好的,她突然就哭了?他,他也没说啥啊,更没责备她。   王府宫中虽然什么县主郡主公主也不少,可他却不怎么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更不会有哄人的经验。她们大概是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得。   姜琸看着她突然就泪盈于睫的样子就给愣住了,看着她抬眼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卷起,上面也是湿湿的,有粘成一小簇的,小嘴抿着,似乎想努力把眼泪压下去,他的心就不由得一抽。   哪怕她现在的妆容化得一塌糊涂,样子可笑极了,他却只看得见她眼睛漆黑明亮得如同水洗过的宝石,漂亮得让人心颤。   那个温习元可真是个瞎子,他想。   他忍不住伸了手就想去揉揉她的头发,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来。   这,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很诡异。   他有些讪讪的缩回了手,咳了一声,再看她一眼,然后温声解释道:“蜀地每三年乡试出类拔萃者,我都知其一二。温习元是上届乡试第三,但他上面两位都已年纪颇大,前途有限,所以我对其知道的自然就多了些。”   又道,“但他学问虽还尚可,但的确非夫婿佳选,虽然他为人还算端方,但却非明目之人,或对一些事即使略知一二,对其母妹,也选择视而不见。温家母女,为人势力,贪慕富贵权势,温习元又愚孝,这家绝不是一门好亲事。”   这真是他难得耐心的解释。   静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的抹去了眼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眼泪实在丢人,他们,好像真的称不上多熟。   她道:“嗯,我知道。可是我父亲喜欢温习元,我没有办法。你,你说还有其他法子,能有什么法子?”   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这般软糯过,自稍大些,也不知是见得少还是她被教了一脑子的诗书礼仪,和自己总是客客气气,好像很陌生一般。   可是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这样半带着信赖满满认真,软软糯糯的跟自己说话,让他的心不由得就软了下来,他道:“温家母女势力,贪慕富贵权势,只要给温夫人更好的选择,以利诱之,或权势诱之,她们必会主动退亲。”   静姝心中震惊,虽然这几日暗中调查温家之事,回思温家母女言行,觉得她们并非如乡民所称赞那般是“高德”之人,但也觉得只是一般寡母养育儿子成材之后的通性,却不想姜琸直接就将她们说的这般不堪。   难道这就是前世退亲的真相?或许不是温习元要攀高枝,而是温夫人母女有了更大的诱惑?   哦,温习元后来娶了工部尚书的孙女,而温玉菡嫁给了安远侯府的一个庶子,她以前也没有细想过中间的关系,现在想来,那温习元娶的那位夫人的母亲不正是出自安远侯府?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静姝一时之间,脑子乱作一团。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拧紧了眉,似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又恼怒又沮丧又似有所悟的样子,姜琸又有股冲动去捏一捏她满是表情的脸。   他大概是中邪了,他想。   他不想见到她一直这么烦恼,更何况,在他来说,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小的事,想要解决一下简直轻而易举,就忍了蠢蠢欲动的右手,出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喜欢,我便帮你让他们主动退亲好了……”   “三,三公子?!”   姜琸的话还没说完,而静姝因听了他说了一半的话而惊讶的看着姜琸的表情都被一个略带了些惊喜,又有点娇滴滴的声音给打断了。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温玉菡不知如何和碧蔓一起过来了,碧萱正拦着她们似乎想说什么,不想温玉菡先就唤了姜琸。   然后在姜琸和静姝两人一个冷漠一个错愕的目光下,温玉菡绕过了碧萱,盈盈的走到了距离两人几步远处,向着姜琸行了个礼,道:“小女温家玉菡见过三公子。”   动作娇柔,面目端庄却又透着莫名的娇媚,眼睛水汪汪,面上满满都是少女润泽的光芒。温玉菡本是小家碧玉般清秀的长相,带着书香之家的文雅气质,而此时的她却真真多出了三分娇媚。   这样子的温玉菡静姝前世今生也都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惊愕的张了嘴看着温玉菡,她,她真的从来都是识人不清,她还真不知道温玉菡原来是有这么多面的。   当然了,她不会诧异为何温玉菡能认得姜琸。姜琸每年都会来慈山寺并非什么秘密,温玉菡若有心,能认出他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男主也会让国公府血流成河。 第7章 向母坦白   姜琸面无表情的看温玉菡行礼,他母妃和慧源大师是旧友,去年的时候他是陪着母妃一起过来的,也曾“偶遇”过温家母女,那温氏还借着当时在场的知府夫人的介绍硬搭着上前跟他母妃说了几句话。   可惜他的脾气从来都不像他母妃那般好,更恼怒这人不知眼色,无端打断自己的话,真是不知所谓,她以为她是谁?   他收回目光,带了些不明意味的表情看了眼静姝,然后发现静姝明显是读懂了自己的这个表情,被打断话的不悦立时便被一种难言的酸甜滋味取代,他收了收嘴角,冲静姝微微颔首,再次面无表情的绕过还半蹲着行礼的温玉菡,径直离开了。   温玉菡眼角看着那片玄色锦文的衣角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站起身,然后转身看着姜琸的背影消失,有些落寞的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带着试探的目光问静姝道:“姝妹妹,你如何和蜀王三公子在这里,你,和三公子认得吗?”   说完才错愕的发现静姝今日的打扮实在,呃,有别于往日,那心中升起的莫名敌意立时便消了去。   静姝淡淡的看着她,也不知是前世经历的缘故,还是老天给她今世的恩赐,现在的她总能很敏锐的捕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例如刚刚温玉菡对着姜琸的异样,刚刚她对自己的敌意来去。   静姝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静姝像完全没有听到温玉菡先前的问话,慢慢走回到石桌前坐下,这才带着些笑悠闲自在的问温玉菡道:“温姐姐也是过来赏绿菊的吗?说起来,这蜀地,当真再没有比慈山寺的菊花养得更好的了。我外祖家也是有名的花商了,我看在这上头还要略逊一筹呢。”   温玉菡发现静姝今日打扮得比个商户女还不如,早把先头静姝和蜀王府三公子是否相识的疑问给抛下了,她觉着想来那三公子也是过来赏菊才和静姝偶然遇上的吧。   虽然心中落寞不足,但她也并非全无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蜀王府的三公子不是现在的她随便就能高攀得上的,只能收拾了心情去应付静姝。   只是她看着静姝那金灿灿堆起来的衣服头饰,那化得乱七八糟的妆容,那自以为是装模作样实际却蠢笨如猪的模样,心里一股不平不服之见又升了上来。   这老天为何这般不公平,这样蠢笨毫无才情之人,竟然天生就有了好家世,出生官家,还有外祖家的巨资支持,又生了那样一副狐媚的样子,只可惜脑子蠢,老天爷给她多少外在的东西都是白瞎,简直就是糟蹋。   不过将来等她嫁给兄长,温玉菡想到静姝带进温家的丰盛嫁妆,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陈家是蜀地大富商,听母亲说当年白夫人嫁给白同知,真真是十里红妆,不说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是陪嫁的庄子田地都是数不过来,听说就是京中陈家都给白夫人置了不少田地庄子。   而静姝是白夫人的独生女儿,届时陈夫人的这些嫁妆大部分还不都会跟着静姝嫁到她们温家。静姝软糯又好拿捏……   只是还是要劝着母亲让她早点把静姝嫁进她们温家的好,她年纪比静姝还要长上两岁,这些年为着兄长读书,家里几乎已经见底了,哪里还能给她筹备什么像样的嫁妆,就是随便哪个小户之家的女儿嫁妆也能比她强些。   没有静姝的嫁妆,就算将来兄长高中,她能入得高门,她们家又去哪里给自己筹备嫁妆?没有好看的嫁妆在婆家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还是得哄着静姝些才行。   温玉菡并非天生势力,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母亲一心只为着兄长科考以及将来的仕途,什么都可以牺牲,从幼时记事开始,看着家境每况愈下,她现在连置身出门的衣服都要算计半天从自己的私房里出,更遑论什么好看的首饰了。她若不好好为自己筹谋,将来哪里还有日子可以过?   温玉菡收拾了复杂难言的心情,就笑着对静姝道:“想来是这慈山寺的风水独特的缘故。”   她边说着话,边也就慢慢走到了石桌前,坐到了静姝身边,继续含笑道,“不过姝妹妹也别自谦,我听说你外祖家蜀中陈家的菊花在我们蜀地可是排的上号的,官家都会选了送到宫里做贡品呢,并且还在京里都开了分号。”   说到这里就又上下看了一眼静姝,然后很带了几分戏谐道,“姝妹妹,我听碧蔓说先前可是我兄长也曾来过这边?”   说着就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拉着静姝的手亲切道,“姝妹妹,姐姐以前就曾跟你说过,我哥哥喜欢素雅贤淑的女子,妹妹今日的装扮虽然好看,合这后山盛开之菊的艳丽,却非我哥哥喜欢的那个类型呢。”   说到这里,看静姝果然失了笑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又拿着帕子掩嘴而笑道,“我看还是改日我去妹妹院子里帮妹妹好生装扮装扮,然后借着中秋节,约妹妹一起出来走走如何?”   静姝只觉今日又算是见识了一番,被温玉菡强自握着的手简直一阵滑腻。果然这温家母女深掘起来,内涵无限。   不过她还就怕无事发生,然后这温家人就全家去了京城,所以静姝自然不会反对,便忍着抽手而去的冲动对温玉菡笑着点了点头,还道:“正好我还准备了些饯行礼物送给温姐姐,届时温姐姐来了也好一并取了去。”   温玉菡听了心中隐隐欢喜,自是笑着点头。   今日和温习元之事皆是按静姝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却意外的遇见了姜琸,静姝心中有事,一点也不欲与温玉菡多说,便说了几句话就告了身体不适辞了去。   静姝回到房中,却不想正遇上已经和温夫人说完话,到她房中探望她的母亲陈氏。   陈氏看到她的打扮自是吃了一惊,静姝是个什么性子,喜好什么样的打扮陈氏还是很清楚的。   她见静姝如此打扮,知道这其中必是有事。不过她观静姝略有些疲惫,便也未有多问,只哄了静姝让她歇息,待静姝睡下,却是召了一直跟着静姝的碧萱和碧蔓两人问话。   陈氏叫了两个大丫鬟离开,佯装睡下的静姝却是睁开了眼睛,关于温家之事她准备做什么本就不打算瞒着母亲,甚至若是有母亲的相助更会事半功倍。只是今日之事,她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让母亲先从碧萱和碧蔓那里了解个大概,心中有个底,她事后再作解释也未尝不是个方法。   陈氏在慈山寺附近的山脚下有个陪嫁的小庄子,顾及到静姝刚不久才大病初愈,白家一家这日便并未回昌州城的白府,而是就近在庄子里住下了。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白二老爷又出去了会友,陈氏果然便挥退了众人,留下了静姝说话。   陈氏拉了女儿到身边坐下,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问道:“姝儿,你是不是不满那温家的婚事?”   昨日从碧萱碧蔓那里知道事情大概,再思及女儿前些日子跟她所说的温家之事,陈氏并不愚笨,前后一联系,便猜到女儿的心思了。   静姝咬了咬唇,点头道:“母亲,这些日子女儿观温夫人和温姑娘言行,觉得温夫人和温姑娘实非好相与之人,且温姑娘心高,却又家世平平,将来婚事怕是一番风雨……女儿不喜温家母女,便想试试那温公子是何等品性……”   陈氏静静看着静姝,并未插言,眼神中也无丝毫责怪和不悦,只是疼爱又怜惜的看着静姝,认真聆听着她说的每句话。   陈氏出身商家,自幼都被父母充作男儿一般读书教养,并不拘泥于时下那些对女儿家的规范束缚,在她眼里,什么都比不上女儿的将来和幸福重要。   静姝看母亲面色平静,并无震惊恼怒之色,心里放松下来,便更靠近了些,抱了母亲的胳膊,声音明显松了下来,略带了些娇憨道:“母亲,女儿故意打扮成那样试探于他,果见他面露嫌弃之色,又对婀娜多姿的碧蔓颇有怜惜之意,可见此人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是此时未有条件才克制住,他日一旦富贵必不会满足于一妻。”   “之后女儿再用赠送碎银试探于他,他竟是直接恼羞成怒。”   “可是自定了婚约以来这一年多,母亲与女儿私下都有资助于温家,女儿不信温习元竟是丝毫不知。知而默然受之,今日却这般鄙弃之色,他日温家用了女儿嫁妆怕他还要心中暗恨女儿令他受辱。如若全然不知,此人竟是丝毫不通家中庶务,全由其母操控,他日女儿在温家之日恐怕更是难过,其前途也必有限。”   陈氏原先不过只是想听听女儿对温家对温习元的感觉,如何不喜这桩婚事,却不成想女儿不过小试一下温习元,竟是能分析出这许多内容。   有些可能未必中肯全实,但未尝没有一番道理,就是陈氏细思之下,竟也觉着女儿对这温习元的揣摩估测,即使不全中,恐怕也有七八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名改成了姜琸,字淮之 第8章 以利诱之   静姝观母亲神色从先前的温和和对自己的疼惜到现在的凝重,显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便再接再厉道:“母亲,女儿和温家虽定了婚约,但女儿观那温家行事,实事颇为心高。咱们家在这昌州城尚可,可京中权贵官家却是多如牛毛,说不得我们现在不想法子退了这亲事,来年若是那温公子高中,温家有更好的选择,届时仍是会和我们退亲。”   “女儿听说京中白府规矩又甚大,此事若是在京中闹大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不若现在就想法子暗中退了亲,他们家为着以后要结更好的亲事,自然也会掩下这桩事不去声张。”   其实若不是为着母亲考虑,静姝自己根本已经不甚在意名声,别人的非议什么的了,和最后那样被人占用身份然后被毒杀相比,被人说上几句又怎样了,那名声极好的,如凌国公夫人,如温夫人,甚至她的祖母白老妇人,却不过都是披了一张伪善伪德的皮而已,她早不信“名声”这种东西了。   陈氏听了静姝的话,心里真是又心疼又酸涩,她的静姝真是一夕之间就长大了,这些本该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帮她盘算帮她谋划的,现在竟是要让女儿独自背负,也不知她是在心里盘算了多少日,才敢战战兢兢的跟自己托盘而出。   她伸了胳膊,将静姝搂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姝儿,你可是真不喜那温家公子?”   静姝在母亲的怀中闷闷地“嗯”了声,   陈氏搂着女儿,沉吟半晌,她心中早就不甚喜那温家,此时知道女儿的心意,更是暗暗下了决断,她只得一女,断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既已决定,自然要越早退亲越好,一来不愿女儿名声受损,二来女儿也已不小,这门亲事不妥,早点退亲,也好替女儿另谋亲事,否则到了白府,很多事情怕是更难以掌控。   陈氏想了想,便安抚静姝道:“既如此,你放心,母亲自会想了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只是再不许你自作主张去行类似今日之事,免得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可知道?”   静姝听了母亲的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她知母亲疼她,却也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母亲站在自己这边,可见母亲在乎自己完全盖过世人所定的条条框框,她鼻子发酸,闷声道:“母亲,只是父亲……”   陈氏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放心,你父亲那里,我自有说法。”   静姝心满意足的靠在母亲怀里只觉这世没有白白重新来过,能够和母亲愈加亲密,以后在白家也能为母亲分忧,这样便觉得已是足够。   静姝在母亲怀里窝了一会儿,便又想起了一事,道:“母亲,父亲年底就任满了,届时怕是要回京述职的,更说不定再不回蜀地了。”   “我的几个丫鬟都是蜀地人,两个大丫鬟碧萱碧蔓年纪又都大了,碧萱更是已有婚约,两个小丫鬟家人都在这边,届时怕是没几个能跟着去京中的,若是不顾意愿强行带去也是不美,不若现在就慢慢买上几个无牵无挂的,也好让碧萱她们带带,到时也好得用。”   顿了顿,又道,“就是母亲这边,也是早早准备的好。”   当年她只带了蓝嬷嬷,碧蔓和两个刚买的小丫头入京,后面都是入了白府府中给安排的,现在想起,蓝嬷嬷本就是祖母的人,碧蔓心思不纯,不怪得自己不论是在白府还是在凌国公府都是处处被动,处处被蒙蔽而丝毫不觉。   陈氏点头,深为女儿的细心体贴感到熨帖和骄傲,这事虽然她也有想过,却因着近来事多而忽略了,但仔细想来,却是马虎不得的。   静姝见母亲答应,想到京中白府,不禁临时又起了个主意,撒娇道,“女儿听蓝嬷嬷说,京中白府规矩大,祖母颇为严厉,可是府邸却很小,届时女儿肯定是住不惯的。母亲京中不是也有庄子吗?就是有点远。不若母亲早点安排,让人在京里以舅舅的名义再置个宅子,早点安排人手过去,到时就说是舅舅送给我们的,我们找个机会搬过去住可好?”   陈氏微愣,这个她当真没有考虑过,不过她婚后也不是没去过京中白府,那地儿住着的确气闷得很,尤其是小一辈的孩子纷纷成亲生子,房子早已不够住,一大家子都要挤在一个小院子,女儿这提议虽然未必可行,白府那边和自家夫君都未必能同意,但早有准备总是好的,就是偶尔去小住一下也是不错。   或者就在白府旁边置上一小宅子,如此既能说不扰了老人家和大哥大嫂,又圆了不孝顺父母之说,再在细节上谋划一下,也未必不可行。   静姝见母亲动心,心中暗喜,她母亲是有钱,可前世回了那京城白府,因着人生地不熟,父亲愚孝,不仅处处受制,嫁妆也是一再补贴白府“清高的大窟窿”,却只因出身商户又未能生子,还要被祖父母不喜,处境艰难。   这世定要好好谋划,不至于任人拿捏。   *******   中秋节转眼即至。   温夫人和昌州城知府大人的继妻何夫人是姨表姐妹,原本早没了什么来往,但自温习元乡试得中蜀地第三,两家便又走动了起来。   温习元和静姝定亲之前,何知府还有心将庶女许于温习元,只是尚未提出,温家便和白家先就定了亲,此事便也作罢。   何夫人还有一子,和温玉菡也是年纪相当,虽才过了秀才试,未有举人功名,可少年举人能有多少个?温夫人也曾衡量了半天有心想将女儿许给何家,奈何其表妹何夫人却是一直打着太极,并不应承。   这日中秋,何夫人却是意外受了自己夫君何知府的指令,虽心中诧异又有些不情愿,但仍是热情的接待了过来走礼的温夫人。   何夫人听说了自家表姐打算举家去京城陪温习元参加春闱,心中有点酸又有点不屑,不过面上却是道:“也就是表姐了,这般有心,如此才能养出这般优秀的儿子来。前些日子,我听我家老爷说,他表兄吏部侍郎刘大人读了习元的文章都赞好呢,再听了我家老爷赞习元一表人才,真恨不得把自家女儿许给习元才好。”   温夫人就算不熟知大周官制,也知吏部侍郎是个什么职位,且她听自家表妹说过,这位吏部侍郎出身京中官宦世家,哪是白家一自诩书香世家实际却早已没落无丝毫权势的人家可比。   温夫人心中很是一动,面上却也不露,只道表妹过奖,儿子还全赖妹夫提拔一类的。   何夫人就是一笑,微微叹道:“表姐也知道,我家老爷从不出虚言。我在表姐面前也不说虚话,我家老爷当初还曾动过念头,想把惜姐儿说过习元,只是想着以习元的资质,怕是惜姐儿也委屈了他,却万万想不到习元竟会匆匆就定了亲,真真是可惜了。我可听说京中权贵人家素来有榜下捉婿的习惯,但凡少年进士都可娶得高门贵女……”   惜姐儿便是何知府家的庶女。   何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温夫人面色转换,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就收了话头,不再说下去,反是赞起一旁的温玉菡来。   温玉菡刚刚听了表姨母何夫人的话,心也是砰砰跳,她自是知道,若是哥哥能娶个京中的高门嫂子,对自己的亲事将会是很大的助益。   就算是为了联姻,为了哥哥的仕途,母亲和嫂子也只会想着把她高嫁,以求得将来的互助,而不会随便把自己给许出去的。   而且嫂子出身京城,对京中权贵人家也是熟悉,自己的亲事七八成都是要在京中找了,自然有个熟悉京中权贵圈的嫂子是一顶一的重要。静姝家虽然有钱,可静姝她们母女自己对京中都是一抹黑……   不管小姑娘心思几转,何夫人还在赞着温玉菡,说道:“表姐真真是好福气,不仅儿子是少年英才,这女儿也是养得这般水灵,又孝顺懂事。我若是有表姐的一半福气,有个像菡儿这般的女儿就好了。”   话音一转,又道,“说来前些日子慈山寺的慧心大师说了,说明年夏季是我家荣哥儿的旺季,若是在初夏帮荣哥儿定上一门亲事,更是会旺上加旺。”   荣哥儿便是何夫人的独子,何知府的嫡次子何荣。   这话说的温夫人和温玉菡心中都是一跳。今日自家表妹这般热情,夸奖奉承的话一个劲的往外蹦,最后又是夸奖自己女儿,又是说他儿子的婚事,这不能不让温夫人深思。   她觉着,那吏部侍郎怕是真对自己儿子动了心思。若只是随便一赞,自己表妹犯得着这般殷勤吗?   而且何荣的婚事,没有何知府的颔首,怕就是表妹也是断断不敢乱说乱应承的。   临走时,何夫人还抛了个大礼送给她们,何夫人表示,何家在京郊有个小宅子,届时温家进京,若不嫌弃的话,就暂可借给他们先住着,里面东西也是一应俱全,他们只管放心去住即可。   这样借宅子的大事,不是何知府的提议,以温夫人了解她表妹的性子来说,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说,那位吏部侍郎必是极赞赏元儿的文章的,温夫人只觉心中又是大定又是狂喜。   只是回到家中思及和白家的婚约,便就隐约开始后悔起来。   且前几日温夫人在慈山寺中和白夫人陈氏说起他们一家入京一事,陈氏竟是无丝毫表示,不过是说了几句没用的客套话,令温夫人心中已有几分不满,现在一对比更是比自家那向来圆滑小气的表妹都不如,这让温夫人不能不再对这场婚约犹豫了。   只是儿子现在还只是举人,那白同知毕竟是官身,京中情况如何到底不好说,且还是等儿子过了春闱再说吧。   ******   温夫人离开,当晚何夫人就问自家老爷何知府道:“老爷,您让我这般捧着我那表姐可是为何,难道是刘大人当真那般欣赏我那外甥,想招他为婿?还让我拿荣儿的婚事出来说事。说实话,就算是我那外甥中了进士,也是寒门出身,要熬出头还不知多少年呢。且我看那温家姑娘到底是小户出身,行事小家子气得很,配荣儿是不是太委屈了荣儿些?”   要何夫人说,若是温家当真动了心思退了白家的婚事,她倒是觉得那白家姑娘不错,大方得体心思纯,将来陪嫁必是十分丰厚。她儿子资质并不算好,应该不是当官的料,又是小儿子,将来能分得的家产有限,不如娶个嫁妆丰厚出身又好脾性又好的儿媳妇。   何知府冷哼一声,道:“此事你不用多管,荣儿的事我自有分寸,总之你且多捧着她些让她生了再攀高门的心便罢了。”   说着看自家夫人神色不对,立即道:“你且也不要打那白家姑娘的心思,我看那姑娘生得那般容貌,说不得将来会有大造化也不一定。你平日里和那白家夫人也交好些。”   何夫人心中一凛,收回心思看自家老爷脸色,心中疑惑却是再问也从自家老爷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她本伶俐,猜得其中怕是有什么缘故,便不再多口,而之后和陈氏交往也愈发客气且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利诱之只是心理战,让白家提出退婚时温家能心甘情愿的应下,后面会有大招。   不过大家看出是谁出手的了吗? 第9章 舅家寻亲   姜琸看着不远处隔了两座院落的小院里,一个绯衣少女正兴致高高的荡着秋千,哪怕是有些距离,姜琸似乎也能看到她一脸灿烂明媚的笑容。   他一直看着,直到那少女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跳了下来,窜到了院子回廊中,身影消失了,他才顿了顿,转头看一直单膝跪地的暗卫,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暗卫沉声答道:“是,红影已经进了白家,那温习元的表妹也已经入了昌州城。属下还察觉白二夫人也正在查温家旧事,这事是否要通过红影之口让白二夫人知晓?”   姜琸的右手拇指不自觉的敲了敲剑柄,嘴角带了抹笑意,道:“嗯,很好,后面的事让白二夫人主导,你们看情况帮忙和推进就可以了。”   暗卫应诺,无声退下。   他的目光重新又调回到那处宅院,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秋千,心里竟不禁也有些空空的。   他微叹了口气,怕自己真是对那小丫头动了心思,亦或是早动了心思而不自知?不过他是直取之人,对任何想要做的事想要的……人或物都不会去找些无谓的理由退避,既然发现自己的心思,她的事,他自然不会旁观。   这宅子是他以前置下的,他每次回蜀地都要去慈山寺,便就在离慈山寺最近的昌州城置了一宅子,附近也都是这昌州城非富即贵的人家,先前那院落便是白同知白家的院子。   他向来喜欢比较高的地方,这样看得清也看得远,因此他这院子里的房子便也起得比旁的多上了两层,如此周边的景致和院落便尽入了眼底。   ******   原本温玉菡说是过了中秋去寻静姝说话,只是自中秋那日在知府夫人家说过话后,温家母女就有了些异样心思,温夫人还想着等等看这几日白夫人可会趁节礼有些动静有所表示,便也约束了女儿让她暂时别去寻静姝。   而此时白家的确有些动静,但却并非是温夫人所期待的那种“动静”。   刚过了中秋,白夫人陈氏用惯了的人伢子就给陈氏送来了一批小丫头供她挑选,此时正值北地旱灾,有不少北地的灾民逃到了蜀中来,这送来的小丫头有的是父母过来后想卖了女儿安家的,也有因着受灾直接就已经成了孤儿的。   陈氏挑了七八个小丫头,然后再让女儿在其中挑选。   因为想着能早日得用,静姝便选了两个年纪稍大些的,一个十三的名唤阿秋,另一个十四名唤小影的,又分别改了名叫秋蕊和冬影。   其中难得的是那名唤冬影的丫头,其父亲原是个镖师,她自己也会些腿脚功夫,还认得些字,人也机灵利落。   原先这丫头家在北地家境还尚可,可惜遭了灾,便随了父母一起从北地逃荒过来的,只是她父亲在逃来的路上因仗着有些功夫,入深山狩猎被猛兽咬伤不治而亡了,接着弟弟也病死了,母亲接连受噩耗受不住也病倒了,后来这一路还都是她护着母亲到了蜀地的。她卖了自己就是希望主家能给母亲治病及一个容身之处。   这对白家来说自然没什么难处,要了冬影之后,便送了她母亲去了附近的庄子上养病,也跟她说了,待她娘病好后,可自行决定去留,留在庄子上,或者住到白府来做些简单的活计皆可。   只是可惜的是可能接连丧夫丧子,一路又是奔波流离,冬影母亲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及至看到女儿跟在了白府大小姐身边过得还不错,熬了一个月后便也过世了,这且是后话。   且说冬影到了静姝身边不过两日,就对静姝说有事回禀,却是她听碧蔓偶然提及自家小姐和那城西温家的亲事,不由得大惊。   原来冬影一路从北地过来,途中还救了一名少女,名唤周兰月的。   这周兰月父母双亡,也是从北地逃过来昌州城投亲的,身边只带了一个老仆妇,说是她母亲的乳嬷嬷。   她们一老一弱,途中被冬影所救,一路便和冬影同行至昌州城,一开始周兰月也未言明自家亲戚是何人,及至昌州城分别之际,她才告知冬影她要投的是她舅母家,她还和舅母家的表哥自幼便定了亲事,而这舅母家便是昌州城城西的温家。   ******   温夫人的寿宴便是在中秋节过后的没多几日,温夫人已打算过了九月重阳节便启程去京中,这日寿宴她便请了几家有些来往的夫人到家中吃酒。   温习元在昌州城中也算是名人了,又和白同知家的小姐定了亲,温夫人的社交也水涨船高,来往的也多是些官夫人或其他有身份有地位的。   这日请到温家吃酒的夫人就都是有些身份的,不仅白夫人陈氏,还有白同知一些同僚的夫人也到了,另有温习元书院几位先生的夫人,包括给温习元和静姝做媒定亲的恩师的夫人林夫人,最后难得的是温夫人的表妹知府夫人何夫人今日竟然也很赏面出了席。   中秋节过后陈氏一直未对温夫人一家去京城一行有所表示,又有了表妹何夫人在中秋的诱辞,温夫人心中已对白家的这桩亲事有所保留,不过她也是个有些城府的,这日里自然仍是言笑晏晏,和大家说着话,都是分外的亲热。   大家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却有个嬷嬷上了前来,低声在温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温夫人听她说完,面色就是微变,皱了眉吩咐道:“不管是真假,都先领去后面歇着吧,待今日客人散了,再叫来询问不迟。”   嬷嬷正待下去,却听坐在斜对面坐在上席的白夫人突然道:“温姐姐,可是外面有事寻你,若是有事你还请自便,这边我们自且说着话就好了。”   温夫人忙挤了个笑容对着陈氏道:“无事,不过是个久未走动的远房亲戚投奔而来,想来长途奔波也是有些累了,我已经打发了人安排她先去歇着,稍后再去探望问候也不迟。”   因着嬷嬷说的并不清楚,温夫人此时也只当是个普通投亲的,所以便也没有蓄意隐瞒。   此话众人也皆是理解,谁家没个远房亲戚呢,听着这话也知大概是家道没落来投奔的,没得现在不顾宴席上这些贵夫人们就去问话招呼的。   这时座上的何夫人就调笑着插言道:“远房亲戚?表姐,咱们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不知那远房亲戚是何人,可是我们外祖家那边的?”   语气中还带了些好奇,也不知是真好奇还是开玩笑活跃气氛的。   温夫人就笑道:“那倒不是,说是温家这边的,是从北地逃灾来的,具体是怎么样,还要等我回头问问清楚。说来这次北地的干旱……”   “咦,是那位周姓的兰月姐姐吗?太好了,周姐姐总算是寻到她舅母家了,原先没想到她说的她自幼定亲的舅家温家竟然真就是温夫人家,早知道,我早就求了小姐带她过来了,也不必她辛辛苦苦找寻。”   温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串清脆带了些异样口音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都吃惊的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小姑娘,见竟是跟着白家小姐身边的一个绿衣小丫头,她们先是吃惊于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待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皆是大惊失色。   众人表情先惊后尴尬,那心底却是隐隐藏着八卦的兴奋,场面竟是一时之间静得让人有些耳鸣。   温夫人听言面上黑如锅底,她率先打破了寂静,对着说话的冬影就皱眉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不过就是一远房亲戚在北地受了灾过来投亲,什么自幼定亲,什么舅家,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然后又不悦的对冬影旁边的静姝就道,“姝姐儿,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仆随其主,这般不懂规矩又多口舌,如何就能留在身边用还带出门?”   冬影原本满脸兴奋高兴的表情就给温夫人斥得僵在了脸上,然后似乎很震惊的看了看温夫人,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往自家小姐身边缩了缩。   且不说陈氏听了冬影的话是作何感想,但她听得温夫人斥责自己女儿面上就不悦了。   她冷冷对温夫人道:“温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刚买来的小丫头,说话还比较直爽,不懂得掩饰。只不过,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就转向了冬影,道,“冬影,你刚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周姐姐,什么自幼定亲的舅家温家?你上前来说个清楚。”   温夫人立时察觉不对,正想厉声制止,她旁边上座的表妹何夫人却是按住了她,看了看下面一排溜坐的面上似乎尴尬耳朵却竖起来的夫人们,低声叹息道:“让她说吧,此时这事不说个清楚,怕是白家不会善甘罢休的,这事摁不住的,这不清不楚,谣言传出去更是伤人。”   温夫人还在心急犹豫间,那名唤冬影的小丫头已上得前来,脆生生还颇带了些委屈道:“我,奴婢没有瞎说,跟我一起从北地逃灾来的一个姑娘,名唤周兰月的,她说她正是来昌州城寻亲的,她舅家温家就是住在昌州城,只是舅舅早些年就过身了,她自幼就和舅家表哥定了亲事,这次一来为着寻亲,二来也是为了过来履行婚约的。”   “胡说八道!”温夫人再忍不住,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琸,字淮之。名字有些调整,啦啦啦~~~   **刚捉了个小虫,嘿嘿 第10章 解除婚约   “是不是胡说,叫来你那远房亲戚一问不就知道!”   陈氏脸色也很难看,她沉着脸对着温夫人冷道,“此事可得说清楚,若是贵府公子早已和什么表妹定亲,却还敢蓄意瞒了婚约骗亲,和我家谈什么亲事,此事告上衙门,不仅两家先前的婚约不作数,就是令公子的举人功名也是要革除的!”   温夫人听言简直气得直哆嗦,儿子是她一生的心血所有的希望,这人竟敢毁了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冬念三九,寒念三伏,寒窗十数载,才有今日成就,将来更是前途似锦,这恶妇竟就敢口出蔑言,想毁了她儿子前程!   她挺直了腰背高声道:“白夫人,您若有心悔婚就请直说,您家女儿要另觅高枝,我们儿子高攀不上我们必不会拦着,但找个丫鬟就来我家中空口白牙的诬蔑我儿子,我崔氏虽是白身,也没什么好惧怕的!珠兰,去把我房中那和白家定亲的信物文书拿来,我们这就和白家解除婚约!免得挡了她家的道要污蔑我儿!”   被点了名的丫鬟珠兰早被这突然的状况给惊住了,得了自家夫人的令也不知是真还是气话,还在犹豫着,一旁的何夫人就对她笑笑,道:“夫人命你,还不快去取来。”   笑中却带着十足的压力,语气也不似有什么其他的暗示,而是直接威吓,令她依着命令去取东西。   珠兰心中一凛,不敢再耽搁,便退去了后院取那文书信物。   何夫人这才拉了温夫人坐下,正待安抚她两句,那边白夫人看见那丫鬟下去了,却已经冷笑出声道:“吴氏,是不是诬蔑,叫了你家那个远房亲戚上前来问清楚就是,如若你心虚,不肯叫她过来当场对质,此事我们还是衙门里见吧!”   说着便站起了身,一边也命身边的大丫鬟去安排人快马回府取了那定亲信物和文书过来,一边作势就要唤了女儿静姝离开。   吴氏便是那温夫人,她的娘家便是姓吴,此时撕破脸,陈氏也不再耐烦叫她什么温姐姐了。   何夫人忙唤住了白夫人,让她先息怒,然后就又转头劝身边的温夫人道:“表姐,这事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事关外甥的前途,您可不能意气用事。”   “这事上了衙门,就闹大了,届时怕是收不了场。就算是假的,衙门这一查案,岂不是耽误了外甥的春闱,若是真的,那就更不能好了,按例,外甥的功名……”   眼看着吴氏听了这话气得脸都要沉得掉下去了,何夫人又忙道,“我看不若就叫那远房亲戚上前来对质一番,若不是刚才那丫头所说,大家误会一场和解了就算了,若不巧真个是真的,那也是年久的事,怕是我那姐夫定下的婚姻您和外甥都不知道,也怪不得您和外甥,咱们就和白家私了了便罢了。”   说着更是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我看那陈氏是不肯罢休的,不若就此私了了这桩婚约,至于那什么表妹,这昌州城地处偏远,将来去了京城谁人能知?一介孤女而已,还不是任你拿捏。但那白家可是书香大族,根基还在京中,得罪了白家,怕是对外甥前途有碍的,此事当真不宜闹大。”   温夫人心中气极,却也知道自家表妹所说在理,此时,当真是不管真真假假,只要白家不依不饶,那儿子就一时去不了京城参加春闱!   这一错过就得再等三年!但儿子女儿的婚事却是等不得了的!   她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唤了那早已被吓呆了的送信来的嬷嬷,让她把那过来投亲之人领来。   她嘴巴抿了抿,心中不放心,又叫了自己的心腹嬷嬷成嬷嬷一起过去,好让那投亲之人一会儿能“好好说话”。   不多时一穿了素服布衣,约摸十五六岁,长相还算清秀只是略有些菜色也有些苦相的少女被带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形容佝偻的老仆妇。   见她上来,厅中的人当真是面色各异,各有心思。   温夫人一见这两人,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刚才那杀千刀的嬷嬷没说清楚,只说什么北地逃灾来的远方亲戚,不想真是她小姑子家的女儿!这周兰月虽然自小生在北地,但温老爷还在世时,这孩子也曾跟着她母亲来过温家,虽那时还只得五六岁,但那眉目却是没多大变的。   而那个老仆妇,虽然苍老佝偻得可怕,但这是温家旧仆,一路跟着小姑子陪嫁出去的,温夫人自然认得,家中老仆或城中的旧识人家怕也都还认得,她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而在场众人中,除了温夫人吴氏和冬影,还有一个人也曾见过这个温家表妹,便是静姝。   静姝记得前世这个表妹也出现过,后来还跟去了京中,只是并没有什么婚约之事传出,因此也并未太留意,就是后来,也只听说温习元娶了工部尚书家的孙女,并不知道这个表妹后来的状况。   不想竟有这么一出,难道前世是被温家隐了去?只不知今世这事闹了出来,将来又是何光景?   //   且说不管众人是何心思表情,那周兰月甫入厅中,在席上环顾了一圈,便立时认出了自家舅母,扑通一声跪下,就落泪唤道“舅母”,声音凄楚哀切,只唤得温夫人心里更是一颤一恨。   然后便又是冬影那可恨至极的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道:“周姐姐,你快说说,你是不是来投奔你舅母家,还有你说你自幼和你舅母家的表哥定了亲,此次也是过来履行婚约的?我才没有胡说!”   温夫人恶狠狠的剜了冬影一眼,只恨不得生剮了这个多口多舌不懂规矩的贱丫头。   可这次冬影却没怕她,因她发觉自己有了自家夫人和小姐的支持,竟是理直气壮起来,见到温夫人瞪过来,竟也微抬了下巴,“哼”了一声状似不屑的瞪了回去。   温夫人简直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令冬影吃惊的是那周兰月听了她的话竟是有些瑟缩,抬头目光略有些躲避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唤了声“小影妹妹”,便咬了咬唇,低着头,不肯吭声了。   不承认,但却也没否认。   温夫人见状便知是先前成嬷嬷必是已经叮嘱过她了,不过这没眼色的丫头竟然还不直接否认,难道还真存了什么心思不成?   说实话,温夫人当真是没听自己过世的夫君温老爷有说过曾给儿子和他妹妹的女儿周兰月定过亲事,要不然先前她也不能那般理直气壮,任由事情发展到现时这般状况。   她到现在也觉得说不定就是兰月这丫头见自己已经无依无靠,什么也没有,想赖上自己前程宽广的儿子也不一定。   温夫人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是一恨。   她勉强挤了些笑容,对周兰月道:“兰月,你这一路都辛苦了,好孩子,先前舅母不知是你,如今你既然到了舅母家,就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说着又对周兰月身后的老仆妇道,“余嬷嬷,先前她们说着什么婚约,但据我所知,我家老爷生前的确未曾给习元和兰月定什么亲事。北地遥远,小姑自己受了远嫁的苦,也曾跟我说过再不肯远嫁女儿的。”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是小姑担心无人肯照顾兰月,就说了这么一桩婚约,好让兰月过来投奔我们?唉,其实小姑真是多虑了,兰月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她现在无依无靠,没有婚约,我也都必当她亲生女儿般疼爱的。”   她语气温和,慈爱又痛惜,还含着那么些无奈,可是射向那老仆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冰冷,带着威胁。   那老仆余嬷嬷哆嗦了下,她怜爱的看了一眼眼泪汪汪的周兰月,深叹了口气,颤着声音道:“舅夫人,此事其实说有是有,说无也是无。这桩婚约本是老夫人生前提出的,您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此事的确确有其事,老夫人还曾打了一对玉佩分别给了公子和我们小姐。”   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一块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玉佩来,众人看见这老嬷嬷和周兰月虽落魄,这玉佩却是个成色不错的。想到她们从北地而来,一路颠沛流离,也没舍得当了这玉佩,又且老人家给自己孙子外孙女定亲乃常事,便觉得这事怕是七八成是真的了。   温夫人直气得面色黑如锅底,眼如寒冰,但在众人面前,却也不敢太过失态,立时发作。   那老嬷嬷抬眼看了一眼温夫人那双冷得快要结成冰的眼睛,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事也无怪得舅夫人不知,老夫人虽有这提议,但舅老爷和我家夫人后来却都未曾再提及,所以这事,当真是笔糊涂账。”   周兰月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啜泣出了声,但却没有吭声。   “呵。”   不待温夫人听了那老嬷嬷的话有何反应,坐在另一边的白夫人便已冷笑了一声。   她道:“好了,我不管你们家到底是有什么糊涂账,但我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却不能搅这趟浑水。你们家慢慢理这糊涂账,且就把温白两家的定亲信物和文书交出来,当众取消了我们两家的婚事,且就罢了。不然,”   她顿了顿,冷冷看着温夫人道,“不然,我们就衙门里见吧。看昌州城的知府衙门能不能理一理你们家的这个糊涂账。”   温夫人听言气得牙关紧要,面色铁青,她一旁的何夫人捏了捏温夫人的胳膊,然后就赶紧打圆场笑道:“结亲,结亲,结的是百年好合,喜气良缘,甭管这老人家的戏言婚约可当得真,但既然白家和温家都对这场亲事无意,我看不若我们就此作证,取消了这场婚约好了。”   说着就使了个眼色给温夫人,然后冲早已取了两家定亲信物和文书的温家丫鬟珠兰道:“珠兰,还不快把东西拿了过来。”   珠兰听言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温夫人,温夫人“哼”一声,正待出声,就听得厅外隔着门帘一个声音满是正气道:“母亲,就取消了这场婚约吧。我们温家寒门,高攀不上白家,自今日起那场婚约便当不作数了。”   却正是前院那得了消息而赶过来的温习元。只是厅中皆是女眷,他不便露面,至后便一直站在门外听着而未有出声,此时再也忍不住表了态度。   温夫人听得儿子的话,眼中便是一酸,她这么优秀的儿子,竟遇上这么糟心的事,这白家这般不知好歹,弃了也罢。   看她白静姝将来还能找个什么样的!   温夫人整了整情绪,就冲着那珠兰微一点头,珠兰便将那信物上前恭敬的递给了何夫人。   那边厢白夫人陈氏听了温习元的话却是微微冷笑,并不予理会,置这一时意气,而是也唤了自己的大丫鬟将先前已命人取来的信物和文书置于桌上。   随即何夫人便唤了温习元恩师的夫人林夫人上前,一起检阅两家的定亲信物和文书,验过无误,即命人取来烛台石锤,道是“今日由众位夫人作证,白温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焚了文书,锤了玉佩信物。   最后见丫鬟仆妇清理了纸灰碎片下去,何夫人就笑着道:“亲事不再乡情在,既然婚事已解,此事便也罢了,白妹妹,表姐,你们就看在我的薄面,既往不咎,和手言好吧。”   这不过是些场面话,陈氏痛快的解了婚事,解了心中压了已久的大石,心中畅快,且此事说出去也都是温家不地道,想来他们家也不敢再在外面说静姝的不是,自是不再追究,便笑着应付了何夫人两句,这才带着女儿一起告辞而去了。   其他人看了一场大戏,再见温夫人那满脸晦气的模样,自也纷纷告辞离去。   何夫人又是好生劝解了自家表姐一番,只道是外甥前途大好,此次倒算也是解了一个麻烦云云,总算是勉强把温夫人的憋屈解了一大半。   临走时,何夫人看了一眼堂下那怯生生有些哀切不知所措的周兰月,再想到这整件事发生时默不作声神情镇定自若的白家姑娘,心中叹息,要她觉着,她这表姐,当真是失了什么而不自知。   京中高门,真当是那么容易就攀上的吗?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给白同知白大人一个上台表演的机会,诠释一下当初为啥要选温大才子为婿。当然十五岁的举子,还是乡试第三,在当时的确也称得上少年英才了,哈。 第11章 步步准备   两家就这么迅速的退了亲,白家二老爷白同知还是晚上在家中听自家夫人说起才知道的。   陈氏了解自家老爷的性情脾气,也不是直接上来就说,只一层一层铺开,从温夫人寿宴开始说起,到温家的外甥女寻亲,才意外得知原来温习元幼时由温家老太太做主,给温习元和其姑母家表妹周兰月已定了亲事。   陈氏最后道:“毕竟温周两家定亲在前,且现在周家落了难,我们白家断不能背上仗势欺人夺人姻缘之举,给白家列祖列宗抹黑,所以妾身便作主请了知府夫人和府学太太林夫人作证,在温家当场取消了我们温白两家的婚事。”   白同知听到这里已经是面沉如水,他自幼深受诗书礼仪教导,最是端方规矩严谨之人,这一生唯一的破格也就是看上了美貌的商家女陈氏,并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娶了她为妻。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一朝富贵便毁诺另娶他人的势力行径,竟不想,他看中并看好的自认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温习元竟是这般之人。   当初他看上温习元,也是有几分清高之意,就是他白仲谦虽行仕途,又娶豪富商家女,心中最重却还是书香品格,把爱女下嫁寒门举子,可证其品性绝非攀附富贵之人。   陈氏自是了解白同知,她看他面色不好,便劝解道:“听说这温周两家自温老爷过世,两家便断了来往,想来这都过了十来年,怕是温夫人和温公子都不记得这桩旧事了,这才和我们家有了婚约,所以妾身便想着温公子考得功名不易,也就悄悄取消了这桩婚约,这事便也不予追究了。”   白同知到底心中不快,“嗯”了声,就道:“只可惜了我们姝儿,因着我的一时疏忽,差点就误了她。”   陈氏便知此事算是揭过了,便又好言劝解了一番,道是“姝儿尚年幼,我们且慢慢寻着便罢了。只是老爷将来可千万别看哪家儿郎不错,又擅自再给姝儿定了亲事,姝儿可再经不起这样的事了”云云。   待白同知自觉心中有愧,一一应下才熄灯睡去。   而发生了这事后的没几日,温家便举家离开了昌州城,直接去京城陪温习元赴来年的春闱去了。   当然温习元也算是行事妥帖了,温家举家离去之前,他仍是端方着脸一一拜访了府学各位老师,就此事作了解释,说所谓温周两家婚约不过是幼时老人家的戏言,父亲并没应下,所以母亲和他皆是不知云云。   甭管别人心里怎么想,信不信,他却仍是周到的全了这个礼数,就是白同知那里,虽然白同知不欲见他,他也在白同知的官衙外等了许久,待白同知知出来,行了礼,道了歉,解释了一通这才离开。   因此事后,旁人问起,就是白同知心中不那么爽快,但到底也不会再说他的半字恶言。只当此事是个误会,解了婚约便也罢了。   只是温习元在离开昌州城之前,陪着妹妹温玉菡去一家成衣铺子,却不想意外在铺子里见到了静姝,而温习元和温玉菡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家铺子本就是静姝母亲陈氏的私产,所以意外并算不得意外。   温玉菡见到静姝时眼睛一亮随即却又黯了下来,她看着身穿藕荷色缂丝褙子虽打扮不算华丽却明媚剔透好看得直让人觉得眼睛都有些刺痛的静姝,心情格外的复杂不是滋味。   而静姝看见这对兄妹,目光不过似是随意扫过他们身上,然后便似如同看见任何其他陌生人一般,没有任何或惊讶或尴尬甚至或认识的表情,目光也没有作任何停留,便转开了,然后径直去了铺子的后院。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随意又冷淡的一眼,却是让温习元一震,因为就算那日静姝做了乔装打扮,可那双眼睛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不知为何,这样的白静姝,这样的一眼,却让温习元只觉惊心动魄,心中顿时如同翻江倒海般的翻腾。   他并不愚笨,甚至某时候某方面来说那是相当聪明,立时便猜到了那日静姝在他面前应当是做戏,为什么做戏,刚才那一眼,不是明摆着的吗?她哪里有做自己未来妻子的一丝兴趣!   温习元只觉受到了万般的愚弄和欺骗,心中酸极苦极闷极之后便是愤恨!   静姝不会在意这对兄妹想什么,也不会知道因为这一次的偶遇让温习元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也让之后京城之事增添了许多变数。   在静姝来说,自解除婚约那刻起,这对兄妹,不,所有温家人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此次顺顺利利的和温家解了婚约,又是温家有问题在先,此事再半点牵连不上母亲,将来到京中温家断也不敢胡言乱语,说什么母亲“商家女,背后瞧不起清贫的温家夫人”云云,再让别人拿母亲商家女的身份来作文章就行了。   不过这只是她回来后第一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想到将来京中之事,想到自己和母亲在白府的地位,若是那国公府世子凌修安再见到自己,就算自己不欲理他,但若国公府打定主意上门求亲,她相信白府肯定还是会敲锣打鼓把自己嫁去国公府的。   还有,前世临终前那凌老婆子说夺去她身份一事,就是祖父也是知情并支持的,若是如此,自己更是大意不得,这事背后到底如何,她也需得好生查上一查。   这世好不容易重头来过,她绝不做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最后行凶之人再念上几声佛,好似活祭了她,她还得感恩多谢这个机会似的,实在令人作呕。   //   静姝打定了主意要及早谋划,到了京中不任人宰割,便寻思着有哪些事情她可以着手开始准备。   她见冬影每日都是寅时起来练功,到了辰时再入房服侍,仍是精神奕奕,不禁心念一动,她想到前世自己被人软禁在庄子时从谋划逃出,到最后回到京中历经的千辛万苦,想着若是自己也会些拳脚功夫,断不至于艰难成那般。   冬影能护着她生病的母亲一路从北地逃灾到蜀中,途中还救了周兰月主仆,功夫的确是不差的。   静姝便召了冬影问她自己可不可以也学些拳脚功夫,冬影自然一口应下。虽然自家小姐现在年纪已经大了些,习武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但能强身健体,会些自卫招式总是好的,主子把自己派到她身边,吩咐了以后一切以她为重,自然是什么都要替她考虑为先。   别看冬影才十四岁,但她自出生起就被皇家暗卫营选中,未能走路前便浸泡各种药水,两岁蹒跚学步时就开始习武,十二岁便已经正式成为了影卫出任务,是皇家暗卫营中重点精心培养的精英,三殿下竟然把她给了这位白家小姐,可见对其的重视。   静姝自开始习武,初始时还颇有些辛苦,但一段时间后,精气神就越发足了起来,就是身高都开始串了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是陈氏的错觉。   这日用完了早膳,陈氏瞅着静姝越发润泽的小脸,神采十足的大眼睛,心里很是高兴,就唤她陪着自己听她理事,道:“姝儿,先时母亲就打算让你开始学着管家理事,可你却总是生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但我看你现在身体也强了许多,不若就开始跟着母亲学着管家吧。”   说着叹了口气,道,“你父亲总觉得女儿家当以贞静贤淑为好,也总怕你跟我学了些商家作风,误了你,只让你跟着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又跟那蓝嬷嬷学那些世家礼仪,这些不是不好,但母亲总觉着,待你成亲,这管家理事,打理嫁妆庶务,也是同样重要。”   说到这里又不禁抚了抚静姝额发,笑道,“将来母亲必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虽然也会给你挑选经验老道的掌柜庄头管事,但也得你心中有数,才能不被人欺了去。”   静姝听到这里却是心头一震,前世的时候自己虽然后来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段时间管家和庶务,可是到了京中,就是母亲自己都被祖母管得死死的,束缚在后宅之内,而后来自己的嫁妆,的确是丰厚至极,可惜却是尽落入他人之手,自己都未曾好好清点过。   思来真是憋屈之至,静姝小手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这一次她定当将这些尽握在自己手中才好,也好方便她培养些得力的助手。   她思及此,便调整了笑容跟母亲应了声“好”。   想了想,又道,“母亲,女儿将来怕是要嫁到京中的,不若您现在就在京中帮女儿置些产业,田地庄子,宅子,直接就教着女儿打理,如此也好过将来女儿接手应付不过来。”   “还有,母亲,这些产业我看不若还是挂在大舅的名下,将来就说是大舅给女儿的陪嫁,也好过到时京中白府的人有什么非议,只当是父亲的私产额外给女儿置办的,让您和父亲受些非议。”   外祖家豪富,当真不在乎这些产业,且她记忆中外祖母还有大舅二舅都非常疼她,断不至于为了这些产业算计于她。   可白家不同,白家说是书香世家,可早在战乱之时,江南祖产悉数被毁,所剩无几,在京中也不过是一穷二白起来,子弟又多,这些年母亲都不知应着父亲的要求补贴了多少进去。他们的眼睛可是都齐齐盯着母亲的嫁妆产业呢!   且静姝没说的是,父亲当初在祖母各种劝说下,就要求母亲,给姐姐白静妘置办和自己一样的嫁妆,说姐姐是他的原配嫡长女,嫁妆照理来说还要丰盛过自己,给姐姐置办什么样的嫁妆,将来自己就不能越过!   可母亲给自己置办嫁妆用的可都是母亲的私产!亏父亲和白家自诩守古礼重规矩,却不知道逼着母亲用母亲的嫁妆给其嫡长女置办嫁妆是何道理?虽然姐姐也还是好的,可静姝心中却替母亲不值。   更甚者祖母也用着同样的“古礼”“规矩”,竟是逼着母亲给堂姐们也添置了不少嫁妆,道是一家子姐妹,不好出入太大云云,虽然父亲对此其实心里也有些微词,但却顾着兄弟情深,也不愿违逆祖母,让母亲不知在其中受了多少委屈。   母亲性子虽强,但一来白家明里暗里拿自己的婚事威胁着母亲,二来外祖家陈家欲在京中行商,甚至在蜀中,也多有借着白家门第之光,便也不太在乎那些资财,劝了母亲在这方面多有忍让而已。   可是静姝思起这些事,想到祖母对母亲的苛刻,白家众人一边用着母亲的钱一边还要隐隐讽着母亲是商户之女,似乎玷辱了白家门第一般,心中就觉憋屈。   看若是舅家送自己的嫁妆,到时候白家还好不好意思让她的舅家也去给堂姐堂妹们置办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部分是更新(7.24) 第12章 何惧人言   陈氏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听女儿说什么直接置办产业给她打理,不但没有不悦,反是非常高兴。   其实女儿说的这些话,她心底未尝没有一些隐忧,只是虽然嫁给了白同知白二老爷十多年,但她一直住在这蜀中,只几次白同知回京述职时陪他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下意识里便也没有把此次的回京述职看得太重。   不过既然女儿提起,并且愿意去学,她自然是十分乐意并支持的。   她想了想,还道:“姝儿,我看不如我去信给你大舅,让他给你选个好的女掌柜师傅,给你正经的上上课。”   “京里的铺子庄子什么的,现在临时买也不一定买得到好的,我就从我的嫁妆产业里给你先挑上几个先打理着,也好练练手,这些母亲本来就是打算将来给你的。然后我再让你大舅给你招来个熟悉京中产业的掌柜,也给你讲讲京中的情况,你到时再自己试着跟母亲说说你想置哪些产业,在哪里置些什么样的庄子,你看如何?”   陈氏自己当年就是学这些长大的,现在跟女儿讲起来自然顺口道来,倒是把个静姝听得两眼放光,练练点头。她觉着,前世的时候自己被蓝嬷嬷拘得紧了,后又在白府那个牢笼般的地方,当真其实也没有很深的了解自己母亲。   接下来的日子静姝就是连轴的忙碌,上课,学着看账簿,打理账目,然后外祖家送来的掌柜师傅给她介绍各行各业的情况,京中各地产业的特色,她可以置的产有哪些,该从哪里入手去打理等等,云云总总,不甚繁多。   好在静姝性子本来就耐得住,又加上前世在庄子上被软禁一年多,韧劲被练得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这些东西学着她一点也不会觉得枯燥,反是觉得颇有意思。   而且仿似自己学得多一些,心底的安全感就越足上一些。   陈氏得空的时候,还会请了掌柜师傅,领着静姝一起去自己的嫁妆庄子或铺子里去看看,这样好让她学得更灵活透彻些。   虽然前世静姝比较不管事,但到底有了些基础,后又在外磨炼许久,因此这些天学起东西来速度也是飞快,令掌柜师傅都是赞叹不已,还让陈氏心中很是骄傲,觉得女儿这大概是遗传了自己家族那边的经商天赋。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静姝的父亲,自家夫君白二老爷说的。   静姝这边忙着,那边姜琸收到改名为冬影的红影的回报,事无巨细都将静姝的日常跟姜琸报告了,看到静姝的学习报告,姜琸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有这么大的干劲,不过看她过得有滋有味,倒也是件愉快的事情,便又吩咐了下面一番,安排了红影必要时可以调动的人手,便去了北地平乱。   北地受灾,不少灾民在流匪的煽动下发生□□,已经有许多个州县沦陷,事情已经有失控之嫌,姜琸收到秘旨,让他直接从蜀中赴北地军营,调动军队平乱。   到了十月,静姝这边则是迎来了一位令她感觉非常复杂的人物,她的乳嬷嬷蓝嬷嬷。   在静姝大病前蓝嬷嬷住在庄子里的媳妇生产,蓝嬷嬷便告了假去照顾媳妇,及至静姝病好后多了前世的记忆,因感觉太过复杂,不太想见到蓝嬷嬷,便在蓝嬷嬷送信说要回来的时候,打发了人告诉她让她在庄子上又多住了两个月。   静姝还有心想让蓝嬷嬷一直住在庄子上别回来了,但因着蓝嬷嬷的“忠心”和特殊地位,蓝嬷嬷坚持要回来,就是静姝也不能真就不允了。   蓝嬷嬷是静姝祖母的人,还曾做过静姝的大哥也就是白二老爷长子白延樟的乳母,之后就一直照顾白延樟,直到陈氏生下静姝后,蓝嬷嬷才被白老夫人送到了蜀中,做了静姝的乳嬷嬷,到静姝稍大些,她又教导静姝世家礼仪,相当于又充当了静姝教养嬷嬷的职责。   蓝嬷嬷其实真的一直很疼静姝,对她生活起居照顾周到,只是她性子古板,对静姝行事礼仪要求严格,静姝前世隐忍乖顺的性子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和蓝嬷嬷每日的耳提面命有关。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令静姝感觉复杂的是前世她从庄子上逃回,听采荇说,她不在的那一年多,蓝嬷嬷一直还都住在凌国公府,但却也不是跟着那女人,而是住到了凌国公府后山的家庙中,不是被软禁,是她自愿的。   蓝嬷嬷看着静姝长大,静姝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知道,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国公府世子夫人换了人。   可是她没有选择告发或者想方法打探寻找静姝,而是选择了去国公府家庙中长住,管她是心中有愧忏悔也好,还是在庙中为静姝祈福也好,对静姝了说,其实都没有分别,都是一种背弃。   纵你有千万种理由,但我绝不会接受任何背弃。   可能是前世憋屈狠了,这世静姝的性子刚烈决绝了许多,并不愿意为别人找理由委屈自己。因为委屈到极限,换来的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抹杀。   且说蓝嬷嬷回了白府,见到自家小姐满满当当的学习日程,真是大皱其眉,她觉着这哪里是培养一个书香世家小姐的日程,这是在培养商家女呢?   还学起来什么拳脚功夫,真是不雅至极!   //   蓝嬷嬷欲停掉静姝的这些课程,并重新给静姝制定了一个日程表,每日的时间又是琴棋书画绣艺,并且还在陈氏的房中就给静姝下达了一个任务,道是明年就是静姝祖父白老太爷的六十大寿,除了二夫人准备的那些寿礼,静姝需得用心准备自己给祖父的寿礼,让她用蜀绣技艺给白老太爷绣一副贺寿图。   静姝一听她提起这个贺寿图,当场脸就黑了。   前世她也绣了这么一副贺寿图,是副仙鹤青松贺寿图,日绣夜绣,花了她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什么事也没做,就光绣这副图了,结果她祖父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收到库房,连个笑脸都没给,反倒很是赞了后面她大伯家的三堂姐送上去的一个寿字,道是字写的好,很有风骨,不愧是白家的女儿。   因为那时正值她被温家退亲之际,她祖父嫌她丢了白家的脸。   静姝再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且她也不会跟着她制定的日程表去学那些无用的琴棋书画,那些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但她现在只觉时间不够用,还用得着消磨打发?   她不冷不热道:“嬷嬷,您知道我的绣技一般,我看既然是要送给祖父做寿礼的,自然要越诚心越好,祖父喜欢古画,不若我就寻上一副古画真迹给他,不是更能表达我的孝心?”   说着也不待蓝嬷嬷出口反驳就先已经转头抱了母亲的胳膊,对陈氏带了些撒娇的语气道:“母亲,您看我这个主意可好?我们昌州城穷壤,不若王城益州城乃古都城多年,城中多有世家文人收藏了不少古画孤本,女儿不若就趁父亲年底回京前去外祖家一趟,顺便找找看可能找到什么珍贵的孤本或古画给祖父做贺礼,可好?而且女儿也好久没见外祖母舅母她们了,以后若是回了京,还不知何时能见呢。”   说到这里不竟有些红了眼圈,她可不是很久没见外祖母她们了吗?久到那些温馨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陈氏向来不太喜欢蓝嬷嬷,只是一来她生女儿时难产,是蓝嬷嬷带了京中催产药物才保了她们母女平安,二来也一直想着女儿始终要回京城,需得熟悉京中规矩世家礼仪,这才对她多有忍让,见她对女儿行事颐指气使,心中已然不悦,此时听女儿这般提议,自然搂了女儿含笑道好。   蓝嬷嬷听这母女一唱一和,不禁眉头深皱,怎么她才离开不过三两个月,自家小姐的性子竟然变了这许多?看她举止行事说话可是和原先的温柔贤淑贞静差了许多!   而且最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小姐对待自己再不似以往那般亲近信任,反是时常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蓝嬷嬷沉着脸道:“古画可命人代寻,但由小姐亲绣的贺寿图,却又是另一番心意,并且届时小姐初至京中,更需才技显身,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展示小姐的绣技,正可让大家更多了解小姐的才艺。至于小姐所说绣技不好,现在离寿宴还有一段时间,小姐正可趁这段时间好好练练绣技。”   说着又顿了一顿,道,“且容老奴说声不敬的话,老奴已听说了温白两家退亲一事,虽说此事怪不得小姐,但无论缘由如何,这都是对小姐名声有碍的事,小姐更需谨言立行,时刻以贤淑孝顺要求自己,才可令大家对小姐撇弃偏见,减少退亲一事对小姐的影响。”   这些话真是说的不仅静姝的脸黑了,就是陈氏也是忍不住面沉似水。   而一旁的冬影不知是不是没见过哪家的嬷嬷有这般做派的,眼睛看着蓝嬷嬷,面色颇有点古怪。   陈氏心中不悦,但却未出声,她看静姝一眼,然后端了水杯慢慢拨着茶叶,看静姝如何回应。   这些时日,她观静姝变化很大,也希望她能处处都立起来,自己就能够管住自己身边的人。   静姝知道母亲的意思,其实蓝嬷嬷回来,她就想过,她并不愿再带蓝嬷嬷回京!   因为不管蓝嬷嬷表现的多么疼爱自己,多么为自己着想,但她忠的却不是她,也不是她们这一房,她忠的至始至终都是白老夫人!   蓝嬷嬷从她出生起就跟在她身边,管着她的房里,知道她所有的事情,甚至她们这一房所有的事情,她怕是都一清二楚,这样子的人带去京城,效忠的却是白老夫人,可见其对她们这一房的杀伤力。   静姝在蓝嬷嬷说话时,已从母亲那边移开,坐直了身。   蓝嬷嬷说完,她收了所有表情,静静的看着蓝嬷嬷,看她一直挺直了腰板肃着脸理直气壮的回看着自己,许久后,静姝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是白家小姐,将来又不做绣娘,展示什么绣技。亲自精心挑选的古画价值竟然还比不上一副拙劣的绣图?嬷嬷您真会说笑。我们白家是江南书香世家,可不是蜀中甄家。”   甄家乃是蜀中第一大刺绣世家,每年宫中的蜀绣贡品便都是出自于甄家的绣坊。   “至于退亲一事,”静姝声音一冷,道,“我自心中无愧,何惧人言?至于贤淑孝顺,也非是拿来作秀的,外祖母她老人家自我幼时便疼宠于我,我可能即将离开蜀地,难道此时不应该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以尽孝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静姝从出生就是蓝嬷嬷照顾,然后院子也是蓝嬷嬷管着,前世对她亲近信任是难免的。就是陈氏顾忌良多,只要蓝嬷嬷是真心为着女儿,行事不太过分,纵然心中有时候不悦,却也不能明面上打压蓝嬷嬷,以免对女儿造成不良的影响,也避免蓝嬷嬷作妖引起家庭矛盾。   而对今世的静姝来说,那些痛苦的岁月,日日的回思,同蓝嬷嬷之间的亲近之情早就被磨灭殆尽了,所以今世才能表现得很决绝,但蓝嬷嬷却还没意识到静姝最大的不同,是对她感情和态度的不同。 第13章 不育真相   静姝说完也不看蓝嬷嬷那涨红了的脸和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只回头又放柔了表情,自顾对着母亲陈氏道:“母亲,既然您已允准,那女儿这就回去收拾行李,晚间的时候再禀过父亲,明后日就启程可好?”   陈氏放下茶杯,冲着静姝无奈又慈爱的道:“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风就是雨的?昨儿个我已经听你父亲略说过回京一事,你这两日先去房里安排一下,过得两日,叫上你父亲,我们一起去你外祖家便是。”   又伸手拨了拨女儿额前的额发,道,“再说了,你许久未曾去外祖家,将来回去京中,难说几时才能回来,也当好生准备些礼物送给你的表哥表姐他们,也当做个念想。”   这些时日常常的说着回京,但静姝此刻真听到回京二字,心里还是紧缩了一下,略怔了片刻,才收拾了心情对着母亲笑着“嗯”了声。   母女两个自顾说着话,根本容不得蓝嬷嬷半点插话的机会,蓝嬷嬷纵心有不甘,也不敢直接打断陈氏和静姝的谈话,再行说教。   她知道,陈氏虽平日里对她多给了几分薄面,但若当真惹了她,这里毕竟还是蜀地,陈氏才是当家主母,她并不是完全没有眼色的。   及至这晚静姝回到自己院中,蓝嬷嬷跟上了前去,才打算对静姝慢慢说教,却被静姝一句“我累了,嬷嬷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说吧”就给打发了,根本不欲给她说话的机会。   蓝嬷嬷岂会妥协,沉着脸还欲用大道理让静姝反省,其他丫鬟怕着蓝嬷嬷的积威不敢出声,冬影却是不怕,她直接拦了蓝嬷嬷,道:“嬷嬷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小姐大病,慧源大师说是因小姐神魂受到惊扰,令我等不可再随意惊扰小姐,还请嬷嬷以小姐身子为重,勿以私心相扰吧。”   蓝嬷嬷大怒,哪里才来几天的小丫头,竟就敢对她呼喝了。她不过才离开这小姐院子几日,这院子里竟是反了天了!   她伸出手就想掌掴冬影,却被冬影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一股锥心蚀骨的疼痛传来,她想大叫,却是半点出不得声,只痛得冷汗淋漓。   冬影冷冷的看着她,道:“这里可是小姐的院子,不是嬷嬷的院子,还请嬷嬷放尊重些吧。”   说完就扔开她的手,面色动也不动,转身就入了房间。   蓝嬷嬷此时只觉全身酸软,头重脚轻,那被握过的手腕还如同正在被蚂蚁啃啮着骨头般又痒又痛,可是她拿起手查看,手腕上却是半点异样也无,心中惊骇,哪里还顾得上去说教静姝,只觉大白天遇见鬼般又惊又恐,急急的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冬影回到房中,静姝正坐在扶手椅上慢慢的喝茶,看到她进来,就笑道:“还是你有本事,直接就能打发了她走。”   就是她,说话都不管用呢,还得听那些只恨不得把她捆绑起来送给她的祖父母做瓷娃娃任他们摆布还要一脸恭敬顺从的“古礼贤德”之辞。   冬影挑了挑眉,颇带了些小得意的笑道:“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就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静姝心中一哂。   暴力破局有时候真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了。   静姝看冬影那一脸“请随便夸我吧”的得意小表情,先前因想着要回京城有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摇了摇头就笑道:“也就是对你来说才如此吧!”   冬影显摆完,却又收了先时的笑容,换了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问静姝道:“小姐,奴婢能问一下夫人有了小姐之后,如何再也没有生育吗?”   这突然转换的话题让静姝一愣,有些狐疑和莫名其妙的看了冬影一眼,道:“为何突然如此问?”   冬影眉头微皱了皱,道:“奴婢先前在夫人房内,以及刚才靠近蓝嬷嬷时,都闻到蓝嬷嬷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温香,此温香对普通人无害,尤其是大部分女子皆是寒质,此温香甚至是助女子调理身子的良药。”   “只是,夫人喜辣,又似乎曾经受过猛药,身体极为热质,长期浸染在此温香中,不利子嗣。”   //   静姝面色陡变,此时都来不及质疑为何冬影一个逃灾少女如何知道这般医理,只觉心猛抽了一下,手痉挛般的倏地握紧了水杯,连杯中的水洒出泼到手上都不自知,只颤抖着嘴唇盯着冬影问道:“你,你说什么?此事可是当真?”   冬影点头,不及静姝质疑,就先解释道:“奴婢体质也是热质,幼时家境尚可,家母就请了一个老医师帮我调理体质,当时那个老医师就给奴婢列出了不少禁忌食物和香料。”   “因父亲走镖,曾经有京中的客商送过父亲这种温香,道是十分珍贵,对女子调理身体甚好,奴婢很喜欢那温香淡而不聚,若有似无的香味,因此做了香囊佩戴于身,结果老医师到得家中,一闻就大惊失色,道这种温香对热质体质不补反是慢毒,尤其是适育女子,在温香挑起热底之时,很难受孕。所以奴婢记忆深刻。”   冬影简直对自己临时编故事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当然都是她胡说八道拿来哄静姝的,她自幼就浸泡各种药材,又研究各种草药□□,本就对人的体质,药材毒草毒香什么的都知之甚详,只不好跟静姝解释而已。   静姝看冬影那一脸认真似在回忆的模样自然毫不怀疑,实际上她的重点是放在了母亲不育可能是人为而不仅仅是因为生自己伤了身体的缘故!哪里还去管冬影的这些知识来源于哪!   静姝的牙齿都在颤抖,如若是从前,她必然还会想,这肯定是个意外,是个巧合,可经历了前世看似最不可能最匪夷所思却实实在在发生了的欺骗和阴谋,她哪里还会相信这是巧合?!   她想起来曾听下人们说过,当年自己母亲难产,幸亏蓝嬷嬷带了京中的催产药物催产,才能保得她们母女二人平安!   因此虽然蓝嬷嬷是祖母送来的,因着那一层,母亲总会给她些薄面,忍让着她些!母亲仔细,想来当年的那些催产药物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可冬影说了,母亲似曾受过猛药!   静姝转头问冬影道:“你刚刚说我母亲她,曾经受过猛药,是什么意思?”   冬影道:“奴婢因着幼时自己体热的缘故,对这个了解很深,夫人的极致体热很大程度不似长期慢慢积累而成的,长期积累成的体热不会似夫人天气闷热时就会有急症发生。”   静姝咬了咬牙,道:“母亲生我时难产,是蓝嬷嬷用京中的催产药物催产的,那催产药物虽然并无不妥,却药性极烈,想来当时那猛药便是催产药了。”   蓝嬷嬷是祖母的人,父亲是祖母的亲儿子,谁能想到她会去害母亲再生不出孩子呢?是啊,有什么理由去害母亲,让她不能生育呢?   静姝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摆摆手,对冬影道:“这事不必再对第二个人说,容我先查查清楚再行定夺。”   “只是,”她又道,“冬影,母亲现在这情况,还有的治吗?”   看到冬影面有犹疑之色,她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冬影她只是个小丫头,看出母亲的问题已经极其不易,自己竟然还问她能否去治,如何去治。   待此事查个清楚之后,再请好大夫针对性的看看好了。   谁知静姝不抱希望之际,却听到冬影的声音道:“能否有的治奴婢不知道,但奴婢曾听奴婢那老医师说过,我们北地原家调理体质的秘方最为厉害,那老医师也不过只是曾在原家做过药奴,就学了一手好医术,如果可以的话,能请到北地原家的人,说不定有的治。”   “北地原家?”静姝看着冬影眼睛一亮,可是随即又黯了下来,低喃道,“可是现在北地受灾,到处都是流民□□,怕是很难打听到……”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想到了姜琸,姜琸去了北地,虽原是机密之行,但几次平乱之后,他在北地领军平乱之事还是传了出来,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静姝咬了咬唇,此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帮母亲找到好的大夫,治好身体的。   这边静姝还在想着如何打听到北地原家的行踪,那边冬影就又道,“奴婢听说北地原家的当家夫人和现在的蜀王妃有旧,说不定此次北地受灾,原家人会过来投奔蜀王府也不一定。”   静姝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便一想,竟然就找到了最接近寻找到原家人的方法了。   ******   虽然这温香一事已经是十几年的事,可是静姝半点也不想耽搁,当晚就又回了主院寻母亲说话,好在这日父亲寻了同僚喝酒,尚未归家,母亲也还未歇息。   不过陈氏见静姝去而复返,还当她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她房内,只笑道“有什么改日来寻便罢了,如何这夜晚走来走去,不小心吹风受凉了,又是一场病”云云。   静姝看着母亲爽朗没有一丝阴影的笑容,听着她对自己的浓浓关心,只觉鼻子酸涩,眼睛忍不住的又滚下泪来。   前世,就算母亲对自己如何关心爱护,她总觉和母亲之间有些隔阂,一来是蓝嬷嬷长期的“教导”,二来也是她心底深处对母亲隐隐的愧疚,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生自己难产伤了身子所以才导致之后不能再生育!   什么商户女,其实无子才是母亲在白家没有底气,父亲永远都将原配所出的大哥大姐摆在第一位,让母亲忍让的真正原因!   因为父亲虽也疼她,但他心底到底不能接受母亲会将所有产业和嫁妆全部给自己做陪嫁,这大概才是他不愿承认但却忧虑的!就算他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有祖母不停的提点,父亲也会开始偏向自己的子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父母都有让子女均贫富的想法,白家更是规矩刻板重子孙的人家,白家人不可能接受陈氏会把所有财产产业都陪嫁给小女儿的,就是白父心底也不能接受。 第14章 毒计缘由   白同知这日休沐,用过早膳,正待出去会友,却被自己的夫人陈氏给唤住了。   陈氏道:“这些时日因着老毛病又犯了,身子有些不舒坦,妾身就请了郁大夫过来帮忙看看,开些药调理调理,谁知郁大夫正好有一友人来访,听说是王城那边有名的大夫,他听郁大夫说了妾身的情况,就也过来帮忙看看,却不想竟意外的发现了一事。”   陈氏慢慢道来,将自己身体热质,然后生静姝难产,蓝嬷嬷用催产药物一事又述了一遍,这些白同知以前就知道,原本还只当是大夫发现自己夫人这情况可以改善,所以夫人才会特地和自己再提起。   谁知听到后面,越听越不对,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陈氏继续道:“原本妾身一直以为生了静姝之后,再不能有孕,是因为当时难产伤了身子之故,妾身的体质又一向是热底,更难受孕,看过的大夫们也向来都这么说。”   “谁知郁大夫的这位友人林大夫却说,热底并非不能受孕,只是妾身用那催产药用得太狠,伤了根基,之后虽有慢慢调养,却竟然一直有温香催热,这才导致妾身一直无孕。”   “当时妾身还很奇怪,妾身向来都不喜用各种香料,如何竟说一直用温香催热?却原来蓝嬷嬷每日陪着姝儿过来妾身房间用膳,每日身上必带了温香香囊。妾身已经从温嬷嬷房里搜到了不少的温香存货。”   “老爷,蓝嬷嬷是母亲送过来的人,妾身也不好直接审问,今日妾身就请了郁大夫,林大夫,以及昌州城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一起过来,请他们为妾身再查查身子,再由老爷审问那蓝嬷嬷,也免得让老爷误会妾身冤屈了她。”   白同知只听得面沉似水,他和陈氏夫妻一向恩爱,却一直无子一直是他的一桩心病。他只得一嫡长子,为此,母亲还一直颇有微词,只是白家祖训严,不可随意纳妾,母亲虽有心给他个通房抬个姨娘什么的,他对此无心又一直在蜀地外放,母亲也只好罢了。   却不曾想他和陈氏无子不是陈氏的身体缘故,竟是人为!   白同知先是大怒,恨不得立即提上来那蓝嬷嬷问上一问,可接着就想到蓝嬷嬷是母亲送来的人,此事虽必然和母亲无关,但自家夫人请了那么多城中大夫旁审,岂不是要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管是治家不严,还是京中白府竟然送了人过来毒害妻子,传扬出去都是不好的名声。   陈氏了解自家老爷甚深,看他面色转换,便知他心中挣扎着些什么。   陈氏就温声解释道:“老爷,妾身知道此事本是我们白家家事,不宜让外人掺和,所以除了郁大夫和林大夫是无意中知道了此事,其他人今日只需要给妾身诊断身体,辨识那温香即可,审问蓝嬷嬷一事,自然不方便他们参与。”   白同知这才沉着脸点了头。   只是他的目光触及到一直坐在角落,全盘听了他们谈话的女儿静姝,面色又有些难看起来。先前他光顾着听夫人的话,竟是忽略了女儿竟然未有离开,一直就在房内。   陈氏见状就叹了一声,道:“姝儿也不小了,蓝嬷嬷是姝儿的乳母和管事嬷嬷,这件事妾身想着也该让姝儿知道,学着些这些内宅之事,还有蓝嬷嬷一直管着姝儿院子里的事,妾身也有些担心,想让大夫好好给姝儿看看。”   虽然此事着实难堪,白同知不欲女儿对京城白府存了偏见,但自己夫人所说未尝没有道理,且自己先时没注意姝儿还在这里,她听都已经听了,难道现在让她回去?   白同知只得心情复杂的认了。   不一时大夫们被请到厅中,一一给陈氏诊脉,又有丫鬟呈上从蓝嬷嬷那里搜出来的温香香囊由大夫们仔细辨认,还有将当年催产药物的方子拿来出来给大夫们诊断。   最后白同知轮番请了各人出来讲述诊断结果,虽然每人说法稍有差异,但结论基本一致,就是陈氏身体本就是热质,当初催产药物又太过霸道,这才导致伤了根基。   只是那难产催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之后陈氏能好好调理身体,当也不会影响子嗣,却没想到陈氏因长期浸染那温香,长期被温香养着热气,这才是她一直无法孕育的真正原因。   虽然事情已经知晓,白同知仍是气得面色铁青。令人封了红封好生送走大夫,就命人提了那蓝嬷嬷上来。   且说陈氏既已请白同知审那蓝嬷嬷,之前必然已暗中调查清楚,更是在蓝嬷嬷房中搜出了那温香,从庄子里提了蓝嬷嬷的儿子媳妇等人过来,却为何这些时日蓝嬷嬷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她可并非一般的嬷嬷,若是平常察觉陈氏查她,她怕是早就让人把消息传了出去,送去京中老夫人那里,更说不定会到白同知那里告状,说夫人容不下她云云,甚至偷偷离开蜀中,直接回京城都不一定。   回到京中,只要她咬口不认,再反咬一口,只怕那陈氏也拿她无任何办法,反让老夫人还有白府中人更加厌弃于她,说她自己身体无用,生不出儿子来,还搅风搅雨,搞得家无宁日。   却原来是那日静姝从冬影那里得知温香之事后,就吩咐了冬影先想法子稳住蓝嬷嬷。   她本意是想让冬影给蓝嬷嬷弄点小病小灾什么的卧病在床,然后冬影的确便照办了,只是冬影的手段隐蔽又极狠,蓝嬷嬷受的罪却是远非小病小灾可比。   她每日躺在床上,身体一时犹如在冰水中浸泡,一时犹如在火中煎烤,一时又如被万蚁啮身,可偏偏只会哼哼,话都说不出来,也无力尖叫,只不时抽搐着,犹如中了邪一般。   静姝“得知”消息后,便让人将她挪到了一个空着的小院子,请了大夫并命了小丫头专门“照顾”她,所以蓝嬷嬷至今都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   且说这日蓝嬷嬷被梳洗了一番,带入上房中,见到坐在上方的老爷和夫人,以及夫人旁边的小姐时,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经了这些时日的折磨,她的意志早被消磨殆尽,反应也再不灵敏,甚至已经分不清身边发生的事是现实还是虚幻,不过是机械的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而已。   白同知一见到她,火气就腾腾的往上冒,他母亲派这老货过来照顾他女儿,教导女儿世家规矩礼仪,她就是这样来照顾和教导的?手竟然伸到了自已夫人身上,谁给她的这个胆子?   白同知是绝不相信蓝嬷嬷是受自己母亲指使的,因为母亲还一直觉得他只有一个儿子子嗣太过单薄,没理由会想让自己的夫人不孕。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香囊就砸到了蓝嬷嬷身上,怒问道:“恶仆,还不老实交代,你收了谁的好处,竟敢毒害主母,残害白家子嗣?”   蓝嬷嬷原本就有些晕眩,此时见到那香囊飞过来砸到自己身上,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她这些时日常如生活在地狱之中,此时当真不知是现实还是幻觉。   她喃喃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她盯着那滚落到地上的香囊,一阵的神思恍惚,又似不可置信地低喃道,“你们,你们怎么发现的?你们怎么可能会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然后神经质般的笑了笑,有些休斯底里的继续道,“这不过是京中妇人常用来调理身体的,怎么可能拿来害人?这种东西怎么会让夫人不孕?我不过是想着小姐身子弱,老奴就常备着些拿来温养小姐身子的。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会让人不孕的。”   陈氏和静姝都是知道蓝嬷嬷这些时日的状况,知她早已经神志不清,连是自己心里的狡辩之辞和在被审问时的答词都已经分不清楚。   然而白同知此时却是已经听得怒火中烧,这已经不亚于是承认她自己干的了,这歹毒的恶奴!   白同知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想怒斥她,却是被陈氏给按住了。   陈氏这边阻止了白同知,另一边静姝就开口了,她轻柔道:“自然,嬷嬷您是祖母派过来照顾我的,怎么会害母亲?如果您害了母亲,就是祖母都不能容你的。所以嬷嬷您是不是并不知道这温香会对母亲有害?当年那催产药也完全是为了母亲好是不是?”   静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脆弱和诱哄,听在白同知耳里却只觉女儿纯善,到现在还不信是这歹毒恶奴故意为之,就是白同知听女儿如此说,若不是蓝嬷嬷先前自言自语的话,他都要相信这恶奴是不是真不知情,无意为之了。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她害人的理由!   蓝嬷嬷听了静姝的话,很欣喜又有些空洞地点头道:“是,小姐,我的好小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当年那催产药虽然烈性,对夫人身子不好,但却是对小姐最好的法子了,小姐若是在夫人腹中太久,说不定就窒息而亡了,所以那是保住小姐最好的法子了。”   这话只听得静姝心中恨极,握着椅背的手因为用力而被硌得生疼而不自知,就是这句话,让她心中对母亲愧疚,也总怕母亲心底会怪她,所以总不敢太过亲近。   而蓝嬷嬷还在继续,她还在喃喃道,“小姐,您是嬷嬷奶-大的,嬷嬷怎么会不为你着想?虽然嬷嬷平日里对您严厉了些,但那都是为了您好啊……”   这时冬影看了静姝一眼,得了静姝首肯,便行到了蓝嬷嬷身边,站了片刻,然后对着她笑了笑,低语近乎魔音道:“你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小姐吗?用温香害夫人不孕也是为了小姐好?夫人无子,没有弟弟为小姐撑腰,小姐将来可如何是好?”   蓝嬷嬷听着冬影的声音,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眼睛便开始逐渐涣散,她机械地重复道:“夫人无子,没有弟弟为小姐撑腰?……不,小姐还有兄长,二公子心地纯善,将来就会是小姐的依靠,不需要夫人再生子。”   二公子,她口中的二公子正是白同知白二老爷的嫡长子,因在京城白府这一辈所有堂兄弟中排行第二,而被称为二公子。   “夫人是继母,继母多恶毒,老爷又偏宠夫人,长期和夫人居在蜀地,若是让夫人再生下儿子,哪里还有二公子的地位?说不定夫人还会对二公子下手,老奴,老奴深受表小姐大恩,表小姐托付二公子于老奴,老奴必不能让二公子受到丁点威胁,所以夫人绝不能产子……”   “够了,”白同知再也听不下去,不顾陈氏的阻拦,拍案而起,脸色铁青的大喝道,“黑心恶奴,行此恶行,竟然还敢提起二公子,拉她下去,立即给我杖毙!”   说完,喘着气看着人把蓝嬷嬷拉下去后,也不看同样被惊呆了半晌都没有反应的陈氏和静姝等人,一甩袖子,竟是直接走了。   陈氏面色复杂,心底却是一阵一阵的寒气往上冒,她当真是没想到这蓝嬷嬷是为了自家老爷的长子白延樟。因为当年蓝嬷嬷虽然做过白延樟的乳母,但她来蜀地时,白延樟也不过是只有六岁。   虽然除了每几年在京中短住的时间,陈氏和白延樟几无接触,但她还是相信此事应该不是白延樟的授意。   只没想到蓝嬷嬷竟是这般“替他着想”。   不过陈氏和静姝都不知道的是,蓝嬷嬷虽然是白老夫人的人,她不仅做过白延樟的乳母,其实还曾经服侍过白延樟的母亲,白二老爷的原配夫人文氏一段时间。   文氏是白二老爷的表妹,白老夫人兄长的女儿,嫁给白二老爷之前很长时间都是住在白府。   只不过,并没有任何人跟陈氏和静姝普及过有关文氏的事。   蓝嬷嬷曾经服侍过文氏的事,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陈氏和静姝。 第15章 产业安排   蓝嬷嬷被杖毙,白同知下令此事家中再也不许提起。   他和陈氏感情再好,但嫡长子白延樟才是他最为看重的,此事传扬出去,即使是蓝嬷嬷自把自为,和长子无半点关系,但对白延樟的名声都会有大碍,他决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蓝嬷嬷被杖毙的理由,对内对外也都一致只说是蓝嬷嬷不规矩,多年来一直偷拿小姐房里的东西,对静姝更是疏忽照顾,上一次便是误让静姝吃错东西,这才导致静姝大病,事后又为推卸责任逃到了庄子上一住就是多月等等。   就是京中白府那边,他也吩咐了陈氏,若是将来老夫人问起,也只作如此答即可。   陈氏虽不欲将此事牵扯上女儿,但也知道若此事传扬开,被有心人利用,必会影响白延樟白静妘两原配所出兄妹和自己以及女儿的关系,自己便也罢了,但女儿将来若是嫁在京中,着实需要白家撑腰,不宜和白延樟关系弄僵,如此也只得无奈接受了。   只是此事不管白延樟是否知情,京中白老夫人心中有所察觉却睁只眼闭只眼,都让陈氏彻底的寒了心。   毕竟蓝嬷嬷是白老夫人的人,而白老夫人可不是只有蓝嬷嬷一个眼线,那温香乃珍贵药物,这么些年蓝嬷嬷特意从京中连续不断的弄来,白老夫人真是毫无察觉?   而且蓝嬷嬷只是一个嬷嬷,没有什么人在身后鼓动挑拨,陈氏当真不能相信她会这般有主见,敢如此替小主子“着想”。   陈氏不由得想起女儿前些日子旁敲侧击的话,让她把自己的嫁妆产业和自家老爷这些年添置的产业分清楚,也要让自家老爷知晓,有这个意识。   当时她还觉得多此一举,并没太在意。   白家虽是前朝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但战乱和新朝改立早让白家产业悉数尽毁,当年白二老爷到蜀中任县官,也是一清二白到任的。他又清高守矩,不会受贿或做些灰色手段,其实这么些年若真算来,也没积下什么产业,相反,他自娶了陈氏,反要每年往京中白府送去不少财物供京中白府花费,其实那多半也都是陈氏的嫁妆出息。   只是白二老爷不通庶务,陈氏自嫁给他,白二老爷便由着陈氏当家,陈氏也会以白二老爷的名义购些产业庄子铺子管着的,家中富裕,白二老爷从没操心过这些事情,他其实早把自己的产业和陈氏嫁妆之间的概念模糊了。   陈氏管理的那些产业,除了那些最初陈氏的陪嫁,白二老爷并没意识到其他的其实也是陈氏的,而不是他的,白家的。   这也是后来会发生白二老爷让陈氏给自己前妻所出的长女置办嫁妆而心中并无觉得不妥的缘由。也是他在白老夫人的不停灌输下,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产业”应该由自己的长子继承而不是由着妻子全部陪嫁给小女儿的缘由。   白家又不是豪富,甚至白家人都过得很拮据,如何嫁个小女儿竟是陪嫁十万二十万两,产业更是多到让京中那些大世家的人都眼珠子掉一地?   其他白家女儿出嫁公中可是只给出五百两!   陈氏是商家女,对产业意识很清明,但白二老爷却是个守着“古礼古德”的刻板丈夫,妻子嫁给他就是他的人,自己把家业都给她打理,除了当年从陈家抬到白家的那些个嫁妆,他当真并没想过家中产业其实应该是自己妻子而不是“他们”的。   陈氏自嫁给白二老爷就是在蜀地自己当家,没有冲突,他们的各自南辕北辙的财产观念就没有那么明显的暴露出来。   可是现如今发生了蓝嬷嬷之事,他们又即将回京,白二老爷的长女白静妘即将出嫁,白二老爷也已经提过让她回京帮白静妘置办嫁妆,之前陈氏没太在意,现在却犹如被敲了一棒子般突然的警醒起来。   商家多少因财产之事叔伯兄弟之间斗得比死敌还残酷?   她只当白家书香世家,规矩守礼,原就是清贫,也无什么产业可争,就白家现在那些祖产,还不及她自己产业零头的零头,她还从没看上过。   可他们竟然算计她想让她无子!是不是真为了白延樟她不知道,还只是拿白延樟做个幌子,目的不过是让她无所依,以便好拿捏她,甚至,将来她的产业能尽落入白家人之手?   他们还有什么不能算计的?   若是有人起了贪婪之心,再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呢?   她只得一女,娶了她就等于娶了巨额财产,静姝这些年来在蜀地被她养得娇憨柔顺,又出落得越来越美貌惊人,这些人若是把心思动到女儿身上……   陈氏想到此只觉遍体生寒。   不,她必得做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让任何人算计了,伤害了她的女儿!   陈氏并不愚钝,当初是因为和京中隔得太远没有怎么相处,白家在她眼中又毫无资产所以没有太在意,更兼她向来和白二老爷夫妻关系和谐恩爱,这才失了警惕之心,如今陈氏有了警醒,身体里天生和后天培养的商业意识便开始了作为。   她清点了自己所有的产业,招来外面的几个大管事,并飞书给京中管事,吩咐他们自己产业除了自己和女儿静姝,旁人一概不可过问,若自家老爷或将来白家人相询,只拿最初嫁妆里明面上的一些产业含糊过去即可。   这些管事或是当初她从陈家带来的,或是她一手提拔栽培的,都是再忠心不过的。   她想到女儿最近的变化,温家之事,蓝嬷嬷之事,最初又是女儿提醒自己有关产业之事,觉得她已经长大足够知道这些了,并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便叫了女儿旁观她处理这些事务,甚至直接把产业单子给她过目,让她心中有数。   又让女儿拿了自己当年的嫁妆册子亲自帮忙去清点她的嫁妆,重新登记入册。   最后便是清点家中那些虽然都是她添置,但再难说清的财物摆件,还有白二老爷名下的产业。   且说回白二老爷,发生蓝嬷嬷之事,他心底也委实不好受,又因牵涉到家中长子,蓝嬷嬷还是自己母亲的人,他对着自己妻子委实有点羞愧难当,难以面对,还又担心妻子对长子生出意见来。   好在陈氏虽然心底生寒,且雷厉风行的开始进行布置设防,但她和白二老爷多年夫妻感情,也知道此事迁怒不得他,为了女儿,她也只能隐了情绪尽力布置而已,所以对着白二老爷并无不同,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照顾。   这日陈氏清点完所有产业事务,便拿了家中财物产业单子和白二老爷说着回京中的安排。   白二老爷道:“阿凝,家中的这些庶务向来都是你打理,这些事情你作主就好了。”   陈氏以往听了这话会感动,可现在却不太感动得起来,她试探地道:“老爷,这次我们回京可能就不会回蜀中了,而且老爷您这次回京述职谋官还得打点,妘姐儿明年就要出嫁,所以我还是清点了这家中的产业,想着能变卖的就变卖,好筹一部分银钱一来给老爷您打点,二来也好去京中额外给妘姐儿再添置点嫁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公中的五百两嫁妆,也实在是太少了些。”   白二老爷听得一阵的颔首,道:“夫人说的有理,正该如此安排,你且去就如此安排好了。”,   陈氏听言笑了笑,但又皱眉叹了口气,道:“只是妾身算过了下,妾身把家中所有产业都变卖了,甚至加上妾身嫁妆产业今年的出息,满打满算,也只能筹得一万五千两银子。”   “妾身想着,要给您谋个好的职缺,怕是得要预留上个五千到八千两的银子,然后今年我们要回府中过年,给府里的礼物补贴孝敬至少也需要个三千两,再留下些我们将来在京中花销的备用银子,剩下的怕是没有多少了。这还没有算明年老太爷寿辰的开支。”   她用发愁的语气道,“老爷,您看,这给妘姐儿再添置多少嫁妆呢?妾身听说京中产业昂贵,我们剩下的这几千两可置办不了什么东西了。”   白二老爷一时听得怔住了,他自娶了陈氏,就再没为家中的银钱分过心,反是京中白府每年找他要钱,自家夫人也都没说什么就把事情解决了。   现在怎么会有银钱不够用的问题?还是在变卖了家中产业的时候?   白二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说家里怎么只剩下这么点银子,可是一万五千两着实也不少了,他记得当初白府每年公中花费也不过是几千两而已,而他自己一年的薪俸也不过才是千多两。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他们花销这般大,不,是给京中白府的花费这般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过往家中剩下的钱呢?没有别的可以挪用的了吗?”   陈氏叹气摇头,道:“老爷有所不知,蜀中产业不如京中值钱,妾身每年嫁妆产业的出息大概都不过七八千两,扣除我们府上的开支,每年过年孝敬京中老太爷老夫人的礼物补贴,剩下的也不过是几千两。”   “但这几年,先是大伯府上的桧哥儿,婈姐儿的婚事,应着老夫人的要求,补贴进去了不少,接着就是樟哥儿的婚事,聘礼还有办婚事更是花费了差不多上万两,还有府上各种其他事情,所以过往当真都没余下什么钱了。余下的妾身便都给老爷置了这些产业,全部都在这单子上了。”   陈氏又递了一个账本,道:“老爷,这就是这些年我嫁妆产业的出息,和我们府上以及送去给京里的开支,明明白白在这里呢,您看看吧,妾身可有半点虚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记得看上章昨天的更新~ 第16章 陈氏试探   陈氏的确没有虚言,但是在这公账上的产业不过是她当年明面上的嫁妆产业,不过那些其实不过是她真正产业的零头!   陈家豪富,是蜀中排的上号的商贾世家,陈氏的父母又只得二子一女,两位兄长疼惜幼妹,除了明面上的嫁妆,私下不知道补贴了多少,陈氏甚至还有陈家一些产业的股份!每年的分红都是上万两。   陈氏又自小学做生意,很会经营,那些钱都被她拿去置产置业了,这些,因为以前静姝年纪小又娇憨纯善,陈氏也都没跟静姝提起过。   所以就是静姝也不太清楚这些。   她当初也并非对白二老爷有心隐瞒,不过是母亲嘱咐,又有着商家人天生的敏感,心中也着实不喜白府总是变着名目的要钱,白二老爷又太过孝顺,所以便也就从未提及。   不想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且说回白二老爷听着自家夫人的话直听得青筋直抽,就算他再不通庶务,可陈氏口口声声说她每年的嫁妆出息,说府中的开支,和送去京里的银钱,也就是说他们白府全都是靠着自己妻子的嫁妆出息在养着的!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父母每年都变着法子要钱,只是他觉得白府经济拮据,大哥和三哥一个在书院教书,一个只知风花雪月,都是没什么进账的,父母年纪又大了,京中开销又大,而自己妻子产业多有钱,他觉得多孝敬些父母,补贴一下兄弟也是应当的,可如何知道原来自己家看着富裕,却也是年年被掏空了?!   白二老爷脑中闪过几个想法,可都是一闪出这样的念头,就被自己给摁住了,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一直恪守规矩礼仪,那样子的话他还跟妻子说不出口。   他想到说让妻子卖掉一部分她的嫁妆产业,应付了现时这一关再说。   可一来那都是妻子的嫁妆,他如何能让她卖掉了填白府的坑?二来若真卖掉了填了现在的坑,将来没有进项家中花销可要如何是好?父母那里,每年还得养着呢。   他又想到说往舅家先借用一部分银钱,可这话,更是没法说出口,他也不想因为此事让自己妻子在娘家面前难堪。   白二老爷有些头疼,只得无奈道:“阿凝,既如此,我记得你这几年不是都在给姝儿攒着嫁妆吗?姝儿年纪尚幼,且还未定亲,成亲至少得要等个好几年,我看不如就将姝儿的嫁妆先给妘姐儿,待过了这些时候,再重新给姝儿置办就是了。”   陈氏一震,抬眼似乎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老爷,那目光只看得白二老爷都忍不住一阵羞惭,虽然他觉得这样应该是个解决问题的不错的法子,可到底还是有些觉得对不起小女儿。   说实话,因着小女儿是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相比在京中的妘姐儿,他自己也是更偏疼喜爱小女儿的。这和他看重嫡长子是两回事。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同样也觉得对不起大女儿。   他咳了一声,好声劝道:“阿凝,妘姐儿虽不是你生的,但也在你身边养过五年,也叫你一声母亲,虽然在你心中定是不及姝儿,但,也不好偏心太过。”   白静妘六岁的时候也曾跟着白二老爷到了蜀中,一直住到十一岁,白老夫人说要接她回去京中教养,将来好相看人家才接回去的。   所以陈氏的确教养过白静妘五年,两人的关系也还不错,虽然初始时白静妘对她很有些敌意,但相处日久,小孩子慢慢感情便也变了,对陈氏倒是的确真心实意的有一份孺慕之情。   这才是陈氏原先并不排斥给白静妘准备嫁妆的缘故。   此时她拿出此事来问,也不过是为着试探白二老爷,也并不是真的不想管的意思。   且说白二老爷说到此,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偏宠妻子和幼女,把长子长女放在京中不闻不问,连要求妻子对待长女和幼女一视同仁都不够理直气壮。   他知道从数年前开始妻子就已经开始给幼女积攒嫁妆,因为那时候她好像提过有些好东西是要慢慢积攒的,若是一时求购,哪里购得着,品相肯定也差很多。   可长女眼看明年就要出嫁,京中母亲繁忙,年纪又大了,孙女又多,哪里会有多少心思帮她仔细盘算这些?   妻子可好像从来没有这般为长女仔细计划盘算过,这些年来他都对妻子很是满意,可此时他脑中却想起母亲的来信,说是让他叫妻子给妘姐儿准备嫁妆,虽说不是陈氏亲生的,也不好太过疏忽。   道是,很多人家续娶妻子可不就是为了照顾原配所出子女的吗?   想到此,白二老爷心中对长女又是一阵愧疚。   可是白二老爷的这些道理想法显然和陈氏的大概至少隔了一个京城到蜀中的距离。   不过陈氏很了解白二老爷,知他不通庶务,也少理经济,只人情道德上恪守古礼,孝顺父母,注重长子,也希望自己的妻子跟他一样。   原先陈氏因着夫妻感情,愿意顺着白二老爷,可自知道自己竟是被白府这般算计过后,只觉得心冷,原本不太计较不太在意的东西都浮现了出来。   人一旦开始计较,以前看不见的或者看见了也只作不在意的事情却会像一根根针一样,刺得你越来越清醒。   陈氏面上淡淡道:“老爷,姝儿积攒的那些嫁妆大部分可都是她舅舅帮忙找寻的,甚至银钱妾身都从来没付过,因为都是她舅舅说了,送给外甥女的。妾身以前觉着大哥二哥他们也不缺这些钱,也是他们对姝儿的心意,所以妾身便也没坚持。”   这原是女儿让自己在京中置产业时对白府中人的说辞,却没想到,今日提前就跟自己夫君先用上了。   陈氏只觉心中莫名悲凉。   白二老爷一怔,这,他还当真不知道,不,他知道很多东西是大舅子帮忙找寻的,只是他不知道原来连钱都没给过。   如果是自家妻子给女儿置办的,拿来用给妘姐儿并无不妥,可若是陈家大舅子给外甥女置办的,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他还当真要不出口。   白二老爷灰了脸,第一次为银钱之事心中烦闷,而这一次陈氏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总能帮他找着解决的法子,而是也皱着眉闷闷不乐的样子,这让白二老爷又有另一层的愧疚。   白二老爷心中烦闷,翌日拿了陈氏给他的产业单子亲自去寻了自己的外院管事询问,答案却是差不离,这些产业卖了,加上账上剩余的银钱,再加上妻子年底嫁妆上的出息,大概也只有一万五千两银子的样子。   思来想去,他便只能对陈氏道:“既如此,不如就将我们现在这个宅子也变卖了吧,家中的家私摆件能卖得也卖了,大约也能筹个七八千两。”   “妘姐儿的嫁妆,看看能不能直接在蜀中置办一些,寻你大哥二哥帮忙,总能比京中便宜不少,置办个两三千两,也足够了。”   “至于陪嫁庄子和田地,你京中不是还有个小庄子一些田地吗?先给妘姐儿陪嫁上,将来,将来我再补给你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陈氏静静看着白二老爷说话,其实他说每一句话都符合他的性格,和印象中的他并无太大分别,但陈氏以前都不觉得什么,也挺亲切,愿意花点钱和心思哄着他,哄着他的父母,他的长子长女,此时听了这些话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灰意冷。   他如何能够要求她把自己的陪嫁庄子产业给他的长女做陪嫁要求的这般理直气壮?   她愿不愿意给是一回事,他直接理所当然的要又是另一回事。   虽说继母也是母,要求对待夫君原配所出子女一视同仁,可却不包括要分自己的嫁妆私产,律法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她知道她不能跟他争吵,因为这样只会把他推远,对自己,对姝儿没有丝毫用处和好处。   这些零头她当真还没有看在眼里,但是她却也不会让他轻易的就拿走了,然后形成习惯。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养着京中白府,把他们养出习惯来了吗?你一旦不打算再养了,就成仇了。   不,她养着他们,可他们还在不停的算计她,用最恶毒最阴狠的方式。   想得太过透彻冰冷,陈氏对着自己向来恩爱的白二老爷的心也慢慢和以前不一样了,慢慢设起了一道无形的防线。   她知道他就是这样子的他,他可能不是有心的,可是他的无心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而不自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姝儿。   她仍是哄着他,初衷和目的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陈氏无奈的笑着摇头道:“老爷,那小庄子妾身原本是想留着等我们入京了,也好有个其他的住处呢。”   “老爷,您知道京中府邸实在太小,可白府子孙又越来越多,我们这次回去,怕是樟哥儿他们都要受挤了。所以我原本想着那庄子离白府也不是太远,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住着,也好过和樟哥儿樟哥儿媳妇挤一个院子,孝顺父亲母亲也方便。”   白二老爷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沉默,白府委实不大,小一辈的成亲还大都挤在府里,没有搬出去,因为他和陈氏一直住在蜀地,樟哥儿成亲,府里也实在腾不出单独的院落出来给他们,就让他们住在了原先他和陈氏院子里他们正房对面北边的三间房里。   他们这一回去,可不是要和儿子儿媳住在一个院子里?   这对在蜀中住惯了大宅大院的白二老爷来说,实在是个挑战。   看白二老爷皱眉思索,陈氏扯了扯嘴角,绕过了那个话题,就又道:“说到替妘姐儿置办嫁妆,老爷您可有文姐姐的嫁妆单子,里面又有哪些是准备留给樟哥儿,哪些是准备给妘姐儿做嫁妆的?如此我也好对上一对,免得置办重复了。”   这话问的白二老爷又是一阵尴尬,他的原配文氏是他的舅家表妹,祖籍也是江南,因外祖父是前朝旧儒,还是愚忠的那种,家里更是遭了难,所以,嫁给他时哪里还有什么嫁妆?   就是有的那么一点东西,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第17章 舅家安排   陈二老爷听自家夫人问起自己原配的嫁妆,就忍不住有些尴尬。   他想到前面自己理直气壮的说了一堆用着妻子嫁妆置办这个,置办那个的话题,此时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原配是没什么嫁妆留下给妘姐儿的话来。   他只能含糊道:“嗯,回头我让母亲把妘姐儿已经准备好的嫁妆单子拿过来,你看情况添置吧。”   陈氏一笑,也并不戳穿,她不过是有意一直提醒“嫁妆”这两个字而已。   说到让陈家帮忙给妘姐儿购置嫁妆,陈氏就道:“说来我们下个月就要启程去京中,不若过上几天,待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们就去益州一趟吧,一来跟大哥二哥说说帮妘姐儿置办嫁妆一事,二来也跟母亲他们道个别。”   说到这里,陈氏原本因着最近的事就郁郁的心越发伤感了起来。   白二老爷任期已满,他已经上了折子,准备十一月中便携了妻子陈氏和女儿静姝回京述职,如此加快赶路,约莫年底便能回到京中了。   此次不同以往,他不打算再谋外任,而是在京中谋个职位,因此很可能再不回蜀中,而想到京中的各路人心,各色算计,如何能不让陈氏心中郁烦?   白二老爷见陈氏如此,又想到回到京中,处处都需要银钱,可没想到原来自己家看着宽裕,却竟是被年年掏空的,心中也不是滋味,自是应了好不提。   且说这些时日,陈氏忙着处理着产业,教导女儿,而静姝则是一面看着母亲处理产业,惊叹母亲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钱,一面却在千方百计的打听着哪里有好的大夫,以及北地原家的消息。   静姝不似陈氏,因着陈氏早就对产子一事绝望,知道被算计了多年,更是心灰意冷,并不觉得还有再孕希望,只一心想着如何布置才能好好保护女儿而已。   可静姝不同,她想到未来回到京中的艰难,凌国公府势大,白府又情况不明,自己的生死难控,只要有一丝希望,对母亲的身体一事她也不会放弃,否则如果自己将来还是不幸遭了暗算,母亲再无所出,将来可该如何是好?   可惜昌州城的好大夫几乎都请遍了,那郁大夫的友人林大夫虽说看出了陈氏被病情病因,却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调理好陈氏,只说只能慢慢养着而已。   听郁大夫说,林大夫已是蜀地这方面的翘楚,他都没法子,怕是蜀地都不容易寻到什么好大夫能帮到陈氏了。   北地原家,静姝失望中寻找北地原家的心便愈发强烈了起来。   可是北地现在乱成一片,就算她求着外祖母舅舅们打探他们的消息怕也未必能打探到。   她现在唯一知道的和北地原家能拉上关系的就是姜琸和蜀王妃了。   姜琸现时在北地平乱,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她并不太担心姜琸,因为她记忆中隐约也有姜琸在北地平乱一事,最后自然是平乱成功,事后又组织赈灾,姜琸好像就是从此之后一路东征西战成为大周最善战声名最旺的王子的。   她想知道姜琸会不会有北地原家的消息。   还有,想到姜琸,她心中不由得又是一跳,那凌国公府夺了自己身份的什么前朝公主之女,凌国公府那般费尽心机为她谋取自己的身份,就是因为她是前朝皇室后人。   当今皇上与前朝皇室有血海深仇,因此灭前朝后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收藏并养育前朝皇室后人可是欺君大罪,姜琸虽只是蜀王三子,但自幼在宫中养大,深受当今的宠爱和器重,若是……   静姝的手紧紧捏成拳,可是自己并无证据,在之前,抓不到凌国公府的丝毫把柄,她如何能空口无凭直接跟姜琸说这事?而且听说前朝还有很多死士余孽隐藏很深,此事告诉姜琸,会不会给他带来难以预料的危险?   还有白家,白家和她祖父到底在这其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若万一,祖父效忠的也是前朝,白家可就是灭门之罪。   越想越深,静姝只觉心跳如雷,但,她绝不束手待毙,她总要慢慢一步一步弄清楚这些事,为前世报了那冤死之仇。   十月中,白二老爷携了妻女赴益州城去岳家陈家探亲。   因赴益州城之前陈氏已送了消息到娘家,这日他们一行到了王城益州城外,已有陈家人早早在城门外等候着,见到他们的马车便迎了上来,接了他们入城。   到了陈家,陈大老爷带了长子亲自在门口迎了他们进去,拜见过陈老夫人寒暄一番后,陈大老爷便又迎了白二老爷和陈二老爷以及静姝的表哥们在外厅和白二老爷说话,陈氏和静姝便留在了内院和女眷说话。   男人们一离开,外祖母便搂了静姝在怀,虽然早就知道她身体已好,仍是详细的问了静姝每日的作息,用膳,以及可有用什么药等等。   静姝便一一认真的答了。   对待真切的关心和爱护,静姝比前世更有耐心和发自心底的感激去回应。   几人说着话,陈老夫人就问了女儿陈氏对去京城的安排,其实之前陈氏因着静姝提议有关买宅子和产业之事,陈家已经知道了一些陈氏的打算,这里问的主要是她们去京行程的安排。   陈氏便也一一作答,陈老夫人听了点头,又道:“阿凝,你们这次入京毕竟是长住,我想着你们在京中毕竟不熟,不如就让家安跟着你们一起去京中,一来让他锻炼一番,二来你有什么事,也尽可以找家安帮你跑跑腿。”   陈氏闺名初凝,因此陈老夫人仍是唤她小名阿凝。   而家安则是静姝的三表哥,二舅陈二老爷的嫡长子陈家安(在陈家孙辈排行第三),便是先时静姝刚刚回来时成婚的那一位。   陈氏点头,知道这是母亲担忧自己到了京中有什么事无依无靠,让外甥过去也好有个照应的意思。   现在的情况,她还真需要一些娘家的帮手。   用过晚膳,众人散去,陈老夫人拉了女儿至自己房中,想私下说说话。   却是她见女儿说话时虽然仍是言笑晏晏,但眼中却似有阴霾,不若平日般性情开朗,知她心中必是有事,便想着私下问问。   即将离开蜀地,陈氏也有许多的话想和陈老夫人要说,不过此次她却没有单独过去,而是唤了女儿静姝一起。   却是陈氏现在只恨当初将女儿护得太好,将她养得太过纯善娇憨,如今经了温家退亲,蓝嬷嬷阴谋等事,想到去到京中女儿可能成为众人算计的对象,现在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教给女儿,让她将来能平平安安避过算计才好。   好在这些时日她见女儿懂事能干不少,心里才算安稳欣慰些。   说了一会儿话,陈老夫人便问起了蓝嬷嬷一事。   蓝嬷嬷是静姝的乳母兼管事嬷嬷,这么大的事,益州城和昌州城又不远,陈老夫人向来关心女儿,陈氏那里又有那么多陈家的陪嫁婆子和丫鬟,陈老夫人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陈氏为免自己母亲担心,本不欲将蓝嬷嬷一事如实说出,不过静姝却有她的考虑,陈老夫人问起,她便先就直接把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闻言自是神色大变。   静姝见外祖母和母亲听完后都在沉默,便继续道:“外祖母,看出母亲问题的那位大夫,林大夫说母亲身体虽然太热不利子嗣,但并非完全毫无希望,孙女想着王城的大夫始终要比昌州城强些,说不定就有什么好的大夫能调理好母亲的身子,外祖母能否再留意一下有什么好的大夫,给母亲看看。”   陈老夫人听完后怜爱的摸了摸静姝的脑袋,道:“这个自然,只要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总会找到好的大夫帮忙调治。”   口上如此说,眼睛里却浮过些黯然,这些年别说是益州城的大夫,就是其他地方能寻到的好大夫陈老夫人都请来过帮女儿陈氏诊治过,只是无用。   不过当初是有那恶奴从中行害,如今除了那恶奴,没有那温香挑着热气,说不定就好了也不一定。   陈老夫人是心性坚定之人,当即便调整了心绪,打算这段日子就再寻些好大夫给女儿看着。   并且因着蓝嬷嬷这一事,陈老夫人对京城白府更无好感,她原先是打算让三孙子陈家安去京中照应女儿外孙女,可此时心中却又改了主意。   过了几日,陈老夫人和两个儿子商议妥定,便跟陈氏道:“我看京中白府情况复杂,我怕家安到底年纪尚幼,到了京中若是你遇到事情,一来经验少不够老道,二来毕竟辈分受限,很多事情不好施为,我和你大哥二哥商量了,不若此次就让你二哥上京,如此母亲才能稍微放心得下。”   陈氏大为感动,二哥行事老练周到,善结人缘,若是能去到京城,对自己来说自然是一大助力,可是……   陈氏有些犹豫道:“母亲,二哥上京这到底不是小事情,这边蜀地二哥掌管的生意如何是好?还有这一家子,是留在蜀中,还是一起上京?此事不可为了女儿仓促决定,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陈老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道:“这些你不用过虑,我已经和你大哥二哥商量妥当了,你二嫂还有家启,幼恵都一起跟着入京,蜀中你二哥掌管的产业就由家安接手,让你大哥在旁帮忙看着就可以了。只是时间上,因着这一大家子,你二哥又有生意交接,怕是要过了年到明年初才能过去了。”   家启和幼恵分别是陈二老爷的次子幼女,在陈家男女孙辈中分别排行第四和第三。   陈老夫人看女儿听言似仍有些疑虑之色,就笑着继续道:“其实这事也不当止是为了你,这大哥二哥早有打算往京中扩展生意,本来想让家安先去探探路,慢慢发展,可是……如此也好,你二哥去,我也更放心些。”   “且你知道家中一直希望家启走科举之路,他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先生却说文章火候参加秋闱却是太早,听说京中书院好先生多,让他过去一来是去历练一番,二来看能不能有些机缘。”   陈氏听到此才算点头应下。的确长远来说,二哥带着子女入京对他们来说确是利大于弊的。 第18章 蜀王继妃   冬影曾经说过北地原家的当家夫人和蜀王妃有旧,姜琸不在,静姝还在琢磨着该如何打听到原家的事,机会竟是意外的到了。   白家到了王城益州城没多几日,陈氏和静姝便意外的受到了蜀王妃夏氏的召见。   夏王妃是蜀王姜城巍的继妃,也就是蜀王三子姜琸的生母。   蜀王有三子,全部嫡出。长子姜珉,次子姜珏均为蜀王已去世的原配王妃闵氏所出,闵王妃生姜珏时难产而亡,闵氏临终前蜀王写下了折子,为长子姜珉请封世子位,因此姜珉八岁时便已被封为蜀王世子,同时被送至京中由宫中抚养。   姜珏一岁时蜀王续娶了现在的王妃夏氏,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嫡三子姜琸。   姜珏也是夏氏一手带大的,因此姜珏几乎视夏氏为生母,和夏氏所出的弟弟姜琸关系也非常好。   尤其是姜琸四岁时便又被宫中接走,抚养在了宫中,每年回蜀地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一直由夏王妃抚养的也就是蜀王次子姜珏而已,因此姜珏和夏王妃的感情更为深厚,听说夏王妃待姜珏尤胜过亲子姜琸。   夏王妃生得堪称绝色,不过奇怪的是蜀王却并不怎么宠爱夏王妃,他先后有过几位宠爱的侧妃侍妾,但对夏王妃只能称得上敬重有加,却绝不宠爱,甚至夏王妃是独住一处宫室,蜀王很少踏足。   但不要以为如此夏王妃在蜀王府就没有地位,曾经也有正当宠的侧妃恃宠而骄,挑衅夏王妃,结果就是被蜀王直接剥了侧妃身份,幽居冷室郁郁寡欢而死,这位还生了在蜀王面前颇为得宠的长女柔仪县主,无论柔仪县主如何为其生母求情,也没能让蜀王半点改变主意。   之后再没有宠妃或宠妾敢直接挑衅夏王妃。   夏王妃性情随和温柔,并不难相处。她这日召了陈氏过来,也不过是听说了白家一家准备去京中,就召了陈氏问了些她们去京中的准备事宜,还特地准备了封信,让陈氏和静姝到了京中,拿了信去拜访她的长媳也就是蜀王世子妃钟氏。   世子妃钟氏也是蜀中世家之女,是夏王妃看着长大的,婆媳关系很好,只是钟氏和世子完婚后便也去了京中世子姜珉的身边。   夏王妃道:“世子妃自幼都在蜀中长大,在京中怕也是多有不惯,只是这孩子稳重,从不说出来而已。你们过去了,也可常过去跟她说说话,以解乡愁。”   陈氏虽然心中对夏王妃如此关照自己颇为诧异,但也知道这是夏王妃好意抬举自己,以自己的身份,在京中初时和人交往必不容易,但有蜀王世子妃关照,哪怕只是略有来往,众人也会高看她一眼,所以忙十分感激的谢过了夏王妃。   夏王妃不过是浅浅一笑,就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静姝身上。   虽然她刚刚一直在和陈氏说话,但其实暗中一直在留意静姝的动静,她真没想到这小女孩年纪这么小,就有这般的定力,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拘束,也不让人觉得半点呆板,其仪态就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贵女也就是如此了。   这不免让她有些暗暗吃惊,难怪琸儿也会对她另眼相看,不说她小小年纪就已清丽明媚十分出众的姿容,她身上还有些很矛盾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受其吸引。   夏王妃柔声问道:“白姑娘此前可曾去过京中?”   静姝起身答道:“回王妃娘娘话,臣女几年前也是父亲回京述职时去过一次京城,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   夏王妃点头,唤了她到近前身边坐下,这才道:“嗯,在京中可还住得惯?我和你正好相反,幼时是在京中长大,及至嫁予王爷,才到了蜀中,初时还颇不习惯蜀中的膳食,届时你可要让你母亲多准备几个厨子带去京城,不然想吃什么的时候可真是辛苦。”   说到这里就笑道,“我们世子妃就带了不少厨子去京中,各式点心师傅就有好几个,届时你想吃什么了,就去京中的蜀王府跟世子妃去讨好了。”   静姝也没客气,只抿嘴笑道:“那臣女真是有口福了,听说世子妃娘娘最擅厨艺美食,她的厨子做的点心怕是我在蜀中都未必吃得到的。”   陈氏有些惶恐,又有些无奈,道:“为了吃的去叨扰世子妃娘娘,这孩子也敢应下。”   夏王妃笑,她拍拍静姝的手,转头对陈氏道:“你也不必客气拘束,阿敏最喜人和她分享美食,有这样可人的孩子陪着她说话,她怕是不知有多高兴。”   钟敏便是世子妃娘娘的闺名。   众人说笑了一阵,也不过是随意聊了些家常,陈氏见时候不早,怕耽误了夏王妃休息,便要起身告辞。   夏王妃这时却是对着静姝道:“白姑娘,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静姝倒是微愣,她没想到夏王妃观人能力这么强,她一直想找机会跟夏王妃打探北地原家之事,只是不好随意打断谈话,却没想到夏王妃会主动问起。   静姝忙恭敬又有些忐忑道:“娘娘,臣女是有一事想跟娘娘打探……”   说到此,她见夏王妃目光含笑,眼含鼓励,并无怪罪之意,便继续道,“小女听说北地原家的夫人和娘娘是旧识,现在北地受灾,不知娘娘可有北地原家的消息?”   陈氏并不曾听女儿说起过这事,此时见她竟然突然开口跟夏王妃打探消息都吓了一跳,很有些担心王妃怪罪女儿的唐突。   静姝也知自己冒昧,可是她自己私下早已想了各种方法打听原家人的去踪,可是北地受灾又□□,那边的消息根本打探不到,她和母亲很快就要去京城,她不想错过这可能是仅有的机会。   不过夏王妃明显并没有怪罪,反是很有些高兴,只是她没有直接答静姝,反是看着瞪圆了眼睛,颇有点紧张又期待等着她答案的小姑娘,笑着问道:“原家是北地有名的医药世家,白姑娘寻原家人可是有事?”   静姝看一眼母亲陈氏,就对着夏王妃答道:“是,臣女听说北地原家的大夫最擅长调理体质,小女母亲常年受热质困扰,想请原家的大夫帮家母诊治看看。”   陈氏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惶恐,这孩子这些日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一直要帮自己寻大夫,只是……   陈氏无奈摇头,忙对着夏王妃请罪道:“娘娘,这孩子都是对臣妇关心心切,才会突相问,还望娘娘勿要怪罪。只是臣妇的身体已经是多年的毛病了,臣妇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娘娘还是勿要理会她了。”   夏王妃温和笑道:“白姑娘一片孝心,我怎么会怪罪。说来这原家我的确是收到了一些消息,前些日子淮之送信跟我说接到了原家人,打算送他们到我们蜀地来,算着日子,过上几天也差不多就快到了。届时他们安顿下来,问了他们的意见,我便派人去请你们过来看看如何?”   淮之便是姜琸。姜琸,字淮之。   静姝大喜,忙和母亲跪下谢过夏王妃。   夏王妃又亲自拉了她起来,安抚了几句,很是和善的说了几句话,又从一旁的侍女端着的托盘上取了一枚碧玉指环,道是送给静姝的见面礼,亲自给静姝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并嘱咐她这是京中广陵大师赐过福的,蜀王世子妃也认得,让她务必要随身带着,不要除去。   静姝看那指环虽然小巧,但造型精致,镶嵌的碧玉如一滴碧水盈盈欲滴,且竟是广陵大师赐过福的,便知其之尊贵,但尊者赐,不敢辞,并不敢推辞,恭敬的任夏王妃帮忙戴上了,这才和母亲随了送她们出门的侍从离去。   静姝和母亲离开,夏王妃这才笑着回头问自己身后的一个中年女官,道:“嬷嬷,你看这孩子如何?”   那嬷嬷道:“小小年纪已经镇定大方,进退有度,又孝心赤诚,更难得的是虽清楚认识自己的身份,但为了对自己重要的人仍是努力争取,有勇有谋,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夏王妃笑,然后道:“我虽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主要是性子好,不过也没你说得这么夸张,你不会是被琸儿给收买了,给他当说客的吧?”   嬷嬷听了这话却是笑笑不出声了,其实夏王妃面上温柔极易说话,但实际性子却是极坚定,看人又有自己的标准,哪里是旁人几句话可以动摇的?三公子自然也极了解自己的母妃,如何会去收买什么人做什么说客,这话也不过是王妃说笑罢了。   夏王妃此时却又慢慢收了笑容,低声叹道:“琸儿自幼举步维艰,喜好难露,他又从不求我什么,我也从来不能帮他做什么,其实好不好,只要他喜欢,我也会尽力帮他的。不过,他肯这般用心,倒是难得。”   也因为太过了解自己儿子,她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明天就会现身啦啦啦 第19章 再见姜琸   且说陈氏和静姝出了蜀王府,上了马车,陈氏便搂了静姝道:“姝儿,世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其实在母亲心里,有了你就已经很满足,并无心再一定要多要个孩子。你若这般执着,反是让母亲心里难安。”   陈氏此话并非虚言,当年她怀了静姝,因着体质特殊,大夫都说十有七八是保不住的,即使保住,孩子也可能有问题,后来艰难产下女儿,还是个健健康康玉雪可爱的孩子,她已经觉得十分感恩了,并没有奢望能再有孕。   静姝今日意外得到夏王妃的帮助,心中十分高兴,听了母亲的话虽然又感动又心酸,但也掩不住喜色,她道:“母亲,女儿已经查过典籍,您的身体情况并非什么特例,只要经验足够的大夫给的方子对了,慢慢调理,并非不可医治。北地原家在这方面诊治经验十分丰富,对他们来说,医治母亲可能并非难事。虽说凡是不可太过执着,但只要有希望,总要试上一试。”   陈氏摸摸女儿的脸颊,叹了口气,心想,女儿可能未尝不是被蓝嬷嬷之事吓着了,说不定怕是对她的兄长白延樟都已经产生隔阂。其实发生这事,虽然老爷和自己都有心瞒着,但那么多下人在,这种事如何瞒得住?   那蓝嬷嬷毕竟是白延樟的乳娘,白延樟对蓝嬷嬷也有些感情,知道这事后难说会有什么想法,隔了一层就是隔了一层,若是自己能生个儿子,女儿将来也能有个依靠。   静姝和陈氏回到陈家,陈老夫人听说了原家之事,自然也十分高兴。先时外孙女就央过她寻原家的消息,可惜北地受灾□□之后,各地商道都断了联系,地下消息也是鱼龙复杂,想得到什么真切的消息,真的太不容易,想找个什么人,更是犹如大海捞针。   如今原家人竟然是被姜三公子所救,又能得到王妃的相助求医,实在是意外之喜。   白家十一月就要上京,原本白二老爷和陈氏定的是十月底从益州回昌州城,好回家将上京的行李等收拾妥当,家中还要再做些最后的安排。   但因蜀王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静姝坚持要等,此事又是蜀王妃帮忙安排的,白二老爷只好十月底便自己先行回了昌州城,陈氏和静姝则是留在了益州陈家。   十一月初的时候,蜀王府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原家人已经到了益州,被夏王妃安排在了一个王府别院,得了原家夫人的同意,特意邀请了陈氏去别院看诊。   王府别院离陈家大宅并不远,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车程,得了邀请,当日下午陈大夫人就亲自陪了陈氏和静姝一起去了王府别院。   原夫人是个温和干练的女子,她迎接了众人,并解释赔罪道:“原当我们上门去给夫人诊治,只是老太爷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实在不便再出行,才让夫人亲至,真是失礼。”   陈氏自然道不敢当,众人一番客气之后,原夫人便迎了陈氏及陈大夫人和静姝去了内室。   帮陈氏看诊的正是原夫人口中的太爷,已经年届古稀之年,原本身体还算健朗,只是这几个月在北地颠簸,途中又出了点意外,腿脚已不能行。此次他们刚来蜀地,不过刚刚安顿,就由太爷亲自出面给陈氏看诊,其实完全是因为他们受了三公子姜琸的大恩,勉力还报而已。   不过老太爷给陈氏看完诊后,却是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接开了一个方子,让孙儿原荻每日亲自煎药,然后让陈氏住在了别院,每日看诊一次,每日方子都有所调整,道是如此连服药七日之后才见分晓,又让陈氏跟着原夫人每日学些静心养气调理之法。   虽然大家都有些懵,而且眼看白家就要启程去京中,陈氏更是不能久留在益州城,但在原老太爷发了话,静姝又巴巴哀求下,陈氏到底还是住在了别院,静姝自然也留下了陪着母亲。   原家人口很简单,原老太爷,原夫人,还有原夫人所出的一对子女,十九岁的原荻和十五岁的原苓。   原家本是大族,为何只有这几人来了蜀地,此事原家人不提,陈氏和静姝更是不会相问,北地先天灾后□□,无论是失散还是其他遭遇,提及大约都不会令人好受。   初时接触原荻和原苓,这两人的性子都有些沉默寡言,只是原苓听说静姝不久就会去京中时,就跟她打听了很多京中之事。   原家在北地一直幽居山谷,原苓性子直接说话冷且锐,还常常莫名带了些讽意,看似对很多事情都兴致缺缺的,却独对京城热衷。   原苓起先跟静姝说话也是冷冰冰寒飕飕的,但说过几次话后,对着静姝态度却不知为何慢慢好了起来,有事无事都过来拉静姝一起陪她做事,去药田种植药草,整理药田,或整理干的药材等等。   如此几天之后,静姝和原苓已经颇为相熟。   这日原苓又过来找静姝,却没有像往常那般邀她去药园中,而是直接问道:“静姝,三公子过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跟他道谢?”   静姝瞪着原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原苓嗤笑一声,道:“北地之乱,我家遭了大难,你不会真以为我祖父此种情况下又是在病中还肯出手每日耗费心力帮你母亲诊治,只是因为夏王妃的一句话吧?”   静姝听得此言,心头微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原苓看静姝傻愣愣的样子,轻哼了一声,略讽道,“若是夏王妃出声,最多是我母亲出手帮你母亲看看,还用不着让我祖父亲自出手的。”   静姝垂下眼,耳边却继续传来原苓的话,她道:“说来我们还要感激你,其实三公子肯专门派人去救了我们一家并送我们到蜀中,并非是王妃之故。虽然王妃的确和我母亲有旧,但还没重要到让三公子百忙之中专门去寻找我们。”   “不过是三公子心挂你母亲的情况,希望我祖父帮你母亲诊治而已。”   静姝心中莫名急跳,一时又有些震惊,她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明白原苓之意,只是……   她并不惯于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咬了咬唇,终道:“他在何处,我,去寻他。”   “后院凉亭,现在应该是在和我哥哥说话,你现在过去应该还在。”   静姝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跟原苓行了个礼,便辞了她带了冬影往后院凉亭处去了。   原苓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起先并不喜欢静姝,只当静姝便是那种生来自以为高高在上满身骄矜之气却又装模作样的官家小姐,只蜀王府的三公子那么重视她,就足够人讨厌了。   只是接触多了,才发现是自己错了,她甚至总能从她看似安静明媚的样子里寻出和自己类似的沉郁来,却难能可贵的是感情真挚纯粹。是的,她最吸引她的地方就是感情真挚纯粹,黑白分明。   她摇了摇头,不管如何,三公子对自己家有大恩,她这样直接戳破,也算是帮了他的忙吧。她看出来,静姝虽然看似生活在蜜罐子里,却不知为何对感情极其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她的性子,并不是很能抵抗发自真心的情感对待。   而且,想到静姝即将入京,她现在又生出了一些另外的想法,只不知母亲会不会肯。   ******   静姝去到凉亭的时候,原荻正和姜琸说完话起身离开,原荻看见静姝,并没有丝毫诧异,只对着静姝面色冷淡的微微点头,便错身离开了。   原家这对兄妹当真冷得冒泡,原苓是冷飕飕的有时像冰刀,但相处时静姝却奇异的能抓到她的暖点,但原荻当真是全身都没一点热气,就跟个冰雕似的,让人常常觉得他手中的药草大概都比他有温度。   只不知原夫人那般温和干练的人怎么生出这样一对锐利的兄妹来,只是想起白府的“守礼重德”,想起凌国公府的“温情慈善”,这清冷的原家人反是让静姝觉得自在舒适和放松。   “在想什么?”姜琸笑着问道,“原家人自幼生在山谷,又不喜和外人交往,性子冷些,并没什么奇怪的。”   静姝转回头,看着姜琸,眼神有些犹豫复杂,这个人,前世就一直暗地里帮过自己良多,可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因为她怕他,所以从来不愿和他接触,可是到头来,她生活中那么多的欺骗和阴谋,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直接或间接的伤害过自己,大概他帮她,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她咬了咬唇,看着姜琸很认真地道:“多谢你。”   她此时这般微仰着脑袋看着他,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表情,阳光下白皙柔嫩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黑亮的如同水洗过的玛瑙般的眸子,姜琸原本是随意的笑着对着她的,此时看她这样看着自己,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她黑黑的眸子里,仿似神魂被吸进去一般,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姜琸看着她,忍不住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指尖的触碰传来的感觉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琸:其实他不是纯情,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第20章 意外惊喜   静姝猛地往后一退,脸上瞬间通红,心跳如擂,而姜琸的手也是迅速捏成了拳,收了回去。   姜琸的心也有些不规则的“砰砰”跳动着,虽然触碰稍纵即逝,但手上那温软柔嫩的感觉还在,让他的手和心都有些酥软。   他并不想为这样的突兀道歉,但他显然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惊,他稍转了身子,掩住了自己的不自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就不必言谢了。”   静姝咬着唇带了些无措和恼怒看着他,看见他站得笔直,刀刻般的侧影看不出任何端倪,但转眼间却见到他耳上淡淡的那么一点微红,因为他偏黑,若不是她仔细看且敏感,大约还是看不出来的。   那一瞬间,她又心软了,恼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仍是有那么些无措和羞窘。   她垂下眼眸,低低道:“你虽说是举手之劳,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去寻他们,你那么忙……所以还是要多谢你,我原先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原家的医术可以帮到母亲。”   这却是静姝误会了他。她不知道他是从冬影那里得知她在寻原家人,而是以为他有留意她母亲的情况,知道原家人医术好,便特意寻了来给她母亲诊治的。   这让她心中更有些无措和隐隐的不安,但同样也慢慢的涌起难言的感动和感激。   姜琸听她低声说话,再次转头看她,只见她站在那里,垂着头说着话,两只小手却是在胸前绞着手指,显然还是因为刚才自己的举动而紧张的,样子真是别样的可爱可怜又让人心跳不已。   她的手纤细白净近乎透明,手上并无其他饰物,只有那枚小巧精致的碧玉指环,此时仿似嵌在她的小指上,隐隐流着温润的碧光,阳光下,带着一股又柔又软又清新的美丽,让人的心也跟着又软又颤动。   姜琸看着那枚指环,眸光闪动。   他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温声道:“说了不用谢了,你过来不会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个的吧?原夫人和我母亲有旧,即使没有你母亲的事,我也会派人去接了他们到蜀中的。”   静姝听言抬头,看他对着自己的目光温和还带了些……宠溺,她面上忍不住又是一阵发热,却觉得自己真是多心,她不可以把这样的善意弄得尴尬,便勉强镇定下来去很认真的看着他,并不出声。   姜琸见她这样的眼睛和目光,面上忍不住又闪过一抹笑意,他手按在剑柄上,慢慢抚过那上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雕纹,才缓缓道,“我明日就会回北地,之后应该不会回蜀中,而是直接回京城了。待你去了京中,有什么事,就送了印鉴封口的信去我的私人府邸便可以了。”   在静姝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是什么印鉴时,他的手上便已多了一枚小小的印鉴玉牌,丝线串着,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然后一瞬间那玉牌便已飞到了她的手中。   他接着道:“你身边那个冬影,我帮你查过了,她功夫不错,背景也没问题,有什么事你吩咐她去送信就可以了。”   静姝看看他,再低头看那枚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上的玉牌,小小的只有指甲大小,玉质晶莹剔透,青翠其中如同碧水,丝线串着,好看极了。   她懵懵地再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   静姝陪着母亲在王府别院住了七日后,原老太爷作最后一次诊脉。   他诊了很久,面上由一开始的凝重到慢慢放松下来,诊完脉后又靠回床榻枕背上,然后让孙儿原荻再诊过。   原荻上前,搭了绢子,片刻钟后便躬身退下,然后恭声对着原老太爷道:“正如祖父所料。”   原老太爷这才满意的点头笑了笑,沙哑着声音慢慢转头对陈氏道:“夫人现在已经有孕足两个月。”   满坐皆惊。   在众人都被原来太爷这突然之语给炸晕了之时,原老太爷神色却是半点不动,继续缓缓道,“因为夫人体质缘故,老夫之前也不能肯定这胎能否保住,所以未曾特意提及免得夫人忧心反累及胎儿。”   “如今服了安胎药七日,又习安胎气法,胎儿总算堪堪稳住。回头我写了新的方子,夫人照着每日煎药服药即可。只是如今胎儿虽然勉强稳住,但到底凶险,切忌情绪不稳,舟车劳顿,更不可长途跋涉,至于京城之行,夫人还是取消了吧。”   众人已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陈氏和静姝以及本来是打算过来接陈氏和静姝回陈府的陈大夫人自然都是不可置信的大喜。   陈氏一面是不敢相信的惊喜,一面却仍是有些发懵,过了好半晌她才略带了些颤音问道:“原,原老太爷,您,您说的可是真的?这,这是不是弄错了?不……我不是质疑您老的医术,只是……只是以前的大夫都说我是怀不上的……”   陈氏简直有点语无伦次。   众人心中其实也都有此困惑,听了陈氏的问话,也都不由得或紧张或好奇的看向原老太爷如何回答,静姝此时已坐到母亲身边,听了母亲的问话,也是抱着母亲胳膊瞪圆了眼睛看着原老太爷。   原老太爷又笑了笑,摆了摆手,对一旁侍立的原荻道:“荻儿,你来回答白夫人吧。”   原荻应诺,转向陈氏,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的道:“夫人身体热质,虽然难以受孕,但却并非完全不可能,尤其是在没有温香吊着热气的影响下,更是不会不孕。”   “只是极热体质,即使受孕也极易滑胎,并且是在胎儿尚未形成,刚刚受孕时便滑走,若是有温香影响,更是如此,九成九都难以形胎。只是因为时期尚早,众人便只道是极热体质难以受孕而已。”   原老太爷笑着点头,接着原荻的话道:“夫人当是这几个月并无受太多温香影响,这胎才幸运的留了下来,不过先些时候夫人似乎情绪很不稳,胎儿受惊,疑有滑胎之相,好在你来得及时,才堪堪保住。不过此时仍未算很稳定,夫人后面都还需特别注意。”   这几个月正是蓝嬷嬷去了庄子上的时候。   陈氏听完原荻和原老太爷的话,抚着自己的肚子简直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静姝就已经抱了陈氏的手忍不住喜极而泣,眼泪汪汪了。   陈氏摸着静姝的小脑袋,想笑那眼泪却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虽然心中早已不抱奢望,并不代表她不想,她心底如何会不想再要个孩子?   众人谢过原老太爷,知道原老太爷身体不便久扰,致谢过后陈氏便忙跟着原夫人去了外面厅房间。   众人在厅中坐下,原夫人就笑着对陈氏道:“恭喜夫人。只是虽然太爷说您这胎暂时是稳住了,但仍是凶险,我看不若你就在这别院再住多一个月,等满三个月稳定后再回陈府如何?如此也方便老太爷帮您诊断,好随时调整安胎药。”   陈氏听完大为动心,虽然一直住在这别院叨扰很不好意思,但她这胎实在得来不易,相对胎儿的安全,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陈氏便道:“如此自然是再好不不过,只是是否太过叨扰?”   原夫人摇头,笑道:“我初来蜀中,本也不识得什么人,有夫人作伴日子也趣味很多,且这些时日,夫人也教给我不少蜀中之事,我还打算在蜀中开个药堂,到时候说不得还要夫人相助。”   陈氏知她不过是说客气话,以原家的声名,又有蜀王府的关系,什么样的药堂开不起来?不过是为着自己能安心住下来而已。所以陈氏自然十分感激的谢过,就此在别院住了下来。   当日陈家得了消息,一边安排了人去昌州城给白二老爷送信,一边陈老夫人就携了礼物亲自到了王府别院谢过原夫人及探望女儿,只道是让她安心养胎,其余事情陈家皆会帮她安排好云云,就是京中白府那边,她这胎不易,那边也不应有何微词。   且说白二老爷当晚得了信,翌日一早就骑了快马赶了过来,也不曾在陈府歇息,直接就去了原家所在的王府别院。   白二老爷是真的高兴,他只得一子,在这讲究多子多福的年头实在是子嗣单薄了些,他和陈氏感情又很不错,并不欲纳妾一类,因此得知陈氏过了十几年又有孕,自然是激动万分,高兴不已。   至于回京一事,他早在得知消息那刻起就已立即修书一封,将陈氏有孕一事告知白府,道自己会携女儿静姝回京,妻子则会留在蜀中养胎。   可是他将这安排给陈氏一说,陈氏原本高兴的笑容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道:“这,妾身留在蜀中,如何让姝儿回京城?她可从来没有离开过妾身的身边,京中又样样不同,她身体又弱,这长途跋涉,万一去了京中病倒如何是好?”   白二老爷听得就是一愣,这,他还真没考虑过要把静姝留在蜀中,不想妻子竟有此等想法。 第21章 京中反应   且说白二老爷听说妻子竟是有意要将女儿留在蜀中,不由得吃惊万分,妻子留在蜀中养胎,一时半会都回不去京中,可接着就是过年,然后是自己父亲的寿辰,再然后便是大女儿的婚事,他怎么能把小女儿留在蜀中?就是母亲那里,也定是不依的。   可此时妻子有孕,他也不能像过往那样决定的事太过强硬,或者不喜解释,而是柔声耐心道:“阿凝,你的情况特殊,这才不得已留在蜀中养胎。”   “但姝儿不同,我这次回京我们以后应不会再回蜀中,如何好将姝儿留在她外祖家?就是母亲那边也不好解释。你归期未定,可明年就是父亲大寿,接着又是妘儿出嫁,你的情况可能未必可以参加妘儿的婚礼了,若是姝儿也不参加,岂不是让人非议?若是惹得母亲对姝儿不喜,岂不是误了姝儿?”   “再说京中大夫只有比蜀中强的,姝儿又有母亲大嫂她们照顾,还有姐妹们相陪,可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凝,你放心,姝儿是我的女儿,你不在,我自然也会多留心照顾她,必不会让她有什么事。这一路上,我也会请个大夫同行,如此,你可放心了吧。”   这后面的话听得陈氏心中真是愈发的不安不舍,她就是担心京中情况复杂,什么“母亲大嫂照顾,姐妹们相配”,还不定会怎么“照顾”呢!   她不在,若女儿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虽然她知道自家老爷也是真心疼姝儿,但她再了解他不过,他对内宅之事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又侍母至孝,只要白老夫人发话,说上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他便会听了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已。   对父母孝顺,对兄长恭敬,对弟弟友爱,对侄子侄女爱护,这本都是好的品质,不过讽刺的是,这些品质现在却最是让陈氏不安。   可她也知道,自家老爷若是真决定下的事,万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犹如当初女儿和温家的亲事。   想到女儿的亲事,陈氏更是不安。若她不在京中,有人算计女儿的婚事,自家老爷又十分听白老夫人的话,任由白老夫人定下姝儿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陈氏心中忧虑,而静姝却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离开母亲回京之事已经不可更改。   且母亲在蜀中,依祖母掌控欲极强的性子,不定会使什么幺蛾子,她回京城,也可见机行事。   而且如今母亲有孕可以暂时不用去京城,静姝已觉心中大定,对于自己去京一事并没觉得不可,便也好生劝慰了母亲一番,道是自己定会照顾自己,不让别人欺负了自己去,这话听得陈氏又是心中一酸。   最后还是陈老夫人劝了女儿,道是让原本定为年后入京的陈二舅一家和白同知以及静姝一起提前赴京,如此一路上陈二夫人也可照看静姝,陈二舅的幼女幼恵又可和静姝作伴云云。   陈氏听了大为羞愧,如何能让二哥一家年都不过就为了女儿提前去京城呢?   虽然陈老夫人意已决,陈二夫人也劝着陈氏道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陈氏仍是心中不安,只执拗地坚持不肯。   这样的妻子白二老爷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得想到蓝嬷嬷之事,觉得是不是那事吓着妻子了,心中更恨那恶奴生事,令得妻子到底对白府起了心结。   最后白二老爷终是担心陈氏忧思太过,伤了身子和腹中孩子,无奈妥协,道是自己提前入京,让静姝在蜀中过完年,再和陈二舅一家赴京,如此才罢。   白二老爷离去后,陈老夫人搂了静姝,就无奈劝陈氏道:“阿凝,你这又是何必,你二哥二嫂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年前出发并无不可,如何就要这般坚持?这样岂不是让你夫君为难,公婆心中不快,说不得真的连姝姐儿都牵连上了。”   陈氏面有郁郁之色,可是她心中实在不安,先有温家之事,后有蓝嬷嬷之事,她实在担心女儿被人算计,稍有不慎,那可是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静姝听了外祖母的话,心中道,我何时去京城也好,事事顺着他们也好,他们待我也未必有多真心,既如此,还不若任性些,想怎样就怎样。   她想起今世她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只觉样样顺遂,温家婚事解决,母亲竟然有孕然后暂时不用上京,还有,她伸手抚上了胸前,那里面有她挂在脖子上的碧玉印牌,有了它,她连最担心最害怕的凌国公府都不再那么担心了。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求助于姜琸,但她会不会求助是一回事,不得不承认的是,心理上隐蔽的安全感却又是另一回事。   白家的人怎么想,怎么看,她才不在乎,到时她只要找机会查清祖父到底和前朝是什么关系,和凌国公府到底有没有暗中往来,前世的事情到底参与了几分,然后见机行事即可。   静姝遂笑道:“外祖母,孙女也不想这么早回京呢,孙女就想再陪着母亲,想多陪陪外祖母。京中那边,只要母亲再给我添一个弟弟或妹妹,想来必是不会怪罪的。更何况,我这不是才大病初愈嘛。”   因着心中高兴,她的语气都不由得轻松娇憨了许多。   而连静姝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摸着胸前玉牌的时候,笑容隐隐带着甜蜜欢喜,她想起姜琸的时候,再不是以往矛盾迷惘的心情,而是油然的信任和莫名的亲密而不自知。   “你这孩子。”陈老夫人搂了静姝,无奈道。   不过她看静姝这个样子,心道,女儿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这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样还不知道,以过往不多相处的经验看,那白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外孙女又不在她身边长大,到底没多少感情,事事的确还是稳妥些好。   而陈氏看着静姝如此模样,先前的沉郁之色立时便一扫而空,她觉着,她已经好久没看见女儿这般模样了,不知何时起,女儿在自己面前虽然也是言笑晏晏,但她总觉得她好像满腹心事眼底含着忧色的样子,如今见她又恢复这般娇憨快活又甜蜜的模样,她只觉自己的心情也晴朗了不少。   接下来住在陈府的这几个月静姝仍是忙忙碌碌,每天分一部分时间陪着母亲说话,一边要学得东西也特别多。   跟着冬影练功,跟着女账房掌柜师傅学习账目打理,学习各种产业打理的技巧,还有每日里开始看母亲和舅家准备给她的一些京中产业情况,挑选日后跟着自己的管事媳妇等等,就是把个陈老夫人看得都心疼的说,就是连那备考的举子也不能如她这般用功,但对静姝来说,虽然很忙,这却是她难得的十分舒心又踏实的日子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生活在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让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劲头,夜晚不再发噩梦,不再不由自主的恐惧和忧虑。   还有一件让静姝高兴的事是,陈老夫人因着怜惜外孙女这般没日没夜的学习劲头,只当她是对未来京中的生活紧张担忧,还特意安排了让那账房女账房掌柜师傅廖师傅跟着静姝一起入京,并且道让她以后都跟着静姝,给她用了,让静姝十分的惊喜。   廖师傅经验丰富,账本打理十分有一手,一摞厚厚的账本,她只略翻一翻,便能很快找出问题,对哪些地方能作假账,假账后的破绽都非常敏感,而且她不仅是账房师傅,还曾帮陈老夫人打理过不同的产业很多年,实际经营的经验也很足。   静姝现在还在学基本看账做账的阶段,所以廖师傅能继续教她并能协助她看着手中的产业铺子庄子什么的,让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陈府这边一派和谐,静姝欢喜又对生活充满希望,可京中白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老夫人先收到二儿子白二老爷的快信,道是陈氏有孕,不能跟着一起回京。   这,对京中白府众人来说,委实是个爆炸性的消息,让众人也是心思浮动,暗潮涌动。   谁都知道二房的这位继夫人娘家豪富,身家丰厚,这些年来府中大半的花销开支都是二房从蜀中送来的,大房三房的子女成亲,甚至可以说,一大半的嫁妆聘礼都是从二房那里变着巧头要来的,比如说喜欢蜀中的料子绣品药材木制家具,都是写信让老二寻来,二房也从没开口要过钱过。   更别说因着老夫人的“提点”,白二老爷本身和兄长弟弟关系又极好,兄友弟恭,二房本身的贺礼也是非常的丰厚。   就是老夫人,除了每年白二老爷夫妻的孝敬,借着白延樟的婚事,白延樟白静妘的各种“生活学习”费用,每年也是要了不少的财物,最后一大半其实都是进入了白老夫人的私房。   陈氏只有一女,在这府中地位就不会稳固,便只能讨好着众人,也更容易拿捏。   也因着陈氏只有一女,白大夫人杨氏和白三夫人韦氏都生出了些心思,想把这个侄女许给自己的娘家侄儿。   原本静姝定了亲,她们也就稍歇了这心思,及至听说那婚约解除了,那心思便又跟着活了起来。   可是陈氏有孕,对她们来说着实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白老夫人神思莫测,其实她孙子很多,重孙都已经有了三个,并不像白二老爷以为的那样在意三房能不能给她多生出个孙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完文记得收藏哦,么么哒,爱你们~~~   ***一开始白家人未必都如此,但养着养着,便宜占多了就成习惯了,心养大了,还会越往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向期望,更何况她们一面心底又觉得商家女比她们要低上一等,矛盾的心理 第22章 原配子女   三房那边白老夫人的眼线也不少,蓝嬷嬷一事虽然被白二老爷摁住了,但该知道的白老夫人也都知道了。   她只担心陈氏认为这事出自她的手笔,在儿子那里吹枕边风,离间了自己和二儿子两人之间的母子感情。   她本来就不喜二儿子太过看重陈氏,这回陈氏若是真生了个儿子,二儿子岂不是要更加看重于她?   白府中还有一个人听了此消息也是神思不安,心中很是难受,却正是白二老爷的长媳,白延樟的夫人李氏。   李氏也是出自书香之家,父亲曾是白老太爷的同僚,也是翰林院的编修,长相生得不算多好看只称得上清婉端庄,但性子温和贤淑,所以她难受倒不是如同其他人般有着什么算计的心思。   虽然相处很少,但陈氏出手大方,每年送回来给她和她女儿的礼物就十分丰富,又因着小姑子白静妘说起这个继母从无不好之辞,她对这个继婆婆并不反感,至于什么商家女,她更不在乎了,只要好相处,不是那种粗鲁不讲道理的,总好过那些自命清高实际满腹算计只恨不得独吞家产的继婆婆。   李氏不好受是因为她自嫁入白家已经四年,却只生了个女儿珠姐儿,这之后肚子竟是再也没有动静。   如今听得婆婆有孕,心中难免又是难受又倍感压力。   白二老爷的长女白静妘心思细,她看到自己嫂子听到继母有孕后神色黯然,这日便去了她的房中宽解于她。   闲聊了一会儿,白静妘就切入正题道:“大嫂,其实母亲有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来我们二房子嗣单薄,母亲有孕,你的压力也能小些,不用太过着急,二来母亲也是多年不孕,听说是母亲的身子不太好,如今竟然能有神医给看好,嫂子你身子根本没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   “到时候母亲回来,你还能跟她打听打听那神医的消息,看能不能也帮你看看,虽说嫂子你身体没问题,又年轻,肯定没什么问题,但早点再给哥哥添个孩子,总是好事。”   李氏听了白静妘的软言相劝,眼睛果是一亮,公公来信说此次婆婆有孕多赖一位神医相助,若是自己也能求得这位神医诊治,岂不是再不用因着不能有孕的问题每日的担心忧烦?   她拉了小姑子的手感激道:“妹妹说的对,还多谢妹妹提点,免了我钻了那牛角尖。母亲有孕,虽然离得远,母亲那边也什么都不缺,我们也当准备些东西送过去,也是我们的心意。”   白静妘点头,很高兴自己嫂子不是那等狭隘的,心中很是松了口气。   她希望自己大哥大嫂将来能和继母好好相处,而不要受了别人的挑拨,和继母勾心斗角,对着干,然后父亲和继母生隙,但同时也可能会对兄长失望,让别人钻了空子。   因为她知道,能够和继母好好相处,这对她大哥来说,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那些挑拨的人,不过是出自她们自己的私心罢了。   当初祖母看中大嫂,是看中她性子软温顺宽厚,不是掐尖要强的。   起先白静妘还担心过,怕嫂子太过软弱可欺,或者容易被人拿捏挑拨,让她们三房生乱。   不过后来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也发现了这嫂子的好处。   当然祖母也是非常满意的。   例如这么些年,父亲送回府的东西,就是指明是给她们这一房的,也是先过了祖母的手,真能到她们手上的,也最多剩下一小半都是不错的了。若是个性子不好爱计较的,就算明面上不敢反抗祖母,暗地里怕也是咬碎了银牙,搅动出不少是非来。   可大嫂却是当真没有半点计较,仍是从容温顺,半点怨气和不满也没有。   但旁人挑拨大嫂和继母的关系,大嫂却也并不搭腔,不过仍是安静从容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并不理会别人的挑拨,可见心里也是有数的。   白静妘这才放了心。   其实白静妘跟在自己祖母白老夫人身边养着,和几个堂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受到的挑拨并不比大嫂少,甚至是从小到大都有人若有心似无意的跟她灌输天下的继母没一个是好的,她父亲多有偏宠妹妹云云。   她曾经不是不羡慕嫉妒妹妹。她也曾跟在父亲任上过。   但她六岁时就去了蜀地,十一岁上时才回来,相比冷情且掌控欲强烈的祖母,刻板愁苦的大伯母和满腹心思的三婶娘,她内心对宽和开朗的继母陈氏的感情还要深上许多。   且白家虽说是书香世家,但家中姐妹正儿八经请了先生教过的,其实也就是她而已。   在蜀中的时候,她的诗书琴棋书画都和妹妹静姝一样有专门的师傅教她们,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一年四季不重样的衣服,在蜀地都是样样齐全,半点不差的。   可是回了京中,祖母说是为了让她相看人家,回来好好教养她,也不过是让她跟着姐妹们一起跟着一个嬷嬷学习刺绣礼仪规矩而已。   她回来后,继母每年仍是给她送来四季衣服穿戴首饰各式料子,只不过这些先到祖母那边,最后分到她手上的不过就是一件两件,她能穿到的也不过是府里和堂姐妹们一样的几套公中做的衣物而已。   她起先不懂,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委屈,不过是跟祖母含糊的哭诉了一次,却被祖母好一顿训斥,道她是被继母给养坏了,这般不懂得姐妹友爱,贤淑恭顺,竟是学来了一身商家女的娇奢自私,然后着实让嬷嬷“教养”了许久,她“恭顺”了才罢了。   为着这事,兄长摸了她的脑袋,好一阵叹气,只让她忍着些,顺着些,她心中虽不服,可除了忍和顺,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她不是不羡慕妹妹静姝,以前心中也曾不满父亲为何让她自己回京中,若,若是妹妹,父亲和继母必是不舍不允的,可是……谁让她不是继母的亲生女儿……   但她却也不会受别人的挑拨,那些人的用心她这几年也渐渐便看明白了,若她受了挑拨,才是真的称了她们的心意。   而此时听了白静妘劝慰的李氏心中也是感慨和觉得幸运,自己嫁到白家,幸亏是嫁到二房,公婆都在蜀地,婆婆不是亲的,却资产丰富,做派大方,看样子也不难相处,一家子的小姐们,竟然也就自己夫君的这个亲妹妹最为好相处,心思虽深却没什么坏心眼,性子随和又体贴懂事,平日里在祖母那边也多为自己周旋打点,让她少受了不少责难。   而其他两房,人多心思繁杂,大伯母和三婶娘说不上是什么坏人,却各有性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且那两房没什么私产,明面上一派和睦,暗地里却是一个个都为着点老太爷老夫人的私房争得什么似的,嫁去那两房日子可真是不好受。   就是自己嫁来四年无子,若是在那两房,恐怕都要被婆母拿捏死了。   ******   年底的时候白二老爷终于风尘仆仆的回了京。   白老夫人笑容满面的迎了儿子回府,只是待儿子将带回来的一箱一箱货物直接运回了二房的院子,第二日才送来两箱子的礼物到上房是她和老太爷的,其他各房的礼物也是儿子直接派人送去了,白老夫人的脸色才隐约有些不好看。   白家是白老夫人当家,以往每年二房送回来的东西,不管是给谁的,都先得经了她的手,然后再分配。   这早已是她十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或者说是她在白家的绝对权威。   其实二房还算是好的,因为远在蜀地,很多事情管不着,长房这边入仕当差的儿子孙子每个月的薪俸那都是要上缴的,三儿子闲赋在家便也罢了,除了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的嫁妆,长房和三房也都是不允许有私产的。   这在几十年前白家还是江南的大世家时,自然不是如此,但几十年间战火缭乱,白家祖产悉数消失在战火中,白老太爷夫妇带了年幼的几个儿子逃难到京中谋生,彼时家计困难,白老太爷不事生产,便是靠着白老夫人的坚忍和一股子狠劲支撑过来的,那时便养成了白老夫人独揽家中财政大权的习惯。   说回白二老爷送到上房的礼物,及至白老夫人打开两个箱子,看到里面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和衣料等物,再看儿子上敬的孝敬红封,拆开里面不过只有一千两银子的时候,脸色立时便有些不好看了。   这和往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本来以为此次儿子是举家入京,卖了那边的产业,带回来上交的东西应该是十分丰厚的。   白老夫人沉声问道:“仲谦,我听你说这次你回京,是打算在京里谋职,不再回蜀中了,那你那边的产业是如何安排的?”   白二老爷恭声道:“母亲,此次回京述职,儿子的确是打算在京中谋职,那边的产业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就是自住的宅子也是卖了,现如今阿凝和姝儿都是住在了岳家。”   作者有话要说:  白静妘在白府中也不容易,她也算是在蜀中长大,没有像其他堂姐妹那般学会看人脸色,讨好祖母,又没有母亲护着,还好心思玲珑,也没有长歪。 第23章 白老夫人   白二老爷听母亲问起自己在蜀中的产业,便忙作了解释,只是一边解释心里也一边就有些郁闷。   他是不通庶务,又不是傻子,看自己母亲问自己那边的产业,又想到临行前妻子欲言又止的“交代”和特别安排,还有以往每次和母亲谈话也好,写信也好,总是离不开说白府的花费巨大,兄长弟弟的艰难,让他多“补贴”家中,此刻哪里还猜不出母亲问自己蜀中产业的原因和目的。   以前是有妻子操心,他从不多想,只顺着母亲尽孝即可,现在妻子有孕,临行前把所有银两和不同版本的几本账簿往他那里一塞,让他自己去应付白府和母亲白老夫人,他才觉得头皮发麻。   手上拎着的账簿更是发烫。   那账簿据他的夫人说,因着她有孕,上面的每一笔每一账都是女儿静姝从家里大账簿整理出来再誊出来的。   知道是女儿誊写的这种东西,着实让他面颊有些发烫。   白二老爷见母亲眼睛沉沉的看着自己,很明显还在等着自己的下文,他有些无奈,终于还是将手中有些烫手的账簿递给了母亲。   一边递还一边无奈解释道:“母亲,那边的宅子什么的都卖了,清空了所有家当也只腾出了一万多两银子,儿子留了三千两给阿凝让她给妘姐儿置办嫁妆,又拿了八千两准备谋职用的,余下的便都是置办了回京各房的礼物和给您以及父亲的孝敬银子了。”   白老夫人听了解释并未释然,反是越听脸色却是越不好看,随手就翻起了手上儿子递过来的账簿,这不看不要紧,一打开扫了几眼,那脸“刷”一下就黑了下来。   那账簿上赫然记着自己二儿子从十六年前到了蜀地为官,然后娶了陈氏后每年的薪俸,冰敬,炭敬零零总总所有的收入,然后每年送回京里给白府的孝敬银子,礼物花费,还有京中各人生辰寿礼嫁妆聘礼二房补贴的银子,这账簿上记着儿子每年至少也得亏空个几千两,遇上什么寿辰婚嫁,那更是亏空上万两。   这里面还完全没有儿子一家在蜀中的消费支出。很明显,这就是本专门记了送来给白府,或者说是给她看的!   白老夫人握着那账簿的手都气得发抖,她猛地把账簿扔到儿子的身上,涨红了脸怒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跟我算总账的意思吗?连你这些年送的礼物都折现算给我看,你这些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么只白眼狼……”   白老夫人显然是被那账簿给气坏了,竟是骂出了自白二老爷考取功名之后再没骂过的最难听的话。   白二老爷被骂得面色难堪又羞窘,他也知道那账簿委实有点……直白,可是妻子有孕,小女儿一笔一笔誊了下来,目光盈盈的看着他,请他在祖母这边周旋,不要让人误会了母亲,说是母亲再不肯拿嫁妆贴补白府。   甚至小女儿还私下偷偷的把自己这些年存银子和一些金银礼物的匣子端了过来给他,道是让他把那些兑换了,至少也能值个五六千两银子,只求他让他在祖母面前好好解释,让祖母也了解他们的处境,别误会了母亲。   女儿还担心说不定祖母生气就要派了人接母亲回京,说是若如此求他定要转圜此事,母亲身体不好,小弟弟得来不易,若是强行回京,怕是会不仅弟弟不保,母亲怕都危险。   他当然不能要女儿积攒了多年的银子,只能应了小女儿此事。应诺了女儿的事,再难堪,他也没有反悔不做的理由。   对女儿的担心,白二老爷更是一阵好言安慰,妻子的身体怎样他再清楚不过,如何敢让她带孕奔波上京?相信母亲定也会以自己的子嗣为重,考虑周全的。   都是那恶奴,让妻子和女儿对母亲起了心结,这才思虑过重的。   想到这些,白二老爷心里一阵的难受。   他看了看地上的账簿,手捏了拳又松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着白老夫人道:“母亲,儿子知道家中困难,父亲清廉现在又休退,兄长在书院教书薪俸微薄,三弟又无所长闲赋家中,只是这些年实在是家中阿凝的嫁妆出息都已经送回了给京里,儿子并未怎么添置什么产业,这几年家中花费又巨大……”   感觉到母亲看向自己嘲讽又带了丝冰冷的目光,白二老爷终于咬牙道,“儿子知道明年还有父亲的寿辰需要操办,既如此,不若就将儿子谋职的那八千两腾出一半出来贴补家中,剩下的儿子再去看看……”   白老夫人一听就炸开,恼怒到直喘气,骂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那边困难到需要腾出你谋官的银钱出来贴补家用了吗?还是你在用这种方式威胁我?你们……”   她的意思是想说陈家巨贾,你媳妇嫁妆丰厚,竟然困难到需要腾出你谋官的银钱出来贴补家用了吗?   可是这话到底可意会不可言传,她掌控欲极强,但却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白家的身份,无法说出那等话来。   白二老爷面色更是颓丧,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解释不出口,但他又真的无计可施。   “够了,你先下去吧。”   白二老爷正在窘迫中,一道苍老中带了些严厉的声音传来,他心中一松又有些羞愧,忙转身对着掀了门帘进来的白发老者行礼道:“父亲。”   白老太爷行到堂前,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男儿不可限于内院妇人之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白二老爷心中一惊,却也不敢言语和多问,只恭声道:“是,儿子告退。”又跟白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待白二老爷出了房间片刻之后,白老太爷才行到白老夫人对面,坐到扶手椅上,看着还阴沉着脸的老妻,无奈道:“有容,你这又是何必?老二向来孝顺,他这必是没办法了,才会跟你说这些的,这些年他对家里的要求可有拒绝过?”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正是如此我才恼怒,这些年我可有对他发过脾气?不过是刚刚有孕,立即就本性暴露,又是不宜车马劳顿,不肯入京,连你六十岁的寿辰,妘姐儿的婚礼都不肯回来,又是逼着仲谦带了这么一本账簿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白老夫人越说越气,一边拾了那本账簿扔给白老太爷,一边继续怒道,“商家女嫁入我们这样的家族,本只能为妾,仲谦坚持,才容了她进门,这么些年无子,我们也没说什么,现在,这还没生出儿子来呢,气焰已经嚣张到了这种程度,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   白老夫人不喜陈氏由来已久,这么些年,她数次想让陈氏住到京中来侍奉自己,可是此事都被白老太爷给否决了,她认为这必然是陈氏在儿子那里吹耳边风,然后儿子找白老太爷说项的。   白老太爷听到这里,再翻了翻那账簿,脸上也现出隐忍的恼怒之色,一边怒儿媳妇不知分寸,他知道得很清楚,这么点银钱对陈家那种巨贾来说不过是些零钱,如今这般抄个账簿送过来,对他来说,简直是直接的羞辱,另一边又有点怒自己老妻的口无遮拦。   他揉了账簿,扔到一边的茶几上,带着隐怒道:“够了,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你儿媳妇,你这口口声声说的是什么,她不懂事,难道将来就不入京了吗?有什么规矩,你将来再慢慢教着就是了。”   “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仲谦这次回京谋职对我们家将来都很重要,以后延桧延杨他们也都需要仲谦照顾,就是孙女们的婚事都会受到他职位的影响。至于家里的花费,还有我的什么寿辰,能简单点就简单点也就是了,我们又不是没从苦日子里过来的。”   白老夫人听言眼圈却是红了,她道:“难道你以为我就是为了那么一点子银钱吗?我是恼怒这陈氏的做法太过恶心,更没想到仲谦纵容她竟然纵容到这种程度,这样子下去,这儿子还是我们的儿子吗?”   说到这里,她脑子突然一闪,脸色又慢慢变冷,语气却冷静又冰冷了起来,道,“不行,我看待过了年,她的胎稳了,还是把她接到京中来生产,我怎么觉得这事蹊跷得很?这么些年肚子都没动静,突然仲谦要回京之前就有了,还不可舟车劳顿,要留在蜀中安胎?哼,商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我怕那蓝嬷嬷一事,真假都未可知!”   白老夫人在二儿子那边安排了不少的人,蓝嬷嬷一事就算白二老爷特意摁住了,也不可能完全瞒得过她。   白老太爷听言都是一震,他皱眉看向自己的老妻,想斥她“胡言乱语”,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有些理亏,斥责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白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似知他心中想到什么,冷哼一声,慢慢道:“要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个什么东西出来,乱了仲谦的子嗣,此事可非同小可。”   说到“乱了仲谦的子嗣”,一字一顿,只说得白老太爷面上一阵铁青,瞪着她似要爆发之时,白老夫人却是话风一转,淡道:“哼,我看这事你就不必管了,我自会和仲谦分说,让他过了年就把他媳妇接回到京中来的。” 第24章 放走晦气   不管京中白府如何暗潮涌动,各种心思和各种盘算,对静姝来说,这段住在陈府日子却当真是又踏实又开心。   只是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随着年节的过去,离她入京的日子便也愈发的近了,陈家是打算过了元宵,便让静姝随着陈二老爷一家一起上京的。   随着日子的逼近,陈氏的心情便愈发的低落和不舍,也不知是不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那便一发不可收拾,还是她此时有孕,情绪愈发的敏感些,向来并不怎么多愁善感的她这些时日便常睡得不安生。   她倒是完全没想到京中白老夫人的心思已经转到她身上谋划着把她弄回京城,却是总担心女儿回京在京中会受了旁人的算计。   静姝看母亲忧心,劝也劝不来,担心她总这样会影响她的身子,届时就是自己离开,心里怕也是不安心的。   她知道母亲是担心什么,她也不耐烦回京整日里去对着白府那些人,揣摩着祖父祖母面具后面的心思,因此她思来想去,还真让她想出了个法子。   于是静姝这日便求了外祖母,想回昌州城慈山寺一趟,道是母亲素来在慈山寺烧香,那里的慧源大师又格外灵验,想去那里给母亲拜一拜,护着母亲和小弟弟或小妹妹身体健康,福泽绵长。   慧源大师在蜀中声名极广,又曾救过静姝一命,外孙女一片孝心,陈老夫人自然不会拦着,便命嫡长孙陈家业护送着静姝,特地去了慈山寺一趟烧香求福。   待静姝去完慈山寺回到陈家,便一脸阳光灿烂的去见了母亲,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下自己回京后的打算,直把陈氏给惊得手中的茶杯盖“叮”一声跌回到杯子上,溅起一阵水花。   陈氏皱眉道:“不行,如何能拿这种事情乱说,没得影响了你将来的名声。”   静姝笑道:“母亲,女儿已经好好仔细想过了,此事无碍的。”   她摸了摸手上了碧玉指环,便又细细将自己的打算给陈氏解说了一遍。陈氏皱了眉,虽觉得女儿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这总有种让她哪里觉得不妥不踏实的感觉。   静姝看母亲仍有疑虑,便下了最后一剂猛药,道:“白府房子小,届时女儿必定是要和其他堂姐妹们住在一起的,可是一来女儿不惯与她人同住,二来三年前回京时,女儿记得那时四堂姐总是引她那韦家表哥入到院中来耍,那时年纪小便也罢了,现在女儿却是着实不愿再和她们住在一起。”   这话静姝说的可半点也不冤枉她那三房的四堂姐白静妍,三年前她跟着父母回京时白静妍便一个劲的想撮合自己和她那一脸油腻的外家表哥,前世时,后来更是做了些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差点害了静姝名节的事,每每想起来,静姝便觉得满心厌恶。   果然静姝此话一出,陈氏的脸色便是大变,这本就是她心底最担心的,没想到原来几年前就有人在算计此事了!   静姝见母亲面色不好,怕母亲生气伤了身子,忙上前就抱了她的胳膊娇憨道:“那时不过是三年前,但女儿也没能着她什么道,现在更是不会,只是心里厌恶懒得周旋罢了。”   只静姝这些话说了,就算陈氏觉得女儿先时提的法子仍是有欠妥当,但相比较白家那摊子浑水,陈氏倒是觉得未尝不可接受了。   只是陈氏到底还是不放心,便又找来了自己二哥,一起细细的商议了番,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又亲手写了封信给自家老爷白二老爷,这才慢慢的把心定了下来。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元宵节。   过了元宵,静姝就要随着陈二舅一家一起上京了,想到京城白府,凌国公府,虽然静姝已有打算,仍是有一种就要重回噩梦的心悸感。   因着过两日就要启程,元宵节开始静姝除了跟着冬影习武,其他的功课便都停下了。   元宵节的时候,二舅家的表妹幼恵总算是寻了静姝的空,约她一起去锦河边放花灯。   锦河横穿益州城而过,益州城的女儿们都喜欢在元宵节这一日去锦河边放花灯,许些女儿家的小心愿。   幼恵打趣静姝道:“姝表姐,总算是可以寻你出来玩了,本来先时知道要和你一起去京中,我心中还万分期待,可你这些时日这般拼命用功学那些枯燥玩意儿,直让我父亲和母亲道我整日里只知道偷懒,压力好大,让我以后可怎么办。”   幼恵小静姝半年,今年也已是十四,商家的女儿一般不会强求特别早定亲,所以幼恵还尚未定亲。   因为年龄相近,两人以前的关系就很不错,虽然幼恵年纪还小些,可是因为教养方式的不同,幼恵自幼就开始跟着哥哥习着商家的事,说话做事都爽朗直接但行事却也妥帖周到。   另外陈家的女儿多生得美貌娇艳,静姝的母亲如是,幼惠亦是如是。   幼恵年纪小小眉眼便已十分出色,和静姝的清丽绝色不同的是,幼恵生得较为艳丽,眼睛流转之间多有媚色,让人不自觉失魂落魄的感觉。   没有权势护着,女子生得太过美貌不一定是福气,更何况这种长相。   幼恵也正值议亲年纪,静姝隐约听说此次二舅二舅母要带了幼恵去京中也有避事的缘故,听说是因为川蜀布政使司右参政刘崇刘大人丧偶,想娶了幼恵为续妻,布政使司右参政是从三品官员,如果在不少商家人来看,幼恵这可是难得的好亲事,高攀了的。   可刘崇已经年届四十,幼恵不过十四,陈家并非卖女求荣的人家,二舅二舅母只得一女,如何舍得将女儿嫁过去?那刘崇的儿子女儿可都要比幼恵年长了好几岁。   但刘家势大,陈家也不敢明拒,趁对方只是暗示,还没明着上门提亲之前,便只好带了女儿先去京中避上一避。   前世,幼恵后来也去了京中,只是……   看着眼前微仰着尖尖的下巴,眼睛含笑俏皮的看着自己的幼恵,想到她前世后来的境遇,静姝心中闪过一丝怜惜,她牵了幼恵的手,道:“我如何能同你比,你自幼就学这些,而我幼时都是学了那些琴棋书画刺绣,多是些没多大实际用处的,现在就算拼命补习,也不及你过去十多年的学习。”   幼恵“扑哧”一声笑出来,拿指头点了点静姝,嗔道:“亏我是了解你的,不然我还以为是你大小姐埋汰我呢。”   说自己学什么琴棋书画刺绣没用,赞她学的商家知识,在世人的标准看来,可不是埋汰是什么?   两人一起说笑着就寻了幼恵的二哥陈家启带了护卫一起去了锦河边放花灯。   看着河中星星点点闪闪的花灯,衬着朦胧的月光,当真美如梦幻。   “姝表姐,你在发什么呆呢,我们快把花灯放出去吧。”   幼惠走到河边,转头却见身后没有了静姝和二哥家启,忙起了身回头去找,却看见静姝正站在几步外的柳树下看着満河的花灯发呆。   而她的二哥却是默默站在静姝的身后,沉默,周身还带着那么一丝落寞,哪怕是在月光下,幼惠都感觉到了。   幼惠心中叹息,她虽年纪小,对有些事情却极其敏感,二哥的心思她自然是一早便察觉了。   其实以前她二哥表现的很明显,就是家里其他人不少也都察觉了,只是这事两年前便被祖母否决了,二哥也收敛了许多,众人都当他已死了这份心,不想他原来并没死了心,只是藏了自己的心思。   也是,这种心思,怎么可能说收就收呢?   幼恵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将心中的阴霾吐出,调整了一个欢快的笑容,回身几步就小跑到静姝的身边,拽了她往河边走,一边走一边道:“在这里发什么呆,快被那些呆气都放到花灯里放出去,谁知道到了京中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放呢。唔,再说了,就算有的放,也是不一样的了。”   静姝听她絮絮叨叨的话,竟然也都能听得明白,她不禁笑道:“说的是什么,放的是呆气吗?”   幼惠就道:“晦气也行,反正所有不好的东西,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全部放掉,我们去京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静姝听了点头,然后像她们往年那般拿了许愿的纸条用后面家启递过来的炭笔在上面像画符一样画满了字,再拿了花灯,燃了纸条,便和幼惠一起将花灯放到了河中,然后很努力的吹着,看花灯越飘越远。   传说中,花灯飘得越远,那灯上许得愿就越容易实现。可静姝和幼惠此时却都是怀着复杂的心情的,把不好的事情写上,然后烧掉,再让河水带着花灯飘走,如此,让那些都彻底远离。   陈家启看着河边兴奋的自己的妹妹和表妹,再看那慢慢向河中心飘去的花灯,想着未知的京城之行,想着自己力量的渺小,就是对着那旋转的花灯都无能为力,他的心越发的静寂,不是刺痛,不是愤慨,不是满心壮志,而是冰冷的静寂,慢慢渗入骨髓。   求而不得,想护而无能为力,这种痛楚早已让他血液都变得冰冷。   他天生的喜欢经商,并不喜那些经史文章,可是却知道为什么祖母父亲逼他去读书,考取功名。   ******   元宵节翌日,陈家又来了意外的客人。   原家夫人带着女儿原苓到了陈府来访,她们是来找陈氏和静姝的。   待原夫人道明来意,陈氏和静姝更加意外,因为原夫人来访的目的竟是想让女儿原苓跟着静姝一起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到静姝是想干啥不?放心,这世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和母亲受什么憋屈,反正妥协委屈求全也落不着好,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祖父祖母还有伯母婶娘什么的“好好相处”,所以这文的基调绝不郁闷和憋屈,大家放心看吧,到了京城就会直接交手了,但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哒。 第25章 一起入京   看陈氏有些吃惊的表情,原夫人解释道:“阿苓志在医道,但民间对女医师限制繁多,她便想去京中,投考宫里的太医院。但我们原家遭逢巨变,再难以支持她,所以希望能让她跟着白姑娘一起入京,如此也好有个照应,我们也能放心。”   原来如此。   前朝也好,本朝也好,女子行医,不管医术多好,在民间地位都要低上许多,限制也良多,但却有个特别的地方,女医师竟是比其他的行业更容易走上高点,那便是太医院。   太医院在前朝时原本也是男子的天下,但前朝因着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医师,皇帝特意在太医院开立了女子部,招女太医,因皇宫内院多是女子,这女太医竟是渐渐比男太医更为得用,且天下女医师都以能入太医院为荣,因此女太医在女子病的医术上发展神速,逐渐超越了男太医。   及至本朝,虽然皇帝极恶前朝,但因女太医实在有用并得到开国皇后的大力支持,便仍是保留了太医院的女子部。   原来原苓是想考入太医院。   原夫人又道:“阿苓虽然还未能学到其祖父的全部本事,但没有七八也有五六分了,她和白姑娘一起,想来也能有个照应。”   “阿苓常居山野,性子简单却鲁莽,民妇观白姑娘稳重大方,处事通达又心地纯善,也是想着阿苓能够跟白姑娘学着些,不然以她的性子直接入太医院,民妇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陈氏听了原夫人的话,却是极为高兴,因为以前静姝的身子一直比较弱,长途跋涉去京中她一直不太放心得下,原家的医术她是非常信得过的,原苓听说也是自幼学习医术,若是能有她相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另有一层,陈氏也大约明白原夫人托得是自己而非她的二嫂陈二夫人。   考太医院并不是随便哪个女子就能考得,毕竟是要入宫行医,这身份盘查就特别严谨,入考女子不单是祖宗八代都要查个底朝天,还都得有官家举荐担保。北地□□,原家这身份问题并不一定容易。   陈氏是重恩情之人,更何况原家的恩情对她来说实在大到难以回报,不说只是这样一个请求,就是什么真难办的事她也只会应了。   陈氏笑道:“原夫人实在太过谦了,原姑娘医术高超,坚毅能干,我们家姝儿真是远不能及矣。若是能有原姑娘相伴,着实是我们家姝儿的福气。”   陈氏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若是原夫人不嫌弃的话,我想收原姑娘为义女,如此原姑娘入了京中,也可暂时先住在白家,或陈家,和姝儿做个伴。”   收了原苓为义女,又有诊治自己的恩情在,想必就算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有什么微词,自家老爷定也会尽心尽力帮忙的。   原夫人听言目光先是一亮,随即却又有些犹豫,似乎因着什么而踌躇不定。   陈氏有些误会她的意思,便解释道:“这义女只当是我收的而已,和白家无关,并不用入族谱,只和我们家姝儿作个名分上的姐妹吧。”   原夫人却是摇头,有些苦笑道:“夫人误会了,并非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原家之事有些复杂,我们原家族人在北地为奸人所害,此事牵扯甚多,我们实不愿让夫人牵扯其中。”   陈氏听了原夫人的话微愣,随即释然,她笑道:“老太爷对我有大恩,收原苓为义女乃我的心意,并不牵扯白家,其他的事情夫人便不必过虑。”   原夫人看着陈氏嘴巴微张,只是她还未出声,她身后的原苓便先道:“此事不妥,夫人的心意阿苓心领,但阿苓将来入京行事,不想有夫人牵绊。”   此话听似没有礼貌,实际意思却是将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想牵连陈氏的意思。   静姝一直在静静看着她们,听着她们的对话,她和原苓相处过不少的日子,也算是了解她了,此时她看原苓面含决绝之色,想到当初原苓听说自己要去京中,便一门心思打听京中之事,但可没怎么问过太医院,便知此次原苓进京太医院怕是托辞,其中必然还有所隐情。   难怪原家兄妹内里心善,性子却如此冷漠尖锐,怕是原家身负血海深仇,且此事对他们影响很深。   静姝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心中不免有些戚戚。   原家对自己家有大恩,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又十分喜欢原苓的性子,便出声道:“那不若就让夫人收我为徒,如此我和苓姐姐就是师姐妹的关系了,这样既不牵扯白家,又可让苓姐姐以后名正言顺的和我一起入京,住在一处,又可求父亲帮忙举荐。”   如此既可以撇清些母亲,不让母亲惹到什么麻烦,又可以帮到原家和原苓,而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够麻烦了,再多些麻烦事,她也是不在乎的。   原夫人一震,看向静姝,却见她表情平静,可见是思过之后的出言,而非一时冲动。   静姝是官家之女,又是虽显没落但实际仍具声望的江南书香世家白家的女儿,在自己说了原家有家仇的情况下,还肯拜她一个医家之人为师,且,静姝即将离京,自己也并不能教她什么,她不可能不有些触动。   她只当静姝是为了母亲报恩。   虽然陈氏觉得自己收原苓为义女更为妥当,但既然原苓坚持,静姝的性子现在又十分执拗,且陈氏听说原夫人本就是蜀王妃的师姐,所以陈氏便也没觉得静姝拜原夫人为师有和不可,更何况师徒之名可大可小,若真论起来,教过静姝的师傅当真不少,既然女儿坚持,原夫人和原苓也觉得这样更合适,陈氏便也同意了。   因是翌日就要启程,原苓并没有多少行李,来时便早已收拾妥当,当日就在陈家住下了。   年初天气仍是严寒,众人第二日便坐了马车在镖队的护送下从蜀地一路出发去京中。   女孩子喜欢热闹,陈家便特地安排了一个舒适的大马车给了三个女孩子,让静姝,幼恵和原苓一起坐了,这一路也好作伴说话解闷。   天气虽是寒冷,好在三个女孩子现时都不是娇弱的,一路看着风景,互相说着话,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们一行又不赶时间,遇到市镇,陈二舅还会特地停下马车,领着她们去商铺集市逛逛,看一路景色渐变,商品货物各有特色,甚至姑娘妇人们的打扮亦有不同,令得小姑娘们兴致颇高,就是最冷清的原苓,被幼惠和静姝感染,笑起来也热气多了,还会特地去逛逛药铺,采购些当地产的稀奇古怪的药材。   更别说幼恵和静姝,这一路过去,竟是让他们这一行的行李又多了好多大箱。   静姝和幼惠相貌太过出众,原苓便捣鼓了些药汁给她们往脸上一抹,再整些斑斑点点,都不用画眉描母,整个人都变了样,看上去如同那苍老了十几二十岁整日操劳面黑肌糙的女子般。   幼惠年幼爱美,担心这东西涂了会不会损伤肌肤,坏了她的花容月貌,静姝则是大为赞叹,难为她前世在庄子里整天找机会捣鼓,也不及这东西效果的十之一二,便求原苓这配方手法。   也不知是否因为静姝现在成了她的师妹,原苓这一路行来都在教着静姝些医药知识,但相对原家人来说,静姝实在是天资有限,如今见她在乔装美肤上面却很有悟性,索性后面都教些她美容养颜乔装打扮的法子,又觉得自己师妹生得这般美貌,又教了她不少偏门毒法,道是防身所用。   如此他们这一行整整行了两个多月,差不多到了三月末快到四月花开正好的时候才行到了京郊。   从蜀中启程的时候几个小姑娘还穿着毛皮大衣,此时已各各着了干净利落式样简单的褙子长裙,清爽又满满都是朝气。   京城西郊长梅山下有两个相邻的庄子,一个是陈家多年前所置送给妹妹陈氏的私房庄子,而另一个则是去年底陈家特意购了准备作为京中偶尔小住的别庄所用的。   因着这日他们一行到了京郊日头已晚,便商量了不若就先住在了这庄子上修整一番,翌日陈二老爷再送了外甥女静姝入城中白府。   如此安排自然大合静姝心意,婉拒了舅母邀请自己去陈家庄子上暂住,静姝带着原苓和自己带来的贴身丫鬟冬影秋蕊碧蔓等人便直接先去了自己母亲的庄子上。   因陈氏本就有入京后偶尔在此小住的打算,上一年陈氏便已派了心腹过来将庄子里的院落都修整了一番。   年初时,静姝更是安排了自己屋里的管事嬷嬷朱嬷嬷和大丫鬟碧萱等人先一个月到了这边,因此,待静姝到了庄中时,一切早都已安排妥当,并无丝毫需重新布置之处。   前世时,碧萱嫁人后并未跟着静姝入京。然而此次静姝却特别安排了碧萱和她的夫婿一起到了京中,做了这映梅山庄的管事。   而前世后来成为了那夺了自己身份的什么前朝公主之女的丫鬟碧蔓,静姝也没拉下她,仍是带了她入京。   她想查前世之事,身边总要放点饵,才能引出些东西来。 第26章 前朝余孽   静姝住进了庄中,便让朱嬷嬷和碧萱安排自己此次带入京中的行李。   除了给白府中各人准备的一些小礼物,和一些简单的随身行李,静姝并不打算将自己此次带入京中的东西拿进白府,而是直接就安排放置在了这庄中。   带入白府的东西,最后能否拿出来,静姝都十分表示怀疑。反正静姝现在十分不喜欢别人旁敲侧击左刺探右刺探自己都从蜀中带了些什么回京,更何况她在白府肯定是要和几个堂姐妹共用一个院子。   送走了过来看望自己可安排妥当的二舅母林氏和表妹幼惠,又安顿好了原苓住下,静姝总算是在自己房中歇了下来。   她打开了房中窗户,看着窗外片片的梅林,虽然此时花期已过,但静姝依然可以想象此处冬日梅花盛开的景象,因着入京而忐忑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碧萱端了一杯梅花茶上来,静姝接过,看水中一朵一朵的梅花浮在水面,散发出阵阵清香,便猜出这大概就是这个冬日采下来的新鲜梅花所制,碧萱向来仔细又喜欢摆弄这些。   碧萱看着自家小姐端了茶杯,慵懒得坐在扶手椅上,闻着茶香,肤如凝脂浅笑盈盈的模样,脑子里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另一张脸,心头忍不住就是一个紧缩。   她年初时到了这庄子上,为了熟悉周围的环境,好待自家小姐到了时,自已好能跟小姐好好介绍,曾专门请了庄头媳妇带着自己到这庄子周围走走。   这长梅山半腰处有一座千叶寺,据说也算得上是京中有名的寺庙,香火很是不错。、   碧萱便特地在初一十五都上了千叶寺上了香,求佛祖保佑自家小姐上京路上一路安稳,身体康健,更求自家夫人能给小姐添个弟弟,让自家小姐将来能有个依靠。   这个月初的时候她从千叶寺上完香拜完佛出来,却在寺庙门口正好见到一家小姐从轿中出来,她不过是无意识的扫了一眼,那一眼却顿时让她不可置信的僵住。   因那白衣女子虽戴了面纱,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分明就像极了自家小姐!还有那面部轮廓,侧影,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看,一定会把两个人认错!   虽然碧萱觉得自家小姐的眼眸清澈透亮,而这女子气质却似无形中带了股说不出的阴沉之色,碧萱刹那间震惊之后,立即便察觉出了不同。   那女子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正在看她,转眼看向了碧萱的方向,最令碧萱诧异的是,那女子见到碧萱似乎一愣,而且那眼神分明似认识自己,且奇怪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   虽然那女子很快便调整了眼神,装作不认识般一扫而过,但碧萱心细,且因着那双眼睛太像自家小姐,就十分注意那眼神,所以她绝对不会看错!   后来忆起那女子,碧萱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所以此时见自家小姐笑得清澈无邪的样子,那隐隐约约的忧心和不安便又升了上来。   而且自家小姐的眼睛形状其实遗传自自家老爷,自家老爷和白家人生得并不像,尤其是白家人都是细长眼,但自家老爷却生了一对非常漂亮的凤眼,而静姝兄妹三人,也唯有静姝遗传了这么一双眼睛。   而静姝兄姐可能更像了其母文氏,倒是偏向于白家人的长相。   这令碧萱不得不想歪了去,产生另一种不安。   静姝察觉到了碧萱的异样,她放下了茶杯,仔细看了碧萱一眼,然后温声问她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碧萱一愣,她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家小姐。   静姝笑,道:“碧萱,你刚刚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是这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事情吗?难道,是白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映梅山庄母亲根本从未对父亲和白府的人说过,白府根本不知道,就是这附近人家大家也只听说这是陈家的庄子,白府没理由能找来。   不过静姝也想不出碧萱刚来不久,还能有什么事让她这般忧心忡忡失神的模样?   “还是你家里有什么事?”静姝想到另一种可能,便柔声问道。   碧萱连忙摇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可是想到即使此事将来跟小姐没什么关系,和自家小姐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而倘若那女子有什么来头,将来和自家小姐有什么交集,自家小姐现在知道了,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思及此,碧萱便稳了稳神,道:“小姐,的确是有一事。奴婢这个月初,在这长梅山上那千叶寺,见到了一位姑娘,和小姐生得很有点像,虽然奴婢很快看出分别,但倘若外人见了,必会混淆。”   静姝原先的笑容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刹那间都像被抽了似的,面上一片雪白。   只是静姝的肤质原本就白,在这夜色烛光下,碧萱并没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异样,还只当她只是被自己的话给惊愕住了。   因此碧萱还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道:“原本生得像已经够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个女子察觉到奴婢正在看她,回头看了奴婢一眼,那一眼,真的很奇怪,奴婢觉着她分明像是认识奴婢……”   碧萱的话音未落,静姝的脑袋已经“嗡”一声,手猛地抓住了雕花木椅的扶手,因用力,那刻花深深扎进掌心,肌肤,静姝也无丝毫感觉。   她脑子里只来来回回回想着碧萱那句……“她分明像是认识奴婢”……   她不会存在任何侥幸或意外心理,所有有关那个女人和凌国公府的事情,她不吝于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原来,那个女人这么早就已经在京城,比自己回京城还早。   那个女人还可能很早以前就认识碧萱,为何认识碧萱?自然是因为认识自己!认识到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一个一个很熟悉!说不定连每个人的喜好都很清楚,所有上一世才能轻易收服她们,亦或者,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已经收服了自己身边丫鬟的!   她又为何会认识自己?   自己可是一直都在蜀中。她记得凌家那伪善的老妖婆说她一直被养在渭地,渭地和蜀地,那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那就是那个女人可能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就是她们可能根本一早就和白府的人认识有瓜葛!   白家,白家,众人都知白家祖上曾是前朝江南望族,深受前朝皇恩,听说再往前还有白家女子入前朝后宫为妃的,他们和前朝有瓜葛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自己根本可能就是他们掌下随时被替换的一个身份工具而已!   那个取代自己的阴谋可能根本不是在凌修安偶然见到自己发现和他的“真爱”相像之时才开始谋划,或者在更早之前,便已经在酝酿。   凌修安和自己的相遇,说不定都是个策划。   那个策划,白府的人说不定也曾参与其中。   还有,为何自己失踪一年多,那个女人取代自己一年多外面仍是风平浪静,白府仍是风平浪静?别人可能分不清,难道父亲也不认识自己?连碧萱都一眼看出她们的区别,父亲会看不出?   她记得她千辛万苦回到京中,打听白府消息,却打听不到什么异样的事情,只据说母亲病了,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可是父亲还在稳稳的做他的官……   母亲病了……   一点一点往前推,静姝只觉血液冰冷,冷到自己打冷颤。   “小姐,小姐。”   终于发现自家小姐有些不对劲,碧萱忙唤静姝道。   静姝勉强伸了伸手,摆了摆,忍着有些打发冷的牙齿,道:“我知道了,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碧萱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想问她要不要服侍她上床歇息,可是小姐的样子分明是想让自己出去,这让碧萱心中很是不安。   碧萱慢慢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却听得她突然幽幽的道:“唤冬影进来吧,我有些事要问她。”   “是,小姐”。   有个人服侍总好过让小姐一个人,碧萱略松了口气,小心的掀了门帘,掩了门,便急急的去唤了冬影进来。   冬影进入房间的时候,静姝已经冷静下来,她幽幽的看着窗外,月色下,地上梅影枝条橫映,原先的宁静美景,竟生生被静姝看出几分狰狞出来。   冬影原本是个影卫,在主子出声前,她可以一直站立在一侧,隐匿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像其他的丫鬟,被召唤来,若是小姐迟迟不出声,便会忐忑的唤“小姐”询问小姐唤自己过来何事。   两人竟是就如此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   静姝自然一早就察觉到冬影进来,只是她有些心累,并不想出声,只是她也没想到冬影也会这么安静罢了。、   不过,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她不一样了,不是吗?   她终于回头看冬影,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冬影,你的功夫很好吧?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冬影这回不过沉默了片刻,就毫不犹豫的答道:“是。”   她是自出生起就经过特殊训练的影卫,这些时日静姝的试探和刚刚的异样她自然看在眼里,只是稍一权衡,她便没再犹豫。很多事情,本就是她自己没有太过掩饰,才让静姝看出端倪。   静姝略带惨然的一笑,她早就不是前世那个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白静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本文明天就是周六8.12要入v了,届时早上万字掉落(因为要编编开通,可能更新时间比平时稍晚,大概9-10点之间),晚上12点之后另有两更,拜托拜托大家一定要支持正版哦,首订对偶很重要了,所有冒泡的亲都有大小红包福利,还有剧情福利,入京后和白老太太的交手,还有偶们男女主的定情戏,啦啦啦啦~~~~先谢过大家啦,鞠躬,再抱抱,么么哒~~~~~ 第27章 特殊功法   静姝经历了前世那样匪夷所思的阴谋, 身边亲近的人几近全部背叛, 或者至少对她的消失和被替换粉饰太平, 她也不知道谁是被迫为保平安, 谁是利益驱使,谁又曾背叛她积极参与其中,今生如何不会对身边服侍的人小心再谨慎?   冬影能干得用,静姝也越来越重用冬影,可也同时越来越发现冬影的不同寻常。   冬影说她是北地镖师之女, 父亲在来蜀地程中打猎受伤而亡,弟弟之后也在途中病死, 她独自护了母亲到了蜀地, 后又卖身为奴只求为病中的母亲求医和求得一个安身之所。   可是冬影的本事, 她对付蓝嬷嬷干净利落诡异的手段, 若她的功夫本领全部习至其父, 她父亲又如何区区一场打猎就能身亡, 在往蜀中的路上还护不住弟弟让弟弟病死?然后给母亲求医需得卖身为奴?   且冬影的“母亲”在冬影到了她身边之后不多久就病亡, 冬影却并没有怎么伤心, 情绪无受半点影响, 仍是清清爽爽干净利落几乎全能无事办不成的冬影, 仿佛死的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般。   她们这次从蜀中往京城一路北行,路上不是没有过是非, 冬影的机警, 利落, 不动声色的能干虽然低调不引人注目, 可是却都一一落入了静姝的眼中。   还有当初她一眼就看穿蓝嬷嬷的问题,看出母亲身体的问题,那么“碰巧”的就知道温香的来历,对母亲身体的伤害,又那么“碰巧”的知道蜀王妃和北地原家有旧。   再往前忆,从北地逃难往蜀中的人那么多,可偏偏冬影就能救了那个温习元的表妹,然后在温家之时天真无邪的戳爆出来。当时并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忆起,冬影可不是什么多嘴多舌不顾场合随意乱说话的人,相反,她虽然本性俏皮,但却极注意分寸,更是极会掩饰自己的存在感,如若不是有心,当时她根本不会那么表现。   再然后,姜琸跟自己说,他调查过冬影的背景,说她没有问题,让她可以放心的去用。   很多事情,一件两件的“碰巧”并没什么奇怪的,可一串一串的连起来,怎么可能不让静姝生疑?   还有冬影的口音,初时是带有北地口音的,可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北地口音,就是蜀地的口音也没有,分明是一口官话。当然必要时,她口音的多变都令静姝瞠目。   但一直以来,静姝都能感觉到冬影对自己的忠诚,那种感觉很强烈,就是她知道她很可信的感觉,她喜欢她,也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帮着自己,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却下意识就拒绝去揭开真相。   可是现在,现时的情况,前世的那场阴谋可能是一个更早更冰冷的阴谋,白府涉及的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这让她终于不得不抹去了重生后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用最理智的心态去面对所有事。   她心底原以为她重新回到十四岁,一切重头来过,在那个阴谋还没开始之前小心翼翼规划,说不定就可以避开那场阴谋,守护好母亲,一起好好生活。   可是,原来那是个多么天真和奢侈的想法。   而且,她大概猜到了冬影是谁的人,除了他,谁会有这样的本事安排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帮着自己?据她所知,就是那些大世家,包括凌国公府,都未必能有一个如同冬影这般能干得用的“丫鬟”。   他还亲口说过,冬影是个可信可用的人。难道他很闲,是会随便注意别人丫鬟叫什么有些什么特长,然后特意帮忙调查别人某个丫鬟背景的人?   她知道目前的自己真的很需要冬影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可她不能再装作糊涂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所有的帮助。   可能她不是很聪明,或者她很笨,否则前世为何双目不明,被人谋算至死都还未看清身边那些人的面目,就是今生,她也只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慢慢试探。   可是她会努力,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强,变得有用,她要好好的生存下去,避开前世的阴谋并报仇,现在就不能也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可是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有用的人,至少将来对他会是一个有用的人,如此,她才能够回报他对自己的帮助和恩情。她不能对一个人的真心和恩情什么都不做的坦然受之。   她看了冬影好一会儿,冬影神情镇定坦然,没有半分惶恐不安。   静姝叹息,话到嘴边,转了千回,问出口的却是:“冬影,我习武完全没有天分吗?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既然那个什么前朝公主之女或者凌国公府早就盯上了自己,可能还和白府有所勾结,后来更达成一致谋了自己身份,她只能感叹前世他们那种迂回的方法还真是颇有耐心。他们为何不直接在自己上京的时候劫了自己,然后把自己替换了去?以他们的本事,总能扫干净尾巴。   不,当年他们大概是怕同行的母亲不依,闹了出来吗?或者是祖父还没有说服父亲,白府还没有一一摆平?婚后才替换,一步一步,才更稳妥不是吗?毕竟那女人的身份可得不是一般的小心谨慎才行,否则就是抄家灭族的风险。   婚后替换,以父亲对家族的重视,对祖父祖母的孝顺,为了白府,为了其他子孙,也只能粉饰太平。   只是凌修安为何还要和她做了真的夫妻,还让她怀了孩子,然后再杀了那个孩子?这一点是静姝最不愿回忆,也最让她觉得恶心难忍的地方。   静姝摇摇头,努力将不该有的情绪和不堪的记忆强行抹杀,回到现实中来。   只是这次母亲没有上京,万一她们直接劫了自己偷梁换柱呢?若是她不肯配合凌修安,不肯嫁给凌修安,她们没有耐心了,便直接劫了自己又如何?   所以她需得先有自保的功夫才是最可靠的,毕竟身边的人再厉害,也会有落单的时候。她绝不,绝不束手待毙!   冬影这回倒是有些诧异了,她没想到自家小姐叫了自己过来,这般“多愁善感高深莫测”了半天,最后竟然没问自己的身份,而只是问习武的事。   那用得着这般架势吗?主子喜欢的人果然想事情的方式也比较特别啊。   冬影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并非小姐没有天赋,而是小姐年岁已大,根骨已定,习武很难再有突破,除非……”   “除非什么?”   静姝听到前面,心中失望,及至冬影后面的转折,眼睛就是一亮。   冬影咬了咬牙,道:“除非一些特殊的功夫,用药物辅助改变体质筋骨,只是其中艰辛非常人可以忍,每日用各种药物浸泡,初始都有噬筋啮骨之痛,如此浸泡三年才能有所小成。且,经此改造,体质也异于常人。”   静姝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噬筋啮骨之痛,她是很怕痛的人,可是再怕痛,也痛不过前世的被冤死被家人背叛的疼痛。   “体质异于常人,会是如何?”静姝问道。   “这要看是何功法,也不一定是坏事,有的只是会另女子更加美貌……或者,或者身有异香,或者如,如同媚……就是会变得很吸引人……”她没说的是,有的还可能致女子不孕。   “但影响应该不大。”冬影最后补充道。   她想起了自己的主子,如果小姐嫁给了三殿下,影响自然不大,三殿下肯定能护得住她吧。反正这种功法三殿下手里都有好几种,她也不会擅自作主给小姐随便练哪一种,肯定是要三殿下定夺的。   静姝静静看着冬影,良久道:“这种功法,你能弄到吗?”   为了报仇,为了这一世能查明真相,活得明明白白,她什么都可以忍。   冬影点点头,道:“嗯,不过需要时间。”   静姝垂下眼睛,嗯了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碧玉印章,然后道:“我想写封信,你帮我送给姜三公子吧。”   冬影又是一怔,便猜到她应该是猜到自己身份了。不过,她也松了口气,既然她还肯用自己,自己也不用再特意掩饰,如此不是甚好?掩饰自己的本事也是一种很费心力的事情好不好。   ******   姜琸收到冬影的传书,阅完后面上就是一阵的怪异表情。   他自己的心意,他早一步一步确定。他从来都是一个心性坚忍狠厉想要什么都会直取之人,除了她,他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任何心思……   所以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便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早已将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网中。   只是他向来谋定而思动,虽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仍在一点点观察着,研磨着自己的这份难言的感情,任它慢慢发酵以待最终的决定。   不过得到的信息越多,他也越有些看不太透静姝的情绪和矛盾之处。   他不知道她那么拼命做什么,没日没夜的学习各种东西。普通习武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要学那些特别的功法,当然了,对他来说,这自然是利大于弊……只是她那样的……娇弱,他不舍得她吃那样的苦罢了。   不过,她愿意,便让她试试好了。他卷了信笺,扔进了烛火中,然后只随意绑了一条黑丝带在那信鸽上,便放飞了出去。   至于她想见自己,看红影说她应该是猜到了红影的身份,他也不甚在意,本来他也没有让红影多加掩饰自己的身份,否则以红影的机灵,自然不会让她猜到。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机灵就是。   她想见自己,而他过一阵就要去西宁,她到了京中,他离开之前本来就打算会去见她。他也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没确定心意之前,思及她,不过是觉得有趣心情愉悦,确定心意之后,再念及她,心中便常会有些难耐,恨不得她常在自己身边了。   他甚至想,或许他该想法子先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否则,自己常年不在她身边,若是出了什么变故……   尤其是,她生得那么一副模样,家世又不显,白家人又或愚蠢或刻板或贪婪,根本护不住她,或者自己内里还想弄些幺蛾子,他可不会允许出任何岔子。 第28章 祖孙相见   静姝和冬影谈过之后, 原先纷杂的心情倒是慢慢沉淀了下来, 各种负面的情绪也被慢慢升起的勇气和执着取代。   静姝想, 今世母亲可以再孕, 那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不可改变的,一切都在不同,不是吗?   让她这么早就发现了那场阴谋的踪迹,不就是让她及早应对,而不是最后被动挨打的?   这世, 她定不会如了她们的愿,还要扒了她们各种伪善的皮!   一夜无梦。   这一日他们到了京郊歇下之时, 为免除不必要的烦扰, 陈二舅并未送信到京里白府。   翌日用了早膳, 陈二舅才慢腾腾的命人送了信去白府, 然后陈二夫人陈家启幼惠以及原苓等人仍是留在了庄子上, 只陈二舅套了个马车, 送了静姝慢慢的往京中赶去, 如此, 到得京中白府, 已是午后未时。   此时静姝的父亲白二老爷已经领了工部正五品郎中的职位, 因静姝回来的日期并没有提前通知,这日他仍是如往常一般去了衙门当值, 并不在府中。   白府上午接了信, 白老夫人的心腹嬷嬷花嬷嬷亲自在府外接了陈二舅静姝一行入府, 一直领到了后院老太太院子的厅堂中, 陈二舅先是陪着静姝给白老夫人请了安,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被白三老爷领着去外面说话了。   静姝并没见到祖父白老太爷,白老太爷已从翰林位致仕,现在多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隐居,并不常出来见客。   陈二舅离开,白老夫人便唤了静姝上前,拉了她的手细看了一番就面露了慈祥,和蔼的笑道:“这几年没见,姝姐儿长大了,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你这一回来竟就把一家子姐妹都给比下去了。”   白家人相貌并不出众,白二老爷在兄弟之间算是一个异数,生得不肖父亦不肖母,十分端正儒雅,一双桃花凤眼更是平添许多俊逸,静姝的眼睛形状其实便是遗传自父亲。   更何况静姝还承继了其母陈氏的媚丽娇艳,生得更是清丽出尘,容光逼人,浅笑时黑眸清澈柔软又隐隐仿似盛着流光,看人时那流光扫过人的心上,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而怦然心动不知所以。   就是静姝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心性的转变,也可能是日日习武的缘故,或者捯饬原苓的那些方子捯饬多了,她现时和前世的模样都已经很有些不同,美得也越发灵动了些。   而白家女儿却多生得清秀端庄,细细的眼睛秀气的眉毛,特征明显,清秀有余却妩丽不足,和静姝显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就是白静妘有些肖父比别的姐妹好看些,但也是端庄文雅的模样,并不会美得夺人眼球。   老夫人这话一出,众人心中如何想不知道,但笑容都仍是极为亲热,就有平日里很得宠的三房的姑娘白静妍靠在白老夫人身上,不依的撒娇道:“祖母这话说的,是不是五堂妹一回来,就都不疼我们姐妹了。”   白老夫人虽然性子古板较为苛刻,可到底年纪大了,加上向来偏疼三房小儿子,白静妍又嘴甜极会哄老人家,相较其他几个孙女,白老夫人就极偏宠白静妍,在她面前,连皱纹都浅了几分,面目慈爱了许多。   老夫人听言就揉揉她的脑袋,慈爱道:“你这爱娇的,你妹妹回来不过一日,祖母夸她一句,还不依上了。”   白静妍就咯咯笑了起来,道:“那倒不是,妹妹长得好,怎么夸都不过分,我们眼红不来的,可是祖母您疼爱我们的心可一分也不能少,这个才是顶顶重要的呢!”   白三夫人就在一旁笑着道:“老祖宗,您看您把这孩子给娇宠的,姝姐儿刚回京,就让她看笑话了。”   又接着道,“不过妍儿你可别不服,这蜀中自古就出美女,你二伯母当年在蜀中更是远近闻名的美貌,你五堂妹的相貌随了你二伯母,可不是就犹为出众,这真真是羡慕不来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不知为何冲淡了些先时的笑容,可能是想到当年白二老爷为了静姝的母亲拒绝了几门她帮他说的亲事,执意娶了陈氏吧。   她转了话题就语气有些淡了的问静姝道:“你母亲近来身体如何了?如何这一次就没有跟你一块儿上京?”   她垂了眼睛,手略过茶杯盖,慢慢道,“我记得旧年年尾我还让你父亲去了信,让她跟你们一块上京的,你们这次行程这般慢,我还以为是因为特别迁就你母亲身体的缘故。”   这却是上年的事了,白老夫人因着二儿子回京所“孝敬”的财物不满意,又对儿子递上来的“账簿”引发出怒气,然后迁怒到二儿媳陈氏身上,并觉得商家女多狡诈,怀疑陈氏肚子的真假,便要求二儿子写信让陈氏过完年胎稳之后就回京,要她在京中待产。   可白二老爷和陈氏多年感情甚笃,其他事情他会顺着母亲,这事关陈氏和腹中胎儿的安危,他却心中有些不肯。   尤其是他从蜀中出发前,小女儿泪水涟涟的求她在祖母面前周旋,务必不要让祖母误会母亲,更不能让祖母起了心思定要母亲孕中赴京,否则必然母亲和胎儿都会有危险,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她也必不会独活云云。   当时白二老爷还觉着女儿简直是魔怔了,怎么如此作想自己的祖母?半是哄慰半是训斥了一番,但到底应诺了她必不会发生此事。   所以当白老夫人提出让妻子带孕赴京的时候,他委实是吓了一跳,不敢相信母亲竟真的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他从蜀中过来,这一路山山水水,自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妻子身孕得来不易,如何能冒此危险?   但白二老爷多年来也是顺从惯了母亲,并不敢反驳,只去了封信去蜀中,把原委诉说了一番,又让岳母亲自回了一封信,道是神医说了,妻子的身体不宜远行,一来二去,事情便也拖下了。   且说静姝听了白老夫人的话心中吃了一惊,她却是不知道上年祖母竟然让父亲去信给母亲,让母亲带孕上京!   静姝放在膝上的小手不禁掐了掐,祖母,果然是丝毫不怜惜母亲的,甚至都未必在乎母亲肚子中的孩子!   静姝抿了抿唇,硬是挤出了些孱弱的笑容怯生生答道:“母亲,母亲她因着之前生孙女的时候损了身子,一直未能好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实在凶险,反应也着实有点大,很是辛苦,原神医千叮咛万嘱咐道是母亲不可舟车劳顿,否则胎儿必不能保,所以上京来是万万不行的。”   说着似忍不住滴下了泪来,拭了拭泪,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道,“孙女启程赴京的时候,母亲已经受了原夫人的邀请,住进了蜀王府的别院,由原夫人帮忙调理着身体,希望生产时能顺利些。”   白老夫人对前面的话心中不屑,后面听到蜀王府三个字却是一愣,不由问道:“蜀王府的别院?这和蜀王府有什么关系?”   静姝便柔声细语答道:“祖母您有所不知,原神医和原夫人便是蜀王妃从北地请来的客人,一直就住在王府别院中。母亲此次能寻得神医诊治,还都是托了蜀王妃的福,由王妃娘娘牵线,原神医才肯出手帮母亲诊治的。”   白老夫人听完拧眉,儿媳妇陈氏不过是一商户女,如何就和蜀王府的王妃娘娘搭上了关系?   她仔细观察静姝的表情,眼圈红红,柔软乖巧,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个孙女不过刚刚虚龄十五,这么些年听蓝嬷嬷来信也说这孩子老实乖巧柔顺,并不是会耍什么滑头的。   她心中疑惑,暗自决定此事回头必要查问清楚,只是此时对着孙女,以及一众的白府众人,便不好再继续深问。   她想到蓝嬷嬷,便先就把这有关蜀王妃的疑虑给摁了下去了,转而问静姝道:“说起蓝嬷嬷,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你父亲那边说,阿蓝竟然偷你房中的东西,还疏于照顾你,令你生病?”   “阿蓝是自幼就服侍我的,跟在我身边多年,也曾照顾过你大哥大姐,从来也没听说过偷东西或者疏于照顾主子的,怎么就突然爆出这事,还给杖毙了?”   静姝早熟知白老夫人的性子,知她对自己并无多少祖孙之情,只是她记得前世时白老夫人还只是对她冷淡严肃些,偶尔也会挂着慈爱的面具做做样子,不想今世竟然她甫一回京,几年未见竟就是这般一件事一件事试探责问于她。   想来大约是被今年她们这一房“孝敬”不足以及“账簿”一事给气狠了,对她们这一房意见颇大。   静姝垂了眼,低低略带了些仓惶的语气就道:“这事大抵也是怪不上蓝嬷嬷的,都是嬷嬷的小儿子混账,在外面赌钱放了高利贷,逼得嬷嬷铤而走险,犯了大错。至于疏忽一事,其实也是因为嬷嬷因着小儿子不争气成日里分心,这才有所疏漏。如若,如若不是那些事,嬷嬷向来尽心,如何会犯大错?”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父亲都已经责了嬷嬷一家,祖母您老人家就不要再为此事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又是嬷嬷之过,嬷嬷她,她必也是不想的。”   静姝说着又煞有介事的红了眼圈,简直让人觉得这小姑娘真是被娇养坏了,也太容易糊弄了,身边这样的嬷嬷做了那些个事,她竟然还觉得嬷嬷本身没有错,都是别人连累了她……   可白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却没法生出半分怜爱之心,她活了大半辈子,掌控白家内宅大半辈子,自己的话就被面前这个“软弱怂包”样的孙女硬是给软软的堵了回来,想拿捏一下都不行,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着实让她心里愈发的憋了火气。   白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孙女,想着她这一系列的应答,一时之间却是判断不出个真假来,心中也因此愈发不喜静姝。   她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向来不喜不顺着自己不逢迎着自己的人,这个孙女,不管是真愚钝没颜色还是满腹心机,都有些惹了她的眼,生了她的厌。   果然不是自己身边养的,不亲。 第29章 相冲相克   且, 话不投机半句多。   白老夫人原本对静姝就没多少祖孙情, 说了几句话, 句句不合她的心意, 让她心中生堵,因此看静姝就愈发的不顺眼,尤其是静姝的长相,半点也没有她们白家人的样子,虽然生得好看, 却很是有点刺了白老夫人的眼。   白老夫人原本努力端出来的一颗慈爱之心凉了,也不想再摆什么祖母孙女久别重逢的亲热戏了, 那温和慈爱的笑容冷了, 平日里常见的严肃厉害神色便重新回到了脸上。   不知是不是静姝堵了她的心, 她有些倦怠, 懒得再和静姝费什么唇舌, 便只坐直了身, 问身边嬷嬷给静姝安排的院子可都准备好了。   因着白家人多, 宅子又不大, 静姝需得和三房的嫡女四堂姐白静妍及庶女六堂妹白静柔一起共住一个院子。   那院子本就不大, 分给静姝的不过是靠西边的两间房而已, 一间内卧,一间小厅, 其他的什么绣房, 书房什么的都需得和姐妹们共用, 丫鬟嬷嬷们也需得和院子里其他丫鬟嬷嬷共用下人间。   虽然静姝今日到府中预先并没有确却通知, 府里是上午才收到消息。但府中却是一早就预着她年初到京的,那边房间也是一早就已经打扫了的,不过是一些大件的空置家私,并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待静姝自己带了行礼过去,让丫鬟嬷嬷们布置即可。   那管事嬷嬷正待回答,不想一侧的静姝听了白老夫人问那嬷嬷的话,犹豫了一下,却有些怯生生的开口道:“祖母,孙女,孙女可能不可以住在白家……”   厅中众人闻言先都是一愣,接着便就是惊了,而本就不喜自己院中无端端又搬个人进来的白静妍面上先是诧异,随即心底却是乐开了花,只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她祖母可不是个可以随便忤逆的。   白静妍着实不喜这个说话带了蜀地口音,生得刺人眼睛,记忆中还有那么多好首饰好衣裳却毫不在意的堂妹,觉得她的大方都是炫耀,明明生母就是个商户女,是个在偏僻地方长大的乡巴佬,凭什么好像样样比她强?   而其他人看静姝的眼神却多有怪异。   众人多是想,这,这是个什么意思?听说她舅家也跟着入京了,莫非是嫌弃白府,不想住在白府,要跟着舅家去住?   也是,小姑娘眼皮子浅,贪慕虚荣,喜好享受,必定是住惯了大宅大院,不愿住到白府那么小的院子还是和姐妹们一起挤着。   白老夫人的面色先也是愣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静姝话中何意,脸色便刷一下黑了下来,射向静姝的目光满是审视和打探。   静姝心中丝毫不在意,面上却仍是柔怯的对白老夫人道:“祖母,孙女从蜀中来之前,蜀中最负盛名的慧源大师曾经给孙女排过命,道是孙女和马年大寒日子出生的人相冲,道是孙女若是和这样命盘的人住得太近,必会,必会相克相冲。且,且孙女命硬,只怕是,只怕是对那人身体福寿有大碍。”   众人面色大变,盯着她就跟盯个傻子还是疯子似的。   所谓马年大寒日出生的,白府唯有一人,便是白老夫人。   白府几乎可以说是白老夫人全权掌着的,这小丫头也不知是傻还是真实诚,甫一回京就捅出这样的事,必会惹得白老夫人忌讳,以后能有什么好?且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怕再难说到什么好亲事。   静姝自然不理会众人心中作何想法。她抬起头,贝齿紧咬着下唇,似挣扎了好一阵,才又下定了决心道:“此前孙女大病,众大夫皆道孙女已不可救,是慧源大师救回了孙女,所以他的话不可不信。孙女,孙女实在不敢让祖母担这样的风险,若是因着孙女影响了祖母的身体,岂不是孙女的大罪过?”   白老夫人的眼神如利剑般直勾勾的盯着静姝,脸上一阵青红变幻。   大周虔信佛,尤其是老人家,还没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担风险。必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静姝察觉到祖母目光不善,哆嗦了一下,然后还怕白老夫人不信似的,从随身的一个香囊里小心抽出了一张小手指长的签纸,上面正是写了“马年大寒忌”五个大字,下面还刻了慈山寺慧源大师的印鉴。   看得白老夫人一阵面青。   若是别的原因静姝不肯住在白府,众人自然能找出千万种理由留下她,对众人来说,静姝留在白府,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现下这个原因,没人敢开口说什么,劝什么,生怕讨了白老夫人的嫌。   良久,白老夫人才出声道:“那你可有打算住在哪里?”   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寒渗渗的,让人听了莫名的压力和寒气。   不待静姝开口,白老夫人又接着道:“我在京城的北郊青庭山那边还有一个庄子,如果你不便住在府中的话,那就住到那个庄子上去吧。”   白老夫人此话一出,静姝还没什么反应,一直在旁未有出声却早已担心不已的白静妘面上先就现出了惶恐之色。   因为白静妘很清楚,祖母所说的那个庄子说是京郊,实际颇为偏远,且地处荒凉,旁侧青庭山还常有野兽出没,那地儿的人又杂,庄子也破旧,并无怎么整修,如何能让妹妹去住?   白静妘心中着急妹妹如何这般实诚,这什么命相相冲的话怎可乱讲,再如何也该先和父亲商议一番,看该如何先想个对策才好,这般一回来就先捅出来,旁人想掩都掩不住,以后必定惹得祖母对她十分忌讳厌恶,怕是住进了那庄子,便就再也回不来了!   且这当着大房三房这许多人的面说出来,这后面还不知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因着幼时相处过几年,白静妘印象中的静姝一直都是十分乖巧听话柔顺的孩子,哪里会想到这可能是静姝故意为之?   白静妘忙出声转圜道:“祖母,青庭山那边实在太过偏远,房子又多年未有整修,一时之间如何好住人,妹妹刚长途跋涉回来,依孙女看,不若待稍晚些,父亲回来,让父亲好安排妹妹住处好了。”   白老夫人听了白静妘的话扫了她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再把目光投向静姝,冷冷的似在等她说话。   而静姝同时也感觉到了姐姐白静妘看向自己有些紧张的目光。   静姝知道,姐姐大概是怕自己直接说出住到舅舅家去的话,得罪了祖母,现在就被祖母直接拒绝,后面更不好安排了。   静姝抬眼对着白静妘柔柔的笑了笑,然后就转向白老夫人道:“祖母,慧源大师说孙女佛缘深重,之前性命堪忧,多亏佛祖保佑才勉强活下,因此在蜀中时,孙女每年都要去庙中或附近住上一段日子,以便日日去抄经礼佛。所以原本孙女想着是去庙中先住上一段时间,给祖母祈福。不过姐姐说的对,孙女刚刚回京,一切安排还是要和父亲商量一番才好决定。”   去庙中祈福,还不如庄子上呢,各房众人看静姝的眼神犹如看个怪物,这位,不是被二房给养傻了吧?   或者她觉得京中的寺庙就跟蜀中那边一样,怕是你陈家捐了不知多少钱,待你如上宾?   京中达官贵人多,像白家这种家世一般给不起太多香油钱的,住在寺庙那可真是清修,哪家小姐或女眷要是被送去,那大多都是犯了大错的!   白老夫人听了她这话,心气倒是平了不少,不过因着静姝前面“命相相冲”的一番话,她委实有点不想再见她,管她真伪也好,她是着实厌了她。   甚至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相冲,她此刻当真觉得脑袋有点隐隐作痛,一阵阵恶心难耐的感觉。   于是白老夫人便转头就对白静妘道:“那你便带你妹妹下去歇着吧,想来这一路奔波也是累了,待你父亲回来,就让她安排了你妹妹的去住。”   说着就自顾按了按太阳穴,道是自己累了,直接就让大家散了,然后便起身让丫鬟扶着去后面房间歇着去了。   竟是连静姝的午膳安排都没问上一问,说上一说。静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想必应还是没用午膳的。   这,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们投向静姝的目光却满是微妙复杂,此事也只能静观其变罢了。   她们都知道,今日这事一出,无论怎么商议,这白府静姝是肯定住不下来了,白老夫人年纪大了,惜命,不可能容得下她的。   白大夫人杨氏是在白家最困难,奔波流离逃难之前就嫁进白家的,她娘家原也是江南望族,改朝换代早已没落,这些年在白老夫人手下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原本的模样早被磨得一干二净,面相着实有些苦相。   她对着静姝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只叮嘱了白静妘和静姝的大嫂李氏好好安顿静姝,大厨房那边已经备了饭菜,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取便好了,又安慰了两句,就领着同样有些木讷,看向静姝虽带了些同情却不敢说什么的女儿白静媱离开了。 第30章 终如所愿   白三夫人韦氏眼珠子转了转, 待大嫂离开, 便上了前去,拉了静姝的手, 眼圈有些发红, 语带同情和关切的对静姝道:“可怜的孩子,怎么这般的不幸。不过你不用怕, 今日你先好好歇息,这些事情家里定会都替你安排好。青庭山远了些, 三婶娘的陪嫁还有个小庄子, 就在近郊, 不用担心没地方去,到时就先去那里住上一阵就可。”   韦氏的手圆润滑腻, 温热中带了一股浓浓的脂粉香,静姝没来由的不舒服, 她抽回了手, 垂了眼低声道:“有劳三婶娘费心了, 此事还是等父亲回来后好好商议,想必父亲定会有所安排的。”   韦氏叹了口气, 道:“你明白三婶娘的心意就好,我那庄子虽小了点, 但也可住人, 比那……青庭山肯定强了不少。届时我也让你四堂姐妍姐儿和六堂妹柔姐儿也过去陪你住, 也好过你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发闷。你放心, 这事回头我就跟你父亲提上一提。”   静姝不置可否, 又是垂眼低声谢了一谢。   如此韦氏又好心“抚慰”了静姝一番,这才领了自己女儿白静妍和庶女白静柔离开了。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白静妍就抱了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母亲,女儿才不要去那个庄子,又小又破,周围又没什么人,都是些粗野愚笨的佃农,届时女儿又不能去找华家小姐还有田家小姐她们去玩,整天陪着个乡巴佬,岂不是要闷死。”   韦氏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袋,回头看了刚出来的院子一眼,这才低声道:“笨死你的,和她交好,还能有你差的?人家是乡巴佬,可人家娘是个土财主,有的是钱,你多哄好了她,到时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平日里看你挺机灵的,关键时候怎么这般掉链子?!”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然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语含深意道,“你若嫌闷怕什么,到时候我便接了你舅家表哥表姐一起去庄子上陪你们不就是了。”   白静妍嘟了嘴,道:“我干嘛要他们陪,翰表哥讨厌死了,整天就……”   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看母亲失了笑容瞪着自己,心头划过一丝亮光,眼睛便亮了亮,笑着又去抱了母亲的胳膊,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呵,姝妹妹不是长得-好-吗?把我们一家子姐妹都比下去了呢!翰表哥最喜欢长得好的,想必……”   母女两一边低声嘀咕着话,一边就离去了,后边的白静柔低垂着脑袋,离了一段距离,一声不吭的也跟着去了。   很快老太太的厅中留下的便就只剩下静姝的大嫂李氏和姐姐白静妘了。   白静妘看着妹妹,心里又是发愁又是担心,她一时之间简直都不知道是该把妹妹领回自己的院子还是送到隔壁本来安排给妹妹住的院子。   这时李氏温柔的出声道:“妹妹坐了这么些天的马车,必是已经很疲累,又是过了午膳时间才到家中的,定是还未用膳吧?我院中还备了饭菜,不若就先去我那里用了午膳,再歇息一会,等父亲回来再商议一番如何?无论如何,今日还是先安心在家中好好住下,之后的事情再来安排就好。”   想了想,又柔声安慰道,“妹妹委实不必担心,我陪嫁那里就在西街那边还有一个小宅子,虽然是小了些,但尚可住人,也好过庄子上来回不方便,届时妹妹先暂住在我那边即可,我们也好随时过去探望妹妹。”   相比白三夫人韦氏的邀请,李氏的话明显更真诚实在,也当真是在为着静姝着想。   当然这宅子的起源其实也离不开静姝的母亲陈氏。   当年静姝母亲陈氏给李氏准备的聘礼礼金虽被白老夫人克扣了不少,但也已经算很不错,李家虽清贫,却也是有风骨疼女儿的人家,半点也没挪用,全部都给置办了嫁妆陪了过来,这小宅子便是那时置下的。   但无论如何,李氏的心都是真诚的。   白静妘原本是想领着妹妹去自己院子里用饭并歇息的,听了大嫂这样安排也觉得尚可,届时父亲和大哥回来,也好方便商议,便也点了头看向妹妹征询她的意见。   静姝知道大嫂和姐姐白静妘此时是真心关心自己,便笑着应了,随了大嫂去了她院中用膳不提。   且说这边静姝见了白老夫人,那一边厢白二老爷也收到了府里送来的信道是小女儿回京了,便急忙告了假,往家里去了。   白二老爷早在静姝回京之前就收到了妻子的来信,说是女儿这个春节后去慈山寺礼佛,慧源大师听说她要回京,就给她排了命,道是和“马年大寒日”出生的人命盘不和,不宜同住,否则必会相克,影响健康和福运。   静姝福泽深厚还好些,怕是那被冲被克之人会大不好。   因京中老太太生辰就是马年大寒日,白二老爷收到这份信后自然是大惊,继而简直是愁白了许多根的头发。   上次静姝大病,大夫们都说没得救了,是慧源大师救了女儿回来,所以白二老爷对慧源大师那是深信不疑的,更何况这种事,当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他侍母孝顺,若是女儿和母亲同住竟然会影响母亲的身体健康和福运,他断然不敢让女儿和母亲同住的。   可小女儿在他身边长大,他向来疼爱,这什么相冲相克之话他却也不舍得直接跟母亲戳破。   这事捅出来,小女儿必会遭母亲厌弃,将来在白府岂不是难过?说不得还会传出女儿命硬的闲话,将来影响女儿的婚事。   所以他便想着该如何能既不戳破事情又能将女儿送去别处居住的法子。   好在妻子信中也作了安排,道是慧源大师说了,静姝若是住在寺庙附近,常去上香礼佛,沐浴在佛光笼罩之下,对她的身体和将来前程都大有助益,而正好陈家在长梅山下就有两个庄子,她便托了陈家就在那其中一个庄子前面盖了个小院子,单独给静姝居住。   因着长梅山就在京郊,坐了马车回白府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且长梅山上有个千叶寺,是个香火很旺盛的寺庙,平日里静姝都可以去千叶寺上香礼佛,又有旁边陈家的照拂,且是单独住着的,并不是就寄居在了陈家,给白家留足了面子,十分妥当。   更难得的是,陈家那边庄子上还有个隐蔽的小温泉,静姝身子不好,蜀中和京城气候又差异很大,有个温泉养着,对女儿的身体也是大有好处的。   白二老爷自收到信后,便苦思良策,想着该如何和母亲开这个口。   白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且白老夫人当家作主惯了,任何事情都不喜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把静姝送走可以,但怎么送送去哪里却得是她安排的,怎么可能由着你自己安排。   但,就算白二老爷孝顺,也不舍得把女儿教给自己母亲去“安排”,他的女儿自小娇养长大,哪里吃过什么苦,他母亲……   白二老爷想了很多种说法,还没定夺好哪种比较妥当,但万万没想到最后一种也没用上。   因为这日他在衙门里收到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女儿已经到了京中,匆匆赶了回家,就发现他“纯善直率”的女儿已经自己把这事跟母亲踢爆了。   既如此也没办法了,白二老爷当晚晚膳后只能硬着头皮跟母亲白老夫人商量说,这日已经较夜,就让静姝先在府上和长女静妘住上一晚,第二日再送她到长梅山千叶寺附近去住,说是让静姝在那里给白老夫人抄经礼佛,看过上个一年半载这“相冲”之事能否化解云云。   老太太不知为何精神有些蔫蔫的,脑袋还不时一阵一阵的抽着生疼,白二老爷说了安排,她虽是面色难看,但也没说应还是不应。   白老夫人是有心想把静姝送到青庭山自己的那个小庄子,但却实在有些倦怠有气无力,而且说实话那青庭山的庄子实在破旧,没有修整,地处偏远并不适宜居住,他这个二儿子也知道那里的情况,她知道他疼爱这个小女儿,弄得不好,母子离心便不划算了。   且二儿子说静姝去千叶寺也是要抄经礼佛,她也说不上什么反对的理由。   不过意外的是,白老太爷却发话了。   这晚的家宴白老太爷也出来了,他听说了这“相冲相克”之事后晚上又听了二儿子的打算,就沉着脸说此事荒唐,道静姝出世后也让人算过命盘,在京中去庙里上香时也算过八字,并没有哪个高僧说过这事,还是就让静姝先在府中住下,过上两日再请京中的得道大师过来排算一下云云,若真是有相冲之事,请大师想个化解之法便是。   白老夫人身心倦怠,心底又有些不愿如了二房的愿让静姝住去长梅山的庄子,且白老太爷在家事上甚少出声,但只要出声了,那也是绝对权威的。   因此送走静姝一事便暂时搁下了,静姝到底还是在府中住了下来。   陈二舅则是在客房暂住了一晚,当晚和白二老爷深谈了一番后,第二日便自己先回了庄子。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开始白老夫人精神便开始萎靡,没过上几日竟就是病倒了,有事更是头疼欲裂,然后请了大夫过来诊治,也是说不上个所以然。   看到病床前红着眼有些惴惴的静姝,老太太不由得就想起了那“相冲相克”之说,忙就命李氏快快带走了静姝,又请了相熟的大师过来,不想那位大师竟也是直接说,似乎是因为府中有相冲之人相克之故。   于是这下连白老太爷都不好说什么,当日,静姝便被白二老爷连夜送去了长梅山的映梅山庄。   此时老太太已经顾不上静姝被送去了哪里,只要是这个灾星被送走了再别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而真真令人有点不可置信的是,静姝一被送走,白老夫人第二日精神便好上了许多,没过上几日,病情已是大好。   从此,众人是无事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静姝”这两个字,白老夫人怕是只恨不得没这个孙女才好。   既然相冲相克,谁知道住的远有没有影响,不过是影响小些,没那么直接而已。 第31章 情丝暗动   这日, 被送到庄子上的静姝正和原苓在悠闲自在的浸着温泉。   自住到庄子上, 静姝又开始了忙忙碌碌,却又十分开心自在的日子,甚至比蜀中都更要自由上许多,因为这里完全就是她当家作主。   想做什么, 有外表高冷,实则思路诡异手法清奇的原苓参谋, 又有无所不能古灵精怪的冬影帮手, 真是将自己前世今生都克制了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静姝伸手拨过一片片花瓣,看水穿过指缝,玫红映衬着葱白般的手指, 心情煞是愉悦,她盈盈笑道:“这次多亏了你的迷神香, 要不然事情可不能这么顺利。”   原苓瞥了她一眼, 哼了一声, 想想又有点好笑道:“你就那般讨厌白府和你祖母, 宁愿背了这样的名声也要住出来?”   原苓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是两人日渐熟悉,感情渐厚,现如今当真已经处得如同亲姐妹般,她才会开口问出此话。   静姝“嗤”一声, 带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浅笑道:“名声有什么用?那白府可有这边这般自在?还想什么练功习武, 简直是做梦呢。几个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 每日的堂姐妹间还得防着各种小心思小算计, 看着老太太的面色奉承,难道日日就要过那般的日子?”   “哼,蜀中和京城这么远的距离,还整日里想着法子折腾我母亲。这么些年,我母亲可没有薄待她和白府,当年派了心性不良的蓝嬷嬷去侍产和做我的乳嬷嬷,害得母亲差点难产身亡,又多年不孕,现如今又故技重施,哼……我为何还要再和她们敷衍?再怎么委曲求全,待她们至孝至纯,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恶毒算计之心。”   却是白老夫人虽没能逼着儿子将儿媳妇陈氏从蜀中弄回京城来,但却仍是“很不放心”,硬是派了好几个老嬷嬷去了蜀中,说是去蜀中给儿媳“侍产”。   说是侍产,谁知道是去做什么。当年,蓝嬷嬷可不就是她派过去侍产并照顾自己的?   时间越久,性子越来越放开,静姝就越怀疑就是当年蓝嬷嬷整日里教自己的女子当“温柔贤淑,孝顺克己”是不是就是有意把自己教成一个木偶娃娃或者傀儡。   原苓是个厉害的医师,静姝母亲身体是怎么坏的,她自然一清二楚,所以静姝母亲这边的事她也都了解,静姝更是从没避讳过她。   原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各家有各家的事,她当然看出静姝对白府的抵触怕是还有其他原因,但她自己身上就背负了不少的秘密,自也不去深扒静姝的心思。   且说这阵子静姝和原苓感情越来越亲密,还有另一层原因。   就是静姝已经开始修习冬影从姜琸那里弄来的一部名叫“玉骨”的功法,每日都要用大量的药材熬制成汤药浸泡,原苓是自幼就在药堆里浸大的医药世家之女,庄子里飘过一丝药味也瞒不过她,且她熟悉静姝又对其关心,对其身体的变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此事当然瞒不过原苓。   咨询过冬影,其实就是间接的咨询过姜琸的意思过后,静姝便也没有瞒着原苓,把她习功之事和原苓说了。好处便是,之后这汤药渐渐便就由原苓亲自帮忙熬制调整,帮静姝调着身子,也少受点痛楚和副作用。   然后在姜琸没有反对的情况下,原苓便也开始和她一起习这功法,如此,两个人一起琢磨讨论说话,似乎痛楚和莫名的不安也少了许多,互相借鉴,原苓又是个精通医道的,静姝也确实少了好些弯路。   ******   住进了庄子半个月后静姝就见到了姜琸。   他过来的时候,静姝正坐在院中翻看着大周的地理志。   四月的天气还正是冷暖相宜,微风吹过十分舒适的时候,静姝让人在院子里种了不少的乡野小花,尤其是爬满了院墙的金银花,已经结了蕾正含苞欲放的栀子花,带起了满院子的清香,闻来让人分外清爽心悦。   姜琸看着小姑娘穿了淡色的襦裙,坐在廊下慢慢翻着书,侧颜纤纤,鼻下是满院子的花香,一时之间看着她竟是不想出声。   他进来时静姝并没有听到动静,此时却莫名感觉到地上的黑影,慢慢抬头,便见到了已经数月未见的姜琸。   不过是数月未见,静姝却觉得他似乎又冷厉了些,样子气质也都愈发的像前世的那个三殿下,而不是幼时的姜琸,也不是少年时的三公子。   几种印象交叉,前世和现在重叠,令得静姝一时有些恍惚。   她摇了摇头,起了身,小步跑到了姜琸所在的树影下,抬头就笑着问他道:“你可以这般神出鬼没的吗?”   没有惊动庄子上院子里的任何人,就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基于安全考虑,她也是安排了家丁护卫日夜在外巡逻的。   姜琸低头看她,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说话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娇嗔又有一点点亲昵,仿佛两人自有一股熟悉般,这让姜琸心里十分的柔软和欣喜。   他看见她头发上一片花瓣,忍不住就伸手拿了下来,指尖触到她的发丝,柔软滑凉,带着一股清香。   他柔声道:“嗯,只要我想,没什么不可以的,迟点你应该也可以。”   静姝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她的眼睛盯着他的手,从他伸手再到落下,不由得想起上次他的触碰,心里就莫名的紧张。   直到他察觉到她的注视,落下的手张开,她看到他手指上的粉色花瓣,小脸才突地红了红。   姜琸无声的笑了笑,柔声问道:“上次你写信说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静姝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咬着唇,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姜琸只是温和带了些宠溺的看着她,并不再出声询问,反正今日他有的是时间。   静姝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听说你要去西宁那边?我,我准备了一些药膏还有伤药,虽然,虽然不一定用得着,但备着,总是好的。”   又道,“是我从原苓那边弄来的方子,就是宫中的药物,也不一定有那些好。原苓她,很厉害的。”   姜琸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个,不过心中却也莫名的高兴,她会这般在意自己的消息和关心自己,便点头道:“嗯,原家是医药世家,很多方子都是不外传的秘方,多少都是千金难求,你能学到,果然不枉拜了个师傅。”   静姝一听,脸上就是一红,低声嗔道:“我拜师才不是为了这个。”   姜琸笑,静姝便有些不好意思,她转了身就道:“要不你过来看看吧。”   一直这样站着对话让静姝莫名有些紧张了,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总是忍不住脸热心跳加速。   她领着他去了她的药房,这边除了冬影和碧萱帮着打理,平日里并不允许别的丫鬟下人过来,因此并不怕人撞见。   姜琸看着静姝拿了不少的瓶瓶罐罐放到木桌上,每个小瓶上都用娟秀的字体详细写了药物功用,可见是十分用心了的。   他伸手拿起一个瓶子,用手指抚过上面的标签,心中划过一股难言的滋味,柔软温暖却又有一点点心疼。   他自明了自己的心意,便越发在意她的动静,因为有冬影的报告,她每日的忙碌和认真他都了然于心,若说他原先对她心动只是莫名其妙的心动,但他关注她越多,就越被她这般认真到执着的样子难以克制的吸引,刻着心上,难以拔除。   这些时日静姝开始练功,他因担心她身体受不住,更是格外关注了些,只是他当真没想到她竟然咬牙一声不吭的承受了下来,他其实自她住进庄子,就过来看过她几次,只是从未出现而已。   前几次他看着她浸泡汤药过后,脸色苍白到摇摇欲坠的模样,真差点忍不住想告诉她,其实她可以不必这般拼命,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她也不必那么害怕,他会保护好她。   是的,他早发现她的矛盾,发现她那样拼命和努力背后的敏感和脆弱,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和害怕,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他温声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制的?”   静姝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有些难掩骄傲的道:“嗯,连那药草都是我亲自挑拣,亲自洗净然后熬制的。”   她很感激他,却知道自己为他所能做的有限,想到他后面这些年都会一直征战,虽然前世她知道他并没有什么事,也知道他身边肯定有很好的大夫,但仍开始很认真的学习制药,还格外开始恶补地理志,说不定将来就可以对他有帮助。   “不过你放心,这些我自己都有试过,效果很好的,原苓也说药效比她做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是,卖相稍微差了一些而已。”   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姜琸的眼睛看向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了自己拿了她的手亲自查看的冲动,有些皱了眉道:“试药的工作,让别人来做就可以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静姝听言笑意就在眼睛里闪动,她道:“嗯,冬影帮我试了好多。反正她好像都不怕什么副作用。”   姜琸瞬间失笑。 第32章 一吻定情   两人便一直在药房说着话, 其实大部分都是静姝在说,絮絮叨叨的说些她学习制药的一些事, 姜琸认真听着,只偶尔温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静姝倒是完全忘记了前世她一直觉得姜琸脾气很差, 她很怕他的事。   此时的他, 对着她根本就是耐心十足,又温柔又可信赖, 她跟他说着话,只觉得有一种和人分享,又有人进入她的世界让她不那么孤单的单纯的幸福和快乐,还有一种她很久都没有了的只觉岁月静好的安心的满足。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姜琸手抚着一个药瓶, 才用温和近乎带着诱哄的语气问道:“静姝,你要见我,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吧?我不日就要离京, 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以后你有什么事, 也都可以直接说,不必有任何避讳。”   静姝一惊,抬头怔怔看他, 她其实也不是想说那些什么制药的事,只是……她抿了抿唇, 良久才低低唤道:“淮, 淮之。”   因为他不让她唤他三公子, 而是让她叫他的小字, 两人渐渐熟了,她也觉得叫三公子很怪,便随了他,可是叫出口的时候,仍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仿佛那两个字划过唇边,总让人有种酥麻,脸红心跳的感觉。   其实不当只静姝不习惯,她不知道她这般唤他的时候,声音娇软中带着一丝羞怯甜蜜,他只要听到她这般唤他,心便软得一塌糊涂,心里眼里便都仿似只剩下了她一人般。   “如果,如果有一个人和我长得很像,外人看来可能真得很像,然后,然后,你会不会因此就对她好?”   鬼使神差的,静姝竟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或者说,她竟然是从这样一句话开始了那个话题。   可是当她问完,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的时候,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因为这话问得实在太怪了,好像她知道并默认了他对她的好似的,虽然是事实,可是……   姜琸看着静姝娇嫩剔透净白胜雪的肌肤上染上由浅而深如初初盛开的晨曦下花瓣般的红晕,大大的眼睛因为羞涩而微微垂下,遮去了眸中氤氲的水汽,只看得见长长的睫毛翘起,微微颤动着,显示出主人的慌张。   姜琸心思微漾,此时他的眼里哪里还有其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但却仍记得她的问话。她纠结了这么久问出这么一句话,必有缘故,想来那个什么和她很像得人必然是存在的了。   且,这人让她不开心了,受到的影响还不小。   他看着她,只柔声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你而已,若有人仗着长得和你像,就敢兴风作浪,我会让她后悔竟敢长着那样的脸。”   他喜欢她,又不并只是因为那样一张脸。   他声音很低,因是对着她,语气也很柔和,但静姝却真的听出了其中的认真和肃杀之意,没有半分敷衍和随意。   她瞬间鼻尖就是一酸,她压在心底的,隐隐约约的心事,被他的这一句话击中,撩了开来,那些她不屑一顾的委屈,也都涌了出来。   前世的时候,凌国公府上门求亲,凌修安对她好,凌国公府众人对她友善,只是因为她像了那个女人,白府众人,在她被那个女人取代之后,都是风平浪静,甚至过得更好,父亲的官做得平平顺顺,白家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大哥考取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听说姐姐白静妘的夫家也沾了凌国公府的光升了官……只有母亲病了……   虽然因为不知实情到底如何,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去无谓的想太多,只想着这世定要努力好好生活,但心底到底有那么一丁点,觉得这世上只有母亲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原因和理由”,她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这种委屈她自己都不屑一顾,平日里压着更是不允许冒一点头,此时因为他的一句话,那委屈却涌了出来,眼睛忍不住就有些水汽蒙了上来。   而在姜琸眼里,她不知道她此时的样子有多让人心动……   姜琸忍了忍,他转了头,看着窗前一盆开了小花的药草,花瓣上还有细细的水滴,莹润欲滴,如同他曾经触到过的她的肌肤。   姜琸的手摩挲着剑柄上有力的刻纹,好一会儿,才忍了心中的涟漪。   他低声道:“你不必烦恼,如果有这样的人你也不必在意,如果她不自量力,够胆惹你……”   他目光滑过墙上的一排瓶瓶罐罐,低且冷道,“想来原姑娘也教了你不少毁容的药吧。”   静姝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又有些发愣,竟是收了纷杂的情绪,想了想,摇头道:“我,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梦到有这么一个人,她长得和我很像,后来很多人帮着她,就夺了我的身份,甚至,甚至包括我的祖父白府那些人,所有人都接受了她,好像我不曾存在般……然后她,他们还为了保护她,掩盖她的身份,最后毒杀了我……”   姜琸转头看她,他自幼时,刚学会走路,不,或者刚有意识起就不停被训练,他虽然外表冷厉实际却是极善察人色善揣人心,那几乎是一种本能。   静姝现在的样子根本脆弱得不像只是在说一个梦,他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虽然他总觉得她又娇又嫩,但心底却知道她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虽然她的情绪和行为常常十分矛盾,可是她既能忍受了那些汤药浸泡时的噬筋啮骨之痛,又怎么会是真的软弱和容易崩溃之人?   这就是她那么拼命学那些自保能力的原因?这就是她回到京城哪怕被其祖母厌弃名声受损也要费劲心思离开白府的原因?   他心中只觉阵阵不舍和心疼,终于没有再忍,突然伸手覆盖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左手。   她的手冰凉纤弱宛若无骨,在他的手里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消失一般。   静姝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么一个动作,受惊之下,脑袋一片空白,本能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一抽之下却反是被他牢牢握住。   她有些惊慌,抬头看他,眼里带了些仓皇,无措和祈求,他只是用大拇指微微摩挲着她的手,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虽然他很想,但知道不能惊了她,让她对自己心有抵触。   他也没有看她,只看着自己手中那只有些惊慌,微微有些颤抖柔软剔透到仿似要化开的小手,还有和她的肌肤同样剔透,颜色对比鲜明的小小碧色指环,然后低声问道:“还有什么,如果只是一个梦,不至于让你这么在意,是不是还有什么?”   静姝的心中又是一惊,她此时惊慌得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只觉心都快要跳出来,可是就是这样,她也感觉不到自己半点对他的排斥,只是,她就是心慌和委屈,又有一些羞怯,其实她心底并不是很想抗拒,甚至他的抚慰让她依赖和释放,这种心底的感觉也让她害怕和无措。   她不再试图抽走那只手,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然后,她突然看见了他手上的那枚指环,和她的那枚完全不同,造型古朴大气,然而奇妙的是,她竟看出了两枚指环微妙的牵连之处。   她自己的那枚指环,分明可以嵌进他那枚指环奇异造型的一角,如此,才似乎更加完美无缺,那上面嵌着的碧玉,也显然是他那枚嵌玉的一角,色泽亮度隐隐流动的纹路分明原先是完整的一块,浑然天成。   她的心因这一发现而瞬间被定住,她盯着两枚指环良久,然后那些惊慌和无措慢慢离去,奇异地镇定下来。   她眨了眨眼,眼睛里弥漫的雾气散开,慢慢寻回了自己的思绪,缓缓道:“我的丫鬟碧萱说,她曾在千叶寺门口见到一个女子,和我,生得十分的像,而令碧萱惊异的是,那女子看到碧萱也似有些惊讶,似乎早就认识她。”   “所以我便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那个女子……是前朝皇室后人,嗯,好像是什么永惠公主和什么大将军的女儿。前朝被灭,凌国公府就收养了她在渭地,她和凌国公世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因为身份见不得光,又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凌国公府便向我求亲,然后在我嫁入凌国公府后,夺了我的身份,她替了我成为了凌国公世子夫人,而我,被毒杀。”   她说得很艰难,她之前也曾犹豫要不要全部告诉他,可是此事委实荒谬,她若不说清楚,他只当那是一个普通的梦安慰一下她,没有足够重视,如果那女子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静,反可能会打草惊蛇。   “你,你不要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可是那个梦真的像真实发生过的一般,连……死的感觉都那么真切。”   姜琸的脸听完她的话陡然黑了下来,他很清楚她并不认识什么凌国公世子凌修安,这个梦竟然这么完整,还有那女子的身份,这事委实蹊跷,而且,她为什么会梦到自己嫁给凌修安?   现在,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嫁给凌修安?想到她竟然会嫁给别人,哪怕那个人她并不认识,这也让他难以忍受。   他看她眼里泪水盈盈欲滴,眼神迷茫而痛苦,这次他再也没有任何克制,伸手抚过她的眼睛,然后低头便咬上了她的红唇。那里,因为她自己一直习惯性的咬着,此时早已鲜红欲滴。   静姝完全被吓懵,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拉了她在怀中,根本容不得她半点动弹,他的吻也已经深入,她推不动他,想说什么,却也只是让他更加深入而已。   这个吻一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为止,他才起身离开她,但她却仍被他抱怀中,面色绯红,眼中水光潋滟,鬓发微乱,呼吸急促,只看得他又是一阵心跳,又怜又爱。   他伸手抚过她的侧颜,低声道:“姝儿,你不会嫁给别人,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以后,你只要在我的身边,我都会一直保护你。任何人,伤害你,我都会让他/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静姝听到他的低语,心神却还没从刚刚那个吻的冲击中缓过来,听到他的低语声,并未理解其意,只心神稍稍回到了现实之中,便急忙推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靠到窗边,手无意识的抓着窗檐,被风吹过,呼吸到外面带着花香的空气,那急跳仿佛要冲破胸膛的心才稍缓了些,脑子也才从迷蒙状态慢慢恢复清醒了些。 第33章 甜蜜负担   姜琸一直看着静姝, 但却没再有更多的动作,待她心绪平静了些转过头来恼怒地看他,他才柔声道:“我会派人去查那个女人的身份,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说完又微皱了皱眉,道, “既然可能是前朝皇室后人, 那想必她的身边会有前朝高手在侧, 若是她有心谋算,你身边得用的人太少。姝儿, 我明日便派几名暗卫过来给你,再送两名会武的侍女过来, 可好?”   静姝只是瞪大了眼睛狠狠瞪着他,带了点小小的莫名的委屈, 可是刚刚的热吻过后, 她的眼睛如同浸过了春水般的宝石, 明亮又迷蒙,水汪汪的, 娇艳无比,她此时的表情,看在姜琸眼里也只是像情人般的撒娇而已。   姜琸暗自叹息了声, 终于还是走上了前去,伸手把她捞入自己怀中, 她那小小的抵抗在他的手下根本就像挣扎的小猫, 完全不具备任何作用。   他低声哄道:“姝儿, 我也知道这好像是有点太鲁莽了,可是我不日就要离京,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还不如刻个章盖个印的好。   “那个女人之事,我会派专人去查,你记住,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免得那些前朝余孽伤害到你。”   前朝还是有很多能人隐藏了起来,若是他们有心对付静姝,以她现在的情况,还真是防不胜防。   他揉捏着她的手,突然想到一事,脸上就是一凝,认真道:“只是此事除了我,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待我查清楚事情源由再作定夺。”   为何静姝会和前朝皇室后人生得很像,还几近以假乱真?天生的政治敏感立即让姜琸意识到此事可能对静姝造成的潜在威胁。   虽然“梦境”一说很是荒谬,但静姝既然借“梦”将此事告知于自己,不管实情到底如何,哪怕静姝有一丝可能的危险,他也会慎重彻查此事。   静姝听到他突然变得凝重的语气,有些莫名的抬眼看他,她的眼睛还湿漉漉的,睫毛湿湿的,一小簇一小簇的微粘在一起,迷茫又可爱。   他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在她炸毛之前抱了她哄道:“姝儿,你别生气,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可你功夫才刚练,身边又没什么人,白府的人愚蠢又自私,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看到我们的指环了吗?那是我十岁生辰时,皇伯父赐给我的,说是等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将凤环送给她,让她做我未来的王妃。你看,你的指环是母妃亲自帮你带上去的,就是她都没有反对,所以你也不要反对好吗?”   其实你反对也是无效的。   信息量太大,静姝的脑子瞬间又嗡掉了,竟然忽略掉了他那一句“让她做我的王妃”,姜琸并非蜀王世子,按理将来只能封普通爵位,还得看皇帝心情,如何他的妻子会是“未来的王妃”?虽然静姝知道,他前世的确因为战功而被提前封王了,但那也是后来的事。   可是想到他在说那什么公主之女的事,静姝勉强把自己今日受惊过度明显负荷不了的心勉强按了回去,把感情之事也压在了脑后,也顾不上两人的动作暧昧,低声道:“我,我怀疑那女子和我祖父有什么联系,不然,不然为何我一直在蜀中,她会认识我?只是……”   她很有些纠结,毕竟勾结前朝余孽,那是灭族之罪。可是她现在真的需要姜琸帮忙去查此事,她不想坐以待毙。   果然如此。姜琸心道。   他不知道那“梦”的真假,而他的猜测是静姝是从不知何渠道知道了白家和凌国公府以及那女子的联系和可能的阴谋,所以这才这么决绝的不肯入住白府,同时还这般努力防备白家保护自己。   姜琸想到此,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和不舍,想到白府竟敢如此狠毒且胆大妄为而隐生怒气,他抚慰道:“嗯,我知道,此事我会有分寸,会处理好的,定不会让你和你母亲有事,白府,也不会有事。”   如果白府真的牵涉其中,他也会直接暗中处理了相关人等,不会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否则对他和静姝的婚事有碍,虽然他也不在乎,最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他不希望这中间让静姝受到伤害,毕竟,他的对家也很多。   不得不说,虽然姜琸想左了,但就这件事情的处理决定来说,却是正正好。   但也因着这事,姜琸想着先调查清楚此事解决了可能的隐患,再定下自己和静姝的婚事,免得让自己的对家注意到静姝,调查白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   姜琸离开,静姝暂时解决了一个压在心头的重担,或者说,因有着姜琸的承担和他的承诺,总算是拨去了一直蒙在静姝心上前世浓浓的阴影。   可是却也增添了另一层让她无可适从的甜蜜负担。   好在经了太多事,静姝的心志早已很是坚定,她抚着手上的指环,觉得想太多也无益,至少她现在并不排斥姜琸,甚至,甚至有一些喜欢,不,其实是很喜欢……只是不敢深入去想而已……所以她决定还是暂时将此事放下,反正姜琸又要去西宁很久,想到此,她又隐隐生出些担心和不舍起来。   不过无论怎样,她也丝毫不会停下自己的努力,无论有没有他,她都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让她真正的有安全感,她实在厌恶透了那种有心无力无可奈何只能含冤忍屈的感觉。   而且,她也知道他身处环境复杂,如果,如果他们真在一起,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他,而不是一味的需要他的保护。   第二日,冬影便带回了两个侍女,道是她原先在北地的亲戚,北地有灾,得知她在京中,便投奔而来的。   虽然朱嬷嬷碧萱碧蔓等人看到这两个侍女气质硬朗,起先对此说法颇有点怀疑,但后来知道这两个侍女竟也会功夫,并且脾性什么的实在不像普通侍女,想到冬影是镖师之家出身,反是释去了疑虑。   这世道,普通女子哪有多少习武的。   这两个侍女自然其实是姜琸送过来给静姝的护卫,静姝问两人的名字,两人却是让静姝赐名,静姝本想让她们随了冬影的名,又兼现在她们身处映梅山庄,唤作冬梅和冬雪,却又觉得不够雅致,便一时兴起改了叫千梅和千雪。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姜琸离开京城之前,静姝又送去了不少零零碎碎的药物药草给他,都是从原苓那里黑来的,原苓是个机灵的,大抵也猜到她是送给姜琸的,虽然很是消遣了静姝几次,但都尽心尽力送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不过静姝的日子注定不可能平静,她虽然住到了庄子上,自然知道白府那边肯定也不会消停,更不敢对白府的动静掉以轻心,因此早在蜀地时便已收服了父亲身边的小厮和书童,让他们有什么消息都让人递过来。   这些时日,白府那边陆陆续续的就送来了些或还好或不好的消息,例如静姝的长姐白静妘一直跟父亲白二老爷提议,想过来庄子上陪妹妹住上些日子,这本是她对妹妹的一片关爱之心,却不想引来了其他人的心思,紧接着白三夫人就领了女儿白静妍庶女白静柔,道是也想送她们两过来庄子上陪着静姝些日子,多些姐妹陪着静姝也不至于闷着了,或有什么事大家也好开解帮衬。   虽然暂时白府那边的人还没杀进静姝的天地来,不过静姝估计依着自己父亲的性子以及祖母的霸道,怕是不多久也会拦不住了。   因此静姝早有准备。   静姝将映梅山庄隔开,在前面一部分的小田庄里修了一个一进的小客院,对外一致都说只是住在那一进的小客院里的,每日便在那里读书习字抄经。   而真正后面的主庄则是掩在了密林之后,平日里都是封锁着,若有人问起,也只当是陈家庄子的一部分。   静姝在小客院的房间则早修了一个密道直接通向了后面主院。   为防人多口杂,或者白府的人突然过来,朱嬷嬷碧蔓秋蕊采荇几人以及从蜀中带来的其他一些打扫的嬷嬷和小丫鬟也都是留在了这个前面的小客院服侍。   在后面主庄的则是些早就在那边服侍打扫的,以及碧萱冬影还有原苓以及她的两个小丫鬟,及后千梅和千雪也住到了后院。   如此就算白府的人什么时候过来,静姝也是有法子招呼他们,并且绝不会让他们进到后面主庄的。   另外还有一则虽无碍但却颇让人恶心的消息便是,静姝的三叔白三老爷竟然跟她父亲白二老爷替其夫人韦氏的娘家侄子韦则翰提亲,想求娶静姝。   还道是现在静姝名声已损,怕是亲事困难,这位韦侄子也算是他二哥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都对静姝倾慕,也不在意静姝命硬又被退过亲的名声,仍是想求娶静姝,请他二哥白二老爷应下这门“难得”的亲事。   白二老爷脑子虽然算不得多清明,但自有他看人的一套标准,虽然他向来对白三老爷这个幼弟非常友爱各种照顾有加,此次也是黑了脸。   因为韦家这位公子在白二老爷眼里实在不堪,不说读书不行,到现在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考上,还风流好色,年纪轻轻尚未定亲,屋里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连庶长女都生了出来了,只不过送去了他大哥房里养着,对外只说是侄女而已,但这事却经不起调查,白家人其实也都大多知情的,对白二老爷这向来注重诗书礼仪君子之德的人来说,这种人怎么配得起自己知书达理如花似玉的女儿?   亏他三弟竟然有脸来跟自己提亲!白二老爷简直怒火中烧!   况且女儿和自己母亲命相相冲之事,慧源大师说了,并非是女儿命不好,只是因为女儿命中福泽深厚,他母亲和她命相不对,受不起她的福泽而已,只是为着孝道,这话不好说,这才隐了去,这些人竟敢说他女儿命硬命相不好?!   为着此事,白二老爷也是好一顿训斥自己弟弟,然后多日不欲和他说话,白三老爷赔礼道歉也不行。   这事虽然被父亲挡住了,静姝还是恶心的不行,不过她想到前世,怕是这三婶娘和韦氏还会不死心,用些下作的手段,也不知会不会在她祖母那里吹什么风,届时祖母再给父亲压力。   不过,若是祖父另有“打算”,又是另一回事了。   静姝想起前世,突然觉得,若“自己”不是被凌国公府看中,以自己前世没什么防备的处事,又和四堂姐白静妍六堂妹白静柔住一个院子里,说不定就被她们得逞了不一定。   这,真是够恶心人的。   这则消息是让人恶心和厌恶,而另外两则消息却更是令静姝产生了些许不安。   一件是温习元中了二甲进士,名次比前世好像还高上了许多。   本来这也不关静姝的事了,可偏偏温习元高中进士后,拒绝了好几名亲事,甚至包括他前世结的那门亲,那位工部尚书家的孙女,并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他已有意中人,这位意中人还本就是他的未婚妻,便是白家五小姐工部郎中白大人的小女儿,只是因着误会才解除了婚约,但他心意并未变,还会想着法子求得岳父的谅解,续了婚约。   然后温习元还真就递了帖子拜访了白二老爷,道是原先和表妹周兰月定亲一事委实只是老人的随口之言,并作不得真,现在表妹已经另许人家,还求白二老爷能念在误会解除,及他对静姝的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再续前约。   不管白二老爷现在对温习元是啥感官,但此事说实话着实让他有些尴尬,因为他现在只是工部的一个正五品郎中,工部尚书有意招温习元为孙女婿,就算他不计前嫌,他如何还敢和自己上司的上司去争?   这层关系倒是暂时勉强解了静姝的围,只是却到底是个隐患。   另外一件事则是凌国公府老凌国公,也就是凌修安的父亲曾经到访过白府,和白老太爷见过一面。   前世的印象中,静姝并不记得自己和凌修安定亲之前,凌国公和自己祖父有过任何交集,当然了,也许只是因为前世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已。   白家一个是小小的文官家族,凌国公府,是炽手可热的勋贵家族,本无交集,更何况是老凌国个亲自拜访自己祖父!这至少证明了静姝之前猜测怕是八成是事实,就是白府或者祖父早和凌国公府有勾结!   这些变数,尤其是温家的变数令得静姝尤为恼怒,她不知这温习元是抽了什么筋,竟然这般肆意在外宣扬他们的“婚约”,还要“再续前约”!   她恨不得送他一瓶药,把他毒哑的药!   这些事情静姝第一时间得了消息,而姜琸虽然已经离开了京城,但却也同样迅速便得了消息,相比较静姝的细思谋划,想着如何破解,姜琸却是直截了当,雷厉风行了许多。 第34章 父女之间   静姝得了那些消息,正筹谋着该如何化解, 那边厢, 白二老爷这日休沐就携了长女白静妘过来看望静姝了。   静姝仍是在前面那座小客院接待了他们, 陈二舅更是专门过来了一趟,请白二老爷和白静妘一会儿去陈家那边院子里用午膳。   不过陈二舅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道是把时间留给白二老爷三父女,快到用膳时再派人过来请他们。   白静妘到了庄子上便在细细观察庄子以及这小院子的环境。   只见院子虽小, 却也布置得简朴大方, 又兼院子里种了不少乡间花草,尤其是那一簇一簇的栀子花, 已是满是花蕾, 清香阵阵,清雅别致, 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白静妘细细打量了一番, 再看看招呼自己的妹妹,虽然打扮简单,只身着素布衣裙,却十分清新可人,面色也是晶莹剔透, 便笑道:“姝儿,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可才算放心了下来, 这些日子我们都很担心你在这边不习惯, 就是父亲也因着这事而愁得很。不过现在看来, 我觉着这里也不比白府差, 又自在。”   静姝听言只浅浅一笑。   一侧的白二老爷则是咳了一声,其实他每个休沐日都会过来看望一趟静姝的,这个月也是来了几次了。   小女儿年幼,隔壁虽有陈二舅一家照顾,又有不少仆妇,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只是他比较刻板,并不善于和女儿表达这些关心的情绪。   白静妘笑着看了一眼有些别扭的父亲,转头又对静姝温柔道:“先时我一直想着过来陪你一起住,可父亲却没有答应。”   “这次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应了过来看看你,我看还是姝儿你跟父亲说说,就让姐姐过来陪你一起住吧,这里虽然还不错,但到底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闷了些,且你初到京中,将来也是要长住的,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总归不好。我想着,平日里也好跟你说说京中的情况,有时也可带你去参加些京中的宴会,认识认识些人的。”   这确实是白静妘真心为静姝考虑。   她觉得妹妹已经虚岁十五,之前又退了亲,现在被打发到庄子上看样子暂时是回不去的,但却不能真就在庄子上这般被幽禁似的一直过着日子,怎么样也该多认识认识些夫人小姐,说不定就能遇上什么好亲事。   这话就是白二老爷听了都忍不住点头,他不让大女儿过来,不过是因着小女儿的要求才没答应的,并不是认为此举不妥。   不过静姝听言却是摇摇头笑道:“姐姐,你的心意姝儿领了。只是姐姐嫁期就是半年后,现在也忙着绣着嫁衣准备嫁妆,如何好住到这偏僻的庄子上来?耽误了姐姐的大事,岂不是姝儿的罪过?”   又道,“再说了,我住在这里平日里也都是有舅父舅母照应,还有舅家表妹和原师姐陪着,当真不会觉得闷,其实每日里又要抄经念经又要跟着原师姐学些药理知识,忙都忙不过来呢。”   白静妘听了这话却是略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有些忧愁道:“姝儿,这说是念经礼佛,你这日子也别太过得真如在寺庙中了,什么抄经念经学药理知识,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也就罢了,心诚也不在时时抄经念经的。”   这不过是些托词,静姝不想就此事深谈,只又笑着道:“姐姐,原本你过来住我自然也是极高兴的,只是……”   静姝看了一眼一直在旁喝茶虽默不作声却也专注听着她们说话的父亲一眼,继续慢慢道,“只是如果你住过来,你也知道三婶娘的性子,怕是不让四堂姐和六堂妹住过来是不肯罢休的。”   “原本她们住过来倒也没啥,不过就是我小心着些,迁就着她们些,首饰衣裳什么的她们要拿就随便她们拿,免得她们去祖母那里告状,说些有的没的。”   说着又摇摇头,笑得,“不过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衣裳,因着每日礼佛不好太过奢华,我俱都是收起了来的,所以,她们来,也翻不出什么来。”   察觉到父亲听了她这些话有些不好看的面色,静姝心里好笑,又继续道,“怕只怕四堂姐又如三年前那般总是引着她那不太规矩的韦家表哥总往我这里跑,还随便拿了我的东西送给她表哥,说是我送的。三年前便也罢了,现在年纪毕竟大了,我又是在避居礼佛中,传出些什么不好的传言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若是以往的静姝,自然是羞于启齿,能掩则掩的,可是现在的静姝性子早就慢慢放开了,可不为别人的行为觉得羞耻而遮掩,反正,谁做得出什么她就能说得出!而且父亲性子古板严肃,她不往明里说,依他那护着白家人的性子,受罪的就是自己和母亲!   以前母亲就是太惯着父亲,什么都自己抗住或解决了,那白家人在父亲面前可不一个个都是好兄长好弟弟好侄子好侄女的,当真还以为白家是那个兄友弟恭子弟和睦上进乖巧的书香世家白家。   她偏要一点点在父亲的面前把这些人的皮都扒下来,反正现在母亲不在,她就要想着法子让父亲顶在前面,他自然就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白静妘听妹妹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不过转而她偷瞧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却是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当年她离开蜀地时十一岁,妹妹更小,只有八岁。   那时的妹妹不过是像个小粉团子般,可爱乖巧又听话,因蜀地简单,妹妹又备受宠爱,根本养得一派纯净又天真又善良,哪有什么小心思小心机。   没想到妹妹长大了,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但这当真是好事,就白府那情况,白静妘再清楚不过的,没点心思,妹妹背后又有继母的大量财物,到了白家根本说是羊入虎口都不为过。   说来好笑,当年她那三婶娘也还曾打过她的主意呢!也不看看她娘家那些侄子的德性!   此时的白二老爷,听了女儿的话则是面色陡变,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汁来。   若是以往,他还会觉得女儿有些口无遮拦,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即使自己没错,也会让人觉得不雅。但前几日没多久自己三弟刚替那姓韦的求娶自己女儿,竟不想这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这简直就是想害了自己女儿名声嘛!   前些日子,三弟妹还通过三弟说姝儿可以住到她那陪嫁庄子里去,这,就算白二老爷以往从不计较也从不往心里去,心底却也知道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大方人,没想到是怀了这样卑鄙龌蹉的心思!   真真是其心可诛!   不得不说,以前白二老爷虽不通庶务,不理内宅之事,但却绝不是个蠢人,触到他的底线,让他起了厌恶之心,便也会事事怀疑起来。   如此,虽则白二老爷之后仍是对自家三弟照顾有加,对侄子侄女爱护,但到底还是对三房起了警惕防备之心,生怕他们害了自己的女儿。   而且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更是让白二老爷对那韦家公子厌恶透顶,连带的也对三弟妹韦氏起了不小的意见,这且是后话。   且说白静妘本身就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她听了妹妹一番话,立时便知道了妹妹的心思和处境,知她必是在这边不想受到白家那边的打扰,自己如若住过来,就等于打开了一个缺口,必会引得一堆人或要过来探望,或要住过来“陪”妹妹。   白静妘常年住在白府,如何不知道白府那些人的心性,于是这过来陪住一事她便笑笑再也不提,只想着以后父亲休沐过来时,自己跟着一起过来探望探望,看妹妹有什么需要便罢了。   白二老爷其实这日还有心和静姝提上一提温习元求着续亲一事。   说实话,不考虑那上司的上司工部尚书田家也对温习元有意,白二老爷对温习元所求再续婚约一事还是颇为动心的。   这么年轻的二甲进士,又对女儿一片痴心,长得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当初的事情既然是个误会,自然仍是一门非常好的亲事,尤其是有韦家那一对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方面来说,连工部尚书家都看上了温习元,可见自己的眼光极好。   再说了,他们白家和温家有亲在先,虽然略有点尴尬,但想来自家若是和温家续亲,尚书家当能体谅的。   只是白二老爷虽然动心,但到底记得当日对自己妻子的承诺,不好擅自又把这婚约事给再续了,他记得妻子还曾说过,女儿似乎也是极不喜温习元的,想到从小娇养的女儿长大后偏偏这般“命运多舛”,不免心中又多怜惜了几分。   所以妻子不在,白二老爷便难得的想着还是问问女儿的意见。   但他委实不善于和女儿谈这种话题,以致憋着一直到在陈家用过午膳,在歇息了一阵准备离开之际,这话也还没开出口。   他这难得的对着静姝欲言又止的模样自是逃不开静姝的眼睛。   静姝不知道自己父亲想说啥,但既然为难的事那还是别说了好了,她倒是有话想跟自己父亲说的。   白二老爷临上马车前,静姝就对他道:“父亲,女儿听到一些有关温家的传言,说得很有一些不好听。温公子为新科进士,风头正盛,原本温白两家退亲,是温家理亏,可现在被温家这一番闹腾,倒似我们白家理亏,女儿品行不端似的。”   这话说得白二老爷眉头一皱,他先前心中还为着此事暗暗有些小小的得意,怎么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还不待他细想,就又听自家女儿道:“父亲,我看温家求再续婚约一事父亲还当严辞拒绝,不管那温公子和那表妹之事当年是戏言也好,真婚约也罢,毕竟的确曾有此事,若是将来传出我们白家在温公子高中之前嫌贫爱富,借温家婚约一事退亲,一旦温公子高中,就又不顾前事,攀上前去,再借已解的婚约要和温家公子续亲,岂不是有辱我们白家清清白白的书香世家的名声?”   “另外,就是温家那表妹一事,我看里面说不得还有什么玄机,当日温夫人寿辰之时,那周家小姐寻上门来,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当年确有定亲一事,连定亲信物都是有的,如何现在温公子高中,说是戏言就是戏言了?可别其中有什么内情,将来闹出什么丑闻,毁了我白家百年的清誉。”   “此事父亲定要三思,一个婚约反反复复,无论如何,终归是会引起人的非议,女儿觉着,既然当初已退亲,便当站住立场,划清界限,清清白白才好。”   白二老爷起先还只当女儿是意气用事,不想这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而且说得非常在理,脸色不禁凝重下来,心中一时觉得好险,一时又觉得又羞又愧,自己饱读诗书,身经官场数载,这么浅显的道理竟需要女儿提醒,实在是愧为人父。   白二老爷看着面前亭亭玉立,浅笑盈盈的女儿,想起夫人信中之辞,羞愧之余又觉欣慰。   不知不觉之中女儿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不仅知书达理,又体贴懂事,与自己母亲命相相冲一事受到母亲冷落薄待,也无丝毫怨言,反是日日抄经礼佛为母亲祈福,还常送些药膳回去白府孝敬,实在让他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白二老爷更是暗自决定,以后有关女儿之事,自己定当更要慎重才是,定不能一时不慎误了女儿,届时再追悔莫及。   且说静姝送走父亲,虽则父亲已经应下自己会严辞拒绝温家再续婚约一事,但温习元表妹周兰月定亲一事实在太过蹊跷,静姝不信温家人的人品,便又交代了冬影去查查温家现在情况如何,平日里都来往的什么人家,又周兰月再次定亲的内情,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   静姝交代完冬影,又手书了一封短短的信笺让千雪传给姜琸,告知老凌国公拜访其祖父一事。   姜琸派了专人调查,这些事自然比静姝知道的还要快和详细,但他却未对她言明,只让她平日里无论大小事巨细,都要传书给他,大抵也不过是他知道平白无故静姝必定不肯写信给他,所以变着法子让静姝常常书信与他,不得断了联系而已。   处理完这些,静姝满以为大概接下来的日子又会恢复平静,过着日日习武制药学着打理京中产业的自在又充实的生活,不过她万万想不到她送走父亲和姐姐白静妘才不过几日,白府那边她大伯母和三婶娘在大嫂李氏的陪同下,就携了几位堂姐堂妹到访。   李氏带了人过来很是不安,因为这许多人中除了她,其实并不知道静姝具体住在哪,唯有李氏,上次白二老爷过来探望静姝时,她跟着自家夫君和公公一起来过。   但这其实也怪不得李氏,她这日是被白老夫人勒令带路,领了这些人过来“探望”静姝的。   之前白三夫人韦氏曾多次跟白二老爷还有李氏表达过想过来探望静姝,只不过均是被白二老爷给拒绝了。   因着静姝的祈求,想静心为祖母和母亲抄经祈福,不欲被人打扰,在白三老爷给韦氏娘家侄儿提亲之前,白二老爷都是婉拒,而在提亲一事之后,白二老爷则是黑着脸直拒。   而李氏每次都是温婉的含糊其辞,打着太极,糊弄过去,逼得急了只道自己并不能作主,就是厚脸皮的韦氏也是没办法。   在韦氏发现二伯白二老爷和侄媳妇李氏这边都行不通的时候,便只好把心思又转到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虽然厌弃了静姝,平日里根本不欲听到她的名字,韦氏哄老太太却很有一手,她自有别的办法让老太太发话。   且说老太爷的寿辰是五月下旬,府里正是紧锣密鼓的筹备。   可是白府进项少,花销多,白府的公账上其实向来是没多少钱的,不管管家的白大夫人杨氏如何节俭持家,但家中进项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这么些年府里的那些贵重药材,老太太老太爷用的上等燕窝各式补品向来都是蜀中二房送过来,就是府上夫人小姐们用的很多胭脂水粉一年四季的衣料什么的也都是蜀中送过来的,扣了这些花销,就是往日二房补贴的,按季送回来的白延樟一家和白静妘的生活以及“教养”费用也尽够府上的嚼用了。   然而今年过年,二房送回来的东西却是大打了折扣,明面上什么上等燕窝贵重药材也有些,其他也都好像送了,但不通庶务的白二老爷可能不懂里面的道道,但这常年管家的白大夫人却不会不知道。   过完了年,送完了各府的节礼,再这一晃四个多月,往年蜀中年前送回来的财物,然后各个大小节日送回来的孝敬都够府上宽松得过上一年的,可今年,却已经耗用殆尽了,更别说,因着白二老爷已经回府,自年后,蜀中再没有送任何东西回来过。   白二老爷倒是一个子儿不剩的把自己的俸禄都上交了,道是二房的使费也可尽可节俭,可那么点俸禄能管什么用?   接着就是老太爷的寿辰,为着准备这寿辰,又没银子又没东西,可以说真是愁爆了白大夫人杨氏的头,面上本来就深的皱纹硬是又多了好几条。   杨氏的娘家曾也是江南望族,可惜她嫁入白家之时江南早已战火多年,杨白两家都已没落,她虽也有些嫁妆,但那不多的嫁妆也早随着改朝换代奔波迁徙灰飞烟灭,剩下的在当年困难时贴补家用早变卖花费光了。   杨氏又不像韦氏那般善于经营,懂得各种方式攒私房,这些年他夫君儿子的俸禄每个月都上交了,就是白大老爷在书院教书,每年一些学生的孝敬她虽暗中留了不少,但旧年大女儿白静婈出嫁,接着明年又是小女儿白静媱出嫁,公中嫁妆寒酸,她总要为女儿留些私房。   所以贴补公中这种事,不说她没多少钱,就是有也没办法填这个无底洞。所以就算多年来对婆婆白老夫人的畏惧已经根深蒂固,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战战兢兢的找婆婆开口要钱。   可以想见白老夫人听到她小心翼翼的解释之后的暴怒。   而此时便有知道当年旧事的白老夫人的心腹嬷嬷薛嬷嬷在老太太耳前婉转嘀咕,道是这二房似有离心之意……   先是二夫人有孕不能回京,接着孝敬缩水,再接着就是五小姐回到京城却不肯住入白府,借了什么大师之言搬到庄子上,从始至终也没见到五小姐的行礼运到过府上,就是二老爷也不似从前那般孝顺听话唯母命是从……   五小姐那什么大师之言真假不知,以前可也从没听说过这一出,却偏偏一回京就闹出来了,那住的庄子除了二房的人还谁都不让去……   白老夫人本就是掌控欲极强之人,二房隐隐脱出掌控她岂能不知,就是静姝和她“命相相冲”一事,她也不是不怀疑,不过是心中到底忌讳和恐惧,不欲多思而已,可经这心腹嬷嬷一嘀咕,那心底的怀疑和二房可能脱出掌控的恐惧和不甘便如那雨后蔓藤般爬升了出来,完全遮盖了其他避讳。   因此一日众人请安时,在最得宠的孙女白静妍“毫无心机”的在她面前撒娇,说想去五堂妹(静姝)的庄子上去玩,又有三儿媳说理当去看看侄女,看她那庄子上可“缺啥少啥”府上也好送过去时,白老夫人就直接指了李氏让她带路,着大儿媳小儿媳都带了几个孙女去好好“看看”静姝,看她到底过得咋样。   然后韦氏就直接自作主张让女儿白静妍和庶女白静柔都打包了行礼,打算就在静姝那里好好“陪着”静姝,暂时赖在那里不回来了。   韦氏可不相信被二嫂陈氏娇养长大的侄女会过什么苦日子。   所有便就有了这日李氏苦着脸领着众人到了庄子上的事。 第35章 庄中来访   白府众人来访,静姝虽稍有那么一点诧异这访得突然, 但她也早已有所准备。   在本正在田中劳作的庄丁火急火燎的跑来通风报信说看到好多辆马车过来时, 静姝便已命人整理了小客院,让朱嬷嬷招呼客人, 而自己却是去了客院里的小佛堂, 让她们不得打扰。   众人到了小客院中,被朱嬷嬷亲自领了去厅中喝茶, 一直等了半个多近一个时辰之后, 着了一身素布衣裳的静姝才从隔壁的小佛堂中慢腾腾出来。   这中间,除了苦涩的茶水, 任何充饥的点心甚至乡野的生果什么的都没送上来过。   静姝出来后也不待皱眉的大伯母,面色难看的三婶娘以及早就一脸不耐烦的白静妍问罪, 先就一脸肃穆的请罪道:“因着侄女平日诵经礼佛时从不许人打扰,以免扰了菩萨, 认为侄女心意不诚,减了替祖母和母亲祈福的效果, 所以下人未能及时通报, 侄女这才刚刚得知大伯母, 三婶娘,大嫂你们的到来, 还请大伯母三婶娘你们见谅。”   大夫人杨氏看面前的侄女素布衣裳, 头上身上半点首饰没有, 再想到来时一路的荒凉僻静, 这院中摆饰也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 她忍不住就想起三年前那个粉雕玉琢,衣裳料子都是蜀锦贡品,身上配饰均是上好珍珠翡翠的小姑娘。   如今小小年纪,却这般清寡,说话沉郁,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怜惜同情。   杨氏自然知道婆婆让自己还有三弟妹过来“探望侄女”的真正目的何在,不过是看看这个侄女在这里过得如何,可是正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因而才要离开白府自己跑到这庄子上住着。   可如今杨氏对着这样一个十几岁被打发到庄子上礼佛的小女孩,也不免觉得那心思也太难看了些。   所以不过等了半个来时辰,杨氏向来耐心很足,自然不会怪罪这个侄女,就是四侄女白静妍等得不耐烦,面带不悦似要说些什么都被她瞪了一眼瞪了回去。   然后杨氏带了些怜爱笑着对静姝道:“姝姐儿你一片赤诚孝敬之心,我们如何会怪罪于你?也是我们没有提前通知,突然来访的缘故,你还不要怪伯母婶娘们突兀才是。”   静姝点头,忽略了杨氏唤她上到近前让她“亲密一番”的手势,竟是板着小脸很认真的答话道:“大伯母说的很是,下次伯母婶娘你们来访,最好还是派个小厮或者丫头提前几天说上一声。否则今日侄女在家中诵经礼佛便也罢了,若是侄女去了寺中,可能一去就是一整日,岂不是让伯母和婶娘白来一趟?”   静姝这意外的回话说的大夫人杨氏脸上就是一僵,她有些愣怔的看着面前的小侄女好一会儿,不知她这是话中有话,还是直话直说。   可是她看着静姝那一脸肃穆一派认真的表情,似乎又挑不出什么错来,明明是被噎了却又好像静姝真的只是在认真说事一般。   三夫人韦氏看杨氏吃瘪心里高兴,她倒是完全没想到静姝那话是连着她一起噎的。   韦氏便在一旁笑着接话道:“可怜的孩子,虽说你祖母让你住到庄子上,但你平日里尽了一份心就好,也不一定需要时时的诵经礼佛,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尽过这样苦行僧的日子……”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也很快就被静姝的回话给噎得僵在了脸上,喉咙都跟被卡住了似的……   只见静姝微沉着小脸,严肃道:“三婶娘此言差矣。母亲当年因侄女难产,身体受损所以才一直未能有孕,如今总算佛祖慈怜,再赐麟儿,侄女更当尽心尽诚为母亲祈福,为母亲腹中的幼弟幼妹祈福,如何能随意‘只尽一份心,意思一下就好’?侄女自当怀着赤诚感激之心,尽心礼佛,这如何能谈得上什么苦行僧的日子?”   “更何况,侄女甫一进京,就因命相相冲累得祖母生病,因此对佛祖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敬之心,以免佛祖怪罪,再降罚于祖母。”   韦氏看着满脸认真一派正气的侄女,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总算体验了直接被噎的滋味,竟然被个小辈顶撞还是拿大话教训,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想立时便发作并训回去却张了嘴才不知道该以什么由头来训,难道说她不敬长辈 –不敬自己这个三婶娘?   她张了嘴又闭上,再张开,面色涨红,好一会儿面色尴尬语带嘟囔道:“你,你这孩子,婶娘也是关心你,怎么就说得这般远了?就算这时间花少点,只要心诚,佛祖又怎么会怪罪,还降罚于你祖母,这,这话岂是可以乱说的……”   静姝一哂,却不再理她,只把脸又转向了大夫人杨氏,问道:“现在已快午时末,大伯母你们一路过来必定还没有用过午膳吧?”   杨氏看着静姝若有所思的点头,便又听到静姝道,“只是你们来得突然,嬷嬷她们并没有提前准备,所以今日只能委屈大伯母你们和我用同样的膳食了,若是有什么不惯的,还请大伯母你们多多担待。”   杨氏此时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她在白府管家多年,受的明的暗的委屈和挤兑也不知凡几,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的话如何在意,只是心中却对面前这个侄女的性子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杨氏原本还想着把静姝说给自己的娘家侄子,她娘家虽然没落,日子过得清贫,但子弟教养却很不错,最小的侄子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今年十六,就在自己夫君的杨林书院里读书,学问也是极不错的,家里对他的期望都很高。   她三年前见静姝的时候,觉得静姝虽然养得娇气了些,但也乖巧可爱温柔恬静,白二老爷又是官身,静姝的嫁妆想必也很丰厚,配自己的侄子很是不错。   可此次静姝自回京后,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识,让她倒是犹豫了起来。   这性子,也实在太“耿直”不懂变通了些,且……虽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不得劲。   这嫁去娘家,岂不是要让母亲大嫂受累?   杨氏撇开纷杂的念头,展了一抹宽和的笑摇头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伯母过来是探望你的,如何还要劳烦你费心去准备什么膳食,将就着用些也就是了。”   静姝笑着应了声诺,就吩咐朱嬷嬷摆膳。   然后杨氏就发现自己之前的话说的太松,这“将就”还真不是一般的“将就”。   送上来的不是一桌子哪怕是“简单的小菜”,而是给每人面前上了一份清汤寡水,半点油腥的不见的两菜一汤。   清水煮白菜,清炒萝卜丝,青菜豆腐汤……   就是她们平日里去寺庙里吃斋,那也是色香味俱全,品种的,这,这算个什么东西?   白府的下人平日里吃的都不是这个……   杨氏算是禁得住的了,面色也是古怪不已,更别说大概从没吃过这些东西的韦氏还有白静媱白静妍几个了。   她们不是没吃过青菜萝卜,是没吃过这种做法的青菜萝卜而已……   静姝对众人各异的神色却是浑然不觉,她也不需要下人侍候,只对众人面色真诚道:“大伯母,三婶娘,大嫂,各位堂姐堂妹,你们坐马车一路过来,必是饿了,粗茶淡饭,还请不要嫌弃,请用膳吧。”   众人看看饭菜,再看看静姝,面色僵硬的僵硬,微妙的微妙,难看的难看。   白静妍若不是顾着书香世家小姐的礼仪,大概就想戳戳那饭菜,然后尖声质问静姝是不是故意的了。   这种,简直就是故意非一般的怠慢了!   这里杨氏最大,众人都在面色各异的等着,杨氏就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有些僵硬的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然后,那真的不是看起来没有丝毫油花,喝起来,那真的就是清水煮豆腐,加了两根菜叶子,和一点盐大概。   杨氏终于忍不住放下了勺子,皱了眉对着静姝道:“姝姐儿,你平日里就吃这些东西?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何能吃这样的东西?”   见静姝似乎对她这样的突然问话有些莫名其妙,然后还点了点头,杨氏转头就冲着静姝身后侍立的朱嬷嬷和碧蔓面带不悦地训斥道:“就算是你们小姐吃斋,你们也该用心点,如何能这般马虎,随意的准备这么些东西给小姐吃?”   朱嬷嬷和碧蔓自饭菜送了上来那头就恨不得垂到地底去,不,是自众人到来之后,她们两就一边小心翼翼殷勤带了些讨好的招待,一边就有些眼神闪躲,不敢触及大夫人的眼神。此时被斥,只敢低头挨训,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杨氏看这院子里侍候的人都耷拉着脑袋,再看静姝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似乎还奇怪自己恼什么,突然深觉无力。   她,她并不是质疑什么,是真觉着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整日里吃这些东西。   杨氏觉得无力,不知道为何也有点失了继续训斥的兴头,那边韦氏却捺不住了,她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先前被噎一直憋在心口的气找了个发泄的出口,便带了些阴阳怪气的口吻就接着斥道:“大嫂说的是。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服侍你们家小姐的,平日里难道-当-真-是让你们家小姐吃这些?这般的偷懒疏忽,我看都该打发了去,让老太太再拨一些人过来服侍才是。”   抑扬顿挫,“当真”二子加重,后面更是带着鼻音在训斥。不过,“让老太太再拨一些人过来服侍”,这大概才是重点。   朱嬷嬷和碧蔓被训得脸上青红交加。   可是,她们有什么办法?!这是她们家小姐特别要求的!她们自己吃得都比这些好!   不要以为这些饭菜是静姝特别拿出来招待她大伯母和三婶娘她们的,事实上,因着习那“玉骨”功,每日浸泡不同药物,静姝每日的膳食也都是经过特别备制的,且每隔上三日都要斋戒上一日,只能喝些清汤吃些最最简单的素食。   而斋戒的这一日,静姝大多会到这小客院来用膳,剩余时间也当真都是去经房,不过不是诵经礼佛,而是修习“玉骨功”的心法。   所以在小客院服侍的,如朱嬷嬷和碧蔓等人,当真以为她们家小姐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家小姐是怎么了,朱嬷嬷也曾劝过啊,但小姐说这是为了给祖母和母亲祈福特意斋戒,口腹之欲只会引人失去纯净之心,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喝了原苓煲的各种汤,她们还能说什么?   原苓那可是原神医家的小姐,说是要去考宫中太医院的!   而静姝在后面主院的时候,都说是在原苓那边学习医术制药,虽然朱嬷嬷和碧蔓心中或许有些其他想法,但现在的小姐性子早不同于往日,又有蓝嬷嬷“疏于照顾”被杖毙一事,她们现在都是战战兢兢的服侍,对小姐之事是再半点不敢置喙的。   静姝听了杨氏的话面色还有点懵懂,听了韦氏的话后似乎才明白过来,脸便有些沉了下来。   静姝沉着脸道:“三婶娘,这是我吩咐她们做,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因着要静心礼佛,侄女不不敢耽于口腹之欲,免得影响了心性,这才吩咐她们每日都做这些膳食给我,如何能因着听我的吩咐就该打发了去?难道要拨些不听使唤,每日里定要整些大鱼大肉,闲暇时就偷盗的过来不成?”   这话说得众人心中就是一跳,这,不是在暗指蓝嬷嬷吧?   她们打听到的有关静姝乳娘蓝嬷嬷被杖毙的消息,都说是蓝嬷嬷偷静姝房里东西,又不听使唤擅自作大,还疏忽照顾静姝致她大病,如此才引得白二老爷都大怒,将其杖毙的。   蓝嬷嬷可不就是老太太拨过去使的?只是她这般说话,还真不怕得罪老太太啊……   静姝才不管别人听了她的话怎样想,想往她这里塞人?也不看她乐不乐意!哼,这手伸得可真长!   反正她现在也不住在白府,就是不怕撕破面皮的,还能怎么着了!   她说完话,也不想再听韦氏的废话,和听她那弯弯曲曲的心思,便转头冲向了杨氏,稍微缓了些面色,语气温和了些道:“大伯母,至于我的身体,大伯母不必担心,有原师姐时时看顾着,日日都会熬些进补之物给我,并不碍事的。”   静姝因感念母恩,拜了神医北地原家的原夫人为师一事并未瞒白府众人,李氏上次过来还特地求了原苓帮她看诊,不过其他人都觉着原苓不过是一小姑娘,并未太放在心上而已。   话说到此,众人再无话可说,虽然韦氏给气得够呛,心里满是憋闷,但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侄女是能说翻脸就翻脸的,说话直接不给人半点脸面,但偏偏她好像还是站在“有理”的一方。   难道真翻了脸闹出去,要传出她们长辈去到在庄子上清修礼佛的侄女那里,因为吃斋膳食不好就和侄女翻脸?   她还丢不起这个脸。   食不言寝不语,众人沉默的用了些膳,但就算她们真的是一大早出发,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到了这边,又坐等了一个时辰,但,此时对着这样的饭菜,也当真是有些难以下咽,只味同嚼蜡般略填了下肚子而已。   众人中唯有静姝的大嫂李氏不知是不是为了给静姝面子,或是带了人来心有愧疚,很是认真的给用完了。   然后就是作为主人的静姝,非常认真非常优雅的用完了所有饭菜和汤,一点都不带半点勉强和含糊的,让白静妍她们都深刻怀疑静姝和她们吃的是不是一样东西。   用完膳后,静姝便问众人是想歇息一会再走,还是直接就离开,道是“歇息小半个时辰,应该也能赶在酉时末回白府”。   虽然众人也没打算留宿,但这也太直接了吧?好吧,现在她们几乎有些麻木,大概静姝说出什么话来,她们也不会太过惊讶了。   厢房歇息时,白静妍就跟其母韦氏道:“母亲,您看这里都是什么呀,我不想留在这里了。还有那五妹妹,女儿怎么觉得她怪怪的,是不是,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她们过来时一路也瞧了周边的环境,都是郊田,劳作的老农,进了庄子,就是些菜地,黑瘦的农妇,哦,还有个鱼塘,和白静妍期待的美景花田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们原只当静姝自已爆出和老太太相冲一事,又是住到舅家陈家给安排的庄子上,肯定不是华服美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哪里知道是这么个样子!   还有午膳,那都是些什么东西。白静姝穿的,那又是什么东西,还整日的抄经送佛。先前在厅里等候时,大伯母和母亲就询问过这里的嬷嬷和丫鬟了,白静姝就是整日里不是抄经念佛,就是学什么医术,枯燥得要死。   难道她也要过这种日子?   韦氏冷哼一声,咬着牙先骂了句:“那个死丫头!”   然后伸出指头就戳着女儿的脑袋道:“她是傻得,我看你才是个傻得。哼,你还当真相信她过得是这种日子,你瞧瞧她那肌肤水灵,眉眼汪汪的样子,那样的膳食能养出这样的人来?那些婆子丫鬟眼睛都不敢直视我们,明显就是在撒谎!你二堂嫂之前来过,可没见她说成是这样,先时吃饭时我分明看她都有些吃惊的样子!你就在这里给我住着,看看到底是什么玄机!”   “哼,你想想三年前那小丫头养得金贵的模样,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样不是好东西,娇滴滴的不得了,现在装成这样子,鬼信呢!不过倒真是没想到这丫头片子长大了,倒是长成了这么一副装腔作势,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白静妍哼哼唧唧的,韦氏又是哄又是劝又是斥的好一顿点拨她,她才勉强应了。她不是不好奇白静姝是不是真是装的,可是她就是瞅着这荒凉的地方,寒酸的院子,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乡间家具布置,还有白静姝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心里就是瘆得慌。   这边韦氏和女儿白静妍说着话,另一边厢房里,杨氏也在和女儿白静媱说着话。   白静媱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五妹妹,五妹妹她这是在做什么?不管如何,惹了祖母的嫌弃,能落得什么好?我还只当她本就是不愿住在府里,想住在舅家,可这,这过得是什么日子?母亲……”   她不是傻子,也有些怀疑静姝是不是装的,但她较为厚道,并不想直接说那种话。可就算是装,得罪了祖母能有什么好?白家,可都是祖母说了算。   杨氏看了女儿一眼,眼睛沉沉的,然后转了头又微闭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媱儿,有一些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没必要急着表态或太多好奇心,更不要随意插手,稳住自己,静观其变即可。”   “许家也是个大家族,几代同堂,兄弟妯娌很多,是是非非不会比咱们白家少,你嫁过去更要谨言慎行,走一步看三步,无关你事的事情千万不要凭意气或一时的情绪胡乱插手。”   白静媱定婚的许家也是旧式读书人家,定的是明年的婚期。   白静媱咬了咬唇,嗯了声,便不再敢继续问了,自小母亲对她的教育都是要稳重大方,谨慎小心,看白静妍那般哄着老太太开心,她母亲却也没让她那么去做,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且稳着些即可”云云。   可是不知道为何,今日五堂妹虽然穿得朴素,言辞好像有些刻板,她却在她眼底看到了别样的神采,让她心底竟然隐隐的有些羡慕。   而此时李氏也因着今日冒然领了人过来而特意去了静姝的房中跟静姝道歉。 第36章 崩溃求离   李氏到静姝房中致歉, 静姝就笑道:“嫂子不必介怀, 妹妹到了庄子上, 大伯母和婶娘她们要过来探望, 祖母又发了话,哪里还有嫂子说不的权力?”   李氏叹了口气,道:“这到底是我的不是,不懂得转圜,这样突然,给妹妹添麻烦了。”   静姝笑了笑, 摇了摇头道:“嫂子您也看见了, 算不得什么麻烦,只是今日事出突然, 有些怠慢了大伯母和三婶娘, 怕是回去后有些微词传出来, 届时还请嫂子帮忙澄清一下才好。”   李氏微微愣了愣, 随即便对着静姝温柔的笑了笑,温声道:“这个自然, 妹妹在这边静心为母亲和祖母苦修祈福, 起居简陋, 想来受地方所限, 大伯母和三婶娘也必不会怪妹妹怠慢的, 妹妹放心好了。”   静姝听言也一笑, 她这个嫂子, 虽然性子软了些, 人却一直都是聪明的,且善良厚道。   而李氏的心里却道,三年前她见这个小姑子,只觉得是个娇养的粉雕玉琢面团般的女娃,这次回京中,初初看她直接就捅破了“命相相冲”一事,惹了老太太的嫌,想着这小姑子养得也太没心眼了些,现在看来却是未必,怕是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这小姑子顾盼神飞,颦笑间已初见绝色,说话玲珑剔透,句句深意,哪里是什么木讷愚傻的,分明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陈竹的模样。   她看看这庄子,再想想白府,再想到上次见到的陈家人,以及以公爹那板正的性格却对这小姑子的疼爱和执拗维护,隐约便也猜到了些什么端倪。   及至小歇了半个时辰,众人整理好形容,跟静姝告辞时,三夫人韦氏突然跟静姝提出要让其女白静妍和庶女白静柔留下时,大夫人杨氏和李氏都皱了皱眉。   韦氏道:“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怜惜姝姐儿你初到京中,却因着命相一事被送到这偏僻的地儿来清修,你祖母心里其实也很是不忍,所以就特地叫妍姐儿和柔姐儿过来陪陪你,平日里也好说说话,解解闷。”   静姝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对此事半点也没有惊讶,面上也没有丝毫排斥。   她笑道:“四堂姐和六堂妹肯留下来陪我诵经礼佛,为祖母祈福,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里的生活三婶娘和四堂姐六堂妹也看到了,只要不嫌弃,就尽管住下来吧。”   静姝坦然的样子说的白静妍心里莫名就有些慌,她去看向自己的母亲,韦氏却没顾得上女儿的小眼神,听静姝答应,就喜笑颜开的道:“不嫌弃,不嫌弃,你们好好姐妹好好相处。姝姐儿你刚来京中,许多事还不熟悉,就让你堂姐跟你说说,有空也一起出去走走。”   静姝笑笑不置可否,只亲自送了她们到庄子门口,看着马车远去,才笑盈盈的回头看向一人带了两个丫鬟留下来的四堂姐白静妍和六堂妹白静柔。   静姝笑着对白静妍和白静柔道:“多谢四堂姐和六堂妹能留下来陪我诵经礼佛,看着时辰,现在就该是回小佛堂诵经的时候了,我们这就去吧。”   又看了眼她们身后的丫鬟,便转头对着朱嬷嬷道:“嬷嬷,你去带着这几个丫头去安排一下四小姐和六小姐的住宿,这里虽粗陋,也不能太委屈了四小姐和六小姐。”   白静妍听静姝说立时就要去诵经礼佛吓了一跳,她忙道:“五妹妹,我们今日才到,还没收拾行囊,也没先熟悉一下环境,如何现在就去诵经礼佛?”   看静姝脸上的笑容消失,板起了面孔,白静妍莫名的一阵激灵,她想到静姝今日的那些话,突然也佛至心灵,机灵道:“我们,我和六妹妹,我们舟车劳顿,怎么也该先去整顿收拾一番,然后熟悉一下环境,今晚再沐浴焚香,明日才好静心礼佛,如此,如此才不亵渎了佛祖。”   说着如同斗鸡般摆好了又防备又战斗的姿势瞪着静姝。   静姝听了白静妍这话,倒没有把她驳回去,反是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四堂姐这话说的也是,看来先时倒是妹妹低看了四堂姐,还怕四堂姐和六堂妹过来陪着我诵经礼佛会不习惯。这下看来四堂姐是一早就有准备的,连沐浴焚香都想好了。”   她转过身,就冲朱嬷嬷和碧蔓吩咐道,“朱嬷嬷,碧蔓,那你们就领着四小姐和六小姐一起去收拾收拾房间,整理行囊,完事后再带四小姐和六小姐去庄子上‘熟悉熟悉’一下环境,晚上再拿些焚香送到她们房中,让四小姐和六小姐好好‘沐浴焚香’,明日卯时再叫醒她们,领了她们到佛堂来吧。”   吩咐完也不待白静妍和白静柔消化这些话作出什么反应,便冲她们两微一颔首,淡淡道,“那妹妹我便先去佛堂了,我因先时曾对佛祖许了诺,母亲诞下小弟弟或小妹妹之前不可一日懈怠,为母亲祈福,现在更要为祖母祈福消灾,现下便不陪四堂姐和六堂妹了,明日我们佛堂再见吧。”   说完也不待两人说什么,转身便领着一直默不作声跟着自己的冬影离去了。   白静妍怔怔的瞪着静姝离去,小嘴微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她不应该陪着自己,至少下午的时候“熟悉庄子”,她也该作陪吧?看这架势,难道以后每日除了在佛堂,她都把自己扔给下人?白静妍心中开始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好。   当然,若依她往日的脾气,她怎么可能会顺了静姝,平日里在白府,几个姐妹中,最“伶俐”最“能说会道”的就是她了,看她在白老夫人最是得宠就知道了。   可是今日经了上午和午膳那些事,此时又是在陌生的地盘,她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又没有替她撑腰的祖母白老太太,她不知为何对着静姝就有些莫名的有些发憷,并不敢爆发脾气,那嘴也跟堵上了似的。   朱嬷嬷和碧蔓也不多废话,待小姐远去,只对着白静妍和白静柔恭声道:“四小姐,六小姐,请吧。”   白静妍收回瞪着静姝消失的方向的目光,再看举止虽恭敬却低眉垂眼敛着容面无表情的朱嬷嬷和碧蔓,心里一阵的憋屈,可对着这样的下人也发不出脾气来,便微仰了下巴,带了些颐指气使道:“好,那就请嬷嬷领路吧。”   静姝并没有苛待白静妍和白静柔,让两人屈居一间房内,而是专门给两人一人拨了一间房,每间房中间还用屏风隔开,外面也有睡榻,道是给两个小丫鬟用的。   若是小丫鬟不住在这边,也可以住在后面搭建的下人间,只是就要四个小丫鬟共用一个简陋的下人间了。   这拨给两人的房间布置得简单到不能在简单,但主要家具还是有的,木质床榻,木质桌椅,木质书架,竹片屏风等等,也够简单生活的了。   然后又有小丫鬟送来被单被褥蚊帐等寝具过来,这些看着倒都是全新的,但这些寝具布料普通,也就是比寻常农家要好上些,就是一般大户人家给下人们用的素布材料,这自然跟白静妍白静柔她们平日里用的锦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白静柔在白府三夫人韦氏手下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但基本公中发的这些东西韦氏也不会去克扣,所以就是她,也少用这些东西的。   只是白静柔素来忍气吞声,沉默寡言惯了,此时见到这些,虽心中略有些诧异,但有今日上午的事打底,她也没太过大惊小怪,所以半点异样也没表露出来,反是对过来帮她打点的静姝的大丫鬟秋蕊细细道了声谢。   但另一间屋里的白静妍面色就不是一般的差了,这些东西,还真当这里是寺庙或者尼姑庵了?   碧蔓看白静妍面色不好,有些小心的低声解释道:“四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就是我们小姐那边用的,也都是这些。”   碧蔓虽一直跟着静姝,但她是蓝嬷嬷一手□□的,心底里还是对白家有一股长期养成的敬畏之心的,她三年前就跟静姝到过京中,又常听蓝嬷嬷提起,自然也知道这位四小姐在老太太面前得宠。   碧蔓心思活,以前静姝看重她,待她宽松和善,她又得蓝嬷嬷眼,在小姐院子里是独一份的,因此做事常会自作主张,而不是像碧萱那般事事以静姝为重。   但蓝嬷嬷被杖毙一事还是吓着了她,现在也乖巧得很,做事也谨慎上了许多。   白静妍黑着脸瞪着那些寝具好一会儿,然后再转头仔细打量了碧蔓一阵,这才挤了个浮在面皮上的笑容出来,道:“听五妹妹说,你是叫碧蔓是吧?多谢你帮忙安排这些了。另外,早上我坐了一上午马车,胃口不好,午膳都没怎么用,你不如一会儿整些点心端过来吧。”   碧蔓并没找理由拒绝,低声应了声“是”,便留了个小丫鬟在房间里帮忙收拾,自己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碧蔓便端了几个小碟上来,上面是几道点心和两个凉菜,看着倒也素雅,只是当白静妍夹了几筷子,那本来就沉得脸更难看了。   这点心和凉菜,那真的是素得不能再素,干巴巴的,真是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白静妍放下筷子,压了压火气,问道:“你们家小姐平日里吃的都是这些?”   碧蔓也知这位四小姐不满意,但其实她已经尽了力,小厨房的人是严格听令小姐的,她们早意会到小姐的意思,她虽命她们尽量做好一些,但也只能如此了。   碧蔓道:“是,也不是。我们家小姐平日里很少用这些点心,我们家小姐,她用的额外的补食都是原家小姐命人整了,特地送给小姐吃的。”   原家小姐?   白静妍听到这里,眼睛转了转,也不用点心了,就笑着道:“碧蔓,我看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家小姐不是吩咐你带我们到庄子上走走吗?我们这就去吧。”   碧蔓领命,便唤了另一边服侍白静柔的秋蕊一起,领了两人出了院子,在这小前庄里逛了逛,介绍了小前庄的情况,以及一些禁忌。   此时正是五月初,天气渐热,但因着时辰渐晚,一路走着倒也还好,只是这个前庄就是个特意辟出来的小田庄,着实没什么看头,尤其对白静妍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对碧蔓和秋蕊偶尔还停下来跟庄民们还打个招呼,更是觉得难受。   白静妍便也不管此时出来是熟悉熟悉环境的,而是一路的旁敲侧击的问些静姝在这庄子上的生活,隔壁陈家的事,以及那原家小姐的事。   但虽然碧蔓不敢得罪白静妍,甚至心底有心讨好,但说实话她所知也很有限,她甚至连映梅山庄里面都没去过,只跟着静姝去过一次陈家,所以她能说的也都是静姝不介意白府或故意让白府知道的。   且秋蕊在侧,那是个唯小姐命是从的,半点不会看别人眼色,或替人遮掩,所以碧蔓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   白静妍见问来问去得到的也都是静姝在这里的确是日日这般清修,陈家那边和那个原家小姐的消息也根本摸不着头脑,心中十分烦躁。   她便问道:“平日里你们小姐过去后面陈家庄子那里学医术制药,你们有跟过去服侍吗?”   她这儿所说的后面庄子实际上便是这映梅山庄的主庄。   碧蔓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摇了摇头,道:“奴婢要管这个院子,未曾去过那边,不过秋蕊倒是去过。”   白静妍便把目光投向了秋蕊,又细细的问她那边的情形,可秋蕊十分寡言,问一句答一句,且说得十分含糊,仍是不能得到任何真切的答案。   问那陈家之事,碧蔓和秋蕊也只道,小姐隔上个十天半个月会去一趟陈家,陈家二夫人和表小姐偶尔也会过来探望一下小姐,更多的便再也没有了。   晚膳的时候,白静妍和白静柔终于又见到了“诵了一下午经”的静姝。   白静妍看着神色穆然的堂妹,再看那小丫鬟端上来的两菜一汤,虽然和午膳有些不一样,却一样的寒碜和倒胃口,真是脸上面色比苦瓜还苦还绿。   这次是清水土豆片,清蒸茄子,一碗飘了几片番茄的番茄汤。   不过还有一个不一样的是,这次桌上还放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浓汤,颜色诡异,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静姝完全忽略两人的异样神情,仍是一如既往认真严肃的声音道:“四堂姐,先时你不是还好奇原师姐每日给我的‘补汤’是什么吗?你看这桌上的黑汤便是其中一种了。正如先时大伯母所说,我们还在长身体,每日里清汤素斋还是不行的,这补汤用了不同药材熬制,正好可以弥补所缺,补充我们身体所需,四堂姐和六堂妹饭后最好也用了才是。”   说完静姝便示意碧蔓将那一大碗浓汤分成了三小碗,然后分别放到了三人面前。   白静妍和白静柔看看面前的饭菜和那碗“黑汤”,不知为何,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气升起,然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静姝。   静姝一笑,道:“请用吧。”   对着她们,静姝一直以来多是肃着一张脸,此时不过是浅浅一笑,那容色便似突然绽放一般,让两人的脑子都突然迷瞪了一般,只觉脑中和眼前都是一刹那的空白,只剩下静姝那犹如冰雪间突然盛开的雪莲花般的姿颜。   待从迷瞪中反应过来,白静妍手蓦的捏紧,心里各种酸涩又恨又不甘心不服气不满怨恨等种种滋味涌了上来,心低难言的难受委屈得差点忍不住就掉了眼泪。   而静姝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因着她习那“玉骨”功时日尚浅,并不知自己一颦一笑之间已经开始有了促幻作用更不知如何收敛和调整不同气质,只是让人觉得美得夺目而已。   当然白静妍和白静柔姐妹更是不知了。   静姝说完话并没有等她们便自己开始动手先吃了,待她用完那两姐妹面前的饭菜,白静柔约略用了一半,白静妍大概只动了几筷子。   实在是太寡而无味,难以下咽了,哪怕白静妍其实肚中已经开始阵阵发饿,吃这些东西也只觉得倒胃口。   静姝也不理会她们,她用完饭后便端起了面前那碗黑乎乎的浓汤,然后就直接就着碗面不改色的几口就喝了,喝完再把碗放回桌上,然后就抬头看白静妍和白静柔两人。   白静妍和白静柔两人也不知是好奇心还是顶不住静姝目光逼人的压力,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取了那碗“黑汤”,端起来小心翼翼的试了一试。   然后,白静柔一把放下碗,抿了唇,取了帕子按在嘴上,面色痛苦又难受,她是能忍,可是是能忍气吞声,可没受过什么皮肉口腹之苦,她,也是一个千金小姐不是。   而白静妍则没有白静柔的耐了,直接一口喷了出去,喷的桌上狼藉不堪,好在这餐桌是个长桌,静姝坐在了主位,白静妍和白静柔坐在了同一侧,她对面并无人坐席,免了受她的喷液荼毒。   静姝对这变故仍是面不改色,看了旁侧小丫鬟一眼,那小丫鬟便已经利落的上前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又有小丫鬟有条不紊的端了热水过来至静姝的面前,静姝净了手擦了面,才慢吞吞若无其事的对白静妍白静柔两姐妹道:“这汤味道是浓了些,但里面可都是市面上难得的珍贵药材,用了不少十年以上的毒蝎子毒蜈蚣之类,所以腥味有点重,又用了不少黄连盖那腥味。你们不惯那味道是正常的,过上几日也就惯了。”   两人原本还只是被那浓汤味道给惊到,此时听言则是面色煞白,然后白静妍便趴着桌子就开始呕吐了起来,白静柔也是按着胸口一阵一阵的犯恶心,虽然她们刚刚实则谁也没真把那汤喝进肚去多少。   静姝定定看了她们两眼,似乎极是看不惯这等“娇气”行径,转头对碧蔓道:“好好服侍她们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诵经。”   说着竟是招呼也没跟两人打,更不顾两人各自的状态,便起身施施然的走了。   如此每日里花样百出的折腾。   三天后,白静妍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喊着着要离开,要让静姝派人送她们回白府,她奔溃之间倒是还想去揪静姝的衣服,却是被静姝给轻易的闪开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揪上。   ******   且不说白静妍白静柔姐妹,就在这两姐妹住到庄子上的隔天,静姝就收到了冬影的回复,有关温家表妹定亲一事。   这中间果是有些内情。   温家耗举家之力培养温习元,对他期望甚高,当初就是和静姝的婚事,温夫人心中都还稍嫌不足,觉得能攀到更高权贵,对温习元助力更大,又如何会甘心让温习元娶他表妹周兰月?   他们到了京城后初时便在靠近城区的东郊赁了个小院子居住,那里近城区,又离杨林书院不远,因此周边很多院子都是租给远地而来投考的考生,如此这些考生既可以安心备考,有时又方便一起讨论。   在那边温家也认识了些人,周兰月的亲事便是那时就给定下的,定得也是一个进京来赶考的举子,据说还是周兰月和那钟姓举子情投意合才定下的。   冬影道:“那举子是闽地人,奴婢派人查过,那钟姓举子在家乡根本就早已成亲,他不过是看周兰月长相秀丽,温家人有心摆脱周兰月,便想着拐了那周兰月为妾。反正闽地遥远,周兰月又是孤女,等他和那周兰月‘成了亲’,再带了她回闽地,谁还会追究此事不成?还卖了温家一个人情。” 第37章 什么造化   静姝听了冬影的回报脸色大变。   她向来心思纯粹, 谈不上多么心慈手软, 却因着前世的事,心底最痛恨这种欺骗女子坑她们入火坑之事。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的指环, 沉吟了一会儿就问冬影道:“周兰月呢?她果真对那钟姓举子有情?”   当日在温家, 她看那周兰月似很在意和温习元的婚约, 该不会突然又和旁人“情投意合”吧?   冬影一笑,露出了些俏皮之色, 道:“当然不是,只是周兰月在温家过得十分不好,温家母女不过当她如下仆一般, 她大概也知温夫人不可能同意她嫁给温习元, 在温家母女软硬皆施的手段下,觉得嫁给一个平凡老实的举子也好过在温家被磋磨至死罢了。”   静姝问道:“你见过周兰月了?”   冬影点头,道:“不过没有小姐您的吩咐,奴婢可没跟她说什么,不过就是当旧友般叙叙旧罢了。”   当初从北地一路过来,冬影救了周兰月多次后来更是护送了她到昌州城,周兰月十分信任依赖冬影。   她不日就要和那钟举人成亲, 心底其实也很是徘徊惶恐不安,见到一直护着自己的冬影,自然什么都跟她说了。   静姝低头不语, 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但如果周兰月本只求安稳生活, 却要被骗闽地为妾, 她不是于心不忍,而是觉得愤懑。   且温家之事不揭破,那温习元竟仍打着自己主意,这些都让她实在觉得恶心,所以她可不会对温家手软。   周兰月和她的差别,也不过就是身份背景身家的差别。   而她与那什么前朝公主之女的差别,也仍是身份背景的差别。   难道就因为这些人的私心和利益需要,就可以肆意坑害牺牲另一个女子吗?   她抚着指环好一会儿,想着可行的解决方案,良久才抬眼看了一眼冬影,道:“冬影,你知道周兰月会些什么技能吗?读书识字绣花什么的,会不会?又大约是什么程度?”   冬影的好处便是,无论静姝什么问题,她都不会质疑,而是非常认真的思考整理过然后给出最精准的答案。   她道:“会,周兰月原本家境不错,也是富家小姐般教养长大的,琴棋书画都会些,自小也是日日读书习字的,因家中也是经商,连算术账目什么的都学过,不过反是绣技要差些,只能绣点帕子荷包什么的自用。”   静姝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她的心性如何?若是有机会脱离温家,你觉得她会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还是会反抗?”   冬影眨眨眼,笑道:“周兰月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很有韧性,不然当年也不可能在家破人亡之后,孤身带着老仆从北地千里迢迢来蜀中寻亲了。”   静姝点点头,松了口气,若是周兰月自己立不住,她能打击温家,可是周兰月肯定也毁了。   她对冬影道:“那就好,你去寻周兰月,再找了证人将钟家之事告诉于她,若她肯离了温家,就让她去告官,之后我会安排她去女子善堂,看她能力,可以去做教习或者助教。”   女子善堂是新朝初立时由本朝开国皇后华皇后提议建立的,当时已经战乱几十年,战争遗孤不知凡几,这女子善堂便是建了养育那些战争遗孤的,这些善堂养育的女子后来都或是入了宫或是嫁人,或是继续留在善堂任教,总归也是一个出路。   现在战争少了,女子善堂也逐渐收容一些普通的孤女,教她们些基本技能,之后便可以去些官家的工坊做工,背景清白能干年纪又小的的如果愿意也可以入宫做宫女等等,出路还是很多的。   静姝前世从那偏远庄子上逃出,路上曾经受过一间女子善堂一位大管事的恩惠,知她品性,前些日子在千叶寺遇见她,便特意交好,以周兰月的情况,完全可以去女子善堂做教习。   冬影应诺,虽然此事主子早有所安排,却命她完全听命于小姐,行她吩咐之事,只必要时暗中做额外功夫,不让事情出丝毫差错或者说让事□□半功倍而已。   ******   且说白静妍和白静柔在庄子上住了三日后,白静妍终于熬不住庄子上的生活,哭着求静姝让她派人送她们回白府。   静姝自然不会不应,又不是她想让她们住下来的,她立即就从隔壁陈家借了个舒服些的马车,甚至派了自己的管事嬷嬷朱嬷嬷亲自送了白静妍和白静柔姐妹两人回白府。   当然她同时也先派人先行回了白府通知了大嫂李氏和姐姐白静妘,以“见机行事”。   送两姐妹的马车一到白府停下,白静妍也没理白静柔,就率先冲下了马车,直奔老太太的寿心院。   院子里的嬷嬷大小丫鬟们见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四小姐,虽觉得她突然的出现且形容狼狈行色匆匆,十分古怪,但也只在心中诧异,并不会拦她,况且此时各房众人也正在老太太的院中说着老太爷寿辰那日的事,四小姐过去,也并无什么不妥。   白静妍直冲到老太太院中,就见到了祖母正坐在主位上和大伯母还有自己母亲说着话。   大房的大堂嫂卫氏,三堂嫂林氏,二房的二堂嫂李氏以及两位堂姐白静妘白静媱也都在下面陪着说话。   白静妍环扫了一圈,见并无外客,便径直上前,一下子扑到了老太太面前,跪趴在了老太太膝上,哭得个稀里哗啦,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不说老太太,厅中众人也都是吓了一大跳,韦氏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看婆婆已忙搂了女儿在怀中一迭声的问话,她也插不上嘴,就把目光投向了后面跟上来耷拉着脑袋的庶女白静柔,无声询问着。   白静柔瑟缩了一下,就稍微上前站到了白静媱的下首,在自己平日里站的位置站下然后往后缩了缩,低眉垂眼并不敢回视自己的嫡母。   老太太那里已经“妍姐儿,我的妍姐儿”又是吃惊又是心疼的叫了半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哎哟,我的儿,你这个样子可是怎么了?”   现在白静妍的样子可不是惨得很,只见她眼睛红肿,眼圈发黑,头发凌乱,身上衣裳也是皱皱巴巴,活似从哪里逃难回来似的。   白静妍哽着声,叫了好几声“祖母”才慢慢能断断续续说出些完整的话来,她抽噎着道:“祖母,祖母,您可是要给孙女做主啊!”   “我的儿,慢慢说,慢慢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必当给你作主。”   然后白静妍便开始痛诉她在五堂妹白静姝那里的悲惨被“虐待”的遭遇……   她道自从她和六妹妹住到那庄子上,五妹妹日日都让她们吃那些猪狗不如丫鬟都不会吃的东西,什么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豆腐,清水煮土豆,清水煮……这一点大伯母和二堂嫂都是可以作证的,那天大伯母母亲她们过去,她也都是拿那种东西招待她们的!   老太太便把目光投向大儿媳和小儿媳,大儿媳面色有点尴尬却是没有出声,小儿媳韦氏就面色难看道:“是的,母亲。”   老太太听言脸色难看,她怀里的白静妍又继续道……   这还不算,每餐还都必要端上一碗用毒蝎毒蛇毒蜈蚣什么的熬的一碗可怕的东西放桌上,逼她们喝,还假惺惺的道若是不喝身体就会受不住云云。   然后给她们安排的房间简陋不堪,盖的是会硌人的粗布被子,夜里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山上的狼咆虎啸声。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夜间房间里还会有蛇虫鼠蚁出没,一息了灯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哪里还能睡什么好觉?   然后每日凌晨卯时一到便有丫鬟阎王爷催命似的逼着她们起床,上午抄经,下午还是诵经,要不然竟就让她们拿刻刀雕刻佛珠。   白静妍眼泪弯弯的伸了手给白老夫人看,道:“祖母,您看,不过是几日,我的手上已经是伤痕累累,我,我就是当年初学绣花也没这样子过啊。可是,可是这样子了,五妹妹竟然还不让我歇息,照旧让孙女抄经……”   众人看向她嫩葱般的手指,果见上面有些伤痕,她们原先听了白静妍的话,面上已经各种微妙,此时更是现出各种诡异之色。   但,这也太奇怪了吧,你堂妹白静姝让你抄你就抄?平日里看你那哄着老太太的机灵模样儿,可不似会是个吃亏的。   众人心中有疑问,白老夫人自然也是有这个疑问。   她听了白静妍这些话早就面沉如水,握了她伸出来的真有些伤痕的小手,心疼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天了,长幼不分!妍姐儿,你是姐姐,过去那里探望她,她不好生招呼你也就罢了,竟还敢这般待你?”   “不过妍姐儿你也是的,你既是姐姐,她行为不点,你就该教训于她,如何怎么这般任她施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白静妍听言嘴一瘪,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的流下来。   她委屈抽噎道:“那里,那庄子上的人只听她一人的,个个都黑口黑面,我们若不吃那些东西就得一直饿着,熬不住,也就只能吃了,否则,否则祖母您现在都怕要见不到孙女了!”   “而且她每日里还用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压人,说什么诵经礼佛要心诚,不然得罪了佛祖,佛祖就会降罚于祖母,就好像,就好像上次一样让祖母生病!她这话一说,为了祖母的身体,孙女,孙女再苦再累便也只得依了她呀!”   而事实上,白静妍自然不是为了“白老夫人的身体”,实际上,初时静姝让她抄经诵经,她哪里肯坐得住,每日不过去佛堂坐上片刻就要出去走走,静姝也并不管她,她说要去庄子上走走,便就让碧蔓和秋蕊带着小丫鬟陪着她们去。   只是她们只被允许在前庄走动,出不得庄子,更进不了陈家那边的庄子和后面真正的映梅山庄,前庄就那么大,闷都闷死人了。   那些个嬷嬷丫鬟是无论你如何威逼都是丝毫无用的,你说什么都只低眉顺眼的跟着,说不许出这前庄就不许出这前庄,反是受了一肚子的气。   且不知是不是膳食太差还是夜间睡不好的缘故,她们根本很多时候都觉得有气无力,头昏眼花气闷的,说上两句话走上两步路就喘,根本提不起精神和下人置气。   后来她见静姝雕刻佛珠便兴起也要一起雕,那本是静姝每日练习暗器刀片手法技巧的,这几日白静妍姐妹在这,她白日里做其他事不方便,便索性就多花些时间练习这个。   但白静妍既然想玩她就随她玩好了,结果白静妍没几下手上就受了不少的伤。   白老夫人不知内情,只听得白静妍的这番话,那脸就刷一下黑了起来,沉得跟锅底似的。   上一次因为静姝和她“命相相冲”一事突病的痛苦经历白老夫人仍是记忆犹新,此时听得静姝竟然敢拿自己的身体作筏子,胡言乱语,还说什么佛祖怪罪就降罚于自己,真真是其心可诛!   白老夫人黑了脸,也无心再细心安抚白静妍,声音也带了冷意,对着白静妍只略略道:“好了,不用再哭了,既然回来了,也就罢了,此事我必当替你做主。”   一边说着,一边就眼神如刀的看向堂下低着头一声不吭大气儿也不敢出的跟着进来的朱嬷嬷。   对着朱嬷嬷,那冷意再也不作丝毫压制,声音如寒冰般道:“真是反了天了,你们那位大小姐是什么来头,想虐待姐姐就虐待姐姐,想让佛祖降罚于我就降罚于我?啊?难道我上次生病就是她诅咒的?她日日在那里念经也不是在给我祈福,是在诅咒我呢?”   朱嬷嬷是静姝身边的管事嬷嬷,老太太是认得的。   朱嬷嬷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冷汗淋漓,她急急道:“老夫人,误会,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们小姐她,她绝无丝毫虐……慢待四小姐之心,更不敢对老夫人有半点不敬。”   “我们小姐她,她一片赤诚之心,在庄子上过得本就是这种苦修生活。小姐曾对佛祖许过诺,说是在夫人生产之前都会这般苦修,为夫人和夫人腹中的胎儿祈福,后来又知道了和老夫人您命相相冲一事,她更是不敢丝毫懈怠,想着必要以至真至诚之心侍佛,以化解这相冲之劫,保佑老夫人福寿安康。”   “四小姐和六小姐到得庄上,我们小姐本也觉得不太妥当,毕竟庄子简陋,苦修生活枯燥,但也是三夫人四小姐再三保证说是不会嫌弃,定要四小姐六小姐陪着我们小姐一起祈福,我们小姐这才敢应了让她们一起住下。实在是想不到四小姐和六小姐根本过不惯这种苦修生活啊。”   “我们小姐……”   “你闭嘴!”   白静妍再也听不下去怒喝道。   “你这个老虔婆,分明就是五妹妹故意刁难,用这种方法折磨于我们姐妹,逼我们离开,平日里她必是住在隔壁陈府,才不是……”   “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伶牙俐齿……”一旁听着一直未有说话的韦氏也是脸如寒霜的冷哼道。   “够了!”   一道带了些威严的冷厉声音喝道,众人心头一惊,向发声之处看去,却见厅中侧门门帘掀开,走出了满脸寒霜的白老太爷以及脸色沉郁的白二老爷。   白老太爷入到厅中,看都不看因着他的出现而气焰顿失往后瑟缩了的白静妍,只黑着脸冲着三儿媳韦氏冷道:“韦氏,你去把妍姐儿带下去梳洗一番,整理一下仪容,小小年纪,就在众长辈面前衣容不整,口出秽语,实乃教养之过。”   白老太爷不常出来,但在家中却极有威信,他一般不太理会孙女们的事,此时这般说话极为少见,可见严重,就是韦氏平日里在老太太面前再机灵此时也是半点不敢吭声,忙忙上前便扯了被白老太爷有些吓住面色苍白的白静妍退下了。   白老夫人听得老太爷说话,虽然心中不悦,但也并不反驳,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白老太爷坐到白老夫人身边的主位,白二老爷便上前沉着脸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唤了声“母亲”。   老太太看见他这般黑着脸的模样心中更是不悦,她不会直接驳斥白老太爷,却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她看着白二老爷道:“老二,你可也听见了,你那孽女做的好事!”   白二老爷抿了抿唇,破天荒的反驳了白老夫人,道:“母亲,您也听朱嬷嬷说了,姝儿她虔心礼佛,条件简陋却半点不惧,是妍姐儿自己要住过去,结果却受不了庄子上的清苦,跑了回来,这事,如何能怪姝儿?”   白老夫人没想到儿子竟然偏袒驳斥自己,想到这段时间儿子屡屡为了那陈氏母女违逆自己,心中不悦更甚,这阵子常犯的胸闷症又开始隐隐发作起来。   当初就该坚持不让陈氏入门,那妖妇生出来的东西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白老夫人正待训斥儿子,那边白老太爷却又咳了声,发话了。   白老太爷道:“夫人,我看此事都是妍姐儿吃不得苦,却还偏要跑去姝姐儿的庄子上要跟着姝姐儿一起礼佛,结果累人累己,回来还好意思告状!真是丢人现眼!以后此事休要再提。至于姝姐儿……”   他声音缓和了些,对着白二老爷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道:“很快就是我的寿辰,老二,你准备一下这几日就把姝姐儿接回来住吧,这孩子一片孝心,但她年纪小小也不可太过苛求自己,等过了我的寿辰,再送回庄子上或在隔壁置上个小宅子让她住着也不迟。”   白二老爷听了这话并没惊喜也没意外,只仍沉着脸应下。   白老夫人听言脸色却是刷一下的沉了下来,老头子不仅驳斥了她的话,甚至要接那妖孽回府,那自己怎么办?想到那病痛的厉害,她……   白老太爷自然也注意到自己老妻的面色,他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她便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道:“此事且如此吧,一会儿有关姝姐儿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你且稍安勿燥。姝姐儿这孩子,姐妹中都是出挑的,说不得有什么大造化,你何苦揪着她不放,说起来,那也是你的孙女。”   说完也不等白老夫人脸色骤变,便转身挥了挥手,命下面的儿子媳妇孙媳孙女们各自退下。   众人离开,厅中除了几个侍立的小丫鬟,很快就只剩下了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两人。   白老夫人看着白老太爷,面色沉沉,冷冷道:“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姝姐儿是有什么造化,让你不顾我的身体,也要接她回家中?”   白老太爷看了老夫人一眼,伸手挥退了侍立的众人,有些无奈道:“那命相相冲之说到底作不作得准还很难说,你那次生病根本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旧疾犯了,又何苦一直抓着不放。且让姝姐儿回来也只是住上几日,待过了我的寿辰就送走,还不行吗?”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问道:“那你所说什么造化是什么意思?”   白老太爷皱了皱眉,欲张口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去我院中书房再说吧。”   白老夫人心中一沉,竟然需要去他避居的小院子,想必事情必是不简单了,她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是否跟当年旧事有关,便没再出声,而是沉默顺从的起了身跟着老太爷去了他的小院。   白老太爷自从翰林院编修退下来后,便一直偏居于白府后院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院子很小,不过堪堪三间房而已,一间厅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平日里这里是甚少让旁人出入的,服侍他的也不过只是两个心腹小厮。 第38章 私生孪生   两人先后入了白老太爷的书房, 小厮送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白老太爷看了一眼坐在雕花椅上沉默的老夫人, 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对仲谦的事耿耿于怀,你私心里甚至可能还怀疑仲谦是不是我在外面生得孩子却逼得你将他当做嫡子来抚养。”   “不,我没有怀疑过。”   老夫人打断白老太爷的话,冷道。   她没有怀疑过, 过去这些年抚养次子她也问心无愧。   “如果怀疑,过去那么些年我不会对他那么尽心尽力的教养, 当年我们初到京中多么困难, 我可有半点苛待过他?你既说他是恩人之子,万不得已才托付,我便一直当他亲生儿子般教养抚育。不过反是你, 待他甚过亲子,教养更是用心……”   所以,几个儿子中,却唯有他一人成材,独中二甲进士, 然后官运亨通。   后来虽然娶了她娘家侄女,却对她冷淡,然后侄女抑郁中不幸难产早亡,最后还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娶了那个商家女……   她教养他问心无愧, 可是他却让让她屡屡堵心。   几个儿子中, 却唯有这个二儿子过得最好最为畅顺, 反是她的长子和幼子慢慢竟要仰他鼻息生活,他的子女也都能结上比她的亲孙子孙女更好的亲事。   她的亲孙子孙女甚至要小心翼翼讨好他才能得到更好的庇佑。   这和当初送来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完全需要靠她的施舍和照顾不同,让她的心态不知不觉就起了变化。   初心总是会随着生活的艰辛和复杂而慢慢转变,及至此次事情似乎完全脱离了掌控,让她的情绪更加有些失控。   白老太爷回头看着自己夫人沉郁的眼色,微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她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一二?   可是次子比其他二子更优秀,并不是他教养不同的缘故,而是人的天资不同,性情不同,这如何能强求?且妻子溺宠幼子而不自知,养得他软弱而依赖性极强,又能怪得了谁?   可是妻子跟随自己带着几个孩子从江南逃离战乱,一路入京,这么些年,她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当初还要想方法维持生计,她也曾是大家小姐,何曾吃过这么多苦?所以家中很多事情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他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都没有跟你明言仲谦的身世,是怕你听了徒增烦恼,如今……也罢了。”   “当年闻州城破城,容将军带着残余兵力撤离,可是当时容夫人在将军府闻听战败军讯难产而亡,留下这个孩子,当时这孩子才出生几日,不可能跟随容将军撤离,所以才托付给了我。”   “容将军于我白家有大恩,否则当年混乱之中白家就被匪徒给灭了门,所以容将军有托,我自当尽力。正好当时我们那个孩子去了,便抱了他来养,想着也能慰你失子之痛。”   这些旧事他一直未有明说,白老夫人却大概都知道。   当年白家是闻州城望族,和将军府交好,她和将军府的容夫人也算得上是手帕之交,二儿子长相既有容家又有容夫人的特征,他慢慢长大,长相越来越有他们的影子,她怎么可能猜不到?所以她是当真没有怀疑过白老太爷。   江南一带熟悉将军府的遗老不少,次子越大,长相越像了容将军和容夫人,这也是当年他们举家离开江南的原因之一,当然首要原因还是想要避开战乱,新朝建立后京中要稳定不少,也能更好的求前程。   当然这中间白老夫人也曾因为家计艰辛,过得不好,在心底隐隐迁怒过次子,只是这种情形就难以宣之于口了。   白老夫人听着老太爷说着旧事没有出声,他此时不顾避讳,突然直白的提起旧事,必有缘由。   果然,白老太爷顿了顿,就继续道:“前些日子,凌国公府的国公爷曾经找过我,说他知道了仲谦的身份,并以此为由,想拜托我一件事。”   白老夫人脸色陡变。   凌国公府祖辈也曾是前朝旧臣,但更是当朝勋贵,凌国公夫人周氏还是当朝皇后华皇后的姨表妹。   当年皇后娘家华家是北地武将世家大族,前朝溃庸,民不聊生,华家将女儿嫁予当时的南地异姓藩王姜家,后姜家叛朝,华家举家支持,合力在渭地歼灭退守渭地的前朝残兵,并在渭地诛杀所有逃离京城的前朝皇室后裔。   白老夫人嘴唇抖了抖,脸色难看,但还是压着恐惧道:“他们想做什么?朝中前朝旧臣旧族不知凡几,收留的旧臣后人也有大把,就算……”   “你不必担心。”   白老太爷打断她道,“前朝被灭,容家虽没什么后人留下,但却不是被当今给下旨灭族的。我们收养仲谦更是在新朝建立十多年之前,就算仲谦的身份爆出来,也不过是可能让有些人忌讳,影响他的仕途而已。且我们当初隐瞒仲谦的身份,并不是为了瞒着当今,当时天下未定,各路混战,容将军为旧朝大将,这孩子落到谁的手里都会是容将军的掣肘。”   “凌国公既然跟我说此事,并不是威胁我什么,他的目的不在于此,只是有一件事着实跟仲谦有些牵扯。”   “凌国公道是他夫人的娘家周家族人曾在渭地收养一女,前不久带了那女子入京,凌国公夫人以前在渭地时就一直十分疼爱那孩子,他原先也没太过留意,只是前些日子他偶然在千叶寺得见姝姐儿,才惊觉两人很有些相像,觉得蹊跷,于是特地寻了那周家族人和那孩子老仆进行查问,才得知那孩子乃是当年容老将军家的后人,也从那孩子老仆口中知道了仲谦的身份。”   “那孩子是容家人,她身边有老仆知道当年我们收留仲谦的旧事并不出奇。想必当年容老将军将此事告诉孙女也是有万不得已,希望那孩子若是真需要时有投靠仲谦这个唯一的叔叔的意思。”   “凌国公觉得既然那女子和仲谦有亲,又和我们姝姐儿这般像,就希望我们能给那孩子一个身份,就说那孩子本是姝姐儿的双生姐姐,只是蜀地向来有双生不同养的说法,就把孩子送了出去,现在孩子大了,就接了回来。”   “现在,收养她的那个周家族人只是个旁支,身份不高,且若是凌国公夫人常把她接到国公府住着,将来和我们姝姐儿生得这般像,引起有心人的留意,总是个麻烦。”   白老夫人的脸色也随着老太爷的话一变再变,听完后并没有因能和凌国公府攀上关系而喜悦,反是面色更加沉郁。   刚刚白老太爷转述凌国公府的话,除了拜托他们的事以及那女子是当年容老将军家后人之事,其他的什么凌夫人娘家族人旁支收养的,凌国公在见到姝姐儿之前对那女子身份毫不知情等等,她一句都不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凌国公发现了妻子娘家竟然收养前朝死忠之臣的后人,正想着如何甩掉麻烦,然后又正好意外见到了姝姐儿,诧异之外查了他们家的底线,就想着把这个麻烦塞给他们!   她就觉得这个孙女是个妖孽,麻烦,果然不错!   就因着她那长相这才引来这场祸事!那什么大师说她和自己命相相冲,果然没错!不,她不是只和自己命相相冲,她是和她们白府都相冲!   不过她又有些疑惑,如果只是普通的容家后人养了也就养了,以凌国公府的权势……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她紧盯着白老太爷,声音都带了些颤意道:“容将军府,容老将军和老夫人的孙女,当年容老将军的长子忠勇大将军尚主,谁人不知?凌国公这么在意那女子的身份,怕旁人疑心,那女子是不是和那前朝公主有什么牵连?”   容家后人身份其实就算是揭穿了也没大碍,当朝官员不少都是前朝旧臣大族,收养的也有不少前朝旧臣之子之女的,想扯总能扯出些关系来。   就是当今皇族也曾是前朝异姓藩王,和朝中各大家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当今皇后华皇后出自前朝渭地武将世家华家,和旧朝旧臣都有各种联姻关系。   那些旧事,当真是扯也扯不清楚关系。   但是,谁又不知道当今皇上因杀父杀母杀兄之仇,对旧朝皇室恨之入骨,若是,若是那女子竟是忠勇大将军之女,也就是公主之女……   白老太爷沉沉点头,道:“凌国公虽未言明,但我也猜出来了。容将军家子嗣不丰,当年容夫人除了仲谦,也只另有一长子,就是后来尚主的忠勇大将军。那女子既能和姝姐儿生得很像,必是血缘很近,不可能是什么远房族人。”   “且能让容老将军把我们抱养了仲谦这样重要的事都告诉了那女子的老仆,想来她的身份必不简单。”   白老夫人一听此言,就斩钉截铁道:“不行,既如此此事就决不能同意,容家之恩,我们抚育了仲谦这么多年,教导他成人成才,又替他娶妻生子,这恩也早就还清了。我们却绝不能和前朝皇室牵扯上关系,此事闹出来,以当今的脾性,说不得可就是灭族之罪!”   白老太爷看自己夫人一眼,面色阴沉道:“此事我何尝不知。可是那女子既知道仲谦是她叔父,她若有心,此事要拒绝就不容易。且……”   “且凌国公暗示,凌国公府想给她一个堂而皇之的身份最主要的原因是,凌夫人和世子都很喜欢这女子,凌夫人有意为世子聘她为媳。”   “可是据凌国公说,当初收养那孩子时为了不太过扎眼,选的只是周氏族内一个很远的旁支,身份委实太过低微。若是凌国公府直接聘了她为媳,必然十分扎眼,且若是那女子将来为世子夫人,必是要在京中走动的,她那长相,必会引起有心人的疑心。”   “且朝中旧族不在少数,总有人对忠勇大将军和容老夫人有些印象,届时……还有她和姝姐儿长得那般像,怕是到时候连我们家都会惹上麻烦……”   “可若现在就认了说是仲谦的孩子,姝姐儿的姐妹,她和姝姐儿生得像,都承继了一些仲谦的样貌,我们白府和凌国府又素无来往,背景更无牵扯,如此反是没什么好让人怀疑的。”   白老夫人听了此话仍是沉着脸,并未有多动心。相比这件事的好处,风险实在太大。   而且凌国公府是否真会聘了那女子为世子夫人,她十分怀疑。   白老太爷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此事风险太大,只是他当年收养了仲谦,然后那女子又知道这么一个叔叔的存在,她有心拉上关系,想脱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只能继续劝道:“有容,凌国公府直接想聘那女子为世子夫人,的确风险很大,但若是我们认了那女子,风险就会很小了。因为谁都知道姝姐儿是仲谦的亲女,这事再查也查不出问题来的,就是仲谦之事,时隔这几十年,若不是那女子身边旧仆相告,当年又做得隐秘,谁能查得到?”   “你也不必太过怀疑凌国公府是否有聘那女子的诚意,你仔细想想,当年下嫁给忠勇大将军的是哪位公主?那是永惠公主。她的母妃是周妃,就是出自渭地周家,凌国公夫人的姑母,所以凌国公夫人疼爱那孩子也是真的,据说以前凌国公一家在渭地的时候,那孩子便是住在渭地的凌府的,和世子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我们认了那女子,她嫁入凌国公府,这对我们家来说却是一件极好的事。凌国公势大,又是皇亲国戚,凌国公夫人又和华皇后亲厚,以后子孙的仕途,还有姝姐儿和其他姐妹的婚事,也都不能差了。”   白老夫人听着这话,好半晌才道:“此事,此事还是容我再想想。”   虽然知道老爷子这般仔细跟自己说,凌国公府又势大,这事怕是拒绝不了的。   她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伸手慢慢揉了揉,突然又想起什么,缓缓抬头,眼睛盯着白老太爷,道:“此事你可有跟仲谦说过?你有没有想过,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子,其他人罢了,仲谦那边要如何解释?还有陈氏那边,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此事一出,次子不可能不怀疑那女子的身份,弄个不好,他就会知道自己并非自己亲生骨肉,她含辛茹苦养了他这么些许年,可不是到最后要失去这个儿子的!   另外,陈氏必会以为这女子是仲谦的私生女……私生女,白老夫人却是心念一动。   她想到,白老太爷未说出口的话必然还包括,外人即使怀疑那女子的身份,也只会当她是仲谦的私生女,甚至陈家还有陈氏她们必然都会如此认为,所以此事对他们白家来说,的确风险不大。   老太爷摇头,道:“这事我只略略跟仲谦提了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只说是凌国公府的国公爷偶在千叶寺见了姝姐儿,和他们收养的孤女长得有些像,就想将她按在他的名下取个身份,将来也好婚嫁。”   “这事,我们不提,仲谦孝顺,就算心中有疑惑,必也不会提起,你只当不知,如何安排便让他如何信罢了。”   “至于姝姐儿,我观那孩子生得很是出色,若是将来那女子果嫁人凌国公府为世子夫人,她就是凌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胞妹,身份自然也会随着上去,将来嫁得必然不会差。”   “凌国公也亲口说了,若我们认了那女子,将来必不会薄待白家,就是姝姐儿的婚事,必也会帮她挑一户门第高的……且我还隐隐约约的听说,皇家似乎准备选秀,今上有意为诸藩王子赐婚,各王子妃便是从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的女儿中挑选……我们家,现时也就姝姐儿一个够资格而已……”   说到这里,看老太太脸色又是一变,他怎能不知她的心事,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嫡亲孙女的婚事能强过姝姐儿罢了。可是她也不想想,她们哪点又比姝姐儿强?   白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姝姐儿她到底还是白家女,她好了,白家一样好,她不好,白家难道又能好?且不过是个孙女,你待她好些,又能怎么样?她的婚嫁,又半点不需要你贴妆,你何苦为难于她?”   白老夫人听了心里真是各种滋味难言,她,她一开始也不是不想对那丫头好一些,可是却不知为何,见到她就觉得隐隐不舒服,听她说话更是常常被噎得气闷,怕这就是天生相冲,佛祖总不会错的。   不过,这且罢了,她此时已经开始想,这事之后,二房格局会变得如何,她又该如何拉拢儿子和拿捏陈氏那边,才是对他们白府最好了。   白老太爷看着自己夫人面色转换,沉吟不语,心中隐隐其实也是有些不安。   此事事关重大,他之所以这般详细跟自己夫人说了,也是知道次子突然多了个女儿之事必会引得府内众人多番怀疑,以后那孩子毕竟要在内宅生活,跟自己夫人说了,也好让她妥善处理此事,摆平各方的复杂声音,更万万不可犹如对待姝姐儿那般慢待了她。 第39章 妖女妖孽   因为老太爷只是暗示, 白二老爷对父亲所提之事还没有多想,以他的理解, 不过是类似收个义女一般,给个身份,让凌国公府承了这个人情, 也并非什么大事。   可是翌日白二老爷见完母亲, 那脸色就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因为白老夫人说那女子是前朝遗孤,身份敏感,让他认了她做私生女, 对外却说是姝姐儿的孪生姐姐, 这事就是对他媳妇,也就是陈氏,都不能明说, 更不能半点牵扯到凌国公府。   也就是说在外人面前, 说是孪生,但在自己夫人面前,他只能认了那女子是他的私生女!   还要说通夫人让她认了当初生得是孖生, 帮他把蜀中那边都梳理好,不要留下丁点把柄, 让人产生怀疑!   白二老爷想到自己夫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 简直是头大如斗, 这, 他向来和自己夫人恩爱, 如何能做出这种事, 还是在她生产的时候!且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一气之下……   白二老爷简直冷汗涔涔。   因此他想着无论如何此事都该先压上一压,免得路途遥远,他又不便解释,若是夫人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就是悔之莫及了。   反正凌国公府既收养了那女子十多年,也不差这几个月。   所以事后白老太爷再提,白二老爷都只是一拖再拖,道是此事当缓上一缓,最好是等妻子生产完,上了京才好细致安排云云。   另外白二老爷想到那日四侄女对自己小女儿的诬陷控诉,还有一侧三弟妹的帮腔,心中也很是不悦。   记忆中那侄女在自己面前也多是乖巧文雅的好孩子,以前母亲在信中也多有夸赞她们,还让自己对她们的婚事什么的都多费点心,又说她们对自己女儿多么友爱,因此这么些年来,他对侄子侄女也都甚好,读书请先生,婚嫁时尽心帮他们寻门当户对品性好的人家,也要求夫人对她们尽心,每年四季礼物,时新衣料首饰都送上京来,先时各个侄子侄女的婚嫁置礼添妆都极其丰厚,可是……   想到今日她们睁眼说瞎话,诬陷自己女儿,真真如同父亲所说,教养极差。   母亲误会女儿,一侧大嫂那些侄女没有一个人替女儿说话,三弟妹更是明显对女儿不善……   想到前几日,大女儿的暗示,白二老爷心中更是怀疑和恼怒。   小女儿在自己身边长大,养得乖巧孝顺又纯善,他自然是相信她的,且又有儿媳和大女儿佐证,女儿在庄子的确是过着清修生活,为她母亲和祖母祈福。   可恨女儿都这样了,这些人还要在母亲面前诬陷挑拨,无怪得母亲不喜自己妻子和小女儿,原来是有这些缘由在……   家事烦扰,让白二老爷心情很是有些郁闷,这些都是他在蜀中十几年从来未曾有过的,因为那时俱是有自家夫人帮自己打理,哪里需要他操上半点心……   白二老爷心中正烦着府中这众多事情,外面接着便又传来一则消息,让他又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好险,差点又坑了自己女儿,甚至毁了白家百年的声誉。   却正是温家的事闹了出来。   那温习元的表妹周兰月在成亲之前跑到了官府,状告现任“未婚夫”钟由才和前任未婚夫新科进士温习元合谋骗婚。   道是温家先逼她否认与温习元幼时的婚事,再收取钟由才钱财,哄骗她嫁予他,但实际却是将她卖予家中已有妻室的钟由才为妾。   这种苦情八卦传播向来最快,更何况温习元还是年纪轻轻的新科二甲进士,不少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这火还差点烧到白家,因为那温习元曾跟不少人说过他钟情的是他前未婚妻白郎中白大人家的五小姐。   白二老爷真真是恼羞成怒,幸亏他早听了女儿之言,曾当着同僚的面严辞拒绝了温习元的再续婚约之意,道是“当初是不知他幼时曾有婚约,这才鲁莽定了亲事,后来得知温进士一早就有婚约,无论是口头还是正式,我白家都不能当不知道,既已解除婚约,便当再无瓜葛”。   这些因有人作证,此事才算没能烧到白家头上,让白二老爷无端端添上个“仗势欺人,夺人女婿”的这么个名声。   至此,白二老爷之后更是疼惜信服自己小女儿,只觉她年纪小小,却才德兼备,心思纯善主意又正,这且是后话。   且说温家这案子。   温家这事原本是个糊涂账,大家心里各有各的见解,但官府却是不好判温家的,因为温家有左邻右舍和媒人为证,的的确确是打算把周兰月嫁予那钟姓举子为妻的,因此那钟姓举子家有妻室骗婚却是妥妥的。   周兰月告官,温家虽然心里恨极,只觉是养了条反噬的毒蛇,但也只能暗中打点,温夫人更哄那周兰月道是他们的确不知那钟姓举子原来是有妻室,这事都是她糊涂,好心做了坏事(说实话,钟由才家有妻室这事她还真的是不知道),她只当钟家也是闽地大族,周兰月嫁予他也不算委屈,又见他态度诚恳,这才同意了钟举人的求亲,请她谅解舅母,还是回家,以后舅母必当帮她再寻个好婆家云云。   如此,否了那个当初“长辈戏言”的婚约,此事温家也算是苦主,反是“有理说不清”,无端端的污了清白名声。   坊间更隐隐约约传出,温家好心收留养育孤女,结果这孤女看表哥考上进士,定要赖上表哥的传言。   周兰月毕竟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温家算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就算是心中不甘难受,听了温夫人之言也有些软化。   如此,就在官府准备以钟由才骗婚,温家无辜来结案时,事情却又出现了反转。   钟由才一反之前的沉默不语,一口咬定是温家早知他已有妻室,但为了摆脱幼时定亲的周兰月,好攀附权贵,就收了自已的银子,将周兰月卖予自己为妾,那所谓的媒人拜堂成亲都是说好了为了温家面子上好看而已。   至于周兰月,他只见过几次,见她长得尚可,性格又温婉,以为她也是知情且默认的,这才应了此事。   至于媒人和左邻右舍什么的证明他求得是妻,那些不过是口头之说,并无聘书什么的,在闽地以及很多其他地方,娶二房为了好看,也是会请媒人,入洞房的。这些温家都是心知肚明。   又道他们钟家在闽地也是大家族,要纳妾有的是美貌女子愿意,犯不着去骗婚一个才貌不过中等偏上的小家之女。   京城众看官又是一片哗然。   温夫人急得差点一夜白头,忙赶着去寻那暗中给她出谋划策的工部尚书家的次媳田夫人。   说好的这案子上面已打点好,如何会出现这种反转,还传了出来?   可田夫人这次竟然一改之前的热情,温夫人几次求见都不肯见,后来大概是怕扯上自己家,毁了女儿本来就已经不好的名声,这才勉强见了,只劝道:“怕是你们家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我们老太爷已经亲自下命,不许我们再插手此事,我看夫人你还是好好哄了那周兰月,只把事情推到那姓钟的身上去便是。哼,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看你们还是让温公子纳了那周兰月为妾为好,届时还不是什么事情都由你们说了。”   “出了这事,这京城温公子是肯定不能呆了,我看还是让我们家老爷帮忙,给温公子谋个远点的外放,这事,过了两年,也就没人记得了。”   温夫人听说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心中恐骇,但后面听田夫人所劝也稍微找到了主心骨,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是定了定心,回家照着田夫人的话去办了。   奈何周兰月自听了钟举人的说辞,原本对温家已经有些软化的心又开始对温家恨极,且知道以舅母的性子自己若是再回到温家,必是死路一条,便只咬口说事已至此,她知道温家嫌弃她孤女身份,她便如了他们的愿只当那个婚约不再,此案了了之后她便会留在女子善堂中做教习云云。   却是周兰月告官之时便已往女子善堂求助,得到了女子善堂的帮助,并且还通过了善堂教习的入门考试。   最终这案子判处温家和周兰月的婚约无效,温家赔周兰月一定的银钱,并以后再两不相干,温家不得干涉周兰月所有事情,又格了钟举人的举人功名,十年之内不得再参加科举,结了此案。   因为说到底温习元和周兰月的婚约没有文书,是作不得准的,周兰月是孤女,按常理来说,她舅家温家养着她,也是有权主导她的婚事的,所以温家就算是真卖了她为妾,最多受些人的唾沫,但也判不了温家之罪的。   且除了钟由才的一面之词,并没有证据证明温家是想卖了周兰月予钟由才为妾,反有证人证明他们是打算认真将她嫁予钟由才为妻的。   这案子这样结其实已经算是偏向了周兰月。   不过温家看似没受到什么厉害的惩处,但到底温习元的名声是毁了不少,犹为读书人家所不齿,这个污点却是洗不掉了。   温家。   温夫人看着儿子沉默阴郁的模样,再无半点过往的意气风发和清傲风雅,原先满腔想责怪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再说不出来。   在她看来,惹出今日之祸八成都是因为儿子不肯应了那田家的婚事,非要去寻那白家,还说什么一直钟情的都是白家那个祸害,妖女,这才把本无多少人知道的婚约之事给搅了出来,直至搞到现在的风风雨雨。   想到田夫人说什么“惹了不该惹的人”,除了他们不识相没有应了田家的婚事,还能惹到什么其他有权势的人?   白家现在也不过就是白二老爷一个五品官,她不觉得白家有什么是田家需要忌讳的,将原本差不多都摆平的官司又搅出风浪来。   温夫人觉得,说不得这也是田家的逼婚之计。她观那田夫人的意思,可还是会为儿子前程筹谋的,分明就还有心把女儿嫁过来。   她知道儿子的意思,不就是嫌弃那田小姐长得不够好吗?可是娶媳娶德,又不是纳妾!   温夫人心中恨极,她想到白静姝生得那副狐媚样,定是那妖女勾了儿子的心,才让他做出这般有失分寸,自毁前途的事。   听说那妖女到了京中,竟也未能住进白府,原因是她的命相和白家老夫人相冲相克,果然是个妖孽,丧门星,连白家都不能容她!   她缓缓吐了口气,对着儿子道:“阿元,白家女乃祸门之星,她那副长相就非兴家之相,此番祸端皆由她起,以后你莫要再想她了。若是喜欢那有颜色的,将来等你前途稳了,再纳个把妾侍服侍也就是了。”   “现在且还是收收心吧。我观田夫人的意思,仍有嫁女之意,你还是多往田家走动,待外放下来了,便和田家定了婚事。”   顿了顿,又道,“虽然田家小姐相貌一般,却是个端庄的,娶妻当娶贤,你读了这许多年的书,当知道这番道理。”   “母亲,您当真不知道那钟由才家中已有妻室?”   温习元打断母亲的话,突问道。   温夫人脸色一变,道:“阿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知道,我虽不喜你表妹,不喜她家里受灾就硬是无中生有妄想嫁给你,但她毕竟是你表妹,我岂会坑害她为妾?她若为妾,我的面子,你的面子又能好看?只恨那钟举人油嘴滑舌,母亲受了其蒙骗而已!谁知道堂堂一个举子,竟然行此龌蹉行径!”   温习元定定看着他的母亲好一会儿,心中终于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有些疲惫道:“我知道了,母亲。这段时日您也受累了,先歇着吧,此事儿子自有分寸。”   或许他曾经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或许他曾经以为自己高中二甲进士,白二老爷必会更加高看自己,再将爱女许嫁,或许或许,曾经的他就是个清高端方的读书人,以为能读书会读书便能得到他想要的……   可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狠狠一重击。   哪怕他高中二甲进士,名次前列,他仍是别人股掌之物,想捏圆就捏圆,想捏扁就捏扁,想逼他娶谁,他就必须娶谁。   几日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二甲进士,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门前车水马龙,桌上邀请函无数,人人恭喜,人人逢迎,几日后,他已是过街老鼠,人人指指点点,同科那些“好友”已经个个避他如毒物,不出意外,他还要靠着田家的“恩惠”才能离京,去个偏远未开化的山区作个小县令……   他闭了闭眼,想起午夜梦回在心头抹之不去的那双眼睛,那样美丽,那样明亮,但他也记得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却是如视无物。   曾经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是却百般施计摆脱他们的婚约。   为什么?他捏紧了拳头。   他会回来的,他想,就算今日狼狈离开,总有一天,他也还会回来,要让她后悔。   ******   时间过得很快,五月下旬,白老太爷的寿辰转瞬即至。   此时白二老爷果然依了自己父亲所言,接了静姝回府居住,便是仍旧住在了早先安排的白静妍和白静柔住的那个院子里。   白静柔便也罢了,白静妍见到静姝,那真真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庄子上被她各种虐待便也罢了,可是回来自己不过是觉得委屈,句句属实的在祖母面前哭诉了几句,竟然就因此被祖父责骂,当着全家的人的面说她没有教养,丢了白家人的脸面,让她母亲严加管教于她!   就是祖母这几日对自己也冷淡了不少,并且丝毫没有惩处静姝,反是让她回了白府!   白静妍何时在各房姐妹甚至表姐妹中吃过这种亏!   她只恨静姝怎么不烂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庄子上!   可是更让白静妍心里气极却无奈的地方是,她不知为何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些惧怕着静姝,现在静姝回来住到院子里,她也并不敢直接挑衅于她,甚至暗中做些手脚,她都忌惮着不敢!这真是邪门了!   这日老太爷寿辰的时候,静姝送给老太爷的并非是以前所说的什么前朝孤本名画什么的,而是一串手刻佛珠,每颗佛珠上面都或雕刻着个“佛”字,或是个佛像。   每颗都不同,并没什么规律,甚至其中很多雕得颇有些瑕疵,不应该说大部分都能找出瑕疵来,经不得细看。   实际上就是今世静姝才懒得费心为白老太爷准备什么贺寿礼,连仓库里随意一张古画送过去她都觉得是浪费,所以就随意把自己平日练手的雕刻的佛珠串起来充数而已。   而且她选的还不是她刻的好的,她都是选那些她初时练手,刻的歪歪斜斜,仔细看缺胳膊少腿的那些……   但讽刺的是,白老太爷并没有像前世那般对她送的寿礼冷淡甚至暗讽,还很高兴的观摩了一番,赞她有天赋,有佛性,又孝心至诚云云。   静姝对白老太爷的夸赞面上谢过,心中却是半点没有高兴,反是更加警惕,通常祖父祖母的喜爱,“另眼相看”,这背后必有缘由,说不得就是因她有了什么“用处”,或者就是凌国公府暗示了什么都不一定。 第40章 一见钟情   众人看到静姝送给老太爷的那佛珠, 不由得就想起前些日子白静妍哭诉的话,脸上不由得都有些恍然大悟,原来白静妍所说的刻佛珠, 静姝是拿来准备给白老太爷做寿礼的。这, 诚心自然是好的……   那一串佛珠少说也有几百颗, 颗颗刻上字或佛像, 可不简单, 看来,静姝在庄子上苦修可能真的不是骗人的。   而觉得女儿日日在庄中苦修,为妻子和母亲潜心祈福还被人诬陷冤屈的白二老爷更是如此认为。   想到侄女还举着手跟自己母亲哭诉女儿逼她雕刻佛珠,让她受了不少的伤。可是他的女儿,也是他和妻子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以前也从未听说她会雕刻佛珠, 还是那么细致的字和佛像, 这么短时间内刻了这上百刻的佛珠, 得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 手上受的伤必是更多!   这些人,还好意思说他女儿在庄子上亏待了她们,给她们的膳食不好,难道她们就比自己女儿娇贵了多少!   想到此,白二老爷对女儿更是疼惜, 对三房愈加不满起来!   寿宴过后的第二日午后, 白老太爷又意外的召了静姝去他院子里说话, 白老太爷向来不大理会孙女们,这特意召了其中一个去他院子里说话,这在几个孙女当中还是独一份的。   然而静姝不会觉得荣幸,她甚至想起来一句很不孝,也并不那么贴切的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这让她略有些紧张的心情得到了放松,想到自己再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也毫无还手之力的白静姝,她觉得其实撇除了敢情因素,很多事情也并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跟着小厮穿过重重回廊,到了老太爷院中时,因着前世之故,只觉得阴森森的心中非常不适。   但实际上,这日的天气极好,老太爷的院子虽偏又小,但布置得极清雅,廊下的小青鸟偶尔清脆的叫两声,端的是闲适风雅。   老太爷正在书房中作一副水墨画,听得静姝进来,就乐呵呵的唤她上前赏画。   白老太爷向来以白家数百年书香世家的门第为荣,也一直想着在新朝重兴白家,所以一面让父亲走仕途,一面又多结交文人雅士,更盼着自己书画留名,总之,什么什么都想要,最终目的大概也就是重振白家而已。   静姝上前行了一礼,便站到了一侧并不言语,老太爷笑着问她那画如何,她也只低眉顺眼的恭敬的道一句“孙女眼拙,不敢妄语”罢了。   老太爷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   他放下画笔,看这孙女脊背笔直,神情虽谦恭但略显防备疏离的样子,心中暗暗吃惊,心道,怕是老婆子所为,伤了这孩子的心了。   好在还小,日子又短,这心还可以掰过来。   他对自家老太太也是很无奈,孙女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又不用她出一分钱嫁妆,家里的孙女除了妘姐儿,就属姝姐儿的身份最高,且姝姐儿这份长相,更是白家独一份的,将来可能结到的婚事肯定也最好,何苦要和她过不去?   老太爷坐到一侧雕花椅上,温和地对静姝道:“姝姐儿,你且也坐下说话吧。”   待静姝在对面坐下,他又问了一下静姝庄子上的起居,以及到了京中可还习惯云云,这才进入正题道:“姝姐儿,祖父已经跟你父亲商议,这次你不必再回庄子上去了,祖父已经让人在咱们白府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宅子,置上之后你便可以直接住过去那边。”   见孙女一惊,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白老太爷又呵呵一笑,道,“祖父知道你纯孝。其实只要不住在白府,便应也不必担心冲了你祖母一说,届时在那边宅子给你设个小礼堂,你依旧可以日日诵经祈福,如此离家又近,岂不是更好?”   静姝放在身侧的小手紧紧捏起,要努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她看着自己祖父的眼睛,装了些惶恐之色道:“祖父,这,这怎么行?孙女知道家中并不宽裕,如何好特特为孙女买个宅子?这,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白老太爷笑了笑,道:“这当然不是为你一个人所置,其实祖父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姝姐儿,其实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并不止你一个女儿,你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孪生姐姐。”   静姝一惊,脑子“嗡”一声,这,这又是什么戏码?   无视孙女的又震惊又茫然的表情,白老太爷抚了抚胡须,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你们蜀中有个传说,道是孪生最好能分开养才比较容易养活,所以当初你母亲生了你和你姐姐之后,你父亲选择了你,将你姐姐送走。”   “如今你们姐妹都已经长大成人,因此你父亲打算将你姐姐接回家中,只是白府到底窄了些,这么些年白家和你父亲对你姐姐又多有亏欠,所以,祖父便打算置了那个宅子,让你们先一起住着,将来就是你母亲到了京中,也可以去那边一起住。”   “这么多年来,你姐姐养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你要记得,对她要多加礼让和关照,她也是因为你,才一直未能养在你父母身边的。”   静姝听了白老太爷的话犹如同五雷轰顶,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初初听白老太爷说让她住到那什么宅子里去,还以为他想直接把自己关在那宅子里,然后想在那里直接和那女人换了自己身份……   可现在,竟然是让那女子直接变成自己的孪生姐姐?   见鬼的孪生姐姐,因为有当年凌老夫人的话,她是不信她是自己的什么孪生姐姐的,凌国公府可不会为了自己的孪生姐姐做那么些谋算。   且,以她所知,祖父祖母的性子,若真是她孪生姐姐,他们会舍得自己掏钱专门置个宅子给她姐姐和她居住?做梦都休想吧!   只是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静姝一时有些发懵,白老太爷只当她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也不疑有它,只慢慢等着她消化这个消息。   他跟她提这个,不过是见儿子顾忌着妻子女儿,迟迟不肯将这事安排下去,凌国公府那边还在等着消息,此事却是不能再拖,便打算直接从孙女这里下手,把事情挑破,然后逼得儿子不得不快速作为而已。   静姝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后来白老太爷还跟她说了一些话,她也没有怎么听进去,不外乎是一些让她和那位姐姐好好相处,也让她好好去跟她父亲说,说她不介意把姐姐接回家云云……   见鬼的不介意,她介意得很,她为什么要认那个前世害了自己,夺了自己身份的女人作姐姐?   对着那样一张脸,那样一张明明很像,却只让她觉得像披了一张伪造的□□般的脸,还有那双得意洋洋又假惺惺的眼睛,她就膈应得不得了!   若说原先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参与前世那个阴谋之中,还是全部都是凌国公府为她策划,但今世发现原来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便肯定了前世她必是积极参与谋害自己的。   亏她日日顶着自己的身份生活,叫自己的母亲为母亲,夜晚如何安心睡得下觉?她不是什么公主之女吗?不是血统高贵吗?那为什么不守着自己高贵的血统就去隐居“高贵的”做着遗老遗少,还贪恋这俗世繁华,想着做新朝贵夫人做什么?   不过,想这些有的没的都没用,静姝也只是气愤之下心中腹诽几句罢了,当下还是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想好应付的策略才好。   为什么现在事情会发生改变?她真正目的是想干什么?   静姝脑子里各种猜测猜疑纠缠,一路如梦游般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   而静姝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却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一个前世今生她都不想再见,也深恶痛绝的人眼中。   凌修安只是应了父亲之命,一面过来送贺寿礼给白老太爷,一面顺便向白老太爷施压,询他安排唯嘉身份一事。   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少女茫然而又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   他乍见到她的第一眼,只觉得眉眼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谁知这多看了一眼,便犹如什么东西突然击中自己的心房般,只一阵阵无规律的砰砰乱跳。   第一次,他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因为看见她,便觉得这整个画面都美丽得让人心醉的感觉,让他只觉得又心喜又无措,却又有一些窒息又莫名的难受。   他怔怔的看着少女一步一步走近再远去,如遭电击般站在树后阴影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也不知是怕惊扰了她,还是惊扰了自己的幻觉。   待她背转身慢慢离去,他渐从那种迷幻的情绪中走出,呼吸慢慢顺畅了些,才寻回了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然后才会想,她是谁?   因着那份眉眼的熟悉,他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就是因为她和唯嘉表妹生得像,才让唯嘉表妹起了心,要去白家,认白二老爷为父。   可是凌修安看着此时已经慢慢远去的少女,心想,其实,她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也许,她们的眉眼有那么些相似,但也仅仅有点相似罢了,他根本从第一眼就感觉到那强烈的不同,气质不同,长相也根本不同,至少他和唯嘉相处多年,也从没有过那种看见她就只觉心跳如擂,那种美让自己不知所措,触目惊心似的。   在他眼里,唯嘉就是一起长大的同伴,所有的一切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长得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而已,他都不会特别注意。   但他看到她,竟不知为何只觉心如同被什么揪着一般,只觉又酸又涩又甜又隐隐作痛,明明是那么相似的眉眼,他对着唯嘉不会有半点多余的触动,看着她,他却只觉得莫名的心动又心痛,只一眼,就像神魂被吸入了一般,再难摆脱。   静姝并不知道她被人注意到,那个人还是她从来不愿回想不愿思及的凌修安,她还在专注的想着那公主之女的事。   然而静姝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一直跟在静姝后面如同影子般的冬影却注意到了。   她曾是影卫,这么个大活人眼神火热痴迷的盯着自己家小姐,她能不注意到才怪!   冬影的手动了动,按捺住了甩出暗器挖掉那人眼睛的冲动,她家小姐长得太过好看,被个把登徒子爱慕上那也是很自然的事,她还是只负责保护好小姐,其他事情让自己主子操心去好了。   ******   静姝离开祖父的院子,回到自己和白静妍白静柔同居的院子,正正撞见了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啥的白静妍。   静姝根本懒得理她,完全是只当看不见她在院中,目不斜视的直接回自己房间。   白静妍看着静姝,狠狠咬着嘴唇,心里恨得冒火。   为什么?祖父从来不关注她们这些孙女,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看?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那张脸?母亲说过,因为那张脸可以许到好的人家?提高白家复兴的步伐?   想起以前一直在自己身后“妍妹妹长,妍妹妹短”对着自己献殷勤的舅家表哥韦则翰现在在她面前也总是千方百计的打听静姝的消息,白静妍就算并不喜欢韦则翰,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她盯着静姝的背影,看她完全无视自己,心里耐不住愤懑在后面突唤道:“五妹妹。”   静姝回头,面色冷淡的看她。   真是讨厌死了这幅死样子,白静妍心道。她恨她就是冷着脸也娇艳刺目的模样。   她看着静姝,然后鬼使神差的就带着满满的恶意幽幽道:“五妹妹,听说那温家案子判下来了,温进士和他那周家表妹的婚约不作数了。那温进士一表人才,又对妹妹痴心一片,既然以前妹妹就和她有过婚约,好女不嫁二夫,妹妹是不是要和他再续婚约?”   静姝皱了皱眉。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静姝觉得自己那段时间折磨白静妍太过,她脑子出了点问题,以前的白静妍可也不会这么蠢,行事啥目的也没有说话就专门是为了给人添堵的……   静姝扯了扯嘴角,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看着白静妍认真道:“四堂姐,祖父说让你读的女则女戒你这些日子可有认真研读?你尚未定亲,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痴心一片,再续婚约这种言辞?难道不记得祖父那日是怎么教训你来着了吗?我看三婶娘还是没拿祖父的话当回事,没怎么管教你呢。”   “你!”   白静妍气极,指着静姝的手都在颤抖。   静姝才懒得和她废话,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白静妍气极,咬了咬牙,几步行到静姝面前,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靠近静姝低声道:“哼,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是谁?祖父看中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而已,因为你这张脸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知道祖母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也毫不在乎你母亲肚子里的那块肉吗?你看看你这张脸,根本跟我们白家人一点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你根本就不像我们白家人!你想想吧,你父亲和祖母可有半点相似,说不定……”   静姝脸色大变,她脑中犹如被什么击过,一个古怪的念头竟然闪过。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十分厌恶的看了白静妍一眼,冷冷地打断她道:“所以祖母喜欢你,是因为你这样的就是白家人的代表?自私刻薄口出恶语秽言,哼,我都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堂姐。”   静姝说完再也不理会她,转身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回到屋中,就关上了房门,坐到扶手椅上,冷汗直冒。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可是刚刚,刚刚她听了白静妍的话,竟然就突然冒出了那样荒谬的念头。   而院子里,一直跟在静姝后面的冬影看了看离去的自家小姐的背影,再看看也似惊着了似的白静妍,翻了个白眼,心里很无语,这就是什么百年书香世家的闺中小姐?   白静妍蓦得回头,然后像见到鬼似的瞪着冬影,冬影耸耸肩,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飘过去两个字“蠢货”。   那两个字随风飘过,隐隐约约,白静妍似听到又听得不够真切,她瞪着冬影离去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因为她真的没法相信一个小丫鬟会对着自己说这样两个字,肯定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也足以令她讨厌极了静姝身边的一切,包括刚刚那个丫鬟。   ******   白老夫人并不甚喜二房之人,其实府内都隐隐约约有些知道。   只是世人皆重长子,又偏疼幼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加上白二老爷多年在蜀中为官,回来的时间很少,每年送回来的孝敬财物却又颇丰富,所以白老夫人见到他时对他态度也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白老夫人不喜陈氏,众人也都只当是因为陈氏是当年白二老爷自己违逆了白老夫人的意思执意要娶的,又是个商家女,所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只是旁观众人的看法,身为白老夫人长媳的杨氏和幼子媳妇的韦氏长期和老太太相处,又眼见了各种利益关系,却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她们知道白老夫人对二房是真的不怎么亲近,言谈之中那隐含的不满和冷淡是掩饰不了的,更别说对静姝这个孙女那是半点祖孙情都谈不上,对陈氏的肚子更是毫不关心。   平日里只恨不得把二房的东西都能掌在自己手里,克扣起陈氏送来给白延樟和白静妘的东西时也是毫不手软。不说两人婚事她自己丝毫没拿出私房补贴,还从陈氏送过来的东西中拿走了至少一小半。她在其他几个孙子孙女身上,可也没这样过。   还有对二房长媳李氏嫁进来四年却没生子一事,她除了有时拿来作作筏子拿捏一下李氏之外,其实也并不怎么关心她的肚子……   照理来说,二房最有出息,老夫人当以次子为荣才是,且二房的长子长女还是她娘家侄女所出,也没见老夫人对他们特别些,反是对大房三房的孙子孙女更为亲近宠爱。   然后再看白大老爷和白三老爷都生得和母亲很像,有些特征很明显,但白二老爷却是和白大老爷还有白三老爷以及白老夫人那是半点相似都没有,完完全全找不到共同处。   内宅妇人想事情的方法总有自己的一套思路,于是杨氏和韦氏心中都隐隐约约猜测白二老爷其实并非白老夫人的亲子,而是白老太爷喜欢的女人生了抱回来逼着白老夫人充作嫡子养的。   杨氏倒也罢了,她向来内敛,这种心底的猜测自然不会随意说出口,但韦氏却不同,她就曾忍不住和自己的心腹嬷嬷嘴碎揣摩过,而白静妍,便是偶然一次偷听了母亲和心腹嬷嬷的对话知道个隐约的。   这种恶毒揣测的话自然不好明说,白静妍刚刚对静姝那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说不定你父亲根本就不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你父亲不过是个私生子庶子一类的,你骄傲个啥劲。   但听在静姝的耳里,想到那前朝公主之女和自己诡异的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她承继自父亲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白家人可没有一个有,就是她的兄长白延樟姐姐白静妘都没有!   静姝想得更远了些,她的心砰砰跳,她觉得,是不是父亲也非白家之子,也和前朝有什么关系!   否则她们家远在蜀中,那女人为什么会偏偏盯着她们家?还孪生姐姐……   这事父亲会不会知道?   揣着这样的心思,静姝理了理思绪,便去了父亲的院中等着父亲下衙,她想试探一下父亲,试探父亲知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试探父亲还知不知道些其他什么…… 第41章 我不娶她   静姝去到了父亲的院子, 在厅中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气闷,便让人搬了椅子坐到了外面廊下等着。   白二老爷下衙回到家时天已暗了,静姝也没坐回房间,只让人点了盏灯, 就在廊下翻看着一本京都轶事杂记, 她倒是没想到,父亲的房里也会有这种书。   白二老爷回来时,看到点着盏灯,穿着简单素衣布裙孤零零坐在自己院中廊下看书的女儿, 灯火摇曳着,将女儿的身影映得又细又长,还微微颤动着,显得脆弱萧瑟无比。   白二老爷很是心疼, 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儿?以前女儿总是灵动的,穿着色彩明丽的锦衣,戴着珍珠玉佩各色璎珞, 身后总是跟着数个丫鬟, 一看就是粉雕玉琢神采飞扬的大家小姐……   想到当初妻子不肯放女儿回京, 他还信誓旦旦跟妻子说,回到京里会有母亲大嫂三弟妹照顾, 又有姐妹们陪着,必不会过得不好。   可是女儿回京过得是什么日子?被母亲嫌弃, 说她是什么妖孽, 孽女, 送到庄子上苦修,还要被三弟妹算计婚事,被堂姐妹们诬陷……   就是他自己,也差点受了那姓温的蛊惑,害了女儿一辈子。   静姝听到外面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了父亲已下衙回来。   静姝忙起身唤了声“父亲”,便匆匆走到了他的身边,也没有寒暄问他用饭没有什么的,就道:“父亲,女儿有事寻您,能否去您书房说话?”   白二老爷一愣,竟是要去自己书房说话?   察觉到父亲疑惑的眼神,静姝就带了些忐忑道:“是祖父,祖父寻了女儿,跟女儿说了一些话,女儿不解,想问问父亲。”   白二老爷脸色一变,想到父亲最近屡次问那事安排的进度,自己只是含糊过去,难道?……   这回白二老爷没有再迟疑,沉默着便领了静姝去他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便有小丫鬟端了点心小菜送了上来,这却是静姝一早就吩咐的。   待丫鬟摆好了饭菜点心,默默退了出去,并掩了房门,静姝便低声道:“父亲,您刚下衙回来,还是先用点东西再说话吧。”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饭菜和点心,水晶菜饼,龙眼玉杯,红珠雪卷,尖椒雪菜……都是些蜀中菜式,也俱是自己喜欢吃的。   自回了京中他一直都是随了大厨房,其实且不说这些他爱吃的蜀菜点心根本吃不到,就是普通的菜,也少有专门对他胃口的,真真不过是些寻常菜而已,纵是他自诩不重口舌之欲之人,可那被自己夫人养刁的胃口却时时让自己不是滋味……   原本白二老爷还想着先和女儿说话,看了这些饭菜点心,想起以前把家中打点得面面俱到,让自己生活舒适恬静的妻子,白二老爷不由得又是一阵隐隐的心酸。   他没有再说话,坐了下来,拿了筷子便试了试,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然后才抬头对静姝道:“这竟和以前蜀中吃的味道一样,姝儿,你这是把厨子都带了过来吗?”   静姝抿嘴一笑,道:“怎么会?蜀中时家里的厨子有家有口,才不会肯过来,且母亲习惯了她做的饭菜,当然要留下给母亲使着。”   “只是您知道女儿自来喜欢整这些东西,又想着到了京中怕是吃不到蜀中的东西了,怕京中饮食不惯,就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嬷嬷都学了些。父亲,您不会怪女儿藏私吧?只是女儿一回来就去了庄子上,也没来得及孝敬父亲。”   白二老爷看着女儿到了京中之后就难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的模样,此时见了就分外的欢喜和心酸。   他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静姝的脑袋,然后道:“父亲怎么会怪你?这么些日子,让你受苦了,父亲没有做到应诺你母亲的事,照顾好你。”   静姝摇头,她看着此刻疼爱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有点茫然和心伤,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为什么也会舍弃自己?或者对自己被替换之事保持了沉默?   她咬了咬唇,忍了突然而起的泪意,道:“父亲,您先用饭吧,待用完了,我们再说话。”   白二老爷点头,他心中一时也有些难过,却不习惯在女儿面前流露出这种感情,便低头沉默的用起了饭菜。   待白二老爷用完饭,小丫鬟进来收拾完东西离开,白二老爷坐到书桌前喝了口茶,静了静心,这才问静姝道:“姝儿,到底你祖父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心事重重?”   静姝这回没有再铺垫,她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然后直接问道:“父亲,祖父说女儿还有一个孪生姐姐,一出生就被送走了,此事是不是真的?”   白二老爷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紧,就算他心里已经有准备,可还是有些吃惊于自己父亲怎么会不经过自己真的直接就把事情跟女儿说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女儿纯净明亮如宝石般的眼睛,竟是一时开不了口。   母亲让他瞒了自己妻子,认了那女子为自己的私生女,女儿孝顺,和她的母亲感情尤其得好,将来这事不可能瞒得过女儿……   他不想一时骗了女儿,将来再面对女儿不可置信和怪责伤心的眼神,可这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犹豫了好半晌,他只能道:“姝儿,此事,你怎么看?”   静姝也没想到她父亲挣扎了半天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抿抿唇,想了想便摇头道:“父亲,此事女儿是半点不信的。”   “因为,人家说双生子或双生女会有心灵感应,可是女儿一点都没有感觉,完全没有。还有因着蓝嬷嬷的事,女儿曾经查过母亲当年生产的事,包括寻了当年接生婆和帮母亲看诊的大夫问话,还有查看当年所有母亲看诊的记录,那些丝毫都没有母亲当年是怀了双胎的迹象或记录。”   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静姝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丝毫不敢放松,她继续道:“父亲,其实女儿已经见过那个女子了。”   然后静姝便见到父亲皱了皱眉,神情露出一丝诧异,但却非紧张。   静姝莫名的松了口气,既如此,她观父亲的神情,怕是他对那女子来历也并不甚是明了。   她这才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说辞,缓缓对父亲道:“父亲,女儿曾在千叶寺见过那个女子,因为生得像,女儿特意注意了她,其实她和女儿不过是眼睛生得像而已,其他其实仔细看,根本就不像。”   “父亲知道,女儿的眼睛是很大一部分随了父亲,其他却是随了母亲,可是女儿看那女子,没有丝毫像母亲之处,所以女儿更是肯定,她不可能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心慈,若真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定不能完全放得下,不会丝毫痕迹都不在女儿面前流露。”   这什么在千叶寺见过那女子,什么眼睛像,其他部位一点也不像啥的,其实都是静姝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故意如此说,引出后面的话来而已。   看父亲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怔怔若有所思的模样,静姝便接着道:“父亲,也就是那个女子根本不像母亲,而是像了父亲……这若在外人看来,必然以为那女子是父亲的私生女什么的,可是女儿却相信父亲的品性,这么些年来,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父亲必然不会做出这种在外面养了私生女的事!并且还劳动祖父来亲自为这个女子安排!”   这些话却是让白二老爷十分动容,他看着女儿,道:“姝儿……”   静姝勉强的笑了笑,又道:“父亲,所以女儿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女儿先时还曾从三房的下人那边听到过一些闲话,以前也没太当一回事,现在想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三房的下人曾传,父亲并非祖母亲生之子,所以祖母才会十分厌弃女儿,哪怕大哥大姐是祖母娘家侄女所出,祖母也没对他们另眼相待,对母亲,祖母更是没有丝毫怜惜,明知母亲身体不好,有孕在身,还再三逼迫父亲想让她带孕入京,甚至当年蓝嬷嬷一事,女儿都觉得十分蹊跷……”   静姝说到这里,白二老爷的脸色已是大变,他砰得一声立起,茶杯受到震动,晃了晃,发出刺耳的声音,茶水洒出,溅在桌面上,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三房,三房真是大胆,私下竟敢传这种话,还传到了他女儿的儿子!他们白府,内宅竟然如此混乱不堪!   白二老爷面色变动,眼睛盯着女儿,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可是看着女儿纯净带了些迷惘的面容,看着自己十分信赖的眼睛,咬着唇有些倔强委屈的样子,那斥她“胡言乱语”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女儿既然听到这种传言,母亲的确又待妻子女儿不慈,也难怪女儿心中生疑……   白二老爷压了压心中涌起的各种情绪,他勉强道:“姝儿,此话不可乱讲,你祖母对你母亲多有误会,她又因着那相克之说这才对你有些排斥……”   静姝摇头,她道:“父亲,女儿并非在意这个,女儿原先也对那些人乱嚼舌头根子不当一回事,可是此次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女儿就有些心惊……女儿想,这女子,她和父亲生得这般像,又得祖父这般重视,会不会,会不会跟父亲的身世有关?”   白二老爷听言又是一怔,凌国公府,那女子,然后自己的身世……   其实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敏感,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对兄长和弟弟的态度,这其中的微妙不同,他并不是一无所感,但想着父亲对自己的重视,兄弟几人当中,也唯有自己最有“出息”,母亲对自己苛刻一些,让自己对兄长幼弟多照顾一些,他也觉得理所应当,只是……   只是当某一个缺口打开,怀疑的种子种下,很多记忆涌现,再想把某些念头摁下,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静姝见父亲面色变幻,又似陷入深思,自己的试探目的业已达到,甚至还暗暗撒了些种在心间的那叫怀疑的毒,便觉得今日之事也差不多了,就跟父亲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此时白二老爷也无心再抚慰女儿,只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自己则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姝离去时,回头看父亲书房闭上了的门,她伸手,手上便隐隐传来一股香味,极淡,极清新,有点点类似刚刚父亲房中那半开的莲花的清香。   只是只有静姝知道,这是一种特制的香,对人身体并无害,只是会有让人情绪放松,情感更易善感,容易让人捕捉缺口,促人回忆等等功效罢了。   ******   凌国公府。   凌国公世子凌修安这日拜访完白老太爷回到府中,就收到其母凌国公夫人周氏大丫鬟递来的消息,道是母亲凌国公夫人正在主院那边等他,让他回来后就过去说话。   凌修安皱了皱眉,知道母亲必是问有关唯嘉表妹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心里莫名就有些烦躁,但他向来孝顺,整了整衣裳便去了主院。   凌修安知道唯嘉的外祖母前朝皇妃周妃是母亲的姑母,母亲幼时丧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养在周妃身边,因此母亲和周妃的感情说情同母女都不为过,和周妃所出的永惠公主感情也是非常好,所以在永惠公主自缢身亡后,便秘密收养了永惠公主所出的唯嘉。   但此事其实父亲并不同意,母亲便将其托在了娘家一个没落的远房族人那里,每年给他们钱财抚养唯嘉。   好在外家周家虽是渭地前朝大族,但换朝后也已没落,并不显人眼,当今华皇后又是母亲的姨表姐,自己的姨母,华皇后和华皇后的母亲都怜母亲幼年丧母,对母亲甚为宽容,因此母亲和前朝的关系这才没有人去深究,否则……   凌国公夫人周氏看到儿子进来,便挥退了众人,唤了他到近前说话。   周氏看儿子坐下,便问道:“修安,白府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这事也说了一段时间了,白府那边做事怎么这么慢?这事不落实,唯嘉也不好公开出入,到底不方便。”   凌修安恭声道:“母亲,白府那边也有他们的顾虑,白二夫人即将生产,且这胎不易,白二老爷……”   周氏皱眉,道:“不过是让他们认个女儿,且唯嘉本就是他侄女,这事他们难道还有吃什么亏?若不是我周家不便出面,也犯不着去求他们。”   凌修安有些无奈,他解释道:“母亲,毕竟唯嘉表妹和白二老爷长得相像,白二老爷也是怕自己夫人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周氏不解,随即愣了一下,也想到了什么,就冷笑了一下,道,“误会了就误会了,不过就是一个女儿。我听说那白二夫人陈氏不过是一商户女,能和我们国公府拉上关系,也是他们的造化。这事,既然阻力是在白二老爷,你改日就直接和白二老爷谈谈,也无需他们家出钱什么的,你送上银子,让他在白府附近置个宅子就是了。”   凌修安心中觉得这样不妥,这哪有强逼人家认个不相干的人做女儿的(毕竟白二老爷肯定是不知那是他嫡亲大哥的女儿)?   但他素知母亲性子执拗,也不跟母亲争辩,只应了声诺便罢了。   周氏这才放松下来,她转而笑了笑,就对凌修安亲热道:“修安,你有空也去长梅山那边去看看唯嘉,这孩子就是为了你才上京来的,她一直念叨着你,等她的身份定了下来,再把你们亲事定下,母亲这心也就定下来了。”   周唯嘉(容唯嘉)自到了京中,因不好露面,一直住在了京郊的长梅山下的庄子里,只是因她住的这个庄子和静姝的映梅山庄不在一侧,隔得距离也有些远,所以并不易碰到。   凌修安听得心中就是一激灵,为了他?为了他才上京来的?还亲,亲事?他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对听到的信息很是不安,试探性的问母亲道:“母亲,亲事,什么亲事?”   周氏看儿子那样,还以为他欢喜过了头,笑看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自然是你和唯嘉的亲事。”   “你不记得了,你幼时不是常嚷嚷着要娶唯嘉为妻吗?只是当初母亲考虑不周,只为着唯嘉安全计,把唯嘉放在了远亲名下养,身份实在太过低微,你若娶她容易引人侧目,我试探了多次,你父亲都不同意她进门。”   “现如今白家家世虽然仍是低微了些,但到底也是前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现在白二老爷也是个五品官员,将来你父亲再提拔一下,也还算可以了,我上次再跟你父亲说这事,你父亲也松了口……”   “母亲,我一直都将唯嘉表妹当成妹妹来看,如何和她作得亲事?”   不待周氏继续说下去,凌修安终于站起身,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道。   周氏听到儿子的话先是一愣,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之色,然后面色就是一黑,她不悦道:“修安,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唯嘉,待她很好吗?唯嘉也一直以为你会娶她,那孩子痴心……”   凌修安面色难看,他别的事情可以顺了他母亲,或者如果是今日之前,母亲和他谈和唯嘉表妹的亲事,他也许还不会这么排斥,因为,他的确是喜欢唯嘉的,甚至在遇上那少女之前,他也不太分得清那种喜欢是否掺和着一些男女之情,大概更多是对她身世和处境的一种怜惜吧。   而唯嘉喜欢他的事,他又不傻,也不可能全然不知,只是没人挑破,他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真没想过自己会去娶她。   因为他一直觉得,不管母亲如何喜欢唯嘉,以唯嘉的身份,自己是不可能娶她的,父亲当也不会允。   更何况,现在更是出现了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女子那般动心,让他明白普通的喜欢和强烈的动心之间的差距,所以现在母亲让他娶唯嘉,他不仅觉得荒谬同时内心感情也非常排斥。   他正色道:“母亲,幼时的事是幼时的事,那时的儿语如何当得真?自长大后,儿子待唯嘉表妹一直都很有分寸,并无越距之举,所谓的好也和对待雪霓并无不同,无丝毫男女之情,所以亲事一事,还请母亲休要再提。”   雪霓便是凌修安一母所出的同胞妹妹凌雪霓。   周氏听自己儿子这般说,简直是又气又惊,过往儿子向来待唯嘉亲厚,自己以前也暗示过作亲一事,他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今日如何突然如此强烈的反对?   可是让儿子娶唯嘉一事国公爷一直不赞同,如果连儿子都不同意,那唯嘉必是万万难以嫁进来的,周氏不停的命自己冷静,万万不可和儿子为此事争执,否则被国公爷知道,此事必然难成,当细细谋划,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急躁……   如此想着周氏便渐渐冷静,面色也和缓了下来,她勉强展了个笑容,对着儿子道:“此事是母亲误会了,修安,你既无意,便也罢了,只是唯嘉身世可怜,她对你又痴心一片,这事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就算当她是妹妹,你以后也多去看看她。”   凌修安见母亲转换了态度,这才放松了下来,又听母亲说了一会唯嘉那边的事,说的人因为心里有事兴致不高,听得人心中另有所思,也只是敷衍附和无甚兴致,最后还是周氏见状心里不舒服,怕压抑不住露了痕迹更惹儿子排斥,便让儿子退下歇息去了。   凌修安和母亲谈完,回到自己院子心中仍觉得不安,当晚便又去见了父亲凌国公。   听到儿子说无意和容唯嘉结亲,凌国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喜,他笑道:“原先你母亲跟我说你跟你那表妹情投意合,我虽心中不愿,但也不好太过反对,既然你也对你表妹无意,此事便不必担心,父亲是不会允许你母亲逼你娶她的。毕竟,她那身份,弄个不好,终会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前程。”   前朝早已是前朝,凌国公根本无意和前朝再扯上关系,也是自己夫人是华皇后表妹,关系亲厚,他才勉强忍让几分,否则此事他早用了强硬手段处理了。   其实他积极促成容唯嘉去白家,认白二老爷为父,未尝不是有摆脱麻烦之意。   容唯嘉认了白二老爷为父,就算将来她的身份暴露,首当其冲的也是白家,只要他暗中运作一番,完全可以把凌国公府摘出去。   当然,若是从此能再无瓜葛,那是最好不过了。   凌修安听了父亲此话这才心安退下,只要父亲不同意,此事母亲再有心思也是无果。   只是他回房后,想到这荒诞的亲事,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府中那名少女,心上不由得又是一热,想了想,便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小厮,交代了几句,命他去查那少女之事。 第42章 姜琸之意   且说这晚静姝试探完父亲,回到自己房中, 想着这事的前因后果, 仔细的理了理,虽然仍是有很多地方不明, 但知道父亲尚且不知那女子身份, 心中毕竟稍慰。   想到之前自己曾经跟姜琸说过梦境的事,姜琸也说他在调查, 现在事有变化,静姝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姜琸说一声的, 便细细在信中把祖父跟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对父亲的试探都写上了,最后更是强调了, 父亲不知那女子身份,那女子必定不是自己的什么孪生姐姐。   她并不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世若真牵扯上前朝被姜琸知道会如何, 她觉得, 以自己父亲的年纪,那时前朝未灭, 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前朝皇子什么的。   她之前也已经暗暗做过调查, 并不曾发现白家和前朝皇室有多少瓜葛, 就是那白家女子曾入宫一事, 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了,也非什么显赫的位置,半点痕迹都扒不到。   且姜琸跟她说过,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 他也会帮她暗中解决掉。   与其摁着让自己最后无还手之力被人害死, 她更信任姜琸,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不是吗?   因为害怕而停步不前,要害你的人却已经可能步步靠近,这只会让自己再步前世后尘。   姜琸收到静姝的信,打开盖了他私鉴的信封,便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绢帕,素白帕子上什么字迹也没有,只有淡淡的花纹和清雅的香气,若是在外人看来,这大概就是情人之间送的小礼物罢了吧。   他唤人端来一盆浅浅的水,然后再在其中滴了几滴药水,把帕子放进去,拎出来拧干,再拿到灯前慢慢烘干,如此折腾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那帕子上才慢慢显出娟秀的字来。   姜琸却是半点不嫌烦,颇有耐心的慢慢自己整着,并不假他人之手。   待一切事毕,看到帕子上慢慢现出娟秀的字体,心里的喜悦是压都压不住。   这种东西和小心思都是静姝自己摆弄出来的,虽然麻烦,却的确保密程度很高,待这字过上半个时辰,又会慢慢消失,是真的消失了,虽然略有遗憾不能保存,但却再保险不过。   除了这个法子,静姝还弄了不少小方子给他,虽然军中以及暗探之间都有自己传讯的秘法,但法子不嫌多,且交叉着用,更为安全,最重要的是,她有心为他做些,让他很高兴。   待姜琸看了信的内容,心里更是有些惊喜。   初时静姝给他写信,总是很拘束,写得也很短小,但现在却慢慢的放了开来,现如今连这种家中事情都会细细的跟自己说,便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待他很亲密了。   他收到静姝这封快信时,手头已经查到很多资料,关于那前朝皇室公主后人之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白家,他倒是没有去往白二老爷非白家亲子上面去想,此时看到这封信,结合之前收到的信息,便也猜出个大概了。   凌国公府和前朝的关系并不难查,尤其是静姝跟他说过那女子是前朝永惠公主和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永恵公主的身份,她的母妃周妃,正是凌国公府国公夫人周氏的姑母,然后姜琸很快查到周氏早年丧母,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养在了周妃的身边,和永恵公主的关系也很好。   永恵公主和忠勇大将军容恒只育有一女,当时忠勇大将军在渭地兵败,夫妻两人均自杀身亡,那孩子却是失踪了,因只是一女,且容家虽只忠于前朝,但世代卫国,声望很高,所以众人也没有深究,只当哪个忠仆抱走了,追查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便也罢了。   再细查凌国公府夫人过去数年的行踪,不难查出当年凌国公全家在渭地的时候,凌国公夫人常接其娘家几个孩子到家中小住,姜琸查看过密探送来的画像,哪里还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就是那女子现在的行踪,都已经被密探查得清清楚楚送到了他的书桌上。   再看白家之事。   白家祖籍江南,忠勇大将军的父亲容老将军就曾经驻守江南,从这个方面下手,虽然时间隔得久了些,也不难寻些旧人查出当年白家和容老将军家的渊源。   在静姝送来这封信前,姜琸因为太过关心静姝,倒是没往白二老爷身上想,他只是想静姝的身世,既是和那女子生得那般像,是否她的身世有异?可是查来的结果却是静姝的确是白二老爷和陈氏之女。   现在收到静姝的信,看来身世有异的是白二老爷而非静姝。   结合收到的信息,那容夫人在容将军撤离江南前难产而亡,母子都没能保住,看来没保住的只是容夫人,而不包括那个孩子……   虽然为了确认,姜琸仍是派了人继续追查当年容将军府的旧人接生婆大夫等,但他心中大抵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样……他看着字迹慢慢消失,嘴角滑过一抹笑意,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那个前朝公主之女,虽然可能有些用处,可是既然静姝不喜欢她,便让她还是继续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好了,只将来还有用处,暂时没有必要除了她而已。   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白二老爷的身世被翻出来。   容家为前朝百年武将世家,数代抵抗异族,征战沙场,满门忠烈无数,虽为前朝死忠之臣,但在军民中声望都极高,只要不是那公主一系,身份并不是什么问题。   且白二老爷自出生就被充作白家子养着,无人知其身份,与前朝余孽无丝毫瓜葛,根本构不成陛下忌讳。   如此他便也不担心太早暴露自己对静姝有意会给静姝带来什么伤害了。   想了想,姜琸除了写了封回信给静姝,同时又唤了暗探,吩咐了几句,往京中的蜀王府又送出了消息。   不多久,京中的蜀王世子便收到了三弟姜琸的来信,然后蜀王世子妃钟氏便打算在六月底七月女儿节之前举办一个小型的茶话会,请了京中几家女儿参加,其中白府唯有静姝意外的收到了邀请。   而这个时候,京中已隐隐传出陛下有意为各诸藩王子择婚的话传出来,不少世家和官家都已得了消息,而蜀王府便有两个未婚的嫡子,蜀王世子妃这个时候邀请几家小姐参加茶话会,不免就让人深思了。   ******   静姝收到姜琸的回信,先说的是其父白二老爷的身世。   姜琸半点没瞒她,把知道的信息和猜测都告诉了静姝,当然最后不忘安抚,道是此事无碍,让她不用担心,只当不知情即可,他会安排相关的事情,只是让她行事心里有个准备和分寸而已。   静姝虽然有些吃惊,但因着有先时的猜测打底,倒也没有觉得不可置信不能接受什么的,其实得知父亲并非白家子,她心里反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因为相比被自己的嫡亲祖父祖母出卖,被根本不是亲人的白府所出卖,反让她心里卸下了重担。   她的行事也可更不必有所顾忌,不要说什么白家的教养之恩,不说前世之事,就是今世,白家对她,对她母亲,当真是没什么恩情可言。   姜琸信里也说过,当年容老将军,也就是她祖父,曾经在流匪之手救了白家阖族,就是把她父亲托付给白家,也是给了不少财物酬谢的。   只是战乱之中,白家保不住财富,又是另一回事了。   静姝消化了这个消息,定了定心便再去看那女子的身世情报,翻看了一下,这些资料很齐全,连那现在名唤“周唯嘉”实则名叫“容唯嘉”的女子幼时详细点滴都有记录,更有她到了京中的行踪。   其中最令静姝后背寒意升起的是,容唯嘉在入京之前,曾专门从渭地去了蜀中连续住了两年多,且住的便是昌州城,离静姝家不远的地方。   难怪她连自己的丫鬟都认识。   这种被人窥伺几年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的感觉真是让人十分不适。   而且那女子现如今也是住在了长梅山的庄子里,难怪碧萱会在千叶寺撞见她。   容唯嘉,不是当初以为的唯佳,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她也并不在意。   再看姜琸给自己的信,看完后面几段话,静姝的脸就腾的红了起来。   他,他竟是让自己直接把那女子的身份跟自己父亲说,可是如何说?这样的信息自己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一说自然会牵扯出他,如此岂不是让父亲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亲密……   关系亲密……想到这个词静姝更是微微的不自在,那手上平日不觉得指环都似微微发烫起来……   静姝在过了几日收到蜀王世子妃钟氏的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约莫一个月后蜀王府的茶话会时,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这些时日白二老爷早出晚归,白老太爷寻他,他便说正在寻着宅子,只是一时之间还未有合适的云云,认女之事一直是能拖就拖,反正那日和女儿谈后,他心中生出了不是疑虑,更没什么心思匆忙认女了,只想着这内宅之事,还是等夫人回来,和她商量一番再来办才是。   其实说来白二老爷的性子也是很特别,他以往的确很孝顺父母,友爱兄长幼弟,对侄子侄女也很是照顾,所以在众多人眼中他都是古板愚孝恪守古礼的。   但仔细想想,其实那些也多是体现在钱财方面,或是无关紧要对其影响某程度上来说都是正面,然后由其夫人陈氏打点而已。   但他自己的事,其实也并未有多少真正顺从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的。   当年他不得已顺从了母亲娶了表妹文氏,但其实待她并不好,然后外放蜀中一事也是他自己暗中谋得,并非出自白老太爷之意,及后白老太太意欲他娶她相中的一些闺秀,他却一意孤行直接在蜀中三媒六聘娶了陈氏。   再到儿女的婚事,长子白延樟的婚事是白老太爷的同僚李翰林之女,李翰林和白老太爷是老友,白二老爷也熟识,知李家家教极好,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及至女儿白静妘的婚事,白老太太受了幼子媳妇韦氏的蛊惑,也是想把白静妘嫁到韦氏娘家韦家的,白二老爷便远程传信迅速替女儿定了一个同科好友的儿子。   甚至将幼女许于温家,白二老爷私心里也未尝不是不希望白老夫人插手的意思。只不过这种想法不说别人,就是白二老爷自己也不肯承认而已。   且说白二老爷见到女儿过来寻他很是高兴,他知道女儿收到了蜀王世子妃的邀请后便一扫前些日子因为女儿回到京中就各种不顺而带来的沉郁心情。   他原本倒是没寄多少希望女儿能嫁进蜀王府哪个公子,但能接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请便已经是一种荣幸,女儿在京中也能慢慢多些交际,过正常官家小姐的生活,而不是好像一直被关在庄子上般,如此后面的婚事自然也能顺顺利利。   静姝见到父亲并未急着说那前朝公主之女认父一事,也未直接谈及蜀王府世子妃的邀请,而是道:“父亲,女儿回来府中也住了些时日了,女儿看着祖母这几日的气色都不怎么好,女儿是不是还是先回庄子上去住?”   住在白府,行事诸多不便,虽然原苓帮她熬制了药粉,每日仍可以泡汤练功,但功效到底差上一些。   因此,白老太太的“旧疾”前几日又开始犯了,每每见到静姝就算是极力压制,也压不住对其的厌弃之心。   白二老爷皱了皱眉,道:“姝儿,那庄子到底是远了些,父亲已经在这附近寻着宅子,届时你便搬到新宅子里去住,等你母亲过来,也好一起过去住着。”   静姝一笑,道:“父亲,这宅子可是祖父当时说的让那女子一起住的那个?若不是,白府可不会坐视父亲私置产业,然后我们一家搬过去住的……而且,置了新宅子,怎么样也要收拾一段时间才能入住,可是女儿观祖母的情况,怕是等不及了……”   白二老爷听言脸上就是一僵。   说起来这置宅子的钱,还是不久前他夫人私下送过来。京中花销大,白家又是这种情况,白二老爷为官不可能身上没钱,所以陈氏便特地送了这笔银子给他在京中私下作人情往来花销。   虽然白老太爷说这宅子由他的私房来出,但无论如何白二老爷也不能用父亲的钱置这宅子,但也因此,他半点也没有跟府里提,自家夫人暗地里送来的这笔银子……   静姝看自己父亲脸上不好看,心中好笑,但摇了摇头,又道:“父亲,说起祖父说的那个女子,女儿请了人帮忙暗中查她的底线,已经收到回复了。”   说着便把姜琸传过来有关那名叫周唯嘉(容唯嘉)的文件递给了白二老爷。   白二老爷一惊,还没仔细消化女儿的话,已经下意识就接了女儿递过来的资料,有些疑惑的打开来看。   这一看,脸色自然立时就变了。   他迅速把资料翻看了一遍,然后紧紧攥在手中,抬头看静姝,面上各色表情转换,一面被资料的内容震到,一面又狐疑这样的资料自己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如何能得知?   静姝看自己父亲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她虽难以启齿,但此时也是不得不说了,便道:“父亲,这是蜀王三公子让人送过来的。当初女儿在蜀中见蜀王府王妃娘娘时,王妃娘娘曾说,女儿若有困难难解的事情,便让女儿请三公子或者世子妃娘娘帮忙。”   “相比较从没见过的世子妃娘娘,因为慧源大师之故,女儿和三公子反是较为熟悉一点。原本女儿也不想劳烦三公子,奈何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女儿也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忙,所以便求助了三公子。”   蜀王三公子是慈山寺住持师傅慧源大师的挂名弟子,这是白二老爷知晓的。   而妻子女儿也是慈山寺的常客,常年都会往慈山寺上香礼佛,有时也会在那边小住一段时间,而且女儿那次大病,正是慧源大师救回来的。   这样一说,女儿和蜀王三公子认识也未尝没有可能。   又想到蜀王府钟世子妃突然送来邀请函给自己女儿,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不胜凡几,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更是不少,如何就特特请了姝儿?   听那送帖子过来的蜀王府管事说,此次世子妃不过是请了几个相熟人家的几个姑娘,因着王妃娘娘曾在给世子妃娘娘的信中特意提到过静姝,世子妃这才特意请了他女儿参加。   白二老爷原先还只当那不过是句客气话,猜那钟世子妃请女儿是因为女儿是蜀中生蜀中养,这才亲近一二,此时才知那话怕是真的,更可能有其他深意在。   如此,白二老爷心中又是一动。 第43章 日渐离心   白二老爷把对女儿如何拿到这信息的疑惑放下, 心思便又转回到了手中那资料内容上。   一想到那资料内容, 白二老爷拿着那资料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女子竟是前朝皇族之后, 凌国公府竟然想把前朝皇族之后塞到自己名下认作女儿!   且此事蜀王三公子都已经知晓!   当今陛下无子, 蜀王三公子,那可是当今陛下十分疼爱看重的小王子之一!   白二老爷可不像白老太爷那般一心想着如何振兴白家,恢复白家当年荣光,他还算是个秉性正直端方之人, 他的确看重自己的仕途, 但也只是想着安安稳稳的做着官, 稳步上升即可, 所以他可没有富贵险中求的念头。   他没有这个渴求,也没有这个需要。   静姝看父亲紧攥着那文件沉默不语,就出声道:“父亲,那女子是前朝永恵公主之女,永恵公主的母亲是凌国公夫人的姑母,这消息应该是真的。只是,凌国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又深得皇后娘娘母亲的疼爱, 此事闹出来, 皇后娘娘说不定能保全她, 但我们白家可没这么大能耐, 不说到时候父亲的官职不保, 怕是全家都有灭族之罪。”   想了想, 又加了句, “还偏偏是在陛下准备为诸藩王子选婚之时,这事深想也太过可怕,谁晓得那公主之女是个什么心思,若是想着充作父亲之女入宫,到时候……”   这话说得白二老爷脸色又是大变。   “既然此事蜀王三公子已经知晓,父亲,我看此事无论如何不可为了,此事父亲还是想个法子推了祖父吧。”   白二老爷的心思也是转了又转,想到蜀王府,蜀王三公子,自己的女儿,是啊,这个时候这个女子冒出来,想做什么?   哪怕她没有这个想法,但这种敏感时刻,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还有蜀王三公子已经知道此事,若是自己作死认了此女为女,那么必会影响女儿,影响自己的前程!   到了这个地步,认女一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了!   其实这也是姜琸要静姝将此事告诉白二老爷的目的之一,就是间接给他一个警告,告诉他此事他已知晓,以白二老爷的性子,必不敢再和那女子扯上关系。   白二老爷心意一定,反是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女儿有些苍白带着些担忧恐惧的面色,顿时有些内疚,便笑了一下,宽慰她道:“嗯,父亲原不知她的身份便也罢了,现既已知晓,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定不会应承的。”   “姝儿,难为你这般忧心了,这事父亲会妥善处理,姝儿你好好的准备去参加蜀王府的茶会即可。”   想到这段日子,自己竟是事事都要女儿来提点,让女儿承担这些不该承担的压力,白二老爷还真是觉得愧为人父。   他想了想,放下了那资料,又镇定了一下心绪,便又对静姝道:“既然你祖母身体不适,那父亲明日便安排你回庄子上去住吧。”   “只是虽然你去庄子上是为了你母亲和祖母祈福,也别太过辛苦了,让嬷嬷她们好好照料你,否则你母亲回到京中,看你瘦了,岂不是还要怪父亲照顾你不周?”   静姝见父亲开始岔开话题,又直接提要把自己送庄子上,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大概是让自己避开这些是非的意思了。   第二日,白二老爷便特地跟衙门告了假,亲自带了女儿跟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请辞,道是静姝在家中也待了些时日,眼见着母亲身体越发的不好,还是当将女儿送去庄子上为母亲祈福为好云云。   白老太爷听到白二老爷的来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因着静姝一早已知那“孪生女”之事,他也不再避讳,直接问道:“仲谦,之前不是说过,就在这附近置个宅子,待将姝姐儿的姐姐接回来,让她们一起住到那宅子里吗?”   白二老爷没想到父亲当着女儿的面又提此事,想到那女子的身份父亲可能知晓,却还蒙骗自己认其为女,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他是知道父亲是一心以振兴白家为己任的。   他肃了肃容,正色道:“父亲,此女来历不明,怎能随便认作亲女?原本儿子还未想太多,只是最近皇家打算为诸藩王子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中择亲,这个时候来认父,儿子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先时儿子还只是拖着时间,此时却突然拒绝,白老太爷先是有些恼怒,但随即听到他说皇家为诸藩王子择亲一事,想到孙女新近收到的蜀王府的邀请函,便又自认为理解了儿子的顾虑在何处。   这,他未曾跟儿子说过凌国公的意思是他们认了那女子为白家女,提了她的身份后会让她入凌国公府为凌国公世子夫人……   但凌国公也只是暗示,并无明确表示。   若是……想到这里,白老太爷也差点冒出一身冷汗来。   这事,可非同小可!既然孙女已经收到蜀王府的邀请函,不依靠凌国公府说不定也能嫁入高门,何必还要再冒那风险,此事还真要谨慎着些。   白老太爷这样一沉吟,觉得凌国公府那边拖上一拖也未尝不可。   若是孙女真有那造化,嫁入蜀王府,自不好再和那女子扯上关系,他也能以“现在一言一行”都受人注目而拒了凌国公府。   若是孙女没福,到时再考虑也不迟。   白老太爷沉吟不语,白二老爷就想着告辞,却见白老太爷打定了主意,就将目光又转到静姝身上,见静姝面色镇定,并无异色,便知道儿子必是将实情跟孙女说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悦,有点理解了自己夫人的心思,这个儿子,当真太过看重陈氏母女了些,连这种事情都跟才十几岁的女儿直说了!   且他最近听多了白老夫人的嘀咕,再观陈氏和静姝言行,的确亦觉得她们有离心之意,不愿为白家付出,这让他也渐有些不满。   白老太爷按下心中的不适,道:“你既然已经思虑好,那此事便按你所说便罢了。只是蜀王府邀请对姝姐儿很是重要,姝姐儿一直都在蜀中长大,京中礼仪到底不熟,我看还是就让姝姐儿住在家中,请个嬷嬷好生教导一番才是。”   白二老爷听言有些犹豫,这话,未尝没有道理。   静姝见父亲犹豫,便在一旁垂首细语道:“祖父,父亲,京中礼仪其实女儿在蜀中一直有嬷嬷教导,均是熟悉的。孙女在蜀中时去蜀王府,王妃娘娘出身京中,也曾夸女儿京中世家礼仪不错,还赞女儿的官话说的好。”   静姝现在可不在乎什么含蓄面皮什么的,为了不住在白府,她夸起自己来毫不嘴软。   又道,“且王妃娘娘说了,世子妃娘娘出身蜀中,甚是怀念家乡,想必邀请孙女过去,也是有说些蜀中事之故,若是孙女故意样样习作京中闺秀,反是不美。”   白老太爷听了孙女此话心中又惊又喜,他原先还疑惑为何孙女一小小五品官之女,如何能得蜀王世子妃青眼,却原来孙女早在蜀中时,便已得了蜀王妃的眼缘,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可恨老婆子派了不少人过去蜀中服侍,整日里只知道算计着些琐事,竟是连这样重要的信息都没回报过,真是!   白老太爷对着静姝的面色更是和煦,也丝毫不怪责她插言长辈谈话一事,温声道:“话虽是如此说,但庄子上毕竟条件简陋,去蜀王府作客,还当要在家中好生准备为好。”   静姝心中一哂,好生准备?   在白府条件如何好了,如何好生准备?就自己和白静妍还有白静柔同住的那个小院子?还是每日大厨房看自己不讨老夫人喜欢送来的难吃的饭菜?还是老夫人会为着这宴会多赐些布料衣裳首饰给自己?   最多是多送几个嬷嬷丫鬟“服侍”自己吧!   敬谢不敏!   静姝便道:“祖父,您的心意孙女知道。只是祖母身体日渐不好,尤在见到孙女时更见恶化,孙女住在家中委实不安。”   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略带了些哽咽道,“若是祖母出了什么事,怕孙女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了。且此事若是传出,孙女怕也是难以出去见人了……还不若此时去庄子上,静心为祖母和母亲祈福,如此孙女才能心安。”   白老太爷听到此处面上一阵的尴尬和郁闷,这两日,老婆子的身体的确越来越差了,据丫鬟说,甚至夜间多有梦魇之争,唤什么“妖孽快走”……   家中众人人心不齐,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别说静姝能否嫁人皇家,怕是普通婚嫁都是困难!   一旁的白二老爷听到这里,原本犹豫的心却是坚定了。   他道:“父亲,母亲的身体要紧,儿子看还是送姝姐儿去庄子上吧,那边照顾静姝的也都是些老仆,父亲尽可以放心,至于京中礼仪,姝儿的确自幼就有嬷嬷教导,父亲还是不用担心。”   想了想,又道,“父亲若是不放心,儿子改日再去寻个宫中的退役嬷嬷去教导姝儿,如此必当周全了。”   白老太爷此时也只能无奈点头,他本还想说那就让你母亲挑几个嬷嬷过去服侍,可话到嘴边,想到自家老婆子对静姝的厌弃,又不知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便也罢了。   如此白老太爷虽然心中不愿,却也只能无奈同意了此事。   再到白二老爷领着静姝去和白老夫人告辞。   白老夫人此时躺在病床上,听到次子领了静姝过来,听到这个孙女的名字,她脑袋就一阵的生疼,本不欲见他们,还是一旁的幼子媳妇韦氏道:“今日二伯本应该去衙门的,这个时辰领了姝姐儿过来怕是要事,母亲不若就见见二伯吧。”   “至于姝姐儿,既和母亲相冲,母亲不想见也就罢了,就让她在外候着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转,想到什么,便对着白老夫人道,“母亲,二伯孝顺,知道母亲病重是因着姝姐儿的缘故,儿媳看这次二伯特意领着姝姐儿过来,怕是要送姝姐儿去庄子上的。”   “只是姝姐儿月底就要去蜀王府参加宴会,她才来京中,又一直住在庄子上,不说什么人都不认识,就是京中礼仪都不熟,我看啊,不如母亲就派几个嬷嬷好生教导姝姐儿,另外,那日去蜀王府也可由妍姐儿陪着她,这样也好随时提点,免得她不懂京中规矩,又冒犯了贵人,岂不是要牵连我们白府?”   白老夫人点头,这些事情她见静姝收到了蜀王府帖子就有虑过,这丫头有造化,自当提携自家姐妹,只是这两天身体恶化,让她无暇顾及,这才疏忽了。   随即白老夫人便命了心腹嬷嬷薛嬷嬷去迎了白二老爷进来,让静姝只在外面等候即可。   白二老爷听了这传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可怜兮兮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的不舒服。   待进了老夫人房中,白老夫人听说次子果然是来替静姝请辞,便将刚刚韦氏那话的意思跟白二老爷说了。   说是要派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以及两个大丫鬟过去教导服侍静姝,并让静姝去蜀王府那日也带上堂姐静妍,如此也好有个照应云云。   若搁在以往,白二老爷对其母这样的安排可能不会多想,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直接就觉得母亲这样安排也是为着自己的女儿,就是让女儿带上妍姐儿,虽是为了提携侄女之故,但有这样的私心也无可厚非。   但这些日子白二老爷眼看着自己女儿在府中不为母亲所喜,府中更传言母亲直唤自己女儿为“妖孽”,三弟妹对自己女儿也并无丝毫照顾,那侄女更曾诬陷女儿等等,如此,让侄女同行还谈得上什么照应?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立在母亲病床前一侧的三弟妹韦氏,只觉非常不快。   说不定就是这等愚妇日夜在母亲面前挑拨的也不一定!想到长女身边的丫鬟嬷嬷跟自己说这么些年自己夫人送回来给长女的东西一大半都落入了几个侄女手中,反是长女穿戴皆是些旧裳旧饰,白二老爷心中就怒气横生。   但他也不会直接忤逆病中的母亲,只道:“母亲身边的丫鬟也是不多,都给了姝姐儿母亲这边缺了人手如何是好,儿子看就派上一个嬷嬷去教导姝儿即可。”   “至于妍姐儿,此事怕是不妥,因为世子妃娘娘帖子都有言明请谁,冒然同去怕会引人侧目,不过此事回头让姝姐儿回头找机会问一下王府管事即可。”   韦氏听言有些着急,但她可不敢就此事随意插嘴,免得得罪了最近就对她不假辞色颇为不满的二伯,忙就去看白老夫人,想让老夫人驳斥了白二老爷。   却不想白老夫人却不知为何一阵的咳嗽,然后脑袋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心中虽不满却完全提不起精神再跟儿子争辩,只勉强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如此,白静妍同行一事不了了之,就是说好的一个嬷嬷也没能安排下来,因为离开了白老夫人的院子,白二老爷直接就让人备了马车,送了静姝去庄子上了。   三日后,白老夫人病情稍缓,倒还是安排了一个老嬷嬷过去“教导”静姝。   只是这老嬷嬷一到庄子上,就被原苓查出她身上有隐疾,且还是会传染的风疹,当即就直接在庄子上隔离了开来住着。   这消息静姝只传给了白二老爷,并且静姝还传信给白二老爷道“此事祖母必是不知晓,为着不打扰重病中的祖母,此事还请父亲务必不要跟祖母提了,免得她又误会孙女故意诬陷气着了更添嫌隙”云云……   又道“还请父亲不必担心女儿的礼仪问题,世子妃娘娘那边已经派人送过来一个嬷嬷,是蜀王三公子去西宁之前交代下来的,只是此事还请父亲万万不可和府中他人透露,怕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白二老爷听说了此事心里又是一阵气恼,他女儿要参加蜀王府的宴会,府里就给她送上一个有传染病的婆子,这是想干啥?   如果女儿身边没有原家姑娘,岂不是着了道,误了事?   想到蓝嬷嬷之事,如今这嬷嬷又那么巧的就有传染病?谁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此,白二老爷跟白府更是离心。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是蜀王三公子亲自交代派了嬷嬷教导女儿,再想到三公子帮女儿查那女子事情,就是白二老爷心思不算敏感,也知道怕是三公子对女儿不同寻常了。   此事他当然不会也不敢随意说出去,这事闹得不好就会影响女儿清誉,且盯着蜀王三公子夫人位置的人不知多少,自己官职不高,若是有心人使坏,怕女儿最终不是落个做妾的下场就得青灯古佛了!   他自然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就是白府众人他都得谨慎防着! 第44章 就是钱多   世界终于清静了。   静姝终于离开了白府, 又回到了映梅山庄过着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   虽然每日仍是要浸着药水, 但因身体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 那痛苦都没有初初那么强烈了。   她浸着温泉, 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辈子都不要回白府才好,想到母亲最多过上半年肯定就要赴京,自己定要在这之前想个法子解决了白府之事才好, 否则母亲和弟弟或妹妹到时候要住在白府中岂不是要受委屈?   想到母亲, 静姝又叹了口气, 算着日子母亲此时应该差不多该生产了,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原苓看了静姝一眼,道:“有我祖父和母亲在,没什么特别的意外,伯母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静姝听了这话心中宽慰不少,高兴的笑着道:“你又知道我在想我母亲?”   她觉得原苓真是越来越神了,不,她本来就挺神的。   原伯母,嗯, 师傅, 还说什么“阿苓常居山野, 性子简单却鲁莽”, 简直就是在说一匹狼太过温柔善良……   咳咳,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苓轻“哼”了一声, 道:“除了伯母, 还有谁能让你露出又惆怅又担心又思念又温柔的那种表情,难道还是三公子不成?”   真是百无禁忌啊,不过静姝早就习惯了原苓的说话方式,半点不会意外或者羞恼。   说起来,静姝现在的性子当真也受了原苓不少的影响。她想起姜琸或者说起姜琸时的厚脸皮大概很大程度都是被原苓给挤兑出来的。   静姝笑着也轻哼了声,并不理她,而是玩着水中的花瓣,不过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就忍不住眨巴着眼睛问原苓道:“啊,师姐,都说厉害的大夫是可以看出孕妇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你们原家是世代神医,其实到底能不能看出我母亲腹中的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   原苓瞥了她一眼,好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问?”   “我们当时离开时你母亲月份太小,才不到五个月,我大概只有六成的把握……应该是个男胎吧。祖父的把握应该更大,不过祖父向来没有八成的把握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静姝愕然,张大了嘴看她,好半天才道:“啊,那你怎么先时一直不告诉我?”   原苓翻了个白眼,道:“这还怪上我了……你又没问过我,又不是多有把握的事,我为什么要说?”   静姝无语,好像也对,就是以原苓的性子,这种事情,自己不问,她是不可能凑过来跟自己说的……   不过在静姝自己心里,虽然觉得要个弟弟对母亲好,可是却觉得就算是个妹妹,自己也会好好保护她。   就像自己只是个女儿,还差点害得母亲再不能生育,但母亲仍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一样,所以她以前并不许自己往那个方面想太多。   也因此她从来没想过去问原苓,刚刚只不过是想到母亲就快生产,这才随口一说而已,竟就从原苓那里得了个答案。   但总归是个好事,静姝忍不住心里眼里都有些酸酸胀胀的,眼睛甚至就有些水汽氤氲,好在她们正在泡温泉,也不用特别掩饰。   原苓看着静姝那副窝心的样子就忍不住泼冷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说了只有六成的把握。反正这事过不久蜀中也该传信过来了,再等等吧。”   静姝“嗯”了声,心里却半点不受影响,只觉得格外的满足。   她不在乎那个是个弟弟或者妹妹,但只要母亲能好,哪怕没有了她,以后也能过得好,她就会十分的安心和高兴。   静姝自我满足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是“关心关心”师姐,便问原苓道:“师姐,太医院的考试是九月份,也只有三个多月了,下个月父亲就会将你的举荐报考材料递交上去,你现时准备的怎么样了?”   其实静姝觉得原苓的医术根本没有问题,她这段日子不过主要是在学些官话和宫里的规矩,所以静姝平日里并没有特别问她。   原苓听了却不知为何脸色一凝,过了好半晌才道:“阿姝,你知道那些考试根本难不倒我。只是……此次我怕是不会参加考试了……”   静姝愕然,看着她等她的后续。   原苓转脸看着远处黑蒙蒙的长梅山,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原家在北地隐居,虽然北地受灾,但我原家所居之地偏僻,本不至于会被乱匪洗劫,还是全族被屠那种。不过是奸人图谋我原家医书和祖传方子,特地引了乱匪……”   静姝静静看着她,她知道她来京中必有隐情,不过原苓并不是存不住事的人,此时她跟自己说此事,必然有原因在。   果然原苓继续道,“那奸人的大伯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御医,听说还有望晋升院使,深得皇后娘娘信任。”   “只是那人却不知我其实已经知道暗害我家族之人便是他,也当不是他个人所为,应是他的家族所为,所以我原本想着考入太医院,然后伺机报仇……”   “只是现在,我却改了主意。我要报考时需要你父亲的举荐,我和你的关系又太过亲近,而你又可能很快就要和三公子定亲,我怕我入了太医院,引了那人和他家族注意,对三公子不利。”   那人当初虽引了乱匪洗劫了他们家族隐居之地,却并未能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时她祖父正好带着他兄长在山上采药,母亲又去了别村帮人诊治,唯有她当时是在村中,却躲在了暗处目睹了那场灭门惨案。   整个原家被洗劫一空,族人被屠戮殆尽,包括她在家中的父亲。   但是就算他们寻遍了原家每一个角落,翻了族中秘地每一寸土地,也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原家最重要的一代一代手书记录的医典和祖传方子。   因为那些东西并不在族里普通的秘地,而是只有祖父知道秘藏的地方。   他们没有找到东西,便还想寻祖父和他们几人。他们在山中躲了几日,后幸好又有三公子派人来寻他们,他们才能幸免于难。   那人既然没有得到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如果自己只是一介孤女上京,考上太医院,他们不知自己已经知道家中遭难真相,必定不会急着对自己不利,反可能会再凑近过来想要套她的话,查那些东西现在在何处。   可是若是他们忌惮自己和静姝的关系,也就是和三公子的关系,因为心中有鬼,必不敢让三公子上位,定会在华皇后那边使坏,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仇影响了三公子。   这,静姝听完原苓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如果只是牵涉到自己,她会仔细分析谋算,看如何行事为好,再和原苓一起商量,可是事情牵涉到姜琸,而姜琸的很多事情她其实也并不知情,便不敢随便乱出主意,以免影响到了姜琸。   静姝想了想,只能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跟三公子直说?或许他会有好的意见?”   原苓看了静姝一眼,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静姝的脸颊,叹道:“阿姝,你就是这样纯粹善良,所以三公子才这般喜欢你?”   静姝又是一愣,这莫名其妙的……   刚刚原苓伸手过来,她不是让不开,只是因为原苓刚刚说了自己那么悲惨的遭遇,让她不忍心让开而已,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又从刚才的沉郁中变成了这幅模样……   原苓看着静姝有些怔怔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三公子那样的人,这些事他能不知晓?怕是他在救我们一家时便已查清楚了。我入京,既和你在一处,怕是所有的行踪他都会了如指掌……他不出声,自然是要我自己权衡选择。”   我若所为对他不利,他也定会毫不犹豫的除了我。   原苓在北地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姜琸行事,对他的狠厉手段印象深刻,那时她兄长还曾用毒助他做过很多事。   静姝抿了抿唇,道:“你不问,他要如何说?他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他很好。”   原苓难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阿姝,他也就是对你这般好而已,不过……”   她的笑意渐失,眼神慢慢幽远了起来。   不过,没有什么好是不需要代价的,只是你们两情相悦就好,那代价便也算不得什么代价。   三公子是她的恩人,就算她现在很关心静姝,可是三公子的感情之事,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要报仇,以己之力根本很难成功,权衡再三,依附三公子借他之力怕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并不是那么需要她,所以她其实也算是“利用”了静姝。   不过她并不会愧疚,因为她利用静姝,却也会尽力给她更多,而这一点,她知道静姝其实也很清楚。   只不过,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静姝天性纯善,行事却又不软弱拖沓,很对原苓胃口,和她相处久了,很难不喜欢她,哪怕是原苓这种自认冷心冷情的人。   原苓转过身,游到一边,靠在一块大石上,脸上在昏暗的灯火下若隐若现,她沉默了半晌幽幽道:“阿姝,你这样的人,都能那般讨厌白府,必是有很重要的缘由吧,如果证据确凿,出手就要狠厉,不要有丝毫顾忌。”   “亲人,亲人,有时候伤起人来才最毒辣,杀伤力也最大,却偏偏包裹着各种理由,各种无奈,各种不得已……”   静姝心中一痛,亲人,有时候明明把你害得死无葬身之地,却偏偏包裹着各种理由,各种无奈,各种不得已,让你去死都那般理所当然。   原苓看静姝黯然的神色,冷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我所说的那奸人是谁吗?外人并不会知道我族的秘地,那人是我堂妹的未婚夫。”   “我们原家在北地虽然有名,但我祖父生性淡薄,除了医药,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我父亲随了我祖父,亦是如此。”   “可是我的叔叔却非如此,我叔叔一直觉得空有一身医术却不能扬名立万就是浪费,于是年轻时便出了家族隐居之所,在外闯荡。可惜那时外面到处是战乱,结果十年后回家时已是残缺之躯且重病缠身。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的婶娘,带着一个小堂妹。那个小堂妹还和北地另一个有名的医药世家田家的公子定了亲。”   “田家本是前朝御医世家,他们也很有‘本事’,新朝建立后又得皇后娘家华家举荐成了新朝御医,北地最大的药行便是田家的药行。我祖父向来不喜欢田家,因为田家在外虽然声明还不错,但内里手段龌蹉,还曾数次到我家中软硬皆施的高价求购我家祖传方子和医书,只是祖父不允而已。”   “这些事我叔父都知道,但仍是让堂妹和田家定了亲,及后叔父病逝,祖父又对堂妹多有怜惜,虽不喜那田家,但对那田家公子也好上了许多,还常允他到家中小住。却不想之后引来那般的祸事。”   “我族秘地,可非普通族人可知。”   说到这里原苓突然又笑了下,那笑容很是渗人,她道,“你知道吗?我族人被屠戮殆尽,但我婶娘和堂妹却并未身死,她们还跟着田家到了京城,前不久我还打听到我那堂妹还以那人未婚妻的身份现正住在田府呢。”   静姝简直毛骨悚然。   同时她心中却又是一激灵,太医院田家,那不是?   前世自己从庄子上逃回来,并不是直接就去了凌国公府,得知凌国公府“世子夫人”还稳稳的在府中还怀有身孕,她大惊之下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冒然就回凌国公府质问,便先打听了娘家白家的情况,却发现白家一切如常,除了隐隐约约听说母亲身子不好,其他人却都甚好,甚至可以说白府正“蒸蒸日上”……   如此她自然不敢回白家,就想着能不能先寻了舅家再打听打听情况,结果打听之下才得知舅家不久之前已经举家回蜀中了。   她费了好一番周折寻了舅家留在京中的老仆,才得知表妹幼惠自缢身亡,舅父舅母伤心之下,带了幼惠的遗身回蜀中了,因为,那是幼惠的遗愿。   静姝和幼惠也算一块长大,年纪相仿,感情一直很好,她当时自己状况不好,接连各种打击,心已经近乎麻木,听了那个消息也仍是如针扎到心底,麻木中传来透心的疼。   幼惠向来开朗活泼,如何会自缢身亡?   可是问来问去,那老仆也不甚清楚,只隐约说好像是太医院一个大户人家老爷看上了幼惠,想纳幼惠为妾,幼惠不愿,这才被逼自缢。那户人家好像就是姓田……   可惜前世她无用,什么也不能为幼恵做。   静姝想到此,全身的血液都仿似冻结住了。   原苓看静姝听自己说完面色煞白,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惊到,心里暗叹了声,放缓了声音,道:“静姝,你不必替我难过,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跟你分享心事的。我只是告诉你,有些时候,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不要因为对方是你的亲人就心慈手软犹豫,否则可能后果比有个仇人还可怕。”   “那时,我们原家被洗劫屠族,祖父只恨当初发现叔父婶娘行事不妥时,为何没及时处置,可惜,那又有什么用?就是将来我用药把我那婶娘和堂妹做成药人,让他们这一世都活在无尽痛苦折磨之中,那也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   静姝看着原苓,听她轻飘飘的说着异常狠辣的话,心中却半点不觉得太过,若是,若是就是那个田家,那个逼得幼惠自缢的田家,她,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她忍不住问道:“师姐,那田家,都有些什么人?他们,不过区区御医,便敢这般为所欲为,是因为,是因为仗着华皇后的势吗?”   原苓轻笑一下,像是想着什么道:“华皇后的势是一部分,田家善于经营,结党不少,每年药房药堂又有巨利,愿意和他们合作的不少……”   并没有答静姝有关田家都有些什么人的话,也是,这种大家族,根枝交错,支系复杂,怕是一时之间都难以理清都有些什么人。   静姝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慢慢有了打算,不愿原苓此时在沉湎旧事之中,转而问道:“那,师姐你不去考太医院,后面打算怎么办?”   原苓看静姝面色依旧沉重,大约是不想此事影响静姝心情,便轻笑一声,伸手弹了弹水花,道:“田家在太医院势力根深蒂固,又深得华皇后的信重,我入了太医院也是孤军奋战,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被害得尸骨无存,死了倒是无所谓,但没报成仇先就被害死太憋屈。现在,既然你养着我,我急什么,世事多变,伺机而动才是上策。”   静姝看原苓,哪怕刚刚说了那样的事,但她身上却并无半点戾气,虽然好像冷情又毒舌,静姝却常常觉得她像一把冰晶做的刀,看似锋利,却极干净透彻,不受尘染,待人也恩怨分明,如此总让静姝觉得别样的温暖和可信赖。   静姝“嗯”了声,点了点头,很认真道:“那你就慢慢住着吧,最好能多找点消遣,你知道我别的没有,就是母亲给的钱多……”   其实不单止是陈氏给了静姝很多产业,静姝学那么久产业经营商铺打理什么的不是白学的,又有前世一些后面的记忆在,她回到京城这几个月又私下做了很多动作,现在她当真是有钱得很……   静姝这日和原苓谈后,并未就将此事放下,回到房中,仔细将前世有关幼惠的事情又滤了滤,便召了冬影,让她去查有关太医院田家的事,田家的主要人员,各房情况,各人性格,然后田家在宫中和华皇后以及各妃嫔的关系,再田家在京中和各府关系等等,越详细越好。   冬影是静姝的近身护卫,从来不会远离静姝几步,且她耳力目力又好,这日静姝和原苓的谈话她也都是尽收耳底,所以也只当静姝是为了原苓而查,并不疑有它,自是派人去调查不提。   说到静姝经常让冬影调查各种事情,其实静姝并不是通过冬影间接利用姜琸的人力物力,而是她自知道冬影的本事,便拨了不少银钱给冬影,让她培养人手,甚至收购京中的一些酒楼茶馆,方便打探消息。   这些事静姝虽放手让冬影去做,抑或是冬影寻了别人帮忙,但静姝也并非不管不问,俱都会细致相询,这中间自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培养人手和信息据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就是冬影现在帮静姝做的一些事,也仍是常借助姜琸之力,但静姝也并不介意,并不气馁。无论如何,她总在一点一滴的努力,尽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一点一点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能力。   ******   六月十五,千叶寺。   静姝每月初一十五必会到千叶寺上香礼佛,这个月自然也不例外。   千叶寺的香火很旺盛,静姝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时候,寅时便会带了碧萱冬影千梅千雪以及几个护卫上山,然后上了香诵过经后晨时初便下山了,那时却正是最多香客上山的时候。   偶尔静姝兴致起来,也会让碧萱和护卫们在外候着,自己带了冬影和千梅千雪三人去千叶寺后山的药园去看看,千叶寺虽然不算特别大,却是历经几朝的古刹,药堂历史悠久,后山的药园有很多珍贵药草。   药园并不对外开放,不过药堂师傅是个药痴,有一次原苓过来,竟是得了他的眼缘,相谈甚欢,便邀请了她们去药园参观,渐渐熟了,静姝初一十五过来时,偶尔受了原苓所托,便去药园给她摘些药草,当然,原苓自有别的东西赠与药堂师傅相换。   只是静姝今日逛完药园出来的时候,却意外的遇上了一个人。   静姝出了药园往寺庙方向走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个人唤她“唯嘉表妹”,那声音虽然早已隔世,却仍是让静姝立即辨出,那是谁。 第45章 隔世再见   静姝没想到今世会提前遇到他, 然后他第一句唤她的还是“唯嘉表妹”……   静姝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至少有稍许不知所措或者难受, 但奇怪的是, 她除了觉得有些讽刺和厌恶之外,并无其他的感觉。   她只略顿了一下, 便又继续往前走,丝毫不想停下,这个人,这世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还是让他和他的“唯嘉表妹”自个折腾自个儿吧……   但凌修安在这里遇见静姝自然不是“偶遇”, 而是他查到静姝每月初一十五必会到千叶寺上香, 而她常去的地方也就是大殿, 经室和药园了,大殿和经室或人来人往,或静声屏气, 都不好搭讪, 唯有药园,才是最方便搭讪的地方。   只是千叶寺的药堂并不好进, 哪怕凌国公府有钱有势, 在这古刹中也并不是那么好使。   凌修安今日便特意领了妹妹凌雪霓到这千叶寺上香, 送了妹妹去大殿中上香之后, 收到小厮的消息得知静姝去了药园,便特意到了这药园外等着。   等到静姝出来, 看到她身后除了几个小丫鬟, 周边再无他人, 他才终于忍不住唤了她。   当然他总需要一个借口,认错人便是一个借口。   说来凌修安原本也不必这么着急。   大周朝素有七月初七女儿节时,未婚男女都会出外游玩,心仪男女或者看上了谁就可以赠送礼物表明心迹的习俗。   他本可以等到七月初七女儿节的时候,略施小计和她自然的相遇相识,然后再央了父亲上门提亲。   他观父亲也为着母亲想让他娶唯嘉而烦恼,怕夜长梦多,很想自己的亲事早点定下。   可是偏偏他最近也得知了皇帝想从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女儿挑选德才兼备的女子赐婚给诸藩王子的消息。   然后便是白家五小姐收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请参加茶话会,当然他这么清楚,是因为妹妹雪霓也收到了邀请,而他父亲素有将妹妹雪霓许给蜀王三公子的意思,为这事他母亲凌国公夫人没少往宫中和华家走动。   不过因着华皇后自己还有一个亲侄女,华家一个嫡小姐也正待嫁,雪霓又年幼,所以此事才未落实而已。   那日参加茶话会的,都是些传闻有可能赐婚给蜀王三公子的几家闺秀。   虽说那茶话会,蜀王府邀请时递过来的消息说这茶话会是给蜀王次女成仪县主办的,可谁都知道成仪县主只是侧妃所出,在世子和世子妃面前并不怎么得脸,她年初来京,两个月前生辰时世子妃都没特意替她办什么生辰宴,邀请各家贵女,现如今这个时刻,特意邀了几家有意向嫁入蜀王府的几家闺秀,用意不要太明显。   然后接着便是白家婉拒了他父亲想将唯嘉充作白二老爷女儿的主意,道是此时乃是选秀敏感时期,若如此做,容易引人侧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让凌修安有些不安,他不想自己难得异样心动的女孩子自己还尚未主动就先失了机会。   “唯嘉表妹。”凌修安继续柔声唤道。   这声音真恶心,不由得让静姝想起前世他唤自己的模样,全身都起了难受的鸡皮疙瘩。   静姝没有理凌修安,本想着加快脚步绕道离开,却不想凌修安本就是特意等在这里搭讪的,如何会放她离开?   所以不过是两步,那凌修安竟是走到了她的前面。   静姝静静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凌修安。   隔世再见,她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对这个人,再没有了过往任何的情绪。   就是她今世那般努力,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避开那些人的暗算坑害,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生活,其实早已和面前这个人再无关系。   静姝一直没有说话,不像一般的闺秀此时必是或娇羞或惊慌的问上一句“公子何事?”,而是很冷静很镇定的看着凌修安,眼神并不陌生,也并不熟悉,只是等着看凌修安下一步的表演。   静姝本就越来越容色逼人,她这样大大方方丝毫不躲不避的看向凌修安,凌修安本就心仪于她,此时对着她如同黑宝石有魔力般的眼睛,脑子就是一刹那间的空白。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失神道:“姑,姑娘,抱歉,在下认错人了……”   毛病。静姝点头,转身就走。   凌修安忙又唤道:“姑娘!在下看姑娘刚刚是从药园出来,可是和这寺中药堂师傅相熟?在下还正……”   静姝皱眉,他这是何意?怎么感觉不像是认错人……   她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走,根本不想理他,却不想听到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前世虽然她只听到她说过几句话,却再难忘记那柔媚却犹如毒蛇般缠绕的声音。   那个声音含着丝丝惊喜道:“修安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听到这个声音,静姝这时却又不想走了。   她回过身来,看向几步开外的凌修安,以及匆匆赶过来双眼明亮面色绯红带着惊喜笑容的容唯嘉。   容唯嘉此时没有带面纱,不知是不是急着赶路的缘故,额上有碎碎的细汗,额发微乱却更添一丝娇媚,穿着碧色的水裙,迎风微摆,看起来清新又动人,和前世静姝死前在梨花树下看到的女子并不太一样。   不过,她长得其实也并不怎么像我,静姝心道,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如前世那般特意装扮过的原因,虽然眉眼间还是有那么一些熟悉,但静姝却觉得,真的和自己一点也不像。   或者,静姝突然心想,她这副样子,倒是和自己前世更相像。   只是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模样竟是变了不少,因着事情繁多,每日里忙着习武习药看书,又是日日对着妆镜,静姝都没注意自己的外貌变了不少,虽然还是那个自己,却越来越不同,仿似莲瓣被一层一层的剥开,露出里面最真实夺目的内蕊般。   此时看着容唯嘉,倒是让静姝意识到了这一点。   凌修安好不容易看到静姝再次回过头来,可是自己的胳膊却很尴尬的被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的容唯嘉给拖住了。   容唯嘉拉着凌修安,很高兴道:“修安哥哥,你是知道我今日要过来千叶寺礼佛,所以特意来寻我的吗?”   凌修安尴尬,他稳定了一下心绪,努力掰开了容唯嘉的手,看了一眼几步外的静姝,然后才对着容唯嘉道:“唯嘉表妹,并非如此,今日十五,我是特地陪着妹妹过来上香礼佛的,妹妹在大殿,我便在这后山无意走走,却不想看到这位姑娘……”   说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静姝,眼神温柔道,“不曾想却是认错了人,唐突了这位姑娘。”   容唯嘉看他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中就是一堵,又是一凛。   容唯嘉身世坎坷,自幼便被寄养在渭地偏僻山村一户周姓人家,也便是凌国公夫人娘家周家的一个旁支人家。   周姓人家在那山村虽是富户,也只得几十亩田地家中几个仆妇而已,若是容唯嘉一直在这户人家中像其他姐妹一般教养长大,那便也罢了。   偏偏她的奶娘还有两个老仆都是公主府将军府旧人,当她仍是公主之女大家闺秀般,教养上自是不同,凌国公府每年又会送上许多财物绫罗绸缎来,让她和周家姐妹处处不同,引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目光。   周家人也未曾当她亲女般对待,不过是客气疏离而已。   及至六岁,凌国公在渭地带兵,凌国公夫人和其一对子女也跟着到了渭地,容唯嘉又同其他周家几个姐妹堂姐妹一起被接到渭地的凌国公府,养在了凌国公夫人身边。   凌国公夫人待她和其他姐妹的不同,她自是察觉到了,她才是凌国公夫人真正想接到身边的,其他人分明不过是陪衬而已。   容唯嘉自幼聪慧,这处处不同又格外的惹人眼,她大些心中自然会生出疑惑,她甚至曾生出自己是否是凌国公夫人的亲女的疑惑。   她问奶娘,奶娘便在她九岁时告知了她她的身份,这身份却真真是一言难尽……   说是尊贵,却是半点实惠也没有,她原来真的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靠着母亲外祖母的余荫在凌国公夫人的“怜爱和施舍”下生活着而已……   她自不甘一直待在渭地,然后像其他姐妹般随便嫁给当地的小官小吏或者商贾富户,她的教养她的自尊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   自那时起,她便如同抓住浮木般各种讨好凌国公夫人,利用奶娘跟她说过的外祖母和凌国公夫人的旧事对她满心疼爱怜惜,又各种拉拢凌国公夫人的亲女凌雪霓,让她对自己亲近依赖言听计从,又凭着本能和奶娘老仆教的,尽可能施展自己能施展的“魅力”让凌国公世子凌修安对自己喜爱着迷……   后凌国公夫人见她和凌修安关系亲密,果然有意将她许配给凌修安,她真是大喜。那是国公府世子,是她现有条件能嫁到的最好的人家了,甚至说是溺水浮木都不为过。   可是此事却遭到了凌国公的否决,并且那时她不过才十二岁,凌国公夫人也不过是提了一提,见凌国公反对也就罢了。   最最可怕的是,凌国公被调回京中,凌国公府全家搬回京中,这次无论她如何泪眼相求,凌国公夫人却仍是要将她留在渭地。   她身边旧将军府的老仆见她伤心绝望,便又告诉了她另一个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她其实她并非真的再无亲人,她其实还有一个亲叔叔在生,她花了心思打听了许久,甚至惊动了凌国公,才知道她那位叔叔正在蜀中任官。   她听了之后就去求了凌国公夫人,求她送了她到蜀地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中间,还有另一批人寻过她,一批据他们自己说是前朝之人,虽然她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却渐渐发现他们真的好用……   她被送到蜀中,远远的看着自己叔叔一家人的生活,只看得心中各种滋味翻腾,最后化成丝丝疼痛,滴出血来。   明明她才是公主之女,是容家最尊贵的嫡长女,同是破朝,同是家破人亡,她却看到那个和自己长相那般相像的堂妹过着比自己要好上千倍万倍的生活。   父慈母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怕自己会被突然送回山村然后永远像个村妇一样再出不来,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供给突然断掉然后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她看见堂妹的母亲看着女儿如同看着珍宝般慈爱的眼神,看见堂妹的父亲,自己的叔叔看着女儿宽和满足的笑容,只心酸到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若是自己的父母在世,是否自己也是这般幸福的生活着……   那个时候她只恨不得自己并不是那什么公主之女,她才是那个父宠母爱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肆意撒娇的堂妹……   明明她们长得那么像,为什么前朝被灭,同为容家女,自己身份更是尊贵,她却可以过得那般好,自己却要寄人篱下……   凌修安是容唯嘉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浮木,上一年,她在得知叔叔一家不久之后也会回京之后,便没有再回渭地,而是带了人直接到了京中。   凌国公有些恼怒,不顾夫人的哭求也想送她回渭地,她不想回去,因为她知道,她若回去了渭地,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自己和堂妹相像的相貌,便提出了充作白家女的想法……   ******   且说容唯嘉在凌修安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自然也买通了凌修安甚至凌雪霓身边的一些丫鬟和小厮,凌修安今日陪了妹妹过来千叶寺上香,容唯嘉自然也得了消息。   她住在庄子上,凌雪霓有时还会陪着母亲凌国公夫人常去看看她,甚或会住在庄子上一段时间陪着她,她却甚少见到凌修安。   今日难得凌修安陪着妹妹来千叶寺,容唯嘉就想着过来“偶遇”到他们,然后再邀请他们去庄子上去坐坐,她很想和凌修安能私下说说话。   不想根据丫鬟传来的消息她赶到这里却看到凌修安正在和自己那个“堂妹”说话。   他们如何会认识?容唯嘉心中狐疑并升起了一股警惕。   然后她看到他看着堂妹的眼神,那是对着她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旖旎眼神,容唯嘉自来聪慧敏感,有着独特的直觉,此时看到他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不停的往下沉。   容唯嘉听了凌修安的话,也把目光投向了静姝,她看到静姝,似乎也是小小惊讶了一番,然后有些欣喜道:“这位姑娘,竟然和我生得好生相像?若不是我并无姐妹,当真以为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又靠近凌修安微抬了头眼神温柔信赖亲昵呢喃道,“她和我生得这般像,你远着看会把她当成我,当真也怪不得你呢……”   静姝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不由得又想起前世梨花树下那恩爱一幕,两幕重合,让她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她突然手指动了动,心里竟是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何必还要来坑害我,不如今世我就助你们一药之力,提前做一对野鸳鸯好了。   免得你们费尽心机,打尽算盘得想坑害我,做你们恩爱路的踏脚石。   凌修安有很多准备好的话想跟静姝说,可是此时身边多了容唯嘉,倒是让他一时不好开口。   他刚对着静姝又唤了声“姑娘……”   就见静姝对着他们就是一笑,然后低头行礼道:“既是认错,公子也寻回了真正要找的人,那便好了,再会。”   说完并不理会因着她那一笑一时就有些被惊艳而傻了的凌修安,和因吃惊不已茫然不可置信等种种情绪而愣住了的容唯嘉,转身便利落的领着冬影千梅千雪离开了。   容唯嘉吃惊不已不可置信是因为她一直关注着静姝,她一直觉得她们长相相似,但静姝被那刻板嬷嬷教得呆板了无趣味,而自己却习了奶娘教的不少前朝宫闱之中的不少旧法秘法,自有一股柔媚练身的勾魂手段,静姝是万万比不了她的。   不想静姝刚刚那一笑,就是连她都被恍了个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只是命好实际处处不如自己的堂妹何时竟生得这般绝色,就算自己不想承认,却真真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且说静姝离去时投了些东西,自然没有错过冬影的鼻子和眼睛。   冬影目光闪动,面前的这两人是谁,她自也是非常清楚,那男子“龌蹉”心思,那女子心思叵测,说不得将来会是什么祸患,既然连小姐都肯出手,那她也不必顾忌什么,狡黠的笑了下,转身时又稍许加了些料。   然后几人离开,后面远远断断续续传来容唯嘉邀请凌修安去她庄子上歇息的话,也是静姝习功之后耳聪目明了不少,远远还能听到,心中冷哼一声。   祝他们还是早日如愿燕好,少出来祸害他人吧。   ******   且说静姝带着冬影等人离开,凌修安心中颇为郁闷,他知道静姝平日里在庄子上少有出来,他谋算半天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和她说话,竟是生生让这位唯嘉表妹给破坏了。   可是他转头看唯嘉看着自己的盈盈眼神,绵绵情意动人心,又自有一股可怜可爱,那气恼也只能自己生生给吞下了。   容唯嘉感觉到凌修安的不悦,心中有些委屈难受,莫非他是专门来此搭讪自己那堂妹的?   但她心机深沉,半点不露心中情绪,只上前柔荑轻握上凌修安的手,带了些柔怯低声小意道:“修安哥哥,这位姑娘,她,她是不喜欢我们吗?我想,我想她和我生得这般像,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我那个小堂妹?我本还想着和她亲近一二,甚或邀请她去庄子上坐坐……”   “修安哥哥,你知道,我平日里只有一个人,在庄子上也不敢出门,就是到这庙里,也是小心翼翼……”   说到后面眼中已经隐隐有水光浮现,柔荑轻颤,清凉娇嫩,软若无骨,身上一阵淡淡的女儿香味传来,凌修安听言一恍之间就有些酥麻,原本想抽开的手也软了下来。   他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容唯嘉竟只觉得别样的可怜可爱,心中也生起一丝丝淡淡的不舍来,缠绕心间,再想到她可怜身世,终日见不得光,更是半点无法责怪于她。   想到那白家已然拒绝认她为女,她却尚未知晓,心中更是怜惜。   他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在手心,劝道:“表妹不必多虑,她不过是不认得你罢了,若是,若是……”   终究若是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他想了想,转了话题,就温声道,“表妹,雪霓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大殿中,不若我带你去寻她说话吧。”   容唯嘉听了此言情绪果然似乎好了起来,眨了眨眼,收了眼泪,甜甜笑道:“是吗?太好了,我每日都盼着你们过来。待会儿你们便一起去我庄子上歇一会儿,用些点心,一起说说话吧……”   既然已经来了这长梅山,妹妹又自来和唯嘉亲近,如今更是已经碰上她,自没有不去她庄子上看望的道理,凌修安便应下了不提。   两人一起去寻了凌雪霓,上完香添了香油钱便结伴一起去了容唯嘉住的庄子上。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今日见到了心上人的缘故,凌修安只觉得今日的唯嘉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也格外的娇柔妩媚,有时甚或恍神之间会将两人的样子重合,偶亦生出动心动情的感觉。   凌雪霓今日也发现了自家大哥和容唯嘉之间的气氛颇有些不对,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娇羞小意,暧昧丝丝流淌。   凌雪霓虽年纪尚幼,却也早已情窦初开,自然知道面对心上人的状态,于是几人在庄子上用了些点心之后,便道是乏了,让丫鬟领着去厢房歇息去了,把时间留给了自家大哥和容唯嘉。 第46章 睁眼瞎话   凌雪霓离开, 凌修安用了些茶, 也察觉到自己似乎状态有些不对。   他本也自幼习武, 虽然只是些拳脚功夫,但也在军中待过, 自有一些警觉性,初时他还只觉得对容唯嘉有些动心动情,此时已开始心头燥动,身体似乎也有些隐隐约约的异样。   他此时对着唯嘉, 甚至总有一股想揽她入怀肆意亲近揉捏一番的冲动。   这, 理智尚存的他自然知道这很不对劲, 他可不记得自己这般喜欢过容唯嘉。   如果他今日对容唯嘉做了什么, 那之后当真再难以在母亲那里和唯嘉撇开关系,无论如何必是要负责的,想到此, 那心头就凉了凉, 又冷静了些许。   他趁自己还有些清明之际,就起身对容唯嘉道:“唯嘉表妹, 我也有些乏了, 不如也先去客房歇息会儿, 待过些时候妹妹起了身再和表妹告辞吧。”   容唯嘉身体也有些异样, 但她因着习了不少宫闱秘法秘术,身体就比别人敏感些, 此时对着她本来就心仪的凌修安, 只不过越发有些情潮涌动罢了, 她也只当是自己的正常反应,并未太放在心上。   不过听说凌修安要去客房歇息,便上了前去柔声道:“如此也好,修安哥哥和雪霓妹妹今日一早就出门,有些累是正常的,我这便领哥哥去另一边厢房歇着吧。”   凌修安听她说话,柔音切切,心中又是一荡,勉强忍住拉她入怀的冲动,只默点了头,跟了她去后院厢房中。   那房却并非普通客房,却是一间布置温柔绮丽,燃了淡淡温香的一间雅房。   机会并不多得,容唯嘉有心借今日凌修安难得过来,和他再多亲近一番,最好关系能更近一步,让他对自己表了心意,如此,自己整日里七上八下的心也能安定些。   因此两人入了房她就挥手让自己的两个丫鬟退下了只在门外守着。   丫鬟知其心意,退出门外时更是乖觉得把门给带上了。   容唯嘉并不知凌修安此时的状态,她看着凌修安修长俊逸的背影,想到比平日里见到过得大部分男子都出色,只觉心上涌起丝丝甜蜜,眼里媚色更是增上了几分,身上也漾出了异样。   她见凌修安入了房并不看自己,只直去了桌前取了先前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了几口,便上前柔声道:“修安哥哥,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要不要给你泡上些安神茶好睡得稳些?”   凌修安回头看容唯嘉,此时容唯嘉小脸微微抬起,目光关切的看着他,眼中水色荡漾,媚色丝丝,勾人心魂,往下红唇饱满,如同那熟透胀开来的水蜜桃,娇艳欲滴,再往下,雪肌丰凝,若隐若现……   更要命的是,那张脸分明与自己心中的那张脸已然重合,哪里还分得清到底是谁?   凌修安恍惚之间再也忍不住,放下水杯,上前便拉了她入怀,低头咬上那汁液满滴的水蜜桃,顿时如同咬上什么甘霖美液,荡人心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摩擦之间,只觉不够,饥渴的寻求着更多的甜美汁液。   容唯嘉吓了一跳,但她此时也已情-潮涌动,瞬间便软在了他的怀中,欲拒还迎了番,便已是回应着凌修安的求索,任其施为了。   两人不多时便已被情-欲占据,理智燃烧殆尽,褪尽衣裳,滚落床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凌修安虽非第一次,但过往亦不过只是情-欲初开时和些小丫鬟胡闹过几次,并无甚趣味,那种干涩哪里是今次因受了幻情粉催情香的作用可以比拟?   更何况容唯嘉的身子经过前朝宫闱各种秘法调理,虽是处子也是非寻常人可比。   两人如此竟是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凌修安药效渐去,脑子逐渐清明,看到怀中因初经人事而格外妩媚艳丽的容唯嘉,清醒过来,瞬间只觉冷汗淋漓。   他推开了半是昏迷的容唯嘉,著了装,连还在庄子上的妹妹凌雪霓都没顾,便直接策马离开了。   只是凌修安径直离开,却不知道他在推开容唯嘉着装之时,容唯嘉便已经睁开了眼睛看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他离开那间房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妹妹凌雪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想唤他,他却已经出了院子。   她身边的丫鬟见凌雪霓有些茫然,就劝道:“小姐,世子这么匆忙,可能是出去有些什么事情要处理,奴婢先前听说公子和表姑娘都在这边,小姐不若进去问问表姑娘,公子一会儿必然还会过来寻小姐的。”   凌雪霓听了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也不等丫鬟打帘,自己先就入了房间。   一入房间,就先闻到了一阵阵旖旎的香味,就是凌雪霓未经人事,也只觉得莫名的一阵脸红心跳。   待她看到床上云发披散,香肩□□,上面一串串可疑的红痕时,脸霎时就红得如同蒸熟的虾子。   她手捏了捏,又跺了跺脚,转头就冲跟进来的自己的丫鬟道:“你,还不快先出去!”   似乎是被说话声惊动,容唯嘉嘤咛醒来,然后有些茫然的缓缓坐起了身,看到房间里的凌雪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随即似是忆起了什么,猛地低头去看,脸顿时绯红一片,忙扯了被子欲盖弥彰的遮住了自己胸前的风景。   她再抬头看凌雪霓时便是满脸的羞色和惊讶,嘴巴张了张,又转头往自己身边看了看,似乎是发现只有自己,神情又松了松。   她再次看向凌雪霓,终于开口唤了声“雪霓妹妹”。   凌雪霓却是已经行到近前,站到床前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道:“唯嘉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眼圈又是一红,道,“是不是,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容唯嘉面色又是一红,咬了咬红唇,低下头去,却是没吭声。   凌雪霓看她的“唯嘉姐”脖子上,肩上以及所有未被遮住的肌肤上,一片一片的红痕青紫,再观向来温柔大方的唯嘉此时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按了按心中又羞又臊又有点惊慌的心情,坐到了床前,想了想宽慰容唯嘉道:“唯嘉姐,你,你别担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哥哥,哥哥他向来是个负责任的,必然不会不管的。你,你且好生等着,容我回家和母亲商量一下,看看你和哥哥的亲事该如何安排。”   容唯嘉嘴角笑意一闪而过,抬起头来,绯红着脸眼中有泪光划过,然后温柔的对着凌雪霓道:“谢谢妹妹,此事,此事真是……实在是意外……让妹妹见笑了……”   凌雪霓心扑扑跳,勉强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容唯嘉撑在床上的手,然后道:“唯嘉姐,这如何怪得你,哥哥他,他也太……不过我本来就觉得唯嘉姐将来必会是我的嫂子,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唯嘉姐不必担心,我回家就会跟母亲说。”   容唯嘉点头,很有些感动的道:“雪霓,多谢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凌雪霓就乖巧的让容唯嘉再歇息一会儿,道她且先出去寻寻哥哥,把房间留给了身上未着寸缕的容唯嘉,让她休整一番。   凌雪霓出了房间,带上房门,站在门外好一阵恍惚,想到房间内那情形,想到唯嘉那雪白肌肤上的串串红痕,一阵的面红耳赤,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阵的荡漾。   她自然知道今日之事蹊跷,不过从哥哥劝自己今日来千叶寺上香,到和唯嘉姐的不期而遇,再想起哥哥今日的言行,她心里还是更怀疑此事是哥哥所为。   她先时隐约听说父亲不同意唯嘉姐和哥哥的婚事,难道哥哥想以此方法逼迫父亲?不过相比哥哥娶个陌生的嫂子,她自然是倾向于向来对她宠爱包容什么都让着她以她为先的唯嘉姐的。   这事回去一定得和母亲好好商量一番,帮帮哥哥和唯嘉姐。   而房内的容唯嘉看着被掩上的房门,笑容终于又回到了眼底。   她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凌修安如何会如此冲动,但对自己来说,着实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身下传来一阵阵不适,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片片的红痕,想到先时凌修安热烈又急切的吻,想到他有力的拥抱和进入,她身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的酥软。   他不过是刚刚离开,她又开始想他了。   ******   前世番外一:缘尽不知所以   凌修安随蜀王三公子姜琸闽地平乱,九死一生,半年后终于得胜归来。   凌修安先去了宫中谢恩,回到府内,见到父母妹妹自又是一番别后叙情,只是他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的夫人白氏。   只是他这许久未归家,父母都担心得增添了不少白发,母亲拉着他的手一直落泪,又是各种嘘寒问暖,此时此景,他自不好只顾着问询妻子。   待抚慰了母亲,挨个说了一番话之后,外面的晚膳已摆好。   其母凌老夫人就拉了他准备一起去用膳,凌修安此时仍是未见到妻子身影,终于再也忍不住,出口相询道:“母亲,儿子回来这许久,怎么一直未见阿姝?她,她可是身体不适?”   自凌修安婚后,国公夫人周氏在府里的称呼便从夫人成了老夫人,而夫人则是指的是世子夫人白氏。   凌老夫人听了这话一顿,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很快掩饰过去。   她略皱起了眉头,拉了儿子的手拍了拍,又叹了口气,道:“唉,你媳妇她,唉,这可怜的孩子……”   勉强笑了一下,继续道,“她身体是有些不适,你知道,她自小产之后,身子一直未能好全,心情也一直抑郁……你放心,我已吩咐了人送些燕窝粥过去,你且先陪着你父亲用完这接风宴,别扫了他的兴致,晚上再过去看她吧。”   凌修安听了此话心中有些不安,妻子向来温柔贤淑,他出去半年回来这么大事,她竟然未能出来相迎,以她的性子,岂不是病得不大好了?   但他也知道今日自己才刚刚回来,父亲因着他能建功立业,得胜归来兴致正高,断不能丢下父亲老母跑回夫人的院子里看她,只能忍下心头的担心和思念扶了母亲去用膳。   这还是是他第一次随了蜀王三公子参战,建功归来,前途可期,凌国公心中很是高兴,饮了不少的酒,凌修安纵使心中挂念着妻子,也只得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   等这接风宴结束,送了凌国公和国公夫人回去歇息,已是夜深,凌修安也顾不上喝侍女们递上来的解酒汤,就匆忙带了不少的酒意回了自己和阿姝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和夫人住的院中,就见到自家夫人的大丫鬟碧蔓上来迎他。   凌修安忙问道:“夫人呢?她现在何处,身体如何?”   碧蔓听了他的问话,目光闪了闪,似有些不安,只垂了首,道是夫人无碍,已经用了药在房间内歇下了。   凌修安不耐烦和丫鬟磨蹭,听到消息便立时撇下了她去了房间看阿姝。   入了他们的睡房,绕过了屏风,他便看到了垂下的层层纱帐。   掀开外面两层纱帐,隔着最后的一层他看到阿姝隐隐绰绰睡着的身影,隐约间并不似以为的苍白消瘦,而是面色红润,肌肤水凝,这才放下心来,忙准备伸手掀了最后那层纱帐好再近些看看阿姝,心中已恨不得立时上前便抱了她一番抚慰亲热。   那一直跟着他进来的大丫鬟碧蔓忙在他身后细声劝道:“世,世子,夫人刚刚睡下不久,大夫说了夫人睡眠不易,还是不要随意轻扰了的好。且夫人身子弱,闻不得酒味,世子不若先去沐浴一番?”   凌修安手顿了顿,皱了皱眉,不舍得看了一眼自家夫人的睡颜。   但他也知道阿姝向来娇弱,又性喜洁,最闻不得酒味和杂味,而自己千里迢迢从闽地回来,身上灰尘慢慢,刚刚又饮了不少酒,的确身上各种味道混杂,便只得耐了性子依了丫鬟之言先去沐浴了一番又换了寝衣这才回到睡房来。   也许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也许是沐浴后酒意上来,沐浴后的他并未清醒一些,反是更添了些许醉意,那对自己夫人的思念之情愈盛。   他上了床,小心拉开了锦被,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睡得香甜。   只见她云鬓散乱,可能因着天气微热,此时额头有隐约细密的汗珠,肌肤绯红,如水润的桃瓣般润泽,红唇水艳,隐隐闪着水光,似在作着无声的邀请。   凌修安心头万般柔情,就算之前没想惊扰她起身,此时也终是没忍住抱了她入怀,借着醉意细细密密又缠绵的吻着她,从脸颊到脖颈再往下,越吻心中柔情越甚,只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儿揉搓了好入腹。   怀中之人似乎感觉到被打扰,嘤咛一声,凌修安低头温柔含笑看她,却发现她并没完全醒来,只嘟着红唇低吟了声“修安哥哥……”   凌修安顿时那心酸软到一塌糊涂,平日里阿姝拘谨得很,甚至不喜他靠近她的身子,对房事更是抵触,何时这般娇娇软软在自己怀中柔情似水的唤过自己一声“修安哥哥”?   他心中愈加柔情蜜意,吻得也是愈发缠绵,身下的人虽是半梦半醒,却全身软绵,若有似无的回应,如此越发激得凌修安性--起……   两人如梦似醒之间如此激烈的缠绵悱恻了半宿,凌修安惊喜得发现半年未见,自己的夫人竟然变得这般身娇骨软,和自己能如此入得佳境……   他们虽然已经成婚两年多,但阿姝向来对云雨之事很是抗拒,新婚时他怜她尚幼又十分不能适应,并不曾有过几次,之后她又有孕,更是不许他近身,接着是意外小产伤了身子,大夫说她身体弱很可能再不能有孕,只能慢慢养着,又不得有房事……再接着他便去了闽地平乱……   这成婚两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她有了这般的鱼水之欢,让他激动不已,这一夜之间竟是再无理智,要了她多次……   翌日,凌修安醒来,想到昨晚的荒唐,一时心中万般柔情,一时又有些担心自己孟浪,不知夫人的身子如何……   思及此,他伸手将怀中之人拉了拉,低了头去细细凝望自己的心上人。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就惊掉了半条命。   他怔然了片刻,然后猛地推开怀中之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失声问道:“唯,唯嘉?怎么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姝呢?”   容唯嘉被猛地推到床侧,茫然的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裸-着上身的凌修安,她似乎也怔了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此时的状态,感觉到身上传来丝丝不适,又不知所措的低头看自己。   却见自己身上也是未着寸缕,身上片片如串串桃花般的红痕蔓延开来,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显眼,妖艳又妩媚。   容唯嘉顿时忆起昨日的翻云覆雨,脸上飞起片片红晕,双手欲盖弥彰的掩在了胸前,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的娇怯唤道:“修安哥哥……”   这一声简直让凌修安如遭电击。   昨晚缠绵悱恻时,不就是这样柔柔切切的声音一直唤着自己“修安哥哥”,让自己神销魂蚀?   凌修安再想昨晚之事,只觉得一阵的头疼欲裂。   他扔了一角被子遮住了容唯嘉的身子,再开口,声音却是弱了许多,他有些痛苦的问道:“唯嘉,这里是,是我和阿姝的房间,你如何在此?”   容唯嘉听着凌修安一声声的质问,滴下泪来,却是“我,我,我”了半天,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垂泪,那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可怜无辜……   凌修安心中愈发不安,只觉焦躁不已,也不再理她,掀开被子,拿了外面衣服披上,就走了出去。   外面服侍的几个丫鬟见房门打开,俱是屏声凛气,垂头不语。   凌修安扫过几个丫鬟一眼,有两个面生的小丫鬟,两个大丫鬟却都是以前服侍阿姝的,他冲站在最前面的碧蔓问道:“你们夫人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蔓抬头看了一眼凌修安,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她面色有些难过的道:“世子爷,夫人她,夫人她……”   说着又是滚下泪来,抬起拭了拭眼角,勉强笑道:“世子爷,昨晚奴婢想提醒您来着,但此事老夫人有吩咐,奴婢也不敢乱语,此事,此事您还是问问老夫人吧……”   凌修安看碧蔓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祥之感愈盛,也不再理会这些大小丫鬟,勉强整了整衣裳,便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福安堂。   凌老夫人并不在房中,她一大清早便已去了自己院中特意设立的小佛堂上香诵经。她本就笃信佛祖,年纪越大,就越发的虔诚。   凌老夫人见到儿子过来并不奇怪,她一早就知道他会过来,此时便是特意在此候着他的。   听到儿子的质问,凌老夫人跪在佛像前又先拜了三拜,这才叹息了一声,回转身让儿子扶她起了身,在一侧的扶手椅上坐下,又唤了儿子也在一旁坐下,这才对着他道:“修安,此事说来话长。”   “昨日你刚刚从闽地回来,你父亲兴致正高,母亲不忍心告诉你实情,怕你掩饰不住,坏了事……”   凌老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忍不住落下泪来,拭了拭眼角,才继续道:“阿姝那孩子是个命苦的,自从嫁到我们国公府,你也看见了,娘是真心拿她当女儿般疼爱的。”   “可惜这孩子命薄,又似了她母亲,身子骨太弱,有了身子也没能养住……她落胎之后,你也知道大夫都说她身子骨太差,伤了根基,怕是再难有孕,就算如此,我们也都怜惜她,从未说过让你纳妾之事,我们还怕她知道多想,此事都瞒了她。”   “可惜你离开之后不久,此事还是被她从不知道哪个嘴碎的下人那里得知了,你也知道,她向来是个心思重的,身子又不好,为着此事愈发的伤心。后来为娘劝着她,让她多去庙里烧香,说不得佛祖垂怜,身子能慢慢养好也不一定。”   “自此之后,她便是隔三差五都会去庙里烧香礼佛,这本是好事,她有个寄托,心情也眼看着好了些……可是……可是……”   凌老夫人又忍不住滚下泪来,后面几近哽咽,几度都说不出话来。   凌修安心急如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捏紧,却也不敢打断母亲,只觉那心似在火上煎熬着,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安放。   凌老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话,狠心道:“只是一次她去长梅山礼佛,回程时却不幸遇上风暴,山坡滑塌,你媳妇她,她的马车,连人带车的全部被滑坡巨石冲到,滚到了山崖下……”   “母亲!”凌修安猛地站起,目眦尽裂,心痛如焚。   凌老夫人对儿子的反应并不诧异,她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可能是因为已经说完最艰难的部分,后面反是流畅了。   她继续道:“修安,那时正逢你父亲领了差事去了镇安替陛下办事,发生这样的事,为娘又是心痛又是焦急,一面派人去那崖下搜查,一面寻了白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过来一并处理此事,可惜搜查了几日,除了马车的残骸,什么也寻不着,那崖下俱是飞禽猛兽,怕是,怕是……”   凌修安听得心如刀割,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棱角,那棱角刺到手心,一阵阵的生疼才能勉强抚慰他快割裂的神魂。   “唉,修安,你也知道,阿姝的母亲,白三夫人一向身体不好,那段日子更是病重,你知道她只阿姝一女,爱女如命,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一直都不敢告诉她,怕她受不住……”   “为娘因着此事也是熬病了,唯嘉至孝,过来服侍我,也帮我打理着府中之事,为娘看唯嘉前前后忙忙碌碌,不由得就想起了你媳妇以前在我跟前服侍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不敢将此事告知白二夫人,可是此事并瞒不得太久,后来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看到唯嘉,就和为娘商议,不若就让唯嘉替了你媳妇的身份,为她继续尽孝,如此白二夫人也不至承受失女之痛,将来她若是有了孩子,那也是阿姝的孩子……”   “修安,你也曾经跟娘说过,等时机成熟,你会安排娶了唯嘉做二房……因此白老太爷他们提出让唯嘉替了阿姝,娘想着,如此既可帮着阿姝全了孝道,将来又有孩子为其祭拜烧香,又不用再委屈唯嘉做二房。她毕竟身份尊贵,让她做二房娘心中实在觉得愧对姑母,愧对永恵表妹,如今也算是两全了……”   凌修安浑浑噩噩,都不知是如何离开母亲的佛堂和院子的,后面那些母亲如何和白老太爷白老夫人安排唯嘉替换了阿姝的,如何哄过父亲和白二老爷白二夫人的,他似听到又似没听到,只觉自己神魂都已去了……   他的阿姝,原来已经去了,早在几个月前,他在闽地,心心念念建功立业,好早日得胜归来,早点再见她,却不想,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回到他们的园子,看到满池的荷花摇曳,哪怕还是晨时,也只觉阳光格外刺眼,刺得自己头昏眼花,在那亭下,那树下,他都将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对着他浅笑嫣然的模样。   “修安哥哥……”   他身子一震,慢慢的回头,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就见到阿姝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带着关切和担心又有一些怯意,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般,那样爱慕那样在意的看着他。 第47章 最想娶谁   说姜琸掌控欲太强也好, 说他太过在乎静姝也好, 自从他明确了自己对静姝的心意,将她划归于自己的保护圈之内后, 静姝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静姝对凌国公世子凌修安以及容唯嘉所做之事姜琸自然也知道了, 他甚至还知道了凌修安和容唯嘉两人之后的后续发展。   静姝会起了念头做这种事其实还真是让姜琸没料到, 甚至又有点好笑, 她,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事?   他觉得他的小姑娘明明就只是只长了小虎牙偶尔会咬人的小兔子, 行事竟然这样出人意料。   好在姜琸内里暗黑,并不是什么端方君子,行事更是狠辣神鬼莫测,静姝的这点小手段对他来说不过就像是恶作剧般, 况且他知道静姝用的药并不重,若不是心有幻想邪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所以他半点没觉得静姝此举有丝毫不妥,反是暗暗高兴。   她对觊觎她的登徒子手段越决绝,他心中就只会越是高兴。   而且自己常不在京中,等将来她和自己的关系定了下来, 受到的各种暗害和陷阱必不会少,虽然他能派人保护她,但她警觉性高, 有自卫防范能力, 总是能让他更放心些。   六月下旬, 西宁的局势已经基本控制,姜琸将后续事情交给了西宁的将领,便带了暗卫骑了快马先行回京了。   如此不眠不休,总算是赶在六月底,静姝赴蜀王府世子妃钟氏的茶话宴的前夕,回到了京中,只是姜琸没有回蜀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静姝的庄子上。   静姝看到本应在西宁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中的姜琸,自然是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他衣摆满是灰尘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底又升起别样的甜蜜来。   静姝看着姜琸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姜琸便已先行走到了她的面前,不待她出声,就伸手先微微触了触她的面颊,也不知他的手太过粗粝还是她的肌肤太过嫩软,他的手指不过稍一碰触,她的脸就迅速绯红了起来。   静姝猛地往后一退,瞪大眼睛看他,而姜琸最喜欢的便是看她睁大眼睛又茫然又受惊眼底却又隐隐欢喜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她自己不知道,她的情绪和感情在他眼里根本毫无遁形,如同一弯清澈透明又甘甜的小溪,一览见底。   看着她红红的脸颊,想到自己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策马握着缰绳,手上粗粝又污浊,到底不舍得造次,便忍了再次碰触她的冲动。   他低头对着她笑了一下,道:“姝儿,给我准备水先沐浴吧,我已经赶了几天路,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   静姝心头一跳,稍微上下看了他一眼,果见他很有些疲惫的样子,想到他可能是为了在自己明天赴蜀王府茶话宴之前特意赶回来的,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咬了咬唇,也不再多说,便领着他去了自己后院的温泉。   那里并非是她和原苓常用的温泉,而是从泉口引流出来到自己后院方便使用的。   到了温泉处,静姝莫名的有些脸红,低声道:“淮,淮之,你的衣服……”   姜琸看她垂眼有些羞窘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动,不过想到自己此时的状态,也无心节外生枝,只道:“我在这附近也有个庄子,你唤我的侍卫过去取几套过来就可以了。”   静姝听他说他的侍卫,下意识就往外看,这里是她自己的后院,往回看也是她自己的房间,自然没有什么侍卫。   姜琸笑,实在忍不住又伸手微微摸了摸她的头发,大概是怕碰脏她,不过仍只是微微轻触就收回了手,道:“他在你院子外面,你让千梅或者千雪吩咐他过去取便罢了。”   说完看了一眼水汽氤氲星光下微微闪动着磷光的温泉就柔声道:“你先出去吧,不用唤人来服侍,等千梅她们取了衣服过来,你亲自拿过来。”   静姝脸腾地红了起来,抬眼看姜琸颇有些羞恼。   姜琸就笑着解释道:“我平时沐浴都不会让人服侍的,东西都是别人一早备好,你不会希望别人服侍我吧?”   静姝飞快的移开眼睛,越发的羞窘,只是刚刚姜琸说话的时候虽然是在调笑着,神情却仍是疲惫,心不由得就又软了软,细细的“嗯”了声,便强作镇定其实步履颇有些凌乱的离开了。   姜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又笑了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明明傻得可爱,可是却总有些出人意表的行为……   不知是姜琸所说的庄子太近,还是他的侍卫动作太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千梅就从他的侍卫那边取来了姜琸的东西。   静姝看到那超级大的包裹,又是给惊了惊,这,都是拿了多少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要住在这边呢……   不过,他既然附近有自己的庄子,还有这么多衣物,想必也是常住的,怎么就不过去那边,直接到了这边来呢?   静姝想到这些,不由的又是酸甜难辨,滋味难言。   她前世虽嫁了人,但前世她深受蓝嬷嬷的闺训教导,一言一行皆中规中矩,婚前和凌修安说话都必要带了丫鬟隔着一段距离才行,婚后凌修安待她虽好,两人也是相敬如宾……   这和姜琸对她的完全不一样,当然她对姜琸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不过自重生归来,她半点不想照着蓝嬷嬷曾经教导的闺训生活,且死都死成那样了,还被坑得死了都没了身份,对自己在乎的人受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她也再不要像前世那般缩手缩脚前怕狼后怕虎以别人的标准来生活……   待姜琸穿戴整齐,出了后院浴间,看到在灯下慢慢翻着书的静姝,看她长长的睫毛细细的投影,心里只觉得格外的温馨安宁,为了这一眼这一幕,再辛苦匆忙的赶回来,也是甘之如饴的。   静姝察觉到姜琸进了房间,忙放下了书,起了身对着他笑道:“淮之,我先前问过你的侍卫了,道是你还未用晚膳,不如你先用点东西,然后歇息一会我们再说话吧?”   此时的她大概经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已经颇为镇定,再没有初时见到他时又羞又惊又茫然的模样。   姜琸笑着点头,转眼看桌上的菜,都是些简单清淡的菜式和小粥,知道她必是担心自己长途跋涉,不宜食用太过油腻而特意准备的。   姜琸顿了顿,笑着问她道:“你自己用过了吗?”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晚上浸泡过药水,一般不过是饮些特别熬制的汤水,并不会用膳。   姜琸见静姝的反应随即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然后柔声道:“坐下一起喝粥吧,你现在已经过了第一阶段,偶尔用些东西并不妨碍。”   静姝点头,其实她浸过药水后并不是很有胃口,只是他唤她了,她便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是她坐下后就发现,姜琸自己不怎么用东西,却是一直在给她夹菜,她又不好不吃,最后吃得比他还多。   静姝有些无奈,停下筷子瞪眼看他,他这才笑着自己用膳,然后静姝就发现,他明明是极优雅极缓慢的用着膳,那桌上的东西却是以可见的速度被消灭光了。   这大概是在军中养成的速度吧。   两人用过膳,姜琸虽然面色根本看不出什么,但静姝已经知道他这几日都未睡过,便劝他歇息,还是等明日她从王府回来他们再说话。   姜琸没有答是还是否,只坐到了软榻上,靠着静姝的软枕,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一直看到静姝脸颊绯红,又不自然起来,才笑着问她道:“明日去王府紧张吗?”   静姝点了点头,微微“嗯”了一声,然后又笑着道:“其实还好,听王妃娘娘说,世子妃娘娘很是和善,成仪县主我又见过,都很好相处,其他人就无关紧要了。”   这次王府的茶话会世子妃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未定亲的京中闺秀,由头自然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召了小姑娘们来说说话,这用意也未免太过明显。   世子妃用的由头是蜀王府蜀王次女成仪县主姜瑤新近来京,一直都少和京中闺秀来往,这日世子妃便想着在七夕女儿节之前给成仪县主办了这个茶话会,请大家过来玩上一玩,也好让她和众人多熟悉熟悉。   成仪县主是蜀王侧妃李侧妃所出,今年十六。李侧妃为人谨慎,行事忠厚妥帖,这些年一直帮着蜀王妃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勤勤恳恳,对蜀王妃也很尊敬,所以成仪县主在王府几位庶女中也很受蜀王宠爱,是除了长女柔仪县主之外,第二也是唯二替她请封了县主爵位的庶女。   成仪县主在王府中得宠,婚配却颇有些不顺,连定了两次婚约,都因着各种原因退亲了,而蜀地大的高门世家就那么几家,出色的高门子弟未婚配的更不多,蜀王无奈之下就只好送了她入京,大约是想着让世子妃帮其在京中择一户门当户对的佳婿吧。   其实静姝还当真并不怎么紧张,因为她前世嫁人凌国公府为凌国公世子夫人,那些闺秀她虽没有深交过,但多多少少在一些宴会见过或打过些交道,对各人的脾性也了解一些,所以并没有全然无知的紧张感。   姜琸“嗯”了声,他其实沐浴完,用过膳,此时这般坐在软塌上,对着静姝,的确是有些困了,声音和动作都带了些难得的懒洋洋的味道。   静姝自然也看了出来,所以他唤她到身边坐下,静姝便没有抗拒,只是坐得稍微远了些,想着和他说几句话便让他歇了。   姜琸笑了一下,道:“我跟大哥说了,让大嫂明日细细跟你说说这些闺秀的家世底细,这一次茶话会目的也不过是让你见见那些有些打算的人家,以后见到她们防着点。同时也是搅一搅浑水,看看各方的反应罢了。”   静姝眨了眨眼,挑眉看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看他明显有些困了,平日里的冷厉气势去了许多,也放松了不少,难得的带了些戏谐笑着问他道:“有打算的人家?难道这些都是想嫁给你的?”   姜琸看她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又俏皮又可爱的模样,下巴微翘,眸光潋滟,红唇轻启,说不出的惹人心痒心动。   姜琸坐起了身,往静姝的方向倾了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不待她后退,就伸手就抚了抚她的侧脸下巴,柔声道:“她们想不想嫁给我我是不知道,不过是知道她们家族的打算罢了,大约她们也同时还想嫁给我另外几位王叔家的堂兄弟的。”   说着又笑了下,道,“不过我最清楚的,却是知道自己想娶的是谁。”   静姝脸又是腾地红了起来,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开个小玩笑,却不想被调戏了。   其实她很清楚,前世的他便不好女色,甚至一直未娶妻,蜀王世子妃此次邀请的这些女子,后来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无一人和他有什么瓜葛,所以她虽听各方都说这些女子很有可能嫁给他,其实心里对此半点也没有介意和波动。   即使后来封王,他身边也是一个姬妾都无。   所以她根本没有质疑过他上次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姜琸为她所做的,多到令她根本无法质疑他的感情。   她推开他的手,嘴巴抿了抿,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这种话。她想了想,突然又想到点什么就问道:“淮之,我们,我们在一起,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姜琸笑了笑,他本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逗一逗她而已,而且自己也的确很有些困了。他靠回到榻上,看着静姝,看她认真的小表情心中只觉一点点的安宁满足。   他懒洋洋得笑了笑,才慢慢若不以为意道:“嗯,不会。他们想得太多了,也太高估了自己家族的实力。姝儿,我们定亲,只会让他们错估形势,做更多的动作,届时……”   声音越说越低,静姝听得也似懂非懂,不过她却不想再多问了,她看了他一会儿,嘀咕了声,然后就低声冲他道:“这间是备用的客房,却从来没有人用过的,你且先在这里歇下吧,明日,明日我们再说话吧。”   姜琸不置可否,只对她笑着,静姝脸有些热,便只当他同意了,自顾起了身,也没唤丫头服侍,就拿起了桌上的琉璃灯盏,心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姜琸看着她离去,手抚了抚软塌的镂空雕花靠背,没有再留她说话。   蜀王府离得远,明日她要一早出发,还是让她早点歇着吧。   ******   六月三十日,京城蜀王府,蜀王世子妃钟氏的茶话宴。   这日钟氏请的人并不多,除了静姝,便是她相熟的几家闺秀,她姑母户部侍郎梁家梁夫人的幼女梁纤纤,安西侯向家的两姐妹向依兰向依薇,凌国公府凌家的嫡小姐凌雪霓,承恩公府华家的嫡女华语蓉庶女华语荷,以及另外几个文官家的女儿。   钟氏是蜀中人,和京中诸夫人小姐并不相熟,且她自嫁给蜀王世子居于京中,深居简出,并不热衷于各府交际,偶然推却不过参加宴席什么的,和众人也只是泛泛之交。   当今陛下强势,绝对不会喜欢藩王世子世子妃在京中长袖善舞,广交朝臣的,所以几位留在京中的藩王府世子世子妃向来低调。   不过梁夫人算是个意外,因为梁夫人是世子妃钟氏的姑母。   户部侍郎梁大人本就是蜀地世家出身,梁家和世子妃钟氏的娘家钟家也是世交,梁大人和梁夫人便是自幼定的亲事,及后梁大人一路科考然后外放再回到京中任职,梁夫人一路随了梁大人及至现在。   有了这层关系,所以梁纤纤是蜀王府的常客,且梁纤纤性子活泼,娇憨可爱,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说些京中闺秀圈的八卦,解解闷,还很得世子妃钟氏的喜爱。   另外几家其实钟氏并不怎么亲近,只是那几家平日里都待她还算热络,常邀请她参加宴席,又时常带了女儿来蜀王府拜访,便相对熟悉那么点而已   安西侯向家是当今陛下宠妃向贵妃的娘家,陛下无子,孩子生下来后长大成人了的也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淑妃娘娘韩氏所出的长安公主,一位便是向贵妃说出的长荣公主。   长安公主是长女,多年前便已嫁人生子,唯有长荣公主现时不过十五,仍居于宫中,因此很得陛下宠爱,相应的向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便也非同一般。   凌国公府国公夫人是当今皇后娘娘华皇后的表妹,凌雪霓也很得华皇后的喜爱,而后华语蓉华语荷那就更不必说了,那是华皇后的娘家侄女。   华家只有一个嫡女,便是大房排行第三的华语蓉,其他几个女儿都是庶女。   华皇后无所出,说把个华家嫡女华语蓉宠得如同公主般娇贵都不为过,听说皇后娘娘还想让陛下册封华语蓉一个县君爵位,只是陛下道,将来她的身份必高于县君位,何必现在拘泥于此,皇后娘娘大喜,此事便就作罢。   其他几家文官之女也至少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或孙女。   这其中自然就属静姝的家世最低。   ******   因为映梅山庄离蜀王府约摸有两个时辰的路程,静姝一早就出发,并未曾回白府,而是直接就去了蜀王府。   说到白府,也真是奇了,静姝自上次离开白府,白老夫人的病情又是慢慢好了,至此,白老夫人对静姝和自己“相冲相克”一事深信不疑,一想到病中的痛苦,那对静姝真是又恨又怕,心底已经简直觉得她就是个妖孽祸星再世。   虽然白三夫人韦氏一心想着把女儿白静妍高嫁出去,拖来拖去拖到现在也没能找着个合适人家,因此对静姝能参加蜀王府的宴会眼红得不得了,一个劲的怂恿老太太在静姝赴蜀王府宴会前将她接回白府,如此好能带着女儿一起赴宴。   可是白老夫人心中却对静姝这个“克星”已是恐惧不已,这次并没有受韦氏鼓动,而是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她。   至于让白静妍跟着去蜀王府一事,白老夫人现如今根本操控不了静姝,身体也是有心无力,白二老爷又是早出晚归,不再像以前那般对她百依百顺,韦氏就算是咬碎了银牙,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只是她心中暗恨,想到娘家侄子韦则翰自见了静姝几次便似犯了魔怔,整天的在家吵闹,娘家大嫂也催她快些想了法子把静姝和侄子的婚事给定下来,她想到静姝的那些嫁妆,也是眼热得很,想到大嫂的承诺,这心真是……   且说静姝这日到了蜀王府,下了马车就有人迎了上来,待静姝递上了帖子,就被管事嬷嬷亲自领着去了花厅。   入得花厅,静姝便见到主位上坐了一位绛色宫装丽人,鹅蛋脸,气质端庄娴雅,虽然面带笑容观之和善,但却又自带了一股不动声色的威仪,静姝知这便应该是那钟世子妃了。   此时世子妃下面正坐了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女陪着她说话,一个身形纤瘦,眉眼秀丽,气质清贵而不露,身穿浅紫绣花蜀锦细纱裙。这个静姝是见过的,正是蜀王府的成仪县主,她以前在蜀中曾在蜀王府见过多次,也曾说过些话。   另一个则身穿绯色襦裙,脸蛋略圆,杏眼桃腮,看人的时候眼睛水弯弯,自带一股笑意,生得十分讨喜可爱。   静姝进来,几人便停下了话,转脸或含笑或好奇的打量着她。   静姝上前给世子妃钟氏行礼,钟氏便笑着唤了她到近前说话,道:“你来得尚早,她们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过来,你先过来这边说话。”   她拉了静姝上前,仔细打量了番,就算先时已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无怪得向来对女色并不感兴趣的三弟对她如此特殊,这姑娘生得实在绝色,言笑间不自觉引人心神而不自知。且她眼神清正透彻,气质沉稳镇定,一派大方,还算了解蜀王府的钟氏知道,如此模样,母妃定不会不喜。   其实嫁入皇室,钟氏也见过无数美人,就是自己的母妃蜀王妃,也是难得的气质高贵眉眼逼人的美人,然后王府以及皇宫中也多的是千娇百媚气质不一的各色美人。   只是静姝给人的感觉太过矛盾,第一眼见到也只觉得生得好看,清丽脱俗,观其一言一行,镇定自若,娴静大方,再近了细看,才惊觉肌肤透如冰玉,眼若夏夜寒星,浅笑时如雪山花开,行走时暗香浮动……   这,就是生为女子的钟世子妃都得感叹,其母如何能生养出这般模样的女儿,也亏得是三弟先发现了她,不然……   不过对三弟对此女子的认真态度以及蜀王府的态度,她心中也一直有些疑惑。   她在京中要和宫中和众府周旋交际,世子自然提点过她,知道蜀王府对这个三弟的期盼,所以她一直以为蜀王府会替三弟择一位家族得力的京中贵女。   因此察觉表妹梁纤纤对三弟有意之后,她也是委婉提点了姑母此事怕是不成。   不过梁家似乎并未听她劝诫,钟氏观梁家言行,心中暗自揣测,怕是他们心中已有两手准备,若是三弟有望那个位置,侧妃他们也是乐意的,若是三弟无缘大位,以纤纤的身份,他们觉着配三弟也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钟氏向来是个拎得清的人,姑母是姑母,虽亲近,但她却是蜀王府的世子妃,提点到了也就尽了一份心了。   只是现时三弟突然多了这么个意中人,家世低微,家族在京中半点根基也无,却偏偏还是母妃认可的,甚至就是自己夫君,蜀王世子也是半点不含糊的支持……   钟氏看着静姝手上隐隐闪着流光的碧玉指环,目光微动,蜀王府对三弟的支持几乎到了盲目和纵容的地步,实在有些让人不解…… 第48章 省油的灯   钟氏摇了摇头, 敛了敛自己飘开的思绪, 笑着和静姝寒暄了几句,问她到了京中可还习惯, 平日里又做些什么等等, 接着便唤了下面坐着的妹妹成仪县主和表妹梁纤纤, 让几人相互见过。   静姝和成仪县主早已认识, 此时再见,成仪县主便起身对着静姝含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性子向来沉静, 不怎么热络,这个态度静姝一点也不奇怪。静姝便给她行了个礼,唤了声“县主”。   成仪县主浅浅回了一礼,落座时, 目光落下,见到静姝手上的指环时,也是目光一动, 只觉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坐下时不免就暗自多思了思。   而梁纤纤正是那杏眼桃腮着绯色襦裙的小姑娘。   她见到静姝很是高兴,一来她幼时曾住在蜀中几年, 见到在蜀中长大的静姝觉得亲切,二来今日世子妃表姐宴请的贵女身份多是比她高,且平日里在其他宴会上碰上她都对她不屑一顾, 甚至隐隐有些敌意, 让她心中略有些不安。   就是成仪县主, 虽然梁纤纤平日里都奉承着她,不过成仪县主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让她有时很是不自在。   此时见表姐请了一个对京中半点不熟又只是一个五品官之女的静姝,她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因此和静姝说话,颇是热情,甚至近似半个主人般的态度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管事上得前来禀告渐有她人到来,钟氏就命了成仪县主和梁纤纤代她去了前院迎客,并让她们直接带了客人们去后园的宴客之地,自己则是亲自领了静姝去后园。   一边往后园过去,钟氏就一边就跟静姝说话,并不再是寒暄,而是直接跟静姝说了说今日宴请的每个贵女的家世背景,甚至每个人身后牵扯到的势力,家族意向。   最后又道:“今日来的这几家闺秀,因为家族关系彼此之间并不和睦,她们的家族多想着将她们许于养于陛下身边的某个藩王子,却也并非就一定是哪一个,不过是抱着奇货可居或者堵一把的心态,至于这些女子的心思,也是不一。”   “你且先慢慢看着,将来你会看到更多,待你和三弟之事明了,遇到的攻击和是非也会不少,你且有个心理准备。”   钟氏一边跟静姝说着这些话,一边也一直在细细打量静姝的反应,看她面上并无诧异或者担心惊慌的表情,而只是静静听着,有时又略有所思的模样,便猜到怕是三弟之前就跟她勾通过了,且必也是个心思剔透的。   先时世子找她商量,让她开个小茶宴,引了静姝入得这圈中,慢慢教着她些,并且不必含蓄,要直接将各府形势背后目的等等教导于她,她还颇为惊讶,毕竟静姝不过甫入京中,家世又不显,恐怕和这些贵女们交往的经验都不多,这样直接引她入是非圈,也不知她顶不顶得住。   京中那些贵女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说她们骄纵蛮横无礼吧,其实身上还处处都是心眼……   不过如今观静姝如此反应,想来她也有所准备,倒真是自己未见她之前先因她的家世而小看了她。   钟氏有意和静姝多说些话,带着她在后园绕了很大一圈,一边说着正事,一边还偶尔介绍介绍这京城蜀王府的来历布置,行得十分慢,到她们到得宴会的场地,已是到了宴会的时辰,园子里除了承恩公府华家的两位小姐,众人皆已是到了。   众人见到钟氏过来,便纷纷上前给钟氏请安,她们自然也没忽略跟在世子妃身后的静姝。   竟是世子妃亲自领来,这位姑娘是?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钟氏便笑着道:“这位是工部郎中白大人家的小姐白五小姐,是我在蜀地时的旧友。她也是跟我一样,都是蜀地生蜀地养的,才来京中不久,对京中还不怎么熟悉,大家可别为难她。”   众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气,自然都是一派好话,道是“原来和世子妃娘娘同是蜀地生养的,难怪生得这般水灵,听说蜀地风水好,果然是真的”云云。   钟氏只是含笑不语,让众人自己相互介绍着而已,之后便是只坐在了一旁,让众人自去说话玩耍,不要拘束了。   众人听说静姝是世子妃娘娘蜀中时的旧友,家世也不显,便把对静姝的防心放下了一大半。   她们知道静姝父亲的官职在京中虽不高,在蜀地地方上想必却是不错的了,能和世子妃娘娘在闺中相识也是情理之中。   她们都非寻常人家出身,既然家中对她们的未来期许很大,自然也都是特别教导过。都隐约知道陛下年岁日老,且因着年轻时常年征战,旧疾颇多,此时已有心在几位藩王弟弟的儿子中择一过继立嗣,其中自幼养在身边的蜀王三公子,康王五公子和闽王次子是众人最看好的。   陛下向来手段强硬,新朝建立不久后几位藩王便封王就藩了,朝中并无多少势力,陛下若有心择谁为嗣承继大统,这未来太子妃位必然十分重要。   想来蜀王府也不会愿意给三公子娶个家世不显,在朝中半点根基也无的女子,那也就差不多等于放弃竞逐了。   所以她们觉得,这姑娘当真并无多少威胁。   甚或有人觉着,说不定这只是蜀王世子妃自己的小心思,不想未来弟妹身份高过自己。当然若蜀王三公子无心那个位置,以这位姑娘的身份,倒也足够了。   ******   今日的茶话会说是给成仪县主办的,那主角自然是成仪县主,所以家世不显不过只因着是世子妃旧识而被邀请的静姝并不是焦点。   且静姝虽然生得好看,今日打扮却相当朴素简单,只可说不失礼而已,在一众贵女特意穿戴的华丽锦衣名贵宝石珍珠首饰下相对黯淡了许多,所以更不会引人多加注意。   众人都或有心或家族有意和蜀王府联姻,而蜀王府向来低调,成仪县主自入京便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她们的心思便自然都在暗暗打量揣摩成仪县主身上,所以和静姝打过招呼后便又和成仪县主说话去了。   钟氏坐了一会儿,见众人虽坐在一起说话,但却颇为含蓄文雅,就知道自己坐在旁边,小姑娘们到底有些拘束,所以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也不再等华家两姐妹,就跟大家说让大家自个儿玩着说着话,便先行离去了。   钟氏离去,众人果是自在了很多,说话都大声俏皮了些,且也渐渐分了小圈子。   华皇后和向贵妃在宫中明争暗斗,宫外华家和向氏一族自然也是面不和心更不和,两家尊贵富贵已久,都不是低调的,不少小辈们都养得心高气傲,不怎么收敛,在学堂里宴会上从来都是矛盾摩擦不断的。   凌国公府因着国公夫人周氏是华皇后表妹的缘故,向来和华家走得近,自然是被人当做华皇后一系。   此时向依兰向依薇围着成仪县主说话,华家姐妹还未到,凌雪霓弱势,插不上话,为免着尴尬,她环视了一圈,便挑上了静姝说话。   何况静姝生得有些像容唯嘉,容唯嘉自幼把凌雪霓哄得非常好,让她对容唯嘉亲近又依赖甚过亲姐,此时见到静姝,也是有一种自发的亲近感。   不过凌雪霓对静姝有亲近感,静姝对她却是半点不觉得亲近。   因着前世那样的结局,静姝本就对凌国公府众人都心怀警惕,不再信任,后来看姜琸给她的资料,得知凌雪霓和容唯嘉自幼关系亲密,十分依赖信任容唯嘉,现在在京中也多有来往,便更加怀疑当年自己落胎的真相。   所以此时再看凌雪霓乖巧友善的笑容,一句接一句的问话,静姝其实半点都不想搭理,只尽了礼节不得已时说上一句半句空话套话而已。   这一世她根本不想跟凌国公府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面子情都不想维持。   不过静姝的冷淡凌雪霓却还只当是因为静姝初次参加这种贵女宴会,所以言行拘谨不善言辞,便颇带了些优越感越发的问的起劲,看着静姝的眼神真诚还含着鼓励,似乎在说“你不必紧张,尽可以慢慢说,我又不会怪罪你,”……   最后静姝连礼节性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了,态度冷到不行。   凌雪霓却丝毫不觉得,大概还觉得这样生涩的姑娘套话最容易。   她又带了些好奇的口吻问道:“白姐姐,你是蜀中来的,又是世子妃娘娘的旧识,可常去蜀王府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她,可和善?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   静姝看了凌雪霓一眼,前世跟她相处那么久,倒是不知道原来她竟然对姜琸也有意思。   这话很容易敷衍过去,可是静姝却已经被她聒噪得烦了,半点脸面也不想再给她,听到了她的这句问话,竟然就看着凌雪霓好一会儿,就是不答。   其实众人虽然都在各自说着话,耳朵眼睛却都是将周边发生什么说些什么大致感知到的,这也是众贵女们在各种宴席中练就出来的本领。   静姝这一沉默,众人很快就将或诧异或好奇或看笑话的目光投了过来。   凌雪霓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有丝不安,尤其是向家姐妹的目光,还含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此时华家表姐妹又没过来,她是斗不过向依兰向依薇两姐妹的,不由得就有些委屈,嘴巴瘪了瘪,然后勉强笑了下自己找台阶下了。   她对静姝真诚道:“白姐姐,是我唐突了,王妃娘娘身份高贵,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你没见过王妃娘娘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说完也不理众人的目光,就转头冲一旁的梁纤纤笑道,“梁姐姐,你也在蜀中呆过,可见过王妃娘娘?”   平日里凌雪霓都是和华家姐妹在一起,并不怎么待见梁纤纤,此时凌雪霓突然问话,还唤她“姐姐”,梁纤纤一时之间就有些受宠若惊,忙就笑着道:“自然见过,小时候常随着母亲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是最和善不过的,待人都很亲切。”   说着她还不忘好心的替静姝解释,道,“凌姑娘你没去过蜀中,不知道蜀中的情况,蜀王府是在王城益州城,但白妹妹家在蜀地时是住在昌州城的,那里地处偏僻,所以少去王城,没见过王妃娘娘也是正常的。”   凌雪霓似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被解了围,刚刚大概还戳到静姝的痛处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还转头对静姝宽容的笑了笑,然后便又转了身开始和梁纤纤聊着,问的都是蜀王府的事情,例如蜀王府的花园布置,王府格局,旁敲侧击些王妃娘娘的爱好等等。   梁纤纤见凌雪霓突然待她热络,心里十分高兴,因此凌雪霓问什么,她都会努力的答着,甚或添油加醋加些有的没的。   虽然说实话她幼时也不过只是随母亲在大时大节时例行的去给蜀王妃请安而已,估计蜀王妃也没单独对她说过几句话,她此时却是翻着花样说些蜀地的蜀王府和京中的不同来。   尤其是她们的谈话不一时还吸引了那几个文官家女儿的注意,也都过来插话问着些什么,梁纤纤更为得意。   梁纤纤被凌雪霓和其他几个文官之女围着,说得热闹,静姝便被她们冷落开来,但她并无不适,只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听着众人说话。   只是这边说的这般热闹,却是惹了正在和成仪县主一起说话的向家姐妹的眼。   向依兰性子稳些,依然含笑并不见任何异色,只一边仍是和成仪县主说着话,还一边暗自打量着成仪县主的神色。   向依薇年纪小些,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力,她瞥了那围着梁纤纤说话的那几人一眼,然后转头就笑着对成仪县主道:“县主,看来有人比你还要熟悉你们王府呢,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过来看见了,还以为今日世子妃娘娘是给她办的宴会,她才是蜀王府的县主呢……哼,还妄议王妃娘娘,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那边几人清晰听到。   梁纤纤听见此言,才惊觉自己一时兴奋说得过多了,面色顿时白了白,略带了些惊惶的看了向依薇和成仪县主一眼。   成仪县主却没有接向依薇的话,也没有看向梁纤纤几人。   她只略顿了顿,趁众人这寂静之际,就微微一笑,伸手取过桌上一叠点心,递到一边静姝的面前笑道:“阿姝,你过来尝尝这个红珠雪卷,是大嫂从蜀地带来的厨子做的,你试试是不是你喜欢吃的口味。我来京之前还听母妃说,你最喜欢吃这些点心,自己也做得好,让我闲暇时就和你切磋切磋,也好一起解解馋呢。”   不动声色,却直接击破了先前梁纤纤和凌雪霓一唱一和说什么静姝从未见过蜀王妃的话。   此话一出,凌雪霓和梁纤纤都是一愣,随即面上就是一阵赤红。   都是常常参加这种宴会打惯机锋的,哪里有真娇憨天真到听不出其中意的,此时凌雪霓面色涨红,她如何还不知之前这“白姑娘”是不想搭理自己不想回自己话的?   成仪县主从来性子沉静低调,哪怕其生母在王府中颇有脸面,据静姝所知,她在蜀王府也是乖巧安静的并无多少存在感,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妙人。   静姝却只作不知其中机锋,只对着成仪县主笑了笑,然后伸手拿签子试了试一块切开的红珠雪卷,尝了尝,然后笑道:“酥软适中,桃馅香甜,该是鲜桃所制,还有新鲜的玫瑰丝,就是在蜀中我也少尝到比这味道更正宗的了。”   成仪县主便笑道:“那你有空就多过来王府坐坐,我也喜欢整点心,我试着不同的方子,可惜我的丫头们都尝不出分别,大嫂试了几次就再不肯试我整的东西,让我也不知道那些味道到底正不正宗,沮丧得很。”   成仪县主和静姝两人自顾说笑着,凌雪霓哪里还看不出来,此时和成仪县主说话的静姝和刚刚和自己说话时完全是判若两人?   凌雪霓和梁纤纤都是难堪至极,好在凌雪霓没有难堪太久,因为不一时她的救星,华家两姐妹华语蓉和华语荷终于到了。   此时已是六月底,天气渐热。   不过这宴会场地钟世子妃经过特别安排,上有遮阴屏,周边是绿树环绕流水穿行,各角落隐蔽处还都放了冰桶,所以众人都只觉凉爽舒适,并不难受。   但当华家嫡女华语蓉一身盛装出现,静姝就仿佛看见了裹着的一团火席卷而至,莫名的就觉着出了一身热汗。   华语蓉性子骄傲泼辣热烈,最喜着大红锦绣华衣,首饰也喜色彩艳丽造型华贵的,好在她浓眉大眼,皮肤又还算得上白皙,这样大红大紫艳丽的造型她也能压得住,还别有一股子热烈的气势。   若论长相,瓜子脸水弯眉桃花眼的向依兰向依薇要比华语蓉好上几条街,但若站在一起,夺人眼球的却一定是高仰着头骄傲得如同孔雀般的华语蓉。   凌雪霓看到华语蓉非常高兴,她站起身就唤道:“华表姐,你可终于来了,妹妹一直在等着你呢。”   华语蓉上前,挑挑眉看她,又看了看其他人,她刚到,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何事,不过她瞅着凌雪霓那红唇微翘,双眼微红的模样,怕是已经受了些委屈了。   她瞟了眼向家姐妹,这向家姐妹和她们的姑妈一样,最是笑里藏刀,看起来温柔似水实则一肚子坏水,想来雪霓受委屈定是离不开她们的。   华语蓉平日里连向贵妃所出的长荣公主都没惧过,自然也没将成仪县主一个小小藩王的庶女看在眼里。   而且她又没有上赶着求着嫁给姜琸,是他们蜀王府要得到她姑母的支持华氏的支持就得求着她嫁而已,所以她也犯不着巴结成仪县主,姜琸的一个庶妹。   就是对姜琸,她也是不假辞色的。   姜琸自小脾气差野蛮得像个混世魔王,对着自己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小时候还吃过好多次暗亏。   她可不是什么上赶着的性格,相对而言,她更喜欢自小就会说甜言蜜语哄着她送她各种小礼物顺着她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就是温文尔雅长相俊美的闽王二公子姜琏也比整日里黑着脸的姜琸好。   不过是个鲁莽粗鄙脾气暴躁的武夫,整日里也都跟那些武夫混在一起,听说还杀起人来不眨眼,哼。   她真不知道为什么姑母和祖父还非要自己和姜琸套近乎,虚与委蛇。   华语蓉并未给成仪县主行礼,就直接接了凌雪霓的话道:“雪霓,你们过来好一会儿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凌雪霓上前攀了她的胳膊,笑着娇憨道:“表姐,我们在说蜀地的事情呢,表姐,这位白姑娘是白郎中家的小姐,是从蜀地来的,原来她还会整蜀地的点心,可惜我们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只有县主跟她说话她才搭理呢!”……   凌雪霓从小哪里受过什么气,成仪县主也就罢了,那个白什么的,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家的女儿,竟然也敢下套子给自己,还真是吃了豹子胆!   她自己是不喜跟人正面冲突,可她有的是法子让别人教训她!   华语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凌雪霓,她的那点小心思也瞒不过她,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既然享受了凌雪霓平日里的小意攀附,这种时候就得给她出头,不是吗?   她目光转过,落到静姝身上扫了扫,意外的发现她竟然长相清丽脱俗,气质镇定淡然,正正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长相那种气质……   华语蓉心中冷哼一声,嘴角扯了扯,道:“会做蜀地点心吗?既然如此,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宴,那你就费些心,好好整些蜀地的点心过来,让我招待客人吧?届时我也好跟大家介绍介绍你的才艺。”   静姝挑眉,心里有些好笑,你以为你是谁?   她没接她的话,甚至看也没看她,只笑着问成仪县主道:“县主,这位姑娘是谁?开口就让别人整点心送她,难道是公主殿下吗?我们要不要起身给她行礼,若是因着我的无知没给公主殿下行礼,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我不知礼数,不懂上下尊卑?”   华语蓉听言脸色一黑。   成仪县主还在含笑未语,一旁的向依薇就已“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放心好了,我表姐今日好端端待在宫中的呢,并未出来。且我表姐虽尊贵,也没有一出声就让陌生人整点心送她的,她是公主,又不是乞丐。”   “还有,这里除了县主,我们需向她行礼之外,再无她人身份高过她了,白姑娘不必担心。”   华语蓉此时已是大怒,然后偏偏成仪县主还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和她身边的华语荷,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两位姑娘是谁,也是大嫂今日请来赴宴的吗?” 第49章 突来的吻   华语蓉是华家大房嫡女, 且是整个华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 长得很有些像华皇后,就是那张扬热烈的性格也有些像年轻时的华皇后, 因此在华皇后面前甚为得宠, 华家对她的期望也非常之大。   而华语荷只是二房庶女, 长相随其母温婉了许多, 性格也是温和善忍,平日在外就如同华语蓉的影子一般, 很少有人注目。   此时成仪县主问的是这两位姑娘,华语蓉敢仗着华皇后的势和成仪县主叫板,华语荷却是不敢,或是不愿的。   且祖父祖母偏心, 华语蓉在外犯了事,或行事不妥,往往受罚的却是她。   而且华语蓉自小就被家族宠坏, 喜欢奉承她的把她捧上天的,可华语荷却不同,她身为庶女,能让嫡母用了心思培养她, 让祖父祖母对她稍有一些重视,就不是个没脑子的。   她很早前就知道华语蓉和康王五公子姜珏关系好,闽王次子姜琏对华语蓉也有意, 所以她从不敢肖想姜珏或者姜琏。   唯有姜琸, 对华语蓉不假辞色。   华语蓉不稀罕嫁给姜琸, 她却稀罕得很。   或者说,华语蓉这般不待见姜琸,这其中还有些她不动声色的手笔,只是这一点,在自己的价值未被祖父完全认可之前,万万不可让人看出来而已。   就在华语蓉冷哼了声,准备反唇相讥时,华语荷已抢先对着成仪县主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道:“臣女华氏语荷见过县主。回县主,正是世子妃娘娘相请,臣女这才随姐姐一起过来赴宴的。”   待成仪县主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便转头笑着对向依薇道,“公主娘娘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天下又有什么美食没尝过,自然对什么都没什么好好奇的。”   说到这里又转向静姝,温和而友好地道,“可是我们姐妹一直居于京城,家中厨子也或是北地人或是京中土生土长的,平日里姐妹们做的也都是些京中普通的点心,从未听说京中哪家闺秀会做蜀地点心的,听说白姑娘竟然擅长蜀地点心,我三姐心生好感,这才想邀了白姑娘参加我家姐姐的生辰宴,不想惹得白姑娘误会,还请姑娘见谅。”   好厉害的转移重点。   不过静姝并不是有心找茬,先前也不过是被动反击而已,因此听到华语荷替华语蓉找台阶下便笑着摇了摇头,回礼道:“没有误会就好,华姑娘多礼了。”   华语荷点头笑了笑,两人皆无心再生事,如此此事便当揭过了。   这中间向依薇再想插言讥讽挑拨其中却是被其姐向依兰暗中给拉住了。   华语荷化解了点心之事这才转头似是随意扫了凌雪霓一眼,但目光尖锐,暗带威胁。   凌雪霓心中一咯噔,忙挤了笑容对成仪县主介绍道:“县主,这两位是我的表姐,承恩公府华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又对华语蓉华语荷带了些讨好的笑容道:“三表姐,四表姐,这位便是蜀王府的成仪县主。”   华语蓉扫了堂妹和凌雪霓一眼,心中冷笑。不过被这一打岔,怒气倒真是消了不少。   华语蓉只是被养得得有些心高气傲又骄纵,并不是没有脑子,否则也不可能让华皇后觉得她的性格很似年轻时的她,对她娇纵爱宠有加。   她的目光再扫过面上云淡风轻有礼的笑着仿似什么也没发生的成仪县主,以及她身后浅笑着的向依兰,以及因为华语荷先前的粉饰太平而面露不爽带了些微不屑的向依薇,捏了捏手里的鞭子,冷哼一声,冲着成仪县主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了。   此时是在蜀王府,成仪县主明面上的身份又比她高,看周边立着的几个身高马大明显习过武的侍女,她可不想吃眼前亏,这笔账先记着好了。   只是蜀王府竟然敢联合向家落她们华家的面子,她回去是必要跟祖父祖母还有姑母说的。蜀王府如此行事,根本就没有诚意和她们华家联姻,如此祖父祖母逼自己和蜀王府交好有何意义?   如此,倒也甚合她的心意。   至于堂妹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懒得点破而已,碍不着她的小心思她还懒得计较。   只是华语蓉有些不明白,明明以前祖父姑母他们一直看好的都是姜珏,甚至姜琏也比姜琸强行。   明明姜珏才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子,陛下的嫡亲侄子,在太后娘娘还有陛下那里更为得宠。   姜琸和姜琏的父王蜀王还有闽王并非太后亲子,不过是先皇(原前朝南平王)的侧妃和庶妃之子,陛下怎么可能会选姜琸和姜琏承继大统?   只要自己嫁给姜珏,姑母选了姜珏过继,有太后娘娘和她姑母还有华家的支持,那个位置根本就是十拿九稳的!   她不明白当初她明明都差点要和姜珏定下亲事了,这一年为何家里和姑母又突然犹豫不定起来,还让她和姜琸好好相处?   她和那个黑脸魔王幼时就说不上话,现在干脆面都见不着,怎么好好相处?!   之后的宴会众人都是各有心思,纵使世子妃钟氏颇是花了不少心思,上来的各色点心奇巧,后面还请了宫廷教坊的大家弹琴献舞,但众人也都是心不在焉,只三三两两的在自己小圈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先前的事已经让她们警觉,就是向依薇也收到了姐姐向依兰的提醒,不要随意挑衅华语蓉。   这可是在蜀王府,不是旁的宴席,小动作太多也怕落入了世子妃的眼中,坏了她们的形象,所以都是小心提防着,且不再随意出言挑衅。   而自华家姐妹过来,凌雪霓因着先前的事心中有些迁怒,又冷落了梁纤纤,其他人也因着刚刚的变故很有些瞧不上梁纤纤,虽然看在世子妃的面上都不明显表现出来,但看成仪县主对梁纤纤的态度,便觉着梁纤纤在世子妃那里怕也不过是尔尔,因此梁纤纤便被孤立了去,只落得满腹委屈。   她自然不敢责怪凌雪霓或者成仪县主,隐隐却是迁怒到了静姝身上,觉得是她才让自己出了丑,让她在各个贵女面前落了脸面……   柿子专拣软的捏嘛……   园子里的动静自然有侍女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世子妃钟氏,钟氏对众人的表现并不奇怪,华家姐妹和向家姐妹的性格她早就知之甚详。   就是世子的庶妹成仪县主,她嫁入王府几年,成仪县主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她也有些诧异,一向冷淡,事不关己的成仪,竟然对那白家姑娘这般维护,肯为她出面得罪华家姐妹和凌雪霓,令她有些吃惊和疑惑。   而对静姝的反应言行她却是另有一番解读,误以为她这番态度应是和三弟的指示有关,否则以她这样的家世,初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竟就敢轻慢凌国公府的小姐和得罪承恩公府的姑娘,这就不知道是傻还是鲁莽了。   三弟这样的态度,这其中的意味便值得深思了。   至于梁纤纤,还犯不着她费太多心思,最多是姑母过来跟她嘀咕时,提醒她一二罢了。   她这个表妹,真是机灵都长到面上了,也不知姑母是如何教养的,这样轻易就被人带进沟里还不自知的性子还想要嫁得高门,恐怕届时都未必是福了。   ******   茶话会结束,静姝回到庄子上时天色已黑。   她出蜀王府的时候,有舅家陈家的小厮在外面候着,道是二舅怕她即日来回庄子上太过辛苦,请她先到陈家在城里的宅子里住上一晚,翌日再和幼恵一起回庄子上。   静姝想到姜琸还在庄子上等着自己,还是婉拒了舅家的邀请,道是和原苓约好了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二舅二舅母了,等明日幼恵回了庄子上,她再过去拜访云云。   静姝回到庄子上还未进自己的院子便看到了阁楼上立着远远看她归来的姜琸。   她看到阁楼上他遥遥相立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异样,因为那里是她常常站立的位置。   她自重生归来后就喜欢站在阁楼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或者等待着想要等待的人,那种清醒的将周边一览眼下的感觉让她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所以她便在这座庄子上也特意起了这么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有同样的习惯。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院外遥遥相对了好一会儿,姜琸站在阁楼上纹丝未动,静姝心情却蓦然大好,甩下了众人,蹬蹬蹬的爬上了阁楼。   姜琸笑着看她兴冲冲爬上来的样子,平日里雪玉般白嫩的肌肤透出绯色来,眼睛带着亮闪闪的笑意,像是爬满了碎星般闪烁。   姜琸看着她站定,笑着问她道:“今日在王府玩得开心吗?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受欺负。”   静姝咧了咧嘴,笑着道:“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是,淮之,我今日得罪了很多人,还有承恩公府的人,这样将来会不会让你难做?”   姜琸看着她满脸的灿烂,说着“会不会让你难做”脸上却满是一派得意的模样,心里就不禁一荡,伸手一把把她捞入了怀中,不待她反应低头就吻了下去。   这猝不及防的吻将静姝完全惊懵,待反应过来,姜琸已经放开她,斜靠到一边柱子上笑道:“不,这样很好。我原先只担心你性子太软,我不在时你会被人欺负,现在这样,就很好。”   “姝儿,有我在,只要你不被欺负,你想怎样想欺负谁都可以。”   和他定亲,将来嫁给他,什么样蛮横无礼的性格,什么样后台背景势力的将都要面对,只会一味软弱的避让,就算有他护着,也会吃亏受气不少,也会让他动怒,反是这样知道怎么不动声色的顶回去才是他最喜欢的。   他了解她的性子,不是那种无脑无理取闹的,行事必有理由,这就够了,他不担心她得罪任何人,只要她没有吃亏没有被欺负,就已足够。   其他的,他自然会处理。   静姝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只觉心砰砰得跳,想嗔怪他怎么,怎么这般鲁莽出人意表,可一时之间听了他的话,又觉得满心甜蜜,觉得说这样的话的他,这样子的他真好,又想跟他讨论一下事情,结果思绪混杂,然后就是手扶了木廊瞪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姜琸看着她且羞且急又一副甜蜜心喜的模样,心里又是喜欢得不行,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他冲着她笑道:“姝儿,我先在庄子上住几日,待过了七月初七女儿节西宁的其他将领回来,我再回去。”   “到那时我会和陛下说我们之间的事,甚至你父亲的身世,我也会和陛下直说。容家是前朝名将,满门忠烈,声名很好,且你父亲和前朝没有半点瓜葛,想必陛下也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   当今皇族乃前朝异姓藩王南平王一系,老皇帝和前朝皇室有血海深仇,虽憎恨皇室,却对前朝大臣并无恶感,甚至很多都很有些交情。   当年和南越国作战,容老将军还曾率军去过南平,和他祖父有过一些交情,当年前朝皇帝设计谋杀他祖父大伯父,容老将军也是直谏反对的。   “只是陛下赐婚前必会召你入宫,届时华皇后和向贵妃肯定要见你,以华家那位姑娘的性子,你得罪她,怕是她会和华皇后告状的,若是华皇后和向贵妃为难你,你且只需要装上一装就好了,有皇祖母在,她们且还奈何不了你。”   “这些日子,就让嬷嬷跟你简单说说宫中之事,背后的一些事情我也会看情况补充给你。”   静姝还未从前面那一吻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又被这一连串的话给震得懵了懵。   什,什么?会不会太快了些?   静姝这般想着,口中却已经问了出来。   姜琸笑,他做事向来利落,既打定了主意,就没有拖得打算,且,他想更直接把她划归自己的保护圈,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的觊觎。   他又伸了手,把她拉近了些,却没有再做什么,只笑着道:“这样了,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陛下的意思,怕是这几年都不会让我闲着,要四处都折腾我一番的,所以我可能常不在京中,不先和你定下婚事,我不放心。”   这个,他常不在京中她是知道的,只是静姝脑子还是有点懵,有些茫然的问道:“那,那父亲的事,还有白家?是要父亲认祖归宗吗?”   姜琸抚了抚她的脸颊,道:“这事不急,只是此事我既然已知,要娶你,便不能再瞒着陛下,这事看陛下的意思好了。”   静姝有些心慌意乱的“嗯”了声,姜琸看她如此,拉了她到怀中,安抚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白家人吗?等这事了了,你便再也不用受他们左右了。”   姜琸不愿静姝受半点委屈,更见不得白家那老太太竟然直接说静姝是“妖孽祸害”,要他看,她才是个老妖孽呢!   还有白家三房的满肚子坏水,既然静姝不愿和白家有牵扯,不愿其母在白家受委屈,他迟早会想法子处理了此事。   且白老太爷心思不纯,竟敢明知那容唯嘉的身份还要为着“振兴白家”,瞒着白二老爷推他入火坑,这让姜琸对白老太爷也很不满,他不喜欢这种随时可能破坏了他计划的变数。   静姝听姜琸说起白家,心里有些难受,她抿了抿唇,从他怀中探出脑袋来,认真道:“淮之,我知道你已经很忙,白家的事情,我想,我想自己想办法处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你帮我解决。”   姜琸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笑,哄道:“嗯,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牵涉比较多,你现在暂时控制不了。你放心,大部分事情我肯定都会交给你自己处理的。”   静姝看着他那明显有些哄人的态度,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仍是很认真道:“淮之,我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帮我,这样将来你说不定也会烦,我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因为前世的事,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无能为力,掌控不了自己命运,任人摆布的感觉。   姜琸低头细细看了她一眼,拨了拨她的额发,柔声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所以怎么会嫌你烦?你放心,将来你怕是只会抱怨我要让你处理的事情太多……”   姜琸哄着静姝,可是他计划着和静姝的婚事,想到白家那些子事,还是觉得闹心。尤其是有人总吃了豹子胆蹦跶着算计着他家小姑娘的婚事,这让他实在不能忍。   还好他家小姑娘机灵又不是那等愚孝的,否则岂不是要着了那些龌蹉的算计?   说到古板愚孝,姜琸便觉得白二老爷的性子,让他得知他的身世前最好还是再烧上一烧才好,所以改日便唤了人,让他们把前些日子的布置给收上一收。 第50章 白日做梦   蜀王府的茶话宴是结束了, 却在各府掀起了不同的涟漪。   华语蓉华语荷一同坐在马车上回承恩公府华府, 华语荷看华语蓉冷着脸,知道今日堂姐必是因为被人落了脸面没有占到上风,或者因为蜀王府的人, 那成仪郡主还有白什么的竟然和向家的人更为亲近一些而没有奉承着她, 捧着她而心中不快,就非常诚恳地跟华语蓉道歉道:“三姐,先前之事妹妹擅自出言, 委屈了三姐, 还要请三姐原谅妹妹的不足。”   华语蓉瞥了她一眼, 冷笑道:“今日之事你不是做的很好嘛?既驳了了向依薇那丫头又化解了成仪县主的责难,和蜀王府全了相和的脸面, 想必回去后祖父都会夸你做的好的。”   华语荷听言苦笑了下,道:“三姐,你知道的, 我向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我不过是不想得罪成仪县主, 得罪蜀王府。那里毕竟是蜀王府,闹大了, 恐怕吃亏的还是我们, 回来后祖父也会责罚于我。”   华语蓉性子骄傲,华语荷深知其性格, 所以她在华语蓉面前从来都是以退为进, 直言自己的难处和顾虑, 而不是遮遮掩掩,暗中行些鬼祟暗算,这反而让华语蓉因着骄傲和高昂的优越感懒得跟她计较。   不过华语蓉此次着实不快,冷哼一声,讽刺道:“你是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惜就算如此又有何用,你看蜀王府那做派,怕是再多心思也都白费了。”   华语荷脸色一白,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垂目低声道:“妹妹并不敢妄想,但至少希望能求得安稳度日。”   华语蓉冷冷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哼,却不再出声,华语荷便知道此事在华语蓉面前便算是揭过了。   两人回到华府,下了马车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一时就有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去了她们院子,让她们先好好歇息一番,稍晚点再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一起用晚膳。而嬷嬷离去时则还召了随侍她们的大丫鬟先去了老夫人的院中回话。   国公夫人华老夫人的寿安堂。   此时承恩公华老太爷和国公夫人华老夫人均坐在了后厅中,两人很有耐心的听了两个孙女身边随侍的大丫鬟把今日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脸色凝重。   此时正值陛下说要给几位藩王子择官家闺秀婚配之际,蜀王府向来低调,世子妃突然宴请几家闺秀,这让对未来皇后位势在必得的华家不得不重视此事。   华家是后族,原本华家当然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带了华家血脉的孩子,可惜华老太爷和华老夫人的女儿华皇后连怀了三胎都没能保住,最终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后来再送入宫中的华家旁支女儿几乎少有帝宠,也无一能有身孕。你能把人送进宫里,总不能管人家皇帝去不去睡吧……   好在华皇后虽无子,陛下也无其他子嗣,这过继一位藩王子总好过别的妃嫔所出的子嗣登上那个位置。   当今皇室原为前朝异姓藩王南平王一系,前朝后期皇帝昏庸,吏治腐败,再逢各地天灾,民不聊生。   前朝末皇帝听信谗言,召老南平王及南平王世子入京,回程途中毒杀之,逼得南平王次子也就是当今起了异心,后果然乘乱反了前朝。   当今陛下景元帝的原配庄王妃(新朝建立后追封为懿德仁皇后)在新朝建立数年前就已病亡,景元帝之后便和北地华家联姻,华家为北地武将世家,一直在北地统兵,两方合作前后夹击最后灭了前朝。   所以华家对当今能灭了前朝统一江山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者至少减少了新朝十几二十年的战事。   景元帝原配庄皇后原有两子,只是一子新朝建立前就战死一子又病亡,新朝建立后也陆续有其他妃嫔怀孕生子,但能顺利生下并长大的也唯有长安公主和长荣公主两位公主而已。   甚或有前朝余孽暗中谣传是因为景元帝杀戮太重,这才导致无嗣承继……   景元帝无子,其母庄太后(亦为原庄皇后姑母,蜀王继妃夏王妃之姨母)便求了皇帝,先后从景元帝三个弟弟康王,蜀王和闽王的孩子中各挑了一个孩子养在了身边,便是康王五公子姜珏,蜀王三公子姜琸以及闽王次子姜琏。   只是景元帝的这三个弟弟其实只有康王和景元帝是一母同胞,同为庄太后所出,所以庄太后最宠爱的自然是康王的第五子姜珏……   一开始景元帝年纪尚不大,向贵妃又出了长荣公主,其他妃嫔也偶尔有孕,众人对庄太后养这几个孩子在身边也只当是老人家普通的养几个孙子而已,可当景元帝年岁日老,宫中妃嫔却是多年再无所出,众人投向那几个藩王子的目光这才不一样起来。   其中康王五公子姜珏为庄太后嫡亲孙子,身份最为尊贵,性格乖巧讨喜,在宫中不仅得太后和皇帝喜爱,就是和华皇后及其他妃嫔也很是喜爱,教导他的大儒们也夸他学问好,小小年纪便已书画俱佳。   只是大周国刚刚建朝,周边局势仍是有些不稳,因此朝廷仍是重武,姜珏的缺点却是喜文厌武,丝毫武艺不通,对行军打仗什么的更是不感兴趣。   蜀王和闽王并非庄太后亲子,分别是老南平王的一个侧妃一个庶妃所出,只是闽王生母早逝,亦是由庄太后养大,所以相对来说,由侧妃养大的蜀王该是庄太后和当今最不亲近的一位藩王。   大家初始猜测庄太后要了姜琸一起养着一是为了均衡几位藩王的势力混淆大家的视线,二大约也是看在姜琸的母亲夏王妃是其嫡亲妹妹所出的缘故。   姜琸和姜珏性格恰恰相反,自幼脾气恶劣,人憎鬼厌,蛮横无理,喜武不喜文,然后还常常莫名其妙就失踪一段时间,只是庄太后大概是看在外甥女的份上也很疼他,非常纵着他,大家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闽王次子姜琏性格大约是介于两人中间,温文尔雅能文尚武,但也都不算拔尖。   如此在众人看出皇帝有意在这三位藩王子中择一承嗣之时,众人自然以为把握性最大的肯定是姜珏,而最不可能的就是姜琸。   可是就在姜珏和姜琏还在京中稳稳的读书习武偶尔和京中勋贵联络一下感情之际,姜琸却在过去几年屡去军中历练,旧年更是趁回蜀地之时秘密去了北地平乱救灾,平定乱匪的手段狠厉速度惊人,几个月之后便已隐约有战神之名传出,北地百姓更是对其各种称道……   接着年初陛下又派了姜琸去西宁统率大军对战西域月支国……   这些举动普通的文官可能看不出端倪也就罢了,但华家武将出身,如何不知道兵权和民心的重要性,华家原本都已经准备让嫡女华语蓉和姜珏联姻的心都踌躇了起来……   且说华老夫人听完华语蓉华语荷两个大丫鬟的回话,挥了手让两人退下,就转头对沉思不语中的承恩公华老太爷带了些忧心道:“国公爷,您看蜀王府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之前倾向于和康王府联姻,他们这是在向向家示好,还是在跟我们暗示什么?只是,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耐心很足,根本就不急着立储,只不过含含糊糊的说上一句半句话,就让下面的臣子跟着琢磨碎了心。   且因着那几位都是藩王子,大臣们都不好随意说话。   否则请立藩王子,你居心何在?谁说陛下不能生了!真真是其心可诛!   可是皇帝等得,承恩公府却等不得,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嫡孙女,已经十六就快十七,不可能再拖了。但在立储之前成亲,都只能说是赌而已。   可是庶女,哪怕华家再有地位,在北地军中再有影响力,藩王自己不允,也是不大配得上藩王子的,清理上也说不通……   华老太爷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你且先和蓉姐儿谈上一谈,再带她去宫里见娘娘,让她在宫里住上些时日吧。她的性子,也该好生磨上一磨了。”   想了一想,又道,“把荷姐儿也带上吧。”   过往想着是把她嫁给姜珏,两人青梅竹马,也看得出姜珏是真心喜欢蓉姐儿,愿意包容她的性子,这便也罢了。   可是姜琸,以前只觉他性格恶劣不过一混世纨绔,现在却觉得他心思深沉手段狠厉更不是个可以容易挟制的主,蓉姐儿又不喜他,以她那性子,嫁给他怕也是不行的……   华老夫人听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国公爷,蓉姐儿的性子怕是真的和蜀王三公子难合,且她自幼和康王五公子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若是冒然改了,康王那边……这事情可还未定,五公子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孙,这事……”   见华老太爷不语,她便接着试探道,“我看凌家的那丫头机灵可爱,看阿珠和凌国公的意思,也都有把他家姐儿许给蜀王府的意思,您看……?”   阿珠便是凌国公夫人周氏的闺名,华老夫人是周氏的姨母,因周氏母亲早逝,华老夫人一向对周氏多有怜惜,对凌雪霓也多有爱护。   华老太爷缓缓点头,道:“此事不急,我观蜀王府行事,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你进得宫中,再和娘娘谈谈,她最多接触太后,当知道些端倪……”   华老夫人应诺不提。   凌国公府。   华老夫人口中提到的凌雪霓此时从蜀王府回到家中,也是满腹委屈。   她生得玲珑讨喜,性子娇俏可爱,在家在外一向都十分受欢迎,众人或是因她的家世或是因皇后娘娘也或是因为她的性情都很喜欢她,她还是第一次“屈尊降贵”和个小官之女说话,竟被人不搭理,落了陷阱,受此羞辱!   且,且那还是在蜀王府!想到不仅那些闺秀可能在暗中笑话她,蜀王府的人也都可能会因此低看她,她心中就又羞又气又委屈……   国公夫人周氏只一子一女,自然对女儿凌雪霓十分关心。听得丫鬟回报说小姐从蜀王府回来后就在房间里发了脾气,还似哭过,就忙赶着过来看她。   说来这些日子周氏也是烦心,因着前些日子从女儿口中得知儿子和表外甥女唯嘉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她便和儿子商量,唯嘉身份尊贵,并非寻常可以随便欺了要了的女子,让他快点把唯嘉身份的事落实下来,然后好娶了她。   可凌修安根本无心娶容唯嘉,就沉着脸直接道,白二老爷已经拒绝了认唯嘉为女,此事已经不可为。   周氏不满,白家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不就是蜀王府邀请了一下白家姑娘赴宴,还真当自己就能嫁到蜀王府了吗?!真是揽了块石头当元宝,异想天开加白日做梦!怕是侧妃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周氏黑了脸不满道:“你不能想法子给白家施压吗?直接寻白老太爷,若是他们不肯认下唯嘉,就将白家老二的身世揭出来!看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还敢不敢!”   “亏他们白家还自诩是前朝百年名门书香世家,深受前朝皇恩百多年,且唯嘉还本就是白家老二的亲侄女,竟然这般无情无义忘本负恩!”   凌修安听了母亲这些话脑子就是一抽抽的疼。   她母亲真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有凌家的军权,他们凌家就能任意妄为?还有什么前朝皇恩什么的,既然都说是前朝了,这话岂还是能随便说的!   更何况他们家的军权,还有华家的军权,早在这几十年陛下有意的打压削减下,越来越弱,在北地和渭地的影响力根本不能与建朝初期时相提并论了!   他无奈道:“母亲,白二老爷的身份揭出来那也不过是新朝建立十多年前的旧事,白家可说是并非有意欺瞒陛下,但若唯嘉的身份爆出来,我们家就是窝藏前朝皇室后裔,欺君罔上,灭族之罪!”   周氏一听此言就哑了声,虽然面上却满是不满不屑,并非真听进去了的样子,只不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事,而是继续逼凌修安去给白家施压,或者想个别的法子给唯嘉弄个合情合理不易让人怀疑的身份……   凌修安心中很是烦闷,他既然已经对白家五小姐白静姝有意,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再让唯嘉认到白二老爷名下了,否则他想娶白静姝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更何况他后来左思右想那日他和容唯嘉之事,都觉得蹊跷,心中已经认定那是容唯嘉为了嫁他,而下了药故意失身于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娶她为妻?!而且她的那个身份……   可凌修安向来孝顺,他知道自己母亲视容唯嘉如同亲女,这些话断不愿跟母亲直言,只推搪着,然后便去了军中,再不肯回家听母亲整日里的逼迫唠叨。   所以周氏这些日子真是揉碎了心,尤其是她去探望了唯嘉,看唯嘉乖巧希冀的模样,想到当年姑母对自己的恩情,更是各种苦涩酸痛难言。   却说周氏到了女儿房间,凌雪霓一看见自己母亲就红了眼圈扑到了她怀中,抽抽搭搭的将白静姝的“傲慢恶行”说了一遍。   最后道:“母亲,女儿不过是看她和唯嘉姐姐长得有点像,这才给她点脸面,和她说些话。可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竟就敢如此无礼,让女儿沦为众人的笑柄,这口气,女儿实在咽不下,若是不能教训她,以后还让女儿如何在各府行走!还有,还有蜀王府……”   说到这里简直悲从心来……   凌雪霓并不知白静姝和容唯嘉的关联,家中有让容唯嘉充作白家女的事情。   周氏听了宝贝女儿的话更是勃然大怒,这白家,简直是岂有此理!先是拒了认唯嘉,现在一小小白家女,就敢扫自己女儿的颜面,让女儿在蜀王府丢脸!   周氏按下怒气,哄着女儿,然后冷道:“霓儿你放心,娘听说那白家丫头不喜于白老夫人,此事娘定会为你作主!”   且就让她会会白家的老太太,看那白家有何说法! 第51章 不能忍受   凌国公夫人周氏因着其独特的成长经历, 性格很有些偏执, 但行事却自有一番思虑,做事也丝毫不莽撞,她想见白老夫人,也是经过细细思虑的。   她自和儿子凌修安那日谈过,便苦思可以解决唯嘉身份, 然后光明正大娶将她进国公府又不惹人怀疑的法子,让白家老二认其为女当真是最最稳妥的了。   她知道自己夫君凌国公的性子,不是极稳妥且能解决后顾之忧的法子,他是不可能同意让唯嘉进门的。   让白家认了唯嘉, 就是即使将来唯嘉身份暴露,他们国公府也能通过运作把责任全数推到白家身上,道是受了白家的蒙骗……   所以白家老二那边拒绝,周氏就想着去见白老夫人,从她那边找到突破口,外传白家老二可是非常孝顺的……   这些日子, 她已经派人调查了一番白家的情况, 并陆续收到了下人的回报,知道了现如今白家不过是个空壳子,全由二房顶着, 大房三房科举不成, 穷困没落, 白府经济十分困窘, 白老夫人对二房已经日渐不满等等。   白家大房和三房才是白老夫人亲生的, 女人的私心周氏再清楚不过,就算白老夫人曾经也可能对白二老爷视同亲子,但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亲生子和养子的处境前程反差对比中怕也是磨灭得差不多了。   只要许以好处给白家大房和三房,再挑拨一番,就不怕白家老太太不动心。   不过她也并不急着就去见白老夫人,而是先言语试探了凌国公一番。   周氏知道白家顾虑的是什么,不过就是胆小怕唯嘉的特殊身份泄露所以不愿担风险,她想着若是自己夫君能应诺了唯嘉和儿子凌修安的婚事,如此唯嘉在白家只不过是个过场,又能攀上他们国公府为亲家,想必白家的顾虑就能小上很多。   凌国公听了自家夫人的试探,目光在周氏脸上上下扫了一圈,然后才面无表情道:“夫人,陛下已经下令礼部着手初选秀女事宜,所有五品以上官员未定亲及未婚女儿都可自由上报礼部,再由礼部整理然后送去宫中交由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向贵妃初选。”   “值此之际,白家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这事且再等上一等吧。至于修安的婚事,他既然对周姑娘并无意,此事还是休要再提。”   容唯嘉明面上跟了其周氏旁系的养父姓周,所以凌国公及众人一般称呼她为周姑娘。   凌国公说完看自家夫人脸色变动又想说什么,并不想听她唠叨,就抢了先冷道,“夫人,陛下说不得这几年就要立储。我凌家自立朝后军权就被渐削,声势恩宠都不及以前,若是未来那位是康王五公子也就罢了,他向来和皇后娘娘亲近,修安又曾是他的伴读……”   “可若是蜀王府的那位,他向来和皇后一系还有我们凌国公府不亲近,我凌家爵位并非世袭,届时修安能否平稳袭爵都是问题,凌家怕是就要没落了,所以修安的婚事尤为重要。”   以蜀王府那位的强势,怕是想将女儿雪霓嫁给他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自家夫人和女儿以为仗着皇后的势想怎样就怎样。   凌国公心中已是另有盘算,他觉着与其费心运作那不可行之事,还不如另辟蹊径,待事情尘埃落定,若真是那位上位,就让儿子娶了那位的妹妹成仪县主……   虽说那位是个县主,可到底是个庶女,听说在蜀地还已经被退过两次婚,婚嫁困难,儿子是国公府世子,想必求娶不会太过困难……   想到这里凌国公瞥了自家夫人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平日里瞧着百般聪明,却整日里耽搁在这些旧情旧怨之中。   也大约是从小就养在那前朝周妃身边,脑子养歪了,新朝建立后又因着华家的缘故嫁给了自己,半点苦头也没吃过,并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以为有华皇后护着,什么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周氏听了凌国公的这些话心中惊讶更是不信,她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国公爷,您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康王五公子才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子,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一直都最为喜爱五公子,再怎么轮,那位置也轮不到蜀王府那位啊!”   “也是霓儿对蜀王府的那位有了一些心思,妾身观他这一年行为又正经了许多,到底是蜀王府的公子,又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将来前程想必也不会太差,这才勉强同意霓儿和他的事,此次选秀就想着让娘娘给霓儿和他赐婚。”   “可是您怎么就会想到了那个位置?不说他向来学识上就不如五公子,就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此事就万万不可能……”   其实周氏对将容唯嘉嫁给自己儿子没那么多顾虑,是因为她根本没深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朝代更替,她前朝时是常住在旧朝宫廷里的大家小姐,新朝时她照样是常出人宫廷的国公夫人。   她也知道当今陛下仇恨前朝皇室,可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与华皇后的关系,只要安排妥当,谁会去特意扒唯嘉一个女子的身份,不过是个公主之女,又不是直接前朝的公主……   且陛下年纪已大,周氏已认定下一任皇帝必是康王五公子,五公子向来亲近华皇后,又与华语蓉青梅竹马,儿子修安是他的伴读,感情甚好,上上一代的恩怨早就差不多快烟消云散,五公子可没那么仇视前朝皇室,届时就算唯嘉的身份暴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凌国公看着自己妻子那执拗自以为是的表情,再想说什么却完全没有了交流的欲望。   他定了定心神,克制了心中的烦躁,直接道:“此事不谈也罢。总之修安对周姑娘无意,夫人你就莫再因着那些旧事,逼着修安娶她,耽误了修安的前程,毁了我们凌国公府的将来。”   “当年你冒着风险收养了她,让她锦衣玉食长大,已经恩至义尽,待选秀一事了了,让白家认了她,我再运作一下让白家老二外放,再在当地帮她择上一大户人家嫁了,如此安安稳稳才是真的对她好。”   周氏听了这话面上又一阵青红交加的转换。   她,她并非没有脑子,她当然也知道让唯嘉安安稳稳嫁个大户人家才是最安稳最好的,她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只是这些年唯嘉对儿子的痴情她看在眼里,她不忍心……如今更是有了夫妻之实……   可是这事她却不敢对凌国公说,因为这事说了,以她了解的凌国公的性格,怕是唯嘉只能为妾了!   这事,她只能一步一步筹划了……   不过既然国公爷说要过上一阵子看看这选秀的风向,想到女儿雪霓这些时日也要准备,她这才放下了急切的心,便想着先细细琢磨着谋划好了,等过了这阵,等到月底去庙中上香时才约见白家老太太罢了。   ******   凌国公夫人周氏筹划着月底见白家老太太,而月初的时候白家那边却已经暗涛汹涌,是非横生。   七月初,白三夫人的娘家韦家出了件大事,却是白三夫人的兄长韦大老爷先是被人蛊惑和人合伙放印子钱,结果却是被同伙给坑了,亏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还是韦大老爷自己私下从各个渠道凑起来的,里面还有自己夫人和其母韦老太太的一部分私房钱。   发生这事后韦大老爷郁闷至极却还不敢吭声,然后又被人蛊惑去赌坊堵一把,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又输掉了几万两的银子。   韦家本就没什么底子,三代前不过就是普通屠夫起家,白三夫人的父亲韦老太爷年轻时应征入了伍,一路跟随当今陛下的旧臣老忠南侯行兵打仗立了些军功,新朝建立后便在五城兵马指挥司任了一个正六品的指挥。   当时白家人入了京城,毫无根基,新朝新立,还乱得很,急需庇护,便和有了官身的韦家接了亲,也是无奈之举。   但韦家缺乏底蕴,白三夫人的祖母和母亲都是没读过书的市井人家出身,丈夫在外行军打仗,对儿子多是溺宠,白三夫人的几个兄弟便都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想着投机发达。韦老太爷过世后,韦家也就没落了下来。   且说韦大老爷在赌坊输了钱,赌坊的人逼到韦家要债,韦家家底本来就不厚,韦老夫人抵了所剩不多的祖产贴尽了私房也才堪堪把钱还完。   韦老夫人因着这事又是受惊吓又是心疼那几万两的银子又是气恼一下子就病倒了,这种丢人的事韦家自然能瞒则瞒,赌坊那边拿到钱更是不会在外宣扬,白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白三夫人听说母亲病了,匆忙回了娘家看自己母亲。   韦老夫人已经病得形销骨立,本来还保养得不错的模样一下子苍老了十数岁,拉着白三夫人一个劲的掉眼泪,只把个白三夫人给吓得,这是咋的了?   韦老夫人却已经只知道落泪,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周全了。   韦大夫人便在一旁肿着眼睛掐头去尾把事情都和白三夫人说了,最后哭着跟韦氏道是这家中除了这祖宅,再无其他资产,求妹妹定要想个法子定了她儿子韦则翰和白静姝的婚事,否则韦家就是彻底败了,不多时怕是连这最后的祖宅都得卖了……   而韦家败了,白三夫人在白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唯有白静姝嫁进来才能救得了韦家。   一来众人都知道陈氏有钱,白静姝的嫁妆肯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二来白二老爷是官身,他素来宠爱静姝这个女儿,想来若是静姝能嫁入韦家,白二老爷必不会对韦家子弟袖手旁观,就是能捐些官做也是好的,否则韦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现在更是连家底都抄出来卖了,一家子老小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去?   白三夫人听得真是又气又急,娘家到了这步田地,她如何能不急?   白家自诩书香世家,是没什么钱,可还一个个目下无尘,眼高于顶,就是那些老仆都心高气傲的很。   若是她娘家真败了,就算是她再怎么奉承老太太,那日子也必不能好过的。   想起大嫂那冷飕飕一副清高自以为是的样子,她就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不行,娘家的事情定不能让家里知道,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败了。   可是侄子想娶白静姝,现在谈何容易!   白三夫人形容憔悴,神思不安的回了白府,她心里各种煎熬,却反是对白老夫人愈加孝顺了些,琢磨着如何寻个突破口成了这事。   且说静姝自回到京中就一直住在庄子上,就是参加蜀王府宴会前后也是回都未回过白府,更别提对白老太爷白老夫人请安问候了,不说白老太爷,就是白老夫人这厌弃静姝至极根本不想见她的,也认为静姝和白府离心离德,这孙女是白养了,或者叫是养了只白眼狼。   再就是这大半年来陈氏在蜀中养胎未回京,除了私下送了银子给白二老爷做花销(白二老爷此次收了妻子送来的银子也丝毫没跟白府提过),半点财物节礼孝敬银子什么的都没送到京中来。   这半年来,白大夫人管家简直是头发都管白了不少,白府公中产业少得可怜,那点子产业出息根本不够府上各房的开销,家里出账多入账少,先时白老太爷寿辰又花了不少钱,眼看着公中银子一点点耗尽,白大夫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年白二夫人陈氏送回来的财物是节余了不少,可那些都是入了白老夫人的私房,半点公中产业都未置过。   因着没钱,原本白二老爷的长女白静妘年底出嫁,公中该置办的嫁妆白大夫人都未能有银子周转,还一直拖着未能置办。   这一日在白老夫人喝了两口燕窝粥,就眉头一皱把碗一推,嫌那燕窝的品相不好发脾气时,白大夫人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母亲,以往您和老太爷用的燕窝都是二弟妹从蜀中送过来的上等官燕,可是二叔年前带回来的燕窝早就用完了,就是家里以前存的也都用完了,如今只能去市面上买,品相,品相自然就差多了……”   公中的银子越用越少,买回来的燕窝品相也越来越差,恐怕过一段时间,就这等级的,也买不着了。   白大夫人也未尝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的跟白老夫人说家里无钱的事。   这几个月公中没什么银钱,各房的开支只略有缩减,便引来了不少的抱怨,而老太爷和老太太这边是开支大头,却是半点也没缩减的。   白老夫人听得脸色简直黑如锅底,气得胸口都是一阵一阵的疼。   其实也是这些年白老夫人的脾气和生活水准被陈氏的供给给惯出来了,在陈氏嫁进来之前,白家没落多年,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大家也都是简朴过日,哪里就这般锦衣玉食大世家般的过日子。   只是过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如今白老夫人再过不回苦日子而已。   白老夫人瞪着白大夫人,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把公中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以前虽然是白大夫人管家,但财务大权却是白老夫人掌控着的,白大夫人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账本什么的给老夫人看看,可这几个月来白老夫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这事上就疏忽了不少。   这个白大夫人早就有所准备,她是巴不得老夫人能看上一看,管上一管的,缩减开支也好,找二房要钱也好,这些事她都是不好做的。   不一时,白大夫人的大丫鬟提了账本过来,白老夫人翻看了几张就已经气得面色发青,面沉似墨汁了,只觉脑门一阵一阵的抽疼。   白大夫人大气也不敢出,白老夫人扔开账本,瞪着大儿媳牙帮咬得铁紧,想发脾气却又骂不出什么话来,良久之后也不过是挥手先让她下去。   白大夫人离开,白三夫人韦氏目光闪了闪,上前一边给老夫人抚着胸口,一边使了眼色让服侍的丫鬟嬷嬷退下,一边就闻言软语的劝道:“母亲,您可千万别生气,为着这么些事气着了您的身子,可不就是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不孝了?这些事情,还是得母亲您养好身子才好主持大局呢。”   白老夫人气极根本不想说话,韦氏就接着低声道:“母亲,只是依儿媳看,这二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从有了身孕,就这般拿大,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母亲,儿媳觉着,就是二伯,似乎……”   说到这里,韦氏小心觑了老夫人一眼,见她虽然沉着脸却为对她发脾气反似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一喜,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她继续道,“母亲,儿媳瞧着,二伯一家似乎都有离心之意,不说姝姐儿对您丝毫不尊敬孝顺,赴蜀王宴会前后都不上白府门的,儿媳还听说,您送去给她的嬷嬷当日就被她软禁在了庄子里,您让她带妍姐儿一起去赴宴,她也是只当没这回事……”   “二嫂自有了身孕就对您和父亲再无孝敬,就是二伯,对侄子侄女也少了爱护之情。儿媳怕,这要是二嫂生了个儿子,二伯又只站在她那一边,若是,若是姝姐儿又嫁了高门,岂不是,岂不是再也辖制不住?”   白老夫人猛地转脸看向自己的小儿媳,眼神凶狠,只把个韦氏吓了个一跳,话也窒住了。   白老夫人狠狠盯了韦氏好一会儿,才阴恻恻地问道:“怎么,那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韦氏的心头突了突,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实在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母亲,儿媳觉着,二嫂现在突然一改以往贤良孝顺的模样,也就是仗着有了身孕而已,可见往日的贤惠孝顺都是装出来的,若是姝姐儿再嫁入高门,她底气更足,岂不是我们全家都要看她脸色?而且……而且儿媳还有一句话也不知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白老夫人脸色难看,眼神冷似寒冰,冷哼了声,语带讽刺道:“你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说吧,说说你是有什么打算?”   韦氏咬牙道:“母亲,姝姐儿既然和您相冲,福气相佐,若是她高嫁了,会不会,会不会损了您的福禄?儿媳瞅着,姝姐儿那样子,像是专吸人福禄似的,可不就是她回来,我们府上才越来越艰难,您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   白老夫人听了此言那心陡得一震,脸上真真是难看之极,这句话当真是把重锤,哪怕明知可能只是挑拨,可白老夫人被病痛折磨久了,老了又极其怕死,听到这种话也是如重锤击到心上,不可能不受影响。   韦氏见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按下了如擂的心跳,继续低声道:“母亲,姝姐儿这丫头当真妖孽,我那娘家侄子,自上次见到她一次,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在家要死要活。我母亲和大嫂心疼孙子儿子,就求我能不能把静姝许给我那侄子,我原先还觉着姝姐儿太过妖孽嫁回娘家不太妥当……”   “可现在觉得,母亲,还不若把姝姐儿嫁到我娘家,如此将来也好拿捏,既不怕她福气太盛冲了母亲您,二来二嫂向来拿这女儿当命根子,不怕她将来对母亲您不孝顺。”   白老夫人冷冷的看着韦氏,她是脾气给养大了,对人冷酷自私而已,可脑子其实还没坏,小儿媳说这么多,不过也就是为了她的私心而已,可不得不说,韦氏这一番话,的确击中了她的软肋。   她不能忍受二房离心,不能忍受次子和陈氏竟然这般白眼狼,只顾自己升官锦衣玉食好不快活却不管白府死活,不能忍受二房越来越发达她的嫡亲子孙竟是要看他们的眼色和靠他们手指缝里施舍一点东西生活,不能忍受静姝那妖孽夺了自己的福禄踩着自己的身体健康入得高门…… 第52章 磨上一磨   白三夫人韦氏见老夫人只是冷飕飕的盯着自己沉默不语, 心中也有些忐忑惶恐。   可是今日这些话,若二伯是老夫人亲子, 老夫人必不可能如此反应, 她赌,其实也就是根据老夫人多年来对二房的态度, 对陈氏母女的冷血冷情,赌自己私下的猜测是否属实, 赌二伯根本并非老夫人亲子, 静姝也非老夫人的嫡亲孙女!   老夫人对二房的掌控之心,对自己的福禄和身体健康的在乎要远远超过对二伯的母子之情!   韦氏又咬了咬牙, 挤下几滴泪来, 跪下道:“母亲,儿媳,儿媳说这些也的确是有些私心的, 您知道我们杉哥儿他读书不成,我们三老爷他也一直求着二伯想给杉哥儿谋个差事,可是二伯却总是不应, 如今杉哥儿在家整日里无所事事, 令媳妇实在担心。”   “您知道,我父亲原在忠南侯爷那里还有一点脸面,现如今京卫指挥使的镇抚便是父亲旧时的同僚,当年同时忠南侯爷的属下, 念着旧情, 说可以给我娘家侄子在京卫指挥使安排个文职, 但我那侄子对姝姐儿着了魔,我兄长便道若是我们若是将姝姐儿说给我那侄子,就将那个位置让给杉哥儿……”   忠南侯是当今陛下还是南平王次子时的旧臣,跟随当今南征北战多年,深得皇恩,当年韦氏的父亲便是忠南侯的下属,韦氏这话并非没有可信度……   若是为了自己孙子,牺牲了姝姐儿也未尝不可,且韦氏先前那些话虽句句都是私心和挑拨,但纵使白老夫人非无知老妇,那些话却跟一根根刺似的,刺入了她心中,很深。   白老夫人终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你娘家的那个侄子,是那个排行第三的那个?文不成武不就,你二伯能看上他?我记得先时你就让老三跟老二提过,还惹得老二发了大脾气吧?”   韦氏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喜,她听得出老太太这语气这口吻分明就是已经松口了!   韦氏忙道:“母亲,您是姝姐儿的祖母,只要您说定了这婚事,哪里还容得到做子女的反驳?只要请了媒人,两家交换了庚帖,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二伯他也没有忤逆您的道理。”   韦氏看到白老夫人闭着的眼睛眼珠滚动了一下,咬了咬牙,低着声音带了些小心道:“而且,母亲,因着您的身子这些时日反反复复,儿媳想到这都是姝姐儿相冲的缘故,便斗胆拿了姝姐儿的生辰八字和我那侄儿的八字去江安寺里找了江远师傅给他俩合了合八字,还特意问了若是这两人结了姻缘对母亲您的影响……”   “江远师傅说,姝姐儿和我那侄儿的八字不算最合,只能说算是尚可,又说是我那侄儿命重,会压制姝姐儿的气运。但是江远师傅却是说了,这事对母亲您,却是大大有好处的,因为我那侄儿不仅会压制姝姐儿的气运,福运,同时也会压制她的戾气,如此便可化解她对您的不利之气,有利于您的福寿……”   白老夫人猛地睁眼盯着韦氏,韦氏被看得一个激灵,额上就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但面色却是惶恐而认真的。   江安寺是新朝建立后新兴的一个寺庙,里面的师傅原都是当年战乱从江南迁徙入京躲避战乱的,因着同乡的缘故,白老夫人平日里烧香拜佛都喜去这个寺庙而不是京城其他香火旺盛或勋贵官家喜欢去的庙宇。   这个江远师傅白老夫人也熟识,所以刚刚韦氏所出之言虽然有些怪诞荒谬,但白老夫人听说是江远师傅所说,便就先信了几成。   再接着韦氏并不直接说静姝和他那侄儿八字很合,能化解静姝对她的相冲相克,反是说他侄儿会克制静姝的气运福运,这却是更让白老夫人多信了几成。   韦氏被白老夫人盯着,这时却是慢慢红了眼圈,落泪有些哽咽道:“母亲,这事,这事儿媳也觉得有些对姝姐儿不起,可是白家养姝姐儿这么多年,她却累得母亲身体日差……儿媳,儿媳实在不忍心……”   “如今有法子解了她的戾气,消除她对您的相冲相克之气,这也是她作为孙女应当应分的。且我那侄儿对她一往情深,能嫁给我侄儿以后平平顺顺夫妻和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又道,“若是我们家妍姐儿,为了母亲您的身体福寿安康,就是让她去死,想必她也是心甘情愿,儿媳和我们三老爷心里就是再痛,也必不会犹豫半分。”   “二伯他向来孝顺,为了母亲,想必也不会有异议的,否则就是大不孝,我们白家百年书香世家,以孝为本,他若是为了一个命数有异对祖母相克的女儿就不顾母亲您的身体性命,还有何脸面做白家的子孙……”   白老夫人犹如鸡爪般的手有些痉挛的紧紧抓着锦被,心中不停的翻滚挣扎,那熟悉的胸闷和头痛又一阵阵的袭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形容十分可怕。   韦氏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又是给老夫人抚胸,又是按太阳穴的,连声道:“母亲,母亲,您息怒,您别生气,这事,儿媳都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但做子女的自然一切听母亲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千万别生气……”   如此好一番折腾,白老夫人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白老夫人喘着气,道:“此事我知道了,我自有计算,你且先下去吧,不要自把自为坏了事!”   韦氏听言心中一喜,忙应了声诺心怀忐忑的退下了。   白老夫人和韦氏自以为自己是在老夫人的睡房说话,当时也没有人在旁边服侍,老夫人的心腹嬷嬷和大丫鬟也都打发了出去在外面守着,所以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出去。   可白老夫人又不是什么好主子,她身边自然也不会是铁桶一块。   静姝既然对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心有提防,就不可能毫无准备的就放心住到了庄子上,认为如此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就会不算计或算计不着自己。   所以她早研究了白老夫人身边的人,抓住把柄再许以利益,收买了白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大丫鬟妙红,当时妙红便是在门外守着,把两人的对话至少听足了八成。   妙红将此事一五一十传给了静姝。   静姝因着前世因着蓝嬷嬷算计母亲让她不孕之事早就对白府的人没有任何期待,她们做出任何谋算坑害她的事她现在都不会有半点惊讶,只不过又被那赤-裸-裸的谋算偏偏还非要加上一层伪善或者以孝之名的外衣给恶心了一阵而已。   静姝细细想了想这事又征询了姜琸的意见就把这两人的对话谋算通过白二老爷的贴身小厮又传给了白二老爷。   白二老爷听完气得脸都青了。   若是以前,在他还以身为白家子为荣,为白家的数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而骄傲,一直满足于父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家中一派和睦,志得意满的延续着白家的美名时,听到下人传来这种混账不堪的话,他肯定会非常非常不悦,直接就问责了这些挑弄是非的下人,心中当然也可能对三弟妹心生不满,觉得市井屠夫之女果然娶不得,实在心思龌蹉,有辱门风……   可是他仍然会相信自己的母亲,相信她必会斥责三弟妹,更不会听信了此等荒谬之言胡乱定了自己女儿的婚事。   可如今的他,早因着母亲对女儿各种厌弃之事,因着妻子有孕未能回京也疏忽了继续各种“孝敬”从而引致母亲这些日子各种的黑脸不悦,又隐约听到过往大女儿还有孙女这些年在家中受到的克扣和薄待,还有当年大女儿差点被定给三弟妹韦家娘家之事……   这一点点一滴滴,未开始生疑的时候一切都被美丽的外纱掩盖着,但一旦开始生疑,所有的事情便都冒出了头,思之真是寒气从骨子里慢慢渗出来……   现在的他听了心腹小厮传来的这些话,想到自己和妻子娇养长大一直乖巧孝顺纯善的小女儿已经被人赶到庄子上礼佛还不够,竟然还要被人如此龌蹉不堪的算计!   想到自己母亲做梦都骂小女儿是“妖孽”,那哪里是一个祖母对孙女该有的态度?哪里有半点祖孙之情?   想到小女儿眼泪汪汪受了委屈却自己忍着的样子,白二老爷心里真是又心疼又愧疚。   因此此刻白二老爷不仅对自己三弟妹韦氏,就是对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都心生了无尽的寒意和按捺不住的怒意,尤其是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世的时候。   白二老爷毕竟在地方任官多年,既已生疑,对白老夫人起了隔阂,便再不像过往那般觉得万事都没所谓,只要顺着母亲之意全了母慈子孝的美名就可以了。   如今,当真行起事来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白二老爷冷静下来,立时便派人去查韦家之事,以及韦氏所说什么自己女儿和她那败家侄子“八字相合,若能结亲就能化解姝姐儿戾气,解了和母亲的相冲之气”这话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韦大老爷的事韦家是想掩着不往外说,但这事却是经不得查,更何况韦家这种败落之家,家中为着消减开支,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卖些旧仆,不多几日,不说是韦大老爷放印子钱和赌钱输了几万两的事,就是韦老夫人韦大太太和白三夫人韦氏在床前的谈话内容都详详细细的查清楚了记录在册交到了白二老爷的手上。   心腹小厮还道:“老爷,当日韦大太太和三夫人的谈话并没避着下人,除了韦家那个老嬷嬷把那日谈话的内容都告诉了长青,我们还找到了当时在外面服侍的一个小丫鬟,她当时也原原本本听到了对话,和那老嬷嬷所说八-九不离十。那丫鬟被韦家卖了,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老爷若是想见的话,可以召来见见。”   “三夫人从韦家回来之后,又去了清亭山的江安寺,见了那庙里的江远师傅,据小的打探,那日三夫人难得的舍了一大笔银子捐了香油钱……”   “哐当”一声,白二老爷桌上的砚台被他扫落在地,溅起了满地的墨汁。   白二老爷素来讲究清雅风度,很少这般的发脾气,更遑论摔东西了,可此时的他着实是气得不轻,只觉心中一阵一阵的郁火无处发泄。   *******   姜琸一直住在静姝的庄子上,陪着静姝过了七月初七女儿节才‘带着’正式入京的其他将领和队伍回到了京中。   因此这一年的七月初七女儿节,静姝并没有如同前世那般应了姐姐白静妘的邀请,和白静妘以及堂姐妹们一起出去游玩,然后遭了白静妍还有她韦家表姐妹的暗算,继而“意外偶遇”上凌国公世子凌修安……   所以静姝也不知道这一年的女儿节,凌修安虽经了和容唯嘉一事的搅和,经了好一阵子的郁闷和自我心理建设后,还是觉得自己真正喜欢的是白静姝,不能因着容唯嘉的私心暗算就放弃自己真正的心意,便仍打算照着自己的心意去追求白静姝,娶她入门……   至于容唯嘉,凌修安觉得她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不若届时便在外养着,待时机合适,看能否纳作二房,因着她生得和静姝有些像,外人便也只当他喜欢这一类型,必不会对一妾氏太过深究。   最多,为了安抚母亲,将来将她的孩子抱过去给静姝充当嫡子嫡女养,这样也算免了孩子日后身份的隐忧。   这也是唯嘉她自己处心积虑“求”来的,怨不得他狠心。   因此凌修安在七月初七这日仍是好一番设计,希望能再“偶遇”到静姝,打探了白府姑娘们的行程,然后白白肃着脸捏着莲花灯苦守了一下午一晚上也未等到心上人……   另一边厢,容唯嘉仍不知那日自己和凌修安一事是因药物之缘故,也不知凌修安心中对她已生疑心和成见,只当那日是凌修安抗不住自己的魅力,情难自禁,这才发生了那事。她学那些秘术的时候,嬷嬷们从小就跟她说过,男人们多是经不住诱惑的,尤其是对极品诱惑……   所以对这个女儿节容唯嘉是满心期待,她以为这日凌修安必会约她或来寻她,带她一起出去游玩,对她有所表示。   所以容唯嘉从几天前就开始苦等,一直等到七月初七上午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胆战心惊的道世子爷今日一早已经出去……   于是容唯嘉游魂般的去寻了凌修安,远远看着他,跟着他整整也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提着莲花灯眼巴巴不知在寻找着谁,等候着谁,只把容唯嘉看得由伤心失望到气愤羞辱再到一派麻木,真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和着眼泪血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且说姜琸回到京中首先便是去皇宫谢恩。   老皇帝景元帝虽然早就收到了捷报知道西宁的战事已稳,此时见到姜琸凯旋归来仍是很高兴,赏赐了他不少的东西,又告诉他翌日会在早朝宣布封他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同时还让他去兵部任职,为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   当然翌日景元帝此举真真是让朝中揣测连连,大为不安,这,这实在是没道理至极!   立有军功封个镇国将军爵位那是正常的,可让个藩王子去了兵部任兵部左侍郎?!   只是景元帝很快又下旨让康王五公子姜珏去了礼部,闽王次子姜琏去了工部,虽然都是正五品的郎中位,但这两人都不似姜琸,已经多次办差,又在军中历练几年,已直接统兵打仗立有军功,所以情况不同,也无法直接比较。   能让藩王子直接进六部历练,至少表明陛下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选谁承嗣?……   不管翌日朝中是如何反应,也不管景元帝有何赏赐,姜琸此时见到景元帝的一个重点却是禀告了景元帝自己想娶静姝为妻一事。   然后就把静姝的家世以及白二老爷的真实身份都原原本本据实以告了,还递上了针对白二老爷白仲谦身世的一份详详实实的暗探调查报告。   自然他也告诉了景元帝白二老爷目前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   景元帝翻着手上侄子姜琸递上来的有关白二老爷细细的一扎资料,一边对姜琸这稳妥面面俱到的性子感到满意,一面对这说意外也算不得意外的消息很有些无语。   因为姜琸年前早在景元帝和庄太后讨论他的婚事的时候就说过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待事情稳定些就会跟他们禀告,请他们赐婚。   庄太后和景元帝听说那姑娘也是姜琸的母亲蜀王妃夏氏相中了的,庄太后和景元帝两人一个是夏氏的姨母一个是嫡亲表哥,都差不多是看着夏氏长大的,知道她是再聪慧稳妥不过的性子,自然也就并不怎么疑虑的应下了。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身份。   但景元帝对前朝容家其实印象还不错,对这白二老爷的身世也不是太介意,只是既然是赐婚,赐的便不该是个伪的身份,他想着,倒是还升起了另一番心思……   不过景元帝虽然差不多默许了这事但也没有直接赐婚,只对姜琸道:“朕已经让礼部着手选秀事宜,想必礼部那边已经收到了各家送上来的名单,白家应该也已经把这白五小姐的名字递上去了,你再去确认一下。如此,到时候让你皇祖母把关,名正言顺的给你们赐婚,也好过让别人妄自揣测。”   “至于白家老二白仲谦身份这事,我届时会找了合适时机召了白仲谦跟他谈谈,看看他的反应,身份之事,你事前就别告诉他风声了,免得他有所准备。”   姜琸知道自己皇伯父的性格,听他这样说半点不奇怪,他也没那么多心思管白二老爷的那些细节,只要皇帝同意了他的婚事,大面上不出差错,他便顺心如意的领了谢下去见皇祖母庄太后去了。   至于白二老爷,他未来的岳父会否在皇帝这里受到一番惊吓和心理折磨,他还真不在乎,他甚至觉得他岳父那性子,还真是缺少人给他磨上一磨……   姜琸去了后宫见他的皇祖母庄太后,说到这宫里,这些时日因着选秀事宜也是颇不太平。   其一自然是众人已隐约知道陛下有意在藩王子中选一子过继承嗣的意思,那这几位藩王子的婚嫁可不就搅动了各色盯着未来后位的家族的心?   但婚配在前,立嗣在后,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嫡女当得起后位的若是赌错了,只配了个藩王子,还不是世子,又委实有些不甘心……   其二却是熟悉这位陛下的人又都知道,这位陛下向来都是心思难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却又独断强势,根本非他人可以左右。   他这边透露出一丝丝有意选一藩王子过继承嗣,然后立即就命人着手选秀,打乱了后宫和朝堂的一派平静,那一边他却也可能在这群秀女中选上几个充盈后宫。   说起来,景元帝已经多年未有选秀纳新人入宫,其实陛下的年纪也不过只是五十几许,再生皇子的可能性还很大,所以那什么选藩王子过继什么的根本可能是他放出的□□……   所以后宫中各妃嫔除了操心藩王子过继以及婚配一事,同时还隐隐担忧若是进了新人生了皇子又如何,这又是需要一番小心布置……   景元帝跟姜琸说“想必礼部那边已经收到了各家送上来的名单”根本就是保守说法,其实第一批闺秀的名单和画像早就已经分送到了庄太后,华皇后和向贵妃的宫里。   此时庄太后便正是在她的寝宫慈寿宫中翻看着礼部送上来的名单和闺秀们的画像,一边听着下面华皇后和向贵妃跟她补充些有关这些闺秀的家世背景性格什么的。 第53章 知晓身份   华皇后和向贵妃这个时辰还特意留在了庄太后的慈寿宫里陪着庄太后说话, 自然不是因为她们对太后娘娘有多大的孝心,或者这选秀一事, 非得现在就要跟太后娘娘不八卦上这么一番不行似的。   她们不过就是因为知道了姜琸今日入宫, 所以才特地过来候着的呢。   大周朝新立,现在的勋贵爵位多是战功得来, 可见新朝和陛下对战功的看重。   陛下向来不让藩王沾军权,立朝之后就打发了他们去藩地, 只是享受着赋税供养却是没多少实权的, 就这样还留了各藩王世子在京中,对待他们却不像养在宫中的这几个王子一样请了名家大儒用心教导, 倒更像是圈养, 更不允许他们和京中勋贵过多来往否则便会收到“暗示警告”,各世子妃也多是些地方世家却没什么实权的。   如今姜琸身为藩王子,陛下却是完全纵容, 让他屡在军营历练,继旧年北地救灾平匪,接着今年又是西宁对战西域月支国, 让姜琸一下子在军中声名鹊起。   华皇后和向贵妃她们每日里都是思虑极重的, 此事自然也会虑上一虑。   朝中又不是没人可用,且每次让姜琸去,在华皇后和向贵妃看来,其实姜琸去不去对整体战事或形势影响不大, 陛下这不过就是为了让他镀上黄金战甲, 捞军功攒军心民心而已。   这事真是怪异且令人不安, 更何况姜琸素来和她们关系冷淡,若他上位……   几位藩王子幼时都是养在宫中的,但自十四岁后便都搬出了宫,陆续就住到了各自藩王府在京中的府邸去了。   平日里姜珏姜琏入宫,除了给太后娘娘请安,必定也是会去给华皇后请安,甚至偶尔还会去向贵妃以及出了长安公主的韩淑妃那里去走动一二。   但姜琸却是从来都不,除了庄太后这里,华皇后的坤宁宫怕是大门往哪个方向开,他都未必清楚(装作不清楚,实际宫里的地图他记得比谁都熟)。   虽然华皇后仍觉得陛下不太可能有意过继姜琸,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小的几率,这都让华皇后心中不稳不安。   且说姜琸刚到了慈寿宫门口,就有庄太后的慈寿宫小太监全安迎了上来,给他利索的行了礼,带着笑一串儿地利落道:“三公子,太后娘娘知道您今日进宫见陛下,必定会来慈寿宫给娘娘来请安,所以特地派奴才一直在这里等着您呢。”   说完还不够,继续补充道,“公子您这去西宁一去几个月,可把娘娘给想坏了,娘娘一直日盼夜盼的盼着您早点得胜归来,今儿个可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   姜琸似笑非笑的瞅了小太监一眼,随手扔了锭银子给他,然后就一边说他“贫嘴”,一边就心情极好的笑着问他最近娘娘的身体如何,起居可好等等一路说着话就进了慈寿宫中,显见的是和这小太监是极熟的。   姜琸进到了偏殿中,就见到了皇祖母庄太后正面目含笑的听着华皇后和向贵妃说着话。   庄太后已经年逾七十,不过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只有五十几许,只是头发却都是白了。观其样貌,竟是和姜琸的母妃蜀王妃夏氏有六七分的相似,可以想见年轻时应也是极美的美人,只是因着庄太后的气势,硬是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夏王妃是典型气质外貌俱佳的美人,沉静温柔高贵,可庄太后却是威严气势甚重,所以往往让人忽略其长相外貌,而只记其威严。   庄太后是南地武将世家出身,家族跟随老南平王和当今南征北战,先是前朝时先后对战南越乱夷叛匪,之后夫君老南平王和长子南平王世子被前朝皇帝毒杀,又跟随当今对抗前朝。   可惜庄家本来子嗣就不丰,新朝建立前后,庄家庄太后的父亲幼弟甚至庄太后嫡亲妹妹的夫君夏大将军(也就是蜀王妃夏氏的父亲)也全都战死,因此可以想见庄太后对前朝皇室的痛恨,那是比当今皇帝可能还要多恨上几分的。   但庄太后也非一般人,当今陛下走到现在,受其影响甚深,和北地华家的联姻,当时夫死子亡后和前朝末皇帝的斡旋,还有皇帝忙于征战,当年南地的治理,甚至新朝很多休养生息的政策实施推行,等等都离不开庄太后的影子和手笔。   庄太后娘家人所剩无几,当初夏大将军战死,妹妹病死,庄太后无女,外甥女蜀王妃夏氏就被庄太后接到身边抚养视若亲女,这大概也是众人理解虽然姜琸非庄太后嫡亲孙子,但庄太后仍十分宠爱纵容姜琸而不觉得奇怪的原因。   此时姜琸进来,若外人见到,必会当两人是嫡亲祖孙,因为姜琸除了有些黑之外竟是神似庄太后,可能还因着身上气势的缘故,他似庄太后还要胜过似其母夏王妃。   姜琸进得殿中,华皇后和向贵妃便俱都停下了话,转头含笑看向了他。   姜琸便上前分别给庄太后还有华皇后和向贵妃行了礼问了安。   庄太后就唤他站得近了些,然后慈声道:“过来我看看,唉,你看你这孩子,又黑上了几分,原本就黑,现在都快成炭了……”   “自小就是这么个喜武厌文的性子,坐也坐不住,就喜欢往军营里面钻,你这么一离京就是几个月,这次回来了,可要在京中多待上段时间。”   姜琸只含笑听着,并不打断庄太后的念叨。   向贵妃就在一旁笑着道:“三公子这般性子不是正像了陛下?听说陛下少时也是这般勇猛尚武,也难怪陛下总是很赞赏和喜爱三公子,说实话,那时我们还不太理解,现在可算明白了。”   向贵妃说“那时我们还不太理解”倒是实诚,因为姜琸幼时性格脾气并不好,无礼蛮横,人憎鬼厌的,皇帝却很纵容他,她们的确是不大理解的……   庄太后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道:“那倒不是,陛下当年习武其实是被其父王逼的,反而他自幼文章都很有灵性,这方面,珏儿倒是更似陛下些,所以你看平日里陛下看到珏儿的字画才会那般欣慰……”   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也低沉了些,叹道,“唉,当年琅儿亦是如此,喜文厌武,陛下十分喜爱,可是当时局势所迫,琅儿他作为世子,必须领兵作战,结果……”   说到这里,面色真是黯然至极,摇摇头道,“说来珏儿的样子和性情,真真似足了琅儿……也因此,陛下从不逼珏儿习武……”   琅儿,便是姜琅,景元帝原配庄王妃(后追封庄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新朝建立之前和前朝作战,战死沙场。   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未免太过伤感,这么些年庄太后和景元帝极少提起已逝的姜琅和嫡次子姜珣,华皇后经历过那段时间便也罢了,向贵妃却还是第一次听太后提起姜琅。   这话是当真不好接,华皇后和向贵妃面上都是各有变化却只是沉默着,不敢随意接口。   庄太后可能也觉得这话题令人难受,顿了顿,又苦笑了下,这才带了些欣慰看向姜琸笑道,“其实我觉得琸儿这性子,倒是更似像他舅外祖,就是这相貌都是似足了,刚刚一进来还当真吓了我一跳……”   姜琸的舅外祖就是庄太后的幼弟,庄家的独子庄老将军,也是早在几十年前和前朝作战的时候就战死沙场了。   可是说到这个,可不又令庄太后想到战死的父兄,神色更是黯然。她和前朝皇室的死仇,那真是掀到哪儿哪儿都是。   庄太后自己伤感着,但这些话听在华皇后的耳里却是心中蓦地松了松。   原来陛下纵容姜琸在军中发展根本可能是对庄家的愧疚和补偿,也是对庄太后的愧疚和补偿。   华皇后便也带了些感叹回忆附和道:“母后这话说的极是,庄老将军英勇善战,当年威名远播,其风姿儿媳到现在都还记得,儿媳的父亲和兄长也都对庄老将军十分佩服敬重。现在这般看,三公子的确得了几分庄老将军的真传,也难怪这般神勇能干。”   庄太后笑着带了些微的伤感和欣慰听了华皇后的话,那边姜琸却是神色半点不动,也一句客气谦虚之辞也没有。   华皇后感怀了一通,就又有些愧疚和关切的对着庄太后道:“儿媳多嘴,又惹母后伤感了,还请母后恕罪……”   庄太后摇头,神色虽因着回忆带了些黯然但却很温和,看着姜琸的目光也更显慈爱,她随即又问了姜琸在西宁的一些生活琐事,姜琸便挑了些西宁的地域风情说上了些,并不提及丝毫军中之事。   如此说了一会儿话,庄太后便道:“琸儿,说来你今日回来得也是正巧,想必你也听说了陛下有意为你们堂兄弟几个指婚一事,先前皇后和贵妃都拿了些闺秀的画像在我这里说着,对这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姜琸似乎微愣,然后就恭声道:“婚姻大事,自然全凭皇祖母,皇伯父还有父王母妃做主,不必问孙儿。”   庄太后便笑着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你喜欢什么样性情和模样的姑娘倒是可以说说,也好让哀家和你皇伯父心中有数。”   说到这里又笑道,“不过其他人哀家是不敢说十分得准,但贵妃娘家的那两个孩子,哀家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觉得倒是还不错,模样和性情都好。”   这贵妃娘家的那两个孩子,指的自然是向依兰向依薇姐妹。   向依兰是长荣公主的伴读,向依薇便也常随着姐姐入宫,两人常随着长荣公主过来慈寿宫给太后请安的,因此两人庄太后算是熟悉的了。   此话一出,向贵妃心里就是一喜,忙笑道:“母后谬赞,不过这两孩子虽模样称不上顶尖多好,但性情却的确不错,还算乖巧孝顺。”   这话谦虚的,认了性情,谦虚了相貌,可那相貌是长了眼睛都看得见的,向贵妃自己就是一娇媚的大美人,那两侄女像了她,还能差了?   华皇后心里冷笑,对这惺惺作态很是看不上。   不过她试探太后对姜琸的态度,见其应仍是更看重姜珏心中大松,想必庄太后和皇帝因着姜琸像那庄家人所以对他疼宠是一回事,但涉及到过继承嗣这等大事,那肯定是自己的亲孙子更重要。   如此,就算向家把女儿嫁给姜琸,也碍不着什么事。   不过,她也不会冒一点风险,让那向家和向氏轻易得逞拉拢了姜琸就是。   华皇后扫了姜琸一眼,见刚刚庄太后和向贵妃说起那向家姐妹,姜琸半点神色未动,也不知是真打算婚配一事全由太后作主,还是对那向家姐妹没什么意思。   她便笑道:“依兰依薇姐妹是很不错,琴棋书画都是拔尖的,不过她们性情乖巧柔顺,好是好,但儿媳听说,她们喜欢的也向来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不喜武将,依儿媳看,三公子喜武,其实还要更适合武将家的小姐,性子活泼些的。”   这话说的向贵妃脸上就是一变,什么叫“她们喜欢的也向来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这不是直接在太后面前毁人闺誉吗?……   庄太后却是不理这其中机锋,听言仍是笑吟吟的,转而问华皇后道:“哦?那皇后你觉着这哪家的闺秀不错?”   说来庄太后武将家出身,年轻时也是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其实她自己喜欢的也是性子爽朗能文但也会武的姑娘,对那些书香世家太过文绉绉的女孩子其实并不是特别喜爱。   说来庄太后对华皇后还是很满意的,两人性情相投,这些年相处也很不错。   当年华皇后在南平王府最为艰难的时候嫁入王府,王府叛前朝,华皇后说服华家鼎力支持王府,景元帝在外征战,她协助着庄太后安抚后方,安顿将士家属遗孤,一手开办发展将幼院和女子善堂,南地干旱时期将北地的一些作物引进到南地普及,立朝后,除了管理宫务,又做了很多功夫在后方帮助皇帝推行仁政,云云种种,可以称得上是景元帝的贤内助了,大周的贤后了。   所以华家有意将华语蓉那孩子许配给姜珏,庄太后也并没有反对。   华皇后笑着看了姜琸一眼,回庄太后道:“这却也有些儿媳的私心所在了,儿媳妹妹的孩子,凌国公府的那个丫头,母亲也是见过的,她性子活泼,且凌家都是武将,可能相处起来也更为默契。”   庄太后点头,丝毫不因华皇后的直接而恼怒,她喜欢的便是华皇后这般不遮不掩在她面前有什么心思都说出来的直率性子,这也是相处多年的默契。   一旁的向贵妃对华皇后这样的直接就算是咬碎了银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她们说这些的时候,姜琸半点反应没有,像平常一样木着脸仿似她们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庄太后问他的意见,他都是那句“皇祖母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庄太后笑着点点头,然后便冲着华皇后和向贵妃道:“在礼部名单齐了正式选秀之前,你们就接那几个孩子都到宫里住住,陪长荣说说话吧。我记得这几日蓉姐儿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孩子们都过来,宫里也热闹热闹。”   向贵妃心中一喜,也就是说虽然华皇后那么说了,但庄太后并没有认同,仍是属意依兰或者依薇的,两人点头应诺不提。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华皇后和向贵妃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何况她们不过是来看看姜琸,然后试探试探太后口风的,此时差不多达到目的,见庄太后已有些冷淡,便都起了身,告退下去了。   待华皇后和向贵妃离去,庄太后看着殿门良久,神思莫测好一会儿,才微叹了口气,转头冲着姜琸道:“那孩子的画像,皇祖母也已经看过了。”   “既是你母亲都相中的,想必是不差的,改日我再见过看看性情如何也就是了。向家有心将女儿许配于你,华家那边也安排了凌国公府的姑娘,且就先让她们去打打擂台吧。”   姜琸很了解自己皇祖母,所以刚刚庄太后那样说,他丝毫没有疑虑便配合她演了那么一出,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华家和向家相争,最后由自己母妃写信认同静姝,再由皇祖母和皇伯父赐婚,如此是对静姝影响最小,也是对目前局势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   姜琸谢过庄太后,然后没有欺瞒又将静姝父亲的身世和庄太后说了,无论如何,要让静姝嫁给自己后得到最大保护,他都必须得到皇祖母的认同,坦承相告然后争取支持才是最好的,而不是欺瞒。   庄太后有些诧异,不想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她听姜琸说此事皇帝也已知晓,便点了点头,略思了一阵才道:“前朝余孽还在很多地方活动,北地和渭地尤其猖狂,甚至官员中也有很多旧党,当年珣儿出事,一直未能查到幕后真凶。白大人既然是这般身世,怕你皇伯父会另有安排,你多派些人保护那姑娘。”   姜琸心中一凛,想到之前景元帝的神色,便慎重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次庄太后才详细问了他在西宁军中以及西域的事,姜琸也认真细细的说了,然后姜琸陪着庄太后在慈寿宫用过了午膳,这才出了宫去。   七月下旬,过了秀女报名的截止日期,礼部便集齐了闺秀们的名单和画像,一起送去了宫中供太后,华皇后,还有协助此事的向贵妃以及韩淑妃筛选。   而此前,宫中华皇后却早已经接了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华语蓉华语荷以及凌国公府的小姐凌雪霓在宫中小住了一段时间,另一边向贵妃也接了自己的两个娘家侄女向依兰向依薇住到了自己宫里和女儿长荣公主一起住着。   不多时外界便也已经传开陛下有意将华语蓉许给康王五公子,向家姐妹中择其一许给蜀王三公子的传言。   不多时,因着针对江南水利防洪一些设施的改建,景元帝特在御书房召见了工部尚书田正其及其下面的几个官员,包括官位比较低的工部郎中白二老爷白仲谦。   待谈过正事,景元帝道是想听听白郎中在蜀地这方面的一些经验便又让其他官员先行退下,只单独留下了白郎中。   待众官员离去,景元帝却是翻着刚刚工部尚书递上来的卷宗好半天的没有理会白二老爷,白二老爷自不敢出声,只垂了眼在下站立静静等候着。   如此这样等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景元帝才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了下面站立等候的白二老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又是好一阵沉默。   白二老爷本就已等得心中忐忑,在这种审视的目光下更是战战兢兢,他官职低微,过往也都只在朝堂上远远见过皇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单独的觐见景元帝。   就这样审视了好一会儿,景元帝看也差不多了,才出声道:“爱卿,你可知道朕今日留你所为何事?”   白二老爷有点懵,不是说问蜀地水利的一些事吗?刚刚景元帝在翻着工部尚书田大人交上去的卷宗,却始终没问自己话,自己还绞尽脑汁整理着蜀地甚至记忆中其他地方这方面的信息。   但只是问蜀地经验这种事,干嘛要单独留下他谈?他有那么重要吗?陛下有那么闲吗?   他脑中闪过多个念头,心道,不会是田大人递上去的东西有问题吧?   又突然思及女儿和蜀王三公子的事,白二老爷心中更是忐忑,咬了咬牙回道:“微臣不知,微臣不敢揣测,陛下但有所问,任何旨意吩咐,微臣都当曲鞠躬尽瘁,唯陛下圣意是从。”   景元帝笑,这倒是个脑子灵活的。   他声音温和道:“听说爱卿祖籍江南闻州,当年旧朝知名武将容明远容老将军就曾驻守江南闻州过一段时间,不知爱卿可知此事?”   白二老爷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因为无可避免的,他想到了容家的那个要命的遗孤,也是前朝公主的遗孤,容唯嘉。   他脑子一嗡,腿一软就跪下了,但他并不蠢,容唯嘉之事原本就和白家无关,他自不会揽这种事上身,且想到凌国公府的小姐还住在宫里,事情也不像已经暴露的样子。   就在景元帝看他反应如此之大,皱了眉怀疑他是否根本已经知晓自己身世之时,就听白二老爷回道:“微臣,微臣自是知晓此事。说来容老将军还和微臣家族白家有些渊源,是微臣家族的救命恩人,三十多年前曾在乱军手中救下白家整个家族,此事族中都有记录在案,臣亦感恩在心。”   皇帝既然找他问温家之事,这些旧事并非什么机密,陛下当年争夺天下,必对旧朝各重要武将都做过详细调查。   他咬了咬牙,又道,“不过私恩是私恩,微臣感激容老将军大恩,亦尊敬其赤胆忠心,但大义却是大义,旧朝昏聩,民不聊生,微臣为大周臣子,并不能认同其守护旧朝之所行,虽,敬佩其忠义。”   景元帝点头,原来是为着这些旧事,并不是因为知晓了自己身份。   他看白二老爷额上已冒出冷汗,说得万分艰难挣扎,心中却很满意他的坦白。   他温声道:“各为其主,便也罢了,爱卿且起身吧。只是这其中还有些旧事,所以这才特意宣了你过来,你且先看看这份卷宗吧。”   白二老爷真是胆战心惊,他努力稳住心神起了身,接过御书房小太监递过来的一沓卷宗,在景元帝的示意下努力镇定着打开了来看。   这不看本还只是惊疑,这一看白二老爷的神魂都差点给惊得恐得飞了出去。 第54章 矛盾激化   白二老爷满头大汗兼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的看完了那卷宗, “扑通”一声又是跪下了,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道:“微臣, 微臣罪该万死。”   景元帝看他惊惧惶恐的样子颇有点满足,他笑问道:“爱卿, 此事,你之前可知晓?”   白二老爷咬牙道:“微臣, 微臣并不知情。但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 亦有些微怀疑自己的身世,但仅仅是生疑而已,并不敢存不孝之心。”   景元帝点头, 自己最看重的侄子要和白家结亲,白家家世不显,他自然已经派暗探专门调查过白家之事,所以白家的事情他清楚得很,说不定有些东西比白二老爷看得都要入木三分。   这样的白家,若白二老爷不是另有身世, 他还真觉得不适合与之结亲, 不过看那调查报告,对那小姑娘的机智勇气倒也喜欢。   他是开国之君,这一生经历变幻无数,并不恪守陈规, 反是喜欢新奇勇敢却本心纯善亦有坚持之人。   不过说来也是好险, 好在暗探调查的方向不在外人, 白家和凌国公府接触相对极少又委实不显,容唯嘉之事才没被延伸调查出来,否则这又是一滩大事。当然此事若是被景元帝知晓,怕他可能更开心,将要布置得可能更深更阴冷且欢快而已。   所以此时白二老爷说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微生疑,景元帝并不惊讶,如果老婆孩子被人谋算成那样,他还能继续没心没肺的做他的大孝子,那他大概真是个无心木头了。而这样的人还曾为地方官员多年,景元帝还真担心他治下能做出多少糊涂事来。   景元帝“嗯”了声,随即问道:“你此时既已知晓身世,可知该当如何处理?”   白二老爷的手紧紧扣在地下,抓得生疼,却不及心中挣扎和翻腾得那种难受滋味。   他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心如乱麻,又如同被千百支银针刺,只能道:“此事实在突然,微臣,微臣尚需时间理清决策,请陛下恕罪。”   又道,“白家多年抚养教导微臣,此番大恩微臣亦不敢不思及。”   景元帝轻笑一声,道:“恩不恩的,端看你怎么看了。容家当年对白家全族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容老将军,白家可能全族都已覆灭。”   “白翰林当年抱走你抚养你长大,也不过是还了容家恩情一二,尽了本分而已。更何况,当年战乱白家遭困,容老将军将你托付于白家之时,亦相赠了巨资于白家,所以,以容老将军之子的身份,你算不得欠白家什么。”   白二老爷听完景元帝这一番话,心中却大抵明白了景元帝的态度了,只他读圣贤书长大,这话景元帝说得,他却是半点说不得。   景元帝看他大汗淋漓面色跟个鬼似的一副受巨大冲击或者打击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心,反是怪异得一阵神清气爽,反似出了口恶气似的……   大抵情理上他虽不厌容家,但对容家死忠前朝,而前朝皇室又跟他是死仇,私心里他仍是有多年的暗气和迁怒在心的……   他享受了白二老爷的惊惧挣扎,顿了顿,却是转了话题,道:“朕收到蜀王府那边的来信,信中道是朕的表妹蜀王妃看着令女长大,觉得令女性情灵巧,贤淑聪慧,蜀王妃甚喜,欲聘其为三子媳。”   “如此朕这才查了这些旧事,令女既要嫁予皇家为王子妃,便不可再延用不实身份,爱卿回府还是料理好此事,朕再行赐婚吧。”   白二老爷听得此话心中先是又茫然又震惊中夹着一阵大喜,只是,大喜过后,思及陛下竟是直接让自己恢复容家子的身份才行赐婚,这……   他心中又是一阵翻滚煎熬,但陛下既然已经说出此话,他是断不敢有丝毫违逆的。   因此白二老爷忍下心中的各种滋味,只谢恩道:“微臣谢陛下大恩,微臣谨遵圣旨。”   景元帝满意点头,道:“如此,你且先下去吧,赐婚之后,朕还另有要事要交于爱卿负责,爱卿之后需得谨慎行事,勿让朕失望。”   白二老爷此时也不知是对皇帝这话该惊疑还是因为受到皇帝的重视而惊喜,他又是一番谢恩遵旨,这才惶恐的退下了。   白二老爷出了宫,在宫外吹了好一阵凉风,那魂魄才算是慢慢归了位,心中各种滋味委实复杂难言,只脚踩了也不知是铅还是棉花似的上了马车,让马夫驱车回府了   到得白府大门刚下了马车,白二老爷还未料理好心情该以何面貌去面对白府众人时,却听到斜后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些少有的雀跃欢喜唤他,“父亲,父亲!”   听到这个熟悉又娇嫩的声音,白二老爷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涩,他顺着声音转脸看过去,便见到了身穿简单便服的女儿静姝正面含喜悦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唤着自己。   静姝见自己父亲转头看向自己,便小步快速走向了父亲,到了近前,这才两眼亮晶晶的对白二老爷道:“父亲,是母亲,是母亲那边来信了。知道父亲今天去了衙门,女儿特地守在这里,跟父亲说这事,让父亲第一时间知晓。”   白二老爷听说是自己夫人来信,立时便把先时所有的各种思绪忧虑挣扎全都抛开了去,关注到了这夫人之信上。   算着时间,自己夫人早该在上个月底就已生产,只是蜀地遥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白二老爷早就等得心焦,日日让小厮叮嘱门房关注着些蜀中那边的来信。   他都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急迫心情,忙问道:“如何?姝儿,你母亲如何?”   静姝看父亲难得急切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抿嘴欢喜的笑了一下,这才抬头看着白二老爷眯着大眼睛笑道:“父亲,母亲很好,母亲她上个月末的时候生了个小弟弟,弟弟,弟弟他也很好。母亲说,要等着父亲给弟弟取名呢,母亲现在就只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圆哥儿’,希望能早点见到父亲,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   说着又把手上攥着的一封信双手递给了白二老爷,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那封未拆封的信被父亲接过,一边道:“父亲,普通驿站传递信件缓慢,这个月初正逢蜀王府有人来京,这是母亲托蜀王府的人顺便带过来的信,这封是专门给父亲的。”   白二老爷听到“蜀王府”三字,那心头因着夫人生了儿子的狂喜这才定了定,这,大好消息已经收到,此时的他反是镇定了下来,在女儿面前恢复了些往日冷静自持的父亲模样,伸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信,表面镇定却很有些不舍的收起了那封信。   然后他咳了咳,看了看四周,这才问女儿道:“姝儿,你如何在这门外等为父,何不进府等候?”   问完这句话就想起女儿在白府的尴尬,顿时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难受,然后他就见到女儿先时还很欢喜的表情因为他的话而有些僵硬,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就见女儿咬了咬唇,神色有些黯然道:“父亲,祖母不喜女儿,女儿,女儿还是不要进白府了,免得祖母又生病什么的,让女儿心中不安,更让父亲受累难做。”   这话真是听得白二老爷心里针扎的难受,他的女儿,他十五岁生辰都还未过的女儿,到了京中都受到了白府,她一直以为的嫡亲祖母的怎样对待?   他不由得又想起母亲……白老夫人和韦氏的龌蹉算计,想到白府中连下人都暗暗传自己女儿是什么“妖孽”,再想到今日陛下的话,白二老爷却是终于慢慢下了决定,不是被陛下所迫而下的决定,而是内心自己下的决定,如此心思一定,他反而莫名轻松了下来。   他面带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想到她即将嫁入蜀王府,心情更是慢慢转好,只是此事陛下尚未下旨,还是等上一等再和家里以及女儿说。   如此,自己和白府即将就会有一场掰扯,妻子小女儿不在府中,反是更加简单,何必让小女儿看到那样难堪的一面?   所以他不再追究女儿住不住白府的问题,更没执意的在此时让女儿跟着自己回白府,而是温声道:“姝儿,此时时辰已是不早,山庄路途遥远,你今日已不便再回山庄,可有安排好住在哪里?或是,让父亲给你安排住在绿怡客栈如何?”   绿怡客栈是京中有名的客栈,环境优雅,安全舒适,信誉非常好,入住者都是非富即贵,父亲竟然不坚持让自己去白府,而是要花钱让自己去客栈?   静姝简直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她把惊讶之情掩饰得很好,只摇了摇头笑道:“父亲,二舅在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个宅子,坐了马车不过就是两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二舅母在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女儿先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女儿今晚住在那边就可以了。”   说着看父亲似仍有疑虑,就带了些俏皮笑道,“父亲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就劳烦父亲亲自送女儿过去那边看看可好?”   白二老爷看女儿又露出娇俏欢喜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白府大门,然后才转头对静姝慈和道:“如此甚好,父亲自然是要送你过去的。我看不若咱们现在就过去,也好过在这门口说话。”   静姝觉得今日自己父亲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但想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母亲生了小弟弟高兴过头了的缘故,所以她也不再深究理会,这种转变只要是好的就行了,于是便点了头,笑着和父亲同去了离白府距离不远二舅特意购下来的宅子。   ******   且说白老夫人这些时日可没闲着,她趁一日自己身体好些的时候亲自上了一趟静亭山,寻了那江安寺的江远师傅作了一番“深谈”,问静姝和自己八字相冲一事该如何化解,又问将静姝嫁予韦家是否真的能克制其‘戾气’,有利自己的健康福寿。   江远师傅收了白三夫人韦氏的不少好处,又有她承诺的事成之后进一步的好处,自然是面色肃静一派高僧模样的和白老夫人忽悠了一通,令她深信不疑又暗自庆幸。   如此,江远师傅又收到了白老夫人的重酬,真真是一笔‘无本无风险’的绝好生意。   白老夫人面色肃穆心事沉重的从江安寺回了府,仔细思量了好几日,又听了薛嬷嬷在自己耳边的建议,这日便就想着寻了次子白二老爷谈一谈静姝的婚事,想着以孝道逼白二老爷应了静姝和韦家的亲事。   她也没想着像小儿媳建议的那般,暗自就和韦家换了庚帖,定下婚事,她还不屑做此背地里的事,她就是要明着跟次子说,让他以自己的健康福寿为重,把静姝嫁去韦家!   结果她在自己房里等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晚间才听到一直在二门外守望的小丫鬟回报说二老爷先前在白府门外已经被五小姐给截走了,并不知去了何处时,又何时才会回来。   白老夫人一瞬间那脸色简直阴沉得可怕。   怎么,现在那妖孽要寻父亲都是直接到门口截人然后带走了,连白府的大门都不肯踏入了?这样的孙女养了,即使嫁入高门,能对白家有什么好处和助益?还是踩着自己的福禄吸着白家子孙的福禄入得高门!   对,那江远师傅还跟白老夫人补充了一点,说静姝不仅是和她八字相冲,观静姝生辰八字,竟是个富贵命,但她这个富贵命,却是个凶险的富贵命,要靠吸着某些和她相冲相克之人的福禄来延续,吸得福禄不够,压不住命,就是早亡之相。   而江远师傅说了,静姝的命相怕不单止是和白老夫人相克相冲,竟似和整个白府都是相克相冲的。   这话简直把白老夫人的魂都给惊掉了,竟是要靠吸着她的子孙的福禄才能延续的富贵命!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妖孽和祸星!   把她嫁入韦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已是仁慈,否则一把勒死她或者烧死她都不为过,他们白家的百年基业岂能毁在她的手里?!   心腹嬷嬷薛嬷嬷最了解老夫人不过,此时看她因着二老爷被五小姐截走而面色不好,忙在一旁劝道:“老夫人您身体不好,可千万别为着小辈们的不知礼而着恼。小辈们不知礼,吃亏的还不是她们自己?老夫人您明日就要去那千叶寺中见凌国公夫人,可得养好精神才是。”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郁结,也不愿多说,只道:“自是这个理。”   却是白老夫人两日前接到凌国公府国公夫人周氏的口头邀请,约她七月二十九也就是明日在长梅山的千叶寺一起上香,见个面再一起说说话。   凌国公府和自家除了那件事并无其他交集,想来此次凌国公夫人要见自己也是因着他们白家迟迟没能应下那事而催促的。   白老夫人收到邀请后,仔细思虑了一番,心中仍是不愿接那烫手山芋,她自认自己骨子里都是书香世家的清高傲骨,当年认同自家老爷收留次子那是为了还人大恩,但如今新朝已立多年,对容家的恩情也早在含辛茹苦抚养次子多年并教导他成人帮他娶妻生子还尽,至于那什么前朝公主之女,自是沾不得的。   其实不仅是这个原因,她心底因着静姝的那命相其实已经深深恐惧,静姝归根到底也是容家女,那个什么前朝公主之女也是容家女,她那命一听就更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国都能亡了,说不定她那命相比静姝都更加妖孽,更能祸害人!   所以她心底自不愿再接上这么一个个祸星到白家来!   但既然凌国公夫人约见,也是不可不见,因此仔细思虑了一番后,她便为着此事又和白老太爷商议了一番。   白老太爷听言却是沉吟了许久,道:“如今选秀一事也过了一个阶段,看着情形我们姝姐儿应该是不太可能了。这让老二认了那女子一事,你且先听听凌国公夫人说些什么,回头我们再行商议吧。”   看自家老婆子面色似有不同之意,白老太爷知她多年来已养成独断专行十分固执自我的性子,因此好言劝道:“夫人,新朝已立二十余年,那些前朝旧事早就淡了,凌国公府既能收养她十几年,又有娶她为世子夫人之心,可见此事他们已作详细安排,风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更何况凌国公威高权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不怕,我们这种小官……之家又有谁会想到那些呢?”   他本想说没落世家,到底没有说出口。   “且,她到底不过是个公主之女,又非真正的公主,事情也许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严重……当然,我们自也不能轻易应承,且看看凌国公府他们如何说又打算如何安排吧。”   白老夫人当时对自家老爷子的话不置可否,可此时她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事,想着次子跟自己的日渐离心,想着陈氏母女如今对白府那更是连大门都不愿踏入,她心中,早不知不觉中满心盘算的,都不过是如何能压制住静姝那祸星命相,解了她对白家的相冲相克,然后最大化的从二房身上汲取利益,为自己的嫡亲子孙安排谋算罢了。   ******   且说白二老爷送了女儿静姝去了陈家在附近的宅邸,见了陈二老爷和陈二夫人,寒暄了一阵,放下心来,又留在那边用了晚膳,这才连夜回了白府。   回到府中,他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自家夫人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只是很显然,老天嫌他今日受到的打击和刺激还不够大,他夫人在前面给他报过喜又说了一些她和孩子在蜀中的情况后,在信的最后一部分,又给他送来了一个霹雳。   却是年初时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送了两个嬷嬷去了蜀中,说是给自己夫人侍产,结果却被原夫人抓获其中一个姓叶的嬷嬷用了一种前朝时一些江南大世家暗中常用的一种秘药,催产陈氏。   陈氏本来就体弱,用此秘药,胎儿应该可以早产生出,但对产妇却十分凶险,轻则产后缠绵病榻,慢慢体弱身亡,重则生产时可能就会香消玉殒。   发生这样的事,又有蓝嬷嬷先例在前,陈氏自然不肯善甘罢休,正好那日有蜀王妃派了一个嬷嬷过来探望她,她便请了那个嬷嬷一旁作证,审了那姓叶的嬷嬷。   那叶嬷嬷受了原夫人用的催幻药,却也只供出是受了老夫人身边的薛嬷嬷指使,并不牵涉到白老夫人或白府其他主子。   陈氏在信中跟白二老爷道此事事大,她并不敢擅自私罚那叶姓嬷嬷,此时仍是将她关在了陈家,留待白二老爷日后处理。   信件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那叶嬷嬷的画押文件。   白二老爷读完信,也没有再有什么失望愤怒不敢置信什么的情绪,只僵坐在了扶手椅上半晌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他甚至不愿意去思,去想,但那些最可怕以最大恶意揣测的念头却不停的涌上来。   思及母亲一直以来都想掌控二房所有产业财物,这事再明显不过……   催产妻子,而不是直接谋害胎儿,因为原老太爷早就说过,妻子腹中的胎儿是个男胎。   妻子生产然后体弱病亡,她本就有过难产经历,现如今又是高龄产子,在所有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依自己以往信任孝顺母亲白老夫人的性格,那孩子必会交予母亲抚养。   如此二房,不,是妻子所有的产业自然也会全部交由母亲接手打理,这事,就算是陈家也反驳不了,因为妻子唯一的儿子在母亲手中。   妻子有子,那些嫁妆,陈家就是收不回去的,甚至将来母亲若是不愿分给静姝多少嫁妆,外人也不能说句有什么不对。   真是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白二老爷木然坐着,全身寒热交替,那心却又似麻木的,大概只觉心如死灰吧。 第55章 你才带煞   原本白二老爷虽然对母亲白老夫人对待自己妻子女儿的态度很是伤心失望, 但无论如何白家对他都有抚养栽培之大恩,他亦没有准备要和白老太爷白老夫人恩断义绝似的强硬要求脱离白家,恢复本姓。   他原是准备和他们好好商谈, 将陛下已知此事及陛下的意思告之于他们, 道自己亲生父亲容老将军将自己托付于白老太爷养大实乃战乱无奈之举, 当初隐瞒身份也不过是为着避开容家或者说前朝的战敌,现如今新朝已立二十余年, 陛下都已知晓此事, 且亦无怪罪,自己也当认祖归宗,恢复本姓。   这都是合情合理, 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白家抚养他成人,即使他恢复容姓,也仍是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的养子,仍会对他们存孝敬之心。   只是此时白二老爷收到妻子的来信,看着这薄薄的信纸和那印了血红手印的画押文书, 往日那些片段齐齐压来,那本来想着和白老太爷以及白老夫人坦承相谈的心突然就“噗”地一声熄灭了。   母亲, 白老夫人,对自己这一房如此态度,如此狠心的谋算, 哪里还有半点母子情意, 祖孙情意可言?   他恢复本姓, 对白家来说, 肯定算不得什么好事,白老夫人,更不能再掌控他们二房。如此,此事怕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忠孝两全的和美解决……   也不知父亲心中会如何作想,只希望届时父亲能劝一劝母亲……但想到容唯嘉一事,白二老爷对白老太爷潜意识也同样已经有些抵触。   父亲明知自己的身世,却瞒着自己硬要自己认下容唯嘉为女,想到当初若不是女儿告诉了自己容唯嘉的身份,拒绝了父亲认其为女,那陛下……那他面对的恐怕就不是陛下的宽容理解和赐婚,而是直接赐下一杯毒酒或者此时已去了顶戴坐在大牢了吧……   想到此,白二老爷又是一阵的大汗淋漓……   现如今,他可不会认为父亲要自己认容唯嘉为女是为着恩义,为着还容家的恩情什么的,那时父亲和自己谈话时所潜在的意思的也不过是为了攀附凌国公府的权势,为了恢复白家当年的荣盛而已……   这么些年的相处,白二老爷深知父亲对恢复白家百年书香世家容光的执念有多深,而自己差不多是他这一辈的期望所在,再下一辈,侄子们读书也并不出众,最为出众的反而是自己的长子白延樟而已……   到如此地步,白二老爷也得被逼着做些准备了。   翌日,他跟衙门请了假,便去了陈府,趁小女儿也在,便将妻子先时给自己的所有银票都拿了出来,拜托陈二舅帮忙尽快在城内置上一个宅子,道是女儿住在庄子上始终不便,迟些时候妻子也会回京,不如尽快置上一个宅子,也好方便妻子女儿居住云云。   白二老爷突然神色认真的来这么一出,陈二舅和静姝都给惊了惊。   不过两人都同时想到了叶嬷嬷暗害自己妹妹/母亲一事,这事陈二舅和静姝其实也早已得了消息,这才是昨日静姝连白府大门都不愿入的原因,她真真是厌透了白府,厌透了那个还被她称作祖母的那个人。   因此陈二舅和静姝都当白二老爷是受了此事刺激这才下定了决心另置宅子安顿妻女的。   陈二舅推回了白二老爷的银票,笑道:“妹夫这钱暂时还是收回去吧。其实之前妹妹得知姝姐儿住到了庄子上,心中就十分忧虑不安,那时就已经来信拜托为兄在这附近置上一个宅子。”   “现如今那宅子也已经差不多安排妥当,就在西大街那边,来往这边白府还有长梅山的庄子都十分方便。至于银钱方面,妹妹已经跟我说过,待她回京后再作安排,无需妹夫操心。”   白二老爷听了此言,心中又是羞惭又是愧疚,自己的妻女,自己一直未能尽到为夫为父的责任,为她们遮风挡雨,反要处处让妻子女儿担忧劳心,稍一不慎,还可能被人给害了……   这,以往谁能想到呢……   只是还不待白二老爷从羞惭愧疚情绪中出来说上些什么,那边陈二舅却是已经带了些试探口吻问道:“只是妹夫刚刚说让姝姐儿住在这宅子里,迟些时候待妹妹回京也住进去,只不知此事妹夫如何跟白家那边交代?毕竟这尚未分家……”   白二老爷听了陈二舅的试探,脸上出现了些许黯然神色,苦笑了下,道:“二哥放心,白府那边我会安排的。二哥此时不必多问,过几日就会知晓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女儿静姝,然后温声道:“姝儿,这几日我看你就先别再去庄子上了,就住在你二舅这边,为父也放心些。待过上些日子,为父再安排你一起搬到那新宅子中……”   静姝听了父亲这话心中却是一跳,想到之前姜琸和自己说过的话,莫非,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父亲,见他神色果然大不似以往。   她见二舅似还有话要说,忙伸手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抬头对着白二老爷笑道:“好的,父亲。这些日子天气炎热,父亲您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辛劳,更不必担心女儿,女儿这边有二舅父二舅母照顾,平日里又有幼恵和原师姐陪着,一切都好着呢。”   白二老爷闻言便伸手摸了摸静姝的脑袋,神色十分欣慰和感动。   静姝记忆中,她父亲这般神色的对她表示关爱,除了幼时,好像再也没有过的了。   白二老爷离开陈府后,陈二舅似仍有所疑虑,静姝劝了他一阵,只道想必是白府中有什么事,且有什么事先顺着父亲即可。   随即待回了自己房间,静姝便吩咐了冬影送信给姜琸,询问他父亲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翌日陈二舅便领了白二老爷去了那新置的宅邸。白二老爷细细看了一圈,又和静姝商议了一番宅子的具体分配布置,这才放下心来。   静姝在和白二老爷谈话间,试探出父亲竟是要把大哥大嫂一家以及二姐等人皆都是要接出来住进新宅子后,心中更是确定父亲必是知晓了自己身世,且这大概是要认祖归宗直接搬离白家的节奏了。   思及此,静姝自然十分高兴,她自知道父亲的身世,心中早就期待这一天了。   而白二老爷看了新宅子,和女儿商议了一番,回了白府,又细细思虑了一阵,想到长子已成家立室,也已有了举人功名,这些事也该早些让他知道,让他有所心理准备,届时也好安抚儿媳孙女,安排一些事宜。于是便又召了长子,将自己这一房的身世细细告知了他。   白延樟资质算不得多么出众,但胜在稳重踏实,品性端庄。虽然白二老爷早期对长子且唯一的儿子资质不显而很是失望,但现在却觉得自己一直未能亲自教导他,他能长成如今这般已经非常令人欣慰。   白延樟听到父亲包括自己竟非白家子孙自然是格外的震惊。   但这么些年白二老爷不在京中,白延樟也算是扯着幼妹白静妘长大(除了白静妘在蜀中的那几年),两人性格又都不是会哄白老夫人开心的那种,在白府中真真也算是体会过各种滋味,甚至三房传出的说什么他父亲不过只是祖父外室庶子一类的流言他都听到过,更别说虽然父亲和继母每年或逢时过节都会送了大批东西到白府,但那些东西根本就落不到他和妹妹身上,甚至包括那些指定给二房,给他们的东西。   至于他结婚,明明继母送回来了上万两的银子给他准备聘礼,安排新房什么的,最后真正用在了聘礼和婚礼上的怕只得三分之一罢了。   所以白延樟虽然读书一般,但却并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不通庶务,平日里只会吟诗作赋,爱捣鼓些风流雅士喜爱的那些雅致爱好。   相反,他是个很踏实务实之人,对府中的事也很清楚,至于祖母克扣父亲和继母从蜀中送回来给二房的东西,借着他和妹妹为由头从蜀中换着花样索取财物,这些他心中都十分有数。   只是他秉性敦厚,且知道那些资财多是继母之物,非自己赚取所得,父亲又十分孝顺祖父祖母,这些事他便都吞下了肚子,半点没提过,反是愈加关心幼妹白静妘,避免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心理失衡,成了那等尖酸刻薄整日里只争蝇头小利的性子。   所以此时他听父亲说父亲自然也就包括自己都非白家子孙,而是前朝容将军府后人,虽然也十分震惊,但反而并没有什么接受不能,甚至,他心中还有一丝庆幸和高兴。   至少,不是三房所说的祖父外室生的庶子,不是吗?   白二老爷见长子听了此事面上虽有异色但仍能稳得住,十分镇定,心里又是一阵欣慰。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告诉他此事一旦说开,他们一家定会搬出去居住,让他早点安排好他们这一房各项事宜,切勿届时生乱等等。   白延樟应诺下去自去暗中安排不提。   且说白二老爷安排好了这些主要的事宜,便想着这日休沐给白老夫人请完安后便去见父亲白老太爷先和他商议一番,无论如何,白老太爷还是更易交流说事情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没去找父亲,白老夫人就已先找了他。   这日他给白老夫人请完安,白老夫人竟是打发了众人,单独留下了他,颇为和颜悦色的笑着道:“仲谦啊,母亲今日还有些事想和你商议商议,这些事情你父亲也都是知晓的,可能还有些要补充吩咐,他现时已在他的书房等着我们,不若我们这就去你父亲书房说一会儿话吧?”   白二老爷颇有些疑惑甚至带了一丝小心的去看自己母亲,见她今日对着自己竟是半年多来难得的笑脸,那笑容更是许久不见的温和慈蔼。   可是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他不仅没有什么喜意,那心反是莫名就咯噔了下。   白老太爷的书房。   白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严肃,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坐在他身边的白老夫人,气色却是难得的好,此时看着白二老爷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格外的和煦慈祥了。   白二老爷等母亲坐下,就上前给白老太爷请了安,然后站到了一侧等着两人先说话。   白老太爷未出声,白老夫人就先温和道:“仲谦啊,你还是坐下说话吧。”   白二老爷抬眼看了白老太爷一眼,白老太爷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点头道:“仲谦,今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商议,你且先坐下再说吧。”   白二老爷这才在下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了。   白老夫人看他坐下,就笑着和颜悦色道:“仲谦啊,今日叫你过来是有几件事要和你商议,其中一个便是关于姝姐儿的婚事的。”   白二老爷一听白老夫人说自己女儿的婚事,那心立马就是一沉,他可还没忘记自己母亲和三弟妹对自己女儿婚事的龌蹉谋算。   只是女儿的名字已经送去了礼部参选秀女,他以为她们谋划那事也就告一段落了,或者至少也要等选秀尘埃落定。   届时女儿已经赐婚蜀王三公子,她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谋算也就揭过去了。他,其实也并不想深究,那些东西,揭开来实在太过不堪。   但为何母亲此时又提起此事?难道她们还没有死心?   就只听白老夫人接着道:“仲谦啊,姝姐儿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定亲了。你也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命相特别,命中带戾和冲煞之气,这婚事怕是不好寻。”   “所以前些日子母亲去江安寺,特地寻了寺里的江远师傅帮她排算命盘……唉,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把母亲的心都给看跳出来了……”   “姝姐儿的那个命盘,唉,果然十分凶险,命中带煞,煞中带戾,伤人伤己,稍一不慎,可能就是个早亡的命。且因着她戾气太重,她身边亲近的人,包括她祖父和我,还有父母叔伯,甚至兄弟姐妹,都会受到她的影响,被她无尽吸取福寿,养着那煞气戾气……”   白老夫人说着话,这前间有数次白二老爷想插嘴说女儿正在备选秀女,不宜谈什么婚事,但白老夫人都没有给他出言的机会。   而再听到这里,白二老爷却已经是青筋爆裂嘴唇哆嗦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那脸更已经是绿色的了,是被气得……   白老夫人还犹不自知,仍面带慈悲和忧虑的神色喋喋不休着。   她继续道:“仲谦啊,这些你不可不信,你看当年她还没出生,她母亲就因她险些难产而亡,后面更是多年不孕,此次她母亲能养好身子,也怕是她离了蜀中的缘故。”   ……那是因为自家夫人被你派过去的嬷嬷给使了龌蹉狠毒的手段给害得!   “可自从她到了京中,为娘的这身体原本是好端端的,却突然就垮了,只要她靠近,那就跟什么东西压着我的心吸着我的脑似的,只觉生不如死。她和为娘相克相冲,这是你说那蜀中的慧源大师说的,再也错不了。”   ……慧源大师说的是他家的姝儿命格贵重,福气超人,白府还有你受不住她的贵气,所以才有相冲一说!   “所以为娘就求了江远师傅,看能否有破解之法,如此,姝姐儿也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她身边的人也能安稳度日。”   “江远大师推算了姝姐儿的命盘,说姝姐儿的八字当配一个命盘比较硬的,可克制其煞气和戾气之人,如此才可平安度日。彼时你三弟妹正好陪着为娘,她听到此说法,就想起她娘家侄儿幼时曾算过命,说正是命硬之人……”   听到这里,白二老爷终于明白他母亲,不,是白老夫人恶毒诅咒他闺女一圈都是为了啥,原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将女儿许给韦家那败家子填韦家那天大的窟窿!为着她们那龌蹉不堪的谋算!   看着她那带着满满褶子宛若带着面具的表情,那一翕一动的带了些黑色的嘴唇,白二老爷只觉得一股厌恶之情压都压不住,根本再不想认她为母!   他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也不想解释或辩护女儿命盘之事,他的女儿,他甚至不想跟面前这个恶毒的老妇人再谈论他的女儿!   他站起身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愤怒但仍带了些厉色打断她的话道:“母亲,姝儿此时为备选秀女,不宜谈论婚事,此事还是等之后再议吧。”   那母亲二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只唤得倍觉讽刺。   白老夫人突然被打断话,且还是被在她面前向来恭敬顺从的儿子给厉声打断了,很是茫然了片刻,随即她今日那为了“好好和儿子商议”而特意酝酿的情绪瞬间便被打散,脑子一阵钝痛传来,情绪立马上来!   她皱了眉恢复了平日的冷声冷调厉声道:“什么备选秀女!她的那个命盘,根本就不宜嫁入高门,更何况是藩王子,否则……”   “咳咳咳……”   先时一直沉默的白老太爷一阵干咳声传来,打断了自家老婆子接下去不该在儿子面前说的太过的话。   这要将姝姐儿许配给韦家一事自家老婆子事前自然和他商议过,他本觉得荒谬,那些寺僧之言,他更是并不多信,可是老婆子说得太过严重,令他渐也心生不安,不得不产生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态。   在他心中,任何事任何人也比不上白家,任何可能是白家复兴的潜在隐患他都不能容忍。   且,老婆子说了,若想让她同意将容唯嘉认进门,且替他们掩饰安排,姝姐儿的这婚事就得听她的。   当然,白老夫人还跟他隐晦的分析了一通将姝姐儿嫁去韦家的好处。   无非是姝姐儿嫁去高门,且不说那命相吸取白家福禄之事,以姝姐儿对白家的疏离,白家大房三房甚至二房都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相反,二儿媳有了嫁入高门的女儿撑腰,更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以后都怕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恭顺”(其实就是孝敬财物)了……   但把姝姐儿嫁去韦家,那将来可就任她们拿捏了……   这些市侩之言白老太爷自然不屑去理会,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子孙仕途打点,他优渥潇洒的老居士生活,这些可也都离不开铜臭,所以白老夫人这些话到底有没有入他的心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白老夫人又道了,反正他们既然打算认了那容唯嘉,便算是已经有了嫁入高门之女,容唯嘉有把柄捏在他们手上,自然要关照白家,所以也不缺那个离了心的姝姐儿……   不过这些背后的事是背后的事,有些话却着实不该直接和儿子说。   次子重情,姝姐儿又在他身边长大,自然多疼了些,有些话还是该委婉些的。   白老太爷对着面色已经有些紫涨的儿子劝道:“仲谦,你母亲也是一时听了那师傅之言,心中为着姝姐儿的平安和咱们白府的安稳着想,才和你先行商议此事,你且先莫着急。”   又道,“那备选秀女一事,你母亲已见过凌国公夫人,从宫中得了确却的消息,道是那几位藩王子的婚事早已□□不离十了,姝姐儿应当是不会入选,所以你就不必太过担心这个。”   白二老爷看着劝慰自己的父亲,想着先前他一直的默不出声,冷不丁就目光带了些隐晦的探询问道:“父亲,您也赞同将姝儿许给那各种混账不堪的韦家?”   白老太爷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咳了一声,刚想把这话叉过去,却又听到儿子“呵”了一声,已经自己转了话题接着问道:“父亲,不是说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和儿子商议吗?还有什么事?”   却是白二老爷观白老太爷的面色和反应,心中已经大抵知道了真实的答案。他,并不想再听什么虚假的话或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老太爷见儿子自动把话题转开,觉得儿子还是知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还另有一事。这事之前也跟你提过,是认那凌国公夫人娘家远房族人女儿周氏唯嘉一事。”   “凌国公府那边说了,报选秀女一事已了,也不担心外人揣测突然多了个女儿是为了报选秀女什么的,我们也可以开始着手安排认领那周姑娘的事宜了。”   白二老爷又听到这容唯嘉一事,有些木然的看着自己父亲,他突然觉得很疲惫,那些什么怒气啊伤心啊痛苦啊全部都离去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感,所以他没再插言,任由白老太爷说下去。   反正他什么也不会应,且让他们先把他们的意思尽兴说出来好了。   什么都说出来吧,大家都解脱了。   白老太爷见儿子不出声,误以为在认真的听着,更觉满意,只是后面的话,他觉着由自己说不太妥当,便转头看向了白老夫人,目光带了些压迫和警告。   白老夫人收到白老太爷的目光,心头也是凛了凛,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其实经了刚刚这一打岔,她那突起的情绪也已经差不多消了下去,想起今日的主要目的,便又努力恢复了些温和的神色,但到底不再似初时那般自然,而算是温和中夹了些冰渣道:“仲谦啊,凌国公夫人提了,宫中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并无意将姝姐儿许配给几位藩王子,且那日姝姐儿在蜀王府得罪了承恩公府的两位姑娘,想必初选那里就会被刷下来,所以你也不必想着她会再嫁人什么高门了……”   “当然,你也不必担心,凌国公夫人说了,华皇后和华家那里,她会帮着姝姐儿说情,只要我们认了周姑娘,姝姐儿以后也是自家人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她们会对姝姐儿或咱们白家行什么报复之举。”   ******   白老夫人说到这里就去看自己儿子的反应,看他有什么话说。   可惜白二老爷并不想给她任何回应,而是转头去看白老太爷,他现在觉得跟自己母亲,不,白老夫人说话都是多余。   他看着白老太爷的眼睛道:“父亲,您,知道那周姑娘的身份吗?”   白老太爷心中一突脸色更是煞变,这事,儿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岂是随便就能知道的?!   他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审视的看向自己儿子,可惜白二老爷说完这句话却又不再说此事,他从袖口拿出一沓文件放到了白老太爷的桌上,道:“父亲,您不是也同意把姝儿嫁到韦家吗?您先看看这些,看完之后再跟儿子说,还要不要把姝姐儿嫁去韦家。”   白老太爷狐疑的看向桌上的文件。   白二老爷扯了扯嘴角,道:“这里,是母亲打算把姝儿嫁到韦家的前后缘由,母亲和三弟妹的对话打算,韦家欠了人家赌坊几万两银子的画押文件,卖了祖产家仆,韦家和三弟妹对姝儿的谋算的韦家旧仆的口供,还有那个什么江远师傅收了三弟妹韦氏银子的口供……”   “父亲仔细看看这些,还要将姝儿嫁去韦家吗?”   他今日本就打算请安过后便去寻父亲说话,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他犹豫之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带在了身上,不想此时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第56章 大概疯了   白二老爷每说一句话, 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的脸色都会跟着变得更难看一些。   白老太爷伸手去翻那些文件,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但他惊疑的并非是儿子所说的话的内容,不是自家老婆子和小儿媳对孙女的算计, 他惊疑的是儿子一向孝顺守礼, 不通庶务, 不理俗事,对自己和他母亲恭敬顺从很少违逆, 如今, 为何他竟然无视他母亲,对自己说话也是句句含刺,声声逼问?   且, 这些东西他是如何得到的?   这些他母亲和人私下的对话,韦家的不堪之事,还有这些种种的口供画押文件等等,可都是需要花心思,花时间让人去查去监视才能得到的!   他的儿子, 从何时开始对他的母亲如此设防?竟然开始派人监视他的母亲,对他的母亲步步调查, 对他的弟妹娘家都这般深查……   白老夫人不像白老太爷此时只是面色难看却仍镇定的在往深里思虑。   她听完儿子的话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背了过去,坐在座位上按着胸口喘着气好一阵才能找回自己声音,可惜就算她像是要背过气去, 她的孝顺儿子也没有像往日般诚惶诚恐的上前来跟她道歉, 安抚, 认错。   白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 就开口勃然大怒的对着白二老爷尖叫道:“你,你这个孽子,你竟敢,你竟敢如此忤逆不孝,派人暗中监视调查我和你的弟妹,你,你这是什么鬼祟的心思?!”   白二老爷终于转脸去看她,面上神情再不似往日的恭敬顺从,他面无表情道:“母亲,您还是等父亲看完,先辨别一下这些是不是真的再来发怒吧。”   此时,他几乎再无一丝把面前这个恶狠狠瞪着自己好似要把他生啖了的老妇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对待了。   “你,你,你这孽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居心叵测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即对着低头翻着文件看着那些画押口供的白老太爷尖声道:“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过是让他把姝姐儿许给韦家,他既然不愿,直接说就好了,如何竟敢就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出来,这,这哪里是养了个儿子,简直是养了一条反啮的狼啊!”   说到这里,那胸口又是一阵的气闷,脑袋一阵阵的生疼,面色如土的跌坐到太师椅上,表情痛苦不堪。   白二老爷听着这一串串的骂语,看着神情痛苦不堪的白老夫人,脸上终于崩裂出一丝挣扎和痛苦,但仍是手捏了拳站着没动。   白老太爷看了看痛苦的白老夫人,“啪”得一声将手上的文件拍回桌上,看着白二老爷声如寒冰道:“仲谦,不过是为着一个女儿,你这就要将你的母亲气死吗?”   白二老爷手抖了抖,对着白老太爷有些艰难道:“所以父亲,您看了这些东西,仍是觉得儿子应该顺着母亲将姝姐儿嫁到韦家吗?否则,就是在气死母亲?”   白老太爷的脸色又是一黑,他对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儿子也只觉一阵阵气恼,且,还有一种莫名的,言之不出的深深的恐惧。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去察看白老夫人的情况,然后转头冲着白二老爷吼道:“还不滚出去叫人进来服侍,去叫人叫大夫!”   白老夫人却是手抓了白老太爷的胳膊,缓了口气,恶狠狠地盯着白二老爷,声如寒冰道:“不必叫大夫了,有那么个妖孽在,我迟早也会被克死,福寿也会被她吸光,我们白家都要被她连累的败落!”   “老二,我今日就跟你说,你那个女儿,就是我的克星,非得把她嫁到韦家才能治得了我的病!我们白家养了她十几年,把她许配给韦家怎么就不行,怎么就委屈她了!”   “你若不同意,你就把她给我勒死!否则,你就是大不孝,就是在逼死你的母亲!我们白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子孙!”   白老夫人大概是被气疯了,已经有些休斯底里的口不择言,不管不顾。   这话却说得白老太爷都皱起了眉,他虽然气极,可也觉得这老太婆是不是得失心疯了,虽然理是这个理,但有的事却不能这般直白不管不顾的说出来。   他欲开口把儿子呵斥下去,再劝诫警告一下自家夫人,那边厢,白二老爷听了白老夫人的话却又开口了。   他那声音就跟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听之都带了些鬼气。   他扯着一抹怪异的又悲又凉的笑,一字一字道:“那么,是不是也要勒死我的妻子,溺死我的幼子,这样,才是对母亲您的孝顺?才不算逼死母亲?才算是白家的孝子贤孙?!”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说出来了,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是说出来了。   白老太爷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大变,一把按住又要跳起来的白老夫人,对着白二老爷斥道:“逆子,你这是得失心疯了吗?你母亲有病,你就不能顺着她些好好说话,说这些剜心大逆不道的话是要干什么,你这真是要逼死你母亲吗?”   白老太爷木然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垂了眼沉声道:“父亲,这些事,母亲做得,难道儿子就不能说嘛?难道母亲要害死我的妻子儿子,卖了我的女儿,这些事,我都不能说,只能掩饰太平,继续做白家的孝子贤孙吗?”   “这样的白家子孙,不做也罢!”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他这话一出,被气疯的白老夫人也就罢了,那白老太爷心中却是一跳,先前的怒火突然“噗”得一声灭了,人变得无比冷静清晰起来。   他想起了容唯嘉一事,儿子如何得知了容唯嘉的身份?这个面前的儿子,根本陌生尖锐的不像是他的儿子,难道他?   白老太爷只觉心突突的跳。   他死力按住了自己要继续发疯的夫人,对着陌生的儿子,细细的看着他的表情好一阵,然后突然问道:“仲谦,你如何知道那凌国公府周姑娘的身份?”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下面却似压着就要崩裂开的脆弱,试探和冰冷。   白二老爷没想到自己父亲突然跳了话题,不过这事反正是要说的,他讽刺的想,前面已经闹成这样,也不指望能和和美美感激涕零互表恩情的离白府归容宗了。   他也不想要那粉饰下的和和美美了。   他带了些疲惫的笑容道:“父亲,这事您能知道,儿子自然也能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您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如何还能让儿子认她为女,这,可是欺君大罪。”   白老太爷摇头道:“这事,父亲早已细细思量过。凌国公府早就已经作好了安排,你认她,不过只是个过渡,并没有什么风险。且此事也并不是那么急迫,到时候凌国公府会运作安排让你外放至渭地,到了那边无需和任何人解释,周姑娘就是你的女儿,那些解释不过是给蜀中那些熟知你房中情况的人听得。届时凌国公世子也会去那边军中待一段时间,就让两人在那边定亲,也不会引人注目。”   “仲谦,凌国公府已经承诺,只要将此事安排好,就会安排你大哥去皇家书院教书,你几个侄子的位置也会慢慢有所调动,就是你侄女的婚事,凌老夫人也承诺了会给她安排个好的人家……”   “可是父亲,”白二老爷听得心中越来越清冷,仿似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了,但又神奇的觉得突然之前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不在乎了。   他道,“可是父亲,陛下已经召见过我,告知儿子,儿子的身世,并且已下旨让儿子认祖归宗。您说,儿子还可以隐瞒陛下,认一个有着前朝皇室血统的女子为女吗?”   白老太爷脸色陡变,盯着白二老爷的脸和眼睛都僵硬住,喉咙又似被什么给卡住了。   而他身边坐着的原先还各种病痛的白老夫人,那些病症也似被冰冻住了,张了嘴瞪着白二老爷,同样说不出话来。   不过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的白二老爷却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解脱了。   他心底甚至有,终于摆脱了白老夫人的各种谋算,摆脱了白老太爷强迫给他的各种负担,可以好好的什么也不用担心的接了妻子儿女回来一起生活,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他道:“父亲,明日我便去官府重新立户,归宗容家。”   他看了白老夫人一眼,嘴角抽了抽,讽刺笑道,“老夫人,白家的确没有我这样的不孝子孙。为了您,我做不到杀妻杀子卖女杀女,您既然容不下我们这一家,我的女儿克了您的福寿,克了白家,要把她勒死,那么明日,不,今日我们一家就都离开白府。”   “您,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女儿碍着您,碍着您的福寿了。”   “还有,我的女儿她,生在蜀中,养在蜀中,并没有花过白家的一分一毫,白家还算不得养了她十几年,不是您想勒,就可以勒死的。”   白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脑子一充血冲口就又想破口大骂,却刚说了句“你这……”就被白老太爷厉声喝止。   白老太爷已经多年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就是白老夫人也被吓住了,一时哑了声。   白老太爷转头盯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仿似被人附体了似的儿子,忍着心头的惊骇问道:“仲谦,陛下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不,应该说你官职微末,陛下为何会去调查你的身份还命你认祖归宗,恢复本姓?”   白二老爷有些诡异的笑了下,道:“因为陛下说了,说要下旨赐婚,将姝儿许配于蜀王三公子,但既婚配皇室子,便不可再沿用不实身份,必须以容家女身份赐婚。”   “所以,老夫人也不必再担心我的女儿她福薄命薄,婚嫁不易了,那个韦家子,您要嫁孙女,便嫁您自己的嫡亲孙女吧。”   “更不用担心什么承恩公府家的嫡小姐还是华皇后的报复,我的女儿,她不是白家女,您自然不用担心白家受到她的牵连,她的相克相冲了。”   白二老爷简直跟脑抽风了似的,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仿似不受控制的,将自己平生都没说过的最尖酸刻薄的话,此时对着白老夫人,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大约那些都是被所谓的孝道压抑在心底从来不敢冒头的愤怒和怨恨一次性的爆发了吧。   她,并不是他的母亲,那些孝道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第57章 多本账簿   白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言语尖刻, 眼神冷漠讽刺,犹如恶鬼附身似的“儿子”,青筋直冒,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知道怕是自家夫人所行之事太过,次子又得知自己非白家之子,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是现在这样, 和次子反目闹僵, 对白家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养了这个儿子这么多年, 不是为了到最后反目成仇的。   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情绪, 转眼去看已经不知是被次子的话给刺激的,还是被次子所说的这些事给震惊得有些傻了,双眼发红瞪得老大的老婆子, 紧紧按住了她,避免她再次失控让事情恶化到更加无可挽回。   深叹了口气, 他对白二老爷道:“仲谦, 这事我们父子俩还是回头好好谈谈吧, 你母亲身体不适, 还是先送了她回房让大夫瞧瞧,歇着再说。”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白老夫人, 略带了些讽刺笑了笑, 转头对白老太爷道:“请父亲随意吧。”   他也不想再和白老夫人纠缠, 私心里, 他甚至再也不想见到她,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恶毒品性的疯婆子他曾经真心实意的唤了她几十年的母亲,愚孝了几十年,多次让自己妻子儿女就在鬼门关前……   白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召了外面侍候的心腹小厮,就算白老夫人满心不甘不忿不满,可是白老太爷此时却是非同一般的强硬,甚至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可怕的威胁,而非如往常般迁就她,让人强行送了她回自己的院子。   将白老夫人送走,白老太爷慢慢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那一刻,一向保养得宜的他显得无比的苍老。   他坐下后,便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苦涩道:“仲谦,你也坐下吧,这一日未正式迁宗改姓,你,还算是我的儿子吧。”   白二老爷没答他这句话,而是默默的依言坐下了。   白老太爷看着此刻满身防备身上脸上慢慢都是冷漠梳离的“儿子”,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后悔。   他不该,不该纵容老婆子胡闹,先是伤了孙女的心,接着连一向孝顺的儿子都被推远了。   他又是一声长叹,道:“仲谦,你母亲她,也是被韦氏那市井愚妇所惑,又被寺中妖僧所骗,再加上这半年来的病痛折磨,这才一错再错。但你想想你幼时,她向来待你如亲子,此次,你就原谅她吧。”   白二老爷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突然苍老的样子,满脸的痛苦和悔意,心中也是不可避免的一阵难过。   可是,要他原谅,谈何容易,如若,如若不是女儿要嫁予蜀王三公子,不是陛下告知自己自己的身份,没有原夫人等人,那么,他的妻儿可能已经被害死,他的女儿已经被逼着嫁到那不堪的韦家……   就是在他说出自己身世之前,刚刚,这个满脸悔意的父亲可曾说过是白老夫人之错?他不是也在一旁指责他,让他谨遵孝道顺从了白老夫人,明明那些龌蹉算计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他可有一丝追究白老夫人和韦氏等人的意思?反是同样逼着自己嫁女予韦家,否则就是在逼死自己的母亲?   更是为了大哥三弟两房的利益逼自己认了那有着前朝皇室血统之女,还要将自己调到渭地才去认,让所有操作是在蜀地生,渭地认。   往深里想,那女子还是自己的侄女,将来万一事发,自己生女认女之事都是在蜀地和渭地发生,白家根本就可以推得一干而净,只作不知即可。   这样的人,也曾是自己孝顺恭敬的“父亲”,认为品性高洁有着百年世家傲骨的父亲!   想到此,白二老爷那颗微微松动的心又冷硬冰寒无比。   但他不想再和白老太爷掰扯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道:“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让儿子认祖归宗,无论从君义还是从孝道,儿子都不得不从。明日儿子便去官府改了户籍文书,这两日我们这一房就搬出去吧。”   白老太爷脸上闪过一阵隐怒,他克制了十分掏心的劝道:“仲谦,陛下圣旨,不得不从。但这一家大小,一时之间如何能说搬走就搬走?我看,不若你们就去官府改了宗备了案,但还是继续住在白家……”   “不,谢过父亲了。”   白二老爷打断白老太爷的话,满带讽意的道,“老夫人对吾女恨之入骨,满白府都知她睡梦中都唤她妖孽,只恨不得把她嫁入韦家填那个烂坑或者直接勒死,又十数年来算计着想要除掉我妻儿,只因我不顺她的意,不肯杀我妻子儿女为她祭福,她便指我不配为白家子孙。”   “我,如何还能继续留在这白府居住?”   其实话一说开,后面就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文人,就是平日里一派文雅谦谦,但尖酸刻薄起来说出的话能刺到你不敢相信。   白老太爷又想开口解释,却是被白二老爷打断了。   他道:“父亲,我今日既还唤您一声父亲,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您何必逼我把那什么蓝嬷嬷还有叶嬷嬷害我妻儿的画押文书都拿出来给您看呢?”   说着白二老爷起了身,也不再看白老太爷紫涨了的脸,道,“儿子这就回去准备搬迁事宜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吧,还请父亲多多保重。”   他行到书房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白老太爷道,“父亲,老夫人那里,还请父亲多费心了。姝儿毕竟不久就要和蜀王三公子定亲,我不想再听到什么说姝儿是妖孽之类的谣言传出来,也不希望老夫人对儿子的……不孝……念念不忘随时都要拿出来宣扬一遍,最后逼得儿子要和白府恩断义绝……”   “您知道,儿子手里捏着的,多的是这些年老夫人如何谋害我妻儿,谋算我妻子嫁妆的证据,那些东西,希望不要成为儿子最后自证清白的稻草。”   白二老爷说完就自己开了书房门离去了,白老太爷青筋毕露的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看着那敞开的书房门,只觉脑袋一突一突,要用最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怒意,心中也只想到一个词,白眼狼,白眼狼。   他真的养了一只白眼狼,这么些年,他都以为他孝顺忠厚端方,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只白眼狼!   白二老爷回到二房的院子,先是派了心腹小厮去陈府给女儿静姝和陈二舅夫妇送信,把这边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请陈二舅夫妇领了女儿静姝一起帮忙安排他们白府这边诸人入住新宅之事。   接着就雷厉风行的唤来了长子白延樟长媳李氏以及大女儿白静妘,又请了大嫂杨氏,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宣布了自己非白家子孙,乃前朝容家后人,当年白家为着报容家大恩在战乱之际收养了自己一事。   然后不顾除了白延樟之外其他众人震惊的神色,让儿子儿媳女儿立即清理他们所有的物品,清点奴仆,和大嫂杨氏交割,务必不要拿走白府的一针一线,第二日便搬去西大街新置的那个宅子。   那些卖身契是在白家手上的奴仆,愿意跟着儿子儿媳女儿愿意一起走的,就付了赎身钱给杨氏带走,其他任何原属于白府的,想要带走,也都要列了单然后付了银钱给他们的大伯母杨氏。   饶是白大夫人杨氏一向镇定,此时也是被这事给震得一愣一愣的,听着白二老爷的一系列吩咐张着嘴站在那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待白二老爷打发了众人让他们赶紧去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后,杨氏欲言又止有心想跟白二老爷问清楚,又问白二老爷父亲和母亲可知此事,如何这么急着就要搬出去云云。   白二老爷却是半点也不想跟她多说,只道此事已和白老太爷商议妥当,他们这房会在这两日全部搬走,麻烦大夫人把二房属于公中的东西相关的册子都整理出来,好一一对认归还。   然后白二老爷就严肃着脸道他也得收拾东西,就不赘叙了,又提前谢过大夫人这两天的帮忙,然后施施然就走了。   大夫人看众人都走了,那心简直就是各种惊跳,忙带了自己的嬷嬷丫鬟赶去了白老夫人的院子去问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该怎样行事。   且不说陈二舅夫妇接了白二老爷的传信又是一番震惊,在静姝的好一番劝说和解释下赶忙去了新宅子那边,又仔细重新检查和收拾了一番,准备白二老爷一家子的入住。   那里静姝却是在做着另一件事。   其实静姝并不是在接到父亲传信才始知此事的。   白老太爷的院子和书房虽自认隐蔽,安全性十分之高,但对冬影千梅千雪等这些原本就是暗探出身的习武之人来说,简直就是来去自如。   之前白二老爷行为颇为怪异,静姝从姜琸那里又得了陛下已和她父亲谈过话的消息之后,就派了千雪暗中密切注意着白府的动静。   白二老爷和白老夫人去了白老太爷的书房说话,此事千雪自然也没有忽略,所以他们自认为十分机密的谈话内容其实转身就被千雪查不多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静姝。   静姝听完了那些话,一边惊讶和欣喜于父亲的转变,一边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觉着依白老夫人的性子,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掰扯完,因此便让人快马从映梅山庄取来了一沓账簿,然后唤了冬影秋蕊一起帮忙整理誊抄了几份“特别”的账簿,当晚就连夜让人送去了白府分别给了大嫂李氏和姐姐白静妘。   又让送账簿的人当着白二老爷和大哥的面传话给大嫂李氏以及姐姐白静妘道,想来她们搬离白府之前说不得和白府会有些银钱上的扯不清,这些账簿是当年容老将军托付父亲于白老太爷时有记录的大约的资财,以及这些年蜀中送回京中财物银钱的详细记录,其中还包括专门说是送给大哥大嫂侄女珠姐儿以及姐姐的各种礼物日常的使费。   还麻烦大嫂和姐姐也把这些年在白府二房以及她们自己的消费支出和公中有关系的使费等等好好整理一番,有个账簿也是有备无患。   免得又有人说他们白府养了你们这一大家子几十年什么的,骂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话传出去,总是有碍父亲和哥哥的清名的,读书人嘛,总是顶顶在乎声名这东西的。 第58章 迁离白府   杨氏忍着心惊肉跳,扔了个管事嬷嬷在二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照应的, 一边就派人赶紧去给在东郊杨林书院任教的夫君白大老爷送信让他回府, 而自己则是领了心腹嬷嬷丫鬟急急的去了老夫人的寿心院去跟老夫人打听二房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杨氏跟三夫人韦氏不一样, 她可不像韦氏那般市侩又短视, 只顾整天算计着如何扒拉银钱进自己的私库, 还贪心不足的想要坑害静姝,谋取她的嫁妆, 谋算三房的财产。   要杨氏说, 那吃相简直令人恶心到不能直视,也亏得老太太怎么越老越糊涂,竟就会吃她那一套, 那般听信于她。   杨氏也是没落书香世家出身, 她很清楚二老爷这个官身对白家的重要性, 老太爷已经致仕, 白家目前只有二老爷一个官身, 且他还年轻,还有升迁的希望, 这对整个白家的门第都很重要,儿女的婚嫁,子孙的进学入仕, 都需要二老爷的打点照顾。   若是二老爷离了白家, 白家那就是平民之家, 虽然家中也有几个举人, 但也不是官家了!   杨氏急匆匆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没见着,却是在厅里难得的见到了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满面疲态的坐在了厅里主位的太师椅上,看见一向端庄稳重的大儿媳急色匆匆的进来,便知道怕是二房那边事情已经闹出来了。   他沉沉问道:“你这般急匆匆过来,可是为着二房之事?”   杨氏心中一跳,老太爷这样直接就问,想必二房那事他是知晓了,可是这样大的事情,父亲竟不去劝阻而只是坐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老太爷看了一眼四周,厅里有两个丫鬟服侍,不过,次子根本就已经无所顾忌,这事在白府大概很快就要闹开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他有些疲惫的问道:“二房那边现如今怎样了?”   老太爷平日里都或是威严肃穆或是清高疏离的样子,杨氏还很少见老太爷这般不加掩饰的疲惫神色,心中更觉不好,她忐忑回道:“父亲,二叔,二叔他已经吩咐二房侄子侄女他们在收拾东西,道是这两日就搬出去,又让儿媳帮忙交割二房所有的公中物件……这……”   “……父亲,这,二叔所说的那什么容家之事可是真的?”   白老太爷听言脸上一阵难以自抑的抽搐。   这个狼心狗肺的孽子!怎么能,怎么能……这是恨不得脱离白家越快越好啊!   他怎么就教养出了这么个没有心肝,冷心冷肺的东西!枉他当初在几个儿子中,最最器重的就是他!   他忍了心中的怒气不满和悲痛,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立即送信给老大,让他这两日速速赶回来。”   “他跟你二叔向来感情很好,你二叔他,唉,他因着你三弟妹算计姝姐儿的婚事,现如今对你母亲和白府都有些气恼和误会,还是让老大回来好生劝一劝他。”   又道,“二房要搬走一事你暂时就不要跟你母亲说了,她已经用了药睡下了,我怕她听了此事会受不住。这些日子,你就好生约束家里,别再生什么乱子,家里的事也别让人传出去,闹出笑话。”   杨氏心惊肉跳的应了声“是”,但想到约束家中下人,她管得住外面大院和大房,却一向管不住三房,尤其是那个在婆母面前颇为得脸的三弟妹韦氏的人,便问道,“那三房那里?”   白老太爷听到三房这两字,又是一阵气恼,若不是为着三房的孙子孙女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将三房那个蠢货毒妇给休了!   二房这事可不就是那蠢妇毒妇算计姝姐儿起的!竟敢买通寺僧合谋蒙骗老婆子,蛊惑她去坑害姝姐儿,从而害得次子跟自己离心!   否则,就算儿子得知了身世,归宗出去,但那父子情母子情却是断不了的!姝姐儿嫁去蜀王府,将来必也能照应提携一下白家!   都是那个蠢妇毒妇!   他冷声道:“我已命人禁足了韦氏,此事你自去料理,不必顾忌太多。二房那边,他们要怎样你也不必拦着,只是你尽量试着劝劝樟哥儿媳妇和妘姐儿,把事情拖上一拖,待老二气消了再说不迟。”   杨氏听言应了是,看老太爷满面阴沉,也是山雨欲来,濒临爆发的模样,并不敢聒噪太多,便带着满腹心思的下去了。   白老太爷心中再怎么气恼不甘,但左思右想也知次子此事怕是正在气头上,多说也是无用,还不若待他气消了,再慢慢劝说,这几十年的父子之情总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就算是现在他们搬了出去,这几十年的抚养之恩,樟哥儿和妘姐儿他们,可都是他们白府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   更何况樟哥儿和妘姐儿两人的生母还是自家老婆子娘家的内侄女,自小又是养在老婆子身边,次子把他们扔在白府可是从来也没管过。   且说因着白延樟事前就得了消息,早便让自己媳妇李氏将房中财物什么的一一清点登记在册,所以这日白二老爷让其收拾东西并不困难,经了前一夜的连夜收拾,到了第二日东西便收箱的收箱,打包的打包,收拾齐整了。   而白静妘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她和大房的堂妹白静媱合住一个院子,平日里本就收拾的齐齐整整,此时不过是取出那些“公中之物”,然后和大房的管事嬷嬷拿单子对过再打包而已。   而服侍二房的奴仆丫鬟本来就不多,李氏的多是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卖身契本来就在她手里。   白静妘身边就一个老嬷嬷两个贴身丫鬟,两个外面的粗使丫鬟。粗使丫鬟也就罢了,那老嬷嬷和贴身丫鬟都是自白静妘幼时就服侍她的,自是愿意跟了她去,白静妘取了赎身前给了杨氏,拿来了这几人的卖身契。   所以第二日午后待白二老爷,不,现在是容二老爷,从官府改了一家的户籍,重新立了宗回到家中时,二房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利落的不能再利落,相关的一些事宜也处理得干净了。   这也可见李氏和白静妘两人平日里都不是掐尖好强的性子,尤其是李氏,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懦弱,却其实都是心中有数,极其能干的。   这中间大夫人杨氏也试图劝说李氏还有白静妘让两人不必这么急着收拾东西,反是应该劝劝他们父亲或是让白延樟劝劝他们父亲,不必这么急着就要搬走,还是好好等外面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李氏和白静妘心中虽然对接下来的事颇有些迷茫,但父亲吩咐了,她们私心里其实未尝不是因着可以离开白府而隐隐高兴,所以对杨氏的话都是听而不应,能打岔就打岔,反是抓住她就开始核对二房的公中之物。   容二老爷最近因着这认祖归宗的各项事宜的安排,已经跟衙门请了不少的假,所以他并不愿再多请假去处理此事,更不愿住在白府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听得儿子媳妇和女儿已经收拾妥当,且也已经和大夫人杨氏交接清楚,就命自己的外院管事和几个长随安排了一些人陆续送了打包好了的物件去新宅子,而新宅那边自然就由陈二舅夫妇以及女儿静姝接应。   白大老爷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搬家搬得热火朝天的场面。   白大老爷急得是一头的汗,他夫人杨氏送信给他,只三言两语道是二叔原来并非白家子孙,现正在家中准备搬出去,让他速速回来劝劝二叔……   白大老爷犹如收到一个晴天霹雳。   白大老爷回到了家中,还没去和自己父亲详细询问,就先去了二房的院子,看见忙忙碌碌的搬家众人,急忙就去喝止那些搬运的工人,和在一旁指挥着的外院管事和长随们。   容二老爷的外院管事和长随都是他在蜀中时就开始跟着他,后来一起跟着到了京中的,卖身契什么的全都捏在了陈氏的手中。   这大半年来他们从蜀中到京城,那打赏啊补贴啊节礼啊什么的全部缩水,有的甚至全部都没了,可京中生活消费却又高了不少,可以想见他们的生活水准降了多少……   况且主家的事情他们多少知道个几分,现如今他们得知自家老爷原来是姓容而非姓白,一副要和白家分清界限的模样,自然是巴不得的。   最好能早日搬出去,迎了主母回来,这样他们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点……   所以白大老爷喝止他们,他们就只扮了忙碌或聋哑,当作听不见,根本不予理睬。   白大老爷喝止不住忙忙碌碌的搬家众人,只能又气又急得跺了一跺脚,此时也不好和这些下人扯皮置气,只得放弃阻止他们,忙入了屋子去寻自己的“二弟”。   入了屋子一看见自家二弟,白大老爷就急忙半带了呵斥半带了关切道:“二弟,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如何就这般急着搬出去?”   容二老爷看见自己大哥,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他虽对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心已灰透寒透,但他自幼和大哥感情就不错,这兄弟之情还是在的。   他叹了口气,给了白大老爷那新宅地址,也不欲多说,只道:“此事,大哥还是问问父亲吧,今日时辰已经不早,弟弟这搬过去那边还要安顿,就不和大哥多说了。”   白大老爷大皱其眉,可是不管他怎么劝说呵斥,也阻止不了容二老爷的决心。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上房去问父亲白老太爷和母亲老夫人。   待他去了母亲院子得知母亲病倒昏迷不醒,二弟却竟然在那里只顾着搬家,心中自是勃然大怒,无论什么事情,难道还有比母亲身体更加重要的?   其实白老夫人不是病倒昏迷不醒,他是被白老太爷喂了药,免得她情绪太过激动和容二老爷冲突太过,把事情闹得不可挽回。   白老太爷又严厉吩咐了服侍的人即使白老夫人醒来,也不可将此事告知白老夫人,所以这一日二房一家顺顺利利的搬了家,白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只是容二老爷不知道的是,他将这地址给了自家大哥,过了两日后,正值他去了衙门,白老夫人身体好转,白大老爷便陪着白老夫人杀去了他的新宅。   虽然他们一家已经归宗改姓,但说实话李氏和白静妘还处于适应阶段,对很多状态还是有些茫然,面对在白家说一不二权威甚重的白老夫人和严厉的白大老爷,她们仍是不敢不敬。   所以静姝便在改了姓之后,很是好好招待了白老夫人和白大老爷一番,这且是后话。   容二老爷知道他这改了姓氏,必然会引起外面一些不同的反应,只是因有着陛下的旨意作依仗,他又忙着和白府掰扯,便没有去细想外面可能的反应,以及一些必要的应对。   所以待容二老爷安顿了新宅,过了两日他回了衙门,顶着众人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接了他上司的上司工部尚书田正其的召见,然后田尚书委婉劝他还是把工作和另一个郎中交接一番,让他暂时别再回衙门,待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回衙门的时候,他还一时有些发懵,不知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第59章 反差太大   田正其笑得挺和煦,目光中还带了些同情, 但所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怎么和煦。   他道:“白, 不, 容郎中, 你不用上朝, 这两天也没回衙门,所以不知道你的事情已经引得多少人议论了。”   “听说你已经去了官府改了姓氏, 另立宗户了?容郎中, 本来你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可是你行事太过,昨日就已经有御史在早朝上参劾道你乃是前朝败将之子, 当年白老翰林念及稚子无辜, 闻州破城之时好心收留于你, 将你当做嫡子抚养几十载, 可是没想到你一得知自己身份, 就行不孝不义之举,气倒白老夫人, 强行搬出白府,忘恩负义至极……”   田尚书每往下说一句,容二老爷的脸色就要再白上一分, 等田尚书说完,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只是却紧抿了唇, 不作丝毫争辩。   田尚书看他面色如纸, 心中隐隐快意,眼睛里的同情之色却是更盛,满怀遗憾道:“陛下昨日听说了此事,已经命人去调查。唉,本官觉着,这调查期间,可能会有人去找容郎中问话取证,这再回衙门,始终不太好,不若就先回家歇着,专门配合调查好了。”   “而且本官相信,这些日子,容郎中又是归宗,又是搬家的,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若就先回家把家事好好料理清楚再说。”   容二爷看着田尚书对着自己难得的笑容,还是在此时此刻,只觉讽刺异常。   这位田尚书向来也没怎么把自己这个微末小官看在眼里,自年初发生温习元拒绝田家的婚事而表示只钟情于自己女儿之后,田尚书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是冷飕飕的。   此刻他要是相信田尚书面上的笑容有多友善,眼里的同情有多真诚,那他就还是那个只知愚孝对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盲目顺从结果差点害死妻儿的白二了。   他也没有争辩,自己这事怕就是自己都未必能有陛下清楚,但陛下却还让人专门来调查,那自然就有他的用意。   那日陛下说待他认祖归宗及赐婚后还有事吩咐他做,说不得就有什么相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陛下想做什么,他除了遵旨配合之外,亦不敢有二议。   他吸了口气,便对田尚书道:“既如此,那属下这就回去和其他同僚交接了事务,有劳大人费心了。”   说完便告退了下去。   田尚书看着他离去时笔直的背影,心里头隐隐厌恶,刚刚只看到白二,不,容二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并不见他有丝毫颓丧,让他有些不那么畅快。   这个自以为是,自以为有着文人的清高和傲骨的容二,得罪人还不自知。听说他那闺女,比他更甚,连承恩公府和凌国公府家的小姐也都敢得罪。   哼,文人仕子最重名声孝道,看他这次名声彻底臭了,他还能不能维持住他那那副清高目中无人的样子?   以前是没机会,此次他必要趁此机会将他踢出工部。   容二老爷面色苍白但却不见丝毫颓丧,那脊梁挺还得更是笔直,田尚书认为这是容二虽受了打击,却仍是那自以为是的文人“风骨”在挺着。   但实际上他是完全误解了容二。   容二老爷没有颓丧和失态,那是因为有陛下的旨意在,心里有底,他这就准备赶紧回家和闺女商量,要不要将此事透露给蜀王三公子,询问下他此事当何解呢……   而之所以面色苍白如纸,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归宗搬家一事,不过是堪堪发生几日,怎么就已经传到御史那里,且昨日就已经在朝上被参劾了呢?   还什么气倒老夫人,强行搬出,这些细节外人如何这么快得知?   他直觉就怀疑上了白家,虽然与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闹成那样,几乎撕破脸,但他心底到底还是保留了些父子情分,和白家的恩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那么快强行搬出,也不过是不想面对白老夫人,不想面对那些糟心事,更怕白府又出更多幺蛾子,坏了女儿的婚事。这未尝不是有着一些逃避的心理。   可此时得知白家竟可能联系了御史,断自己仕途,这能不让他又痛又惊,面色苍白吗?   他此时也是乍听此事,太过突然,没细细用理智分析,一时之间也未想到会有其他人第一时间竟然就来借此事害他,所以直觉就判定了此事乃白家所为……   他却不知,此事还当真和白家无关,而是那凌国公夫人周氏自上个月底和白老夫人谈过,就一直关注着白家的消息,等着白家的回复。   谁知道这白二老爷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突然就跑去衙门改了姓氏,这……这……如此一来,这逼其认女一事也就等于泡汤了。   她再怎么自大自以为是,也知道容二老爷恢复了身份,一言一行包括他的过往都会被有心人扒出来细细研究上一分,想再把唯嘉按在他名下,等于是把唯嘉暴露于人前。   凌国公夫人平生基本未受过什么挫折,此次真是大怒!不过一介小小郎中,竟就敢这般忤逆她的意思,让她实在心气难平,所以她气愤之下便将此事透露给了一个平日里都喜奉承她的一位御史夫人。   于是这才有了御史上折参劾改名为容谦的容二老爷一事……而田尚书的夫人儿媳平日里和凌国公夫人多有来往,对静姝在蜀王府大胆得罪承恩公府家小姐一事都早有耳闻……   而容二老爷在衙门交接了事务,满心悲愤的回家,此时,他还不知他那新宅中又上演了一幕大戏,他回家,刚刚就撞上呢……   且说白府那边,容二老爷搬走那日,白大老爷去老夫人的院子寻自己母亲去问二弟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想自己母亲竟是“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中。   他自是勃然大怒,母亲病倒,二弟竟然不管不顾执意搬走,说不得母亲就是被二弟给气倒的,就算二弟非白家子,但白家也养了他几十年,抚养他长大,供他读书科考,然后给他娶妻生子,怎么能如此泯灭良心?!   他怒气腾腾得升,召了服侍母亲的丫鬟问了老夫人的情况,就准备再去二房训斥二弟,却不想刚出了寿心院就被白老太爷的心腹小厮请走了。   白老太爷看着怒气满面的长子,心中疲惫,他问道:“你二弟那边怎么样了?”   白大老爷在父亲面前不敢造次,控制着怒火,但仍是带着浓浓的不满道:“正热火朝天的搬家呢!父亲,二弟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病倒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   白老太爷面色又是阴沉了两分,没想到那孽子竟是下定了决心,动作这般的快!当白府是旧衣烂鞋,还是龙潭虎穴?   他吐了口气,尽力平和道:“你母亲那里,不关你二弟的事。你二弟要搬走,我怕她闹事,便在她的药中加了些安神的东西。”   又简单跟长子解释了一下次子的身世,以及陛下赐婚姝姐儿予蜀王三公子,并让他认祖归宗一事。   最后道:“既是陛下有旨,你二弟他回归本宗也是不可避免,原本这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万万没想到,你母亲她,她受了你三弟妹的蛊惑,以死相逼要把姝姐儿嫁去韦家,结果让你二弟对你母亲生了不满之心,更是对白府都生了成见,这才这么快的执意要搬走。”   白大老爷皱眉,道:“父亲刚刚不是说陛下不是已经说了要将姝姐儿赐婚给蜀王三公子了吗?只要二弟将此事说出来,母亲如何还能以死相逼要把姝姐儿另嫁韦家?”   这一次白老太爷沉默了下来,至于那背后的龌蹉不堪,他还开不了口,也觉得没必要说,还有那逼次子认前朝公主之女为女一事,更是说不得。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伯康,无论如何,此次是你母亲太过了。那韦家太过不堪,你二弟一向疼爱姝姐儿,生气也是难免的。但你二弟一向孝顺,我看,此次也是一时气急。待过了两日,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你就陪着你媳妇去你二弟的新宅子那边去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好生劝劝你二弟。”   “无论如何,虽然他不再姓白,也做了你几十年的弟弟,我们白家也养了他几十年,这情分是不能断的。你母亲那里,我也会劝劝她,待她好些了,就让她好生和你二弟道个歉,解了你二弟的心结,这一家子还是一家子。”   白大老爷应了声是,看着一向威严强硬又风姿极好的父亲此时仿似老了十几岁,头上多出了不少刺眼的白发,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他自然看出父亲的愤懑不满,但也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委曲求全,这般低姿态的就着二弟,不仅仅是因不舍那父子之情,怕更多还是因为他们这些子孙不争气,以后要靠二弟照顾提携而已罢了。   一时间,白大老爷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愧疚,对容二老爷更是生出更多不满来,只觉二弟何时变成如此忘恩负义狠心绝情之人来。   第二日,白老太爷就撤了老夫人的安神药,免得用药过度,对她身体也不好。   老夫人醒来,白老太爷也没煽情,也没避讳,只语气疲惫又生冷地把其中利益掰开来揉碎了跟她说,让她为了白家子孙计,务必要想法子修复和次子的误会隔阂,求得次子和孙女姝姐儿的谅解。   老夫人用了几天大剂量的安神药,刚刚醒来,因着药物的残留作用,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了。她并非无知妇人,这些年也是因次子万事都顺着她,予取予求惯了,又有着孝道这座遮天大伞,无所顾忌,这才越来越失了分寸。   她有些麻木的听完了白老太爷的一番话,也没说什么,只眼神冰冷得大热天的都让人发凉。   两日后,白大老爷听了父亲的话准备带着大夫人杨氏去容二老爷的新居看看,想着如何再和容二老爷好生说道说道,解了误会,让两家恢复来往,至少容二老爷还是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的养子不是?   白老夫人沉默了两日,这日一早却是要求和长子一起去次子的新居,她看白老太爷看她的眼神疑虑,就扯了点冷笑道:“放心,我不是去闹事。现如今,他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可以任我打骂的儿子,他已发达,女儿又要嫁入王府,我们还要靠他施舍才能让他照顾些他的侄子侄女呢。”   白老太爷听得这话刺耳,大皱其眉,但他观老婆子神情冷静,知她应是已经想通,但到底心中不忿,这才说此等话来泄愤。   其实何止是她,就是他自己,也不过只是把不满愤恨给压抑住了而已,遂点了头,只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而已。   这日,也正好是容二老爷去衙门的这日。   所以白老夫人并白大老爷夫妇到了容府,并未能见到容二老爷,在厅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有曾经的孙媳妇李氏和孙女现如今的容静妘静姝两姐妹姗姗来迟的过来接待。   且说容二老爷的这个新宅子,地处西大街的新宅区,地段说不得多好,周边也多是些普通的官宦家庭,但这里有个特色,那就是宅子都很大,修得特别漂亮特别精心别致,因为这里的官宦家庭虽然官不大,但都是有些家底的,一般多是外地有钱世家的子弟到京中为官,便在这一区置宅置业居住。   所以这宅子,那是比白府那边至少大了整整两倍,庭院什么的也修得玲珑有致颇有风格,颇带了些蜀中味道。   再看那厅中,那成套的家具摆设,全部都是难得的黄花梨木,古董瓷器,名家名画,上上来的茶,那也是上等的新茶。   白老夫人也曾是江南百年书香世家的小姐,这些,她不可能看不出,就是白大老爷夫妇,那也都不是见识浅薄的。   他们看这敞亮的新宅,看这家居摆设,再看堂下伺候的一排侍女,各自心中的滋味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小半个时辰后,在白老夫人脸上的冷静都快要崩溃,白大老爷的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之时,李氏总算是领着静妘静姝两姐妹到了厅中。   李氏一进得厅中,先就诚声道歉道:“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是我们这边刚刚搬过来,忙乱得可以,门房丫鬟也都是新人,没好好训练过的,这才怠慢了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还请千万见谅。”   这称呼……   白老夫人面色阴沉,但也没发脾气,只咬着牙根僵硬的点了点头,而她身侧的大夫人杨氏硬是挤了个笑容出来,带了些亲热道:“樟哥儿媳妇何必这么客气见外,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何还会怪你们怠慢什么的?”   说着就去打量她身后的静妘静姝这两姐妹,本想说上几句亲热话,可这一看,竟就是生生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实在是,反差太大。   容静妘本来长相就不属于特别出众引人夺目的那种,只能算得上是秀丽端庄,在白府的时候,穿的都是堂姐妹们一样的四季衣裳,戴的也是简简单单的发钗,性格又沉默安分,平日里半点不显。   而静姝,那是自到了京中,都是拼命往低调里打扮,在庄子上,那更是素衣粗布,半点首饰不戴的。   可此时,容静妘穿着绯红色的流云蜀锦绣花裙,头上是攒丝红宝孔雀簪,胸前是大大的缀珠宝石璎珞,衬得整个人流光溢彩,气色极好,原本不算特出众的姿容竟也夺目起来。   而静姝,她本来就生得绝色,此时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穿了件湖碧色的银纹暗花襦裙,首饰也是简简单单的碧玉插梳,碧玉璎珞,但那玉却都似有水色流动,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这些也只堪堪衬得上她雪玉般剔透的肌肤,她只浅浅看过来,大夫人竟有种容光不忍逼视的错觉。   杨氏一错愣之间,李氏已经带着静妘静姝两姐妹纷纷在白老夫人几人对面的一排扶手椅上坐下。   除了先前的一句寒暄道歉,几人俱都是没有行礼问安,更别说是像往日般要等白老夫人发话才能在末位坐下了。 第60章 终是恩断   白老夫人脸色铁青,要靠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才能将要爆发的怒气宣导一部分出去, 杨氏心中也不悦, 觉得这二房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没规矩,但思及儿孙, 想到现在的事实, 她刺激还没那么大。   李氏坐下,仍是往日温柔敦厚的表情,只是很明显放开了些, 她看着白老夫人几人慢慢道:“老夫人,大老爷, 大夫人,之前也没收到帖子,说你们会过来, 父亲和夫君都分别去了衙门和书院, 不在家中,还请老夫人和大老爷大夫人勿怪。”   不待杨氏再说什么, 一直黑着脸沉默着的白大老爷突然沉声道:“我有些事情要和你父亲说, 那麻烦樟哥儿媳妇你派人去把二弟从衙门请回来吧。”   李氏一怔,表情有些尴尬为难。   李氏不作答,一时之间,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寂静中, 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茶杯碰触的声音。大家向着发声的地方看去, 就看到静姝那比白瓷还要白透的手指正拿着茶杯盖慢悠悠的拨弄着茶水。   见到众人目光看过来, 静姝顿了顿手, 抬头展颜笑道:“白大老爷,因这几日忙着归宗和搬家一事,父亲已经有几日未去衙门,今日甫回衙门,就这样无故就又叫父亲回来,怕是不妥。”   “不知道白大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父亲说,能否由我们来转达?或者白大老爷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府邸等候,也是可以的。”   白大老爷听言皱眉不悦,带了些厉色道:“姝姐儿,你父亲虽然刚刚归宗容家,但白家毕竟抚养他几十年,而你更是生来就是白家人,白家生养你十几年,也请了嬷嬷先生教导你各项规矩礼仪,你当知道纵使你父亲非白家子,但却仍是白家养子,你也仍当尊称我一声大伯父,也仍当记得白家的生养之恩。”   静姝一笑,带了些讽刺笑问道:“哦,那么,原来今日白大老爷,不,大伯父特地过来,就是过来提醒父亲这几十年的抚养之恩,过来提点侄女白家的生养之恩的吗?”   “你?!”白大老爷霍然站起,脸色紫涨。   白家,就是书院,也没见过这般无理的小辈和学生!这二弟妹陈氏如何教导出这样无规无矩的女儿?   杨氏忙暗中拽了拽白大老爷的衣服,想劝诫一下他。   静姝却收了笑容,冷道:“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吗?大伯父您不是过来提醒我们白家的生养之恩的?”   “说到这生养之恩,”静姝转了目光看向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白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道,“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也觉得我该报一报这白家对我的恩情,对我母亲的恩情?”   “今日你们既然过来了,那就把事情都说清楚,好好算一算这几十年的恩情好了,免得不停的说我父亲忘恩负义,说我们这些小辈不懂规矩,不记得生养之恩。”   “冬影,把东西都拿过来,请白老夫人和白大老爷看看,让大家都好好算一算这么些年的‘恩情’。”   李氏和容静妘没想到静姝突然就这么变脸反目,脸上都有些受到惊吓的苍白。   白老夫人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她听到静姝让人拿东西上来,想到那日次子的那些话,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恐慌,又惊又惧,猛地站起,也不理会正把一叠叠文件放到案上的冬影,就冲着长子道:“罢了,罢了,伯康,也是我们白家教养失败,这才教出这么个以下犯上不懂规矩的东西,我们走,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受小辈这种侮辱吗?”   白大老爷扶住了自己母亲,也是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他瞪着眼睛道:“姝姐儿,你不要一朝得志便猖狂,需得知道皇家选媳不当是看外貌长相,德言容工,德为第一,言为第二,容不过第三尔。你这般行事,被御史知道,就是你的亲事怕也会受影响!”   静姝却是又笑了,道:“大伯父,祖母,你们急什么,你们今日过来不就是来说白家对我父亲的恩情,对我的生养之恩吗?要让御史告我,也得先等我们把事情好好说清楚了,这才好告呢。”   她看了一眼冬影已经放好在案上的文件,然后慢慢道:“大伯父,祖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也受不得惊,您不若自己看看吧。”   白大老爷犹豫了一会儿,在静姝冷峭讥讽的目光下,终于还是走上了前。   他一边迟疑的翻阅着,另一边静姝就慢慢说着。   “那一沓,有三十九年前,闻州灾变战乱,白家遭匪,我祖父容老将军派兵救了白家全族的记录,这个,好像族中的族史也有记录。那里,还有三十八年前,闻州遭乱军破城,我祖父赠黄金数百两,白银数千两,珠宝无数于白家,恳请白家代为照顾我父的记录。”   “当时,白家因无谋算,遭匪洗劫,又屡经战乱迁徙,族中人口众多,家中早已无甚积蓄,白老太爷正是靠着容老将军的这笔赠银财物才能度过战乱中的十余年,并靠着这笔财物才能千里迢迢,雇了镖局之人护送着家小来到京城,在京中重新置产置业读书参考再立门庭。”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我父亲从小到大读书成亲及至为官的使费?”   “大伯父您说白家对我的生养之恩。我生在蜀中,养在蜀中,不知道白家到底为我付出了多少,但这里,这里有自我父亲和母亲成亲这十六年来,所有蜀中和京中的财物来往,每年我母亲派人送到京中的财物,供白家抚养大哥大姐,读书教养的使费,供大哥成亲的使费,还有送给白老太爷白老夫人大房三房的财物,所有清清楚楚的记录。”   ……   “这里,还有十五年前,白老夫人送去蜀中给母亲侍产的蓝嬷嬷,在母亲生产时使用烈性催产药物,致我母亲身体受损,多年来又使用温香致使我母亲不能有孕的画押口供。这里,还有最新的年前白老夫人送去给母亲侍产的叶嬷嬷……”   “这里,还有白老夫人和白三夫人密谋,贿赂江安寺江远师傅,用什么命相之由,以死相逼我父亲,逼我嫁去韦家,用嫁妆填韦家欠下的几万赌债,用我来威胁拿捏我母亲,企图控制她嫁妆的各种证据,画押口供……”   一句一句,白老夫人跌坐到椅子上,她也曾数次想打断静姝的陈述,想呵斥她,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只大汗淋漓,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的指着静姝,如同看着一个恶鬼。   白大老爷翻着那案上的一张张文书记录,画押口供,双手颤抖,面色如土。   就是杨氏,这中间许多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更别说听得震惊到如同傻了一般的李氏和容静妘。   静姝一一说完,就似笑非笑道:“大伯父,白大老爷,这些,够不够我们坐下好好算一算白家和容家,白家对我父亲,对我母亲,和对侄女我的各种恩情?”   “您不是说让御史参我无德无言,不配为皇室媳吗?那么请问白大老爷,我到底是如何无德,如何无言了吗?因为我忤逆不孝,没有顺从白老夫人嫁去韦家,双手奉上我所有嫁妆,所以无德?还是因为我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告诉你们,是白家欠容家的,亏待恩人之子,为谋钱财,毒害恩人之后代,而不是容家欠白家,所以无言?”   白大老爷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心中惊怒万分,脸色又红又紫,转身扶了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道:“母亲,我们走吧。”   白老夫人此时却出人意料的猛然推开了白大老爷,直接扑向了静姝,口中大骂道:“妖孽,妖孽,你就是个妖孽,江远师傅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会吸了白家所有福禄,踩着白家往上爬的妖孽。就该在生你时将你溺死,或者用火烧死才能解了我白家的灾难……”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看着被冬影拦住不停扑打神情可怖的白老夫人,不自觉的就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只觉她是不是刺激过度已经疯了……   静姝却丝毫不惧,她眼前又出现了前世自己死前凌国公夫人慈悲又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起前世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老妇人曾坐在高堂上用孝道百般为难苛待自己的母亲,她心里,对她半点生不出同情心来。   她反靠近了前去,侧身在她耳边低道:“妖孽吗?老夫人,您知道慧源师傅说什么吗?他就是说我福气太重,你根本承受不住,所以才会一见到我就病倒。还有,那个白家,我一点也不想住进去,所以就使计住进了庄子上,还有,你送到我庄子上的嬷嬷,她也根本没有病……”   “你,你,这个妖孽,妖孽……”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只被眼前一幕惊到,还没有注意,但正对门口方向的白老夫人却是注意到了。   她急急的对着来人唤道:“仲谦,仲谦,你快点过来,你快点过来帮我勒死这个妖孽,她就是个妖孽,她活着只会吸走我的福寿,只会吸走白家的福禄,她越入高门,我们白家子孙的福气就会被她吸走的越多,永世不得翻身,我不能,不能饶过她……你快点勒死她……”   一边叫嚷着,一边却慢慢萎顿下来,直至只剩下呢喃。   容二老爷铁青着脸,他一直站在门外,厅中的事情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可是因着御史上奏参劾一事,他并没有进来阻止。   他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白大老爷,道:“白大老爷,麻烦你将白老夫人带走吧,白家的养育之恩,我没有忘记,但是还请不要再带老夫人到我家中说我女儿碍了白家的福禄要烧死她勒死她了,以后,各自安好吧。”   又吩咐随从,“来安,送客吧!”   “二弟!”   可惜容二老爷根本看也不想看他,说完了送客,便自顾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白大老爷扶过冬影手上的白老夫人,心中痛苦,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静姝,心中却突然升起和其母一样的感觉,这,就是个妖孽。   如果不是她,这个家根本不会散!二弟还是原来那个二弟!他们白家还是那个蒸蒸日上,完整的白家!   ******   “父亲,您会怪我太过直接把事情摊开来和他们说吗?”书房中,静姝问容二老爷道。   容二老爷摇了摇头,苦笑了下,道:“是父亲太过糊涂,这些年,让你母亲,让你,甚至让你大哥和大姐都受委屈了。”   不是这一件一件事情的相逼,他知道依他的性格,虽然和白府离心,肯定还是会和他们保持住关系,侄子侄女之事,能帮忙的他也不会推诿。   现如今,他真的是半点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双眼有些发红,道:“父亲,女儿受委屈并没有什么,只是母亲,若不是……母亲可能早就遭到不测,也不会有什么小弟弟……”   “女儿这般直接,也只是不想他们再依仗着所谓的养育之恩,在家要挟父亲为白家做牛做马,在外却还要宣扬父亲的不孝……女儿实在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   如果不把事情掰扯开来,白家不知道他们手上捏的把柄,还会一直纠缠不清的。如今这样一闹,以白老太爷和白大老爷对白家那“百年书香世家”声誉的着紧程度,肯定要消停很多的。   白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想着过去这几十年,真是又悔又愧。   静姝吸了吸鼻子,忍了忍泪意,勉强笑了笑问容二老爷道:“只是父亲,您今日如何这般早下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二老爷的心又是一沉,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事情跟女儿说了,因为此事也不在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担心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又怕女儿太过担心,便将陛下召见以及赐婚一事都说了。   静姝听了,心思略转,便知道了父亲今日为何态度有些异常了。   只是这朝堂之事,静姝虽不敢揣测或断定,但想到陛下说,之后可能需要父亲办一些事……父亲能帮陛下办什么事,不外乎就是前朝余孽的事罢了。   她也听姜琸说了,前朝余孽一直暗中都有活动,尤其是在渭地和北地,之前北地受灾大规模的匪乱,就和前朝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得怕陛下这是,要父亲做饵了。 第61章 各方谋虑   静姝看自家父亲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想了想, 就道:“父亲, 这事怕也未必是坏事。陛下是什么人, 您也说了,他对您的事, 对白家的事怕是了如指掌。恐怕他当初让您自己回来跟白家料理了这归宗之事,就已经知道会有御史参劾一事。”   “不,也未必是御史参劾。只是父亲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遗孤,容家作为前朝百年战将世家,声威甚重,陛下肯定能料到,父亲这一归宗,必引得多方揣测,或者某些人的蠢蠢欲动。陛下让父亲认祖归宗, 却不发明旨, 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容二老爷听言, 眼睛一跳,各种思虑和猜测涌来,但心却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也隐隐升出了另一层隐忧自不必说。   不过他心稍定后,就颇有点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女儿。不知不觉中,女儿竟是越来越聪慧了, 现在竟是连朝堂之事都能条理清晰的分析, 这着实让容二老爷心情有些又是酸涩又是骄傲, 委实复杂难言。   静姝看父亲这般看自己,大抵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便笑着道:“这些事情,父亲您不过是乍闻御史参劾一事,所以身在其中一时未能细虑而已,其实只要稍后父亲冷静下来,自然也都会想到了。”   “况且女儿也只不过是那时得知那容唯嘉的身份,心中实在害怕忧虑,便查阅了不少典籍,又四处打听了不少前朝之事,这才略知一二。而这些却都是多少年前的的旧事,父亲常年在蜀中为地方官,对这些不太清楚在所难免。”   容二老爷点头,心中愧疚,这都是他无能,才让女儿担惊受怕,不得不逼着早慧。   “不过父亲,说到那个容唯嘉,凌国公府此次未能达到目的,怕是还会生出些事来,父亲不可不防。”   “还有,容唯嘉一直生活在渭地,当年新朝建立后,前朝皇室退守渭地七八年,前朝余孽大多残留在渭地和北地,前朝皇室直系子孙早被陛下除去,容唯嘉身份特殊,那些前朝余孽肯定和容唯嘉有所联系。”   “届时,若是容唯嘉寻父亲您,您可千万不能顾及其为大伯之女便动恻隐之心,对陛下有所隐瞒,这事,陛下既然已经锁定您,只要容唯嘉过来寻您,这事便肯定是瞒不住的。”   容二老爷脸色骤变,他本性偏软,并不狠厉,若不是女儿提醒,怕若是容唯嘉来寻他,他说不得就会念及她是大哥唯一遗孤,一心软就会行些糊涂事来……   他点头,道:“食君禄,忠君事,她虽是大哥遗孤,但为父多年深受皇恩,自当以国事为重。至多,拼死求陛下饶她一命而已,徇私枉法却是绝对不行的。此事为父定当思虑周全。只是……如今为父的身份已经大白,若她留在京城,只怕迟早都会要暴露……”   他真不知此事该不该直接和陛下禀报,此时他只希望容唯嘉并未和前朝余孽有所瓜葛,否则……   静姝看出父亲的矛盾和疑虑,就笑道:“父亲不必多虑,这事,三公子早已知情,他既然未跟陛下禀报,想来自有打算,父亲且静观其变罢了。只是凌国公府那边,当真是不得不防。”   凌国公府收养容唯嘉,此事已然成了容二老爷握在手里的凌国公府的把柄,凌国公府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容二老爷自然清楚,只是之前千头万绪,未能一一细思各项事情,此时听了女儿一一掰开,心中只觉更加沉重。   静姝道:“陛下此次抛您出来,怕是您的一举一动尽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看前朝余孽这些年的行事档案,他们神出鬼没,诡计多端,父亲之后可能要和他们打不少交道,父亲还当小心。”   这边静姝和容二老爷在商量着后面行事,亦提到凌国公府,而此时,凌国公凌千丰也正因着这事愁白了不少头发。   凌国公听到容二老爷归宗的这个消息,立时便寻了之前派了一直关注白家的小厮,问白家的情况,得知容二老爷是在白老夫人病倒之际,就立即搬离白府时,便知此事怕是容二老爷一意孤行所为。   他还真是小看了容二!   他既选了容二做那接锅替死的,自然也细细研磨过他的性情,觉得他就是个优柔寡断愚孝糊涂而不自知的读书人,最适合接那烫手山芋,将来万一事发也好做那替罪羔羊!   现如今,容二破釜沉舟,结果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把柄的那个!   凌国公思了又思,一步步细细谋算过后,便寻了自家夫人,通知她要立即将容唯嘉送回渭地。   容二老爷归宗,容家的事就会被翻出来扒,当年永恵公主和容大将军的女儿失踪之事并非秘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唯嘉……她和容二还有容家那位小姐有些相像的容貌……这,绝对不可以!   凌家决不能冒这丝风险!这么多年来,陛下逐步削了华家还有凌家在北地以及渭地的兵权,做得都不算隐蔽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凌家收养前朝皇室遗孤,哪怕只是个公主之女,陛下怕也会以这个借口端了凌家!   就是华皇后华家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毕竟,现在的华家和凌家早就不是建朝初期那个在北地和渭地军中举足轻重的家族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唯嘉决不能再留了!送到渭地都不一定保险,必须寻了机会除了她,且就让她在送去渭地的途中遭匪吧!   凌国公夫人周氏听说自家国公爷要将容唯嘉送回渭地,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落泪道:“国公爷,唯嘉只是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皇室直系后裔,那白二都可以归宗,唯嘉的身份哪有那么严重!且白二不过是一区区小官,妾身得知他不识抬举,已经寻了人惩治于他,想来他那官也是做不成了,事情也闹不到上面去。”   凌国公听言脸色就是一变,喝道:“糊涂!原来那御史参劾一事是你的手笔,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此时忙着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竟然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注目!”   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且陛下向来对前朝余孽相关的事都格外关注,此次派人调查,绝对也不会漏了那御史为何会无端端跑去参劾!   凌国公夫人一愣,先是有瞬间的茫然,但她也不蠢,顷刻间便明白了凌国公的意思,脸色就是一白。   “他,他,白二那个女儿,竟敢在蜀王府的茶话会上给霓姐儿没脸,妾身,妾身不过是替霓姐儿出口气罢了……”   她嘟囔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自己找茬的理由……   凌国公点头,如何自家无缘无故去找那容二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且的确从始至终,都是自家夫人在背后行事,自己并未参与。   说到容二那个女儿,凌国公心中又是一凛,那女子现在可还是在选秀名单上!   虽然以她的家世和现在的情况,她当选的几率很小,但,想到曾在千叶寺偶遇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生得实在绝色,年纪小小就已经让人容光不忍逼视之感!   容唯嘉虽然生得和她好像有些像,但两人其实完全不能比拟,只觉一个是星月生辉的沧海明珠,一个是尘世中普通的珍珠罢了。   还听说这小姑娘和蜀王妃,蜀王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都很熟悉亲密,他心中越发不安,无论这小姑娘被选了嫁给蜀王三公子做个侧室还是被选入宫,那他们凌国公府都会相当被动。   此事必须得掐掉哪怕一丝一毫她入宫或嫁给蜀王三公子的可能性!   思及此,凌国公自是对自家夫人又是一番吩咐,让她即日便递了牌子入宫去见华皇后。   坤宁宫。   华皇后听了自家表妹凌国公夫人周氏所言,就不以为然的轻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个小小五品官之女,本宫还听说那容大人不孝,气倒养母,已经被御史参了?这样的身份出身,还碍不着霓姐儿的事。   又叹道,“表妹,你与其担心她,还不若担心担心向家那对姐妹,我怕是陛下因着凌家和华家的关系,蓉姐儿嫁给康王家的老五那是八-九不离十了,就不太会再把霓姐儿许给蜀王府了。”   她嫁给陛下几十年,自然知道陛下的平衡之术,扶持着向贵妃和向家,也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和华家打擂台而已。她也知道他的心思,华家独大,终会引致祸事,所以向氏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也未尝不是她半放水的缘故。   周氏苦笑,此时哪里还是担心霓姐儿能不能嫁得成蜀王三公子的问题。   她道:“娘娘,霓姐儿之事,妹妹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国公爷起身渭地,当年容大将军兵败,和……永恵公主自刎身亡,容家满门也没留下什么活口。”   “当年那些战役,甚至容家最后的围抄,我们国公爷以及华家表哥都曾参与。妹妹观这容大人一得知自己身份就义无反顾不顾白家养育之恩不顾老母病重都要认祖归宗,妹妹就怕他心系容家,对当年容家被灭门一事怀恨在心。”   “妹妹也曾在千叶寺见过那白,容家姑娘,委实生得绝色,妹妹只担心,她若只是嫁给蜀王府的三公子也就罢了,但若是万一,万一,被陛下看上,只怕对我凌国公府不利,对承恩公府不利……”   华皇后听到这里脸色也是满满凝重起来,她虽多年稳居后位,自认后宫皆在掌握之中,但她却非一般自大之人,对哪怕细小的威胁也会认真思虑周全,不容有失。   陛下无子,这后宫之事,实在难说。   华皇后心中思虑,然后看着自家表妹道:“这事,是你的忧虑,还是妹夫的主意?”   周氏脸色有些微红,知华皇后是觉得自己不会虑得这么深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敢隐瞒,如实道这是凌国公的忧虑。   华皇后听言,心中更是重视了几分,既是凌国公之言,还特地让表妹赶过来见自己,事情便更轻忽不得了。   她遂点头道:“妹夫所虑未尝没有道理,此事的确不可大意。虽然因着蓉姐儿不喜那姑娘,本宫早已将那姑娘的画像剔除,但难保向氏和太后娘娘那边不出问题。”   稍一思索,便对周氏道,“这事本宫知道了,自会安排,你且回去和妹夫说,让他不必忧心,那姑娘既嫁不了蜀王府,也入不了宫!” 第62章 谣言传出   凌国公夫人周氏离去, 华皇后便召了尚住在宫中的侄女华语蓉华语荷, 细问她们有关那容家女之事。   说来白二变成容二,然后在朝堂上被人参劾, 华皇后知道, 住在宫中的华语蓉和华语荷却是不知道的, 华皇后问话前也并没告诉她们这事。   华语蓉没太将静姝当一回事, 虽然那日静姝让她没脸,她脾气虽大, 但却并不是个特别小气记仇的, 何况她已知道自己应会被赐婚姜珏,这些日子正各种心得意满中, 听得华皇后问起,也不过只是道:“是个没眼色的, 以为仗了那成仪县主的势就可以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姑母, 您不是已经撤了那白五小姐的画像了吗,做什么又问起她?”   华皇后没出声,又看向华语荷,华语荷垂了首低声恭敬道:“姿容出色,口齿伶俐,有胆有识,以区区五品小官之女, 竟然能得到蜀王府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的另眼相待, 据说就是蜀王妃也十分喜爱于她, 想必是个不简单的。”   她又顿了顿, 补充道,“且,听说那日我们未到前,她无端冷落雪霓,后又竟敢……顶撞三姐,似乎更亲近向家那边。”   华皇后点头,她知道华语荷的心思,听她此话,便知她是想让自己踢走那容家姑娘了。   这个侄女心思灵透,有眼色有手段,长相秀丽,可惜却是个庶女,就算她想争取,陛下和太后那里必定不会把她赐婚于姜琸的……   但那女子以小官之女身份,引得华语荷警惕,就应不是个普通的了。   第二日,华皇后给太后娘娘请安过后,说起选秀一事,便道:“母后,前两日礼部那边来报,道是那工部郎中白大人原来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后人,所以那位白五小姐现在也要改成容小姐。”   “因涉及前朝,儿媳就多关注了些,得知这位容大人已被御史参劾,道是不忠不孝,陛下已派人去核查。儿媳觉着,无论事实情况如何,这位姑娘前朝逆臣后人的身份都是改不了了,是否要直接将她从选秀名单中剔除?”   庄太后从她一开始说话就微皱了眉,待她说完,便温和道:“皇后,既然皇帝已经派人去核查了,容大人也还未被撤职,这姑娘就还有参选的资格。至于你说她是前朝逆臣之后,其实她祖父大伯父不肯降,但她父亲却是我朝的臣子,这些也不是没有先例。”   说到这里她又带了些怅惘的笑容道,“说来,当年南越之战,哀家还见过这位姑娘的祖父,当年,老王爷还十分赞赏容老将军,唉……”   听到这里,华皇后便知将那容家姑娘从名单中直接剔除怕是不可行了,她原以为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官之女,其父又是前朝逆臣之后,身上有不孝之名,太后必会十分不喜,不想太后竟似和其祖父有过一些交情……   如此,因着自己的特意提及,反可能让太后上了心……这事只能另作计较了。   华皇后眼角瞥过一侧虽然沉默但却十分关注她们谈话的向贵妃,心中又是一番计较。   向家想把他们向家的姑娘嫁给姜琸,而这容家姑娘又决不能让她入宫,既然,既然蜀王府喜欢这位姑娘,就算让她嫁去蜀王府也未尝不可……   且陛下若真是让姜琸娶了这位姑娘,可见陛下是没打算过继他承嗣,立其为太子的,也算解决了心头的一个隐患……   因此华皇后神色并未因庄太后的反驳而有丝毫不悦或者不甘,听完太后的话反是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倒是儿媳着相了。儿媳还听说这位姑娘生得十分绝色,想起前朝时,都说容家人生得好,想必那是真的了。”   庄太后见她放开,可见先前不过是顾忌着前朝关系才提出剔除那容姑娘,便十分满意,笑着道:“的确如此,容家满门虎将,却不论男女,都生的美貌,当年容老将军年轻时,就是丰姿卓越,到我们南平时,不知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说着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听说这位容大人却是生得并算不得多出色,你说这位姑娘生得好,倒是让哀家起了好奇心,想见一见她了……”   两人自顾说着话,还引得太后说起了容家的一些旧事,皇后也听出,太后娘娘对容家根本没有什么恶感,相反,还颇为赞赏,不免又是奉承几句,也把听说的这位容姑娘十分讨喜,蜀王妃十分喜欢她说上了一说……   而这说话期间,向贵妃一直未有插言。   但华皇后特意提起,且多次说那姑娘生得绝色,这事自然入了向贵妃的心,回到宫中,便召了向依兰向依薇打听那容家姑娘之事。   此次选秀,向家打算将向依兰许给蜀王三公子,私下也和蜀王世子妃那边作了多番走动,看太后的意思,此事也应该有六七分的把握了。   如此,向依兰自是对蜀王府那边的事情紧张些。   向依兰想起自己贴身丫鬟的话,再听姑姑特意提起这位白五小姐,心中就是一紧,道:“姑姑,如何您特意问起?这位白五小姐……她生得很是出色,就是那日简朴打扮,一颦一笑之间也让人忍不住惊艳,却越思越动人心神……”   “蜀王府的成仪县主,待人颇是冷淡,对其也很是照顾亲密。姑姑,是不是,是不是蜀王府那边?”   向贵妃听她如是说,心里更是升起一股隐忧,立时便让人送了信去向家让人调查那容家姑娘不提。   半个月后,也就是八月初,经太后娘娘,皇后,她自己还有韩淑妃一起初步选定的姑娘就会入宫住上小半个月,届时会在中秋夜由陛下选定。   入了宫,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若真的是个隐患,还不若在入宫前就给先解决了。   ******   容家的新宅很大,且主子就是那么几位,静姝自己就有一个独立又隐蔽的院子,那院子后面还有一道门,是可以直接出人外面的。   因着这段日子要处理的事情也多,静姝便没再去庄子上,而是搬到了新宅里住。   这几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容家的事并没因和白家的决断和容二老爷的‘休假’就结束,相反,紧接着,一件又一件令人措手不及和不安的事情便接踪而来。   首先是静姝大姐容静妘的未来夫家郑家派了人过来要求退婚。   这事让容二老爷非常恼火和失望,因为容静妘的未来公公郑家三老爷和他是同窗兼同科进士,现在是在户部任职,多年来两家关系都很不错,没想到自己家这事陛下还只是让人调查,郑家就送来了庚帖和定亲信物要求退亲。   容二老爷还是个有骨气且受不得这种气的读书人,立时便让人拿了大女儿未婚夫的庚帖等物和郑家退了亲事。   容静妘已经十七,年底也就是几个月后就要成亲,发生了这事,自然打击甚大,只她知道此时家中正值变故,不想让家人担心,只强撑着没整日里以泪洗面罢了。   甚至她还会强撑着安慰父亲和家人道:“其实还好这事是发生在结婚之前,若是婚后父亲再归宗,郑家这样反面无情的人家,怕是要休了女儿,或者暗地里让女儿病逝的,到时女儿岂不是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还不若事情早点发生,解除了婚约,女儿也不用嫁入这样无情的人家。”   理是这个理,容二老爷对女儿看得明白很是欣慰,只是到底意难平。   大女儿的事刚出,容二老爷的心火还没平下来,接着没多久,坊间又开始传出容家二小姐,也就是静姝,命中带煞,戾气过重,专门克人等等的谣言来,道她住在蜀中时,克得其母多年不能有孕,等她来到京中,就克到其祖母白老夫人终日缠绵病榻,白家也因着她才闹到分崩离析……   此时正值众人对容家充满好奇和八卦之际,所以这谣言也是越传越盛,越传越离谱,甚至静姝和温家退婚一事都被翻了出来……那温习元可不就是和她退了婚才中了进士,然后又想再和她续婚约,结果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容二老爷气得脸都青了,此事他让人去查,竟然查得这事的源头是从白三夫人的娘家韦家传出来的,白家三房更是也脱不了关系。   为此,容二老爷这样少有‘恨’这种情绪的人,此时也开始恨毒了白府三房,对白府由只想远离冷静一下上升到了厌恶厌弃的程度。   他想到那日白老夫人对自己女儿恶毒的咒骂,觉得此事怕是和白老夫人也脱不了关系。   他们到底有多恨自己女儿才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毁了她?就是因为女儿可能影响白府的福运?   容二老爷气极之下也很担心女儿,容家其他人当然也很担心静姝,就是容静妘都放下了自己的事过来安慰静姝。   只是静姝却是无事人般,反是安慰了大家一通,道,谣言的事有什么关系,要破起来并不是难事,且等陛下的调查完结之后,父亲那边情况稳定下来再动作即可。   姜琸到容家去看望静姝时,见到他的小姑娘正在安静的习字,虽然外面天气燥热,可是看到她安静的模样,白净柔嫩却又气定神闲的侧颜,竟是生出一股沉静清凉的感觉来。   静姝有所察觉的回头,看到姜琸立在窗前,只静静站立着看着她并不出声,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就快步走了过去。   她趴在窗台上,就笑着问他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也来告诉我婚约不作数?还是来看看我,听到坊间的流言有没有哭得一塌糊涂?”唔,其实他们的婚约好像还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姜琸低头仔细看她,不像以前就算再怎么开心的时候,眼底都会带了些丝丝的沉郁,此时的静姝笑得调皮,满身都洋溢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看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仿佛会发光,美得惊人。   姜琸原先还有些担心的心情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也跟着愉悦轻松起来,还带了一些说不出的柔软甜蜜的感觉。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难怪你这么坐得住,难道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陛下的赐婚圣旨都在我这里了,那婚约可是没办法不作数的。”   那是他死磨烂磨要来的,谁知道那些人会整些什么幺蛾子,他虽然很有自信掌控着局面,但静姝又不是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可以随意拿来设局的,他还是要定了圣旨才由着陛下去折腾。 第63章 感情培养   静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脸有些红红的, 嘟囔道:“也会痛的。”   姜琸笑,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稍稍捏了一下, 她的鼻翼就已经染上了绯色,娇娇嫩嫩的,看她这个模样, 他真的很难想象她可以忍受初期练那玉骨功每日泡那些药水所受的疼痛。   她一直都是这样,身上满满着矛盾, 可却因着这些矛盾, 让他的心也牵的紧紧的。   他能掌控很多东西,但她总会行些出人意料的事,冒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她虽然常那样软软的看着他, 但其实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做着她想做的事, 坚持着自己要做的事。   他并不在意这个,他喜欢她,愿意宠着她,也享受着看她的眼睛里从无到慢慢盛满自己的过程。   静姝看姜琸不再出声,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样子若有似无的笑,笑得她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别过了脸,看着他肩上的暗纹有些小傲娇道:“唔,外面都在传我是个煞星, 天生带戾气, 专门克人呢, 你怕不怕?”   姜琸没有答她,却是转身就离开了,静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空下来的窗外,只有远远的一些树木在风中微微摇动着树叶,好像她刚刚在对着外面的热风说话一般。   然后她还在怔愣着,就听到身后有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还趴在那里坐什么,窗子外有什么好看的?不觉得外面很热吗?”   七月的天气,能不热吗?屋子的角落四处都放了冰桶,因此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天地。   她回头,就看到他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到房间的扶手椅上了……他刚刚应是直接开门进来了,只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静姝觉得自己的反应奇傻无比,咬了咬唇,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姜琸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有些可笑,又有些喜欢的紧,笑道:“那个什么命相始作俑者不是你自己吗?现在还要拿过来问我会不会嫌弃你?难道是你不想嫁给我所以故意设的局?”   静姝眨了眨眼,对这样的诽谤表示撒娇似的不满,道:“我只是说我的命格和白老夫人相冲相克不能同居一处而已,哪里知道后续这么多?这些人来来回回也就会这些吗?……不过……淮之,你不在意这个,可是蜀王府或者宫中的人会不会在意这个?”   时下的人多信神佛,命格命理什么的都很看重,像她现在这样命中带煞的谣言满天飞的情况,普通人家大概都是不会敢上门求亲的。   姜琸认真的看了她几眼,微叹了口气,笑道:“姝儿,你说这种表示担心的话就不能配合着些担心的表情,也更真诚些。”   静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能够脱离白家,而白家行为越不堪越下作,父亲就会对白家越是深恶痛绝,以后母亲带了弟弟回来,这个家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的家了,不用担心被自己家人谋算,被自己家人坑害,不用担心母亲受委屈,弟弟受到伤害。   所以外面的这些风雨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自己一家人无事,他们好好的生活着,外面那些事情总能想法子解决了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也不害怕。   更何况她没来由的就是很相信姜琸,无论怎么样的环境和困难,他也总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前世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大概有些盲目的相信他了。   姜琸看她虽然勉强克制着喜悦的表情,但实际两眼弯弯,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格外轻松愉悦起来。   他不再追究刚刚的那个话,而是答了她先前的话,道:“那些市井传言,一听便是有人恶意引导,我不过是一个藩王子,先前我从北地回来,还有传言说我凶神恶煞魔将转世,所以就你那么一点点煞气,没有人能相信会克得了我的……”   “而且陛下和皇祖母都不会在意这个,我母亲更不会,她只相信慧源大师的话。”   其实什么天生煞气什么的,真正天生煞气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幼时,慧源大师就曾说过他命格贵重,只是煞气太重,要经历多方磨难历练压制才能紫微星归位。只是他的命格太重,而天命凤星却太弱,极易陨落,所以很可能他就是孤独一世的命。   总结一下,其实可不就是天煞孤星的意思嘛,虽然是颗紫微星……   他母妃为此简直愁得不行,所以在他表达要娶静姝之后,蜀王妃就曾特意去过慈山寺问过慧源大师,去算过两人的命盘……   大约他母妃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话吧,所以回来后才会喜滋滋的一点也没犹豫的全盘支持。   静姝点头,其实很多事情她并不是很明白,例如皇帝陛下对姜琸的重用和重视,姜琸在皇室和众人的关系,还有他和蜀王府众人的关系,她敏感的发现了一些问题,但她却不会问。   她总要慢慢走到那个位置,然后慢慢自己去探索,去适应,而不是完全靠他。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随意又暧昧的说了一会儿话。   姜琸今日过来不过是担心静姝受到谣言滋扰,心情不好,所以过来看看她,见她无事,便也就不再担心了,然后便是跟她说了一下半个月后入宫的一些事情。   届时静姝是可以带自己的一个丫鬟入宫的,有冬影在侧,姜琸也是丝毫不担心。跟她说说,也不过是让她有些心理准备,不必紧张而已。   只是姜琸要离开之际,静姝犹豫了一下却道:“淮之,我想放出风声说要在月底进宫前去千叶寺一趟。”   姜琸皱眉,他细细看了她一眼,才道:“姝儿,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不需要你去做饵。”他不愿意她去担任何风险。   静姝笑道:“其实有冬影她们在,应该就不会有风险。现在的情况,我不出门,他们也只能放些流言谣传什么的中伤,但却引不出更多的人和是非来。”   “这次的事情虽然父亲查出是三房和韦家的人在捣鬼,但韦家已经败成那样,三房白三夫人还在禁足呢,白家最爱名声,他们此次受了打击,又有把柄在我手上,没理由就这么急着出去造谣生事,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这事姜琸自然知道,但他没有提,是不想让静姝担心。   静姝看了姜琸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接着道:“另外,凌国公府那边,还有容唯嘉那里,凌国公府会怎样做我不知道,但容唯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觉得她可能和前朝余孽有联系……”   静姝知道其实她出不出面对事情的影响都不会很大,她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姜琸,只是她就是想这样做。   她想报前世的仇,亲自报。解决了白家的事,她就想主动往前世那事靠近,撕开那些人遮掩自己的帷幕。   姜琸听完后静静看了静姝好一会儿,看她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一些小小的却坚定的祈求,软糯湿滑,仿佛看进人的心里。   他心就软了软,她并不是他的木偶娃娃,只需要负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软软的在家等着他就好,她总需要有自己的一个世界,然后才是他的,更灵活的,生动的小姑娘。   他上前低头在她的额头上浅浅的吻了一吻,并不带任何情-欲,只是蜻蜓点水般,又似带了些安慰。   他道:“嗯,那我再给你安排些人手。你记住,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只是,不要让自己有危险。”   ******   七月二十六,宫中定了秀女入选名单,包括那些本就预料在内的,如向家两姐妹,华家两姐妹,凌雪霓,还有梁纤纤等一共有十六个女子入选,其中出人意料的竟然还有名声不佳,改了宗换了姓的静姝,容静姝。   这些秀女将在八月二日入宫,然后在宫中住到中秋节翌日八月十六离开,中秋节那日便会宣布选秀结果,陛下会亲自在中秋节那日为三位藩王子赐婚,另外也可能会给几位藩王世子赐侧妃,以及……直接被选入宫为君王妃。   在这之前,静姝就已经放出风声,会在月底七月三十上千叶寺上香。   千叶寺,七月三十。   这日上千叶寺的并非静姝一人,容静妘这段日子因退亲一事心情也有些抑郁,便表示了也想去千叶寺上一上香,然后容二老爷这些日子反正闲赋在家,两女儿都要去寺里,他也难得的表示要陪着两人一块儿去,认真的做上一回慈父。   静姝想了一想,虽然这样和她原计划不符,但她看自家姐姐这些时日强作欢笑的样子,出去散散心也好,至于自家老爹,他难得的想往慈父方向发展,她也不能阻止不是?   所以这一日便成了一次难得的父女三人的郊□□。   容唯嘉在暗处看着容二老爷一家和乐融融温馨相处的画面,脸上露出一些凄惶,为什么他们露出真实身份,仍可以这么幸福自在的生活,而容静姝,竟然还可以入宫选秀?   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灿烂,那样惹人夺目,明明她们原本生得很像,可是她却越来越夺目,而自己却越来越黯淡无光。这一点,就是她再不想承认,都不得不承认……   她的要求已经不算高,只是想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嫁一个人都那么难。   她的表姨母,凌国公夫人前几日已经满含愧疚的跟她表示,要送她回渭地,因为她二叔的归宗,她留在京城就太危险了。   可是她已经是凌修安的人,难道要回渭地再另寻他人嫁了吗?她的表姨母劝她说,她一定会帮她想办法,让她先在渭地呆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说。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回去了,她大概就只能一辈子呆在渭地了,或嫁给一个偏僻角落的老实人,或一辈子被养在渭地做凌修安的外室,说不定,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他。   最后还是她哭着苦苦哀求,道是现在正值她二叔认祖归宗之际,皇帝又派了人来调查,此时她回渭地,说不定更引人注目,风险更大,不若过了这一阵才走,这才把事情拖了下来。   后来她又想方设法见了凌修安一面,他不知为何,也情绪非常低落,或者,大概,是为了容静姝要进宫选秀的事吧。   然后他们又再一次发生了关系,那种事情,其实开始了第一次,后面便没有那么难了。   可是他也什么都帮不了她,也只安慰她道,让她先暂时回渭地,或许,他也会争取去渭地的军中历练一段时间,让她在那边等他。   可她不能把希望放在他的或许上,自她知道他对容静姝的心思后,就不怎么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看见了吗?以你的心性,其实你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那样子生活,笑得那样灿烂和纯净。因为,你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脉,你天生的就渴望过上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生活,这些,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容唯嘉回头,就看到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个女子,自从离开渭地,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到过她了,没想到她也来到了京城。   女子消瘦,年纪约莫四十左右,面容慈和平凡,是那种普通到一站到人群就会被人忽略那种,可是此时她看着容唯嘉的眼神却犀利尖刻,因着这眼神,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陡然不同。   容唯嘉看到她,眼里迸发出了一丝光亮,随即却又黯淡下来,她嘴唇抖了抖,然后低声道:“念姑,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我不想回渭地,我该怎么办?”   又落泪道,“我错了,当初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不肯习武,不肯听你们的安排,也不肯断了对凌修安的念想,这才把自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现在几乎已经到了绝境。不,其实她一直都在绝境挣扎着,曾经以为看到了一线希望,结果却仍是被人打碎了,打碎之人还是她在这世子仅剩下的亲人。   念姑略带怜悯的看了容唯嘉一眼,道:“京城,你暂时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不,念姑,我不想回渭地,我不想回渭地。”容唯嘉哭道。回渭地,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只是说暂时不能待下去,没说不让你回来,也没说让你去渭地。”念姑冷冷道,“不过,你也不要再打那个容静姝的主意了,我已经试探过,她身边有不少高手护着,稍一不慎,就怕是有去无回。”   “你二叔一家的情况十分蹊跷,你也不要抱着幻想去求你那个二叔,走仕途的男人,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绝情,那个凌修安,还没让你看透吗?不过,”   她看了一眼容唯嘉,带了些凉意笑道,“京城容家这边不容易突破,却并非没有突破之处。我送你去蜀地,重新给你换个万无一失的身份,然后安排机会让你从容夫人,你二婶那边寻找突破口,然后,再跟着你二婶从蜀地再回京城吧。” 第64章 英雄救美   容唯嘉想抹去自己的泪水, 可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她知道, 她一旦听从了念姑的安排,她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   她并不笨, 念姑她们这些人都是前朝死忠之士,可以说他们是亡命之徒都不为过,他们一心想要做的就是复仇和复兴旧朝, 听从他们的话,她的人生就再不可能安安稳稳又风光又安逸的度过了。   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已经根本无路可走……   泪眼朦胧中, 她突然看见窗外大树阴影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眨眨眼,以为看错了, 可反而看得更清晰。   那个身影挺拔俊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微蹙的眉, 有些沉郁的表情, 还有那形状姣好的唇。因为曾经这个身影牵动着她的心,是她为之心动,痴恋追逐的对象,是她美好生活的希望。   这个人两天前还和她在床上抵死缠绵,抱着她揉着她双手紧扣她的身体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心头宝, 印在她身上的一串串的吻火烫炙热又疯狂,要她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撕碎揉入他的身体……   可是现在这个人的目光正痴痴的紧盯着那个让自己又羡又妒又恨的, 自己的堂妹。那个眼神,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 她都仍能感觉到那眼神中的火热和痴迷……   她猛然醒悟, 也许两天前的那晚,甚至她的初次那晚,她虔诚献上自己宝贵的身体,与其交缠,与其融合,献出自己的身,献出自己的心,他却可能不过一直都只是把自己当做那个人的替身而已,幻想着和那人……   容唯嘉一刹那间只觉心如刀绞,又只觉心中一股怨愤横冲直撞却无法发泄。   她终于艰难回头,对着念姑那似讽似怜悯的眼神带着些颤音道:“好,我听你们的安排。但是,你要记住,我才是前朝县主,而不是你们的工具。”   她的乳嬷嬷曾告诉过她,她甫一出生,前朝皇帝她的外祖父,就册封了她为宝嘉县主……这是个多么令人思之又骄傲又痛苦的封号。   “当然,您的身份是最尊贵的。”   念姑满意笑道,“您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液,就是容二小姐她,也是比不上您的。”   “为了和凌国公府作个了解,也为了安全无虞的出京城,县主您就顺着凌国公府的安排,让她送您出京去渭地吧。凌千丰那个老贼,事到如今,怕是已经对县主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哼,也就县主您还做着嫁入凌国公府的美梦。”   容唯嘉一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念姑。   念姑瞥了她一眼,看着窗外凌修安的身影冷冷笑道,“也亏那老贼不知县主您已经和他那怂包儿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否则要杀你之心怕是更盛。你若不信,就在去渭地的路上等着看吧!”   当年前朝皇帝待凌家不薄,结果凌家却是私通华家,背叛了前朝皇帝,出卖军情,偷袭容家军,这才致前朝失守最后退居的渭地,彻底被灭。   所以前朝死忠之士不仅对当今皇室心怀仇恨,对凌家还有华家也同样是恨之入骨的。   “念姑!”容唯嘉有些惊恐无措的叫了声,抓着窗棱的纤瘦手指透明又苍白,绞动着近乎痉挛。   念姑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怜惜的叹息了声,终于不再冷言冷语,恢复了平和到近乎温柔的声音道:“县主,您放心,这一路上我们都会安排好人保护您,等凌国公府的人动手,我们就会助您借机死遁。届时,凌国公府只以为您已经死了,不再对此事穷追不舍。等将来您换了身份入京,他们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冒然行动,如此,对您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   七月底上山烧香的人很多,撞到官家女眷的机会也很多,只是静姝姐妹都是未嫁女身份,大嫂李氏又没有跟着一起来,虽也有一些夫人太太有意示好的,因没有人引见,却也不好无故拉着两人寒暄。   只是静姝几人上完香后在后山厢房里歇息的时候,便有太医院院判田大人来访。因是外男,静姝姐妹便退到了隔间避过。   太医院院判田大人家素来和白家以及容二老爷都无甚来往,突然拜访,自是让容二老爷颇为诧异。   各自见过坐下之后,田院判就笑着解释了番,先解了容二老爷心中的疑惑。   原来这院判大人家祖籍在北地,当年新朝新立,前朝退守渭地时北地也是乱得很,田家那时也曾受过容老将军的一些恩惠,所以虽然容二老爷现在被御史参劾,并休假在家,在外风言也不好,但田家却丝毫没有避忌,光明正大的特来相识叙旧一下。   一番寒暄过后,田院判又道:“容大人,今日家母和拙荆也到了这寺中上香,先时家母见到令爱,道是如同见到旧人,就有心见上一见。不知容大人可否让令爱去隔壁见见家母,也好圆了家母思念故人之心。”   却原来田家在前朝时便是前朝御医世家,和容家也有些往来,道是田老夫人也曾常去京城容大将军府中拜访,和容二老爷的祖母及母亲都是相识的。   田院判在太医院任职,虽然也只是个五品官,可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陛下,太后娘娘,和后宫各娘娘们,听说还十分受华皇后信任,容二老爷见田家和容家还曾有这样一层渊源,且田院判不避讳外人眼光,有意示好,自然十分高兴。   后日小女儿入宫,说不得还能照顾女儿一二。   便忙唤了小丫鬟去了隔间叫了静妘静姝两姐妹去隔壁拜见田院判的母亲田老夫人和夫人田大夫人。   而静姝却在细思,田院判田家,不就是觊觎原家祖传典籍和秘方,引乱匪灭了原家满门的那个北地田家吗?还有可能是害得幼惠前世自缢身亡的那个田家……   还没有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是自己先贴上来了。   静姝是不太相信田院判所说什么曾受过容老将军之恩之类的鬼话,她更相信田家怕是知道了原苓跟着自己到了京城,现正住在自己的庄子上……   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长相都很慈和,保养极好。静姝查过田家各房的详细资料,知道田老夫人也是北地世家之女,而田大夫人则是出自太医院吴家。   吴家和出身北地的田家不同,是南地的医药世家,数代都是服侍南平王府上的,当年归降的田家和吴家联姻,也是为了自家在太医院的地位巩固。   田老夫人见到静妘静姝十分喜爱,拉了两人到近前好一番细看,夸赞两人相貌生得好,又和田大夫人均都送了一份不薄的见面礼。   然后又唤了站在一边的孙女田三小姐田芍歌上前来互相见礼,道是让大家以后多多来往云云。   静姝一直跟着姐姐容静妘中规中矩的见礼说话,其余时间皆是低头保持着沉默。容静妘落落大方,则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引得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暗自点头。   两人离开时,由田三小姐送二人出门,却是不意在门口遇到一相貌俊雅的公子。见到几人出来,那公子先是微愣,田三小姐便上前唤了声“四哥”,却正是那田院判家的四公子田中和。   几人见了礼,田四公子便退到了一侧礼貌的请静姝姐妹先行离去。   只是静妘静姝姐妹离去后,那田公子却是暗中看着静姝的背影好一阵心神恍惚,还是身边的小厮提醒这才醒了神恍然若失的入了屋。   田四公子入了房间,田大夫人见他颇有点失魂落魄,想到刚刚离去的容家两姐妹,这能引得儿子这般模样的怕不会是那长相端庄秀丽的容大小姐,想来必是那位后日就要入宫备选的容二小姐了。   田大夫人并不知道自家婆母和老爷为何突然要对这名声不佳的容家套近乎,此时见到儿子更可能对那有“命中带煞”的容二小姐一见钟情,田大夫人就不禁有些紧张。   她想了想,就挥退了众人,意有所指的对婆母田老夫人笑道:“母亲,刚刚那个容二小姐果真生得天姿国色,不怪得纵是外面有那各种不好传言,皇后和贵妃娘娘都不怎么喜爱,太后娘娘和陛下却都执意要选那姑娘入宫,儿媳还听说那蜀王府的王妃娘娘也十分喜爱这姑娘……母亲,莫非这陛下是想把这姑娘赐到蜀王府为世子侧妃或者三公子侧室不成?”   田老夫人看了儿媳一眼,再看了一眼听了儿媳的话面色就有些紧张竖着耳朵听着的孙子,心里就有些不悦。   哪个少年不爱好颜色,这儿媳也忒紧张了些,为此还不惜编排上皇家之事。   她喝了口茶,好一会儿才对因她久不回复而面色有些尴尬的儿媳吴氏道:“这天家之事,还是莫要妄自揣测为好。只是……”   她看了一眼孙子,道:“和儿,你甫一出生就是在京中,亦从未去过北地,可听说过北地原家?”   田中和愣了愣,不知为何话题就从那美若天仙的容二小姐身上跳到了北地原家,但他素来对祖母恭敬,忙敛了敛神,回道:“可是三堂兄未婚妻原姑娘的娘家?孙儿听说这北地原家也是我们北地有名的医药世家,虽然原家隐居不出世,但医术十分高明,且祖传很多秘方都是外界所不知的。”   “可惜原家在旧年北地匪乱时却遭了洗劫,可怜全族人只剩下了原姑娘母女……那些祖传典籍和秘方更是不知所踪,原姑娘又不懂医术,真真是可惜了……”   田老夫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这话前面说的都对,不过旧年匪乱原家并未灭族,听说当时原家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正在外行医,避过了一劫,后来更是巧遇了在北地平匪赈灾的蜀王三公子,幸运的获救被三公子派人送去了蜀地。”   “你三堂兄因着原姑娘的缘故一直很关心原家,经多方打听才得知原来其未婚妻的堂姐原大姑娘也到了京中,好似就是住在这位容二小姐那里。你父亲对原家医术向来推崇,听你三堂兄的未婚妻说她堂姐那原大姑娘的医术也十分高明,想来他也会乐于见到你妹妹和原大姑娘多些来往的。”   “孙儿明白。”田中和忙道。   听到此处他心里不禁就也有些雀跃,祖母的意思是说要让自己多些和容家来往好接近原大姑娘,打听到原家的消息?父亲对原家医术和典籍的向往他还是很清楚的。   而田老夫人这一番话不仅是对着田中和说,更是对着田大夫人说的,让她莫因着外界传闻便误了田院判的事罢了。   这些田大夫人自然是听懂了,虽然心中有些不敢苟同,但倒是明白了自家婆母和夫君的真实意图,只是儿子这?   这个儿子其他方面都很好,医术也颇得他父亲的真传,就是自己父亲也是赞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儿子就跟他三叔一个德性,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这性子真是愁死田大夫人了……   且说因着田院判的有意奉承,容二老爷与其相谈甚欢,两人说到兴起田院判便约了容二老爷一起下山。   田院判又道自己家中在这长梅山山脚就有一个小庄子,诚意邀请了容二老爷一家去自家庄子上坐坐歇息一阵用了午膳再回城中。   这不过是初次相会相识,容二老爷只当对方是客气之词,便道是自家在山下也有庄子,就不去叨扰了,两人这般说过,才知两家的庄子原来不过才相隔几里,坐了马车不虚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直叹真是意外的缘分,改日定要互相拜访拜访。   如此两家稍在千叶寺歇息了一番便相约了在巳时末一起下山。   静姝对田家这样凑过来并不怎么担心,不凑过来才不容易抓把柄,她和父亲日益亲近,也并不担心父亲会被坑什么的,田家的目标在原苓而应不是父亲。   回程时,她一直紧张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出发前,冬影便告诉她有人在她和姐姐同乘的马车马匹上做了手脚。   众人清晨到了寺中上香时,姜琸派来的一个暗卫一直在注意着马房那边的动静,果然中间就有人过来喂了那马吃了些东西,还在其鞍下做了些手脚。暗卫为着观察后续,并未直接捉拿那人,只是让人尾随跟踪了。   所以回程前静姝姐妹就和千梅千雪稍微换了外装,戴了面纱,在众人不注意时千梅千雪上了原先静姝姐妹的马车,而静姝则和姐姐就坐在了后面原先丫鬟们坐的不起眼的那辆青蓬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行到半路时,半山腰突然泥石滑塌,马匹受惊,一时容家和田家的马车都乱成一团,然后静姝姐妹原先乘坐的那辆马车的马匹大约是被泥石击到,狂性大发,直接就拖着马车往山坡一边奔去,那边奔不到多久就是悬崖峭壁。   就算是知道千梅千雪的功夫很好,静姝见状也不禁惊出一声冷汗,且眼看着马匹这样奔出,马夫被甩下马,马车里的千梅和千雪却是半点不见动静……   就在静姝都想跳下马车冲过去时,侧面却是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飞坐到了那匹飞奔的马车前驾驶位置,一手拉住了那马匹的缰绳,一手却是飞刀直接刺入了马脖子,又另有两人紧随其后,拖住了继续往山坡方向滚落的马车。   接下来静姝就目瞪口呆的看到那位玄衣青年利落的跳下车,扔了缰绳,和其随从掀开了马车,从里面救出了此时满面惶恐似乎吓傻了般无比娇弱的千梅和千雪……   饶是容静妘向来镇定,此刻也有点吓傻,站在犹自目瞪口呆的静姝旁边不知所措,而另一边厢,不知女儿换了马车的容二老爷已经满脸苍白惊慌的冲上了前去查看“女儿们”的状况。   紧随其后跟着冲上去的竟还有那位新认识的田四公子田中和……   这次的千叶寺之行还真挺热闹的。   当然静姝还不知道暗中窥伺的容唯嘉,极少出现的前朝死忠之士,还有凌国公世子凌修安,甚或还有其他人,否则她大概会更加感叹…… 第65章 无米之炊   那玄衣青年救出了千梅千雪便很守礼的退到了一边, 只是静姝一直注意着他, 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救完人后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就又往马车里面探了探, 马车中未发现他人,便又回头四顾望了望。   这一望目光就定在了静姝姐妹的身上顿了一顿,虽然那一顿一错愕只是一刹那间, 他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但静姝立即猜出, 他分明就是认识自己姐妹……   而且静姝敏锐的感觉到,当时他的目光在她们两姐妹转过的时候,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停留,反是看着姐姐脸色奇异的红了一下……   这青年是习武之人, 又常年在军营, 风吹日晒皮肤又不白且还离得远, 怎么可能看得到脸红?但这个静姝可没有细想,反正她就是感觉到了……   这, 这是什么情况?   且说玄衣青年扶了千梅千雪出来后便立即守礼的退后而立,容二老爷便冲上了前去, 一脸紧张的去看两人状况,然后一见到两人便先就愣了愣, 随即也没顾上慰问千梅千雪,同样的也是先探头去查看了马车一番, 等他发现马车上啥也没有, 然后四顾后才发现自己两个女儿正披了披风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对他示意时,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容二老爷有瞬间的茫然,但他很机灵,很快便调整了先前慌张的模样,又恢复了一派儒雅文士的风度……   容二老爷也没去理会已经冲上来去查看千梅千雪伤势的田四公子,就对着玄衣青年行了一礼,道是谢过公子相助之恩,抓住他一顿斯文的寒暄道谢。   玄衣青年生得浓眉大眼,面目清朗,绝不似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他知道自己救错了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只对容二老爷的相谢略略有点无措,似乎还颇有点不习惯容二老爷文绉绉的寒暄。   谢过青年的救命之恩,容二老爷便询问对方名讳道是改日定要登门道谢……   虽然实际救的并非自己女儿,但若那马车掉下悬崖,估计容二老爷的魂都能吓飞。现如今的容老爹经历多种变故,那慈父之心绝非以前的白二可比,所以他还是十分感激这青年出手相助的,毕竟当时的情况真的十分凶险。   青年闻言更是有些窘,好在习武之人总能将无措掩饰在面无表情木头脸中,他还是很认真的报了名讳,道是姓云名征,乃是在离京不远的常山大营里任武职,这几日休沐,今日是过来千叶寺拜访旧人。   容二老爷见云征的衣裳因刚刚救人有所破损,手上面上也有些微狼藉,便邀请云征去映梅山庄稍作休整,云征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拒绝告辞了。   临走时他又似无意的看了静姝姐妹这边一眼,当然,看的千真万确的是大姐容静妘,这次就是连容静妘自己都感觉到了,脸不知为何腾一下就红了起来……   这事蹊跷得很,静姝被各种坑坑怕了,自然不敢大意,当晚便叫了冬影派人去查这个云征的底细。   只是静姝还没收到回复,第三日一大早就入了宫。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中秋过完回到家来,就在这事的几天后云家老爷子,也就是云征的祖父便亲自登上了容家的大门,跟容老二老爷替孙子云征求亲,求的便是容二老爷的长女容静妘……   且说回千梅千雪,两人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不过是一些表面擦伤而已,田四公子倒是个好人,并没因发现受伤的是两个丫头而置之不理,仍是颇为热心的帮忙简单处理了伤口包扎了一下,看得随后而来的田大夫人一阵的皱眉。   田家人心中自然都十分奇怪为何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两个丫鬟而不是容家的两位小姐,但一来两家还不怎么熟,二来田家是御医之家,见过的经受的阴私手段见得多了,疑心本就比一般人家重,此时看这情况,哪里还不知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更何况这容家二小姐后日就要入宫选秀……   田大夫人越发的不愿和容家再多接触,就是一心结交的田院判此时都踌躇起来,原家之事可不急于此一时,没得触犯了贵人们的霉头。   田院判犹豫了好一阵,终是上前和容二老爷客套了几句,听容二老爷并不需要田家的相助,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似的先行离开了。   那田四公子离开时还是一步三回头,只把个田大夫人直看得眼睛都抽了好几抽……   不过不管怎样,这日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静姝,既没死也没残,八月初二,她仍是如期的入了宫中。   景元帝不好女色,本朝自景元帝立朝以来,基本上就没选过几次秀,每次进入复选的人数也都是少得可怜。   此次因是要为几位藩王子选妻,人数稍多了些,但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六个而已。规模和方式都和前朝那种隔上几年就广选秀女,大批送入宫中充盈后宫的情况都很是不同,秀女们在备选期间也没有状况百出,人少,时间短,管得严,相对来说也消停很多。   因为可以让她们折腾的条件并不多,而且,她们还有任务。   她们入宫的时候,除了一个丫鬟和她们自己这个人之外,一切身外之物都不可携带入宫,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全部都是宫中统一配发。   到了宫中,住的全部是标准配置的单间,除了她们自己的那个丫鬟,每个秀女宫中都另配有两个宫女服侍她们,可以说一言一行都在宫女们的眼皮子底下。   她们这十几日每日的日程排的也很满,每日除了上午要习宫规礼仪之外,下午还要准时一起轮流去各宫,或太后娘娘,或皇后娘娘,或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处听她们问话,陪她们说话,哪怕娘娘们没空,也会让管事嬷嬷或女官们主持,让她们坐够两个时辰,或帮着做些事情,甚至让她们选个自己擅长的才艺技能,各自去给尚在受训的小宫女们上课……   总之,决不会让她们有半日闲着。   除此之外,她们还需要在十二日之后,也就是中秋节那日,献上一份贺礼给庄太后,因为中秋那日同时还是庄太后的寿辰。   这份贺礼她们不能求得宫外任何帮助,就得完全靠她们自己在这十几日想法子弄出来,当然了,她们可以出一份简单的材料单子给掌事女官,审核过后不逾矩,便可以给她们送来,但只能是些日常普通的东西,想要什么名贵的材料什么的,那就别想了。   所以,她们能坚持每日表现良好,最后还能在没时间没材料没条件的情况下,整上一份别出心裁的贺礼送给太后娘娘,那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还想坑害别人?那大概就是或者背景强大,或者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这种选秀并没有先例,具体方式还是景元帝心血来潮临时和庄太后商量定下来的,就是华皇后向贵妃等人事前也是半点没听说,所以就是华家姐妹,向家姐妹还有凌雪霓等人都是措手不及。   她们虽然才艺学识都不错,但除了华语荷,却全都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又多是宫里的常客,少了一份敬畏之心,且认为这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们的婚事其实已经内定,结果出状况最多的却就是她们,且很多时候都犹不自知……   静姝每日的在宫中忙忙碌碌,姜琸也没闲着。   七月底静姝在千叶寺马车遇险的事情线索不少,姜琸很快便将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虽然在马匹上动手脚以及在山上暗中操作山坡滑塌之人皆是被人雇来的惯犯,但暗探自有办法寻着蛛丝马迹追踪。   事情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之处,此次操纵马车意外的背后之人和先时挑唆韦家和白家三房在外败坏静姝名声的都是安西侯向家,也就是向贵妃的娘家,目的大约不过就是阻止静姝进宫或者碍了向依兰嫁入蜀王府而已。   姜琸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在军中历练,并不曾和朝中大臣太多来往和恩怨,和承恩公府华家以及安西侯府向家向来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姜琸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华皇后挑拨,向家突然直接出手狠厉的想除掉静姝,这都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原本他还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的让向依兰嫁不成自己,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现在都不用想了,准备直接从向家开刀,然后让华家背锅,让华向两家互咬就是了。   至于那个云征,静姝在查,姜琸自然也没有漏过。   云征的祖父曾是静姝的祖父容老将军的属下,不过职位不高,在容老将军追随前朝末皇帝退守渭地时并未跟去,而是因为意外留在了京中。   容老将军旧时在军中威信很高,多有忠心耿耿的部下不足为奇。   大概就是因为这么一些渊源,所以容二老爷归宗,容静妘被退亲,云家老爷子便召回了孙子,想让孙子求娶容静妘。而那日,云征的确是特意去千叶寺想见见容家大小姐的……   但云家到底涉及前朝,姜琸自然特意查过云家背景和这几十年的动静,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云征更没有什么不良习性,因此便也放下了此事。 第66章 恳请赐婚   八月十二, 碧鸾宫。   向贵妃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 明显是哭过且休息不好憔悴不堪的样子。   她的心腹大宫女秋环看着桌上半点没碰的燕窝粥,劝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现下侯爷被人参劾, 但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若是娘娘您现在就倒下了,可不是让亲者痛, 仇者快?侯爷那边也还需要娘娘您在陛下面前多加周旋呢。”   向贵妃有些失神的苦笑了一下,低喃道:“秋环, 你不是不知道, 陛下他有多久未宿在我这宫里了……”   外面风光,吸引了多少仇恨, 那个说是最宽和大度,端庄厚德的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底都是淬了毒的刀渣子。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 陛下那所谓的“厚宠”是有多宠了……   更何况,多年未曾选秀的陛下竟然就要选秀了, 想到新进秀女中那几张鲜花般一掐都能掐出水的鲜嫩小脸,她这心里就滋滋的冒小火苗子,而偏偏这个时候父亲还出了那事!   华皇后, 华家!父亲让人传信说必是华家不想兰儿嫁给姜淮之, 所以才在选秀这个节骨眼弄出那事儿, 否则十年前的旧事如何恰恰就在现在给翻了出来?   且父亲当年的一个亲信下属正是不久前和华家一个旁支联了姻!真是可恨可恨!   其实要向贵妃觉得, 那姜淮之有那么重要吗?想起那容家女素布衣裳丝毫脂粉不施都让人忍不住失了魂落了魄的那张脸,向贵妃那心就又是一阵扭曲。   竟是下狠手都没能弄死弄残她,那样的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陛下和太后都执意让她进了宫参加复选,她实在不能不防。   可是父亲竟然说宁愿让她进后宫也要保了兰儿嫁给姜淮之……向贵妃实在不能理解,嫁给姜淮之为何就不能谋一谋嫁给姜珏,她是不信那姜珏对华语蓉那蛮丫头是有多少真情的……   八月十三,慈寿宫。   十六位进宫复选的姑娘已经在这宫中住了十一日,这十一日下来,不少姑娘们都瘦下了好大一圈。   因为,她们这哪里是到宫中来选秀,简直就是到宫中来受罪服役的!   这些时日她们每人每日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细布绣花滚边衣裳,戴的是一模一样的普通宫花钗环,这些也就罢了,就是连最骄傲最喜华裳美服的华语蓉也被华皇后派人叮嘱过,务必要恪守规矩,不可娇蛮无礼,任性妄为,无论如何也都要忍过中秋赐婚之后。   可是最让这些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姑娘不可忍受的是,她们每日的饮食也是有规格配置的,见多识广知道些事的,就知道那规格竟是和那城外女子善堂是一样的伙食。   虽然姑娘们大多规矩都学得很好,在宫中更不敢放肆,表露出不好性情落在太后及各位娘娘的眼里,吃得时候也是端庄文雅,但吃不吃得下,那日渐消瘦的面庞和配发的普通胭脂都遮盖不住的面上菜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然后还有高强度的宫规礼仪训练和每日午后的劳心劳力,能一点儿也没瘦的真没几个……   庄太后坐在凤榻上,身边靠着她坐了向贵妃所出的长荣公主,往下两侧分别坐了华皇后和几位高阶妃嫔,再下面便是齐齐的坐着的两排秀女们。   庄太后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姑娘们强撑着的笑颜下苦兮兮的内心,零星的和华皇后说着话,然后还偶尔点一下下面的姑娘们,问问她们的情况。   这些时日在宫里,庄太后并未对静姝有什么特别喜爱之举,待她和别的不显眼官家之女并无分别。   只是此时却是点了静姝之名。   庄太后笑着问静姝道:“容姑娘,听说昨日你教小宫女们账目知识来着,怎么会想到教她们这些?”   静姝恭谨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因臣女咨询过掌教女官小宫女们的受训课程,得知读书习字等均有专人教习,基本的算术也学过一些,但账目方面却是一点也没有涉及,臣女想着将来这些小宫女分配去各宫室,懂些基础账目可能也会有用,而这些臣女又熟,便偷懒,教了些,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庄太后点头,道:“这想法也不错,她们的确该学些这些。我听掌教女官说过了,你教的很好,和她讨论细节时也似受过系统的训练,你在家学过这些?”   静姝答道:“是的,太后娘娘。臣女在家时家母曾专门请了一个女账房师傅教过臣女这些。”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长荣公主突然插言好奇道:“皇祖母,孙女听说大家闺秀在家时会学些管家理事,但却还第一次有听说专门跟账房师傅学算账的,是孙女孤陋寡闻了吗?”   庄太后转头笑着拍拍她的手,却没有回答,反是笑着看向向贵妃,道:“你来跟长荣说道说道,虽是公主,也该多知道些外面大家族的情况。”   将来终归也是要嫁出宫的。   向贵妃便跟庄太后躬身答了声“是,母后。”   这才转身对着女儿温声道:“学其实很多也是会学的,但大家闺秀多是学琴棋书画,管家理事方面母亲也会教些,将来女儿出嫁更会挑得用的管事嬷嬷跟着,所以也无需专门的花时间跟着账房师傅去学。但民间却也有例外,像商户之家,就需要专门学习,这也是她们日常生活的需要。”   又道,“这位容姑娘的母亲便是出自蜀地有名的大商家陈家。商家之女,尤其是这种大商家之女,如无意外,将来也多是和大商家联姻的,所以很多幼时都会受系统的一些账目甚至营商方面的训练,以便将来也能从旁协助自己的夫君,打理一些生意。”   向贵妃语气温和认真,完全便是在给女儿解惑,半点不带歧视的。   长荣公主“哦”了声,看向静姝的目光就带了些若有所思,她心中其实还有疑问,但却也知礼的打住了。   庄太后像是听不出其中任何机锋,仍是笑着点了点头,就把目光转向其他秀女,然后看着向依兰温和道:“兰丫头,听说你昨日是教小宫女们习字来着,就像容姑娘先前所说,这些小宫女都是有专人教她们习字的,你再花时间教她们,岂不是多此一举?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向依兰便行礼道:“回太后娘娘话,宫女们还小,宫中教习虽然有教她们习字,不过是为着让她们识字记字,但臣女教她们的,却是希望她们能够练习心境。将来她们都是要在宫中做事的,学做事,先做人,臣女希望她们能戒骄戒躁,心境平和,如此才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庄太后听言满意点头,笑道:“果是个心思灵透,充满慧根的丫头”。   然后庄太后便问其他姑娘们对此的看法。   因向依兰是向贵妃的侄女,为人又随和低调,虽然生得出众,但众人皆知她是被内定给蜀王三公子的,其他秀女则多是冲着陛下的后宫去的,不存在利益冲突,因此对向依兰都十分友好。   而静姝家世虽不显,但在同样的布衣钗环粗茶淡饭之下,竟是越发的冰肌玉透,容光逼人,望之令人自惭形秽,心中早就日渐生了不少的敌意。   此时太后问起,不少人便纷纷暗中贬低静姝,而拐着弯的赞向依兰,向向依兰和向贵妃示好,只道是账目知识随便请个宫中管事都可教,娘娘们让她们教小宫女的,自然是要教她们心境气度这些寻常教习教不了的……   有人心中已暗自腹诽,原来这容家女不仅是前朝余孽,其母还是个商家女,瞧她生得那副模样,必是承继至其母,其父怕也是看中了其母的美貌,这样肤浅的父亲才会一得知自己身世就忘恩负义……   而这日强撑着言笑的向贵妃听了庄太后的话和看她对向依兰的亲切赞赏态度心中却是定了许多,看来太后并未因父亲的事就否定兰姐儿,太后一向和陛下大面上的态度都是一致,那……父亲的事应不至于多严重。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日上午宫中为着众秀女们特地办了一个小小的宫宴,宫宴上众人要送上自己的贺礼给太后娘娘,然后陛下和太后以及各位娘娘会问上几个问题,最后评估她们的才学性情,决定她们是否适合几位藩王子或者纳入后宫。   因主要目的是给几位藩王子赐婚,这次的宫宴景元帝还特地邀请了三位藩王子一起参加。   宫宴过后,这些秀女们便会被送回家和自己家人度中秋,等候赐婚圣旨了。   因着材料和时间都有限,众人送上的贺礼多是自己的字画,简单的绣品,或者别出心裁的送上一份自制的点心佳肴,也有姑娘大概是送贺礼为假,表才艺为真,上前直接为太后娘娘弹上一曲,舞上一段的。   贺礼中比较标青的是梁首辅家的孙女梁梦茹,她送上的是一副精巧灵致的苏绣双面绣扇面,红桃碧叶,栩栩如生,虽然图案简单,但短短十几天时间,只有晚上时间可用,竟然可以绣上一副上佳的双面绣,可见其绣技之出众。   这些秀女之中,庄太后一直另眼相待的就是梁梦茹,见了她的这个贺礼更是高兴,她唤了她上前,亲自从她手里取了那贺礼细看了一番,就笑着跟景元帝道:“过往只听说梁首辅熟读百书,能谋善断,没想到他们家的孙女竟养得这般灵秀,怕是那江南百年书香世家的女子也不能养得这般好。”   梁首辅是景元帝的心腹老臣,老南平王时代就是王府旧臣了。   景元帝听完却差点笑出了声,他从庄太后手中接过那扇子,掂了垫,笑道:“确实想不到。”   “不过母后,你说这江南百年书香世家养的女儿,朕就想起了那白老翰林家,据称就是江南的百年书香世家,说来工部郎中容大人家的女儿可不就是白家养大的吗?”   说完就看向下面,问道:“哪位是容大人家的姑娘?”   静姝上前行礼,景元帝点头,道:“免礼平身吧。你且送上你的贺礼给母后和朕看看,朕和母后比较比较。”   静姝心中很有些无语,想到自己的礼物,硬着头皮就送了上去。她这一送上去,景元帝就笑得更开怀了,就是庄太后都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却原来静姝送的是一尊手刻的只有手指长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观音像,这金丝楠木还是她旧地取材,求得了掌事女官的意见,直接把房间里的一个摆件拿来改刻的。   雕刻篆石这种技艺,说雅不雅,文人雅士有个兴趣爱好还行,但大家闺秀擅长的还是少见。   景元帝细细看了看,笑道:“刀工不错,虽还比淮之差上许多。哈哈,你倒是和淮之真是匹配,他喜武不喜文,平日里都是削着这些东西练刀工,又不喜费心思,每次朕或者母后生辰,他都是拿自己刻的些玩意糊弄一下……”   说着摇摇头,笑道,“若这不是送给母后的贺礼,朕就直接将此物赐给淮之了。”   这话一出,场上好几个人的脸色却都是变了,变得最厉害的自然是以为稳稳会被赐婚蜀王三公子的向依兰以及她的姑姑向贵妃。   向贵妃听言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她作为景元帝的宠妃多年,哪里不知道景元帝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不说没有内涵的话语。   果还是着了华家的道吗?   景元帝把那观音像递给了庄太后,又笑着问了两人几句话,均是两人的兴趣爱好一类,但很明显,众人看出,景元帝对着梁梦茹的态度是对一多才女子的赞赏欣赏,而对着静姝却多是对着一个小辈的调侃。   及至众人都送完了贺礼归位,最后景元帝却没跟庄太后和华皇后几人商量,反是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就问几位藩王子道:“此次选秀,朕本来的目的就是为着给你们选妻,现在你们也都见到了诸位秀女,看了她们给母后的贺礼,朕今日就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自己从中择一良配吧。”   又补充道,“不要说什么一切全听皇伯父旨意,到时候后悔可是你们自找的。你们且就由长至幼回答吧。”   三人本是同龄,不过是相差了月份而已。   康王家的姜珏最大,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华语蓉,红了脸道:“皇伯父,臣侄愿凭皇伯父作主,臣侄必不会后悔。”   本来还挺期待的华语蓉感觉到姜珏的目光心都飞起来了,结果他就来了这么一句,立时脸就沉了下去。   姜珏看到,心中叹了口气,怕是之后又有的哄了……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更宁愿陛下给他赐那梁首辅家的小姐了,华家和华语蓉,已经让他越来越有被捆绑的感觉了……   接着便是闽王家的姜琏,最后才是姜琸。   姜琏垂了眼,想到刚刚那个曼妙的身影,寒星般璀璨的眼睛,心中就非一般的苦涩难言。   他想开口求娶容静姝,可是先前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坐在他隔壁的堂弟姜琸那刀子般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及至皇伯父拿容家小姐和姜琸开玩笑,姜琸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吐出的只是一句:“皇伯父,皇祖母,母妃向来喜爱崔家表妹,臣侄斗胆恳求陛下赐婚。”   崔家表妹,姜琏的姨表妹,礼部侍郎崔喆崔大人家的孙女,也是这其中的秀女之一。   景元帝哪里看不到两个侄子之间的暗涌,他对姜琏的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就笑着将目光转到了姜琸身上。   姜琸便起身行礼道:“皇伯父,您之前既然已经说过容姑娘和臣侄最为相配,臣侄不敢有违皇伯父皇祖母之意,且容姑娘在蜀中长大,其性情母妃再熟悉不过,其他姑娘母妃却全未见过,臣侄恳请伯父赐婚于臣侄工部郎中容大人之女容氏。”   景元帝呵呵笑道:“朕不过是一句戏言,你皇祖母之前还曾说过安西侯向家大小姐性情温婉,与你的暴躁性子最为相衬,你这如何又不说了?”   姜琸正色道:“向家大小姐性情如何侄子不知,但十年前安西侯身为与西凉作战的主帅,克扣军饷,贪污军资,延误战机,致数万军士寒冬饥寒中病亡,令我大周损失惨重。臣侄在军中多年,深知每一点滴军饷物资俱是边关沙场将士的鲜血和性命,此等人家教养之女,臣侄不敢求娶。”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落地,碎瓷满地。   向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影跪地,落泪对着景元帝泣道:“陛下,此事尚未查明,父亲定不会行此等不忠之事,三公子如何竟因别人的一面之词便直接定罪于家父之身,并因此连罪至臣妾之侄女,陛下……” 第67章 赐婚之后   这些时日, 向依兰向依薇一直就住在宫中,对宫外事情一无所知,此时见这变故直接就懵了。   向依兰听到姜琸求赐婚容静姝然后再直接拒婚自己已经脸上如同火起, 脑子“嗡”得炸开, 及至听到后面有关自己祖父的控罪, 全身的血液都如同被抽走, 要靠勉强攥着椅子扶手才能勉强维持自己不晕过去。   景元帝看着向贵妃, 皱眉道:“淮之只是说了实情,你这是做什么,无论事情真假, 这些朝堂之事自然有刑部和大理寺那边负责去查。但婚姻大事, 却是半点马虎不得,淮之求娶其母妃首肯之人, 是他的孝顺,你也不必因此就在中秋日和母后的寿宴上这般哭哭啼啼。”   庄太后叹了口气,道:“贵妃既然身体不适, 便先回宫中歇息着吧。淮之的婚事, 其实日前哀家已经收到蜀王妃的来信, 替淮之求娶容家姑娘, 道是这姑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最是熟悉不过, 哀家原本还犹豫着, 觉得容家官职低微, 委屈了淮之, 现如今既然淮之自己愿意,陛下也觉得性情相配,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和什么朝堂之事却是不相关的,你是陛下的贵妃,协助皇后打理后宫,当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如何今日这般失了分寸?”   向贵妃听了此话,犹如被抽了一棒,那原先还想的话就给堵在了喉间,竟是再说不出了……   她父亲被参劾一事不过就发生在几天前,她这几天并未召见其家人入宫,她在后宫之中,如何就对此事知道的这般清楚?细思都是罪啊……   而且,姜琸已然严词拒婚,再多说也无益,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下意识间转头看向华皇后,两人目光相对,华皇后微蹙了眉,面上满是惊讶和不赞同的表情,但在她眼底,向贵妃分明看到了冷笑和傲慢的得意。   向贵妃的指甲直直刺进手心,心头恨极,人却清醒过来,她低了头,向庄太后和陛下跪礼泣道:“臣妾知错。是臣妾乍闻三公子以父亲莫须有之罪名拒婚兰儿,一时心惊失态,这才失了分寸,还请陛下和母后恕罪。”   景元帝沉着脸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冷声开口道:“既如此,你便依了母后所言,且先回宫歇息一番吧,今日的晚宴也不必再出席了。”   向贵妃眼睛又是一热,强忍了心中屈辱滋味,应了声“诺”便起身带了自己的宫女垂首离去了。   饶是向依兰向依薇姐妹平日里教养不错,此时也只吓得面色苍白,又惊又恐又羞又急,只浑身颤抖却不知如何是好。   但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她俩,庄太后经了向贵妃刚才那一闹,似乎就对这秀女啊赐婚啊什么的都失了兴趣,只道是乏了,让华皇后继续主持这宫宴,由景元帝亲自扶着回了慈寿宫去。   太后皇帝皆离了席,三位藩王公子告退,皇后对着这些新兴秀女能有多好的心情,没多久便宣布散了席。   待众位娘娘离去,才有掌事女官过来安排众秀女们回住所收拾东西再送她们出宫。   在这宫中一言一行都受人注目,转身可能就会传到陛下和各宫娘娘们的耳中,纵使各人心中各有心思,但半点不敢表露,皆战战兢兢的待各宫娘娘以及几位藩王公子离去后,起身跟着掌事女官离开。   但这里面自然不包括华语蓉,她因着姜珏的回答不合她心意,正气不顺中,且这十几日过得又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看见老宿敌向依兰向依薇姐妹两那狼狈样,心中才觉畅快些。   她冷哼一声,走到她们面前就带了些出气般地低声冷笑道:“要学做事,先学做人,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要教别人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哼!还是先想想自己的本分吧!”   向依兰又羞又气,眼泪在自己眼眶里直打转,向依薇忍不住就想扑过去却是被向依兰一把按住。   华语蓉看两人那样“嗤”一声,也不纠缠转身就走,路过静姝的时候又是冷哼一声,用近处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妖女”,就扬长而去了。   对华语蓉这般挑衅,静姝倒没觉得啥,她身边的梁梦茹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对静姝劝道:“容姑娘,你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是失了面子,心气不顺,对你又嫉又恨呢。”   静姝摇摇头,笑着道:“我怎么会和她计较这些口舌之争,放心,要计较的,我就会反击回去,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断不会往心里去为难自己。”   梁梦茹心道,果然是蜀王家的那位看中的人,怎么会只空有美貌,但她不再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过来的掌事女官离去了。   众位秀女离开,紧接着这晚景元帝宴请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宗室勋贵的中秋宫宴上,景元帝便直接宣布了,赐婚承恩公府三小姐华氏语蓉于康王五公子姜珏,礼部侍郎崔喆之孙女崔氏月熙于闽王次子姜琏,工部郎中容谦之女容氏静姝于蜀王三公子姜琸。   同时景元帝又特意道说工部郎中容谦虽为前朝容大将军府后人,但其为大周臣民,过去十数年都为大周尽心尽力,为官清廉,地方上造福百姓,并无丝毫不妥。至于其得知身份后认祖归宗,当年容家于白家全族有救命之大恩,以重金托付幼子于白家于乱世,及至太平盛世本就该认祖归宗,何来不孝之说?   陛下说容郎中没有不孝,那就是没有不孝,所以第二日工部就派了请容郎中回衙门继续效力去了。这事过了没多久,工部尚书田正其就上了书以“年老体迈”为由请求致仕,陛下都没怎么挽留,大笔一挥,就准了,这且是后话。   景元帝在中秋宫宴上只宣布了给藩王子赐婚一事,丝毫没提纳妃一事,但纳妃一事的反响却绝对不会比给藩王子赐婚要小。   因为第二日众人就知道了陛下册封了梁首辅家的孙女梁梦茹为正二品昭容,宁平侯家的孙女尹氏为正五品的美人,另一地方知府的女儿刘氏为从五品的贵人。   虽然此次选秀后宫只纳了三人,但其中一人却是陛下心腹重臣首辅大人家的孙女,且甫入宫就册封为正二品的昭容。   联系到朝堂上向贵妃的父亲安西侯被参一事,不能不让人觉得后宫格局大概是要变了,且若是梁昭容有了孩子,那绝不是普通宫妃的孩子,皇后想抱养就抱养的。   所以华家的被动局面可想而知,也因此安西侯兼吏部侍郎向政被参,华家也没开心到哪里去,而是一面筹谋着该如何安排悄然安上亲近华家之人坐上安西侯一系的位置,一面开始费心这储君之位。   华家暗中的动作向家有心自不难察觉,兼安西侯被参一事的确与华家的那个姻亲安西侯曾经军中的下属兵部郎中程为业有很大关系,此一账向家是完完全全的记在了华家身上,对华家恨极,及至缓口气来,便出手狠厉的开始反扑,这且是后话。   且说回容家,虽然容二老爷早就知道结果,但中秋爷收到陛下给女儿的赐婚圣旨以及宫中特意赏赐的中秋月饼,容二老爷还是激动得两眼泛湿,实在是这段日子太糟心了有没有,这赐婚圣旨没下来,他的心就还一直悬着,小女儿的婚事定了下来,他的心也就跟着定了下来了。   只要小女儿顺利嫁入蜀王府,其他的事情便也能迎刃而解了,例如大女儿的婚事,关于小女儿的那些不实传言,自己的官位等等。不知不觉中,容二老爷对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也开始有了盲目的信任……   诚如容二老爷所料,容静妘的婚事的确立即来了神转折。   且不说前些日子在静姝还在宫中的时候,云家老爷子就亲自上门替其子在常山大营里任正七品都事的云征求娶容静妘,彼时正值容家低谷时刻,不过虽然容二老爷对云征观感很好,但经历了几次女儿被退婚等等事情,他还是谨慎了许多,只说会考虑考虑便拖了下来。   他大概也已经有些意识到,他自己相女婿的眼光还是有些不行,事关女儿的一辈子,还是要等自家夫人回了京中,请她一起帮着参谋参谋相看相看才行。   容二老爷此时还在小女儿被赐婚的喜悦之中,他想到此等大事自然要立即告知自己的夫人一起分享,且之后家中必然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夫人操持,当即便手书了封信让人送去了给尚在蜀中的陈氏,让她身体许可的话,便雇了镖局之人送了她和儿子圆哥儿一起早日回京。   同时让妻子顺便将小女儿在蜀中的嫁妆也带回京城,回来后也还要再继续给女儿添置嫁妆,毕竟是嫁到王府,决不能让小女儿的嫁妆薄了。   当然,这次他是没好意思再提大女儿的嫁妆一事,但妻子贤惠,他知道就是他不提,现在他已归宗改姓容,家中再无长辈,大女儿的事情妻子也定会操持的。   此时,他虽不愿承认,但心底还是非常庆幸自己已经离开白府,否则白府那团乱麻深潭,真是烦都让人烦死。而且很明显,之前回到京中,他夫人已经有把他仍给白家,不再给他操持的意思……   总之容二老爷接到陛下的赐婚圣旨之后还是非常忙碌的,尤其是第二日他就已经又回了工部衙门开始办公。   让容二老爷万万想不到的是,赐婚过后没过多久,大女儿的前未婚夫郑家就上了门。   郑家三老爷任职鸿胪寺右少卿的郑翰亲自登门致歉,并恳切的表示想恢复婚约。   郑三老爷恳切道:“谦兄,我们同窗数载,相交几十年,你当知道小弟并非那等嫌贫爱富或者攀附权贵之人,实在是当初我家老太太听了外面的谣言,信了那荒谬的不孝之说,这才趁小弟不在京中之时逼着我家夫人取了庚帖信物私自和谦兄解了婚约……你有所不知,为着此事,犬子在家中也是一直郁郁寡欢。”   “如今谦兄的污名已解,我家老太太再无理由反对这门亲事,小弟便厚着面皮过来想求谦兄能否再续小儿和令爱的婚约……”   容二老爷面色难看,若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会对这些话信上几分,谁叫他家曾经也有个这么霸道的老太太呢?   可现在的他没有将郑三老爷扫地出门已经是因他顾着自己的斯文儒雅形象了。   说什么解除婚约全是郑家老太太的意思,那在小女儿被赐婚,陛下亲自为自己正名之前,自己这相交几十年的好友可是连面都没现过,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打发下人逼着自家把婚给退了……   就算真的全是郑老太太的意思,有这样的祖婆婆,女儿将来嫁过去的日子能好过?   想到大女儿那些时日强颜欢笑的样子,容二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跟郑三老爷多说,只道是:“君子一诺,重若千金。这婚约一事,岂可说退就退,说续就续,如同儿戏?”   然后不顾郑三老爷那又羞愧又真诚的模样,直接就唤了小厮送客了。   且说郑三老爷被小厮请着送出了客厅外,竟是意外的看见了容静妘。   容静妘就静静站在回廊处目光冷漠带了些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郑三老爷肃了肃面容,重新摆好了一副真诚的模样,出声道:“贤侄女,那退婚一事委实是个误会,皆是我家老太太误听了谣传……唉,阿业他这些日子为着此事也是很不好过……”   “很不好过?”容静妘似笑非笑道,“他不是因退了婚约自在的很吗?终于不用日日哄着舅祖母家的表妹求她露欢颜了,这回,他便可以正儿八经的娶了她了,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想着如何哄着她作妾了……”   看着郑三老爷不可置信陡然变了的脸色,容静妘继续带了些讽刺笑道,“怎么?莫非你们家还嫌弃那表妹家世不好?反正你们家是老太太说了算,她自己的娘家总不能也嫌弃吧?”   这事是静姝见她被退亲郁郁寡欢之时,让人调查了告诉她的,道是这样品性之人,经了此事让他们家主动退婚简直是她们容家烧了高香了,才不致让姐姐误入火坑……   郑三老爷颤抖着嘴唇,想解释又想训斥,刚道了句“贤侄女,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就听到斜后方有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姐姐”,打断了他的话。   他错愕间,容静妘已冲他微一颔首,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了,只剩下郑三老爷呆立着,一直远远看着两姐妹的身影消失,又羞又愤,还是一旁容二老爷的小厮提醒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然后羞躁的急急离开了。   且说容二老爷还在郑三老爷上门的余怒之中,只想着这天下怎么会有此等无耻之人……   然后这事的第二日,白老太爷就亲自登门造访了,令容二老爷再想不到的是,此次白老太爷上门竟然也为的是他长女的婚事。 第68章 迫出京城   白老太爷是想替白大老爷的次子白延枫求娶容二老爷的长女容静妘。   白老太爷言辞恳切又带了些伤感, 望之疲惫又苍老,再不是以往那个自诩名门百年书香世家大隐于市的儒雅老者,也不再是在白家威信甚高, 只能让人恭敬顺从的老太爷。   这样的白老太爷, 就算容二老爷对白家已经心结甚深, 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 父严子孝的相处模式, 容二老爷也没办法真的对他冷脸相待。   白老太爷道:“仲谦,为父知道,你三弟妹行为不堪行些鬼祟之事, 让你不悦, 为父也早已命你母亲将她禁足于家。唉,这都是家门不幸, 其实若不是为了三房的哥儿,姐儿,为父已经直接让你三弟休了她……”   他摇了摇头, 深叹了口气, 继续道, “仲谦, 此次为父厚着脸皮过来,是想替你大哥的次子枫哥儿求娶妘姐儿。”   饶是容二老爷对白老太爷的突然到来早已提着戒心, 对他会提出什么为难人的要求已经有各种心理准备, 可此时听他说明来意仍是给惊了一惊, 看着白老太爷目瞪口呆。   “父, 父亲……这,这事如何能行……不,父亲,这可是老夫人的意思?”   虽然近乎反目的离开白家,容二老爷还是没能绝情的改口叫面前的这个人为白老太爷。   “仲谦,”看着曾经的次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抗拒,白老太爷叹了口气,道,“不,这次是为父的意思。”   “仲谦,若是三房的杉哥儿,为父是再开不了这个口的。可枫哥儿你是知道的,那是最敦厚质朴不过的孩子,读书也很不错,家中子弟除了樟哥儿也就是他了。”   看自己曾经的次子听着他的话,只沉着脸却半点不为所动,白老太爷又带了些微恳求劝着道:“仲谦,妘姐儿尚在襁褓之中便丧了生母,这些年你在蜀中,她养在家中,一直都是她大伯母悉心照料,饮食起居,衣食住行,无一不是你大嫂操持。虽不说两人亲如母女,但她大伯母向来待她和婈姐儿,媱姐儿也是一般无二的。”   婈姐儿,媱姐儿便是大夫人杨氏所出的长女白静婈和次女白静媱。   “你大嫂的品性你也当信得过,最是端方慈和,将来妘姐儿嫁回家中,你也不必担心她在婆家会过得不好,受到婆婆苛待。”   “再者,你母亲虽因着那命相相克一说对姝姐儿心结甚深,错待了姝姐儿,可凭良心说,她对妘姐儿却是从来也没有差过的,更何况,妘姐儿也还是她娘家侄女的孩子,更是近了一层……”   “父,父亲,此事实在不妥。”容二老爷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容二老爷本是方正之人,曾经以白家为傲,后来却被白家内宅的事给打击坏了,只恨不得能避多远就多远,所以他是半点不想把长女再嫁回白府的。   “虽然儿子已经离开白府归宗容家,可是儿子仍唤您一声父亲,外人看妘姐儿也都知她曾是白家的孙女,枫哥儿的妹妹,他们,同府居住十几年,这,如何能结亲?伦理道德何在?外人又如何看待?!”   反正有理没理扯点理出来义正辞严的拒绝也好。   白老太爷的老脸一红,他看着一脸肃穆正气的儿子,突然觉得无力,这个儿子已经会用搪塞外人的面具拒绝自己了。   他闭了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满面疲惫,带了些痛色道:“仲谦,为父过来替枫哥儿求娶妘姐儿其实还另有原因……   “如今白家……白家就快名声尽毁,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就要在为父的手中败坏殆尽,请你,请你看在父亲这么多年待你从来真心,你们兄弟几个中,也最为器重于你,救一救白家吧!就算是,就算是父亲求你了,”   容二老爷大惊失色,这,这从何说起?   “父亲,这,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跟妘姐儿的婚事又有何关系?”   白老太爷苍老着声音道:“唉,仲谦,你是不知道,自从陛下中秋那日,亲口说我们白家是身受容家大恩,才抚养于你,你归宗容家,并无不孝,又亲自赐婚姝姐儿于蜀王三公子后,这些时日,不知为何坊间却在流传,说我们白家,我们白家苛待恩人之子,为谋夺儿媳嫁妆毒害……毒害恩人后嗣,更以孝道相逼,逼迫姝姐儿嫁予破败的韦家,以谋取姝姐儿的嫁妆……”   这却是前一段日子,也就是中秋赐婚前坊间流传容二老爷如何忘恩负义,不仁不孝,容二小姐如何命相不好,天煞孤星,戾气满身等等谣言的反啮,因陛下亲口破谣赐婚,总有人再会去扒拉“真相”,这事当初闹成那样,白家韦家那么多下人,静姝又没禁这边宅子下人的口,哪里经得起别人的深扒?   然后扒拉出来的事再被人有心无意的传播,事情便愈演愈烈了。   “仲谦,这中间有多少误会为父也不想再多说,但因着此事,你大哥已经被书院劝休,桧哥儿也被衙门停职,就是枫哥儿和杉哥儿在书院也受尽了风言风语和奚落。”   桧哥儿,枫哥儿和杉哥儿分别是长房嫡长子白延桧,嫡次子白延枫,以及三房的嫡子白延杉。   “这些流言,虽然伤的是白家,但市井流言,传来传去便变了味,对你,对姝姐儿同样也都不是好事。”   “事到如今,不管是什么流言,破解的最佳方式就是让妘姐儿嫁回白家,破了外人以为我们不和的结……”   看次子面色不好,似乎张口想说什么,白老太爷又补充道,“当然,这事为父也是细细考虑过,觉得这样对妘姐儿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知根知底,为父,还有你母亲,你大哥大嫂都是真心想将妘姐儿娶回白家的。”   “仲谦,父亲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当是父亲求你,为了白家,你住了毕竟近三十八年的白家,此次就应了父亲吧。”   容二老爷定定的看着白老太爷,看他面色疲惫苍老,眼中满满都是恳求之色,眼底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哪里还是他记忆中的父亲?   拒绝之辞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于只道:“父亲,您,让儿子考虑几日吧,儿子,儿子也问问妘姐儿的意思。”   白老太爷点头,道:“那是自然,仲谦,无论如何,为父还都当你是我最器重的儿子,为父也希望你仕途顺利,你要相信父亲,流言都是双面刃,我们和和美美的,传为美谈,对你,对姝姐儿将来才是最好的。”   *******   白老太爷离去,容二老爷坐在厅里半晌都没挪动位子,他心里,当真也是挣扎得厉害。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的门打开,容静妘如游魂般走到容二老爷的面前,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眼睛里面颊上还有些未干的泪迹。   容二老爷抬头看女儿这样,便知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和白老太爷的谈话内容了,且,看她失魂的模样,怕还是不愿嫁到白家去的。   容二老爷心中就是一痛,他偏疼小女儿,但其实也重视长女,心中更因她多半不在自己身边而多有愧疚。   他张口,刚唤了声“阿妘”,容静妘的眼泪就刷一下又落下来,然后跪到他的膝边忍不住就“呜呜呜”的哭了出来,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容二老爷就是在厅中见的白老太爷,现在这宅子里除了白延樟夫妻还有容静妘从白家带过来的那几人,几乎全部是静姝的人,所以厅里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每个人说了什么话,静姝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静姝站在门外看里面伤心痛哭的姐姐容静妘和面色痛苦的父亲,手蓦地捏紧。   她可不像容二老爷和容静妘,对白家感情各种复杂,她没在白家养过,白家对她几乎可以说只有仇没有恩,她一点也不想再和白家扯上任何关系。   上一次那样撕破脸的摊牌,她以为还要点脸面的都该消停了,没想到白老太爷竟然还有脸上门自称“父亲,祖父”,软硬皆施信口雌黄的求娶容静妘,还什么两家和和美美,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才是对父亲,对自己的将来最好的!   呸!想到前一段时间那些恶毒的谣言,静姝再不想忍!   她转身就回了自己书房招了人去布置。   十日后,白老太爷再次上门,这一次他更显苍老,连身子都有些佝偻了,只是这次他入了容府,门房通报后,没有小厮直接领他去前院客厅,反是有一个婆子过来领着他穿过了重重石径,去了西园内一座院子。   白老太爷被领着进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看屋内简单清雅却书香味极浓的摆设,应该是间书房。   婆子退下,白老太爷转头,这才看到窗台边大书桌边正坐了一名碧衣莲纹锦裙的少女,她正低头习着字,白老太爷看着她,站立了好一会儿,她才似有所觉,抬起头来,对着白老太爷展颜一笑。   这一笑却是笑得白老太爷原先因见到她而不是自己“次子”时的诧异顿失,心头那苦涩的种子却猛地化了开来,只觉满心满嘴都是苦味涩味。   当初她小小年纪便已姿容出众,他早就觉得她必不凡,可恨那老婆子却被猪油蒙了心,好端端的把自家的一个好苗子给推了出去,才致白府今日的困局。   静姝似乎没有看到白老太爷的晦暗面色,她笑着示意了一下她对面的一个扶手椅,道:“老太爷,您过来了,请坐吧。”   白老太爷听了她的称呼,有些艰难的走了过去,沉默的坐了下来。   片刻后便有小丫鬟捧了新沏的茶进来,放置到了白老太爷的面前,行了一礼退下。   静姝等那小丫鬟退了出去,就笑着道:“老太爷,这是今年初秋新产的蜀北雪山冻顶茶,一共也就没多少,外祖母知道我喜欢,特地从贡品里面留出来的,您尝尝。”   白老太爷听言心头更是滋味难言,伸手端了茶杯饮了一口,茶味甘甜,暗香沁人心脾,可饮到他的嘴里,却只觉比那黄连还苦。   他放下茶杯,艰涩的问道:“姝姐儿,如何是你,你父亲可在家?”   静姝看了看他,手抚上了桌上摆放着的一青瓷小碗养着的一弯紫色睡莲,笑道:“老太爷,不巧得很,父亲今日约了旧友相聚,怕是没有那么早回来。”   “不过,不知道老太爷您今日拜访,所为何事?如若您是有什么事寻父亲帮忙,跟我说,其实也是一样的,或者,效果更好。”   “您知道,父亲一向不理庶务,母亲尚在蜀中,京中产业啊什么的,其实都是我打理的。”   “老太爷您大概不知道,我未入京之前,其实母亲就已经在京中置了十几处的商铺,庄子,宅子在我名下,说是给我将来的嫁妆,让我先打理着。所以祖父您有什么银钱上的难处,其实跟父亲说,还不如跟我说。”   白老太爷的脸猛地涨红,瞪着静姝,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他今日过来,可不就是需要银钱周转,不,除了银钱,他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次子帮忙周旋。   这几日,不,这段日子白家都霉运连连,厄运不断,然后在这几日达到了巅峰。   三房。   三儿媳的兄长又被人设局,欠下赌资三万两,韦家的家底早已在上一次白大老爷滥赌时就被卖的精光,哪里还有什么钱再还赌债?   然后对方便给他指了条“明路”,道是有人愿意出资五万两买了他的外甥女白静妍为妾,他只需如何如何便就可以还了赌债,还另赚两万两。当然了,如若他不肯,那便直接把他和他两个儿子的腿都卸上一条做赌债也可以……   然后韦大老爷便约了白三老爷喝酒,在白三老爷醉酒后,让他画押了一份把女儿许给某富商为妾的文书。   白三老爷酒醒后自然不认,韦家老太太带着全家老小跪在了女儿女婿面前求他们救命,只要肯把白静妍舍下,还了韦家三万两的赌债,还能另得两万两……   白三老爷虽然懦弱无能,但却还做不出卖女为妾的事,这事闹出来,父亲不说把他除族,打死恐怕都有可能。   所以白三老爷只能硬着头皮求到了一向溺爱他的白老夫人的头上,求她帮忙还了韦家的债,白老夫人听了他的哀求,当即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所以这事最后还是瞒不过到了白老太爷的手上。   白家可以不出钱,这事也不难解决,只要狠心把韦家送进牢房也不管他们全家的腿能不能保住就行……可这事闹大了,大概三房也毁了,白静妍的名声也不能要了,白延杉的前程那就更别提了……   长房。   前些日子白大老爷被书院院长劝休,接着在书院读书的白大老爷的次子白延枫因受不得气,在书院和人斗殴,自己被打得吐血不说,对方却还一纸状书把他告去了衙门,说白延枫在书院偷他价值千金的名砚和古籍名画,被当场抓住还狗急跳墙直接把砚台摔了,把画毁了,让他赔钱他不赔竟然还仗着父亲是书院先生动手打人,派人告状的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   现在那人说他不要钱,只想要个公道,以及让白家还他原先的那个百年古砚和古籍名画。   然后,书院院长直接就让白大老爷卷铺盖回家了,且是再不用回去的那种,同时把白延枫也从书院除名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对方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白家求私下和解人家不理,往顺天府去打点却根本打点不通。这事闹得不好,白延枫怕是就得被革秀才功名,直接被判入狱,一辈子也是毁了。   还有白家的声誉也要彻底毁了。   所以白老太爷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求次子帮忙打点,毕竟白家现在无人为官,他以前也只是个无钱无权的老翰林编修,现如今致仕在家更是没人理他了……   还有,大房也好,三房也好,两边的事要想掩住私了,怕是要费不少钱的,而白家其实真的没什么积蓄了,白老夫人这么些年从二房克扣过去的东西多是些什么珍贵药材啊,绫罗绸缎啊,名茶瓷器啊等等,真金实银的毕竟有限,陈氏可不是傻子,每年送回来的孝敬银子也都是有限的。   白家现在与日俱下,再也没有什么进项,白老夫人如何舍得把全部私房拿出来填这些黑坑黑洞,自然是逼着白老太爷来寻次子容二老爷。   现在的容二老爷可是不仅富而且贵啊。   白老太爷听了静姝说什么十几个铺子庄子什么的轻飘飘的如同说她的几个首饰一般,想着白家近些日子的处境,真是……   此时他瞪着一派怡然笑得清新动人的静姝,脑海中又闪过她初次入京素衣朴实被打发到庄子上可怜兮兮的模样,真真如同盯着个妖孽……   静姝见白老太爷只是瞪着自己却说不出话来,便笑道:“其实,白家最近的事情我也都有所了解,毕竟白老夫人和三夫人对我恨之入骨,对我的嫁妆又觊觎得很,所以我不得不留心着点啊。”   “前些日子,中秋陛下赐婚之前,满城都传着我的天命煞星克星的命相,老太爷不会不知道都是韦家和三夫人房里传出来的吧?”   白老太爷看着静姝这个模样,听着她的话,见她眼睛带着笑却闪着刻骨的寒意,心头一凛,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只是他看着静姝,却是半点出不了声。   静姝并不理会白老太爷的面色如何变幻,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随手翻过桌上一张发黄的纸,轻轻一弹,那纸便滑到了老太爷的面前。   白老太爷下意识低头一看,这一看,眼睛瞪大,脸上却是血色尽失。   “这个,老太爷应该认识吧。这个就是白府现在宅子的地契。当年母亲初嫁入白家,见白府房子实在太过挤逼,便用自己的嫁妆购置了那座宅子,让白府一家入住。不过住虽住了,这地契却一直都在我母亲那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太爷老脸涨红,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意思?意思就是一个月之内我会卖了白府大宅,还请老太爷尽快安排白府众人回江南故乡,这卖宅子的钱到时候我就送给老太爷做返乡和在江南安顿的盘缠。至于京中白家惹出来的那些烂事,我心情好,自然也会帮你们收拾干净。”   “不过,老太爷您可千万记住了,容家,我父亲还有我,都不欠白家的,还希望老太爷能约束族人,不要传出任何不实的传言,否则,那就不只是让你们返乡这么简单了。就是你们在江南,我也一样能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静姝看着白老太爷一字一句冷冷道。   原本父亲归宗,自己和白家摊牌,划清界限,各不相干,便也罢了。可是白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来,只以为父亲性子软好拿捏,但凡有空子,他们就什么都干得出来,既如此,那就请他们卷铺盖回老家吧。 第69章 诱拐私奔   白家的事情本来就是静姝暗中安排, 她出了手,事情自然也就压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直接让自己的人出面, 而是把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父亲容二老爷。   容二老爷看到白家犯的那些事, 胡子都给气得翘了起来。   白延枫那事, 虽然赔了东西和不少银子, 勉强息了对方的怒火, 对方还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此事才算罢了,但临了还要含讥带讽的将白延枫贬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容二老爷陪着僵硬的笑脸心里真是又羞又气又恼。   不过等到回到家中,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因为对白家的养恩和一时受不住白老太爷的哀求曾犹豫是否真要把大女儿嫁回白家,现在只能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差点因为自己的私心把大女儿推入了火坑!让大女儿以后过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不知不觉中, 他不自觉地也已经把白家当成火坑了……若是让静姝知道, 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更别说三房和韦家那烂事,想到以前白老夫人以死相逼要他把小女儿嫁到那样的韦家,他当真再生不出对老夫人的一丝情意!   所以白家要回乡之事传来,容二老爷不仅没有丝毫不舍和因着幼时抚养之情而同情心泛滥,而是根本都不想探问其中缘由, 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这回白家举家离城也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大概是白家元气大伤, 白老太爷又是打心底忌惮起了静姝这个“妖孽”, 直至到最后走, 白家也再没人到容家来卖惨什么的刷存在感求好处。   至于大房的白静媱, 原本许给翰林许家的,自白家出了那些不堪事,许家早就上门退亲了。静姝对白静媱并没什么恶感,但对这事也并不觉得愧疚,这就像上一世白家大房享受着从静姝自己以及母亲那里带来的好处,也不会对静姝母亲的遭遇以及静姝的遭遇感到丝毫愧疚,不过是默然无视一样。   从此陌路人而已。   九月末,陛下在朝堂上宣布了几件事。   一件是今年夏季黄河中段尤其是豫地濮阳郡一代河水泛滥,两岸百姓不少都深受其害,便命了在工部任职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协同工部郎中容谦一起去濮阳督工黄河防洪堤坝修建一事,顺便抚慰一下灾民,复查一下七月份的赈灾效果。   另,安西侯十年前贪污军饷军资一事,因年代久远,虽已取得一些证据,但仍不可武断其罪行之大小,故陛下命刑部侍郎王安携兵部侍郎镇国将军蜀王三公子姜琸一起前往西宁取证,又命姜琸之后暂留守西宁,处理上一次和月支国战后相关事宜,以及作为使臣代表大周在西宁和西域诸国和谈。   两件事都和静姝有很大的关系。   另外陛下赐婚之后,几家王府和被赐婚的几家闺秀也都将婚期陆续定了下来,康王府姜珏和华语蓉的婚期定在了下年年初,闽王府和蜀王府都是将婚期定在了下年年底。   静姝坐在二楼的小阁楼上看着园外的风景,想着近日里发生的事,只觉一切都如做梦一般。她没想到,此次她入京不过半年,前世今生的事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压在她心头的重担也终于烟消云散,现如今,不过是看她心情好坏,怎样去收拾前世剩下的那些曾坑害过她的人而已,例如,凌国公府,例如,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的前朝余孽。   她正趴在窗台上拨弄着窗外露台一大水缸养的青莲,突然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些黑影,还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回头去看,便见到了姜琸正站在一大书架边看着她。   静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四周和楼梯口,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不过自从赐婚以后,他们两人私下几乎没有再见过面,他倒是正式的来他们容家两次,都是直接见父亲然后商议婚事的……很奇怪他商议婚期什么的都是自己亲自来,而不是请蜀王世子妃……不过静姝母亲也不在京中,反正这些常规细节也就罢了。   姜琸看着静姝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有些懵懂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也不知道为何,每次看见她都会有点好笑,她总是让他又诧异又惊喜。   他看她这个样子,心头不知为何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奇异又荒谬的念头,上了前去,道:“姝儿,我去西宁,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静姝蓦地睁大眼,这,这是什么意思?   姜琸看她似乎快惊掉下巴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合礼节,虽然对他来说,世俗道德规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但对有的姑娘家来说,却是重愈性命的。   姜琸伸手拨了拨她刚刚因为低头玩耍额前掉下来的细细的碎发,温声道:“姝儿,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在京中可能会很闷,想带你去不同的地方去看看,西宁和京城蜀中都不同,那里风光很是独特,还有榷场,西域的商人胡女……”   看着静姝惊愕的神情慢慢被若有所思甚者神往的表情取代,他笑道,“想来你应该会喜欢的。不过,就算此次不去,等我们大婚后,也还是有很多机会,我再带你去别处玩。”   他发现她性格中矛盾独特并不恪守陈规世礼的一面,他喜欢她,便试着引导这一面让她生活的更自在更开心一些,因为每次她小心,跃跃试试却又故作坚定的样子,真的是灵动璀璨,让他心动不已喜爱不尽。   他并没有想过把她娶回去后便往后院一放,然后让她相夫教子便罢了,如此她也大概便不是她了。   静姝有些呆呆的看着他,不得不说,听起来实在有些心动。她都重活过一世,对那些束缚人的礼教规矩什么的从心底抵触,只是现在跟着他去西宁,也太……虽然她已经是他圣旨赐婚的未婚妻,但是……   姜琸看她傻傻的样子心情很好,他上前伸手把她捞入了怀中,笑道:“不过是我一时突发奇想,这也没什么,你想去我就安排,届时我让人扮了你去蜀中,只说你是去蜀中接你母亲和弟弟了,然后年底时我们一起去蜀中,明年初我们再和你母亲一起回京。不过你若不想,便留在京中或去蜀中接你母亲都可以。”   原本容二老爷希望妻子陈氏早点回京,但毕竟圆哥儿太小,赶在年底回京路上怕是太过辛苦,现如今陛下又发了圣旨让他不几日十月初就要去濮阳督工河道河堤修建,都不知道自己年底能否赶回来,还不若让妻子在蜀中过完年再回京。   静姝被姜琸突然拉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完全不以为意自然又亲密的说着话,好像这样子再理所当然不过一般。   在赐婚前,他们私下也常有见面,但那时多是谈事情,他对她除了几次情难自禁时浅尝辄止的浅吻之外,通常并不会行些太过逾矩之举,这般自然又亲密的把她抱入怀中说话,还是第一次。   静姝脸色绯红,有点小小的不习惯,推了推他,可是她的力量根本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哪里撼动得了他半分。不过他也怕她不舒服,稍微松了松,然后拉了她一起坐下。   她有点不敢直视他,低了头,听着他的心跳,莫名的心跳也加快起来,只觉得脸上身上都有些热热的,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想着他说的话,细细的“嗯”了声,然后道:“好像,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但是总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姜琸又笑,他道:“你这样说的好像我拐骗良家闺秀私奔似的。”   静姝听了他这话,脸又是一热,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心情也莫名的愉悦起来。   其实她经历了前世今生这许多事,太知道规矩什么的在绝对权力和强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姜琸不愿意娶她,或者将来真的有了其他的什么心思,以她的家世他的手段就算她再循规蹈矩恪守妇训妇德,也是没有用的。   不,估计什么样的家世他若不想要他都能有手段给处理掉……   所以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本身,而不是那些规矩教条。   她道:“那让我想想,最近事情好多,我都有些混乱……”   又忍不住问道,“淮之,我用了那样的手段逼走白家人,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了?我,那个结果其实我已经觉得仁至义尽,只是中间……”   只是中间手段太不光明磊落,尤其是对付三房那里。   姜琸看她眼睛中一刹那的茫然和失落,心中微痛,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若是让我说,只会说你太过心慈手软,不过是因为你说你要自己处理白家之事,我才没有插手。如果是我,”   “呵,他们敢行那样的事就该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如果是我,我大概会直接让他们在回乡途中沉船。”   看她一愣,他又笑了,道,“不过这也罢了,让他们蹦跶不起来便也罢了,毕竟为那样的人脏了手对你来说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姝儿,以后你有什么想要做又不想去实施的,告诉我,我帮你处理了就可以了……你看,我只是听你的帮你处理一下,并不是什么都自作主张的帮你做了……”   这话有点绕,静姝却听明白了,她忍不住又抿嘴笑了起来。   她这样一笑,大大的眼睛弯起,红唇微翘,水润凝白的肌肤清凉又凝透,如同夏季最冰凉的青果般诱人,既已订婚,姜琸自然不会再忍,低头就趁她不觉意间咬了下去。   ******   姜琸离开后,静姝就搬了许多西宁北地还有西域的地理志杂志奇谈等等的书籍来看,说实话,她对姜琸的提议是真的有些动心的,挣开了前世的阴影,她并不想嫁人之后就永远在后宅那方寸天地生活,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的喜好来决定,那个人哪怕是她的信任的夫君,是他,她也不愿意。   她想变得更强大一些,总要看得更多见得更多才行。   静姝甚至召了冬影细细的问了她以前的生活,避开那些皇家暗卫营不能外传之事,冬影跟她说了很多她在各地做任务的见闻,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   冬影差不多是自出生就被训练的暗卫,思维颇有点迥异于常人,任何奇怪艰难甚至残忍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仿佛是件有趣好玩的事,说的生动活泼,让静姝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羡慕。   她一直很喜欢冬影,并不只是因为冬影有多能干,任何交到她手里的事情都能让人放心,而是因为冬影的性子,她虽然在自己身边几乎片刻不离保护自己,但是她却觉得冬影是自由的,是那种能干到一定程度率性的自由。   静姝心中慢慢自有了决定,不过她却也不愿直接跟了姜琸去西宁,总觉得怪怪的,便去了映梅山庄寻了原苓,问她可愿意陪她一起去西宁。   原苓听了这话眼睛就是一亮,她虽也习惯枯燥乏味的每天制药钻研医术的生活,但却也喜欢治病救人,更希望医术不断突破,但在这京中,她暂时没打算去考太医院,此时又非寻田家报仇之机,日日在这山庄中也是无趣,若是能去西宁看看,说不得有些其他机会,西域那边的医术药术和大周手法相差甚远,她一直都有心想研究一番。   且去西宁不过只是待上两个月,年底她又可回了蜀中探望家人。   说到田家,这些时日田家人也拜访过容家两次,上一次更是让田三小姐田勺歌携了原苓的堂妹原芙试探静姝,想打探原苓的情况,却是被静姝敷衍过去了。   原苓暗中观田家的行事,又那么急切的想找自己拉关系的模样,怕是丝毫不知自己已经知道当初原家灭族的真相。   她心中另有了打算,便也不急于一时的报仇,听了静姝的询问,略思了一转,便应承了下来。   如此,静姝的心更是定了下来。   十月初五,容二老爷和康王五公子姜珏离开京城出发前去豫地濮阳郡督查黄河堤坝修建。   静姝送完了父亲离京,和大搜李氏姐姐容静妘细细嘱咐了一番之后,便于十月初七随同回蜀中过年的二舅及二舅母陈二老爷夫妇回蜀中,却在半途带了冬影和千梅和原苓转道离开,追上了姜琸去西宁的队伍。   随同陈二老爷夫妇回蜀中的则是扮了静姝的千雪。这之前静姝自然有细细跟陈二老爷解释,虽然陈二老爷心中忧虑且不赞同,但蜀王三公子并非常人,且静姝是和原苓一起,身边又有冬影和千梅保护,他虽不赞同也只能尽力帮静姝掩饰,又给了静姝西宁那边陈家商行分号的地址和信物,若是需要,便可以直接去那边寻求帮助和提钱。   去到姜琸的对伍时静姝已经作了乔装,肌肤不似原先似冰雪般的莹白凝透,而是微黑,面上还有点点的雀斑,看起来就像一常在外行走的娇俏的少女。   姜琸跟刑部侍郎王安并没有隐瞒原苓的身份,直接道她是北地医药世家原家的传人,此次是他特地请来随行,以防遭了西域小国的暗算的,因为众人皆知西域小国有很多秘药秘术,很是诡异,若着了道影响了国事真是非同小可。   王安本就没有多心,一路同处一段时间后,更是对原苓的身份确认无疑,因为他在刑部多年,观原苓一路行事和她身上少有的药香,便知她医术高明这一点是半点虚假也作不来的。   而静姝则是原苓的表妹兼小师妹,是跟着她去西宁增加些见识的,名字唤作阿苏,其实是阿姝……   十月十五,京城往渭地的半途,西陵山。   容唯嘉跪坐在大石旁,看着山道下面满地的血迹,满脸泪痕,面色如纸,瑟瑟发抖,手吃力的抓着山石,划破了手指幼嫩的肌肤而不自知。   刚刚她亲眼目睹了一群“山匪”先是射杀了护送她回渭地的护卫,然后到了近前又手起刀落一个不留的杀死了她的乳娘,嬷嬷,还有两个丫鬟,以及乔装了自己的那个姑娘,然后劫走了她们身上的财物,再直接将所有人的尸身扔下了山崖。   这段山路山崖下面是片死谷,除了野兽,人迹罕至,是处理掉尸体简单又有效的方法。   她想尖叫,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半点发不出来。   昨晚她就已经被念姑用那个乔装了自己的姑娘换了出来,因为她这几日都是自己坚持独自坐了一辆马车,她的乳娘等人都没有发现她被换了。那个姑娘大约是被喂了药,安静的异于寻常。   然后念姑就带了她到这山崖,亲眼目睹了“她”以及所有服侍她的人被杀的经过。   她以为念姑所说的届时自然会救她,是指会救包括她的乳娘嬷嬷丫鬟等人所有都在内,可是没想到,她救了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你不要觉得我狠心,且不说我能否敌过那些特别雇来的山匪,救了这许多人,且若不如此将计就计,凌国公不会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肯定会一直追查你的行踪,将来你再出现,乔装得再好,他也不会放心,必会想方设法的除了你杀人灭口。”   看容唯嘉听了她的话并没什么反应,仍是一副惊恐痛苦要死不活的模样,念姑冷哼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冷意和恨意继续道,   “哼,现在这样你就受不住了吗?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的外祖,外祖母,前朝皇室所有的血脉,还有你的父母都是死在凌千丰和华家那个老贼无耻的背叛手上的,然后被大周的狗皇帝屠杀殆尽,当年渭河的水都被你的父族和母族的鲜血染红,可是你,竟然还想嫁给凌千丰那个老贼的儿子,那种出尔反尔,随时背后捅你一刀,致你于死命之人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以为,凌千丰送你回渭地,他儿子会猜不到那老贼心里的打算?他不过也是始乱终弃,不知如何安顿你,便由了他的父亲来处理你罢了。你若现在都还不肯睁大眼瞧清楚,不肯死心,那你可真不配是大魏朝公主的女儿,不配是忠勇大将军的女儿。” 第70章 所谋何事   容唯嘉全身发寒的任由念姑说着, 她心中的恐惧害怕其实不止是来自之前山道上那些人残忍的杀人手法,来自失去从小到大陪着她长大教养她的乳母嬷嬷们的被世界抛弃的孤单恐惧,来自对凌国公府的痛恨, 同样也来自对身边这个不停说话之人的隐恨和深寒!   过了很久, 她才抑制住了身体隐隐的颤抖, 出声问道:“那么, 后面我该如何?”声音虽薄弱如同碎瓷片, 却总算是稳定下来。   念姑看了一眼已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血迹的山道道:“知道刚刚替你死去的姑娘是谁吗?”   容唯嘉木着脸,没有出声。   念姑显然也没想要她的反应,自顾接着道,“那个女子, 说来和你还有些亲缘。你们容家向来子嗣不丰,你曾祖父也只有一子一女, 就是你祖父容老将军和你姑祖母。你姑祖母当年嫁的朱家也是一个武将之家。”   “那个女子就是你姑祖母的孙女,姓朱名唤容真,是你姑祖母长子之女。你祖父是个忠勇之人, 但你姑祖母所嫁之人却是个阴险毒辣的软骨头, 当年京城破城, 这个软骨头就投向了新朝狗皇帝。”   “可惜就算他投了新朝狗皇帝,狗皇帝也没怎么待见他, 这个贱人就觉得这都是是你姑祖母的缘故, 所以没过一年就暗中毒杀了你姑祖母, 新娶了南地官员的一个庶女。”   “那时你姑祖母已经育有两子, 这两子自然也成了那续娶庶女的眼中钉, 没过多久,那续娶的庶女生了儿子,你姑祖母的幼子便溺水身亡了,长子虽然逃过了一死,却不幸一次惊马摔断了腿,也是毁了。”   “之后在渭地我们大魏被灭之后,那朱贼一直都在大同一个千户所任世袭的千户,现在朱贼退下,便由那庶女之子袭了千户的位置。但你姑祖母的长子不良于行,并没有跟着去大同,一直都守着些产业在朱家祖籍西陵的一个破庄子里生活。”   “朱容真自幼丧母,年初又丧了父亲,孤苦无依,她父亲生前一直记挂着的都是报仇,报杀母杀弟害他一辈子困在西陵之仇。这次我们寻到她,她是自愿跟我们做了交易,她替了你的身份,你则要替她父亲报仇,让朱家家破人亡。”   容唯嘉麻木的听着,心底凉极却又有些想笑,谁会自愿去死?这中间谁又知道你们又做了什么。不过反正无论什么事,只要从她们口里说出来,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她们的大仇,什么旁枝末节都是不重要的。   念姑伸出冰冷的手摸了摸容唯嘉惨白的脸,道:“记住,以后,你就是朱容真。她自小生活在那偏僻的庄子上,识得她的人极少,那仅有的几个老仆,我都已经处理了。但是,你的相貌生得像容二老爷,却是承继了不少你祖母容老夫人的样子,所以我们还是要处理一番。”   容唯嘉打了个寒颤,猛地看向了念姑。   念姑看她那惊惧的模样,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人技术很高,也不用太伤筋动骨,不过是一些小的转变,就会让你的相貌变上不少,看起来更像朱容真,但你的美貌却半分不会减。”   “你毕竟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不少人都见过你,更不必说对你深为忌惮的凌国公府,更不知道容二老爷见没见过你。我们这次送你去蜀地,到时想了法子近了容二夫人的身边‘认亲’,让她同情你,收留你,再带你去京城。但若是容二老爷见过你认识你,到时候就会功败垂成了,我们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唯嘉脑中闪过堂妹容静姝的脸,她是见过自己的,不由得就沉默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低低问道:“再去京城,又如何呢?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远房亲戚之女,又能如何?”   念姑冷笑道:“你急什么?这只不过是个开始,狗皇帝无子,哼,他以后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所以下一任皇帝必是他弟弟康王的那个儿子姜珏,听说姜珏已经被他派去豫地,此次我们去蜀地前,便先去豫地一趟,先偶遇偶遇那个姜珏吧。”   容唯嘉抬头看念姑,看她恶意满满又带了些得意讥讽的笑容,听到那句“他以后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心里只觉像一团乱麻,可今天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多,她虽震惊,却又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再生不出相问之心。   可念姑却一扫以往什么都不肯说的态度,今日竟是特别的耐心,看容唯嘉抬头那样震惊的看着自己,就直接解释道,“你不必太过惊讶,当年在渭地,那狗皇帝执意要亲手杀死你外祖父,被你外祖父临死前暗算,身中秘毒,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却坏了根基,很难有子,那些宫妃即使有孕,也很容易流掉,就算万幸生出来了,也多半先天不足长不大……”   那个长荣公主,竟然能活下来,当真是个意外。但听说她其实也是个药罐子,长年更是要用各种珍贵灵药吊着性命,只外人看不太出来而已。   所以景元帝除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老御医,从来不让别的御医近身的原因,又因宫中是非多,这么些年来也有宫妃陆续有孕的,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狗皇帝身体有问题,只暗中猜测是后宫不太平之故。   这大概也是景元帝为何在从渭地回去后不久,就接了三个侄子到身边养着,还特意请了名门大儒精心培养的原因。   当然念姑他们觉得闽王次子姜琏和蜀王三公子姜琸都不过只是□□,景元帝真正精心培养的一直都是一母同胞康王所出的姜珏,看他这么多年来唯有对姜珏的课业最为重视,对姜琏姜琸却是一直放养的缘故。   这两年景元帝也常让姜琸去军中历练,外人看来是重视,但景元帝长子就是死在战场上,他肯不顾姜琸安全放任他去战场,而给姜珏历练的机会却是没有危险但能提高威望的任务就知道他更在乎的是谁。   念姑他们并没有想直接除掉姜珏,因为就算姜珏得景元帝重视,但也不过只是侄子,杀了一个,他还有大把侄子,他们想要的,是大周的覆灭,是华家还有凌国公府的血债血偿。   “朱家最为势力,现如今容二小姐是蜀王府公子的未婚妻,容二老爷将来的官运想来也会不错,只要你攀上了容家,朱家必定又会来哄着你,届时,自然又会有另一番天地。”   ******   且说姜琸和静姝原苓一行人。   他们到了西宁,姜琸很忙,原苓也很忙,姜琸忙着公务,一边要配合刑部侍郎王安查寻安西侯向政当年滥用职权贪污军饷军资的证据,一边还要整顿将士安排西宁战后的各项整顿措施,和西域小国的来往互动,询问暗探西域各国最近的动静等等。   原苓也很忙,她忙着逛药铺,榷场,收购西域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草。静姝并没怎么理会姜琸,而是每日跟着原苓到处转悠,尽心尽职的帮着原苓做些琐碎的小事,非常乐于其中。   姜琸让静姝到西宁来本身就是不想她在京中太闷,想让她四处走走,增加见闻,心情开心些的,当然心底也是希望能够常常见到她,和他的生活更贴近一些,如今见她和原苓每天忙忙碌碌精神百倍的样子就已经足够了。   这日原苓和静姝正在试着一些从边境榷场买回来的一些从西域那边流进来的药草,就有人来拜访求医。   因着姜琸并没有特别隐瞒原苓的身份,直说她是他特意从京中请过来的医官,这些时日,常有当地的将领官家家眷请原苓帮忙上门诊治的,原苓一般也都会应承。   此次上门求医的是一个正四品将领史将军家派来的管事嬷嬷,为的是史将军的母亲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年纪大了,旧疾很多,常常头疼头晕胸闷什么的,平日里看的大夫都只开些温养着的药,但也不见什么效果,此次也是听别的官家女眷都在说原姑娘医术不错,所以就想请她过去瞧瞧。   原苓也并不因这史府派过来的只是个管事嬷嬷而有所不悦,听那嬷嬷说了来意,这日也正好并无其他特别的安排,便携了静姝带了冬影千梅以及她自己的丫鬟桑叶一起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这回倒是史夫人亲自接待了原苓,说话行事也颇为热情,看到随行的静姝,她也没有太过惊讶,她早就听说这位原姑娘身边有个妹妹和她形影不离,只是不过是个医女,身后竟然跟了三个丫鬟服侍,这……   而且静姝虽然已经经过乔装,遮了太过夺目的容色,但形容气质却仍是脱俗,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多看上几眼,这史夫人是个心眼多的,想到之前打听来的消息,不免心里又多转上了几圈。   原苓在外性子冷情,史夫人再热情,只略寒暄了几句,便就有点冷场,史夫人只得陪着笑直接领着原苓静姝几人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只是年轻的时候也是捱了不少苦,身体底子薄,富贵之后也不懂得如何保养,只一味的吃那上等的参茸等大补之物,结果看样子是血气起来了,但却烧了底子,现如今各种毛病便慢慢露了出来。   原苓细致的拿了她过往吃的药物看了看,又问了她身边丫鬟嬷嬷平日里的饮食,便重新给她定了一份饮食宜忌的单子,开了些驱热补食的普通药材而已。   看诊完毕,史夫人又请了原苓到花厅中说话,可惜原苓是个冷冰冰的性子,除了解释了老夫人的情况,史夫人再旁敲侧击的想打听些京里的事,却都被原苓直愣愣的挡了回去,几句话后,原苓就已经起身告辞,史夫人面色尴尬,但也不好强留,只得压了不甘心,派了嬷嬷送了她们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静姝就笑道:“我看这史夫人眉宇气质应该本是个傲慢性子,今日却陪着笑脸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拉你说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何不和她寒暄几句,看她到底目的何在?”   原苓瞥了静姝一眼,轻哼了一声,带了点讽意道:“我开了单子,看那史老夫人和史夫人的样子,怕是一转眼就给扔了一边去,这样的人家,有何好多说的?”   说完看静姝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道,“来来去去大概为的不过是三公子罢了,我听说史家有两个待嫁的闺女,大约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跟你有些渊源,便想着打听你的情况罢了。”   因姜琸身份高贵,她们来了边境多日,也知道不少人家对姜琸有些特别的小心思,只不过世情如此,她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有些小心思有什么关系,到最后还不都是该嫁人的时候都嫁人了。   静姝愣了愣,这个,她还真没往这上边想,她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有这样打听的,况且打听些我的皮毛又有何用?反而我觉得,史将军在边关多年,听说他的位置便是十年前和西凉一战之后升上来的,说不定,是和安西侯向家的案子有关。” 第71章 看谁坑谁   毕竟这位史将军是正四品的武将, 自己父亲也不过只是个五品官而已,既然赐婚圣旨都已经下来,再无更改的可能, 史家再有心此时也只能歇了这份心思了。   这事说来可能陛下心中早已对几位藩王子甚至自己选秀有了人选, 所以此次选秀从宣布报选到最后复选名单出来, 时间都非常短, 那些外放的官员根本就来不及报选及送女儿入京, 几位入选的外放官员的女儿也都是住在京中祖父母家里的。   所以静姝压根就没往感情一事上去想,难道史家还想把嫡女送给姜琸为妾不成?   反而她在来西宁之前,冬影就奉了姜琸之命细细跟她讲过西宁边境指挥使司各官员的背景,所以这史家有异,她直接就想到了和向家一事有关。   西宁的指挥史司最高品阶的是一名正三品的指挥使,接下来是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现有一空缺, 以及四名正四品的指挥僉事也同样有一空缺,这史将军便是这在任的三名指挥僉事其中之一。   这正三品指挥使是一直驻守此地的边关大将徐大将军徐承达,徐大将军曾追随景元帝南征北战多年, 算得上是景元帝的心腹之臣。徐大将军的嫡长子徐远自小就养在京城, 虽岁数上大了姜琸有七八岁, 但却陪着姜琸习了好几年的功夫,之前姜琸去北地赈灾平乱, 徐远便一直跟随姜琸同行。   那史丛史将军是西宁当地军士立了战功一路提拔上来的,但其战功主要是当年跟随安西侯对战西凉时所立, 也算得上是安西侯的心腹了, 几年前, 史丛更是将其嫡长女嫁予了安西侯向征的堂侄,关系更是近上一层。   今年年初和西域月支国之战,一名指挥同知战死,史将军便一直盯着那个空出来的指挥同知的位置,原本他以为以他的资历以及和安西侯的关系,那个位置必然是他无疑。   却不想就在这节骨眼上安西侯却被人弹劾了,而且弹劾的罪名还是十年前和西凉对战之时的事,当时很多事情包括部分粮草和物资安排的经手人可都是他,史丛。   所以这些日子史丛的不安可想而知,可惜他早在西域之战中便和姜琸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心思难测出手狠厉之人,并不敢随意走他的路子,这次派来调查的刑部侍郎王安又是个黑脸严肃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不停的动脑,想着从姜琸和王安带来的随行之人中下手,打探些消息。   毕竟西宁偏远,那安西侯被弹劾一事他都是在不久前姜琸和王安同时到了西宁之后,他收到嫁去京中安西侯府的女儿芳姐儿的来信这才知道的。可女儿的信说的也是中秋那时的事了,现如今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真不知道。   原苓离开,史老夫人看了那新开的方子,和对她平日的饮食叮嘱,尽是些低廉粗鄙之物,不禁就对史夫人没好气的嘀咕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着那三公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就把她叫来给我看诊,看看这都开得是些什么东西,还不如当年那村里出来的土大夫……”   史夫人心里也对原苓医术不信任,她请她过来也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老太太嘀咕,也就好言好语的附和着哄了一阵,这才去寻了自家老爷。   史将军已从下人那里得知那医女嘴巴竟是严得很,他不过是想打听些京中情况,竟也是一无所获,想到女儿芳姐儿的来信,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芳姐儿来信说,原本侯爷有心将向家嫡小姐许给姜琸,这事就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已经默认了,谁知道就在赐婚那日,姜琸竟然在御前直接撕破脸拒婚……   史夫人看自家老爷脸色难看,劝道:“老爷,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宫中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嘛?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有人弹劾,陛下也不好当听不到,也就派个人过来问问,这也就是个形式。十年前的事,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史丛点点头,沉吟道:“女儿信中说,弹劾一事之后,陛下和太后娘娘还有意将向家小姐赐婚给姜琸,说明陛下还是信任侯爷的,这边只要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我担心此事都是那姜琸搞出来的花招,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事来,目的根本不过是让侯爷再插手不得这西宁武职任免,然后将这西宁边关指挥使司的人全部换成他的心腹!”   可侯爷远在京城,这一局,他要怎么破?让他放弃,他实在不甘心,而且他担心的是,就算他不去争那指挥同知的位置,以现在姜琸和安西侯撕破脸的架势,他现在这个指挥僉事的位置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史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   不过这事她也琢磨了一阵了,此时就忍不住道:“这,说来这三公子也是奇怪,向家这么好的婚事,他竟然不惜得罪侯爷和贵妃娘娘都要给拒了……不过,芳姐儿信上说,他求娶的那位虽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之女,却真真是个绝色,难道这三公子,喜好美色?……”   看自家老爷皱眉,史夫人知道他有些不认同,就笑道,“以往你觉着他不重女色,那想必那些姑娘还没入他的眼,这些王公子弟,自幼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普通的女色又岂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我以前就听芳姐儿说,向家小姐像了贵妃娘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三公子求娶的这位,竟是连向家小姐都比不上,可见是何等绝色……所以,普通的美色自然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想到以往还觉得自己家的闺女生得不错,萌生了攀附之心,此时想起来还真是……   史将军听她嘀嘀咕咕,烦躁的冷哼一声,道:“尽是说些没用的,哪个男人不爱美色?若真有那样的绝色,天下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可这西宁关,你就怕是找个能比得上跟着那医女的丫头容貌的都找不到!”   史夫人一听脸上就是一黑,心里隐怒但也只能忍了,她也没好气道:“西宁没有,别的地就没有吗?那西域不是专门出大美人?哼,他不是为了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能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赐婚都给拒了,一点儿也不怕得罪向家和侯爷吗?就那点子出息,看他再迷上个西域的美人,是不是连皇上都敢得罪!”   这话却是听得史将军心思一动,这……反正不搏自己可能失去一切,搏一搏说不得帮侯爷和贵妃娘娘出了口气,过上几年,徐大将军退下,那位置……   不过史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又冷哼了一声道,“说到那医女身边的那个丫头,哼,我可也是仔细打听了,这一位,怕也是不简单的,我听人说了,说不得这位也是那三公子的人,据说因这小丫头生得美貌,在榷场时被人看上上前调戏了几句,结果那人第二天就暴毙身亡,官府吱都没吱一声,事情被压得一点水花也没有……”   “这西宁的边关大将毕竟还是徐大将军,他可是陛下的心腹,你不敢跟那三公子对着来,就不能想着法子让徐大将军跟他对上吗?”   史丛皱眉道:“这道理我自然知道,可大将军岂是那等随意可挑拨之人,且我听说大将军的长子跟姜琸关系可是好着呢。”   “哼,徐大将军是个老谋深算的,可架不住他宠爱他的如夫人和那如夫人所出的幼子……”   徐大将军的结发妻子几年前病逝之后一直未有续娶,后院现时便一直是生了次子徐维的妾侍杜氏管着。   史将军看着自家夫人,心思转了两转便豁然开朗,心道,女人的心思果然灵透许多。他也心知自己能走到今天,跟娶了一位心思活络的夫人绝对是离不开的,顿时那眉毛也不打结了,直搂了自家夫人夸她“贤妻”,让她想着法子帮忙细细布置不提。   刑部侍郎王安在西宁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查阅誊抄了当年军饷物资的入账还有花费记录,又亲自找了不少当年的军士将领谈过,带了一些自愿去京中的人证,便在十一月中赶着告辞离开了。如此,加快行程,还能赶在年前跟陛下汇报。   姜琸将在十一月二十在边城宴见西域各国使臣,如无意外宴见完各国使臣几日后,就会送原苓和静姝几人去蜀中。   所以这几日原苓和静姝就特别的忙碌,也因为西域各国使臣要过来,这几日榷场那边已经越发热闹了起来,更是多了不少西域那边过来的商人,卖的商品种类也多了起来。   史将军家的独子史良青和徐家的二公子徐维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喝着酒,酒楼里热闹得很,中间舞台一个西域美人正在跳着胡旋舞,可是徐维也不知是酒太烧心的缘故还是自己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缘故只看得一阵阵的烦躁。   史良青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劝徐维道:“别愁眉苦脸了,卫屏儿不是挺好的吗?这西宁门当户对的就那么几家,你爹让你娶他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卫屏儿是另一位正四品指挥僉事卫懋的嫡女,这卫懋脾气忠厚,跟随徐大将军多年,深得徐承达的信任,当初史家也有意把女儿许给徐维,可是徐家却是选择了卫家的姑娘。   只是卫家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长得不怎么好……   史良青又瞄了一眼楼下,笑道:“这天下漂亮的女子那么多,卫屏儿虽生得不好看,脾气却好,你把她娶回来,总好过娶个醋坛子,届时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纳回家好了。”   徐维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是不自觉的顺着史良青的目光从窗户看了下去,这一看脑子就是“轰”一声,脸色霎时一片涨红。   那楼下不是别人,却正是站在对面药铺门口的原苓和静姝几人。   西宁关就那么些人,美人更是屈指可数,这些时日原苓和静姝四处的晃悠,徐维想不知道那是谁都不行。想到他父亲特意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再看对面史良青一副诱拐良家妇女的那副样子,徐维心里就莫名一股怒火升起。   难怪他爹和他姨娘都让他少点和这姓史的来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吃吃喝喝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拐?   呸!真把他当傻子呢!当初三番两次想把妹妹塞给自己,自己也没上那当,不过是这西宁关能陪他耍乐子的人少,他懒得揭穿而已,反正那又不是自己妹妹,姓史的乐意今天塞这个,明天塞那个关他什么事……   不过这次竟然使这种恶毒的心思!想让他去找死吗?他可是很清楚那下面几个女人长得是好看,但下起手对付起登徒子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而且,她们后面有三公子撑腰,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当然,别问他是咋知道的……   徐维压了压怒火,扯了一副平日里的纨绔相,笑道:“良青,你总盯着下面那几人看什么?莫非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第72章 一箭几雕   “不过就是个医女, 简直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我们家青儿喜欢,那是她的福气和造化, 竟敢如此歹毒!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丛儿,你还不快去派人把那两个小贱人给我抓来, 若是我孙儿无事,看情况惩罚一番也就罢了,若是青儿有个什么事,我必要她们赔命!”   史老夫人坐在床边狠狠地跺着拐杖,怒气冲天的冲着一旁黑着脸站着的史丛骂道,然后听到身后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痛苦的哼唧声,忙又转过头去,看到脸肿成猪头,身上长了不明红斑也肿了一圈的独孙苗苗史良青时,又是一阵的心肝肉疼提泪横流的直唤“我的乖孙,我的心肝啊,这是多歹毒的人哪……”   旁边是瘫在地上眼如肿桃面色惨白目光都有些呆滞的史夫人,后面床尾不远处则立着两个小姐打扮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勉强称得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史家是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这事说来话也不长。   且说史家独子史良青这些时日奉母命摸清了原苓和静姝的日常行踪,活动规律,今日上午就趁原苓和静姝逛榷场药铺之际,约了徐维这个史家甚至整个西宁关都认为的大纨绔在榷场酒楼吃饭, 想着给他喂些助兴的东西, 勾他在原苓和静姝回程偏僻的路上上前调戏调戏她们。   徐维向来胆大包天, 又是个贪花好色的,那原苓的表妹生得那般娇俏,西宁关可是少见,在药物作用下,不怕他不动心……   史良青甚至史夫人都想得很好。   结果他哪里知道徐维早就被自家父亲徐大将军警告,别去招惹原苓姐妹,徐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又好奇心旺盛的,他父亲那般神情严肃的警告了,他自然要去调查一番,结果就发现了原苓姐妹的“凶残”,他自认是最怕苦怕痛怕折磨纨绔,哪里会去招惹这样满身是毒的“煞星”?   他其实精得很,发现史良青不怀好意,就反是哄起了史良青,然后就趁着史良青不注意,直接把加了料的酒给换了,然后由着史良青领了自己去了原苓和静姝回程的必经之路,再在关键时刻说是好像拉了什么东西在酒楼,要回去找找,让史良青稍等稍等,务必一定要等他,然后就直接遁掉了……   可是不一会儿原苓和静姝几人已经过来,史良青无法,又有不知是酒意还是药意上头,便不想错失机会,想着上前阻一阻原苓和静姝,再等徐维回来,就装病拦了原苓和静姝的去路,结果这一个不受控制,举止就逾矩了。   然后等徐维回来,就发现史良青已经被毒得跟个猪头一样扔到了路边的小水塘里,佳人们自是早不知去向,徐维“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就唤了人把史良青给捞了上来,然后送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徐维满脸愧疚,哭丧着脸就对面色铁青和吓得面无人色的史夫人搓着手道:“这,这小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侄不过是走开片刻,回来,回来就看到良青变成这样了……这,这中间……”   他又支支吾吾道,“小侄听良青说,原姑娘她们会路过那里,但小侄也没见着她们,只是送良青回来的路上,就听他的小厮说,是原姑娘她们命人把良青扔下水的……这,这,原姑娘她们都是斯斯文文的姑娘们,这事小侄真是……”   史夫人看到被抬回来的独子那不堪入目有进气没出气的猪头样,哪里顾得上听徐维解释,早又惊又恐心急火燎的一边命人去请大夫,一边心痛如焚的命人收拾打理满身狼藉惨不忍睹的儿子去了。   史丛也是又急又气,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敷衍来来回回就只会念叨那么几句话的徐维,可那又是大将军的爱子,他就算气极也不敢直接跟他上脸色,只能敷衍了几句把他给打发出去了。   徐维出了史家门,心情甚好,想着史良青那猪头脸,阳光灿烂的差点哼出小曲儿。   已所不予,勿施于人。这史良青不就是想把自己害成这个鬼样子吗?那他自己成了这样也就怨不得别人!   坑他?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他那贪花好色的名声不过是那些窑姐儿为着给自己贴金自己宣扬的,他懒得计较而已,他若真的贪花好色,还敢沾惹良家姑娘,还不得被他那暴性子的爹给打死!   他能好好的在他那个野蛮又老谋深算的爹眼皮子下面做个纵横西宁该享受享受的纨绔,没点眼色能行么?   史家请了一溜儿的大夫,个个大夫看了都面带苦色的摇头,无人治得了,瞅着那形状恐怖的疹子突然爆开,血脓飞溅,还一个个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普通的祛湿治疹的药方也不敢乱开,只都直接说是治不了。   还是一个稍有见识的大夫道:“二公子这怕是中了别人的毒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找到施毒之人给了解药才行。”   史老夫人哭着大骂,忙就让儿子史丛快去把原苓姐妹抓过来给儿子……先救命后赔命。   想到那个据说调戏原苓姐妹然后第二日就暴毙了的登徒子,再看看儿子现在这越来越恐怖的模样,史丛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意升起。   他就一个儿子,金贵得很,所以儿子性命为重,再也顾不得其他,就连声命了管家带了人赶紧去原苓住处请两姐妹。   那管家领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士去了原苓那,原苓和静姝两人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下着棋,那管家急了,这就派人上去抓她两,结果那几个军士还没上到前面就齐齐扑倒了,然后哭爹喊娘的哀嚎。   原苓这才对那管家冷笑道:“不必担心,你们家少爷死不了,只要他受罪受足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用深井水早晚冲上一遍,记住是凉的,越冻越好,哦,现化的雪山水更加好了,那毒自然就解了。不过,那满身满脸疤痕却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的,留着给他做点纪念,让他以后记住要谨言慎行,正规做人吧。”   来人被人全部扔出去,静姝看着原苓笑,原苓没好气道:“这般恶心人的事,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们家三公子吩咐的,你这般没心眼,真担心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银子。”   静姝摸了摸鼻子,笑吟吟的嘀咕道:“我怎么觉着你挺乐在其中的?”……   史家的官家灰溜溜的回了史家,史老夫人史丛极其夫人听到管家的回报都气了个倒仰。   史老夫人声嘶力竭的喝问管家为何不直接把人给抓来,管家才苦兮兮的道:“将,将军,带去的人全部被药倒了,老奴老奴……”说着眼睛一翻,也瘫地上了……   史丛暴怒,再也忍不住,直接换了盔甲出了门去到了徐大将军府上,然后就跪倒在了徐大将军府的门口,求徐大将军救他儿子的命。   徐承达是什么人,他跟着景元帝东征西战大小战役经历了多少场,然后深得景元帝信任让他留守西宁关,西边是西域各国,北边是北军都督府,不知道多少华家的残留人马,他能是个简单的人吗?   史家就史良青一个独子,史丛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徐维深知此事必然会闹大,他可不敢瞒他爹,回了家早就已经跪着一五一十把事情丝毫不带隐瞒的说了底朝天。   所以史丛来之前,这事徐承达已经摸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就是这事的由头,史丛那点子小心思,他也清楚得很。   他亲自扶了史丛起来,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又细问了一遍。   史丛自然不会说是他家儿子上前调戏人家姑娘然后被人家姑娘给下了毒,只说儿子是今日和徐维出去游玩,不知如何得罪了三公子的原医官,回来就被毒了个半死在床了,上门求解药却被打了出来,只求大将军帮忙求三公子饶了独子一命。   徐承达闻言表示震惊又同情,还痛骂了自己儿子一通,道是“只知道整日里的惹事生非”,然后又再劝慰了史丛一番,就亲自带着史丛去了姜琸住处求姜琸帮忙。   姜琸听了两人的来意,直接就问徐承达,道:“徐将军,在这西宁关,若是有军士意图对良家闺秀意图不轨,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徐承达面色一凛,道:“自当军法处置,重则杖毙,轻则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姜琸这才转向史丛,冷道:“发生这样的事,本将军倒是没想到,史将军还有脸替儿子到我这里要公道,求我去找原医官要解药?若是我的公道,就该将令郎杖责五十军棍,然后苦役十年。他对我的医官不轨,我的医官惩罚了他,那是他和医官的私事,但若是到了我这里,就该先按军法处置了,再来谈解药不解药的吧。”   史丛气得脸都白了,这不讲理的!   可是姜琸根本就不想跟他废话,就一句话,若要他出面,可以,他先受理了这案子,军法处置了史良青再谈其他。   这事就是徐承达也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姜琸根本就是个黑面阎王。   史丛满心不甘郁愤,可是儿子那情况,别说是五十杖,几杖下去小命就该没了。   史丛面色灰败的回家,此时史良青已经吃了大量的安神药睡了过去,实在是他醒着那就是生不如死活受罪,可此时就是睡着了,也不时抽搐两下,手脚还是被绑着,免得他不停的挠着自己,一挠就是一道血条……   史丛看着自己儿子的惨样,心里真是恨得滴血,那医女哪里是人,简直是恶鬼转世!   可是难道真的要让儿子就这样在家凄惨的过上七七四十九日,然后以后都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可就这一个独子!听着自家夫人在旁抽泣着,史丛真是要爆炸!   他实在在屋子里待不下去,去了院子里,拿了大刀对着一棵大树猛地砍,发泄着心里的愤怒和不甘,直到精疲力尽,坐在地上喘气。   一个老仆端了茶水上前,看他不言不语痛苦郁愤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将军,老奴听说西域兰牙国的医术巫术都非常厉害,此次兰牙国的二王子也过来参加后日的宴席了……”   史丛一愣,这兰牙国地处月牙雪山山脉,雪山奇药无数,也因此造就了兰牙国的绝顶医术和巫术,儿子如今这样,西宁大夫束手无策,那姓原的毒妇是不能指望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折磨至死,也只能试着看看那兰牙国之人能否解这毒了……   十一月二十,姜琸宴请西域各国使臣。   这一日大周除了姜琸,西宁关诸将,统领北地军队的北军都督府也派了人来,派的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韩拓,他曾算是承恩公府华家的家臣,是华家老太爷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   在大周灭大魏,统一全国之前,大魏驻守北地的一直是世袭武将世家华家,华家在北地的势力根深蒂固。   大魏末年战乱四起,华家未尝没有涿鹿中原之心,奈何北地苦寒,军资一直依赖朝中供应,当时南边几方都实力雄厚,长期打下来,华家根本坚持不住。所以华家在多番考虑了之后,选择了和南平王府联姻,共同打下了这天下……   前朝皇室在渭地彻底被灭,华家也入了京,景元帝重新改兵制,在北地设立了北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为景元帝的心腹大将易慎易大将军,北地军士也重新打散融合,其中华家兵占了其中约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十几近二十年来,北地军士换了一拨又一拨,将领也换了一拨又一拨,华家在北地的影响力日渐减弱,而这韩拓便是华家在北军都督府剩下的最大的一支势力了。   从某一层面上来说,西宁其实应该隶属于北军都督府,只不过景元帝给予了西宁关指挥使司独领军士的特权,所以名义上西宁军虽仍隶属北军都督府,但实际却是由徐承达独立掌控的。   但北军直面西域各国,大周和西域的关系直接影响北军都督府的战略安排,所以此次都督府特意派了在北军中影响力甚大的韩拓过来。   这日和西域各国使臣的和谈很是顺利,众人夜晚宴席狂欢了半宿才各自散去,子夜边城灯火才渐次熄灭,却在丑时初突然火光大盛,嘈杂声四起。   是晚,北军都督府从二品都指挥同知韩拓遇刺中毒身亡,中的还是西域兰牙国王室的密毒,其随行将领军士封锁了现场,在其住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随身物件中发现了他的手书,写给承恩公也就是华皇后的父亲华老太爷的密信,控告向政私通西域,这些年也都通过其心腹史丛与西域诸国有诸多联系……   此事姜琸和徐承达都未有插手审理此案,只立即命人捉拿了和此案有关的史丛相关人等,封了史家。   同时也封锁了西域各国使臣住所,不过却发现兰月国二王子及使臣早已在宴会结束时便连夜离开了西宁,此时已经离开了近两个时辰。   翌日姜琸立即召回了名义上回京,实际一直在秘密追查向政十年前贪污一案证据的刑部侍郎王安,由他全权负责审理韩拓被毒杀一案,徐承达和姜琸自己则只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他调遣安排此案相关武力所需,以及维持西宁的稳定局势……   忙了整整一日一夜,徐承达才算控制住了西宁的局势,让此时各路进驻西宁的人马稳定了下来,尤其是韩拓带来的那批北路军。   他回到府中,刚想换了盔甲先歇息一番养养精神,就见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儿子徐维,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欣慰,次子其实天生聪慧,就是一副惫懒的脾性,不过此次他帮了三公子的大忙,想来自己若是把他送去三公子身边,三公子应是不会拒绝的……   徐维见到他爹闪着寒光和算计的目光,后背就是一凉,他缩了缩脑袋就想溜掉,转身刚拔脚却见一把弯刀“嗖”得一声飞到他的前面一步远处,然后插到了地上,寒光凛冽。   徐维脸就是一黑,他这是他爹的亲儿子吗?   人人都道他爹最宠爱他这个幼子,可谁知道他过得日子其实有多水深火热?所以他功夫学得不好,逃命的功夫却还是不错的! 第73章 手段狠辣   西宁的事情处理完, 姜琸便告辞了徐大将军徐承达,从西宁离开, 送原苓以及静姝回蜀中过年。   而刑部侍郎王安则是带了护卫军押解了史丛等一干嫌疑人等回京。   私通西域, 毒杀朝廷从二品大员,这些罪名可不小, 自然要在收集了证据之后,押解相关嫌疑人等入京由陛下圣裁。   史家真是满腹冤屈无处诉,史丛不过是倒霉的接触了兰牙国二王子几次,然后邀请他们的国师想让他们帮忙给自己儿子史良青解毒而已,可真是万万想不到那天杀的兰牙国人竟然毒杀了韩拓,然后把罪名按到了他身上了?   可是无论他如何对徐承达和王安辩解说他只是着了兰牙国的道,他们也都是冷脸相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定要押解他入京……   只最后他要被押解入京的前一夜,王安不在,徐承达看在多年同袍之情的份上和他告别,半是感叹半是提点道:“史丛,无论你接触兰牙国的二王子缘由何在,但接触了就是接触了,韩拓被兰牙国之毒毒死是真,此事到底该如何判,只能由陛下定夺了。”   “你当知, 多年前, 韩拓将军曾率兵攻破兰牙三座城池, 屠杀三城百姓无数,其中还包括驻守城池的兰牙王的弟弟,所以兰牙国人跟韩将军有死仇,你这次是被兰牙国人利用了啊!”   “且你闺女嫁入了安远侯府向家,韩将军是承恩公府华家之人,承恩公府向来和安远侯府不睦,如今韩将军在西宁出事,如何不找你先出这一口气?所以这次,就是我想保你,也保不了你的,否则我们西宁边关都将会受到动荡。”   “到了京中,你且想法子联系安远侯府,看看向侯爷能否保住你了,至少,你若被按上私通西域的罪名,安远侯府也会清白受损……甚至这次向侯爷被弹劾,怕也是和华家脱不开关系,你想想韩拓死前的那封手书,怕是华家本就打算给你和向侯爷加上私通西域的罪名的。”   “北军都督府,华家,说不得他们是想吞了我们西宁的兵权,可恨如此情况下你竟是给他们抓住了把柄……”   徐承达离开,史丛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他走到今天都是无数鲜血换来的,如何甘心莫名其妙就身陷囹圄?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竟是成了华家向家还有兰牙国仇怨下的牺牲品。   徐承达走出了大牢,心中暗叹,这一环扣一环,拔掉西宁向家的势力,安远侯向政的罪名再难洗刷,顺手除掉了北军都督府华家最大的钉子,粉碎华家在北军的势力,同时激化了向家和华家的仇怨,让他们在朝中互咬无暇顾及西宁和北地的形势变化,还有西域那边让兰牙国背上毒杀大周大将的罪名,进可直接攻城,退可让他们再大放血……   不过短短数日,布置缜密,且这中间丝毫不曾出错,还有韩拓在北军和指挥使易大将军斗智斗勇多年,又身经百战,经历了多少生死,竟然说被毒死就被毒死了,就是徐承达也不得不震惊于这手段之毒辣狠厉迅速……   如若不是知道些当年旧事,亦收到陛下密旨知其心意,这样的人不趁早除去简直是未来江山安稳的大患!现在反倒是可以让人安心了。   ******   不管史丛如何郁愤绝望,但史家勉强可以称得上因祸得福的倒是有一位,就是史丛的独子史良青,因为要被押解进京,他原来那吓人的鬼样子显然是不行的,原苓便“善解人意”的“赐”了解药,暂时解脱了他。   徐维没有依他爹徐承达的意思跟着姜琸去蜀中,他觉得姜琸是个黑面阎王,比他爹还狠厉,整日里跟他在一起,那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   反正徐维死活不干,最后徐承达看他那样,也担心现在就让他跟了姜琸实在讨人嫌,便想着还是打磨打磨他的性子,便让他跟了一名副将一起护送刑部侍郎王安回京,然后特意写了信给长子徐远,让徐远好好管教一下幼子。   徐维还是不乐意,徐承达便使出了杀手锏,道若是他再不乐意,立时就把他跟卫家小姐卫屏儿的婚事给定下来,明年就成婚……   边关的民风开放,门第相当的也就那几家,这几家的公子小姐差不多都是一起骑马涉猎长大的,谁不知道谁的事,更何况徐承达有意让徐维娶卫屏儿,徐维自然将她的事都查了个底朝天。   徐维还真不是像史良青所说是嫌弃卫屏儿长得不好看,而是那卫屏儿根本就已经心有所属,和她父亲的副将郎情妾意,可这是别人的事,他也不好跟自己父亲明说,所以此时听父亲一说婚事立马就蔫了,很乖觉的收拾了行礼乖乖跟着王安上路了。   只是这一上路没多久,徐维的肠子都悔青了,因为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刺杀暗杀“劫匪”简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整日里提心吊胆,狼狈不堪,也因此连外面的饭菜都不敢随意吃,回京的一两个月,每日都跟囚犯一样啃着自带的面饼馍馍,徐维这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个苦啊!   他想姜琸虽然面黑了点,手段狠了点,生活无趣了点,但跟着他至少安全有保障,吃东西够水准吧!   果然他的脑子还是不够用,人不聪明,就得受苦啊!   徐维瞥一眼那被押解的史良青,对这句话越发的信奉,那个货不就是毒且蠢,才葬送了自己一大家子的?   当然徐维是不会承认那都是自己坑他的!   不过徐维虽然觉得自己料事不够,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此时他也庆幸着自己临行前聪明的和原苓做了交易,从原苓那里换来了不少保命的宝贝!   他自幼在边关长大,又自小不爱读书也没怎么好好习武,反是旁门左道的知道的不少,认识的人也多,所以他眼红原苓那么多好使的玩意儿,知道原苓喜欢西域的那些稀有药材秘药什么的,便托了人收集了不少,然后和原苓换了不少防身的迷药□□什么的。   如此才保了他这一路没被那些刺客劫匪什么的害死,还顺便救了王安多次。   回到京城之后王安更将他的护送之功禀告给了景元帝,景元帝还特意嘉奖了他,给他在京卫指挥史那边弄了个正六品的武职,这且是后话。   徐维猜测的没错,跟他那十分简陋的马车相比,此时姜琸和原苓静姝两人各乘的马车十分的奢华且舒适。   原苓在车上摆弄着从徐维那里弄来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根茎,静姝则是静静的看着姜琸给她解闷送过来的西域地理札记。   马车再稳都有一点点颠簸,看一会儿眼睛累了,静姝合上了书,抬眼看原苓,笑道:“你都研究那东西小半个时辰了,知道的晓得你是药痴,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在睹物思人呢。”   然后又想起在原苓面前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多喘似的徐维,静姝越发的觉得好笑。   那小子他明明怕原苓怕得要死,还偏又对原苓的东西眼红得很,千方百计的投原苓所好,就为了换点在原苓那里根本不值钱的小玩意。   原苓“嗤”一声,道:“难道你整日里捧着那本书看,不是因为那书的内容,而是因为送你书的那人?我这几日看三公子看我的眼神都凉飕飕的,我看你还是坐前面那辆马车吧,也不用睹物思人了。”   静姝靠到马车大靠枕上,笑道:“少来了,他那般看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   不过说到此处,她却似想起了什么,微蹙了眉问道,“师姐,你知道,那兰牙国的二王子现在怎么样了?”   原苓挑眉,略有些诧异的看了静姝一眼,她原先只当静姝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全然无知,却不曾想,这丫头心里也门儿清。   其实说来那兰牙国二王子也是个倒霉催的,这次这黑锅也是背得不轻。   这二王子生性浪漫爱玩,在这次宴会前几日,就过来了西宁闲逛。兰牙国医术和制药之术是很出名的,这二王子自己就懂得不少,因此一次在榷场和原苓静姝偶遇之后,相谈甚欢。   西域民风奔放,这二王子大概平日里接触的西域美人很多,但中原的美人却见都见得很少,对着静姝,若说真心有多爱慕大概也没有,只是习惯性的对美人儿撩上了一撩。   但这一撩却是惹怒了姜琸,然后就悲剧了。姜琸正缺一把借来杀人事后再背锅的刀……   原苓细细看了一下静姝表情,道:“想必不能多好。不过,阿姝,此事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公子行事,想来是经过多方考量,深思熟虑过的,毕竟是国家大事……”   静姝摇了摇头,略带了些苦笑道:“我知道,只是觉得那人并不坏,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并不是多同情那什么兰牙国二王子,只是这段日子在西宁经历的一些事,到底还是在心里或多或少添了一些说不出的阴影。   姜琸向来待她温柔,对她好得无话可说,她因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他是个杀伐果断手段非常之人,但因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所以她便渐渐只看到他的优点,全然的信任他。   可是在西宁,这些日子,前一日对她稍露出“善意”或者稍有出格之举之人,第二日就可能会落得不同程度的悲惨下场。   有些人误以为那是她们两师姐妹出手狠辣,但静姝却很清楚知道不是。   静姝因着前世的事,虽然信任姜琸,对他的帮助非常感恩,也因此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是她心底却一直要求自己独立,不可依赖任何人,对姜琸,甚至内心深处,一直有即使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的态度。   可如今在西宁的这些事,却让她产生了另一种隐隐的不安,甚至是有那么一些害怕。她怕,她再也控制不了她和姜琸之间的距离,然后再一次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看到原苓看着自己带了一些担心和若有所思的表情,静姝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阴影压下去,深吸了口气,笑道:“师姐,你说圆哥儿会不会长得像我?”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母亲和弟弟,静姝的心情一下子便又灿烂起来。她已经整整快一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想到这里,真是恨不得立时就能回到蜀中。   原苓笑,难得的这次的笑容温暖又和煦。   她伸手摸了摸静姝的小脸,笑道:“你还是祈祷她不要太像你吧,男子生得太过美貌,难道能是什么好事?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比自己好看的,人生该有多难过……”   “胡说八道!”静姝拍掉她的手,笑骂道。两人说说笑笑,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又温馨热闹起来。   静姝坐着马车回蜀中,此时还有另一人也正带了一个陌生的丫鬟坐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往蜀中去。   容唯嘉坐在马车中,举了一枚铜镜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一阵的紧缩。那铜镜之人和她以前的样子其实很像,但只因用了各种药水和药物做了细微之处的修整,整个人又似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仍旧是美的,但却再也不是她容唯嘉,而是,朱容真。   连她的声音,都因喝了一种药水而变得有些沙哑,虽然那沙哑莫名带了些性感,勾人得很。 第74章 爱与独占   且说回前往豫地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和容二老爷那里。   姜珏自幼养在宫中, 深得庄太后的宠爱,虽然读书勤力, 文才也受到大儒的夸奖, 举朝都认为他是个不错的青年,但却着实是锦衣玉食仆从无数的长大, 没怎么吃过苦,身体也有些弱,所以奉了皇命去豫地镀金……呃,监修黄河堤坝,这从京城到豫地,一路上虽然马车也够舒适,开始时看一路风景也别有一番趣味,但几日之后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人也蔫了下来。   为了照顾姜珏,容二老爷也放慢了行程,两人差不多是到了十一月初才到达目的地豫地的濮阳郡。   虽然姜珏也有心做点事,但他经了这近一个月的马车劳顿,这一日又跟着容二老爷上了大坝上巡视,第二日就病倒了。   容二老爷怕他出事,自己那就真是好端端的惹了一身腥,就好说歹说劝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孙先养好病,然后自己每日里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去堤坝视察, 晚上回来再看情况挑拣一些和姜珏汇报。   如此过了一些时日, 姜珏身体渐好, 在当地官员土豪的奉承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并不耽误事儿,便隔上一日见容二老爷和官员们一次让容二老爷汇报一番,其余时间便去濮阳城内四处晃悠,逛逛书院,见见学子,“体察民情”去了。   这些时日,姜珏常往濮阳郡在砾原山上的官学去,众人只当他是去和山长书院老师学子们交流,只有他的贴身侍卫暗暗叫苦,因为没过上几日,他便知道姜珏去书院不是去找先生,而是先生那美貌娇艳的远房亲戚了。   这书院有一位老先生朱老先生,据说还是前朝两榜进士,只是性子孤僻不擅与人交往,在前朝时仕途便不顺,也不知祖籍何处,新朝建立后就流落到了濮阳的这个书院里面做了个先生。   但他学问极好,诗文书画在当地都是有名的。   他一生未婚,以前也未听说有什么亲戚,近日才有一个远投而来据说父母双亡的堂侄孙女过来和他一起住。   这位堂侄孙女朱姑娘生得极好,且灵秀慧中,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到这书院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被不少书院学生称道,暗中对她倾心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姑娘却是个非常规矩的好姑娘,因尚在父亲孝中,甚少抛头露面,不过都是在院子里帮朱老先生抄抄书,修补一下旧画而已。   姜珏起先是仰慕朱老先生知识渊博,常来和他谈些学问,及至过来久了,不知不觉就对这位朱姑娘有些魂牵梦绕了。   朱姑娘其实对姜珏向来是客气疏离的,只偶尔她作画时姜珏看到,在旁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及后又能画龙点睛的指点上那么几句,那心有戚戚焉天地唯有我二人为知己之感在那山间幽静小院真是格外的动人心魂。   此时姜珏哪里还记得在京中,那个锦绣堆里长大热爱火红衣裳性情也是热烈如火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华语蓉……   只是及至一日,姜珏小心翼翼,捧了一对薄如蝉翼精致如少女心事的碧玉耳珰去那山院中寻那灵犀少女时,那院中除了一白发老者慢慢晒着书,却再无旁人。   朱老先生看姜珏那失魂落魄的样,只当不知,只摇着头叹息道:“你寻真儿啊,她已经去蜀地投亲去了。说来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父母双亡,明明祖父尚在,却对她不闻不问,她亦不敢去大同寻他们,只能打听着寻些远亲去投奔,唉……”   “老夫年纪大了,又与世人少来往,照顾不了她了,更怕耽误了她,便指点了她去寻她祖母那边的亲戚,听说那也是一个好人家,想来比跟着老夫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   容唯嘉放下了镜子,靠在马车壁上,背后感觉到木板的硌人。   若是以前她必然会觉得辛苦,会撅了嘴儿和乳母嬷嬷撒娇,然后乳母嬷嬷便会哄着她……不,若是以前,自己怎么可能会坐这样的马车?   可是此时的她却有些麻木,想着这些日子的事,心情颠簸得比那马车还要厉害,只是面目更显麻木而已。   朱老先生并非念姑的人,他当真是朱容真的远房族亲,也亏得念姑能寻到他,安排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勾了姜珏一场。   朱老先生是冷情怪癖之人,也是自己这段日子帮他各种打理书籍,还送了他“家中祖母原先珍藏的典籍”,这才勉强让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   自己要离开,他是巴不得的。   在她从豫地离开之时,念姑曾道:“这男女之间的事,想来你乳母和嬷嬷们都没少教你,可惜她们只教了你宫中那些魅惑人的道道,却没教你欲拒还迎,失而复得,越难得到的越珍惜这些矜持的理儿。”   “哼,那魅惑人的道道儿,只能诱得了人一时,却勾不住人长久的心。你看看你,把自己都送了出去,那凌修安可顾念了你一点点……”   此话一出,容唯嘉脸色就刷地一白。   念姑冷笑,只作不见,继续道,“如今,那姜珏正是对你遐想连连之时,此时掐断,他只会越发的把你在心中美化,待他日你回到京城,他自会对你越发的情浓。”   容唯嘉嘴角滑过一抹讽刺,他对我情浓又如何?她难道还能嫁给他不成,还不是为妾?   念姑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轻哼了声,道:“将来他就是大周的皇帝,那华语蓉,不过是他迫于华家之势才娶的,华家……迟早都是要败的,将来到底如何,可就难说了,什么样的造化,还都得看你自己的手段。”   “嫁给他,尚有一搏之机,嫁予那姓凌的为妾,你能有什么?有的不过是凌老贼悬在你脖子上的刀而已!”   可是难道你们是为着我好不成?你们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把报复的刀而已。只是早晚一日,握着这把刀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十二月下旬,蜀中绵州城一处宅院。   绵州城距离蜀中王城益州城约两个时辰马车的路程,这日姜琸静姝他们一行到了绵州城已经天黑,正好姜琸在绵州城也有别院,便歇在了绵州城。   这宅院虽然只是个别院,但却很大,布置得也很舒适,而姜琸给静姝安排的院子自然也是极其用心的。   这些时日都在客栈中将就,就是在西宁,条件也是简陋的,想到明日就要见到母亲,静姝更是心情美得冒泡,她命冬影准备了浸浴的药水,足足浸泡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几乎是半睡半醒之间了。   她习那功法也已经将近一年,此时浸泡的药水不再是初初那种脱髓洗骨般的折磨,更多时候只不过是会让人消除疲倦,昏昏欲睡而已。   待她浸泡完药浴,再冲洗完,裹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勉强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回到房中时,看到静坐在房里翻着书的姜琸,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说来她虽然和姜琸有过一些逾矩的亲热,但其实那样子的时候真的很少,此次她去西宁,基本是和原苓黏在了一起,为着行事方便,甚至和他都不是住在一个宅子里,姜琸大概也是太过忙碌,甚少来寻她。   此时姜琸突然到她房中,着实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在浸泡完药浴之后。   姜琸看见静姝出来,放下了手中的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静姝皱眉,本能的就有些不乐意,可是看着姜琸严肃的样子,她尚处于迷糊懵懂的状态,没来由的又有些生惧,就垂了眼撅了嘴走了过去坐下。   姜琸伸手,拉了她贴着自己自己坐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握着她的小手用指腹来回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问道:“姝儿,这些时日你是在躲着我吗?”   静姝抬眼,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的看着他,像是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竟是坦白的点了点头……   姜琸手一紧,可是此时静姝的表情认真又纯净无辜得可爱,明明在很认真的问她问题,想趁她不是用理智包裹自己的时候和她谈话,可此时她这个样子,着实让他有些谈不下去了。   他低头,想吻一吻她的额头,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却不曾想她一伸手就挡了他。   他无奈的拉了她的手,伸了另一只手搂了她,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问道:“姝儿,你是在怕我吗?是因为什么?”   静姝抬头静静看着他,微微皱了眉想努力找回自己有些游离的理智,可是这样也不过只是做些徒劳功而已,反是越发的晕沉了。   她从姜琸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小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凝眉低喃道:“我不知道,我大概怕我会不见了自己吧,就是,消失掉……”   这是什么话?   可姜琸一点也不觉得这话很好笑,他看着此时靠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看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缩。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你放心,姝儿,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放手让你去做。但,你永远都只能是在我的身边去做。”   静姝摇头,她靠在了他的怀中,轻叹了口气,道:“淮之,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你可以完全不需要我,可是我却一直需要你,而且你可以掌控我的一切,这样,我们之间……”   语声渐消,姜琸低头看她,却是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抱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然后抚了抚她的脸颊,到底没忍住,低头细细的从额头往下轻柔的吻了好一会儿才撤开,帮她盖好了被子,转身去了门外,吹了好一阵冷风才离开。   静姝在他离开不久之后却是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外黑夜中他隐隐绰绰的身影,其实她虽然受了那药浴影响,却并非完全无意识,她只是,也不知如何表达而已。   她想,他那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改变,而她能做的,只能去努力改变自己,然后去适应他的感情而已。   不过既然能重来一世,她永远也不会放弃努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的。 第75章 不要脸啊   第二日, 静姝终于回到了蜀中王城益州城。这一年来,陈氏一直都是住在娘家陈家。   众人入了城门, 姜琸便命人快马加鞭先去了陈府送信, 因此待姜琸送了静姝至陈家时,陈府早已开了大门, 陈老夫人亲自带了陈氏母子,陈大老爷夫妇,陈二老爷夫妇一起在门外等候。   姜琸下了马车,行到后面静姝和原苓的马车那边,本待扶静姝下来,却不想迫不及待的静姝早在马车刚停下,就已掀开了车帘,很不大家闺秀的自己跳了下来。   姜琸扯了扯嘴角,目光对上面无表情实则心里笑翻了的原苓,转头就跟在了静姝后面往前去了。   静姝已快步行到了陈氏以及陈家一家子人的前面,先给外祖母舅舅舅母们行了礼,接着便迫不及待的扑到了陈氏的身边,抱了陈氏的胳膊,先软软的唤了声母亲,然后便瞪大了眼睛,伸手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去摸陈氏身边一个乳嬷嬷怀中的小孩儿,那个, 自然是她的弟弟圆哥儿了。   圆哥儿眉宇之间是有点像静姝, 但, 也就是那么一点而已,他其实就是容二老爷的小翻版啊……   静姝捏着圆哥儿的小脸蛋表示心情很复杂。   圆哥儿显然不喜欢别人捏他脸蛋,哪怕是漂亮姐姐也不行,脾气还挺大,“啪”得一下就拍在了静姝手上。   静姝先是一愣,然后便哈哈笑起来,也管三七二十一,又伸了手上去,和圆哥儿斗智斗勇着……   静姝逗弄着圆哥儿,完全忘记了她身后的姜琸。   静姝忘记了,可其他人当然不会忘。   陈老夫人领了陈家众人就要给姜琸行礼,姜琸绷着脸免了众人的礼,却拒绝了陈大老爷的邀请入府小坐……   他回了蜀中,还没回王府就直接送静姝到陈府了,这要是进去一喝茶一寒暄,在蜀王府等他的蜀王和王妃还不得在心里把他给念死。   因此等静姝在母亲陈氏的提醒下,终于记得后面还立着姜琸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好像还奇怪他为何还在这里似的……   姜琸眼睛瞅了一眼夺去静姝所有注意力的那个小毛孩,看那小毛孩见他看过来也不再理姐姐,瞪大了黑黝黝的眼睛看姜琸,姜琸看着这个翻版的小“容二”,实在也觉得滑稽得很,就他岳父那一本正经的端正样,真是难以想象。也不知静姝这样戏弄那小孩儿,到底是什么心态。   姜琸看静姝那每根头发丝都开心到发光的模样,心里也开心起来,也不再理会她,面色和煦的跟众人告了辞,转身就上马走人了。   原苓也下了马车给陈氏和陈府众人请了安,同样未有停留,便唤了车夫送了自己直接回原家住所了。   众人迎了静姝入府,陈老夫人等人知道静姝必是有许多话要和陈氏说,便只叮嘱了她好好歇息,晚膳时再一起用膳,就任由陈氏领着静姝去了她的院子说话。   回到院中,陈氏拉着静姝的手,看着又长高了几分,越发的妍丽娇柔肌莹胜雪容光逼人的女儿,眼圈忍不住就红了又红,眼泪是再也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女儿一直在她身边长大,哪里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可是现在看她离开自己一年,个头长高了,人也长开了,越发的精致水灵了,她先时就听千雪说了京中有关白家的事,对女儿的机灵和能干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过往女儿在蜀中,哪里曾受过丝毫这般的委屈,要一个人去对付整个白家?想到白家那些人对女儿的恶毒算计,她就心疼到后怕。   静姝看母亲这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抱着陈氏的胳膊就嗔道:“母亲,您别这样,您看女儿不是好好的吗?只是好想娘亲,这一次我们回京,就再也不分开了。”   又有点小骄傲道,“而且,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和那家人住在一起,是不是很好?哼,女儿将他们赶出京城了呢。母亲,您开不开心?”   陈氏摸了摸女儿微微抬起的小脸,看她一脸娇憨骄傲的样子,心里简直酸软到极点,她拍着她,又细细的把京城的事情问了一遍。   虽然很多事陈氏都已经从千雪那里听了个大概,但此时听女儿说起,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不过陈氏想到女儿是跟着姜琸一起回来的,便问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却是静姝去了西宁一事陈二舅怕陈氏担心,从未跟她说起过。   静姝解释道:“母亲,是女儿想在大婚前多出去走走,见识一番,原师姐又对西宁还有西域那边的药草以及制药之术很有兴趣,正好三公子去那边办事,有他们的护卫,安全无虞,女儿便和师姐一起结伴过去了。”   陈氏吃了一惊,她还只以为姜琸是送了女儿从京中过来,不曾想女儿竟是跟着他一起去了西宁一趟……   陈氏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如果是在事前,她必然是反对的,但现如今女儿好好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并无丝毫损伤,反是眉宇间可以看出更加自信有主见,外面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都只当女儿是直接从京中回来探自己的。   陈氏出身陈家这种大商家,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她内心也是觉得女子当见识多些能干些才能立得起来,只不过当初由商家嫁到“书香世家”,想着女儿也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才由了白家让嬷嬷教女儿那些古礼闺训……   陈氏看着女儿,她现在是要嫁入王府,容家门第又不高,将来若是受了委屈,怕娘家也是帮不上忙的,如此更是要自己女儿能立起来了。   所以,她更不愿用常规的闺礼闺训来教导女儿,什么事情,也没有女儿将来能过得好重要。   她细细的问了静姝和姜琸的一些相处之事,以及在西宁的事宜,静姝总是拣着好的说了,陈氏才慢慢放下心来。   她知道自己对女儿嫁入王府之后的生活能帮她的有限,但却更加思虑着要好好筹谋,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所能帮着女儿让她以后能过得好些顺些,这其中她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女儿再置办多些嫁妆,教她管家理事,替她细细挑选掌柜等等了。   至于静姝要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行事越发有主见,又喜欢打听些外面的事,这些陈氏也觉得是好事,总是默默支持的,甚至在年末陈家各地商行掌柜来府中汇报时,还特地请了他们过来跟女儿说些各地的各□□况。   在陈氏看来,懂得多总是好事,那些养在深闺中只会背女则女戒的小姐遇事才更容易出问题。   且说静姝回到蜀中,暂时抛开了以前还有京中的各种烦心事,每日里不过陪外祖母母亲说说话,逗逗弟弟,当真是过得无忧无虑又满足欢喜,却不曾想,这日子不过是过了两日,就有闹心的远房亲戚过来投亲。   不是别人,还正是静姝最最厌恶的容唯嘉。   念姑她们并没有帮容唯嘉刻意的制造什么报恩啊救人啊之类的桥段,不说陈氏自生子之后只专心在陈府带着孩子,甚少出门,且陈府为大商户之家,护卫也有不少,陈氏身边更是有几个功夫不错的丫鬟侍卫,做得多可能出的纰漏也多,反正朱容真的身世摆在那里,还不如编了一套说辞光明正大的上门投亲。   静姝看着满面憔悴着了布衣打扮只带了个小丫鬟的容唯嘉,初时心中还只是又厌恶又惊愕不已……   呃,虽然容唯嘉换了副相貌,但说实话,静姝从前世到今生,见到容唯嘉的次数虽不多,但每次她的相貌都很有些不同,静姝都怀疑她那副面皮是不是真的了,怎么能每次说变就变呢?   所以,静姝看到容唯嘉,大约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看她一眼,那种眼神,那种神情……嗯,反正属于容唯嘉的那种感觉,静姝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跑来蜀中跟她娘认亲……她堂姐?她第一反应当然以为她是以容唯嘉,她大伯容大将军的女儿的身份来认亲的,所以才一时间惊呆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而容唯嘉却不知道静姝已经认出了她。   从始至终,从容唯嘉的角度,她虽然暗中窥伺静姝这个堂妹多年,但她们俩真正的见面只有一次,就是那次在千叶寺凌修安搭讪静姝,容唯嘉上前领走了凌修安的那次,当时静姝表现的对容唯嘉冷漠又淡然,完全就是一副陌生人的表情。   所以容唯嘉乃至念姑那些前朝之士都作出了一个最大的判断失误,她们以为静姝对容唯嘉一无所知……   所以容唯嘉此时非常投入的在进行着自己的投亲表演,跪在了陈氏面前面容凄苦的诉说自己的身世,然后一边诉说一边还从身上摸出了相关的一些信物,例如她祖母容老姑太太留给“她”的贴身玉佩,一些旧的家书,甚至,一封未能送出,容老姑太太临死前写给自己兄长容老将军的旧信……   陈氏又没长天眼,这些不可能不让她动容,她只听了个大概,也已经听出了朱家过往的惊心动魄,对眼前的朱容真更是心怀同情和怜惜。   只是这姑娘到底是朱家的姑娘,就算有亲,她也只是个外人……   而坐在一侧的静姝却是怒火腾腾地往上窜啊,手紧紧按在扶手椅上差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真是想直接上前踹上前面跪着的容唯嘉身上。   她,她,竟然敢?!   不要脸啊,不要脸,真是人要心烂到一定程度,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她都能做出伤天害理毒害别人的事!还挂着一幅恶心人无辜的嘴脸!   前世她坑了自己,害死了自己,今世她竟然又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被害得那个人不是自己,是那个名叫朱容真身世凄惨的女子!   静姝毫不怀疑那真正的朱容真的身世,毫不怀疑朱容真一家的悲惨遭遇,但她更知道的是,这朱容真最惨的怕就是倒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被人夺了身份,然后被面前这个女人拿来发挥利用到极致!   这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难道她就只能用卑鄙的手段去抢别人的身份来生活?   她不过是个什么前朝公主的女儿,只要她肯安安静静的待在某个角落好好生活,以凌国公夫人对她的用心,一世安稳富贵必少不了,可她,偏偏总要去为了自己的私欲踩着他人的尸体上去……   静姝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垂了眼掩饰着自己的痛恨,另一边厢,陈氏还在温和的和容唯嘉说着话。   陈氏并不怀疑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实在是,谁会想到有人去冒名顶替一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身份呢?更何况,朱容真在这世上并非没有亲人,她那亲祖父,继祖母,叔父等一大家子都还在大同呢,这要是冒充,还不是很容易戳穿的……   还有,陈氏是不难看出容唯嘉眉宇间和自家老爷的那一抹相像,想来便是容家血脉的缘故了。   陈氏让人扶了容唯嘉起身,让她坐下说话,然后温声问道:“朱姑娘,只是你祖父母尚在,如何千里迢迢寻到了蜀中,可是担心北地太乱,不敢独去?若是如此,你便安心住下,我这便派人送信你给你祖父,让他们安排人来接你如何?”   容唯嘉一听,眼泪就刷的一下飙了下来,她从椅子上滑下,再次跪下哽咽道:“夫人,表舅母,家父临终拽了阿真的手,让阿真就算去死也不要回朱家。阿真本也打算一直守在庄中……”   “只是父亲临终前还嘱咐了阿真一事,道是当年祖母临终前曾有一遗愿,除了这封遗书,还有一些物件想送去给舅爷容老将军,奈何当时大周大魏两相对立,之后更是天人永隔,祖母那些东西父亲生前一直没有送出去。”   “阿真守满了父亲一年的孝后,便一直想着该如何完成祖母和父亲的遗愿,及后在豫地一个远房族亲那里才得知原来舅爷家尚有血脉在世,便带了这封遗书寻了过来。”   “阿真知道,想来夫人下年也会回京,阿真只恳求届时夫人可否派人去西陵取了祖母那些东西给表舅容二老爷。届时,阿真便守在西陵父亲待了一世的庄子上,或者寻个庵堂,青灯古佛便可了,此生再无他求。”   看着面前和自家女儿一般年龄的小姑娘说着这样令人心酸的话,陈氏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她不由得就想起女儿静姝,当初可不是也不被其祖父母待见,被赶到庄子上,后来还被各种算计?   这孩子生得不错,朱家人那般势力狠心,若是等他们注意到了这孩子,说不定会起什么心思都不一定……   陈氏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豁达大度之人,此时对朱容真起了同情怜悯之心,便也不再询问她的打算,想着不若就先让她住下,过了年,带了她一起回京,届时再和自家老爷商量如何安置她吧。   想到容家百年名将世家,满门忠烈,后人却没剩下几个,自家老爷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便不由得对她又多了一份怜惜。   总不过只是个女子,将来给她置办上一份嫁妆,帮她择户人家嫁了对陈氏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事,但对面前这可怜的姑娘来说,却是一生的幸福了。   主意拿定,陈氏便温声抚慰了她一番,让她且安心住下,又吩咐了人帮她安排住的地方等等。   容唯嘉自然是感激涕零的谢过。   静姝看着容唯嘉那惺惺作态的模样,真的,真的,超级想上前踹她两脚,或者把她那张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面皮给撕下来啊……   可是容唯嘉的存在姜琸是知道的,她以前听姜琸说过留着容唯嘉是为了引蛇出洞,钓那些前朝余孽出来,所以她虽气极,也只能把牙咬得咯咯响,默念着忍忍忍!   回到房间,静姝便命人给姜琸送了信,也没说什么事,只是让他有时间就过来寻自己。   姜琸收到传信,可不会认为他的小姑娘是一日不见他,就如隔三秋什么的,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没什么紧要事岂会这般没头没尾的要见他?   他召了人问了一下这两日陈府发生的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是他这些时日太过忙碌,一时之间没有及时过问容唯嘉之事,竟是让容唯嘉先摸去了陈府……虽然这事……   及至晚间,姜琸到了静姝在陈家的小院子,看到静姝披着裘衣坐在院子走廊的石阶上吹着冷风时,一刹那间,很是有些无奈。   他觉得他的小姑娘现在的小性子越来越多了些,偏偏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总能捕捉到她那些细微的变化。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低头看她,她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颇带了些不满的味道。   他伸手道:“外面风大,进房间说话吧。”   静姝仍是瞪着他,不说话。   姜琸微微叹了叹,直接伸手把她捞到了怀中,抱着她就入了屋。 第76章 两面三刀   姜琸把她抱到坐榻上半拥了她放下, 摸了摸她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脸颊,也没有说话, 只握了她的小手在自己手心, 等着她自己说。   姜琸的手粗粝而温暖,和他冷厉的气质完全不同。虽然在她面前, 他也向来是温煦宠溺的。   静姝有些不自在,抽了抽手,却发现完全是徒劳,反是让他握得更紧了些。   静姝撇了撇嘴,抬眼瞅了瞅这个在自己面前最会装的家伙,心里的气却也消了一些。   她自然比不过他的耐性,一直这样坐着也气闷不自在得很,便开口出声问道:“那个,那个容唯嘉,你知道她换了身份变成了朱容真吗?那个真正的朱容真去了哪里?”   声音娇嗔中带了些委屈,听得姜琸的心莫名就软了一软,想着,她对自己有这么些小性子也可爱得紧,反正他也丝毫不介意,反而喜欢得很。   他喜欢她在自己面前任□□娇的一面,这大概本来就是他宠出来的。   只是他微微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最先问的不是“容唯嘉跑到我家里认亲你知不知道?”, 她最关心的竟然是那个朱容真……   他稍微一思索, 便想起了一事, 他的小姑娘很早以前,第一次跟自己说那个什么容唯嘉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做梦,那女人在梦中夺了她的身份,可她身边的所有人却都接受了那女人,仿佛她不存在般,最后还为了那女人,毒杀了她……   想到这里,思及此次那女人联合前朝余孽杀了朱容真取其身份代之……   姜琸的脸色就是一寒,那梦境一事委实蹊跷,但他也有些明白了他怀中的小姑娘愤怒从何而来了。   他带了些探究看着静姝,慢慢道:“真正的朱容真,被容唯嘉和前朝之人喂了药,在去渭地的路上,被凌国公府派去的人当做容唯嘉杀死了,连尸骨都扔下了悬崖喂了山中野兽。”   静姝的脸色瞬间转为煞白,眼睛里迅速有水光泛起。虽然早已猜到,此时听到,也仍是一阵刺痛袭来。   不是她有多同情从未见过的朱容真,实在是前世被坑杀的阴影太深。   姜琸看她的样子,便立时猜到那所谓的“梦境”怕不是当初自己以为的她只是编来给自己为何会知道容唯嘉的理由。   他抱了她,慢慢帮她擦了擦泪水,柔声道:“姝儿,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到蜀中来投亲。”   虽然他有派人监视容唯嘉,但主要还是监视她和前朝之人的联系,一般的事情并不会让暗探日日来回报自己,非紧急的,只会隔一段时间听暗探首领回报一次。   “她换了身份之后,在来蜀中之前去了豫地,目的应该是搭上姜珏……也的确成功了。这件事我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又改道来了蜀中。想来是为了提高身份砝码,想借你母亲之力,带她去京城,届时再和姜珏再续前缘吧。”   “现在想来,从她们的角度,其实她们这么做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姜珏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可能会对个女人生情,但若只在渭地,也仅就如此罢了,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回到京中,将来再见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就很难说了。”   静姝听言,有些赌气道:“我管她们想做什么,可是难道为了诱出前朝之人,我就要忍受她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而只做视而不见吗?我不管,我不想见到她,我一看见她那张脸就恨不得剁了她。”   姜琸难道听她说这样孩子气,纯属赌气而不是小心谨慎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他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黑色宝石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又委屈又恼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实在喜欢她这样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的说话,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我又没有说你一定要忍她,你只要不弄死她,想怎么做都行。”   顿了顿,又道,“不,如果她真的让你不舒服,弄死她也没所谓。虽说少了个诱饵,但我也自有其他的法子,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静姝抬眼看了看一开始还只是哄着他,渐渐却神色认真的姜琸,知道他这般说并非完全是哄自己,他大约就算哄人,说话也都是算数的。   静姝靠进他的怀中,想想今天冲他发脾气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他,哪里就欠了自己?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无能就迁怒于他呢?只因为仗着他喜欢自己?   她伸手绞了绞他袖子上的衣服,看那衣服皱起,才细细“嗯”了声,想了想,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问道:“这样可以吗?”   姜琸笑,道:“这样很好,不过最重要还是你开心,不必为了我的事委屈自己,她还没有那么重要。”   他知道她最初接受自己的感情是感恩信任和被动于自己的强势多于真正的男女之情,现在他一步步看她在自己面前表达真正的自己,看到她因为对自己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男女之情而各种不安却不自知。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让她慢慢适应。   *****   第二日一早,静姝就寻了母亲说话。   容唯嘉的事,静姝从来没有开口跟母亲说过,并不是有心隐瞒,而是她刚回蜀中才几日,她原以为父亲认祖归宗,与白家那边了断后,容唯嘉必不敢再靠近过来,那事也就差不多了了,哪想到这位竟是咬住了自己家不放,竟是变了身份也要靠过来?   静姝觉得自己母亲虽然善良宽和,却并非没有见识固执古板的深闺妇人,更不是那等没有脑子经不住事的,所以仔细想了想,便把事情整理了一番,寻了母亲有针对性的说了。   她没提前世的事,而是把容唯嘉的真正身份,白家和凌国公府曾想逼父亲认其为女,然后父亲归宗,凌国公府欲杀容唯嘉灭口,容唯嘉借前朝余孽之力夺朱容真身份取而代之,勾引姜珏,想借自家之力回京等事都一一跟陈氏细细的解说了一遍。   只听得陈氏心惊肉跳,面色先白后红,着实气得不轻。   天高皇帝远,她对前朝公主之女什么的并不那么敏感,也不觉得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姓容,是容家的女儿,抄家灭门还罪不及出嫁女呢,更何况她是出嫁女在别人家生的女儿?她自家夫君刚了祖归了宗,陛下也没揪住前朝之事不放,还给自己女儿赐婚了皇家子弟。   可这容唯嘉和那前朝之人竟然这般歹毒,为着一己之私拿别人的命当草芥,当真是令人深觉厌恶和不齿。   尤其是昨日还听了朱容真一家的悲惨故事,没想到那可怜的女孩竟是已经被害死了……   陈氏好一阵才勉强消化了这些事,然后转眼看女儿,就道:“这些事,是三公子跟你说的?”   静姝点头,道:“母亲,女儿曾在京中千叶寺见过她,因那时她生得和女儿有些像更是特意留意了,此次她虽然乔装了,但还是认了她出来,对这事又迷惑又诧异,所以才特意询问了三公子才知道她竟是这般丧心病狂的。”   陈氏皱了眉,道:“这事,三公子怎么说?”   要陈氏的第一反应,这种事自然是要交由官府处理的,可仔细想,她们却并无丝毫证据,且牵涉甚广,弄不好还得惹来杀身之祸,那群丧心病狂之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三公子既然一直有监视容唯嘉,想必有他的计划,这事,交给他去办,才是最妥当不过的。   静姝便道:“三公子要留着她引那些前朝之士出洞。可是母亲,那些前朝之人最是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我们识破了她们,谁知道会做些什么事出来,依女儿只见,我们现在也不能直接怎么着她们,不若……”   静姝跟母亲细细商议了一番,陈氏点头,此事便定了下来。   这边静姝在和母亲说话,另一边厢住在客院里的容唯嘉起身,原本想着去给容二夫人请安,也去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却不想刚起身就一阵的天旋地转。   容唯嘉感觉到不舒服,但还想强撑着去给容二夫人请安,这边就有下人送来了饭菜,告诉她夫人早上都是忙着的,让她用过早膳之后再说,容唯嘉也觉得头晕眩的厉害,便点头应了。   只是她用过膳之后,就直接晕倒了。   待她醒过来,念姑派了一直跟着服侍她的小丫头就跟她道,大夫已经来看过她了,道是她这些日子因为太过劳累,心思又太重,忧劳成疾,这才一到陈府放松下来,就倒下了。   容唯嘉皱眉还在想着怎么这么不巧,眼看着就要过年,她这一刚到人家府上就生病,着实会让人不喜……   她只是想着会让人不喜,却万万没想到这日刚用了午膳,喝了药,就有管事嬷嬷领了人过来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出府去。   容唯嘉大惊失色,这?她知道跟个管事嬷嬷也没啥好说的,便塞了银子给她,求她让自己见见自己的表舅母容二夫人。   管事嬷嬷皱眉,刚想跟她说道说道,就有人说是小姐过来了。   静姝领着冬影千梅进了屋,管事嬷嬷就乖觉得退到了后面。   容唯嘉忙唤了声“表妹”,道:“表妹,这,刚刚这位嬷嬷说要让我搬出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   说着还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静姝站在她的床前,看她那一副病弱的样子,面色淡漠道:“朱姑娘,我问过大夫了,道是你这病是慢疾,我弟弟尚幼,不可和病人同住,所以还麻烦姑娘搬到外面去住。我母亲心善,已经让我替你安排好了一个小庄子,想来姑娘住惯了庄子,必不会不惯的。”   容唯嘉大惊,道:“表妹,我,我只是一时劳累……”   静姝皱眉,带了些微厌恶道:“朱姑娘,说来你父亲刚丧,父孝三年,你父孝未满,实不该现在就出门投亲。我母亲善良,并不计较此事,但眼看着就要过年,我看姑娘还是住到庄子上去为好。”   又道,“你放心,我已经命人送信去了大同朱家,年后我们就会启程先去豫地再回京,届时会请了朱家在豫地接你回去。”   容唯嘉对着静姝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那张让人嫉恨的脸,心中恨极,但面上却是一派凄惶模样,落泪道:“表妹,表妹,昨日你也听到了,我……”   静姝“呵”一声笑出来,道:“少拿那副哄我母亲的那一套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不愿回朱家那就不回呗,我们又不会逼你,到了豫地你自便就是了,或者就是你提前想走,我们也是不介意的。姑娘你能从孤身一人从西陵跑到豫地,再从豫地跑到蜀中,想来是个十分能干的。”   “你都说了,这些事情了了,将来也是或回以前的庄子上或者就去哪个庵堂了却此生,现在不过是委屈你先住到庄子上,免得过了病气给我弟弟,怎么就不肯了?”   到了庄子上,你且好好享受吧!   容唯嘉看着静姝,一时之间都迷怔了,她在蜀中住的那几年暗中观察到的容静姝,是十分单蠢易骗好哄的,到了京中,她也是个被白家赶到庄子上的可怜虫,哪里能和面前这个一脸恶意蛮横无理又油盐不进的人联系到一起?   原来这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吗? 第77章 郎情妾意   静姝才懒得理会容唯嘉想什么说什么, 她能有什么好心思才怪,这样的人为了她自己的私欲把你毒杀了, 还会觉得她自己最无辜最可怜,反正全天下没能如她愿给她做垫脚石的都是对不起她的人……   静姝却不知道,容唯嘉那怨恨之火还特别容易澎湃,你比她好看她会气, 你比她好命她会气,你就是比她会说话,她也会气……   静姝说完话,根本不看容唯嘉泪水涟涟无限可怜无辜的模样, 只冷冷扔了句:“你这样子的人,识相点以后就都不要出现在我母亲和弟弟面前, 否则我可不保证我会做点什么。我跟我母亲不一样, 对你这样自私自利之人可完全没有什么同情心。”   静姝转身离开, 那一刻,容唯嘉眼中的滔天恨意简直没法隐藏, 瞪着静姝离去的方向牙根紧咬,眼神能淬出毒来。   先前一直站在静姝身后的管事嬷嬷见了, 原本内心还对容唯嘉有那么一丝同情,此时见到容唯嘉看着自家小姐背影那眼中的怨毒之色立时就觉得自己白给同情心了!   哎哟, 我的天哪, 竟敢这样恶毒的看着自家小姐, 敢情这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竟都是装出来的, 说不得这过来投亲是打着什么龌蹉主意的, 这样的人她可见得多了!   待静姝走后,管事嬷嬷看那容唯嘉垂头坐在床上不动,也不知心中在动什么坏心思,便上前冷笑道:“姑娘,我看你还是利索点命你的丫鬟收拾了东西跟我们出去吧。你这般能干又侍父至孝,怎么就不会丝毫替别人想想。”   “既然身体有病,又是在孝中,就不该年前跑到别人家来。我们小公子身体向来不错,就因为你,昨儿个哭了一晚上,夫人身体也不舒坦。”   “我们夫人善心,没赶你走,还给你安排庄子去住,又应承年后送你去豫地,你竟然还不知感恩,快大过年的一味的在人家哭哭啼啼,还要病着去求见夫人,你难道真不知自己有多晦气?”   “你以前不也是一直住在庄子上,将来也打算回自家的庄子上?难道那些都是托辞,你是打算着跑到我们夫人这里赖着不走,想做千金大小姐的?”   管事嬷嬷说着说着就越发的狐疑,看着容唯嘉眼神越发不善起来,她是看着她家小姐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不是蛮横傲慢无礼之人,如今对眼前这女子这般不客气,必然是有缘由的!   瞧那狐媚样子,那眼神就不像个好人家的女儿!哎哟哟,别是想打自家老爷或者自家姑爷主意的吧?!   管事嬷嬷越发的不客气,只催促着便将满心不甘不愿的容唯嘉送去益州城郊外的一个小庄子上去了。   待容唯嘉被送到庄子上,拖着病体看到新的居住环境,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这算什么庄子?就是一农家大院里两个一进的茅草院子,一个据说是庄头一家住的,另一个空着偶尔有人来住的。   那院子里面房间的摆设更是比农家还农家,容唯嘉被扶进那昏暗的屋子,躺在木板搭起,茅草垫着,粗布铺着的床上躺下,闻着隐隐约约的霉味,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是被那窸窸窣窣叽叽吱吱的老鼠声吵醒的,可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不得不说容唯嘉的生命力还是很旺盛,过了几日,也就是到了大年三十,她的病竟然就已经慢慢好了,味同嚼蜡般吃完庄头特意送来的“丰盛的”年夜饭菜,听着远处远远约约传来的鞭炮声,容唯嘉心中的怨恨之火和斗志力也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   总有一天,她要百倍千倍奉还这些作践她的人,把她们踩在泥地里,受她曾经受过的苦,捱她曾经捱过的痛!   她穿着半旧的袄子,看着外面荒凉的夜色,带了些讽刺问身边的丫鬟小碧道:“现在这个情况,念姑怎么说?”   小碧是念姑他们从盗匪手里救出来的孤儿,对这些前朝之士忠心耿耿,她自小跟着念姑他们就过的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可不觉得现在情况有多差。   她道:“小姐,那日那位管事嬷嬷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当日容二小姐让您来庄子上,您就应该道歉认错,顺着她的话乖巧的来这庄子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容唯嘉眼睛冒火,心中有些不屑,话却转了个弯,面上也乖巧劝道,“现如今我们且就等过了这个年,便和容家夫人一起回京即可。”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道,“容家小姐这般对您,其实也不是没好处,听她们话的意思,该是去豫地寻容二老爷,届时那姜公子也在,这一路一起回京……至于说什么朱家之人,届时想了法子打发了他们就是了……”   ******   且说静姝将容唯嘉送到庄子上,又知道她此次投亲过来不过是为了提高身份好攀附姜珏,静姝也不担心她再整什么幺蛾子,倒是不再理她,和母亲陈氏在舅家开开心心过了一个好年。   此时圆哥儿已经半岁多,已经会蹭蹭蹭的爬爬爬,还特别喜欢别人的注意力,和静姝熟了之后,总是趴在软垫上要静姝像遛小狗一样遛他玩,静姝要是不理他,就会蹭蹭爬过来抱着人家的腿求注意力。   静姝对着这个翻版“爹”各种无赖讨好求注意的萌态,常被惊得直抽抽,她真是难以想象她爹幼时是这般个模样……   因为是过年,年后又要回京,陈氏又要静姝一起整理静姝的嫁妆,因此都忙得很,圆哥儿太粘人,本还愁得慌,不想没两日圆哥儿又转移了黐粘的对象,他和冬影较上劲了……   冬影弄了把小木剑给他,他不过是个刚会爬的孩子,竟对那新玩具痴迷不已,缠着冬影给他开发小木剑的各项新功能。   冬影还道:“不愧是将门虎子,瞧这根骨,应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静姝也就罢了,陈氏则是听得有点目瞪口呆,她想的是,真不知道她那自诩名门儒士最喜诗书才子最厌人舞刀弄枪的夫君听了这话会是何感想……   年后众人启程回京之前,陈氏还带了静姝去蜀王府给蜀王妃夏氏请安,此次静姝已和三公子定亲,去了蜀王府众人对之态度又是不同。   蜀王妃原本就喜欢静姝,此次对她更是亲切温柔,还特意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串红珊瑚配白玉珠的手链亲自给静姝戴上了,道这是当年其外祖父庄老将军在沿海得的,当时一共得了两串这手链,就分别给了庄太后和其幼妹蜀王妃的母亲夏夫人。   静姝摸着手链,自是知道蜀王妃的心意,这串手链本身的价值贵不贵重且不说,庄家几乎已经没人,蜀王妃送了这串手链给自己,其实也就等于是送给了自己将来在宫中行走的一个保护符,让庄太后看在其幼妹的情分上,对她多加照顾而已。   姜琸过了大年初三就离开了蜀中回京,临行前又拨了些人给静姝,护送静姝回京。   而静姝和母亲陈氏则是过了正月十五和陈二舅夫妇一起出发的,且是先取道豫地,想着到了豫地和容二老爷汇合,再一起回京。   容唯嘉和她的丫鬟千般算计,奈何静姝压根就不跟她们啰嗦,也懒得让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吩咐了管事嬷嬷,待她们行了一日之后,这才让人送了容唯嘉坐了外观还行实则会很让人受罪的马车一路跟着一起去了去豫地。   静姝是打算到了豫地,便把她扔到个客栈,届时留了人和消息给大同朱家的人,让她们自己处理家事就好了,至于容唯嘉要再怎么蹦跶,反正只要不蹦跶到自己面前,别说是她要上赶着去给姜珏做妾,就是她闹翻了天,她暂时也不想理她。   反正那朱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这一路,静姝和母亲弟弟一路行一路观风景,而容唯嘉和她们差了一天的行程,一路颠簸着往豫地行去,如此七八日才到了濮阳郡。   容二老爷早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妻子女儿儿子差不多今日到,特地和平日里一起办工的官员说了,算是请了假,一早去了城门外候着,甚至姜珏,也不知道哪里脑抽风,也跟着容二老爷去了城门外等候。   姜珏的行为闹得容二老爷很有点不适,况且姜珏已定亲,他女儿也已定亲,都是御赐的婚事,看着姜珏特意打扮了头发锃亮长衫笔挺大冬天拿把折扇摇晃着,还有两眼放光一直翘首以盼的模样,容二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啥人啊?……   及至陈氏等众人的马车行到,容二老爷也没再理姜珏,急急忙忙的就上前等着妻子下马车,看到妻子亲自抱了圆哥儿过来,都没顾上和陈二舅寒暄,就上前从妻子怀里接过来儿子抱着喜得见眉不见眼。   虽然在陈氏眼里,容二老爷除了愚孝不怎么好之外,其他都还不错,两人之前又一直在蜀地生活,就是愚孝也没对生活特别大的影响,但这一年不见,自家老爷的改变也让她吃惊不已。   以前的容二老爷对女儿虽然也很疼爱,但在外面也是装模作样更重儒士风度的,女儿小时候,陈氏也不记得他有抱过她,她记得白家那古礼之中就有条是什么“抱孙不抱子”的。   这一年多没见,眼前这个黑瘦黑瘦对儿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还直接上手抱然后逗弄的人是当初那个白二?   陈氏还在诧异于自家老爷的变化之中,那边厢容二老爷已经逗完了儿子,按下了激动的心情,过来就对着自家夫人慰问了……   姜珏自然对容二老爷一家相聚的戏码其实没啥兴趣,自马车停下,陈家和容家众人一一下马车,他的眼睛就随着一个个下马车之人滑溜过去……虽然他那样子还是挺正派挺风度翩翩的,但这世上还少了眼神锐利之人?   及至静姝下了马车,姜珏看着她目光就呆了呆,咳,虽然这不是他等候之人,但绝色佳人,总不妨碍风流雅士欣赏的。   虽然中秋选秀时他在宫中也已见过静姝,但当时美人太多,又有华皇后华语蓉盯着,他还是很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   待容二老爷看到姜珏看自己女儿那目光,面色更是一黑,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   好好的王孙公子,陛下看重他,让他到豫地来办差,整日里不正经办差事只会吟诗作画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登徒子的倾向?   还好陛下给女儿赐婚的是蜀王三公子,要是这位,简直了!   不知不觉中,容二老爷的眼光也是大有改变而不自知,当年的他,喜欢的可不就是姜珏这般才华横溢风流俊雅的文人才子型?   姜珏在宫中长大,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察觉到容二老爷不善的目光和静姝戏谐的笑容,忙敛了敛容转过身,给陈氏行了一礼,问道:“见过夫人,小侄今日是受了朱老先生相托,听说朱老先生侄孙女年前去了蜀地寻夫人,不知今日可有一同前来?”   感觉到四周或诧异或惊愕的目光,他忙又补充道,“朱老先生亲人无多,对这侄孙女甚是关心,这才特意相问,听朱老先生说,这朱姑娘正是容大人嫡亲姑母的孙女,所以年前特地去了蜀地投奔夫人……”   若说陈氏之前对容唯嘉的身份和她勾引姜珏一事尚存一丝怀疑的话,此事终是再确信不过了。   她对这位明明已有御赐的未婚妻却还和人勾三搭四的康王五公子着实没有好感,哪怕他是王孙公子也觉得隐隐厌恶,所以听了姜珏的询问,只带了些冷淡道:“五公子说的可是朱家姑娘?”   “她的确有去蜀中,不过她身体有恙,马车行得慢些,可能要过上一两天才能到。这两日朱姑娘的祖父应该也会派了人过来濮阳,这姑娘祖父母叔父都尚在,哪里需要投奔我们这些远亲,五公子说笑了。”   郎有情妾有意,将来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丑事来,这样投奔过来的远亲她们容家可不敢当!更别给自己家以及女儿女婿招了承恩公府这样的对头来!   果然还是女儿说得对,这人和这事能撇多远就得撇多远! 第78章 直言威胁   容二老爷听完姜珏的话对他却是更加鄙夷了, 以前在京里的时候经常听人赞康王五公子如何有才华,如何聪敏好学, 年纪轻轻学识非凡等等,兼他又生得玉树临风,俊雅如玉的,乍一观之, 可不是一难得的翩翩贵公子?   两人奉旨一同来豫地办差,初初谈古论今,说琴议画,也是相谈甚欢, 可经了这几个月的相处,现如今再看他真真是颠覆了容二老爷对青年才俊的认知。   不过, 人家是王孙公子, 尽管心中鄙夷, 只要不是打他家姑娘的主意,其他的他也管不着。   只是什么朱家姑娘, 什么他嫡亲姑母的孙女,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姑母, 他还有个姑母吗?   姜珏听完陈氏的话则是有点蒙圈,不过刚刚他为了掩饰自己看静姝看得有些失态才一时冲动把自己其实是过来探问“朱姑娘”的事给爆了出来,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 但说完也有些后悔, 这, 到底不大妥当。   姜珏拱了拱手, 笑着描补道:“小侄不过是受朱老先生所托,想必朱老先生听说朱家有人过来接朱姑娘,也是非常欣慰的。”   之后便闭了嘴再不出声,他也着实觉得自己今日所作之事有些唐突了。想起他在京中平日里也算谨慎,怎么到了豫地经了这些时日随心所欲吟诗作对的生活,怎么行事这般不注意起来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容二老爷接了妻子儿女和陈二舅等人去了他先时得知妻子儿女要过来,特意临时租来的一个二进的院子,虽然简陋,但也好过住在客栈或者原先他住的官衙。   另外还有和他们一直结伴而行的原家一家,原老太爷,原夫人以及原荻原苓两兄妹。   原家身负大仇,不能不报,此时原老太爷身子也好了许多,兼他们知道陈氏和静姝一行带有不少功夫很好的侍卫,安全无虞,好过将来他们自己上京,难保不被田家算计。   且原家已经等于投靠了三公子姜琸,姜琸给了他们建议,为着方便保护他们,就算入了京,也是让他们和容家毗邻而居的。   因此当陈氏和静姝准备离开蜀地,静姝邀请原苓再次入京时,原家和静姝商议了番,便辞了蜀王妃,全家一起和陈氏静姝一行同行了。   安顿好了众人,趁房内只剩下自己一家时,容二老爷便询问起这“朱姑娘”一事,陈氏听他问起,便把目光投向了女儿静姝。   静姝挥退了众丫鬟仆妇,命乳母抱走了圆哥儿去院子里玩耍,又命冬影和千梅千雪在外面守着,便直接把容唯嘉如何变成了朱容真,继而到蜀中投亲一事给说了。   静姝也算是了解自己的这个爹了,有些关键的事情,你跟他说清楚了,他到底是为官之人,反而因此行事谨慎,但你若是不跟他说清楚,他便很容易被人用些“仁义道德”什么的大道理给哄了,行些糊涂事。   所以她完全没打算把容唯嘉这事跟他爹瞒着。   更何况,陛下似乎有意让他爹搅和到前朝之事中去,她更加不敢瞒他以免他失了警惕之心,着了那些人的道。   容二老爷听完这事脸那叫一个黑,细思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一是为着自己的嫡亲侄女竟这般心狠手辣,还和前朝余孽勾搭到了一起,想到当初若是认了她为女,那别说自己的仕途,就是满门抄斩都不够杀的,二是为着自己唯一的姑母一家母子几人竟被大同朱家那起子势力小人这般虐杀,却是求救无门,心里又是另一番痛恨和憋屈。   “父亲?”静姝说完,看容二老爷黑着脸不出声,就带了些试探唤道。   容二老爷看了静姝一眼,沉声问道:“此事陛下知不知情?”   静姝心中一跳,看向自己父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因为当初北地匪乱一事牵涉到前朝,陛下让三公子处理,容唯嘉一事想来时机合适,三公子便会和陛下回报的。”   容二老爷点头,他仔细思索此事,简直是越思越恐,如果不是三公子,自己一家都不知道被那“侄女”和前朝之士坑多少次了,还有白家,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还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罢了,这侄女如此心狠手辣,和前朝之人又搅和到了一起,他是再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更是歇了曾经还想向陛下替其求情的心思。   过了两日,一路备受折磨的容唯嘉终于也到了濮阳,静姝命人把她安顿在了客栈。   容唯嘉在客栈中百般求恳那送她的管事,可是那管事受了静姝的吩咐,冷漠而又油盐不进,容唯嘉是半点机会也见不到容家之人,反正就是给你吃给你喝,你要干嘛也自由,但是想见夫人,对不起,姑娘你有病又有孝在身,怕冲撞了哥儿,是不能见的。   容唯嘉便试探问道:“那能否让我见一下表舅容大人,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管事打断道:“姑娘,你的事情夫人已经跟我们老爷说过了,我们老爷说了,姑娘是朱家女,朱家长辈尚在,姑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过问,待过些日子朱家来人,领了姑娘回家,我们老爷也就算尽了心了。”   容唯嘉脸上气得煞白,她并不傻,经了这些时日,她再怎么样也算是看清了,容家这根本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想让她们带自己回京,怕是不可能了。   世态炎凉,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良心?   想到容二夫人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让自己安心住下”,再远些想到那凌国公夫人曾经跟自己说过多少好听的话,许过多少的诺,可最后要舍弃她的时候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   她再不信任何人!   可是难道她要真等在客栈里被大同朱家的人领走?   容唯嘉心中各种焦虑,好在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念姑她们那边的消息,大同那边的确来人了,而且并非只是管家之流,竟是她的一个堂兄亲自陪了她的“祖父母”过来了!   容唯嘉仔细一思索,便知她的这对便宜祖父母怕是收到容家的书信,心中或是心虚,亦或还想和容家攀上关系,所以他们亲自过来,并不是为着自己,更多是为着容家人而已!   毕竟现在容家可非昔日敌方战将,而是大周朝的官员,新近容家女儿还被赐婚给了蜀王府的公子!   而她那“祖父”有多势力,看他逼死发妻嫡子就知道了,可就算他逼死发妻嫡子却也只能在边关寒苦之地做个千户,京中更无丝毫人脉……   人的贪欲越重,却也越好利用,端看怎么操作而已。   这边容唯嘉收到了大同朱家朱老太爷夫妇亲自来豫地的消息,另一边厢容家也同样收到了朱家的来信,道是朱老太爷夫妇会亲自过来接孙女回朱家,并多谢容夫人这段时间照顾孙女,届时会上门拜谢云云。   容二老爷和陈氏想到朱家那乱糟糟的恶心事就厌恶,现在的朱容真又并非真的朱容真,他们还不能揭穿容唯嘉的身份,也不能帮着朱容真翻几十年前的旧账,所以他们根本不想见朱家人。   静姝看自家爹和娘家那打了结的眉头,就笑着把此事包揽了过来,反正朱家人也好,容唯嘉也好,她得让他们以后都消停点,别再来烦他们家!   她去了客栈见容唯嘉。   容唯嘉看着笑意盈盈容光逼人的静姝,都不知是该高兴终于见到一个容家人还是该嫉恨此时静姝的好气色。   这些时日容唯嘉被折腾得够呛,那面色就是上了几层胭脂也难掩晦暗之色。   静姝看着她那矛盾到近乎扭曲的脸笑着道:“朱姑娘,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何阻止你见我母亲和我父亲吗?”   容唯嘉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笑意盈盈姿容脱俗的静姝,脸色大变。   失声道:“你,是你?”   静姝点头,拨了拨今日特地戴了的一只莹光碧透一看便价值非凡的碧玉手镯,笑着用颇有点得意听在容唯嘉耳里却非常可恶的口吻道:“就是我。你心里难道不奇怪为何我母亲那日明明对你很是同情,第二日之后却再不肯见你吗?”   “呵,这些,都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吗?”   容唯嘉瞪着静姝,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她想也许她该滴上两滴眼泪,装可怜扮无辜博同情,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像恶魔一样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大概再怎么流泪也只会让对面这个恶毒的人看笑话而不会有丝毫用处的。   “为什么?”她恨恨地问道,“我不过已经是个可怜之人,你却拥有所有的一切,我对你也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你为何还要切断我最后的一点生机?你的心为何如此这么恶毒?”   静姝看着她,简直像看着一个笑话。   但她才懒得跟她辩论谁是真的恶毒,如果她因为认为自己恶毒而觉得痛苦愤恨的话,那她就慢慢受着吧!   静姝笑得更愉悦了,道,“我恶毒?嗯,我就是觉得,对你这样的人再怎么恶毒大概也不为过呢。”   然后低声道,“那日你过来我家投亲,说什么侍父至孝,青灯古佛的,可是我身边的老嬷嬷却发现你根本早就已经非完璧之身,且还修习了那些青楼女子才会习得勾人媚术。”   容唯嘉脸色又是一大变,她非完璧一事,明明就已经用了秘法掩饰,为何?还有什么青楼女子媚术什么的,她习得明明是前朝宫廷内的一些秘法……   她脸色红得近乎滴血,嘴巴颤抖,斥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小年纪,不知羞耻……”   “闭嘴!”静姝喝道,“你能做得出,但我只是说说就是我不知羞耻?哼,原本这事也不关我事,更管不着,但你做一套行一套还跑到我家哭着说要青灯古佛了却余生,那我就不能不查了。”   “你在你父亲孝期失贞,且修习那种东西,在查清楚之前我如何会允许你近我母亲之身?所以,我特地派人回了豫地查你过去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哼,你看,你和康王五公子的那些事全砾原山官学的人都知道,不会是我冤枉你吧?”   “陛下明明已经给康王五公子和承恩公府华家的小姐赐婚,你竟然还在父亲孝期之内明目张胆的勾引他,才真真是不知廉耻!怎么还好意思在我母亲面前楚楚可怜的说什么要在庄子上或者青灯古佛相伴了此一生?”   “朱家人可能势力狠毒,但你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两日朱家老太爷老太太就要来豫地了,我告诉你,我们容家不待见你,也不待见朱家的人。你最好乖一点,以你那装模作样的本事,想来去哄朱家人是绰绰有余的,以后你,还有朱家人,都不要出现在我们家人面前。”   “至于你是要给康王五公子做妾也好,还是另寻他人攀附也好,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容家却是不屑有上赶着做妾的亲戚的。总之,你要做什么随便,但不允许和我们容家扯上任何关系!”   “否则,”静姝笑了笑,伸出右手,那手上闪着寒光,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把薄薄的刀片,她弯了身子,拿着刀片在容唯嘉胳膊上滑过,立时便有血珠滚下来。   “否则,你也说过,你不过就是一介孤女,我想要让人杀了你或者毁了你,还是很简单的。你说是吧?”   “叮”一声,刀片掉到地上,容唯嘉也不知是一时吓傻了还是魔怔了,这期间竟是盯着静姝一动也未动。   静姝说完再不废话,转身离开,容唯嘉盯着她的背影只气得全身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站起身,把桌上一个杯子砸向了站在一旁装得大气也不敢出的丫鬟小碧身上,泪流满面的怒骂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刚刚看她那般欺辱我为何不出声,不动手?”   小碧让都没让那砸过来的杯子,任那茶水浸湿自己的衣裳,滴滴答答滴下来,只垂着头,过了很久才低低道:“小姐,她身边那个婢女,功夫比我强多了。而且小姐,你不要忘记了,你只是一个孤女,你的丫鬟如何能会什么功夫?”……   “你!”容唯嘉手指着小碧,那手抖得更厉害了……   容唯嘉当日便带了丫鬟小碧去了砾原山官学其堂伯祖朱老先生处,并对容家的管事道,若是大同朱家的人来,就让他们也去朱老先生那边去接人吧。   既然和那容静姝把话已经说到那个地步,她深知在容家这边是再捞不到什么好处,因此连多余敷衍解释的话都不想再说了。   朱老先生看她突然回来很是诧异,容唯嘉知道他怕麻烦,只哄了他道她是随容家路过豫地的,这两日朱家便会过来接她云云。   第三日,朱老太爷夫妇到了濮阳城,寻容家,容家并无人见他们,只派了个管事告诉他们,他们的孙女“朱容真”去了砾原山官学书院。   如此等朱老太爷这日寻到书院朱老先生的住处,朱老先生去了书院中上课,丫鬟小碧领了他们去后院,他们便见到了一绯裳妙龄少女正在院中和一锦衣贵公子一起默契的作着画。   哪怕只是背影,也可看出男清俊女动人,轻风吹过竹林,真真是一副美景。   小碧对着他们微微压低了声音笑道:“老太爷,老夫人,你们看,不若还是先等等吧,小姐和五公子一起作起画来,最厌别人打扰,看着样子,约莫还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朱老太爷心中惊疑不定,他不自觉重复道:“五公子?”   “嗯,”小碧脆生生笑道,“那是康王府的五公子,奉圣旨过来豫地和容大人一起监督堤坝修建和查核豫地水灾后赈灾措施的效用的。五公子仰慕小姐才华,这些时日常过来朱老先生这里看小姐作画的。”   朱老太爷面色转换了一遍又一遍,他一生钻研仕途,康王府的五公子是谁他当然知道。却不想,他那被他流放从来不管不问的孙女竟有这样的运道……   半个月后,容二老爷终于办完了豫地这边的差事,准备带了妻子儿女回京复命。   陈二舅夫妇,原家人这些时日一直都留在豫地等他们,更是尽他们之力多方帮忙,原老太爷就无偿送了瘟疫防治的处方给官府,因所用药材便宜易得,很得当地百姓感激,为容二老爷此行的功绩又添了一笔。   所以容二老爷此次回京是相当圆满的。   只是这日一早出发之际,姜珏却是过来送行,道是他要和濮阳郡的友人辞行,要晚一日才能出发,让容二老爷先行回京……   容二老爷看姜珏说这话时一本正经清俊温雅的贵公子模样,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   因为就在这前一晚她闺女跟他先说了,“父亲,女儿打听了,朱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要亲自带了那假冒的孙女朱容真入京,就定在后日出发。所以明日若是那康王五公子过来跟您说他要晚一日出发,您可千万别纳闷,也别劝说啥的。” 第79章 被刺受伤   容二老爷自然不会劝说姜珏啥的, 他有时候虽然是有点榆木脑袋,但却最是个端方清正之人,最见不得好好的读书人不学好,自诩风流沾花惹草的。   所以姜珏这性子初始还只是让他觉得可惜, 后来简直就是厌恶了, 尤其是得知和他不清不楚的女子还是他嫡亲的侄女时,那真是满心的膈应不适甚至羞恼, 可是他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也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于是容二老爷便携了一家同陈二舅夫妇以及原家一家便先行回京了。   只是令容二老爷万万想不到的是, 他们这一路回京,竟是格外的不太平,一路上遇到了数次的明劫暗杀,好在陈氏和静姝离开蜀地时蜀王府特地派了侍卫护送,又兼有姜琸派来的护卫功夫都极好,前几次也都是有惊无险。   唯最后一次刺杀竟是在客栈中, 当时静姝正抱了圆哥儿玩耍, 原本她还是可以避开攻击的, 只是顾忌着怀中的圆哥儿,胳膊还是被一枚暗器飞刀伤了。   静姝觉得只是小伤,倒是没所谓,但是却把容二老爷陈氏等人给吓坏了, 好在原家人都在, 那飞刀虽淬了毒, 但经了他们手也并无大碍。   此事当真是蹊跷得很。   如若只是普通的劫匪, 贪图容家此行从蜀中带过来的静姝的大量嫁妆,却也不该一路追杀几次,而且这些人出手狠辣,很明显目的是在杀人而非劫财。   容二老爷想着他此次的差事,心中揣测是否有些东西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虽然他并未特意去查他来豫地之前是否有人贪慕赈灾和修堤银两,但他的到来,的确阻了不少人的财路。   可这也说不过去,要杀他早该杀,现在杀能有啥用?或者杀了他,这几个月的辛苦功绩就能被别人领去?还是查到的往年的一些旧账就能抹去?   从白家各种事情开始,及至容唯嘉以及前朝之事,容二老爷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习惯和女儿商谈重要之事,甚至自己的公事,因此几次刺杀之后,静姝询问容二老爷有关他此次差事的细节,牵涉的官员,容二老爷也都细细跟静姝解说了。   只是容二老爷和静姝都觉得容二老爷手上的东西呈到陛下手里,是会影响某些官员的前途,但却还真不至于让他们冒险来行刺杀之举。   就算刺杀成功,容二老爷算是钦差大臣,静姝还是姜琸御赐的未婚妻,此事必然会被彻查,对某些官员来说,结果怕是还要更难看。   而且静姝觉得,当时最厉害的杀手冲的,明明就都是自己,若不是冬影等一众暗卫,还有她自己也习过武,以及又有原家人帮忙解毒,此次当真小命大概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自己有什么好杀的?还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对方此次死的人可不少!   容唯嘉让前朝的人干的?但静姝直觉觉得不至于……抑或是冲着自己那个蜀王三公子未婚妻的位置?   待静姝回到京中,让冬影打探坊间可有什么流言时,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京中已出现容家一家从豫地上京的路上曾数次遭劫匪劫杀,容二小姐曾不幸遭劫匪绑架,救回时已遭人□□这种传言传了出来。   只是这流言甫一传出,便被姜琸给火速灭了,同流言一起被灭的还有几家官眷,一个五品官员全家被流放,一个四品官家夫人被休。   明面上的原因自然是些贪赃枉法,或者内宅不净之事,半点也联系不到有关容二小姐流言一事上。   因流言被压得狠且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自然也没有传到刚回京的容二老爷等人耳中。   可是先追杀,后流言,显然是不想自己嫁入蜀王府,静姝可不信区区四五品官员就敢自作主张买凶多次杀人,那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或者说那么想要姜琸未婚妻的位置?   所以这日容家全家甫一回京,姜琸当晚带着满心沉郁隐怒和担心过来探望静姝的时候,就看到了穿了月白流纱裙裹了雪白狐皮袄子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微微歪了脑袋有些俏皮挑眉冲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   静姝是有那么些不满但……更多是撒娇,她也知他根本就不是招蜂引蝶之人,但就是忍不住要招他一下,看他是不是招惹了哪家闺女结果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偏偏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容色越长越开,兼又浸那去尘洗髓的药浴浸泡得多了,一副冰肌玉骨,莹媚肌透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如水浸染的宝石,明晰黑亮,再这样微弯了眼似笑非笑的看人,月色下,当真是勾魂得很。   更何况那是姜琸放在心尖子上的小姑娘。先时虽知道她无大碍,还是满心的挂念过来了。   此时见她这样,饶是姜琸自制力惊人,他心中也先是微微一松然后就是一荡,心跳加剧,他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垂了眼,默默入了屋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便喝了几口。   他的克制力得有多好,这么久以来才能对着自己越来越喜欢,有时恨不得捧到手心里的小姑娘都只是抱抱亲亲额头面颊而已,不过只是因为不想太过鲁莽而吓着她而已。   可是他守着她,把她护在手心,她却是越来越喜欢做些挠人心肺的小动作……   姜琸忍了。他在想,她越来越美,这样夺目,他会不会有一天要把她藏起来,或者开口不允许她对别人笑,不过他不喜欢她不开心或者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大概不会吧,他大概只会去挖别人的眼睛……   可是这一次,竟然有人想要杀她,还差点成功,且就是他都不能完全肯定到底是哪一方安排的刺杀 –他不想太早下决断,因为不想漏过任何可能背后的黑手。   这次刺杀着实触到了他的底线,就是他自己,因为景元帝的各种制衡安排,这么些年也很少受到什么明刺暗杀的。   这些人竟然就敢……这么想把女儿嫁给他,等他查清楚,且有的他们好受……   他喝了几口茶,慢慢心绪已平,抬眼看静姝,此时眼睛也已恢复了平日里对着静姝的温和和宠溺,只是多了些晦暗不明而已。   他出声唤道:“姝儿,过来。”   静姝一愣,看向他,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怪怪的,她想到自己的受伤,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但,明明可能就是因为他,她才受伤的,她心虚什么呀……   看她瞪大眼睛只是不动,姜琸又收了收自己的冷意,上前有些小心的抱了她坐下,然后道:“把胳膊给我看看。”   静姝伸出右手,因为受伤,她穿的衣裙袖口都是广袖的,雪狐袄衣也只是披在了身上,姜琸掀开她的袖口,看到的也只是裹得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并无其他异样。   静姝感觉到他的不开心,此时倒是忘了想要责问他,反是道:“其实只是一点点小伤而已,并不碍事,你也不要和我爹爹还有母亲他们一样大惊小怪的。”   姜琸托了她的手在掌心,抱了她在怀中,没有出声。   只是一点点小伤,可是若不是当时正好有原家人在侧,哪怕是一点点小伤,都可能致命。经了这一次,他才发现,他一点也不能忍受,她可能会出什么事,她对他来说,已经比想象中还要重要得多。   静姝看他沉沉的样子,突然就不想再直接问他那些追杀和流言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她想了想问道:“淮之,那个,上次西宁史丛通敌毒杀北军都指挥同知韩拓一案现在如何了?”   他抚了抚她有些发凉的小手,语气平淡道:“史丛从兰牙国购买西域秘毒毒杀韩拓的罪名成立,但通敌叛国之罪证据却并不充分,这个影响甚大,陛下便按下了,只是史丛同时还顶了十年前安西侯向征贪污军饷挪用军资的罪名,这些罪加上毒杀从二品大员,都已经是死罪,华家和北地不少将领不依不饶,史家满门十五岁以上男丁都被判秋后立斩,女眷则充作官奴。”   看了一眼有些怔怔的静姝,补充道,“不过史丛长女嫁入了向家旁支,史家女眷皆是被这位向少夫人赎了安顿了下来了。不过史家人感不感激就不好说了,她们觉得,她们家是被冤枉的,而贪污军饷什么的,完全就是替向征顶罪。”   “这番判决,也和兰牙国上贡求和有很大的关系,陛下接受了兰牙国的求和条件,也算是放过了安西侯向征,但却降了安西侯的爵位至安西伯。”   只不过虽然向征逃脱了罪名,但向征在军中的声誉却是毁了,史丛顶了那贪污军饷挪用军资的罪名,其实就是在军士的心中落实了向征的罪名。   可以想见,向家现在有多恨承恩公府华家。   看静姝微微凝眉不知想些什么,姜琸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轻轻笑了一下,道:“向家一时败不了,向贵妃已经求了陛下将长荣公主赐婚给安西伯世子也就是向征的长子,估计不日赐婚圣旨就要下来了。”   静姝吓了一跳,忍不住失声道:“啊?向贵妃竟然为了娘家,就不顾唯一的女儿?还有陛下,陛下和太后娘娘如何能允?”   前世的时候她记得长荣的驸马并不是安西侯世子。   姜琸扯了扯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划过,然后道:“长荣和安西伯世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早就对安西伯世子情根深种,只不过以前向家心大,且长荣身体不好,子嗣怕是艰难,所以向家原没打算让世子尚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向家却没多少选择了。因着长荣的身子不好,皇伯父和皇祖母向来是能顺着她的心意就顺着她的心意的,不过是个驸马,只要哄得长荣高兴了,是谁有什么重要?不过如此倒的确能暂时保一保向家的富贵。”   静姝沉默。这事,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低声道:“我原先还想着,向家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你,此次刺杀是不是他们家的手笔,可看他们这般自身难保焦头烂额的样子,怕不会是他们家了。”   顿了顿,继续问道,“华家呢,向家这般折腾,华家没做什么事?或者华家把嫡女嫁给了姜珏还不够,还再想把庶女嫁给你?”   姜琸捏了捏她的手,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不管是向家,还是我,华家现在都怕是顾不上了,华家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应该放在了宫中梁昭容那里。因为,年后不久宫中就传出了消息,梁昭容现在已经有身孕三个多月了。”   静姝一愣,微张了嘴抬头看姜琸,目光有些茫然,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梁梦茹也入了宫,可是到她死的时候,也未听说陛下有再添小皇子或小公主。   静姝不知道,她就是这样有些茫然带了些脆弱丝毫不设防的样子最令姜琸心软心动,她笑容勾人时姜琸会忍,但每每在她露出这样茫然无措的表情之时,姜琸却最不会想起来去忍。   他不再说话,低头毫无预兆的开始细细密密的吻她。   两人原本是在说着事情,如何他就会突然开始吻她?而且她感觉到他有些不一样,这次的吻不是抚慰性的一吻即撤,而是越吻越深,一路向下。 第80章 爱只不够   姜琸吻着她, 原本他只是看着她,可是她那样无措又带了些脆弱的表情让她在他的怀中似乎随时就要消失掉一般,让他升起一股从来未有过的不安,也或许, 是这次刺杀让他产生的心理阴影。   你要摧毁一个强大的对手可以有千百种方法, 无数次机会,可你要守护一个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脆弱的小姑娘, 不容有丝毫闪失, 却并不容易。   他抱了她在怀中, 但仍觉得不够,似乎只有吻着她,感觉到属于她的温软的气息,唇齿间肌肤相触的质感才能让他有些焦躁的心平复下来。   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心跳如擂,感觉到她初始时有些慌乱的挣扎,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背, 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及至她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只残留些微的颤抖,甚至抓了他的胳膊似乎寻找着支撑和攀附,而他自己,却在她的甜美柔软中越来越有些失控。   及至他听到她带了些哭腔颤抖微弱的唤他“淮之, 淮之”时, 他才惊觉过来。   他勉强压着冲动, 从她身上撤开, 看她脖颈上串串或含苞欲放或已绽开的粉色桃花,伸手抚过,再拉过衣裙遮住,也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此时她的眼睛也因着情动而迷蒙又盈满了水汽,鲜红欲滴的唇瓣似控诉他先前的无礼又似无声的邀请,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揽了还有些微颤抖的她在怀中,拍着她安抚着她明显慌乱的情绪。   听到她小声的啜泣,他没有出声,及至她平静下来,他才哑声安抚道:“姝儿,好了,你放心,我们大婚前,我,是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好像突然觉得你会从我的怀中消失般,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些不安,好像你会突然离开我似的。”   静姝听到他这话,手就不自觉的拧紧了他的衣襟,她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偷偷的瞄他,看他微皱了眉的模样,脑海里突然就想起前世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自己背脊挺直傲慢冷厉,但眼底却难掩落寞晦涩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不懂那是什么情绪,此时的她却突然懂了。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是她,是她自己,拒绝了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待她最好的他,才让自己陷入了那样的困局,可是他,他后来怎样了呢?   她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滑下,她想,今世她必不会负他。   她伸手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他反手握住。她靠入他的怀中,过了一会儿才细细的“嗯”了声,然后低声道:“我大概离开不了的,淮之。不过,好像有很多人不想我嫁给你呢,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还未能从刚刚情动之中完全抽离,软软糯糯,仿佛能融化到人的心里,他的心这一瞬间也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你乖乖的,其他人我自然会处理。”   如此相拥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这次的刺杀并非是同一拨人。先是有人将你们身带嫁妆的消息递给了豫地山匪,扰乱视线。然后又请了一拨亡命杀手组织刺杀,最后却是一批死士,这中间还有另一批浑水摸鱼的。”   “姝儿,能花这么大的心思心机定要杀你,或者你们容家一家,怕不只是觊觎我的未婚妻位置这么简单,这其中怕是还牵涉到其他的事。”   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势大的就那么几家,但即使他们杀了静姝,他们也该很清楚,他娶不娶,决定权在于他,所以这么强势不计代价的要除掉静姝,就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了。   静姝的手一抖,她脑子闪过什么,开口带了一丝不确定道:“凌国公?”   姜琸的手顿了顿,细细看了一眼静姝的表情,“嗯”了声,道:“为什么会猜到凌国公府?”   他也怀疑凌国公府有出手,但凌国公那只老狐狸,行事谨慎,他暂时并没有拿到证据。   静姝的小手无意识的挠着他的胳膊,低低道:“你刚刚说牵涉到其他的事情,可是除了在西宁我有和原师姐得罪人之外,我又没有和多少人结仇。”   “白家人可能很恨我,可是他们应该没什么能力买凶来杀我,然后想想可能忌惮我或者容家的,也就是凌国公府了,因为容唯嘉的事,对他们那样的家族,又是那样的背景,暗中抚养前朝遗孤这么大的把柄抓在别人手里,怕是晚上觉都睡不好呢。”   “还有,你说过,因着我们家认祖归宗,他已经不顾自己的夫人直接出手杀容唯嘉灭口了。能一就能二,既能杀容唯嘉,为何不索性把我和我父亲都给杀了,又正好借着父亲的差事啊,劫匪眼红嫁妆啊,还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你,多好扰乱视线呢……”   姜琸被她挠得一阵难受,可又不舍得打断她这样带着些娇嗔的说话,只好自己生生忍了。   静姝说到这里,却又突然觑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继续道,“唔,还有,大概容唯嘉也很恨我,嗯,估计恨毒了我。”   然后又近乎赌气道,“不过,我才不管她恨不恨我,越恨我越好,看她一脸扭曲还要假装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觉得开心。”   姜琸笑,他抓了她不停乱动的小手,低笑道:“嗯,你开心怎样都好,凌国公府也好,前朝余孽也好,还有那个容唯嘉,我总会一个一个收拾了的。不过,我会再拨些人保护你,这些日子你也暂时不要随意出去了……”   且说静姝她老爹容二老爷那边。   翌日,容二老爷便将一早整理好的有关豫地那边的情况分了两个折子呈了上去,一个是和姜珏联名的有关堤坝修建的情况,另一个则是他整理的关于赈灾审核建议的。   姜珏当初为了佳人,虽然晚了容二老爷一天出发,却是意外的和容二老爷同一天抵达京城的,而且还是利利落落干干净净自己一个人带了侍卫回京的。   姜珏虽然喜欢容唯嘉,但却并不笨,相反,还颇有点小聪明小智慧。   他在豫地行事可能随心所欲些,但越临近京城,那身子也就越紧绷了些,也不知是京城众多视线束缚了他,还是华语蓉那娇蛮的气场太过强大,他已经习惯在她火红的气势下做个温柔体贴的小情人。   所以离京城尚有两日马车行程时,姜珏便委婉给了容唯嘉一些安抚承诺的话,辞了朱老太爷,骑了马,先行回京了。   而容唯嘉和朱老太爷朱老太太等人便在途中歇了几日,之后才慢慢坐了马车到了京郊,住进了京郊的一个小庄子,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容唯嘉特别喜爱长梅山,竟仍是住在了长梅山脚下,离静姝的那个庄子不过几公里处,比以前还越发的近了些。   景元帝看了容二老爷和侄子姜珏分别呈上来的折子,又特意召了两人在御书房问话。   此时对着景元帝的姜珏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说的端的是头头是道,就是容二老爷,若不是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知道那几个月他都在干啥,必然也会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他办差用心,做事细致了。   景元帝心里想啥不知道,但观他面带笑容,神色和煦,显然也是非常满意的。   待两人都回报完,景元帝点了几个问题问了,便对姜珏道:“阿珏,这次你差事办得很好,也很用心,你也好几个月没有回京了,你皇祖母很是挂念你,你这便去慈寿宫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吧。”   说着又笑道,“这个时辰,说不得华家的姐儿听说你回来了,也在慈寿宫等着你呢,快过去吧。”   姜珏忙带了些腼腆的谢过了景元帝,应着“皇侄谨遵皇伯父命”,便躬身退下了。   姜珏离开,景元帝才慢慢隐了笑容,看了容二老爷一眼,此时的他,面上哪里还有丝毫和煦的影子,只余神思莫测罢了。   他看着容二老爷问道:“听说爱卿这一路回来遭遇了多次刺杀,令爱还受了伤?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威难测,容二老爷早知景元帝变脸就跟翻书似的,他从始至终也半点没敢松懈,此时听景元帝突然问刺杀一事,他也是面带苦色,禀道:“陛下,微臣无能,此事微臣暂时并无线索,断不敢妄加揣测。”   景元帝点头,他盯着容二老爷好一会儿,只盯得容二冷汗都噌噌的冒出来,他却似随手就从书桌上抽了一叠文件递给容二,道:“你先看看这个吧。”   容二躬身双手接过,想到上次从皇帝那里看到的劲爆内容,此时心中也是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惶恐。   及至他打开资料,只看了数行,那冷汗已经抑制不住开始往下掉了。   看完那沓资料,他跪下,也不敢抬头看景元帝的神情,只道:“陛下,前朝余孽不顾百姓疾苦,四处为乱,危害社稷,臣愿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   景元帝点头,道:“之前朕将此事交予了镇国将军蜀王三公子,只是以他的身份,只能幕后调查,而你,是容老将军的后人,朕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上门寻你。而且前年北地之乱,淮之抓了些人尚在狱中,只是这些人都很嘴硬,你有空便去探探他们吧。还有北地的一些官员,你有空也多和他们来往些。”   容二老爷应诺。   第二日早朝,景元帝连续宣了几道圣旨,朝堂上众臣听完是一片诡异的平静,私底下却又是炸开了锅。   景元帝下旨,因梁昭容孕龙子有功,擢升梁昭容位分为从一品妃位,赐字“敏”,为敏妃。   康王五公子姜珏豫地监修黄河堤坝不辞辛苦,且其品性端正,赐郡王爵位,为福郡王。   蜀王三公子姜琸西宁平乱,主持西域和谈,稳定西宁局势,同赐郡王爵位,为肃郡王。   工部郎中容谦豫地监修黄河堤坝及监理豫地赈灾有功,升任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   凌国公府。   肃郡王,肃郡王,竟然直接被封郡王爵位!   暗室中凌国公凌千丰一拳击在桌上,“砰”得一声,桌上的笔墨纸砚飞起,又是一阵的噼里啪啦。   而下面跪着的死士头领垂着头,半点不敢吭声。   白老太爷离开京城之前,曾私下秘密见过一次凌国公,将自家离开京城的缘由对凌国公和盘托出。   白老太爷的毕生心意就是振兴白家,恢复白家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与名望,却不曾想,他精心培养的次子仕途有望,孙女嫁入王府,但白家却被钉入谷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还是那个即将嫁入王府的“孙女”。   离京之前,白老太爷细细琢磨白家如何弄到这个地步,和次子如何竟是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是有人挑唆和使手段,他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因为过去几十年来,他都是一个非常孝顺对自己言听计从对他母亲从不反驳的好儿子。   最后静姝对他的摊牌和威胁,狠辣的逼白家离开京城,让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那挑唆得儿子彻底变了的就是那个孙女,容静姝,曾经的白静姝。   再一次印证了那些师傅所说,这个孙女是白家的克星,她的荣华富贵是要靠吸着白家的福禄来成就。   所以白家要翻身,必须要毁了她。只要她死了,以次子的性子,并不难哄回,白家这才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以白家的状况,白老太爷自知没有能力做到,所以临行前,他私下寻了凌国公,将静姝的心计和心狠手辣告诉了凌国公,道,静姝不除,容唯嘉一事必将成为凌国公府握在静姝和蜀王三公子手上的把柄,将来如何,当真难料。   这事便成了凌国公的心病。   凌国公是武将,还曾是把持渭地兵力的一地枭雄,自幼就是在战乱中长大,自然知道兵权的重要性。   景元帝毫不顾忌的培养姜琸在军中的势力,让他心惊。   且因着疑心,凌国公越发的留意琢磨起姜琸,这一琢磨,朝堂上某一刹那间,看姜琸和景元帝七分相似的相貌,再忆及当年景元帝带兵时的冷漠,灭杀前朝所有皇室子弟时的狠辣,那时的神情分明就是和现在的姜琸某些片刻的神情有九成的相似!   那一瞬间,凌国公如同被雷电劈中,然后冷汗涔涔得下。   所有人都觉得若陛下无子嗣,那么康王五公子姜珏必然会是那个被选中的储君,无关能力,无关品性,不过就是因为他是陛下嫡亲弟弟的儿子,自幼养在陛下和太后身边,得两人爱重而已。   可是……   不管那个可怕的想法多么荒谬,但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性,让捏着自己家那么大把柄的容静姝嫁给姜琸,便是万万不行的,更何况她还是那样一个有心机有手段心狠手辣的人,这实在让他如坐针毡。   可是层层布置,环环密谋,刺杀竟然还是失手了。   他们凌家从渭地起就精心培养多年的死士损失泰半,而且最后全身而退甚至负伤逃走的几乎没有几个,还是他谨慎,命死士头领未有出手,只在暗中观察,如此他才能不被人跟踪的回来跟自己汇报。   那几个受伤的,难说已被人监视,暂时是都用不得了。   而容静姝身边的侍卫暗卫甚至丫鬟的功夫都令人心惊,她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她身边那些人哪里来?自然只能是姜琸给的!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冷心狠辣的姜琸竟然那般重视那个女人,竟派了如此多高手在她身边!   还有,姜琸能给这许多人给容静姝用,那他自己身边得有多少这样的人?普通的亲王怕都养不了这样的侍卫和暗卫!简直是越往深想越心惊。   此事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现如今陛下又封了姜琸郡王爵位!直接刺杀那是万万不行了,姜琸如此重视那个女人,哪怕被姜琸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凌国公府都危矣! 第81章 恶犬咬人   硬的,凌国公向来行事谨慎, 如若那个荒谬可怕的猜想哪怕有一丝可能性是真的, 那陛下花了那么大心思保护和培养姜琸, 他是决计不敢也斗不过姜琸的。   在得知容静姝并非是姜琸从母命或者为了避开其他联姻如向家而低调将就的未婚妻, 他现在就更不敢再派人动手去除容静姝。   那就只能一面见机行事,一面另行软招了。   见机行事便是看情况挑动其他人对容静姝下手, 如前朝之士,如承恩公府华家等。另行软招, 便是向姜琸投诚示好, 最好的自然就是联姻了。   女儿怕是嫁不成姜琸的了, 再谋划把握性也不大,那就只能是让自己儿子联姻, 蜀王府的成仪县主, 亦或是……容家的那个大女儿?   儿子若是能娶到成仪县主和蜀王府联姻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现在同样瞄着成仪县主的人家却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向来只忠于陛下的那一派……万一试探失败了, 再想求娶容家那位, 意图也就太明显,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联姻一事, 华皇后那边,也得好生解释一番, 就只说陛下重视容谦和姜琸, 只当是替华家拉拢些势力罢了。   凌国公细细思虑盘算过后, 便去到正房寻自家夫人说话,却不想看到女儿凌雪霓也在正房。   他去时她正趴在自己夫人怀里,肩膀抖动,而自家夫人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说着什么,满脸都是愤恨,两人见到他入房,忙都起了身。   凌雪霓擦了擦眼睛,就垂首给他请安。   凌国公见女儿眼睛红肿如桃,神色狼狈,一看便是受了大委屈那种。   凌国公皱眉,他只得一对儿女,自然对女儿也是非常宠爱的。   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家夫人,他记忆中女儿向来是活泼机灵的,最多撒娇时掉几滴眼泪,很少见她委屈成这副样子的。   凌国公夫人周氏拍了拍女儿,柔声哄了她让她先下去,凌雪霓便一副凄惨模样的又给父亲凌国公行了个无声礼,垂着头红着眼睛退下了。   凌国公面色沉沉的走到扶手椅上坐下,周氏给他斟了杯茶,到了他对面坐下,这才恨恨道:“国公爷,此事您可定要给霓姐儿作主。”   凌国公皱眉盯着她,她便解释道:“就是新近才冒出来的那个姓徐的天杀的混子,没有家教的东西,不过是个偏远将领家的庶子,就敢先放恶犬惊吓我儿,继而再用言辞羞辱她。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在这京里,谁还把我们国公府看在眼里?还有我们的霓姐儿,将来要如何做人?”   她口中那天杀的混子,便是京中新近来的纨绔,西宁指挥使司指挥使徐承达徐大将军的次子徐维。   那徐维本就是个极会玩乐的,从骑马射猎到斗鸡走狗,从打马球到斗骰子,无一不精,到了京中也很快就如鱼得水,混得很是不错,承恩公府华家有心拉拢徐家,平日里华家的公子便也常邀了徐维一起游玩。   这日华家公子就约了徐维以及几家勋贵公子陪了华语蓉姐妹并凌雪霓等各家姐妹一起出外踏青游玩。   徐维还带了只他从西宁带过来的养了几年一只恶犬,凶猛高大,猛一观,煞是吓人,众人对他那只恶犬颇有点又怕又羡慕的。   本来大家玩得其乐融融,男女各一边,小姑娘们在一起亲亲密密说得很开心,却不知道徐维那恶犬怎么就突然发了疯,好端端就冲着凌雪霓扑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阵的人仰马翻,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倒是没怎么伤着,凌雪霓只是滚到了地上爬了几下,然后衣裳给划烂了,娇嫩的小手也给划破了。这“意外”不单是把凌雪霓给吓得涕泪横流哭爹喊娘,形象丢失殆尽……   可以想见此事让凌雪霓在那一众勋贵公子小姐面前脸丢得有多大。   那徐维自然是大惊失色,即时就大声把那恶犬唤了回来,然后还诚惶诚恐的大声给吓破了胆的凌雪霓道歉,说道:“哎哟哟,哎哟哟,我的天哪,这是怎么了,我家的狗平日里只会咬那些四处造谣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怎么现在连世家小姐也咬了?唉,定是我家的狗狗眼看人低,错认了凌小姐。”   又骂着自己的狗,道,“这可如何是好?唉,唉,也亏得凌小姐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会和狗一般见识,整日里造谣生事口毒心更毒的恶妇,不然你可不是惨了,怕只能成为凌小姐的口中餐了……”   这话说的!   他是个纨绔加无赖,那凌雪霓那时已是又惊吓又羞窘,只恨不得晕过去,其他人只忙着又是寻大夫又是慰问凌雪霓的,混乱中,也没顾得上怎么着徐维,竟是让他拉着恶犬扬长而去了……   其实没敢管徐维大约也是有些怕,怕丢脸……   凌国公听完夫人的话,脸色别提有多黑了,那徐维,他自然知道是谁,那是西宁徐承达的儿子,徐承达是陛下的心腹大将,而徐承达的长子徐远和姜琸关系亲密,姜琸多次征战都有徐远跟随。   他自不信那恶犬扑人是个意外,而且徐维那话中的讽刺挑衅之意简直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   他黑着脸直接问周氏道:“霓姐儿之前在跟别人说什么?”   周氏脸色就有点尴尬,但在凌国公严厉眼神的逼问下,也只得有些含糊不清的道:“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过是小姑娘们在一起说说小姑娘们的话题。您知道,新近陛下新封了两位郡王爷,这可是这几十年来少有的大事。”   “华家的蓉姐儿又在那里,大家自然是要恭维她几句,说着又有人不忿那容家二小姐,只凭副狐媚的长相就能直接做郡王妃的,又知道她和蓉姐儿有些嫌隙,就踩了几句……”   其实大概也就是说容静姝就凭了狐媚样子勾了肃郡王,还不学好,整天和个医女混在一起,就凭她,迟早肃郡王也不会要她。又赞福郡王姜珏,就是知道容静姝那狐媚不正经整天就知道乱勾人,从豫地回来时根本就不屑于和她同行……   “祸从口出!”凌国公正因那容静姝之事而心中煎熬着,听了此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教的霓姐儿,好好的大家小姐都给教坏了!这些是非是可以随便掺和的吗?”   周氏被斥得脸色通红,以前凌国公虽然严肃,但对她一直不错,最近却不知怎么回事,脾气越来越爆。   她红了眼圈,气道:“小姑娘家能说得多严重!不过是话赶话而已,那种时候大家都奉承着蓉姐儿,哪里就有那么严重?可那姓徐的小子恁般可恶,小姑娘们说话,他竖着耳朵听什么!还有他那般维护那姓容的丫头做什么,莫不是也被那狐媚子……”   “闭嘴!”凌国公砰得一拳击在桌上,简直是怒不可遏,立起身,喝道,“他维护的不是容家的姑娘,他维护的是肃郡王,肃郡王姜琸!真真是愚昧,愚昧不堪!”   周氏被他这么一训斥,差点也跳了起来,可是看凌国公那黑气腾腾甚至带了煞气的脸,到底有些心虚,忍了。   她嘀咕着不悦道:“姐儿年纪小,不过是跟姑娘们说几句话,错了也就错了,可不管怎么样,那姓徐的小子这般羞辱人,让那恶犬行凶,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说着又落下泪来,“姐儿受此奇耻大辱,说不得连婚事都要耽搁……”   凌国公努力的摁了摁自己的火气,他当然也气,那小子这般欺辱自己女儿,这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却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事情闹大了,女儿说不得就真毁了!   他恶狠狠道:“这事我自有计较,这些时日你且约束着霓姐儿,让我来处理,我会给霓姐儿讨个公道的。但霓姐儿名声要紧,先把此事按下再说!”   周氏何尝不知这个理,若不然她早就去找徐家讨要公道去了!   此时听凌国公说他来处理,她这才息了声,可待她再听凌国公说有意让儿子凌修安与容家大小姐联姻时,却是一下子又炸了。   周氏怒道:“就算蜀王三公子封了郡王,容家那丫头那郡王妃的位置稳不稳还难说,你就这么急着和容家联姻?不过是个郡王妃,那容家大小姐还不是她嫡亲姐姐,又有什么用处?”   “若是要和蜀王府联姻,就是那个庶出的成仪县主,那也好歹是个县主,总比那容家的大小姐好吧?”   说着还又红了眼圈,落泪道,“国公爷,您明知道霓姐儿对肃郡王情根深种,您不帮着她想些办法,还要和容家联姻,这岂不是往霓姐儿心口插刀子吗?”   心中又恨容家当初为何不肯认了唯嘉为女,否则现在让儿子娶唯嘉,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凌国公脸上尽是黑气,这还不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惹出来的事,要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冷冷道:“现如今容谦受陛下重视,仕途稳步上升,肃郡王军中势力与日俱升,就是承恩公府都想拉拢肃郡王,只不过现如今敏妃娘娘有孕,北地那边又出事,华家抽不出手来顾及肃郡王这边而已。”   “最重要是,容唯嘉一事,现成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若是当初的白仲谦也就罢了,可现在的容谦早非当初的白仲谦,容二小姐也非当初的容二小姐,不是我们凌国公府可以拿捏的了。”   听到凌国公提起容唯嘉,凌国公夫人又是悲从心来,她至今都还以为容唯嘉是在去渭地的途中遭遇山匪,跌落悬崖身亡了。   都是容家,都是容家那心狠的,自己嫡亲的侄女都不肯认,这才导致了唯嘉的死!   可如今竟然要让儿子屈尊降贵去娶容家的大女儿,还要让她亲自去容家说合?一想到这,她那口怨气就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没办法好了。   且说徐维犯了这么大一件事回家,自然会被他兄长徐远敲。   徐远就这么一个弟弟,虽然是个庶的,但对他管教也是尽心尽责的,他气恼弟弟怎么这么犯浑,好端端的放犬咬贵女,这不就是存心惹事吗?那凌国公府还有承恩公府是好惹的吗?   可是就是他怎么问,徐维都不肯说究竟是为何要那般做,就在他气得都要拿鞭子抽他的的时候,姜琸却是命了人送了把长刀过来指明送给徐维,道是让他好好跟兄长习徐家的刀法。   徐维瞅着那把刀,刀是好刀,却是要逼他受累习武的,他又是喜欢又是有点不愿,不过却算是把他从他兄长的鞭子下面解救了下来。   徐维离开,徐远又召了这日跟着徐维的小厮细细问了,虽说小厮没自家公子耳朵灵,没怎么听到那凌雪霓之前说了啥,但却把徐维的话给惟妙惟肖的学了出来。   小厮退下后,徐远的夫人全氏看着自家夫君坐在椅子上沉思的样子,就笑着劝道:“那几个姑娘,素与容家小姐有些嫌隙,她们能说些啥,猜都能猜得出来。夫君,我看你这些日子一直愁着二弟的性子,其实依妾身的观察,您大可不必太过担心了,二弟虽贪玩了些,心中却是个明白的。您看,郡王爷可不是会随便夸人的性子,连郡王爷都特地赏赐他,想来做的事是合了郡王爷心意的。”   徐远点头,道:“我也知他是个机灵的,也正因为如此,才希望他能敛一敛性子,好生的读书习武,不要这般整日里胡闹,白白浪费了天赋。”   全氏又是笑,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脾性,夫君您顺着他的性子好好引导就好了。他那性子,若是能改成头悬梁锥刺股的,父亲早就给他掰过来了,哪里还需要您特地管教?”   全氏慢慢劝着,徐远心里慢慢也放开了些,心里倒是想,自已儿子也没这样令人头疼,整天提心吊胆的。   京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康王三公子姜珏被封为福郡王,这对承恩公府尤其是对三小姐华语蓉来说本是件大喜事。   可华语蓉只欢喜了一天,心中便慢慢不快起来,在姐妹好友间玩耍时,不过是强撑了骄傲而已。   原因无他,此次姜珏从豫地回京后,竟是处处躲避于她,言谈间也再不是以往那般温和宠溺,竟是隐隐透出了逃避和不耐烦来。 第82章 捉奸捉双   景元帝封了姜珏和姜琸为福郡王和肃郡王, 除了爵位, 还分别赐了两座郡王府邸给两人,就是闽王次子姜琏, 虽没封什么爵位, 但陛下也赐了个宅子给他, 道是分别给几人成婚用的。   姜琸和静姝的婚期是在今年年底十二月初二。   姜琸收到了陛下的赐宅, 就把宅子的图则什么的派人全部送去了容家, 给了静姝,让静姝看着根据需要和喜好怎么改建布置安排, 又特地吩咐了管家和礼部负责改建的官员,关于宅邸修改布置什么的, 所有的事情都听容家二小姐的。   这事姜琸根本就没瞒着任何人, 直接就吩咐了礼部负责的官员, 所以这事很快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以前姜琸虽然也是养在宫中的藩王子之一,但他性格恶劣,脾气暴戾, 文才不显, 美名没有,恶评如潮,又不是蜀王世子, 将来也没什么爵位,都道是太后看在他母亲夏氏的份上才对他薄爱几分的……所以那时候他可不是勋贵世家心目中好女婿的人选。   可如今, 他战功赫赫, 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封郡王……郡王啊, 整个大周朝就没封几个王啊,女儿嫁过去就是超品郡王妃啊。   更何况更没想到的是性格冷漠狠厉的肃郡王他,对未婚妻竟然还这么好……   不少人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容家二小姐算个什么东西啊,除了长得好看点,哪儿就比别人出众了?真是……让人眼红啊……   不管外界反应如何,容家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静姝收到那宅子的图则和姜琸管事过来的传话时,虽然表情认真,仿佛就是在就事谈事,但待姜琸的管事离去,看母亲温柔欣慰的笑颜,姐姐戏谐的模样,她心中原本就算没什么特别感觉,好像也开始有些甜蜜。   待她细细看那宅子的图则,想着大概房间布置园景安排的时候,竟升起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前世害自己的人如凌国公府众人还未受到惩罚,但前世留给她的阴影却已消散,那些再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的生活终于开始以全新的轨道开始往前行,这让她的轻松而又快乐。   对姜琸,她也从一开始的感激内疚,然后被动接受他的感情,却并不考虑将来,到现在欢欢喜喜的开始规划两人将来的新居,憧憬两人一起未来的生活,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景元帝赐的这宅子让静姝成为京中令人又羡又恨的对象,却也让有的人倍感失落和不快。   那便是婚期比静姝还要早了大半年,就在几个月之后五月初的华语蓉,她至今,别说是姜珏的新宅子,就是姜珏本人,她都难寻他的踪影。   且说姜珏。   姜珏与华语蓉的感情最最初的时候还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真情。   那时太后从各王府接了几个孩子入宫养着,宫中仍偶尔有妃子有孕,谁也不知道陛下他将来会无子,只当是太后嫌宫中孩子少,接了几个孙儿养着玩的,或者是陛下嫌制衡几位王爷接了几个世子到京中还不够,恨不得把几个王爷的嫡子都弄来养着的……   华家那时权大,后宫朝堂上声音都很大,他们那时也真没必要让自家唯一的嫡女去接近姜珏,一个藩王府的嫡幼子。   姜珏初初入宫的时候,不过也就是个小男孩,他性子本就有些弱,不是很刚强独立的那种,远离父母兄弟姐妹,住到陌生的皇宫,虽有嫡亲祖母太后的宠爱,但小小心灵的失落和惶恐还是掩都掩不住的。   那时同住在宫中如火焰般热烈的小姑娘华语蓉喜欢这个玉雪漂亮斯文的哥哥,便常找了他玩儿,那时的她着实是他凄惶落寞生涯中的一抹亮色和阳光呀。   可是年岁渐长,华语蓉的性格越见刁蛮强势,再不复幼时娇蛮中带着可爱,也或许他在宫中越来越适应,不再需要烈火来温暖了,两人虽还是感情不错,他也还是喜欢她,有时候却也有有些不适。   再然后,随着景元帝多年无子,后宫和朝堂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都越来越多。   他不常见到自己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但每次见面,他们都要叮嘱他要好好读书,好好表现,最后还要加上一句,好好和华语蓉好好相处。   他突升一种骑虎再难下的感觉,啥时候就被绑着了呢?   华皇后和华家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让他觉得束缚和压迫,好像他若是不喜欢华语蓉那就不行似的。   他知道他父王母妃的期待,也知道华家的意思,可是他自己其实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很大的野心。   这个大约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本性一部分来自于景元帝“精心”的培养。   姜珏聪明但性子偏软,景元帝请了不少名家大儒教他诗书礼仪,培养他琴棋书画,陶冶他高雅情操,教他温良恭谨让,可没人教过他为君之道,治国之道……   当然三个藩王子都是这么教的,只是姜琸喜武不喜文,后来基本不上那种课而已。   总之,种种内外夹击的原因,也越来越让姜珏开始怀疑华语蓉对自己的感情,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也是因为她想做未来的皇后。   梁昭仪,即现在的敏妃娘娘有孕,姜珏被封为郡王,他竟是意外的松了一口气,是不是如果敏妃娘娘产子,这些人就能放过自己?   他不想坐那个位置,因为他父王母妃还有华家给他的压力都太大,即使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能有多好受。   现在他已经被封为郡王,做一个逍遥王爷有多好。   想到朱容真,那个长相柔媚温柔似水可以和自己吟诗作画的女子,他觉得日子就该那么过才好,他觉得以前他对华语蓉的喜欢不过是相处久了的习惯,他真正喜欢的就该是朱容真那样的女子。   当然他也没想娶朱容真,因为他也觉得她身份还不够做自己的妻子,但现在他也同样不想娶华语蓉了,他不想被束缚着过一辈子。   女孩儿对感情向来敏感,更何况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华语蓉,姜珏态度明显的转变她自然感觉到了。   尤其是景元帝赐的那宅子,姜琸全盘交给了容静姝打理,就是姜琏那里,也是他自己监工,其未婚妻崔家,也多次去看了宅子,讨论新房的布置。   可姜珏别说宅子了,就是即将到来的婚事,他也都全盘交给了康王世子妃,就是连人华语蓉都不怎么寻得着。   华语蓉性格虽娇蛮,但却不是个大大咧咧没脑子的,甚至,因着向来有些霸道,别人又多顺从娇宠她,平日里就很有些掌控欲。   她察觉到了姜珏的不对劲,就寻了和她关系最好的三哥华家三公子华绍堂要了人手监视姜珏的行踪。   而这些日子姜珏没少往容唯嘉住的庄子里去,就是容唯嘉觉得不妥,劝也劝不住他,所以容唯嘉,也就是朱容真的存在很快就被华语蓉给查了出来。   就这还不够,华语蓉再逼问姜珏身边的小厮,然后就是连姜珏在豫地的那些个事儿也都给问出来了。   长梅山朱家庄子。   容唯嘉回到京中也已二十来日,这些时日她并不常见姜珏,倒并非是姜珏回了京中就冷淡了她,这些时日,有着华语蓉的对比,姜珏越发的觉得他真正喜欢的是容唯嘉这样的女子,想多多和容唯嘉在一起。   但姜珏隔三差五的过来,容唯嘉并不欢喜,甚至为着避开他特意多去长梅山上的千叶寺礼佛,姜珏每次过来最多也只能见上她一面,话也说不到几句,次次都被朱老太爷给有礼又殷勤的拦了。   只是他每心有恼怒,可是只要看见容唯嘉那欲语含羞,媚眼含愁,眼中隐隐约约带了泪光的模样,那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   再过不到三个月他就要成亲,再怎么样,朱容真也是官家女子,她这样避嫌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日天气微微细雨,姜珏看着这样的天气,想着容唯嘉应不会去山上礼佛,特意又来了庄子上。   果然,容唯嘉是在庄子上,而并未去千叶寺。   容唯嘉仍是想避开他,但姜珏和朱老太爷软硬皆施,终于还是捉了容唯嘉在园中亭子里说话。   姜珏看着容唯嘉微蹙的眉,特意拉开的距离有些难受,他诚恳道:“阿真,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你相信我,我会寻了合适机会求皇祖母,让她允你嫁我为侧妃的。”   容唯嘉心里是真的难受,她自幼被乳母嬷嬷教养她有最高贵的血统,从来也没想过要给人为妾,侧妃难道就不是妾了吗?更何况还不是他喜欢的人。   她苦笑了下,道:“郡王爷,阿真是个苦命人,并没有也不敢奢求那么多。华姑娘出身高贵,听说十分受皇后宠爱,平日里比公主还要娇贵,她如何能容得下我?还是请郡王爷放过阿真吧……”   姜珏看她楚楚可怜,面色凄惶的模样,只当她是听说了华语蓉的恶名这才退缩,情急之下拉了她的手想再解释,然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隐隐传来,心神就是一荡,有些冲动道:“阿真,你不必理会她,我和她的婚事不过是华家逼迫,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娶她……”   “你说什么?”   突地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两人都大惊失色的转头,便看见一个着了暗红色衣裙的少女拎着马鞭站在亭外面色苍白的看着他们。   外面还在飘着细雨,她没有撑伞,那惨白的面色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给气的。   少女往前,走到他们的面前,然后目光锁住已然变色的姜珏,有些艰难的问他道:“你说什么?你说,如果可以,你并不想娶我?”   姜珏张了张嘴,可是看着华语蓉惨白的面容,但却犹如火焰般燃烧的眸子,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来,华语蓉却有很多话,她继续盯着姜珏,一字一顿继续问道,“那么这么些年来,你跟我说过的话,做出过的承诺全部都是假的?那些送给我的东西全部是我华家逼你送的?”   “华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啊!”   容唯嘉本欲劝一劝华语蓉,谁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华语蓉却是把怒气全发泄到了她身上,华语蓉转头就直接一鞭子抽向了她,只一鞭,容唯嘉的衣裳便已绽开,白色长裙上立时出现一长条骇人的血痕。   姜珏原本被华语蓉的突然出现震惊到,又被她的质问问得有些心虚理亏,可此时见华语蓉一言不和就直接动手拿马鞭抽人,再看容唯嘉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痛得香汗淋漓眼眸含泪的模样,立时大怒!   他喝道:“华语蓉,你是个疯子不成?别说我们还未大婚,就算我们大婚了,你也没有资格随意鞭打我的人!”   ……我的人……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火中浇油,华语蓉气极,眼前差点就是一黑,直接又挥了鞭子继续抽了过去……   慈寿宫。   庄太后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膝下长大的孙儿跪在堂前,身上衣服绽开,两道血色鞭痕触目惊心。   她语音都带了些颤声问道:“这,珏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姜珏跪着,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求皇祖母开恩,解除孙儿和华家小姐的婚约,否则孙儿怕命不久矣。”   庄太后问不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太医过来,便忙命人扶了姜珏去内室换衣上药医治。   姜珏离开,庄太后眼神扫过跟随姜珏的小厮侍卫,小厮侍卫自不敢隐瞒,便将今日在长梅山朱家庄子发生的事禀告了。   庄太后怒极,道:“荒唐,荒唐!还不把那朱姓女子的事情统统给哀家说出来,你们王爷是什么时候识得她,又被她勾得失了心志的?”   小厮侍卫早已受姜珏叮嘱,便把这两人相识相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却也算是偏袒容唯嘉了,只道这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公子不过是爱慕其才学,觉得比较能说得上话而已,两人当真还是清白的。   又道,自朱姑娘到了京中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定亲,和自家主子相处也是十分注意分寸,平日里都是能避则避的。   庄太后冷笑,心道,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姜珏在她膝下长大,他的性子她能不了解?不是平日里用法子勾着,他也不是个会拿热脸蛋去贴凉屁股的。   只是这华家姑娘也太过霸道,他的嫡亲孙子,皇帝亲封的郡王,她气极时就是说拿鞭子抽就拿鞭子抽的,她还真以为她是谁?华家还真当这天下是华家的天下不成?今日能抽珏儿,明日是不是就能谋反了?   还一门心思想着让珏儿继承大位,让那华语蓉做皇后,难道他们觉得他们大周的江山,大周的天子之位是任由他们来指点说由谁来做就由谁来做的?   坤宁宫。   “姑母,姑母,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连他一起打了……”   坤宁宫中,华语蓉满脸泪痕的抱着华皇后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认错,又是求,又是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他竟然那般狠心,置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于不顾,竟然对着那个女人说不想娶我,说那个女人是他的人,我抽那个女人,他竟然冲上前去替她挡鞭子。”   “姑母,姑母,您帮帮蓉儿,蓉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皇后眼神冰冷的盯着脚下这个往日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刚刚听到消息的震惊和怒气已经逐渐消失,现在心里眼里都只余冰冷。   就在华语蓉满身狼狈哭着来找她之前,她还正在和太医院田院判说着话。   田院判说陛下的身体看着不错,但观其气色,似有隐疾,只可惜陛下除了两个固定的老太医,其他人从不许近他身……   就是隐疾一事,也是田院判多方观察判断出来的,但却判断不出陛下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第83章 打探亲事   无论外面别人怎么说陛下对自己多么爱重, 华皇后却知道, 景元帝对自己防范之深,比别人能想象得到的都要多得多。   可这都是有缘由的, 也怨不得人,华皇后并非怨天尤人之人。   她只知道她必须保证下一任的皇帝必须是亲华家之人, 否则华家过去这么些年做过的事若是被翻出来,承恩公府怕是……   有些事情,是当时形势如此, 景元帝心里也都知道, 但景元帝会看在江山稳固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下一任皇帝在别人的挑唆下却未必会。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北地华家的势力被一再削弱,敏妃怀孕,然后侄女还和姜珏闹出了这么大的矛盾!   华皇后低头看华语蓉,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好好教导她, 把她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也是当初并未想到自己会无子, 其他宫人也不能产子, 最后华家竟是要靠蓉姐儿来继续撑着宫中的担子!   她伸出手抚上华语蓉的面颊, 语气带了些失望的问道:“那你想怎样?蓉姐儿, 人是你自己选的,陛下亲赐的婚事, 你现在是想怎样?”   华皇后的手冰冷, 华语蓉感觉到脸上冰凉的触觉, 不自觉对上华皇后的眼睛, 那双眼睛冷漠而又深邃无波。   这个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里熟悉的对自己宠溺又和煦姑母,姑母从来未曾这样对待过她。   可是的确,她是想怎样?   华语蓉张了张口,却发现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怎样。嫁,她不甘心,不嫁,更不甘心。   华皇后看她有些茫然的目光,冷冷道:“他是皇帝御封的福郡王,整个大周,你数数陛下封过几个王?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还没纳进门女人,你就敢拿鞭子抽他,你当他是什么,当你自己又是什么?”   她抽回了手,转过身接过大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帕子,擦了擦手,再帮华语蓉擦了擦脸,然后再把巾帕递给宫女,转身缓步坐回了凤坐。   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带了些倦色道:“蓉姐儿,也是本宫的错,这些年把你宠坏了,竟让你有胆子把鞭子抽向了姜氏王子皇孙。你知不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宗室和朝臣盯上,别说未大婚,就是大婚了,皇家要把你给休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华语蓉一哆嗦,她心中疼痛,但却更愤怒,一想到姜珏握着那女人的手说着不想娶自己的话,一想到她挥鞭时他抱着那个女人替她挡鞭子的情形,那尖锐的痛夹着愤怒和羞辱让她完全无法冷静。   她并没有要抽他,是他为了那个女人自己扑上去的!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办?   华皇后看她神色转换,自己心中那被压制的情绪也阵阵翻滚,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派沉静。   她转头就对那服侍的大宫女道:“阿兰,你带表小姐下去,帮她收拾一下,换一套衣裳,一会儿本宫就带她去慈寿宫请罪。”   然后又对着华语蓉道:“蓉姐儿,你想要嫁作皇家的媳妇,就得先学会忍,将来一个两个侧妃,三个四个侍妾,难道你都要这样闹一回?今日是挥鞭子,下回是不是还要动刀子?”   “这婚约,是你求来,陛下亲赐的,你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只能把这果子吞下去,还要学着优雅的吞。往日里也是本宫太娇惯你了,今日事了,便让你祖母领你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吧。”   华语蓉听了华皇后的话,心中简直疼痛到麻木,她看着自己姑母有些遥远的脸,仿佛有一种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亦或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世界?   大宫女阿兰低声唤了几声“华姑娘,华姑娘”,她才转头,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她下去了。   华皇后在她走后良久,才靠在了凤榻上,闭了眼,面上露出疲色。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心腹嬷嬷秋姑姑上前小心的给她按着头颈,有些心疼的劝道:“娘娘,姐儿还小,但好在天性聪慧,让老夫人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即可,您也别太忧心了。”   华皇后摇头,叹道:“小什么,几个月后就大婚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背井离乡,远嫁南地,当年,那是什么状况啊……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女人,她就闹成这样……”   秋姑姑劝道:“娘娘,姐儿不是一直有您护着吗?怎么能和当年的您比?这次的事情总能让她吃点教训,让老夫人好好教导一番也就罢了。康王府那边,让人跟康王府世子妃说说,也让世子好生劝劝福郡王,这事情也不是解不开。”   华皇后苦笑,此事只是个开始,她不是担心此事,而是没想到姜珏这么容易被人勾引,没想到姜珏和侄女青梅竹马的感情这么容易被粉碎。   若是如此,以侄女的性子,将来……只能让母亲好好教导侄女了,只希望她那性子还能掰过来,不然,就算嫁给了姜珏,能有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儿华皇后才“嗯”了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康王府那边,你去安排吧。蓉姐儿的性子的确该好好磨上一磨了。”   内室,大宫女阿兰帮华语蓉净了面,换了裳,看华语蓉一直都只是   怔怔的,如同失了魂魄般,知道她这个样子去见太后怕是不行的,便叹了口气,柔声劝道:“姑娘,其实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这世间男子多是贪新鲜的,别说是郡王爷这般身份人才,就是民间富贵人家,不三妻四妾的能有几个?”   “您又何必在郡王爷正兴头上和他较真,待他过了这个新鲜劲,到时候,那位姑娘,您想怎么收拾还不都随便您?”   “所以为何说出嫁了的姑娘娘家顶顶重要,只要承恩公府在,皇后娘娘在,您抓住了正理儿,太后娘娘和陛下都是公正严明的,自然也会帮着您。”   华语蓉转头看阿兰,脸上划过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道:“那样,我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如果他待我,同世间其他薄情寡性的男子一样,我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阿兰一怔,不过她却是听懂了,心里叹息,嘴上却道:“姑娘,您的婚事是陛下御赐的婚事,郡王爷年纪轻轻就有了郡王的爵位,在我们整个大周,现在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看华语蓉眼中出现讥讽,阿兰垂了眼,声音低到近乎于无,道,“姑娘,无论您心里怎么想,去了太后那里,先道了歉认了错,不能因这个事而解除了婚约,否则,承恩公府和娘娘怕都要受到责难,您将来怕也再难说上什么好婚事……姑娘,您有什么想法,将来徐徐图之,未尝不可。”   “况且,就算您撑着一口气不服软,这御赐的婚事未必能解除得了,反而让太后娘娘,陛下生怒厌烦,将来再有什么事,怕就是皇后娘娘都帮不了您。”   半个时辰后,慈寿宫。   华皇后带着两眼红肿的华语蓉跪在面色冷凝的庄太后面前。   华皇后道:“母后,都是儿媳的错,这些年,儿媳将蓉姐儿养在宫里,却疏于对她管教,以致她性子被养得鲁莽直率又天真,被人有心设计犯了大错还不自知,更是误伤了福郡王。这都是儿媳的教导不足之过,儿媳愿受母后责罚。”   华皇后这话一出,就是木木呆呆的华语蓉都一脸吃惊的看向她。   来之前,并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她是“被人有心设计犯了大错还不自知”,什么设计?   庄太后似也有些意外,问道:“皇后,你这话是何意?”   华皇后苦笑了一下,道:“发生这样的事,儿媳自不敢轻忽,也立即着了查了一下事情始末,便发现了此事的蹊跷。”   “如何这一早刚巧福郡王和那位姑娘在庄子后花园说话,蓉姐儿就能找过去。母后您知道,蓉姐儿的性子,她不是个会偷偷摸摸行事的,她那般直闯入朱家庄子中,竟然没有任何人阻拦,然后还有人指点了她去到后园中,福郡王和那位姑娘却还丝毫不知,依旧说着体己的话,刺激到蓉姐儿……这未免也太多巧合了。”   “可是就是这样,蓉姐儿回来还只因误伤了福郡王而又惊又吓又伤心,半点没想到自己是被人设计了。儿媳一面恼怒她不知分寸伤了福郡王,一面也为她的鲁莽天真而担忧自责。”   “母后,蓉姐儿行此大错,无论受何惩罚都不为过,儿媳也甘愿一起受罚。”   庄太后听了华皇后的话后,心情倒是好了些,她把目光投向因听了华皇后的话而有些茫然有些震惊又有些愤怒的华语蓉,面色和缓了些,问道:“华姑娘,对此你可有什么话说?”   华语蓉咬着唇,先给庄太后磕了个头,然后抬头道:“禀太后娘娘,是臣女的错,是臣女一时气极,拿鞭子抽那女子,却不想阿珏会甘愿替她挡鞭子。臣女误伤了阿珏,甘愿受太后责罚。”   她嘴上说是自己的错,甘愿受罚,说完却有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来,在那雪白凄惶的面容上,印着那仍是大红的衣裳,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孤寂之感。   这一向是个性子热烈活泼如火的孩子。   庄太后见状,心中那本来因见到姜珏被鞭伤得怒气又消散了几分,她自然看得出来,不管华家和华皇后如何想,这孩子是真心喜欢姜珏的,这也是她默认了让皇帝这般赐婚的缘由之一。   庄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也知你一向性烈如火,但正如你姑母所说,此事内情颇多,你不过是看见了阿珏和一个姑娘说了几句话,不查清楚,直接就上前动鞭子,更是不慎抽伤了阿珏。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做好皇家的媳妇?”   转头便对华皇后道,“你领了她下去吧,让承恩公夫人领回承恩公府,再送两个宫里的教养嬷嬷,好好管教于她,在大婚前就别再闹出什么其他事来了。至于福郡王那里,哀家自会与他分说,此事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谢母后!”   华皇后忙感激的跪谢过庄太后,知道此事便暂时如此了,领了华语蓉下去,又传信给承恩公府让母亲承恩公夫人来接人不提。   华皇后领了华语蓉离去,庄太后冲着那内室的方向道:“听了这许久,也该出来了吧。”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到披了袍子的姜珏走了出来,他的鞭伤只是皮肉伤,并不伤筋动骨,看着吓人,其实养上几天也就好了。   庄太后道:“刚刚皇后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有什么想法?”   姜珏抿了抿唇,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鼓了勇气低声道:“皇祖母,朱家初回京中,只带了几个老仆,您知道,蓉……蓉儿她脾气大气势大,当时她那样闯进去,她的丫鬟又说她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谁敢拦她……”   庄太后听言,眼中闪过失望,这个孙子……以往倒没看出会是个色迷了心窍就这般糊涂之人。   她不愿就那事多说,因为深知说了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只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还想解除和华姑娘的婚约吗?你和她青梅竹马长大,当知道她除了娇纵些,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你若是和她解除婚约,要叫她将来如何是好?”   姜珏垂首,他先前见了华语蓉那个样子,其实也有些心软,只是……他低喃道:“皇祖母,孙儿也知道这婚约是皇伯父亲赐,不可儿戏。只希望,只希望华家能真的好生教导于她,让她把那性子改了。”   庄太后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这事先且就这样吧。至于那位朱姑娘,你大婚前也消停点,别再闹出什么事了。算着日子,你父王母妃他们也该快到京城了,届时,你就问问你母妃该如何处理那位朱姑娘吧。”   “谢皇祖母。”   姜珏本还想求庄太后将朱容真赐给自己做侧妃,可是看她意兴阑珊的模样,也知道她对自己的行为不满,便不敢再造次,想着这事也不急,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好了。   且说回容家。   容二老爷新近升官为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虽说官阶只升了一品,但却着实不容易,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困在五品上再升不上去。   然后女儿容二小姐的未婚夫被御封郡王爵位,这容二小姐一嫁过去可就是超品的郡王妃!   可以想见容家的门第一下子拔高了多少!   所以水涨船高,那曾因容二老爷认祖归宗而被退亲的容大小姐容静妘一下子就成了京中不少人家考虑的热门媳妇人选。   容二夫人陈氏回京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见了好几家的媒婆到自家里来提亲,且相较当初静姝刚刚被赐婚的那时候,现在提亲的人家,门第可都高上了不少。   陈氏觉得自己初到京中,对这些人家底细门风子弟品性都不怎么清楚,并不敢擅自拿主意,以免误了容静妘,便多半把此事交给长媳李氏,让她去打探各家情况。   可这却也愁坏了李氏,她父亲也只是个穷翰林,出身不高,嫁入白家也是规规矩矩守在后院,并不常见客,其实虽在京中,消息也没灵通到哪去……   所以这些日子在静姝一门心思投入到了规划和布置未来家居的时候,她母亲陈氏和大嫂李氏也是各种忙碌。   这日就又有容二老爷的昔日上司工部右侍郎刘大人家的夫人约了陈氏一起去长梅山千叶寺去上香,还特地委婉地说让陈氏带上容大小姐容静妘,说是她也会带上自家的几位姑娘,届时也好让她们认识认识。   陈氏回京后一直忙着,还没去过映梅山庄和千叶寺,静姝便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想着不如就陪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去映梅山庄住上一段日子。   这些日子,原家一家人便也暂时住在了映梅山庄。   只是陈氏和静姝都没想到,这一日她们一家人去了千叶寺,刘夫人就笑盈盈的给她们介绍了凌国公夫人周氏,道是在庙中偶遇,索性就约了一起说话…… 第84章 撕破脸皮   若是陈氏对凌国公夫人周氏一无所知, 她可能也会客客气气甚至殷勤的和凌国公夫人说话,虽然女儿将来是郡王妃, 但自己身份在那里, 陈氏不妄自菲薄,但也从不妄自尊大。   可偏偏就在回京之前, 陈氏听静姝说了容唯嘉一事, 而容唯嘉,便是这位凌国公夫人周氏养大的。   凌国公府算计过自家而没成, 据女儿说这位凌国公夫人心胸狭窄高傲自大还十分疼爱容唯嘉, 心中怕是对自家没应承了那事心怀怨恨, 所以先入为主就对其有了不好的印象。   陈氏因着容唯嘉一事对凌国公夫人多有芥蒂, 心怀警惕, 而凌国公夫人也因为容唯嘉的事对容家多有怨怼和迁怒, 不过是被凌国公所逼, 按了性子过来找陈氏搭讪而已。   一个虽主动谋划的搭讪却难掩屈尊降贵,一个心怀谨慎,态度有礼却冷淡疏离,哪怕有刘家夫人在中间插科打诨,也掩不了这气氛的尴尬。   刘家夫人也很是无奈,这凌国公夫人还真不是她招来的,她今日约了容二夫人其实主要是为了见见容静妘, 她的幼子也尚未定亲, 想着如果容静妘不错, 便上门提亲。   不过凌国公夫人身份高, 往日里凌国公夫人和上一任的工部尚书田家的老夫人夫人关系不错,大家也都是常见的,她过来自家订的院子里说话,暗示想见见这位容二夫人,她自然不能推辞。   互相见过寒暄了两句气氛就有些冷场,凌国公夫人还认为是这位出身商户的容二夫人因官话不标准,有些怯场。   刘夫人看气氛尴尬,就唤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儿上前给陈氏见礼,陈氏自也唤了静妘静姝两姐妹上前见过刘家夫人和……凌国公夫人。   这是静姝今世第一次见凌国公夫人,前世“满怀慈悲”的赠了一杯毒酒给自己毒死自己的人。   凌国公夫人不仅因着容唯嘉一事对容家不满,且又因女儿凌雪霓对姜琸情根深种,凌国公夫人怨恨静姝夺走了女儿郡王妃的位置,对她更是厌恶不喜。   所以容静妘对她毕恭毕敬乖巧有礼也就罢了,待她见到静姝给她见礼时那面上虽带了笑,但眸子却冰冷甚至不知为何闪着恶意时,惊愕之中那装出来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   然后静姝浅浅的给凌国公夫人行了一礼后,就好死不活的转头对一旁的凌雪霓笑着道:“听说凌姑娘前些日子因口舌是非被恶犬咬伤,不知可大好了?”   又温和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和善道,“我们家有从蜀中带过来的上好的冰肌玉雪膏,对祛疤祛痕最是有效的,凌姑娘若是需要,倒是可以给凌姑娘送上一些过去。”   自发生那事后好久未出门,今日还是听说母亲周氏要见那容家母女才特意跟过来的凌雪霓听言脸上瞬时涨得通红,凌国公夫人周氏的脸也立时垮了下来。   尤其是她们看静姝虽然对着她们笑着,语气也和善的不得了,但那眼神绝对是妥妥的讽刺和讥笑,还有,什么叫“因口舌是非被恶犬咬伤”?   当时凌雪霓正是因为说静姝的坏话而被徐维放狗咬的!   凌雪霓气得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周氏垮着脸冲着静姝不悦道:“容二小姐哪里听来的谣言?那日不过是个误会,徐二公子一时没注意自己的爱犬,那猎犬冲到了小姐们那边,我们家霓姐儿还有其他一些小姐受了一些惊吓而已,哪里有什么咬人的事?”   “容姑娘当知道姑娘家当贞静贤淑,如何能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整日里逞口舌之利。”   此话一出,陈氏的脸也是瞬间变黑,刘家夫人脸色都尴尬的遮都遮不住了,都不知该如何打圆场。   但周氏还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若是跟容家闹翻回去凌国公那里肯定不是闹着玩的,她说完这些,不待陈氏和静姝出声,就立即又拉了容静妘的手,慈和的笑道:“我看容大小姐就很好,不愧是书香世家养大的,乖巧知礼,前些日子就是我姨母承恩公夫人偶然见到了,回来都跟我夸说,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容二小姐平日里也当多和姐姐学学。”   说着就褪了手上一个水头很好的翠玉镯,要给容静妘戴上,道是见面礼……   容静妘忙抽了自己的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脸微很垂首恭敬道:“国公夫人谬赞了。国公夫人怕是误会了妹妹,妹妹最是善心,也是我们偶然听别人说起凌姑娘被恶犬所伤,可能身上会落了疤痕,我们蜀地的冰肌玉雪膏祛疤祛痕最是有效,这才好心相问,还盼国公夫人和凌姑娘不要曲解妹妹的好意。”   周氏握着手上的玉镯脸有一刹那的扭曲,可容静妘已经退到很远,送,这是送不出去了……   凌雪霓看着容静妘那样,心中大厌,让哥哥娶这样的人做嫂子?哼,那以后自己还不要气死!   她插言道:“那真要谢谢容二小姐了。不过那冰肌玉雪膏听说是蜀中贡品,因配方是蜀中雪山紫莲花,每年就那么一点,蜀中官员说每年所得尽是进贡宫中了,却不知容二小姐如何还能从蜀中得来随意送人?”   据她所知,宫中那几小瓶,也只够太后娘娘,皇后和向贵妃那里分的,就是韩淑妃娘娘都未必能有!   听说这容静姝的外祖家是蜀中巨商,莫非偷购贡品?!   静姝笑道:“凌姑娘不需要也就算了,想必皇后娘娘疼爱凌姑娘,早就赐了这药膏给姑娘了,倒是我多事了。我们家的冰肌玉雪膏,不过是我师姐闲暇时配来自用的,就不牢凌姑娘挂心打听了。”   “国公夫人说小女道听途说,以讹传讹,逞口舌之利什么的,这些罪名小女可不敢认。凌姑娘被恶犬所伤,乃是徐家大少夫人亲口所说,徐家和我们家多有来往,徐家的那只猎犬也非普通猎犬,如何会随意去惊吓别人?那只猎犬最通人性,只会去扑咬造谣生事心怀不轨邪念之人,这事整个西宁军区的人都知道,国公夫人和凌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哦,不要责问我怎么知道,我师姐是医官,旧岁曾跟随肃郡王和刑部侍郎王大人去过西宁,此事她最清楚不过。”   凌国公夫人大怒,真是恨不得撕了静姝,这里这许多人,静姝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女儿是“造谣生事心怀不轨邪念之人”?   凌国公夫人气极,站起身伸手就想直接给静姝一巴掌,却是被冬影一剑挡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未等周氏再说什么,陈氏已立即起身对早已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刘家夫人道:“刘夫人见谅,想来国公夫人今日心情不好,对我家姐儿一直曲解,更是一言不合就想动手打人,我家姐儿虽言辞笨拙,也是一片善心。我想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们改日再约过。”   陈氏带了也是被惊到不行的李氏和静妘静姝姐妹离开,刘夫人看着气得全身发抖面色铁青的凌国公夫人以及眼里含泪的凌雪霓,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立即走掉!   她尴尬的唤了声“凌夫人”,周氏终于调整了一下情绪,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过是仗着一副狐媚长相被肃郡王看上,就当自己已经是郡王妃了!这般无礼蛮横,此事我必当和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分说!”   刘家夫人更是尴尬,只恨不得塞了自己的耳朵,再看自己那两个努力低头缩小自己存在感却竖了耳朵的女儿,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她怎么就忘了以前就有传言说凌家想把女儿凌雪霓嫁给肃郡王的!看这样子,两家分明就是早有仇怨!   只是这凌国公府,好歹也是国公府,陛下都已经赐婚了,还这般不依不饶也真是……   且说陈氏带了儿媳女儿们回了庄子,她本还十分气恼,可是看小女儿一副神清气爽并不在意的模样,想想今日这事,缓过劲来,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陈氏到底担心这事会不会对女儿的名声婚事有些影响,及至静姝仔细劝了她一番,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晚间,李氏却是去了容静妘的房间寻容静妘说话。   李氏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担忧道:“前些日子,就有人跟我私下递过话,道是凌国公府有心和我们结亲。凌国公世子,那可是京城里多少人家盯着的好夫婿人选……唉……”   客观上来说,所有来提亲的人家,无论从家世长相人品,再没有比凌国公世子更出众的人选了,李氏初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今日这么一闹,不仅是凌国公府的亲事肯定不成了,李氏更担忧的是,这事会不会对静姝的亲事,对容家都有影响,毕竟凌国公夫人那是皇后的表妹,常出入宫中的。   只是自白家之事后,李氏心中没来由的就对静姝有些发怵,这些担忧她根本不敢跟静姝说。   而她和继婆婆陈氏自来没怎么相处过,她性子柔顺,更不敢拿这些话来跟婆婆说,免得让婆婆误会,以为她对静姝有什么意见。   容静妘听大嫂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就摇头笑道:“大嫂想岔了,那凌国公世子再好,凌家却算不得什么好亲事,你看今日凌国公夫人和凌家小姐,哪里是什么好相处的?”   “若他们家真有意求娶,如何会对妹妹出言不逊,步步相逼?分明对我们家就没存什么善意。这样还说想求娶于我,怕是别有用心吧。这样子,就算我嫁过去,怕也会被拿捏死的。”   李氏皱眉,在她看来,步步相逼的分明是二妹静姝,对方毕竟是国公夫人和国公府的小姐,二妹那些话,饶是哪家夫人听了,也会大怒的。   容静妘看大嫂似不赞同的表情,叹了口气,劝道:“大嫂,妹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行事向来都有章法,今日这般,必是有缘由的,有些事情我们不太清楚的时候,定是要团结一心支持妹妹的。”   “再说,我的婚事,也并不求多富贵的人家,只要家中和睦,家中人都品性宽和好相处便可以了。”   又看了大嫂一眼,也不知是随意还是特意道,“若是能遇上像母亲和妹妹这样的,便是我的福气了。” 第85章 周氏气病   李氏听言微微怔了怔, 她自然知道家中婆母和妹妹们都是好的,陈氏大方宽和, 家里吃穿嚼用都是婆婆自己拿出来的私房钱,和以前在白家苦巴巴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妹妹静妘不仅人好,这么些年不说自己这个嫂子照顾她,其实还多靠她在白老夫人面前周旋和时不时的宽慰开解自己, 自己在白府才能好过些, 而小妹妹静姝虽然有时候好像厉害些,但那也都是对着外人, 对家里人向来也都是温柔和善的。   只是, 如何说到这个, 她的意思并不是这个。   她是当真觉得凌国公府是门好得不得了的亲事,凌国公府家风清白,凌国公世子文武双全, 相貌俊雅,是京中多少闺秀的理想夫婿……   两个妹妹一个是未来的郡王妃, 一个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这在以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也是一心为了她们好。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见容静妘这般说, 她也只能点头道:“母亲和妹妹们自然都是再好不过了。妹妹放心, 妹妹的亲事大嫂定会细细察看过对方家里人的人品性情, 断不会委屈妹妹的。”   见容静妘只是温和的笑笑, 并不言语,李氏终是难掩忧心,还是忍不住又道,“妹妹,今日二妹这般,得罪了凌国公夫人,我听说那国公夫人是经常出入宫中的,也不知此事对二妹,对二妹会不会有影响?”   容静妘听了这话,才明白自家大嫂这不安的所在。   说实话,以前白家名头上虽说是什么百年书香世家,但那毕竟是前朝,在京中,也不过是个小官宦之家,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普通官家夫人,那常出入宫中的国公夫人什么的,当真是高高在上的所在了。   今日妹妹静姝对凌国公夫人及凌家小姐那般说话,就是容静妘初初也是吃惊不已的,不过她性子稳重,心思细密,又经了家里的各种变故,早就颇有些处变不惊了,当时便很快调整了心态,和静姝同进退了。   此时见大嫂担忧,就劝道:“大嫂,外面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少,妹妹虽然年幼,但行事却灵透,你看父亲有什么事都和妹妹商量,可见其见识比我们是多的,想来她做什么这背后必然都是有原因的。你只要相信她就够了。”   又笑着摇头有些叹息道,“你想,当初父亲搬离白家,又被闲赋在家,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多么难听,可是妹妹却都一直镇定如初。后来陛下果然亲赐了婚事,现在家里的境况,比当时不知道好了多少,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容静妘一边说着话,一边想着家中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外面众人对自家不同的态度,看大嫂虽在自己的宽慰劝解下好上了许多,但仍似有些愁闷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凛……   便正色道,“大嫂,你说有人私下找你递话,道是凌国公府想提亲于我?若是光明正大有意提亲,就算试探如何不直接找母亲相询?”   “您看今日之事,那凌国公夫人和凌家小姐分明就对妹妹不善……妹妹被赐婚于肃郡王,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道,那些高门大户还不知道有多少在背后算计着什么。”   “大嫂,我们容家经历了大变故,外面的是是非非不胜凡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大嫂您可千万别瞒着母亲,免得着了别人的道。就是大哥,在外面也要谨言慎行,不可轻信他人,着了别人的算计。”   李氏听言吓了一跳,看容静妘神色严肃,听其所言仔细想来未尝没有道理,心中也慢慢有些后怕,她最是和顺的性子,最怕惹事生非,自是应过不提。   且说盛怒的凌国公夫人周氏带了一路那泪水止都止不住的女儿凌雪霓回了国公府,凌国公正在府中来回踱着步等着她们呢。   看两人的样子,凌国公那脸便刷的沉了下来,知道事情怕是不好,或许比不好还要糟糕。   果然听完周氏气愤难忍的控诉,他跌坐到椅子上,那心真是如坠冰窖。   徐家可以算是肃郡王的人了,徐维做的事这容二小姐一清二楚,说不得这还都是肃郡王的意思,这容二小姐又这般不给自家脸面……   凌国公思来想去,都渐明白怕是肃郡王对自家没什么好意思。   若是肃郡王……哪怕有万分之一上位的可能性,他们凌国公府都必将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那现成的把柄……   不,不行,他绝对不能束手待毙。   周氏还在絮絮叨叨,见凌国公坐在椅子上,面色转换,她愤愤道:“国公爷,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现如今这贱人就这般猖狂,把我们家不放在眼里,这般的踩我们家姐儿,将来做了郡王妃,我们家姐儿是不是见了她都得绕着走?”   凌国公看自家夫人,只觉愚笨不堪,当初,当初他就不该疏忽,任由她偷养了那祸根,应该一得知消息就杀了那祸根,那现如今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可恨这妇人还在为着一点点的口舌之争吵闹不休!   再看女儿凌雪霓,被养得娇憨无脑,丝毫没有大局观,真真是娶妻不贤祸害家门!   凌国公听她说要去宫中找华皇后控告那丫头,先还觉得这人是找捶,不过转念一想,华皇后可不是一般深闺夫人,让自家夫人去皇后那里试探一番也好,便点头由着她去了。   华皇后刚处理了侄女的事,这才没几日,这边表妹凌国公夫人就过来哭诉受了那未来肃郡王妃的欺辱,一打听,事情的源头还和自家侄女华语蓉也有些关系,是因着和自家侄女说话的时候,受了那徐家恶犬的惊吓……   那徐家,西宁徐家,华家北地最大的将领韩拓便是前不久折在了西宁。   这一件件事缠绕,让华皇后脑子都一阵阵的生疼。   可是肃郡王姜琸因拒了向家婚事和向家交恶,那是个冷厉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又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纵容宠溺,现如今,华家和她都不愿在此时和他交恶。   因此,华皇后耐了性子好生劝慰了周氏一番,又道:“你也知道,肃郡王向来就是那样直率的脾气,他媳妇是他自己选的,可能也就是脾性相投,以后你们和她少点接触,避开她的锋芒也就是了……”   意思就是以后你还真得见了她绕着点走,姜琸那人是好惹的吗?他以前京中霸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不过说到这里,华皇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皱了皱眉,道,“好端端的,你如何就在寺庙中见了她,还特地说上了话,可是有什么缘由?”   周氏虽心中不愿,也还是把自家国公爷欲和容家结亲一事说了,并道:“原本国公爷说那姜琸封了肃郡王,在军中声望又日渐升起,若是能交好,对娘娘您也是一个助力,却不曾想,这容家这般的不识抬举……”   华皇后转头看窗外枝叶新冒出的绿芽,只觉一阵疲惫,心中叹息,原本这表妹夫凌国公的想法是很不错的,若是能拉拢了姜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惜自己这个表妹却自视太高,又嫉恨那容二小姐抢了霓姐儿郡王妃的位置,这才把事情给弄砸了……   家族日渐式微,脖子上却仍悬着无数的刀,不进则可能万丈深渊。不能再放任如此,侄女如是,这表妹也是如是。   想到这,她的语气就硬了许多,道:“妹夫说的很多,表妹你平日里有什么事该多和妹夫商量,容家一事,若是可以,还是寻了法子和解了才好。至于霓姐儿,你也该多约束约束她,人家说的并不差,若不是她在背后说人是非,也惹不出这些事了,还当好生教导她才是。”   又道,“如果你那里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改日就给你送上两个去,她也大了,再不可这般任性妄为。”   ……   周氏听言真是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更加气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受了这般大委屈,皇后竟然还要自己寻机会和容家和解!   周氏回到家就病着了,承恩公老夫人还特地派了人去探了她,私下就和皇后嘀咕,这肃郡王的未婚妻容二小姐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此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太后耳中,没过几日庄太后就召了容二夫人陈氏带了静姝一起去宫里说话。   陈氏原还有些紧张,静姝就笑道:“母亲,您是常见蜀王妃娘娘的,太后娘娘是蜀王妃娘娘的嫡亲姨母,两人生得就有七-八分像,人也很好,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太后娘娘问什么,咱们俱实回答就是了。”   陈氏这才稍定下心来。   及至入了宫中,庄太后并没有丝毫责难静姝母女,宣了她们也不过是问些蜀中家常,见到静姝手上的珊瑚珠链,还唤了她上前,特地看了看,又问了好些蜀王妃在蜀中的事情。   观其神情怅惘,想来对自己膝下长大的外甥女一嫁蜀地近二十年都未能再见,也是极其想念的。   后面又说到静姝的弟弟圆哥儿,太后问道:“先时听你说,你身体原有热症,很难有孕,多亏是这北地原家的人帮你调理身体,这才有了这个哥儿,这个北地原家医术可真是这般神奇?”   陈氏听问,自是不敢欺瞒,便把自家机缘巧合受蜀王妃娘娘相助得到原家帮忙调理身体一事说了,又把北地原家在北地的声名也说了说,道是原家最擅身体体质调养云云,制药之术更是北地无人能比,只是原家在北地匪乱时遭了大难,原家老爷子身体不好,现在原家医术多是原家兄妹传承。   太后点头,道:“先时哀家也听阿琸说过,因西域有很多秘毒,为此他还特地带了这原家姑娘做了随行医官随他一起去了西宁,也多亏了这姑娘,他才没有遭到西域那边的暗算。”   又问道,“这原家姑娘现时可还在京中?若还在京中,哀家倒是想见一见她。”   陈氏闻听太后此言自是替原苓高兴,她现在还当原苓当初入京是一门心思为了能入太医院女院呢,现如今竟能得太后娘娘召见,岂不是大机缘…… 第86章 如何摆脱   原苓听说太后召见没有怎么开心, 此事实在太过突然并非在她的计划当中。   静姝知道她的忧虑所在,此事她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了一圈,便道:“当时太后娘娘提过, 是淮之先跟太后娘娘提起的你,淮之他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想必今次太后娘娘召见,亦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你便不必担心因为田家与原家的私怨会影响到我们了。”   原苓原先还有些皱着眉,此时听到静姝的话, 就忍不住笑了,转身捏了捏静姝的脸, 笑道:“现在就是‘我们, 我们’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静姝看原苓不再忧思,心情才略好了些。   但静姝虽劝了原苓,其实她自己心中却又有另一层担忧,如今原苓这样暴露, 太后娘娘特意召见,说不定还会请她入宫做医官,届时田家的人会不会暗算于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原苓对静姝来说早已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师姐, 她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过不了几日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这一日订了亲的未婚夫妻是可以一起相约出外踏青游玩的。   姜琸早在前几日就已送了帖子到容家, 约了静姝去长梅山赏梅。长梅山的梅花品类繁多, 其中不少名品更是京中少见的,历来都是上巳节赏梅的大好去处。   静姝原还想着就在上巳节这一日询问一下姜琸,原苓的事情到底如何,却不想太后娘娘的动作更快,在见过陈氏和静姝的第二日便已派了内监到了容家宣了原苓入宫。   这日太后娘娘见完原苓,随即便亲自吩咐太医院女院的院使,命其尽快特别安排原苓的入院考核,如果合格,便破例安排原苓进入太医院女院。   后宫中一点小的动静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猜测,太后此举自然让众人心中都是暗自揣测。   华皇后甚至直接宣了自己的心腹田院判,问他有关原家一事。   因为田院判的祖籍便是北地。   田院判虽然对原家暗有图谋,但他这么多年能步步爬升,深得华皇后信任,就并非鼠目寸光,会在华皇后面前耍小聪明之人,相反,华皇后问什么,他都会先撇下自己的小心思,认真思虑,给华皇后最准确和需要的答案。   他思虑了一番,便道:“北地原家最擅长体质调理,制药之术少有人能及。宫中往年并非没有宫妃有孕,只是都或滑胎或产下胎儿身体太弱养不大,想必是太后娘娘听说了容二夫人产子一事,就想请了这原姑娘到宫中……此时又适逢敏妃娘娘有孕,怕是有些关系的。”   原来如此,华皇后点头,和她料想的也差不多。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往年宫中妃嫔有孕,最后却都养不成皇子皇女,此次敏妃有孕,陛下和太后根本不许普通御医女医靠近敏妃,莫不是想新招个照顾敏妃?   她看了一眼田院判,突道:“你们家二房侄子,那个未婚妻不是也姓原,和这北地原家有没有关系?”   田院判心中就是一咯噔,冷汗差点都飙出来,他小心道:“禀娘娘话,的确有些关系。微臣这侄媳也正是出自北地原家,是这位被召入宫的原姑娘的嫡亲堂妹。只是可惜微臣侄媳因自幼和其父在外面生活,未能习得半点医术,没有丝毫原家的传承。”   华皇后满意点头,田院判是她的心腹,这么些年来手中握的东西不少,他们田家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道:“既如此,你侄媳家人到了京中,也该上门去拜访拜访,探探这位原姑娘的脾性如何吧。不过此事不宜太过声张。”   不过太后既然想请这位原姑娘入宫,必也是查过底细的,原家二房姑娘是田院判侄子未婚妻子一事不可能漏掉,堂堂正正去认亲还好过鬼鬼祟祟。   田院判应了声是,道:“当年北地匪乱,原家满门遭难,微臣侄媳以为家人已尽不在人世,现如今竟然还有亲人在世,必然十分激动,自当前去问候的。”   第二日,田大夫人便递了帖子到容家,道是要登门拜访。   容二夫人陈氏见了帖子心中疑惑,她因着容唯嘉还有凌国公夫人等事,行事越发的谨慎,见这田大夫人是太医院院判大人家的夫人,和宫中关系密切,便特地寻了女儿静姝来问。   静姝看了帖子,便知是原苓入宫受庄太后召见,这田家怕是冲着原苓过来的了。   原家之事乃血海深仇,静姝不便和母亲明言,便只道这田家也是北地医药世家,曾十分觊觎原家的祖传秘方和医典,为此还特地和原二老爷在外生的女儿定了亲事,田家此番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心思,让陈氏把此事俱都交给原苓处理即可。   陈氏皱眉,她出身商家,自是知道地方上各世家竞争对手为着利益手段能出到什么地步,且她或是因着太过宠爱女儿,或是因着这过去一两年发生的事情,现在几乎对女儿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只要女儿不喜欢的,她必也会讨厌。   她听出女儿口中对田家的厌恶,自然便也对田家没什么好感了。   静姝拿了帖子去和原苓商议,看原苓厌恶嫌弃的样子,便笑道:“不过是告诉你一声,你不喜欢便打发了就是了,反正过两天就是上巳节,是长梅山最好景色的时候,我原也是打算让母亲一起去映梅山庄小住的,上次因着太后召见提前回来了,现在再去过就是了。”   原苓难得的皱了皱眉,带了些讥讽道:“避得了一时容易,可现在我已在明处,你是不知道我那二婶和堂妹,她们能带人屠了我们原家满族,然后还心安理得的在仇人家做着待嫁新娘,可见其心狠和无耻,以及脸皮之厚。”   “现如今祖父他们俱都在京郊庄子上,若是被他们得知,田家必会利用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赖上祖父他们,毕竟田家还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不能让田家起疑他们已经知道是田家害了原家全族,就不能拒绝原二夫人和原芙靠上来,毕竟他们是原家大难后幸存的孤儿寡母,原老太爷如何能拒绝?   虽然因为有了容家和肃郡王的保护,田家不能明目张胆的行凶,但暗箭难防,更何况田家这般无耻的人家。   静姝看原苓脸色仿佛被逼着要吃苍蝇的感觉,心里也十分理解那种感受,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灭族仇人,却还要和对方上演亲情大戏,看对方假惺惺的眼泪,能不恶心吗?   静姝看原苓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过……   她走到窗前,想着这事,手就无意识的扯着桌上一盆植草,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后杀人的目光,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原苓从千叶寺药堂师傅那里要来精心培养了近一年的变异透骨草给扯得乱七八糟……   静姝忙把手一缩,看原苓瞪着自己恶狠狠的目光,忙带了些讨好无奈又尴尬的笑道:“师,师姐,我想事情想得脑袋疼,这才不小心,不小心……”   原苓冷哼了声,上前移开那盆变异的透骨草,冷道:“那你想到什么了?”   静姝原本还不想说那个法子,可是看原苓全身都冒冷气,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刚刚是想到,如果你想彻底摆脱你那二婶和堂妹,也不是没法子,只不过好像阴损了些……唔,我有一个很初步很初步的想法……”   原苓转头看静姝,静姝便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将自己想的法子说了一遍,说完看原苓闪着亮光的眼睛,有些无奈道:“这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要真这么做可得经过你祖父的同意。”   原苓又是冷哼一声,道:“他们做出那样的事,早就不是我原家人,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祖父不会不同意的。”   静姝点头,道:“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细节还是要规划一下,等我们去了映梅山庄,你和你祖父和母亲再仔细商议一番吧。”   两人又就着那法子细节讨论了一番,静姝这才离开,回头便跟母亲陈氏说了,委婉回绝了田家的来访,道是他们举家明日一早都会去京郊庄子上小住,届时并不在京中,还是改日再约过吧。   三月初三,上巳节。   姜琸一早便去了映梅山庄接静姝,只是他看着走出来的静姝,突然有点不想再带她出去逛什么长梅山的东园或者千叶寺的梅园什么的,他觉得大约两人就在庄子下的梅亭里喝茶赏景或许会更好些。   因为平日里的静姝只随意着些普通衣裙无需特别装扮便已容色逼人,而今日显然为着应景,特意着了浅妃色梅花裙点了梅花妆的静姝,实在太让人转不开眼睛。   看姜琸盯着自己面色冷凝算不得多好看,静姝加快了步子上前,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抿了唇笑着道:“淮之,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觉得今日穿这样裙子点梅花妆的女子会太多,一转头,你就发现我不见了,或者会见到十个八个我,完全认不出来?”   姜琸低头看她笑得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她为何这般愉悦,不过看她这样开心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话,他也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亮堂明媚起来。   他想说,无论她在哪里,他大约只要看见一点点侧影,他都能认出来。还有,没有人能和她一样。   只是他还未出声,静姝便已经略带了些小骄傲道:“不过其实没有人会和我一样的,我的梅花妆粉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还有我的梅花裙,也是我自己调了染料染制,画了样子让丫鬟们亲手绣制的,所以你可不要认错。”   姜琸听言看向她额上的梅花瓣,颜色由浅渐粉,水嫩娇艳,晨阳下,仿佛还闪着微微的莹光,他忍不住就微微笑了出来,大概想到,她每日里忙东忙西,还有闲情逸致去捣鼓这些东西,也是很不错的。   他上前握了她的手在掌心,笑道:“走吧。”   静姝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看两人身后的丫鬟侍卫,众人当然是完全似无所觉,全是一副冰山脸,就连自己的丫鬟冬影千梅千雪也是一样。   他不会今日就打算一直拉着自己赏什么梅花吧? 第87章 梅林偶遇   虽然大周朝初立,男女风气尚算开放, 上巳节未婚男女尤其是订婚男女出外同游是常事, 但世家大族也少有真个就会放心把自己女儿单独扔给个男人让他带着出门游玩的。   所以这日并非只有姜琸和静姝两人出去, 静姝还邀请了原荻原苓兄妹, 以及姐姐容静妘一起, 众人大约也觉得只让静姝一个人跟着姜琸出去不太放心, 虽然略有点尴尬,但还是不顾姜琸的脸色,坚持同行了。   只不过大家还是比较有眼色,姜琸进了园子里接静姝,其他几人早就先出了庄子坐上了马车,原荻一辆,原苓和容静妘一辆, 撇下了静姝给姜琸, 让两人有限度的单独相处。   姜琸就这样拉着静姝的手出了庄子,然后又亲自扶了她上了马车,他的那辆外面非常低调里面布置却非常豪华的特制版马车。   虽然静姝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弱,可她看姜琸那么一副认真不容拒绝的样子,并不想引起姐姐和原苓她们的注意,忍了。   可是上了马车,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并且还握着自己左手, 表情却是一派肃穆的姜琸, 静姝终于忍不住不自在, 小心翼翼又努力的抽了抽自己的小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姜琸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转头看她,见她因半丝也抽不动被自己握住的手,就微微抬了眼带了些委屈偷瞄自己的模样,原先肃穆的表情终于现出了裂缝,笑了出来。   他往后略靠在了软垫上,笑道:“不要乱动,姝儿,你这样仔细点的妆容,总不会希望一会儿下马车时全花了吧。”   静姝先是一愣,然后看他看着自己笑得揶揄的模样,脸腾地就红了起来,这,这什么嘛?刚刚还那样一派正经的模样……   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用力快速的把手抽了出来,却不曾想,此时他并未紧握,结果她用力过猛,抽回的手胳膊就猛地撞到了车壁上,虽然车壁全加了软垫,并不怎么疼,但看着姜琸那扩大闪着戏谐光芒的笑容,静姝……   她没好气的往一边挪了挪,靠到了马车另一边的角落,然后随手抱起了放在一边的大软枕,这才感觉自在了好多,其实和他靠得那么近,压力真的很大……   姜琸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颇是好笑,也并没有理会她,说实话,握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他其实也很辛苦的……忍得很辛苦。   静姝坐得舒服自在了,便想起了一直挂在心上的原苓的事。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微微板了小脸,看着姜琸,认真问道:“淮之,原师姐入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琸早知道她会问这事,估计这小丫头已经憋在心里好几天了。   他简洁道:“梁敏妃有孕,太后娘娘不放心宫中其他的御医,又听说原家擅调理体质,便想让原姑娘入宫照顾敏妃。”   静姝皱眉,果然是她猜测的那般,可梁敏妃,现在那里不亚于风暴的中心,原苓去照顾她,再加上田家,华皇后,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姜琸看她绷着脸,便宽慰道:“你放心,原姑娘此次并非是从一般医女考入宫中的太医院女院,而是由太后点名特招进去照顾梁敏妃的,田院判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擅自对她下毒手。更何况田家目标在于原家的祖传医典和秘方,没弄到手之前,只会想尽法子接近原家,而非害人。”   可静姝显然没有因这话那眉头就有半点解锁。   姜琸看她仍是一副忧心的样子,心中自然明白她的担心所在,此次敏妃有孕,大约全后宫甚至全朝堂眼睛都盯在了敏妃肚子上,孩子生出来之前,甚至生出来之后后宫都不可能太平,若是原苓去照顾敏妃,简直就是众矢之的,可能不知道多少人算计着让她背黑锅呢。   更何况,这么些年,自长荣公主之后,后宫可没一个孩子存活下来的。   姜琸叹息,看静姝皱着眉头,心里却很不厚道的觉得这样子的她实在可爱得紧,眨着眼那长长的睫毛像是扫在人的心尖上,让人心痒难耐,他终是忍不住还是伸手把她捞到了怀中。   静姝见他突然又动手,吓得忙按了自己的衣服就低声道:“会弄乱,会弄乱,一会儿我们要出去玩呢……”   姜琸听她这样小声说话,又惊慌又委屈,那个手按着衣服的样子又着实古怪,实在又搞笑又可爱,就一边小心的抱了她在怀中安置,一边就柔声劝道:“乖,你不要乱动,就不会乱了……好了,别动,别动……”   看她委委屈屈的靠在他怀中坐定了,他才又道:“原姑娘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好了,不会让她有事的。”   静姝这回没再看他,靠得太近,心砰砰得乱跳,若是抬眼看她,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她心中小小的不满,就忍不住掐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掐得手疼……   她低声道:“师姐不喜欢田家和她那二婶堂妹什么的,我们商议了个法子摆脱她那二婶堂妹的纠缠,可是这样田家接近不了师姐和原老太爷,会不会想阴招害他们?或者还会生疑当初的事情原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然后借着害敏妃娘娘,再把脏水泼你身上?”   到底也还是会担心会不会影响姜琸。   姜琸笑道:“田家和他们原家的事情,原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都不碍事的,我还担心田家不做点事出来呢……”   静姝猛地抬头,就知道他肯定没按好心!   姜琸看她瞪自己,自然又是一番哄劝,然后去长梅山东园的路途漫漫,最后静姝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得好一番整理自己的妆容头发衣裙,心里又羞又恼又有那么一丝不肯承认的甜的大骂……骗子,骗子……亏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是骗人的。   长梅山东园属于千叶寺的产业,有寺僧专门打理,这日过来游玩的男男女女也很多,过来寻觅佳人的富贵公子哥儿或书生,还有盼着能觅得良人的美丽姑娘也很多。   静姝觉得这样的日子会遇见凌修安,或者会遇见容唯嘉都已经算不得特别奇怪,因为她向来觉得自己出外就“偶遇”这两人的几率比较高。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今日遇到的不是凌修安,也不是容唯嘉,竟然是个不认识的绿衣少女,然后扑到了原荻和原苓面前,泪水涟涟的唤“哥哥,姐姐”……   果然话不能乱说,说啥来啥。   不过显然这次被“偶遇”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原苓兄妹俩了,抚额……   少女一身绿衣裙,水葱般纤瘦袅娜,生得也尚算清秀,气质柔弱,楚楚可怜,若不是她扑上来唤原苓兄妹“哥哥,姐姐”,静姝是再不会想到原苓的堂妹原芙是生着这么一副模样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原荻和原苓两人真是亲兄妹,在少女扑上来那一刻,两人都冰冷着脸,然后不动声色神同步的各自都往边上侧了侧。   好在少女大约也是极了解这两位堂兄堂姐的,她那一扑不过是做做样子,若来真格的,大约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少女满面泪水的站定在原苓面前,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原荻,最后还是选定了面前的原苓哽咽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我,我和娘亲……”   少女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悲伤,诉说着离开北地自己和她母亲的艰难,诉说着她们求了田家雇了人在北地四处寻找祖父他们几个却根本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来了京城……   然而原荻原苓两人从始至终都是冰着脸,听着她不停的说着话,甚或是问着话,却不出一言,周围一片的死寂。   少女抽抽搭搭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她对着原苓那张冷脸大约也快说不下去了,好在陪着她一同前来的那位锦衣公子大概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了少女,然后对着原荻和原苓颔首行礼道:“荻兄,原大姑娘。”   这位便是田家二房所出的三公子田中启,原苓堂妹原芙的未婚夫婿了,也是直接主导原家全族被灭的元凶。   事情该要来的总会来,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原芙母女或者说田家这般心急,竟是几日也等不及,生生非要在上巳节来个偶遇。   或许是因为原苓两日后就要去宫中考核,而平日里原荻原苓根本就不会随意出门,田家怕是再难找到机会攀上来?   原苓兄妹都没兴趣和田中启或者原芙叙旧情。   而原荻从始至终根本一个字都不愿吐。   原苓问道:“原芙,你母亲呢?”   原芙听到原苓终于开口,简直大喜,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带了些讨好的神情看向原苓,道:“姐姐,母亲她就在山下的庄子上呢,姐姐您想见母亲,我们这就下山去?母亲她,她也听说了姐姐尚在生,这些时日都日日念叨着姐姐……”   原苓嘴角抽了抽,打断她的话道:“那择日不若撞日,现在就下山吧,我和祖父他们就在映梅山庄等你们,你请了你母亲一起,一个时辰后就在映梅山庄见吧。”   说着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道,“想来你们也是知道映梅山庄在哪的。”   原芙听原苓说完,然后看她和堂兄原荻转身离开,有片刻的茫然,这,好像是好事?她们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身旁的田中启显然比她的脑子好使多了,他看着原荻原苓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此时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容静妘,冲她略颔了颔首,便垂了眼,遮住了一刹那间阴沉下来的眼神。   原家兄妹的态度,让他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原先在北地原家谷时,原家兄妹虽然对原芙也很冷淡,对自己更是疏离,但却绝非现在这般,冷若冰霜,眼神中甚至透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且看到了映梅山庄会如何吧。   不过他脑中已经开始急剧的盘算着若是原家那老东西已经知道原家谷被清洗,原家被灭族是他们田家主使的话,他们该如何行事了。   思及此,他也顾不上花心思哄身边有些懵的原芙,拖了她就往园外走,他得快点回庄子上和伯父还有父亲好好商议一番。   姜琸和静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梅林边上旁观了这一幕。   田中启以前一直和父亲田二老爷生活在北地打理田家在北地的药房生意,所以并不认识姜琸,因此也并未留意到并未和原苓兄妹在一起的姜琸和静姝。   静姝眼巴巴的看着原荻原苓还有田中启原芙各自离开了,这本是原家的家事,可是姜琸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这也是要回山庄的节奏了,否则她今日就算继续和自己在梅林逛着,那心思肯定也飞得远远的。   好好的上巳节就这么给毁了,百忙之中特意抽出空来陪静姝游玩的姜琸面上不好看,心中更是懊恼。   这田家,也未免太不识相了些…… 第88章 简单粗暴   一个时辰后,映梅山庄前庄。   唔, 就是当初静姝说是到庄子上礼佛, 为那白老太太祈福,然后好好招呼了白大夫人白三夫人还有白静妍她们的那个简陋前庄。   原老太爷坐在厅堂的主位上, 他身边两侧分别站了原荻原苓两兄妹, 而原大夫人则是坐在了原老太爷左侧下首的扶手椅上。   而此时下面就有一入了门便领了女儿原芙还有未来女婿田中启跪在了堂前痛哭流涕的原二夫人解氏。   再后面则是陪同原二夫人一起前来的田院判的夫人田大夫人吴氏。   原本这是原家家事, 田中启是原芙的未婚夫婿,陪同着一起过来见见长辈也就罢了, 田大夫人吴氏却是不太合适的, 只不过田院判不放心,仍是让吴氏跟着过来了,也好看情况控制场面。   原二夫人解氏三十余岁,仍是风韵犹存一有些姿色的妇人, 此时她正痛哭流涕的跪在堂前诉说着两年前家族被灭的痛苦当时的害怕恐惧, 诉说着这两年来她们母女四处奔波经历的艰辛, 以及听到原苓还在生的消息之后的惊喜……   这和一个多时辰前原芙在原苓面前的哭诉还真是颇为相似,原来是家学渊源啊……站在后面房间通过特制的窗户在后观看的静姝有些感叹。   不过解氏哭诉着, 也同样没有人回应她,原老太爷和原大夫人神色不动,原苓和原芙则仍是神色冰冷。   站在后面的田大夫人皱了眉, 心中觉得这原家也太过不近人情, 劫后余生不说抱头痛哭, 好言安慰也就罢了, 一家人竟全部冷冰冰的审判似的看着儿媳和孙女跪着哭, 就跟她们犯了什么错似的……   而且她进了这厅中许久,竟是没有一人招呼她坐下喝茶。   田大夫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声寒暄一下,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也好让原二夫人她们以及侄子起身,原老太爷却在此时出声了。   原老太爷从桌上拿了一卷写了字摁了红手印的布,扔到了堂下解氏面前,冷冷道:“解氏,收起你的眼泪,不必再虚情假意。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唤我父亲,你的女儿,也不必再唤我祖父。”   “这里是我儿临终前遗留的一纸休书,你以及你的女儿都已经和我们原家没有丝毫关系,还请夫人和姑娘以后莫再以原氏遗孀和原氏女儿在外行事。”   一道晴天霹雳。   田大夫人满脸震惊,那原本准备出口寒暄的话堵在喉咙口,瞪着原老太爷的面色要有多尴尬扭曲就有多尴尬扭曲。   解氏和原芙则是哭声戛然而止,直接懵了。   田中启心思急转,按了自己急跳的心,装作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试探道:“祖父,这,这且是为何?难道您是怪岳母和芙儿当初在乱匪清洗原家之时,自己藏了起来,未能和族人同赴死?这……”   估计消息太过震惊,竟是完全忽略了原老太爷说那休书是原二“临终前遗留下来的”。   原老太爷看了田中启一眼,明明是一个虚弱的老人,可此时眼神之厉,仍是让田中启心中一哆嗦,其余光明正大或冠冕堂皇暗里谴责原家行事不妥的话竟是生生吞了回去。   原老太爷转头对着解氏冷道:“我儿临终前除了留下这封休书,还曾留有一纸遗书,可惜因为我儿临终前你一直就在近前,他将此休书和遗书藏得隐秘,我们一直未曾发现,直至原家大难,原家谷被乱匪洗劫,我们清理谷中遗物,才发现了休书和遗书,得知我儿冤屈真相。”   解氏此时面上神情已经从先前的蒙圈震惊变成了惊惶恐惧,面上一片惨白,看向原老太爷的眼神都在哆嗦。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道:“不,父亲,老太爷,您不能这么做,芙儿是二老爷的亲生骨肉,老太爷,您怎么能这么做,儿媳知道您一直不喜欢儿媳,可芙儿是原家的血脉,您不能这么狠心……”   原老太爷喝道:“闭嘴!我儿那封遗书上道你婚期就已失贞,你的女儿根本就非原家骨肉,可恨你瞒天过海,后更害得我儿不良于行,抑郁成疾,早早病逝。”   “若依原家族规,本因将你处死,只是此地乃是京城而非北地,便也罢了。你既寻上门来,便就将我儿临终时的那封休书送予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和你的女儿生死存活一切事情都将与我原家再无关系。”   “那封遗书,乃是你行丑事的罪证,也是我原家的耻辱,如非必要,我也并不愿将它大白于人前。若是以后你以原家的名义行事不轨,我们便将遗书送于官前,定你谋害我儿之罪。”   解氏握着那休书的手一直颤抖,看着那暗红的手印只觉心如擂鼓,惶恐无比,她不停摇头道:“不,不,不……”   而她身边的原芙早已被这消息惊呆,吓得泪流满面,这回的泪水倒全是真的而不是靠药物刺激的了,她全身瑟瑟发抖的拽着母亲的衣服,一个劲的唤“母亲,母亲……”   田大夫人本是个玲珑之人,也颇有手段,可是她对田原两家之事的内情根本不知,此时乍闻此事,再也不会想到此事会有诈。   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原家都说儿子有遗书说原芙非原家骨肉了,她哪里会去怀疑,进而再去帮解氏母女?她只恨家门不幸,侄子这婚事败坏了他们田家门风呢!   所以田大夫人震惊之余只觉晦气无比,涨红着脸哪里还会再出声。   田中启也是有些发懵,但他虽不清楚十五六年前的事,却是知道自己‘岳母’的一些丑事的,只不过他本就对原芙不是真心,这对母女对他和田家尚有利用价值,所以平日里只当不知而已。   甚至他私心里对解氏母女还很是不屑,将来拿到原家东西,也并不愿真要娶原芙为妻,玩玩也就罢了,谁愿意娶这种东西为妻?   所以此时他乍一听原老太爷的话,心思也是急转,心中却已是相信了个七八成,因此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的说了几声“老太爷,老太爷,此事非同小可,您可得明察”,然后在原老太爷冰冷又讥讽的目光下最后也萎顿了。   不过田中启却同时也出了一身侥幸的冷汗,内心深处未尝不觉得只要不是原家发现了原家被灭的真相就已经是一件幸事,否则原家现在背靠容家和肃郡王,田家才是真的要坐立不安了。   现如今,不过只是少了两枚棋子而已。   原老太爷说完要说的,并不愿和田家人废话以及听解氏休斯底里的尖叫,只说了声送客,便带了原大夫人原荻原苓兄妹率先退出了厅堂。   田大夫人看着堂前被原家下人拦了去路爬着还嘶哑着声音尖叫的解氏以及满面惶恐哭着抱着解氏的原芙,只觉家门不幸,丢脸至极,冷哼一声连侄子也不理就转身离开了。   事已至此,田中启又是庆幸又是郁闷,也只能灰溜溜的招呼了解氏母女离开了。情况有变,他还得赶紧回家和自己父亲以及大伯商议后面对策呢……   后面房间内,看完了这一整幕的姜琸和静姝面上表情各异,姜琸是若有所思,而静姝则是带了些诧异和困惑,她当真不知道事情能顺利到这个地步。   姜琸沉吟了一会儿,看静姝神色古怪又懵懂,微带了点笑意问道:“你说解氏婚前失贞,那原芙非原家女一事只是你们设计?”   “不过,我刚刚观那解氏和那田中启的反应,此事怕还是真的有些内情。”   静姝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些不可思议道:“莫,莫非是歪打正着?”   又嘀咕道,“原本出这样的主意,我还总觉着阴损了些,师姐她二叔在地下也不知怎么想,却不曾想会是这样啊……难道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有正中事实的能力?……”   此事的确是她出的主意,然后再由原家深化细节的,原二的书法是原老太爷亲自教的,模仿其临终前的笔迹并不难,那休书和遗书当然都是假的。   不过那原二的腿疾据说倒当真是和解氏有些关系。   姜琸听她可爱的碎碎念,心里泛起一阵温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声的笑了笑。   也是原家行事自我,根本不在意世人眼光,他们痛恨解氏母女,只当他们是原氏一族的仇人而非亲人,这才愿意行此一招,却可能真的是歪打正着了。   “看来这解氏当年接近原二,进而嫁给他,都可能是田家设的局。”   姜琸笑道,“此事再往深里查上一查,说不定还有惊喜。这田家,为了原家的东西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静姝白了他一眼,心道,有什么好惊喜的,无论实情是怎样,都只会是撒在原家人伤口上的盐。   不过,静姝还是有些担心的道:“淮之,田家心中有鬼,原家这般决绝不认解氏母女,他们肯定会担心原家是否已经知道是他们田家主导当年乱匪血洗原家谷之事。他们已经知道原家的背后是你,会不会对你不利?”   姜琸很高兴小姑娘替自己担心,他拉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笑道:“放心,我现在就等着他们多点动作,他们不自乱阵脚,如何利用他们抓到背后的大蛇?慢慢等着吧。”   静姝听他肯跟自己解释,心中也很高兴,就忽略了他的动手动脚,但他现在越来越愿意跟自己解释他做的事情,而不是总是高深莫测,很有距离感,让她觉得很安心,两人越发的亲近。   至此,姜琸自派人去调查不提。田家,是他捏在手上的棋子,他自然不会嫌弃棋子可操控的余地太多。   静姝都觉察出解氏的反应有异,原家人性情都冷情尖锐,不可能毫无所觉。   静姝后与原苓谈及此事,原苓却冷淡漠然道:“当年二叔违背祖上遗训,为追逐名利出谷,后更与利欲熏心不知行了多少黑心事的田家联姻,祖父本就应将其从家族中除名,后他不良于行一身病痛回谷,又痛苦忏悔,祖父这才心怀怜悯勉强接纳了他,却不曾想反给族中引来了大祸。”   “所以解氏母女到底如何,如果在祖父心中连二叔都已除族,解氏母女行为又和我们原家有何关系?解氏的女儿是不是原家的骨血也都已经不重要。她们住在原家谷时引狼入谷,背叛了原家,害得我族几近灭族,就已经该死。”   现在不除她们,只不过是暂时不想惊动田家这个背后的黑手而已。不过以田家的无耻和一切以利字为先,又沽名钓誉的作风,没有了利用价值,这对母女日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不过静姝却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另一点,忍不住问道:“祖上遗训?师姐,你们原家祖上有什么遗训不让出谷出仕吗?那你入太医院女院有没有关系?”   原苓笑了笑,静姝自己不知道她的脑子有时候很奇怪,关注的点和常人也常不一样,但原苓却觉得这是因为静姝是个感情很纯粹之人,她这样只是因为她不在乎旁枝末节,只关心她在乎的人,所以才会直抓住她在意的那个点。   所以才会特别吸引人的靠近,像自己,像肃郡王,大约都是冷情之人,却都被她吸引,也许正因于此吧。   越是冷情之人,越易被最纯粹的感情吸引。   原苓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家族遭难,是被逼出谷,我入太医院,是为报族仇,所以并不碍事。但就算如此,也只是我而已,我兄长也不会出仕。”   静姝若有所悟的点头。   原荻的医术其实更要好过原苓,如此大仇之下,也只是私下相帮姜琸,丝毫无出仕意图,原来并非只是性格原因,还有祖训的关系在。   田家庄子。   田大夫人黑着脸回到同在长梅山脚下的庄子上,见到田院判和田二老爷正在厅中等着他们,冷哼一声一句话未说就离开了。   田院判和田二老爷一看便知事情不好,待见到后面灰着脸进来的侄子/儿子田中启以及面色惨白神色慌张的解氏母女,更是有不祥之感。   挥退了厅中奴仆,再让心腹守了门,田二老爷就急急问儿子道:“事情如何?难道?……”   田中启摇头,他眼神阴沉又嫌恶的看向解氏母女,道:“原老头说解氏婚前失贞,阿芙并非原家骨肉,已经将解氏休出原家,也不再认阿芙。”   田院判有点莫名其妙,田二老爷却是面上一黑,这事,原家如何知道的?   田中启看到父亲神色,心中更是一沉,道:“父亲,此事莫非是真的?”   解氏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道:“二老爷,二老爷,我们芙儿是原家的骨肉,原老太爷一定是发现我们做的事,这才用这个法子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二老爷,我们母女可都是听了您的吩咐才把原家谷的秘藏之地告诉你们的,你们可不能不管我的芙儿……”   田二老爷面色难看,道:“你们且下去歇着吧,此事我们再商议对策。”也不管两人的哭哭啼啼,就命人拉了两人下去了。   解氏母女被拖下去,厅中一片静寂。   过了好一会儿,田中启才出声问道:“父亲,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芙她到底是不是原家骨肉?”   田二老爷冷冷看他一眼,道:“此事现在重要吗?原家既然已经不认她们母女,她们就已经是废了。”   “解氏的事情是小,我更担心的是,原家根本已经知道了我们所行之事,毕竟当初清洗原家谷时,仔细想来还是留有很多破绽的,例如为何专门翻抄了典籍秘藏之地,拿走了原家大半的藏书还有秘药,配方……普通的乱匪对这些可不会有兴趣……”   说到这里,几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现在的原家可再不是身居山谷无权无势除了□□之外任他们拿捏的原家,现在的原家背后是容家,是手握重兵深受陛下信任的肃郡王! 第89章 静妘婚事   三月初, 原苓入宫, 通过了太医院女院的考核, 进入太医院成为医官, 如同众人所料,果然原苓入了太医院后便被庄太后拨去专职照顾梁敏妃娘娘。   三月底, 一向低调很注意和朝臣保持距离的蜀王府竟然意外的和梁首辅家联姻, 肃郡王姜琸的妹妹成仪县主和梁首辅的长房嫡长孙梁骥定亲,次年完婚。   紧接着安西伯向家将嫡长小姐向依兰许给梁家二房梁首辅的嫡次孙梁骁。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免就让人联想到景元帝是在给敏妃娘娘造势, 亦或者是蜀王府和向家是在向梁家投诚,原本各自为政的三家达成了一定的联盟。   也有隐约知道些景元帝身体状况的,就猜测景元帝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 已经开始布置,为敏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铺路。   这些变化自然让不少人心理产生了不安,尤其是向家的死对头华家,忌讳惧怕肃郡王的凌国公田家等人, 以及把注都压在了福郡王身上的一众人等。   就是藏在暗处的前朝人士都开始隐约不安。他们是知道景元帝子嗣艰难的, 但并不是完全不孕, 长荣公主就是个例子,虽然身体差点,但总算是活了下来。而原家的医术在北地是被传得神之又神的, 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坤宁宫。   华皇后坐在凤座上沉吟不语, 立在下面的田院判额上则已冒出细密的冷汗。   田院判在劝着华皇后, 可是华皇后向来是个行事周密稳重心思难测的, 这让劝着华皇后的田院判倍感压力。   田院判道:“娘娘, 敏妃娘娘肚中的胎儿已经有五个多月,胎儿已十分稳定,以微臣的医术,若是能查探脉象,应有七成的把握能判断是男胎还是女胎。原家的医术,由以体质和妇科最为精湛,这方面,想来比微臣的把握还要大。”   “娘娘,原医官是肃郡王荐上去的,听说还是容二小姐的师姐,她入了宫不久蜀王府就和梁家联姻,想来必是和敏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有关。”   华皇后面色有点不好看,但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不知道想些什么。   田院判想起偶尔见到原苓时,原苓看着自己冷飕飕讥诮又掩也掩不了的满是恶意的眼神,心中焦虑,咬了咬牙继续道:“娘娘,这么些年来,宫中胎儿多是养不住,滑胎是再正常不过,但若是敏妃娘娘诞下健康的孩儿,届时再想要做什么,有太后娘娘护着,原医官守着,怕是更加危险和艰难,且,真有点什么,也太过扎眼……”   “田院判!”华皇后突然出声,吓了田院判一跳。   华皇后盯着田院判,眼神研判,神色肃然慢慢道:“田院判,你不觉得,你有点过于心急了吗?我听说,原家将你那侄媳妇逐出原家了?此事可是真的?你们田家和那原家到底有什么旧怨?”   田院判吓得两腿就是一软,跪下咬牙惶恐道:“微臣,微臣……娘娘,微臣不敢隐瞒娘娘,田家与原家原并无旧怨。只是原家祖训向来是不允许子弟出仕营商,和我们田家广开药铺药堂济世救人的理念相悖,所以向来互不来往。”   “后来原家次子有心在仕途发展,在北地定州和微臣二弟交好,更与我二弟定下儿女婚事。只是当时战乱连绵,原家次子后来不幸被匪人害得不良于行。大约原家也因此种种迁怒于我田家……至于我那……侄媳被原家逐出家门一事,就是微臣也是不明所以……”   “但是,娘娘,无论原家和田家有什么,但微臣为娘娘的一片心,天地可鉴,我们田家,全赖娘娘信任提拔才得以在新朝立足,没有娘娘和国公爷,也就根本没有我们田家。”   田院判说到这里,也是两眼湿湿,他这一片焦心倒的确是为了华皇后,因为华皇后和承恩公府若是失势,敏妃娘娘的孩子继承帝位,届时皇帝幼小,要是再由了那肃郡王把持朝政,哪里还有田家的活路?   华皇后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本宫自然是知道的,但,也不必操之过急了,陛下子嗣不易,此时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身体。”   田院判按下满心的苦涩,道了声是,看华皇后神情已经露出些厌倦疲惫,只得满心不甘的退下了。   看着田院判离去的背影,华皇后瞳孔缩了缩,现在的情况,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急,只是,很多事情,她从来不愿自己主动出手,自己出手,总会留下痕迹。   五月初康王府三公子福郡王姜珏大婚,四月初的时候,陛下的嫡亲弟弟康王爷和康王妃夫妇也携了几个子女从藩地入了京。   康王妃金氏的父兄也都曾是南地的武将,跟随当今东征西战,后在收复北地最后一战中,其兄长战死沙场,而当时敌方的将领便是容二老爷的兄长容大将军。   所以金氏入了宫见了景元帝以及太后娘娘之后,私下时,就满脸愤恨的和庄太后道:“母后,容家死忠前朝皇室,不知屠杀害死多少我大周将士,为何还要这般优待容家后人,如此岂不是要寒了我大周将士之心?”   金家当初也是南地世家,和庄太后娘家庄家乃是世交,金氏也算是庄太后看着长大的,后又嫁得庄太后幺儿,因此言行间并不太拘束。   庄太后也并不因她的直接而不悦。   她带了些伤怀劝慰道:“阿绣啊,母后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陛下他不是一个人的皇帝,不只是当初南地的藩王,他还是这天下的皇帝,所以他要平衡我们整个大周的将士,北地渭地的百姓,现在也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   阿绣,便是康王妃今氏的闺名。   金氏皱眉,道:“母后,我们大周收复北地渭地也已经有十几年,华家凌家都曾是北地渭地百年武将世家,声名稳固,又对我大周忠心耿耿,这十几来,北地渭地也未曾出什么大乱子,现如今,又何须寒了我们南地将士的心去厚待那前朝死忠的容家后人?”   “再说了,就算不清算那容家后人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将那容家女赐婚给四弟家的淮之?这样也太过了!”她口中的四弟便是兄弟中排行第四的蜀王。   庄太后听到此原先和煦的脸色却是收了收,她看了一眼金氏,再开口时语气虽谈不上冷却也不似之前的亲近温和。   庄太后道:“阿绣,容家姑娘和淮之虽是陛下亲赐的婚事,但这媳妇却是你弟妹亲自挑选的,不管当年旧事,容大人现在是大周的臣子,容家姑娘身家清白,你四弟和四弟妹愿意,就没有你质疑的道理。”   “且皇帝一言九鼎,他亲赐的婚事,你就算心中不满,也该收起来,在外面不要露了痕迹。且,淮之他,很重视他的这个未婚妻子,你不要因你的私心而引起了皇室兄弟的不和。”   金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欲再说什么,庄太后已经伸手制止,然后带了些倦意道:“你们一路赶来京中,舟车劳顿,想来也必疲惫了,先且好好歇着吧,京中的事情,先别急着掺和,好好准备阿珏的婚事吧。”   又看了一眼金氏,摇了摇头道,“阿珏前些日子看上了个姑娘,为了这个姑娘还闹着要和华家的姐儿退婚,你有心管老四家的事,还不如回去管管阿珏吧。”   金氏一愣,这,她还当真不知道,待庄太后示意她退下,她便急急忙忙告退回康王府去打听了。   待金氏从儿媳康王世子妃那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说那勾了她儿子的姑娘还和容家有些关联,又是给气了个倒仰,先是去找儿子姜珏好一番说教,又想着法子如何打发了朱容真以绝后患不提。   不管京中形势如何变幻,容家仍是忙忙碌碌兼和乐融融,容二夫人陈氏也渐渐适应了京中的新生活,偶尔也会接受一些官家夫人的邀请带着儿媳李氏和长女容静妘参加一些宴席,反是静姝因已经定了亲事,普通的宴席一般很少参加。   静姝年底就要成亲,容静妘作为长姐这亲事自然成了容二老爷和陈氏的心病,提亲的人家很多,可经历了几次各有古怪的求亲事件,陈氏着实不敢随意定下容静妘的婚事,只怕一不小心误了她。   好在经历的事情多了,容静妘也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就在陈氏又拿了几家人家的信息过来问她意见时,她倒是直接说了,她有意在妹妹静姝还未被赐婚,容家最为困难时过来求亲的云家。   就是曾在长梅山阻止容家马车掉落山崖,救了千梅千雪的那位名唤云征的青年。   倒并非容静妘对那云征有私情,而是容静妘觉得云家人口简单,云征性情直率,又是在容家困难时求亲,最为难能可贵。   她也是被前面退亲的郑家,还有凌国公府以及后面几个各有心思的提亲人家给弄得怕了。   云家在后来跟容静妘提亲的这些人家里着实算不上突出,家世平平,又是行武之家,半点书香底蕴也没有,陈氏倒是很理解容静妘的想法,应诺了会好好打听一番,也委婉的跟容二老爷提了,问他的意思,毕竟容二老爷是见过云征的。   可容二老爷听了就有些皱眉头。他是觉得那云征还不错了,但又总觉得长女可以嫁得更好……   容静妘大约也知道此事让父亲同意不易,想了想便寻了静姝商议,她虽意志坚定,但她判断说云家不错也只是基于那几点的推断,并不敢十分肯定,便寻了妹妹静姝出主意。   不仅是因为这一年多来妹妹静姝一直主意很定,处理事情十分利落到位,且云家是武职,她也知道肃郡王因近些年一直征战,军中人脉很广,探问一下妹妹,可能能打听到云家和云征更实在的底细。   静姝见姐姐过来寻自己说她的亲事还略有些微的诧异,待她听说姐姐有意云家,心中倒是颇为理解。   那日她也是见到云征救千梅千雪那辆马车的,云征的表现的确不错,功夫出色,人品端正,目光清明,若是家世清白,总好过盲婚哑嫁,去赌未知人家。   其实因为前世的事情,静姝一直对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有姐姐容静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对他们也一直不错,但却从来没有如同和原苓那般推心置腹,亲密无间。   她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有一些介怀的,介怀前世自己被人替代,消失一年多,自己的那些亲人仍可以过得风平浪静,蒸蒸日上,前世容唯嘉虽在特意打扮下,和她很有点像,但瞒过外人也就罢了,静姝是不信能瞒过自己家人的。   她更介怀前世母亲在白家过得那般艰难,自己的兄嫂姐姐也大多只作壁上观。   虽然她很清楚他们在白家过得也不容易,前世她被替代后的事情更像是个谜团,还有,她更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从来都不能要求太高,所以她向来都只会将那些介怀沉压心底,并不允许它们探出头来蒙蔽自己的眼睛,影响自己对家人的态度。   她只希望自己能做出最正确的事情,让自己最在乎的母亲,现在还有弟弟,能过得圆满幸福就好。   不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还是慢慢接纳并理解了这位姐姐的。   静姝听容静妘征求自己的意见,看她眼神坚定,眼底却仍是透了些脆弱和忐忑,便知她隐约的忧虑。谁又能保证那个人就一定是良人呢?   静姝想了想,她大约知道姐姐的担忧所在,便低声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给了几个建议,试探云征和云家的几个建议。   只是有时候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这个,她也只能建议了,选择权却是在容静妘。   容静妘听了妹妹的法子,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白着脸点头同意了。   她并不是因为多么心仪云征才中意这门亲事,她看中的是他的品性,云家的诚意,云家家庭简单,如果这些东西经不起试探,一戳就破,那她为何还要选择这门婚事? 第90章 婚事定下   事关姐姐的婚事, 虽然经了姐姐容静妘的首肯, 但静姝觉得这种事情上自己并没有多少经验, 这些法子有的太过霸道, 有的却牵扯到了太多云家家事,无论结果如何可能都比较伤人,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她又和容静妘商议了一番,得了她的同意之后, 又寻了母亲陈氏说话。   陈氏虽精明能干,但却是个善良宽厚的,更何况她又养过容静妘好几年, 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以前若是在白家,隔了白老太太,她可能不会管,但现在容家是她当家, 容二老爷也是全盘的信任她, 她还是希望能尽力让容静妘嫁得好的。   陈氏听静姝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说完, 就搂了女儿笑道:“这法子的确可以看出人的心性,但从女子的角度,结果如何都怕是很难让人满意的, 且将来若是被云征知晓, 怕还会觉得我们容家以势欺人, 会和妘姐儿起隔阂, 我看点到为止即可……反是你说云征胞姐夫家, 倒是可作一试,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若是能帮到她,就算婚事不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却是云征有一胞姐,嫁的夫家刘家也是行武之家,已故的刘家老爷子和云老太爷一样都是前朝武官,当年因故留在京城的。   两家世交,结亲本是一件好事,奈何云征的胞姐嫁去了刘家却是多年不孕,其夫刘映便纳了一房妾侍生了一对儿女,那妾侍娇美,又会哄人,不仅把刘映的心拢得紧紧的,就连刘夫人和刘老夫人眼里都渐渐看重她,而对云征胞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以想见,这之后云征胞姐在刘家的日子简直是苦不堪言。   云征的胞姐云琪本也是个性子烈的,她是很想和离了拿了嫁妆回云家去,奈何云老太爷很是固执,守着和刘老太爷的旧约,并不愿意孙女和离,所以云琪也只能咬了牙在刘家撑着。   只不过和她那夫君刘映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仇人罢了。   静姝点头,之后陈氏便又约了云征的母亲云家夫人说话,只隐约透出意思,道是容家选大女婿,希望对方是不得纳妾的。   云夫人是个爽朗利落的妇人,听言虽然些微有些诧异,但云家本就无纳妾的家风,又兼女儿在夫家受尽了妾侍的气,也很是理解容二夫人的心思,还暗赞陈氏待继女厚道。只是云夫人也道云家子嗣单薄,已经是三代单传,若是儿媳多年无子,还是希望儿媳能作出安排云云。   这也合情合理,陈氏自然点头。   云家提亲容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容二夫人和云夫人相谈甚欢,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事很快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京郊常山大营。   这日云征下了职,他的上司何守备就唤了他,道是韩都司大人寻他有事。   云征有点发懵,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卫千总,韩都司大人是正四品,平日里除了阅兵检兵,见都很少见都司大人的,这日竟然莫名其妙的寻他?   云征去到韩都司房间的时候,韩都司正在翻阅着一卷书卷,他进去了很长时间,韩都司也没有抬头理他。   云征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他自幼习武,心性定力都不错,韩都司没出声,他便也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韩都司像是终于发现了云征的存在,放下书卷,抬头看云征,道:“听说你们家替你向通政司右通政容大人家提亲了?此事可是当真?”   云征先是愕然然后心头便是一凛,他谨慎道:“启禀大人,此事的确属实。家祖父曾是容老将军麾下,很是钦佩容老将军,得知容大人乃是容老将军后人,便特意替属下向容家求娶容家大小姐。”   韩都司听言似笑非笑,然后道:“这话我听见也就罢了,你可知我们常山大营将领多出自南地,你这番话若是被他们听见,恐怕你的仕途也是有限了。”   又道,“你莫以为陛下不计较当年旧事,厚待容家,更将容二小姐赐婚于肃郡王,可你当知道容家现如今是文官,又容二小姐和容大小姐非一母同胞,内里更是不和,肃郡王那里你也是得不到丝毫助力的。相反,京中武职将领多出自南地,很多更是和容家有仇,你若是和容家结亲,怕会得罪不少人。”   云征微微皱眉,然后正色道:“多谢都司大人提醒,但家祖父向容家提亲时,容大人闲赋在家,容二小姐也未曾被赐婚于肃郡王,那时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家父既然向容家提亲,自然已经考虑了这些,所以若容家会考虑这门亲事,我们云家也不介意这些。”   韩都司听言似乎有些不悦,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云征,你是武进士出身,功夫很不错,若是有立功机会,升迁会很快,你到现在仍是从六品职位,就是受限于你祖父是前朝武将的身份,若是你愿意,军中有不少将领想将女儿许配于你……”   “而且你也说了,容家这门亲事是你祖父念着容老将军的旧情才去向容家提亲的,并非你之意……”   云征先时还听得皱眉,后面脸色却是别扭了一下,他道:“大人,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家祖父已向容家提亲,在容家拒绝之前,属下是不会考虑他人的。”   韩都司研判似的看了看云征的表情,便猜出他怕是也对那容大小姐有意了。   他摇了摇头,道:“你考虑考虑,过几日再回复我吧。明日休沐,你也可以回去和你父亲商议一番。”   看云征不为所动的表情,又补充道,“这件事情,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闽地最近有异动,这段日子我们正在甄选将士出征闽地,此时有这种事情,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云征听言脸上终于有些微变色,但并未说什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翌日休沐,云征回到家,没想到他大姐竟然也在,而且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看样子是哭过了。   云征皱眉,有些恼怒道:“大姐,那混蛋又欺负你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云琪肿着眼睛苦笑。   这一次她那夫婿刘映要求她回娘家,让她搅和了弟弟和容家的婚事。刘映是受父荫袭的五城兵马司正七品的副指挥,此次据说正因为云征和容家的婚事,惹了别人的眼,被人踢回家了。   然后他那个妾侍周姨娘又受了别人的‘点拨’,道是若是云家和容家结亲,容家势大,少夫人又是个气性大脾气大的,现在她无子,娘家又不给力,在刘家才被自己压得死死的,到时若是有了底气,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   听说大户人家主母无子,通常让妾侍生子后,可都是去母留子的……   因此那妾侍便在刘映面前百般吹枕头风,刘映早就和云琪没了夫妻之情,心中自然也是又怕又恨,就逼着云琪回娘家搅和了云征和容家结亲的事,先还哄着,可惜云琪早就对他死了心,软硬不吃,刘映气狠了,一时控制不住,还狠狠的踢了她两脚。   云琪说完恨恨道:“我不知道他被停职是怎么回事,但那周姨娘这般怕我们云家成了这门婚事,不过就是怕容家势大,将来她在府中失了地位。呸,但凡祖父松口,我也会离了刘家,那样的人家,不要也罢。”   只是她又道,“母亲,阿弟,只是我若是和离,对阿弟的婚事会不会有影响?”   云夫人皱眉,这其实也是她有些隐隐担心的,因此当初云老太爷坚持不让女儿和离,她心中虽然难受,但也没有作出更多努力劝服云老太爷。   云征却道:“大姐不必为我的事委屈自己。且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也都曾退过亲事,相信容家必也知道万不得已,这退亲和离是必要的,反而死守着那等人家才是迂腐。而且我只有你一个胞姐,若是连唯一的姐姐也护不住,将来如何护住妻子儿女?这才让人不齿。”   云夫人点头,想起前些日子和容二夫人的谈话,觉得她也不是迂腐的,这才打消了这方面的顾虑。   云征劝了自己母亲和姐姐,就直接就寻了祖父,让云老太爷同意大姐和离。   他对云老太爷道宁愿养着姐姐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在刘家被人糟蹋。守在刘家,难道还指望将来那妾侍的子女会奉养大姐不成?   云老太爷原不同意孙女和离,一是因着和已故的刘老太爷的情意,他也万万想不到自己老友的子孙品性竟是差成这样,二是觉得自家历来子嗣困难,孙女归家,也不好再嫁出,将来如何是好?   可现在刘家竟然因着自家向容家提亲,那刘映被人停职竟也赖到他们家身上,还对自己孙女拳打脚踢起来,这让他再不能忍。   云老太爷沉着脸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孙子云征道:“若是真因着容家的亲事,你在军中受到刁难,你当如何?”   云征一愣,随即想到今日韩都司寻自己一事,抿唇思了片刻,然后道:“这天下早已大统,昔日之事,就是陛下都不计较,孙儿不信这军中所有将领都有这等偏见。”   其实云征又不傻,若是当初的容家他可能还会相信仕途会受到影响,但现在的容家……只不过他也并无虚言,就是当初的容家他也并不会因此退缩。   云老太爷思虑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亲自上了刘家的门,为孙女办了和离。   刘家本还想以无子为由,不肯和离而是要休了云琪,云夫人清点了女儿那少了至少七八成的嫁妆,直接就要去见官,刘老爷心中惧怕,这才劝了自己老娘,喝止了刘夫人,无奈的让刘映签了和离书。   静姝收到下面人的回报,直接就笑眯眯的把事情都跟姐姐容静妘说了,然后戏谑道:“反正就这样了,唔,可不好说是好是坏,端看你满不满意了。”   饶是容静妘端庄稳重,也忍不住羞红了脸,但却也掩不住心底的一丝喜意。她希望自己夫君是重情之人,而非一门心思钻研仕途之人,这试探结果自然是合她心意的。   陈氏看容静妘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既如此,劝服容二老爷并不是一件难事。云征品性功夫都不错,有肃郡王在,他的前途怎么可能差?   那韩都司本就是肃郡王的人。   陈氏劝服了容二老爷,容家和云家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容静妘的婚事解决,容家又少了一桩心事,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唯有静姝坐在露台上,吹着风,想着心事。   其实云家并非毫无破绽,当年云夫人生下女儿云琪后,几年不孕,云征的父亲就偷纳了一外室,还生下了一女,只是后来云夫人生下儿子后,云老爷便渐渐和那外室断了,只仍是没断了银子养着罢了。   静姝最开始出的主意,是想让韩都司以调职升迁和联姻相诱,再以云征其父的这陈年旧事来试探云征的。当然她和姐姐静妘还有母亲陈氏说时,只道那外室之事是假的,不过是看看云征的反应。   不过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家事,只要云征品性不错,云夫人好相处,那事和姐姐并无太大关系,反是闹出来,弄得人家家宅不宁,静姝到底还是犹豫了,按下了此事。   而且这事她也不能告诉姐姐,因为若是将来这事爆出来,云夫人和云征知道姐姐是知情的,说不定还会对她起了隔阂。   还有,这事若是因着姐姐爆了出来,简直就是给姐姐找麻烦啊。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很烦恼啊……   四月中,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   钟氏向来低调,生辰宴也只请了相熟或者有亲的人家,而静姝是姜琸的未婚妻,自然在所请之列。   这一次,静姝不仅见到了久违了的梁纤纤,还见到了梁纤纤的母亲,钟世子妃的姑母梁夫人,还有已经和梁敏妃娘家梁家定亲的向依兰,福郡王姜珏的母亲康王妃,以及姜珏的一个嫡妹一个庶妹。   静姝虽还未成婚,大约已经掀开了新身份的社交应酬了。 第91章 谁是棒槌   四月中, 就在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之前, 北地传来消息, 位于北地再北的北真国偷袭边境,边境守将因疏忽不防,边城庆州城被破,北军都督府紧急调兵定州,两军暂时在定州僵持。   只是北军都督府一来兵力有限, 还要负责整条北地和西域边境那边的防线,不可能抽调大部分兵力前去定州一带, 二来非紧急情况, 也并无调集兵力和异国作战的权力, 所以上奏朝廷,请朝廷的旨意。   消息传来,朝堂上自是炸开了锅,华皇后的兄长承恩公世子请战,道是他们华家从前朝开始,坚守北地数百年,对北地的地形气候最是熟悉,请景元帝恩准他带兵出战,驱逐北真人出境, 夺回庆州城。   凌国公凌千丰亦表示愿带兵出战。   景元帝听了他们的请战,没有拒绝也没有批准, 只是一面分别密旨给北军和中军都督府, 重新调度兵力, 准备应战,一边下旨让兵部研究北地送过来的军事情报和各项分析,计算全面开战军资所需,这事兵部尚书下来又主要都交给了兵部侍郎即肃郡王姜琸的手上。   然后景元帝和肃郡王姜琸深谈一番后,又下旨提前了肃郡王和容家二小姐的婚事,由十二月初调到了五月底,让礼部和工部都加紧筹备,一个是筹备婚礼,另一个则是加紧肃郡王府的改建装修。   这个旨意一出,普通民众也就罢了,但敏感的朝臣立时便猜到景元帝这怕是要再次派肃郡王前往北地负责与北真国的战事了。   承恩公世子回到府中脸色阴沉,这次庆州城失陷内里原因其实和上年年底北军都督府都指挥同知韩拓将军之死有些关系,庆州城守将原本是韩拓之人,韩拓一死,庆州城守将心中不安,又和新调来的知州不和,起了内讧,一时疏忽,这才失了警惕被北真国偷袭成功。   此次失城,北地局势紧张,此事暂时还没有清算,但韩拓已死,怕是事后追究起来,他们承恩公华家旧部又要被清算一批。   若是他们此次不能领军,北地经此一战,华家就真的要在北地军区失去所有影响力了,且旧部失察,导致失城他国,只要被人有心利用,华家在北军的名声都要完了。   密室中,承恩公世子黑着脸对其父老承恩公道:“父亲,当初我们就不该信了那狗……皇帝,不该离开北地,放弃北地的兵权,现如今竟是步步被动。”   老承恩公脸色也是阴沉不定,他心思深,但此时也深恨当初自己低估了景元帝。   当初景元帝在渭地身受“重伤”,其两个嫡子都已身死,再无其他子嗣,女儿华皇后地位稳固,又怀有身孕,当时景元帝封华家公爵位,召他们入京,华家又如何拒绝得?   他们心中更是怀了万一景元帝身死,无论女儿产子还是产女,不,只要操作得当,自然是会“产子”的,届时也就是华家的天下了。   可惜,景元帝未死,反是女儿华皇后滑了胎……   现在京中北地两边情况都对华家不利。两个月,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能做些什么?   老承恩公和承恩公世子不好受,凌国公凌千丰更是受着煎熬,肃郡王在军中名望本就已经很高,得到大批武将的支持,若是他再领军对战北真,输了也就罢了,若是再得军功……   凌国公想着破解之法或者退路,简直就是想破了脑袋。   四月十六,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宴。   边境不稳,随时大战,钟氏更不敢大摆宴席,甚至原有的一些唱戏啊什么的助兴小节目都取消了。   不过请帖都发出去了,自不好收回,好在只是请了在京的宗室或者有姻亲的几家官家女眷,并不算过分,所以也就当请了过来说说话也就罢了。   而康王妃作为长辈,难得入了京中来,自然是要特别下帖子邀请的。   静姝这日到的已是早了,但成仪县主亲自接了她,领了她到厅中时,厅中已经有不少人,正中间上位上坐的是一位华服妇人,神情有些高傲,气势凌人,此时正由世子妃钟氏亲自陪着说话。   华服妇人下首坐了康王世子妃朱氏,一旁还立了两名十五六岁的盛装少女,其中一个和华服妇人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容长脸细眉眼角上挑的单凤眼,美得稍微凌厉了些,另一个则是鸭蛋脸,生得清秀柔和了许多。   静姝立时便猜到那位华服妇人便该是康王妃金氏了,这京中她不认得的能坐在蜀王世子妃上位的贵妇人除了她大概也没其他人了,而那两名少女,该是康王妃此次带入京的嫡女明仪县主和侧妃所出的柔仪县君了。   果然,静姝入了厅中,钟氏便唤了静姝,介绍她给康王妃,对康王妃道:“三伯母,这位便是容家的二小姐,我们家老三未过门的郡王妃了,她平日里较少出门,想来您初到京中,还未见过的。”   静姝便上前行了个屈膝礼,道:“见过康王妃娘娘。”   宴无好宴,哪怕是在蜀王府,静姝也没敢掉以轻心,好在康王世子妃几日前就将宴客名单送给了静姝,这康王妃,静姝自然也是调查过的。   康王妃带了些倨傲的笑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静姝一遍,然后状若无意的笑道:“容家?这个容家可是和前朝那个容家有什么关系?前朝那个容家不是在前朝皇族死绝了之后,全家都自杀殉了前朝那个昏君吗?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这话一出,周边人的脸色都变了,蜀王世子妃和成仪县主等人脸色自然不好看,但更多人却是面上吃惊惶恐,心里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快意,这其中甚至包括世子妃钟氏的姑母梁夫人。   静姝却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禀康王妃,臣女正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后人,臣女父亲出生时,正逢江南战乱,容老将军撤出江南时不便带幼子离开,便托了人照顾臣女父亲,这事就是臣女父亲也都是新近才知道的。”   没有了,然后就没有了,并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羞恼……   康王妃慢慢笑容就收了,她轻哼了声,带了些许轻蔑道:“哦?容家一家不都是前朝死忠吗?容老贼怎么还偷偷把幼子送了出去?又怎么还跑到我们大周来做官?老贼的孙女还能嫁予我们大周的皇族为郡王妃?”   静姝看了康王妃一眼,然后冷然道:“容家世代为将,忠君报国,抵御外敌,臣女祖父为前朝战将,愿为前朝君主赴死,以全君臣情义。前朝已逝,现如今天下是我们大周的天下,臣女父亲自幼在我们大周长大,读书科考,深受皇恩,自是忠于我们大周陛下,愿为我们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妃娘娘质疑我们容家的身份,质疑陛下亲赐的婚事,是对陛下的仁德英明不满?还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   康王妃猛然色变,大怒道:“好利一张嘴!可是身为皇室媳妇,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的!目无尊长,对长辈不敬,尊卑不分,桀骜不驯……”   “母,母妃……”她下首坐着的康王世子妃朱氏震惊之后,终于认不出出声打断了康王妃的话,带了些忐忑惶恐道,“母妃息怒,容妹妹是四婶娘蜀王妃娘娘亲自看中的,平日里最是乖巧柔顺,母妃千万别误会容妹妹。”   康王妃自本朝立朝之后不久就随了被封为康王的夫君去了封地,以前在南地的时候,老南平王随意亲民,她又是武将之后,性格直率,这些年在封地更是唯我独尊,行为上并没有很强烈的君臣意识。   可康王世子妃不同,她出身京城,嫁给康王世子后在京中多年小心翼翼,自是明白静姝那话有多严重,再说下去闹得大了,康王府能得什么好?   她打断了康王妃,随即就转头对静姝带了些尴尬又是温柔又是劝慰的笑道:“容妹妹,我母妃刚到京中,并不知京中近来朝堂之事,只因对前朝深恶痛绝,又恨前朝余孽屡屡生事,这才错怪了妹妹,还请容妹妹不要误会。”   静姝的目光对上康王世子妃的,心头一哂,微扯了一点笑意,然后认真道:“先国后家,先有君臣之大义,后方可谈家礼。臣女并不敢对康王妃娘娘不敬,只若有人对陛下不敬,对陛下旨意不满,臣女却是不敢不驳的。”   这个棒槌。康王世子妃觉着静姝一个小辈怎么就这么棒槌,但就因为对方是个棒槌自己又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哄着打圆场,忙接了她的话笑道:“容妹妹小小年纪就知忠君报国,无怪得肃郡王也格外的爱重妹妹,听说前儿个陛下下了旨意将妹妹和肃郡王的婚事提前,肃郡王真真是喜得什么似的。”   又怕话题转了这棒槌还要兜回去,转头就笑着对蜀王世子妃钟氏道,“钟妹妹,这婚事突然提前了这许多,府上可是都准备的如何了?容妹妹这般玲珑的人儿,可千万别委屈了她。”   又笑道,“我们府上准备五弟的婚事也已经准备了不少日子,若是你们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千万不要客气。”   钟氏笑着伸手拉了静姝坐到自己下首位置,然后才对朱氏道:“朱姐姐有心了,这郡王婚礼,礼部都是有制的,此时最忙得不是我们,该是礼部才对……”   大家说笑着,这一插曲就好似过去了,虽然这一上午康王妃脸色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只是第二日就又有御史参奏康王妃妄自尊大,目无君主,藐视朝廷旨意等等,但随即便也有大批朝臣站在康王妃这边,虽未明言,也着实把静姝给贬了一通,道是本说的是容家旧事,康王妃娘娘娘家满门忠烈,兄长死于容老将军之手,康王妃娘娘不满容家也情有可原,那容家小姐却非要扯上什么不敬陛下这等无稽罪名之上,着实荒唐。   景元帝听朝臣们争吵,神色不明,也不出一言,最后还是姜琸上前,道“连容家小姐都知前朝已逝,前朝臣民之后人皆为我大周之臣民,陛下仁德,这才让天下大统,万民臣服。是否这里还有人心怀不轨,暗中和前朝余孽勾结,有心煽动,制造南北分裂,今日引朝堂内乱,明日便是引天下大乱?”   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再有人出言,景元帝便一句“卿是不满朕的施政,还是不满朕的旨意?”   景元帝是开国之君,杀伐果断,威信非同一般,他出声了,再无人敢上前啰嗦。再有,肃郡王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罪名都摆上来了,他们心中有鬼也好,有私心也好,抑或是想奉承康王府也好,但若因此丢了身家性命就不值得了。   就这事情也还未完,虽然景元帝事后也没再说什么,但庄太后还是宣了康王妃到宫中好一阵说教,把个康王妃又是气了个倒仰,在康王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好在翌日便有凌国公夫人领了女儿凌雪霓上门拜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是哄得康王妃心情好转,让康王世子妃朱氏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且说这日宴终人散,客人们都离去了,蜀王世子妃钟氏正闭了眼有些疲惫的听着心腹侍女回事,就有侍女回报说梁夫人请见。   钟氏皱眉,但梁夫人是她的嫡亲姑母,不好不见,便只得请了她进来,打起了精神应付她。   梁夫人和钟氏说了几句“体己话”,就道:“阿敏,不是我说,容家那姑娘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康王妃娘娘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这还未嫁到蜀王府呢,就这般不管不顾得罪了康王妃娘娘,这将来……”   蜀王世子妃钟氏的闺名便是钟敏。   钟氏猛地看向梁夫人,只看得梁夫人一哆嗦,脸上的笑都僵了僵,但梁夫人很快就调整了一下有些打鼓的心,这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   梁夫人继续调整了恰到好处的笑道:“阿敏,你自小就是宽容厚道的好性子,可你这性子,姑母真是担心你将来会在这弟妹手里吃亏呢。” 第92章 聘礼嫁妆   蜀王世子妃钟氏真是有些疲惫, 好好的生辰这戏是一出接一出……虽然这也是预着的了。   她这个嫡亲姑母, 不顶事不能帮衬着些也就罢了,还因着她的私心,或者梁家的私心, 不顾大局,只不停的给她添麻烦。   这样的眼界, 这样的格局,还妄想三弟身边肃郡王妃的位置!   可是不敲打她也不行, 真要由着她,出了什么事,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姑母,没面子的也是自己……   她展了个笑容, 温和但语气不带丝毫犹疑的道:“姑母,三弟现在是陛下亲封的肃郡王, 有御赐的宅邸, 容家姑娘嫁进来就是郡王妃, 住的也是郡王府, 但仍和我们蜀王府同气连枝, 断断谈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又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再说,容家姑娘的性子我也是很清楚的, 是个明理和顺的好姑娘。但三弟受陛下器重, 年纪轻轻就得封郡王爵位, 不知道多少人家因着容家姑娘的家世身份暗自对陛下这亲赐的婚事嘀咕,今日是康王妃,明日还不知道是谁。”   “容家姑娘今日这般,才是再对不过的,免得将来震慑不住,谁都还以为能仗着自己年纪长些,或自以为身份高些,就拿腔作势,小动作不断,那才是真的麻烦。”   那康王妃,虽然钟氏以前从无接触过,但就最近短短时日的偶尔接触,也知道她的霸道蛮横,又对容家心怀仇恨,但凡容家姑娘软一点,不以君臣大义来压她,今日怕都是不能善了。   钟氏受了自家夫君蜀王世子嘱咐,是决不能让容家姑娘在自己这里吃亏丢脸的,否则丢的就是三弟的脸,也是蜀王府的脸。   届时还不是要她去直扛康王妃?   所以容家姑娘能立起来,自己顶事,她高兴都还来不及。   还有三弟和容家姑娘成亲之后,可能就要去北地监战,届时京中形势复杂,容家姑娘一人在京中,性子不强些,能干机灵些,应付不了这京中各色人等,岂不是要拖累三弟?   梁夫人听了钟氏的话,脸却是一下子热起来,这,自家侄女这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的目的,那话堵在嘴里,倒是一下子有点不好开口起来。   可是想起自家老爷的吩咐,想到女儿这些时日愈见消瘦饮食不欢泪水涟涟的模样,梁夫人厚了厚脸皮,也只当听不懂侄女话中的涵义,勉强从尴尬中又挤出了一点儿笑容道:“阿敏,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该知道,有个不省心的妯娌这日子有多么难受,就像今日,她得罪了康王妃,可这事后还不是得你帮着收拾残局?这可还是你的生辰日呢,一点儿也不顾忌着些的……”   “再说了,你那婆婆是肃郡王的亲娘,和世子始终隔了一层,将来……”   钟氏陡地色变,隔墙有耳,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世子素来敬重继母夏王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都得吃挂落!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钟氏听得心头窝火,可是她此时虽然真想直接打发了梁夫人,但为着敲打警告她,还是耐了性子打断了梁夫人的话道:“姑母,母妃素来慈和公正,深受王爷还有世子敬重,姑母这样诛心的话以后还是万万不要再说了。”   “至于容家姑娘,姑母,她其实是母妃亲自选中,然后得了太后娘娘首肯,由陛下圣旨赐婚的,难道母妃和陛下还有太后娘娘的眼光能差?所以姑母那些容家姑娘脾性不好的话什么的再不要说了,否则真是无事都要生出些事来。”   又看了一眼梁夫人,叹了口气道,“姑母,我大约知道您的心思,您说这些可是为着纤纤?以往陛下没赐下婚事,您有这心思也就罢了,可现在三弟的婚事已定,您还是千万打消了那念头,难不成您还想让纤纤做侧室不成?这事,就是你们梁家想,蜀王府也不会同意的!”   梁夫人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侄女就先把事情给捅破了,还是直接说不行!   梁夫人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可是……她忍不住就红了眼圈道:“阿敏,这事现在哪里是我想的?原先你初到京中,我也是怕你闷不习惯这京中的生活,这才让纤纤多在王府里陪你,谁知道这丫头就有了那心思。”   “那时肃郡王他还不是郡王,以纤纤的身份配他也是够了,我就想着让纤纤嫁进王府,也能多帮衬你些,这才允了她那心思……纤纤那丫头,你是知道的,最是实心眼,既起了心,哪里是说歇就能歇的?现如今,唉……”   敢情还是我的错?钟氏看着自家姑母,只觉一阵无语。   梁夫人还继续道,“……阿敏,肃郡王他现在是郡王爵位,陛下器重他,将来说不得还能再进一步,纤纤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劝不回来,所以我想着,索性就依了她,做个侧妃也不是不行……”   她私心里是觉得,听说那容家女的身子骨不好,其母就子嗣不丰,将来只要女儿生了长子,那容家女或难产或生不出孩子,将来……   “荒谬!”   钟氏就等着她把话说开,听到此处就冷了脸斥道,“姑母,这样的想法,不管是您还是纤纤,甚至姑父,都要赶紧的打消!我们钟家,还有梁家都是世家大族,没有做妾氏的女儿!”   “不要说什么侧妃,您是想怎么让纤纤做侧妃?侧妃也是要三弟请封陛下恩准才行的!可是我告诉您,三弟他看重容家姑娘,对纤纤根本半点意思也没有,根本不可能会为她请封,甚至做妾三弟都不会要的!”   “你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想着让我帮着您暗算了三弟,逼他纳了纤纤。且不说此事我绝不会帮您,就是以三弟他的性子和本事,你们敢暗算他,怕是只会毁了纤纤,毁了梁家!”   “姑母,我不管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还是姑父也知情,若这也是姑父的意思,你就给我把这话也带给姑父,且还是消停些比较好。”   梁夫人先是被钟氏的突然变脸惊到,然后便是被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愤。   钟氏小时候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是个温和端庄乖巧的小姑娘,所以即使她嫁入蜀王府成了蜀王世子妃,她也没太当回事。   其实甚至心底深处,她未尝不觉得自家女儿并不比侄女差,侄女能做蜀王世子妃,将来就是蜀王妃,那她家的纤纤为何就不能……   梁夫人羞恼异常的离开了蜀王府,回到家中,和自己夫君户部侍郎梁大人说时,那情绪都还未能稳定,真真是恨恨不已,只觉自家侄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太不给自己脸面……   梁大人听了她的话却是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让她先好生哄了女儿纤纤,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至于蜀王世子妃那里,改日更是要登门抱歉等等。   梁大人想把女儿嫁给肃郡王,自然不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小女儿心思,更没有他夫人那样直接就想着后宅暗算了容家姑娘让女儿做郡王妃的心思,他……看中的是姜琸,既然蜀王世子妃都这般说了,自然不会再强塞女儿,那就不是押宝,而是结仇了。   且说静姝参加完蜀王世子妃钟氏的生辰宴,因她现在随身带着的侍女都是冬影千梅千雪,俱是守口如瓶的,因此回到家中,她不说,容府众人是绝不会知道宴会时发生了什么的。   一直到第二日,容二老爷在朝中眼看着朝堂上为着女儿和康王妃在蜀王府的冲突炒成了一片,才知道女儿竟然斥责了康王妃,还被御史抓住,闹到了朝堂上,简直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容二老爷可不是为着女儿行事鲁莽得罪康王妃而吓到的,而是为着女儿在蜀王府差点被康王妃给欺负了而一阵后怕。   此时的容二老爷可早就不是当年的白二,现在的他,没了白家,少了当年的各种“风雅脱俗”,务实了不少,眼里更是把妻子儿女看得着紧了许多。   回到家中,容二老爷仔细想了想这事,觉得容家身份特殊,就是妻子将来在外应酬怕也会遇上此等事情,便把这事给妻子陈氏说了,又找了女儿静姝说话。   静姝看父母担心自己,自然是把他们哄了哄,又安抚容二老爷道:“这事闹大一点才好,我们容家的事,不少人都盯在眼里,明里暗里想要挑衅的肯定不少,闹大一些,也能消停一些。”   她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这样其他人再敢说什么,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她自己是不怕麻烦,她只怕母亲以前很少接触这些勋贵夫人,待日后有什么来往,被人欺负挤兑。   不过陈氏并非什么软弱的,前有凌国公夫人,后有康王妃,想到女儿日后嫁给肃郡王,可能日日都要对着这些自诩身份高贵,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踩上你一脚的贵夫人,心里就很是心疼女儿,她也是半点没觉得女儿不对,只要大理上站住,该打回去的就该打回去,不然还不知道怎样被人揉捏。   也因着这事,陈氏越发的不愿在嫁妆上亏了女儿,让女儿在这上面被人低瞧了。   所以静姝的婚期虽然突然被提前,时间仓促,但陈氏为着静姝的嫁妆,可以说是花尽了心思,尤其是在五月初,康王五公子姜珏大婚前,承恩公府晒过华语蓉的嫁妆之后,陈氏更是用心。   这些时日,就是陈二舅等人,也几乎是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给静姝准备嫁妆上。   不过华家是积累数百年的豪门世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大婚,就算是刻意低调,那嫁妆也是非常可观的,且很多东西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一些祖传之物。   这一点就算陈家有钱,陈氏有钱,也是完全比不了的。   好在姜琸总是未卜先知,五月中,姜珏大婚之后,蜀王府那边就送来了十万两的银子,六十四抬的珠宝首饰,古董玉器,古画真迹等作聘礼,每一抬都压得满满的。   容家以前是住在蜀中的,自然知道这聘礼银子数量和抬数是和当年蜀王世子聘娶蜀王世子妃是一样的,但看那聘礼单子便知道,这聘礼的价值是远超蜀王世子当年的聘礼的。   但蜀王府却没有人有意见,因为那聘礼绝大部分是蜀王继妃夏王妃的私产。   夏王妃是原南地武将世家夏家的独女,夏将军战死,夏家远房族人也没人有胆子来吞夏家的财产,所以夏家的财产,夏王妃母亲夏夫人庄氏的嫁妆,全部都在夏王妃的手里,她也根本没带去蜀中,直接就封在了京中景元帝给夏家赐的宅子里了。   然后姜琸得了母亲的信,便从其中选了一部分,又加上这么些年自己积攒的东西,送去了容家做聘礼。   这聘礼,简直一下子夺去了前不久康王五公子福郡王姜珏大婚,华家嫡女华语蓉十里红妆的风头。   更何况和这聘礼相比,康王府送去华家的聘礼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毕竟康王府的儿子女儿不少,康王妃所出的嫡子就有三个嫡女还有一个,哪怕康王府看中姜珏,能给出的聘礼也是有限。 第93章 婚前教导   时间飞梭一样的过, 尤其是对因着婚事突然提前,只恨不得能再多点时间, 好给女儿婚礼准备得更充分一些的容家来说,只觉得时间是掰开了都不够用,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五月二十八, 就是静姝和姜琸大婚的正日子。   勋贵世家嫁女因为嫁妆普遍较多, 一般都是前一天就把嫁妆抬到男方家清点安置好。因此一般在婚礼的前两天,亲友姐妹们就会过来添妆。   新朝初立二十余年,封王的也就是立朝之初陛下的几个弟弟康王闽王蜀王那三位,郡王大婚并无例可循,可作参考的也就是那几位藩王世子们的大婚了,可藩王世子多在藩地大婚, 品阶也不一样, 没啥可比的。   近的也就是刚刚大婚的康王五公子福郡王姜珏和华语蓉的婚礼,可看姜琸送过来的聘礼就知道,他可丝毫没想着要避忌, 不要太过超了福郡王大婚规格什么的。   华皇后是出了名的贤后,朴实端庄,承恩公府自然不能太铺张, 所以华家要低调,华语蓉的嫁妆就不能太过夸张。   所以最后华语蓉的嫁妆加上景元帝华皇后还有太后娘娘以及华家的各色亲朋的添妆一共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抬,彼时容家还没收到蜀王府送过来的聘礼, 所以陈氏也是以满满一百二十八抬准备的, 可现如今再加上蜀王府六十四抬的聘礼, 再加上宫中帝后的添妆,庄太后,向贵妃梁敏妃等人的添妆……   承恩公府是比容家要尊贵,在京中亲朋旧故数都数不过来,可这添妆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宫中景元帝华皇后庄太后娘娘还有众妃嫔送到容家的赏赐添妆丝毫没比华语蓉的少,甚至多得多。   帝后还有庄太后的赏赐都是差不多的。华语蓉虽然是华皇后的亲侄女,但华皇后毕竟是皇后,大面上是不能对姜珏和姜琸这两个侄子有太大分别,都得厚赐了不少东西。   但向贵妃和梁敏妃就不一样了,两人给华语蓉的添妆不过都只是简单的送了一副赤金首饰头面敷衍了事,但送给静姝的却是有一长串单子。   向贵妃赐了静姝一副赤金累丝头面,一副上等珍珠头面,翠玉灵芝如意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项圈一对,各色珠宝手串共八串,各色宫锦绸缎数十匹。   向家现如今受了重挫势微,又和承恩公府华家结仇,向贵妃在拉拢有孕的梁敏妃,此举也是明显的在向肃郡王及蜀王府示好。   梁敏妃则是赐了静姝白玉送子观音佛像一尊,古籍珍本十册,古画真迹六副,以及各色宫锦绸缎数十匹,这些或是她有孕后陛下的赏赐或是她自己入宫带入宫中的嫁妆,且珠宝易得,古籍真画难得,可见其对静姝或者说是肃郡王的示好之意。   这简直就是□□裸的打了康王府和承恩公府的脸,这也不免让人想起来这几个月以来向家,梁家和蜀王府的相互联姻。   如此再加上别的人家的添妆,虽然陈氏想了又想,将嫁妆箱笼压了又压,又剔了些不紧要的,也还是有满满一百六十八抬嫁妆。   当年韩淑妃娘娘所出的长安公主下嫁给淮安侯薛家世子时也不过只有一百六十抬嫁妆。   陈氏现在开始担心这是不是多了些,她主要担心的是越了蜀王世子妃当初的嫁妆,惹了世子妃钟氏的不快,好在姜琸很快让人递了话过来不必担心这个,但静姝却也觉得有些扎眼,便和母亲陈氏商量着,又去掉了六抬黄花梨家具以及一些琐物,哄着陈氏道是这些待过些日子再搬过去也是一样,陈氏这才应了。   如此便是和当年长安公主一样一共一百六十抬嫁妆,不过静姝其实还是觉得有些多,北地刚吃了败仗,局势这么紧张,可不是什么晒嫁妆的好时候,可是静姝知道母亲的心,姜琸也不以为意……   静姝仔细想了想便和母亲还有舅父商量了下,打算大婚之后便抽出一部分嫁妆银子,让舅父和表哥陈家启帮忙,购置棉花,做了衣物送去北地做物资好了。   陈家启并不喜读书,反是喜欢庶务,这事情交给他办对他将来捐个官什么的都是很有好处的,陈二舅和陈氏都不是短视的人,静姝一说,便没有不同意的,且静姝不过只是说了个初步的想法,陈二舅已经想到后面具体该怎么操作了。   及至婚后静姝跟姜琸提起,姜琸就直接从兵部抽了准备军用物资的官员协助陈家一起去办此事,之后姜琸去了北地,静姝无事,便又寻了女子善堂的管事合作,竟是将此事发展成了和女子善堂共同经营的一项业务,专门筹集善款为边境战士输送物资,抚养安置战争遗孤,资助各地的灾后重建什么的,这且是后话。   五月二十七,大婚前夜。   世家小姐们大婚前夜一般都会有专门的嬷嬷过来教导新娘人事,就是普通人家家里也会拿些专门的册子给女儿压箱底,有些母亲还会点拨上女儿几句,免得女儿在新婚之夜什么也不懂……   前世的时候静姝也是收到了一些简单的册子,但那册子着实不怎么美好,看了只令人对那种事情愈加的排斥和害怕,这大约也是前世的静姝对那事十分有心理阴影的初步原因。   那时陈氏在白家被拘得厉害,静姝成婚时她连单独和静姝说话的机会都找不着。静姝的婚事都是由白老太太一手操办,白老太太一心教导着静姝嫁人之后要如何在夫家要柔顺贤惠,将来如何孝顺帮衬白家,哪里顾得上教静姝什么新婚之事。   不过这一次,陈氏却是专门寻了好些册子给静姝,册子的精美程度简直和前世那真是天壤之别。   册子上除了细条优美寥寥数笔就风姿绰约的美丽人物,甚至还有各色形象逼真添加情趣的场景,层层帷幔摆设绮丽的闺房,花团簇簇优雅隐蔽的花房,缀满花环的秋千,甚至还有茂密森林绿野树下……那画面真真是让人心跳如擂,却又妖娆美丽得让人面红耳赤……   静姝不过是翻看了一下,就只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心更是跳得都要扑出来,可是那小手却忍不住不自觉的继续翻着页,只惊叹,这,这怎么还可以这样……   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姜琸,想起了他曾经亲吻着自己时的温柔缠绵,脸就更是如同火烧了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病了。   陈氏虽然和女儿亲密,她却也有些不习惯亲自教导女儿这种事。   不过陈氏和原苓的母亲原夫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十分交好,又想着女儿毕竟年纪还小,而原家最是多上好的秘药,便拜托了原夫人教导一下女儿,也送女儿一些必要的药膏之类的。   原夫人是行医之人,自是没什么好避忌,她以很认真的态度给静姝先是上了一堂医学课,如此静姝就算害羞,也只能按了砰砰跳的心,垂着眼非常认真的听了,只有透明又鲜红的耳朵泄露出大概有多紧张。   最后原夫人又送了静姝好些药膏,俱是清香柔滑颜色清透的,然后细细跟她解说了每种药膏的功能,有事前的,还有事后的,有清凉润滑的,有消肿舒缓的,等等各色尽有。   原夫人看静姝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握着药膏的小手都有点发抖,摇摇头,怜惜的拍了拍她,道:“阿姝,天地有阴阳,这夫妻相合,是再自然再应当不过的事,夫妻相融,以后才能和和美美。”   “只是你还小,你夫君又是习武之人,这夫妻之事,还是千万要注意了,尤其是新婚,稍一不慎,就会伤着了自己。如此留下阴影,将来必会影响你夫妻感情。所以不要因着羞涩,就不好意思用了这些东西。”   静姝因着前世基本也没什么经验,只记得应是十分痛苦,心里非常害怕,此时听了原夫人的话,自是明白其意。其实哪怕是姜琸,她原本对新婚也是害怕的,此时看了那册子,再听了原夫人的细细教导,虽然还是紧张羞涩,但心却是定了下来,大抵她前世那种状态才是不正常的。   最后原夫人又跟她细细说了一些女子婚后的保养之道,虽然静姝习了那“玉骨”功夫,常泡那些药水,对身体的净化保养是十分有好处的,但原夫人还是跟她说了一些常规的保养之法,不仅有房事前后的注意,一些外涂药房,浸浴配方,也有饮食的配方,免得她太小,太早行了房事对身体有所损伤和亏空。   这些真是说也说不完,静姝简直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可是就算她十分聪慧,记忆力也好,也记不下这许多东西。   原夫人看她听到后面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害羞,只眨着眼认真的记着,甚或会提些疑问,当真是可爱得紧,就又拿了两本册子出来,俱是刚刚说的那些保养方子,配药方子等等。   静姝打开就有些懵圈,那字……那字分明就是原苓的字……   原夫人笑道:“这许多东西,怎么可能一时记得住,我一早就让阿苓整理了这相关的方子,让她誊写了送给你做礼物的,也是她作为师姐的一点心意。”   静姝的脸又忍不住红了红,然后有些傻的道:“师姐,师姐她这些都知道?”   原夫人点头,笑着道:“阿姝,我们原家是医家,阿苓自小就要熟知这人的各种体质相应调养之道,这些都是些基本的东西,她若是连这些都不知,如何还能进太医院女院?先前我送你的那些药膏,好些都是她亲自熬制出来的。”   看着静姝惊讶的张了嘴看手中药膏瞪着眼睛的模样,原夫人又笑着摇头道,“所以你断不必这般害羞紧张……阿苓还想着要亲自拿给你,要跟你说这些东西,我想着她那样一张刻薄的嘴,怕起了反作用,就没让她跟着一起来了,不过你有什么问题也是尽可以问她的。这丫头在医术上有天赋,又同你一起习那功法,对你的体质最是清楚不过,很多东西现在就是我也是不如她的。”   原苓和静姝关系亲近,这个梁敏妃也是知道的,因此静姝大婚,梁敏妃特意给了原苓两日假,让她回来陪着静姝送嫁。   且说静姝听了原夫人的话就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当真不该为着这种事害羞了,原苓可是很小就熟知的东西……想着原苓戏谑的目光,她也不能弱了底气呀…… 第94章 大婚之日   五月二十八, 大婚之日。   静姝前一晚受了非同寻常的教导,又很快就要面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其实让她很有一种不真实像做梦的感觉……婚期的突然提前也让她有些不备, 之前一直各种忙碌各种事情也就罢了,此时事到临头才惊觉原来明天就要嫁人了……   因此这夜的心情还是各种忐忑和阵阵冒上来的紧张,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入睡,可是她听了原夫人的话,拿了她送过来的一种药粉浸浴一番,然后上了床好奇又羞涩的涂了一层药膏之后, 竟是很快就入睡了, 且还是香香甜甜一夜无梦。   第二日虽然卯時初就被丫鬟嬷嬷们叫醒, 但也已经睡得足足的,脸色清润饱满莹透欲滴, 水当当掐一下就能滴下水来一般,并无丝毫的倦色。   丫鬟服侍着她简单净了面, 大丫鬟秋蕊便端来了一碗浓浓的稠汤,道:“小姐,这是原夫人让送过来给小姐的, 道是小姐这一整日怕是吃不上东西了, 这碗汤是用了许多上等的药材熬制的, 小姐用了也就不用担心今日体力会跟不上了。”   这个,静姝眨了眨眼, 多么简单直白的话啊, 她也是知道这一日大约自己是要折腾到洞房都未必能用上一点东西的, 当真没有歧义, 可是她却不知为何就想起昨日原夫人有关洞房的那些话来,脸就忍不住有些发起热来。   秋蕊看见自家姑娘脸突然就起了绯色,一副娇羞美艳的模样,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再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浓汤,想起她过去拿汤时,原苓小姐那似笑非笑颇含深意的样子,就有些不确定起来。   “咳,咳。”静姝看秋蕊惊疑不定,看看汤又看看自己,颇为疑惑的模样,咳了两声,然后正了正神色,伸手接过了药碗,道,“拿给我吧。”   她瞅着这碗东西,倒是比当初原苓熬制的那些卖相要好些,她练功初期,早就习惯了喝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效果也的确很好,并没有犹豫,接了过来眉头也没皱的就快速饮尽了。   其实味道还不错……   这之后,静姝就由着丫鬟嬷嬷们折腾,浸香沐浴,细细的洗刷干净,又用了原夫人特地配制的透明膏子全身都抹了薄薄的一层,然后就是细致又繁冗的梳妆打扮。   不过静姝并不爱搽脂抹粉,好在她肌肤白皙水嫩,红唇盈透,不点而红,柳眉纤纤,不画而黛,饶是喜娘见过多少新娘子,各色美貌的都见过,看见这样的静姝也还是呆了呆,她心里也是觉得好像多搽上一层粉,就要遮了一份新娘子的颜色一般,再不敢勉强的。   静姝出嫁的全福人请的是淮安侯薛家的夫人,也就是韩淑妃娘娘所出的长安公主的婆母。   薛侯府家风甚好,虽然尚了公主,但在京中并不高调显眼,薛侯夫人性子温和,和薛侯爷夫妻恩爱和睦,子女双全虽不见特别才艺出众但却都品性端正稳重孝顺,就是长安公主,陛下仅存的两位公主之一,对婆母也是孝顺尊敬的。   薛侯夫人说来和容家还有些旧缘,她和静姝的祖母容老夫人同是出自前朝大儒世家林家,是静姝的祖母容老夫人的堂侄女。对这层关系,薛侯夫人也并不避讳,陈氏回京不久,她便邀了陈氏作客,两家就开始有了一些来往。   大约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应了陈氏的邀请,做了静姝的全福人。   薛侯夫人梳着静姝长长的头发,看着镜中容色妍丽,如同晨曦中刚刚盛开的花朵般清新柔美的小姑娘,慈和的笑着带了些感慨怀念道:“姝姐儿,说起来你的眉眼和你的祖母还真有点像,是我们林家姑娘的样子。”   “我们林家自来出美人,但尤以你祖母为甚,那时你祖母她性子又好主意又多,我们幼时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穿衣打扮也都喜欢模仿着你祖母来……”   她笑着摇摇头,从回忆中出来,又慈爱的看了静姝一眼,叹道,“但姝姐儿你的容貌当真还要青出于蓝,尤甚过你祖母,这京中儿郎,怕也唯有肃郡王堪与你匹配了。”   其实她口中真正的意思是,这样的容貌,也唯有肃郡王这样的才能护得住吧。   薛侯夫人经历乱世,家族变迁,两朝更替,自是知道女子容貌太盛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好事,但容家经历这么多事,静姝又得以被赐婚肃郡王,可见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可静姝听了薛侯夫人这些话却是有些愣怔,因为说她的眉眼有些像容老夫人,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容唯嘉,想起前世自己在那梨花树下,见到容唯嘉那模样的震惊,原来,她们的眉眼都是遗传自容老夫人。   不过,现如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有一些恍惚,觉得熟悉又陌生,也不知是记忆模糊还是真的如此,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竟是和前世恍若两人了。   当然,现在的容唯嘉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容唯嘉的样子。   前世的时候,容唯嘉刻意打扮了,她们两人是真的很像,可今世她们两个,却早已经截然不同。   她大婚,容家并没有下帖子给朱家,虽然朱老太爷到了京中也曾试图和容家攀亲,可容二老爷对朱家所为十分厌恶,对容唯嘉又非常避忌,饶是朱老太爷厚脸皮,也被容二老爷给斥了回去,后来大约朱容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了朱老太爷,总算是消停了。   静姝定了定神,撇开脑中这些繁杂的思绪,笑着道:“说起来,我其他的地方都是像了母亲,唯有这眼睛是有几分像父亲的,原来是传自祖母。”   又看了一眼一旁含笑坐着的姐姐容静妘,道,“其实姐姐和父亲生得最像,但偏偏我们像父亲的地方竟是完全岔开了,看着都不像一家子姐妹似的,夫人您说说,我姐姐她哪里跟祖母生得像?这样,我也就知道祖母是什么样子了。”   薛侯夫人也看了容静妘一眼,就笑道:“妘姐儿倒是容家的样子,最像你们祖父,是不怎么像你们祖母的。”   静姝一脸吃惊,因为容静妘生得秀丽端庄,容二老爷儒雅……嗯,还有些文人的装模作样,她当真难以想象她祖父容老将军是个出了名的武将竟是这个样子……   容静妘便笑道:“看看,父亲生得最好的地方就她传了去,还要在这里显摆,我们容家也就她最会长,专挑母亲和父亲最好的地方长,就是弟弟,也只像了父亲的,多少人看了都可惜得紧。”   圆哥儿是真的越长越像容二老爷,但性子却已经看得出来,非常调皮,容二老爷当真是又喜欢又愁得很。   几人说笑着,静姝和静妘姐妹又都好奇着祖母以及祖母娘家林家的事,不免就跟薛侯夫人多打听了一番。   房间里多是关系亲近的女眷,静姝打扮好,也仍是坐在了房里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着薛侯夫人说些吉祥的话,夫人们闲谈之中又说些点滴的夫妻相处之道,如此聊着,时间过得飞快,静姝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一直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喜娘入了房间,道是差不多就快要到吉时,这才扶了静姝去了外面的花厅。   此时花厅里已经挤满了不少人,见盛装的新娘子出来,众人原先准备好的各色吉祥的话称赞新娘子的话竟是一下子都卡了壳,面色呆呆心头真是万般滋味。   其中有一些不那么熟悉并没怎么见过静姝的夫人小姐们也不由的暗叹,无怪得肃郡王会那般看重这容家姑娘,她们原先也听说这容家姑娘容貌极美,只是京中美人甚多,也并不太当一回事,反是隐隐的不屑,此时一见,才知真正美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众人反应过来,便很快都围了过来换着花样的赞着静姝,只是静姝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听了众人赞美的话并不像其他新娘子那般娇羞得脸都抬不起来,而只是微带了笑听着众人说话,让人说着说着就又有些闪了神。   也有那心中繁酸欲挑事的想说上一句两句酸话,可是看着新娘子那模样,莫名就想起前一阵新娘子驳斥康王妃的事,那酸话竟是咽在了喉咙里,化成了酸水,又吞回了肚子中。   到得吉时,外面又是阵阵的鞭炮声,便有丫鬟婆子兴高采烈的进来禀告,道是来接亲的队伍到了,郡王爷亲自走在了前面,怕是不一时就要入来了,外面虽然有静姝的兄长和表哥们在外拦着,但郡王爷还带了几个朝中有名的才子,想来早有准备,外面那些人拦也是拦不住的。   果然不多时,便又有丫鬟过来禀告说姑爷已经往前厅走了。   此时静姝已经盖了大红盖头,由着全福夫人和喜娘在两边扶着,慢慢行去了前厅,在前厅再跪别父亲容二老爷和母亲陈氏,由兄长背着送去外面的花轿。   陈氏看着女儿由喜娘扶着拜别自己,听着旁边喜娘的吉祥话,眼泪就忍不住刷刷的落下来,就是容二老爷在此情此景下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陈氏强忍着等静姝一行完拜礼,就起身行上了前,拉了静姝的手强忍着哽咽,怕一说话便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只亲自扶了她送到了长子容延樟身边。   静姝却是知道母亲必然很是不舍,虽然好像不是那么合适,仍是开口低声劝了几句,故带了些轻松的语气道:“母亲,女儿过几日就会回来看您,以后郡王爷不在家中,女儿也尽可以回来住着……”   听得喜娘一阵冒冷汗,忙打岔道:“夫人,小姐,这吉时就快要到了,还是速速上了花轿才是。”   陈氏听了静姝的话,也是又觉心伤又觉好笑,也怕女儿再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出来,再顾不上难过,就扶了她让容延樟背着送出了门。   姜琸此时倒是一直很有耐性的在一旁候着,然后拜别岳父岳母,跟着出了门,只是等容延樟背着静姝快到花轿时,不待喜娘上前,就直接接过了静姝,抱着她送进了花轿。   静姝又什么都看不见,简直被最后这凌空一抱吓了一跳,入了轿中好一会儿才回魂过来,这,这人也真是……   她定了一定神,待轿夫抬了花轿行了一会儿,便偷偷掀开了盖头。   这一路从容府到肃郡王府,好说也要大半个时辰,她要是干坐着还不得闷死。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静姝又穿着厚重的嫁衣,头上戴着凤冠,盖了盖头,原本以为这一路上在轿中必会很辛苦,谁知此时到了轿中定下心来,就感觉到了阵阵凉意,极是舒适,往两边看去,便看见两边角落里都放置了冰桶,盛了满满的冰块。   花轿布置得很是舒适,里面竟然还特意放置了几个果盒,打开尽是一些干果,甜品还有水晶葡萄……然后一边角落还有两本书籍……   轿夫们一路抬得也非常安稳,显然是受了交代,静姝早上服了原夫人的汤药,并不觉得饥饿,所以对那些甜品干果什么的并无兴趣,她听得一路都有鞭炮声,外面有旁观路人的嬉闹声,靠在软软的厚垫上,心境竟是格外的平和。   如此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才到肃郡王府。   花轿被抬到外院,待花轿落稳,喜娘上前开了轿门,只是不待她搀扶静姝落轿,早已下马的姜琸就已经行上前来,亲自抱了静姝下轿,然后直接抱着她一路进入了肃郡王府,到了外院,这才放了她下来,牵了她的手行入了主厅。   此时厅中主位上早已坐了专门从蜀中赶来参加他们两人婚礼的蜀王和蜀王妃夏氏,下面则侍立着蜀王世子和世子妃。   姜琸牵着静姝上前,便在蜀王和蜀王妃满脸笑意下,又扶着静姝跪下,然后由喜娘引导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行了大婚礼。   此时并不用新娘行斟茶礼,两人大婚礼毕便直接先入新房再行合卺之礼,而蜀王蜀王妃则是留在了厅中招呼宾客。 第95章 洞房花烛   静姝被姜琸牵着手, 由喜娘在前引着入了新房。   静姝虽看不到,但还是感觉到一起入那新房的并非只有自己和姜琸,听着脚步声和动静大约有不少女眷在观礼后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新房,照习俗,这些女眷应当是姜琸这边比较近的亲族。   待她被扶着坐到床上,便感觉到不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虽有轻笑低语声, 新房里却也算是难得安静的了。   待她坐定, 就听到喜娘喜庆的声音道:“新郎官掀盖头了~祝新郎新娘称心如意,白头偕老, 百年好合……”   静姝微微抬了头,不过片刻便感觉眼前一亮,却是姜琸已经用一柄红绸缠绕的鸳鸯戏水玉如意挑开了自己的盖头, 她眨了眨眼,目光直直就撞进了姜琸含笑的眼眸中。   姜琸看着静姝,看她因着娇羞格外娇艳的面容, 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本是习俗, 寓意着“白头偕老”, 可是他要努力克制住,才没让那手滑下去, 触一触那娇嫩绯红的脸颊。   静姝感觉到姜琸看着自己, 眼神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炙热和欢喜, 她忍不住就脸颊生热, 然后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直到听到周边有笑声传来,然后就有声音赞叹道:“天,天哪,新娘子好美!”   静姝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好多人,她转头,便看到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美妇人正笑吟吟的带了几分戏谑的看着自己,也还有几个宗室少女,如成仪县主,康王家的明仪县主,兰仪县君等人。   不过当今皇室宗室人员本就不多,几个藩王还都就了藩,京中也就没几个亲眷,此时房里一共也不过就只有七八位女眷的样子。   一眼看过去,除了康王家的明仪县主目光有些复杂,其他人皆是面带友善的笑容,或是温柔,或是奉承,或是钦羡的,并无人有明显的恶意。   静姝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只作害羞状垂下头来,这个时候,她可没想去搭些调笑的话来。   只很快便有两位妇人上前来,一位端上了一个系了红绸的乌木盘子,上面摆了一只乌金雕花碗,里面盛了一些红枣花生瓜子一类的干果,另一位也端上了同样的乌木盘子,盘上却是一小碟红枣莲子花生糕,倒也做得玲珑可爱。   喜娘就先抓了一把红枣花生莲子干果,一边说着吉祥喜庆的祝词,一边就洒在了静姝和姜琸的身上,虽然略感不适,但静姝强忍了动也不动,偷眼看旁边坐着的姜琸,看他身上滚下红枣花生来,配上他的表情,想他往日的样子,当真是说不出的违和,又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接着喜娘又从后面妇人那里端了那碟红枣莲子花生糕至静姝的面前,这些礼节静姝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便伸了手拿了小勺舀了一小块尝了尝。   糕点里面自然都是夹生的,但说实话,静姝也没太尝出来,只是在喜娘笑着问“生不生呀?”的时候,静姝仍是垂了眼小声道:“生。”   然后房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哄笑声,祝福声,大家轮次上前说着“早生贵子,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的吉祥话。   这番热闹一直到又一妇人端上了行合卺之礼用的彩丝相连的鸳鸯纹红色描金细酒杯,众人这才停下了祝福之辞,又是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两人。   静姝便顺着喜娘的指示小心的取了一只酒杯,和姜琸喝了交杯酒。   那酒许是特制的,红红的,甜甜的,比平日里自己酿的梅子酒葡萄酒都要好味道,静姝饮完放下酒杯后,竟还忍不住微微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然后抬头便看到姜琸似笑非笑看不出涵义的眼神,心头便是一跳,忙又低下头来。   众人虽不知道两人之间小小的互动,但见新郎看着新娘目不转睛,新娘低头娇羞不已,又是笑出了声。   礼毕,喜娘又说了一番祝词,便欢欢喜喜的领着先前那几位妇人一起出去了。   原本此时姜琸应该是先出去应酬客人,然后房间里的女眷会留下和新娘子说说话,不过显然姜琸没想着按规矩来,他只转头笑着看了自己大嫂蜀王世子妃钟氏一眼,钟氏便很有眼色的张罗着众人陆续先出去了,只离去时,回头笑着对姜琸道:“三弟也别太久了,一会儿就要出去陪客呢,我们待会儿再过来陪弟妹说话。”   这话好似再平常不过,可却听得静姝耳尖热了热,心莫名的跳了跳。   待众人离开,丫鬟们便也无声退下,最后出去的那位更是细心体贴的掩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琸就伸手抚过静姝的额头,温声道:“我之前已经跟大嫂说过,一会儿她们不会再过来了。天气较热,一会儿我出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房,你便先梳洗沐浴了休息即可。”   这样的天气,一整日的穿戴着凤冠霞帔,虽然花轿房里都备了冰桶,凉爽得很,但静姝的额上还是有些微微的湿,所谓“美人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那也只是一说而已。   静姝点头,顶着这么重的凤冠,着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应该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关心,便道:“你,也不要饮太多酒,早些回房。”   姜琸听了她的话,那原先正常的笑容立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眼睛眸色都深上了许多,他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尖,低声道:“自然,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过是应付一下他们便会回来陪你。”   静姝的脸“轰”一下只觉得热得滴血,猛地推开了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脑子乱哄哄的,想着说点什么,便顾左右而道:“好,好重,这个凤冠,脖子都好痛……”   姜琸看她惊羞慌乱的模样,真真是可爱至极,他低低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按了她的肩,另一只手便去帮她卸那凤冠,道:“嗯,别动,我帮你先卸了去。”   静姝扭头,扯到头发,轻呼一声,一阵疼痛传来,然后便听到了姜琸低低的似乎极愉悦的笑声,她龇了龇牙,先时的羞涩慌乱倒是全没了……   姜琸一边道“让你别动就别动”,一边就帮她小心卸了凤冠,放到桌上,再仔细的抽走了她束发的发簪夹子,发侧固发的小梳篦,让浓密的黑发直直披散下来,最后还伸手帮她揉了揉头顶和两侧。   静姝顿时轻松了不少,她呼了口气,道:“这个也太重了些吧,做新娘真不容易……唔,脖子都要断了……不过好在只有一次……”   又嘀咕道,“听说皇后娘娘的凤冠足有十斤重,每年祭祀,节庆佳日都要戴了主持活动,这一戴就是一整天,就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姜琸的目光闪了闪,心里又有些好笑,放在她头顶的手便滑到她的脖子上,力度适中的帮她按了按脖子,不得不说他的力度控制得太好,酸痛中又说不出的舒爽,静姝原本还在嘀嘀咕咕的,此时也忍不住“唉唉”了两声。   姜琸手里握着她细细嫩滑如凝脂般的脖颈,低头看她微眯了眼如小猫般慵懒舒适的表情,看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红唇未启,心里就热度就往上涌了涌,他侧了脸,暗叹了一声。   他一会儿还要出去待客,此时若是忍不住开了个头,真的还不知道自己舍不舍得再出去,罢了。   他帮她按了一会儿,就柔声道:“一会儿让千梅千雪她们进来服侍你,记得要泡了沐浴药汤,不可偷懒,你今日一整日坐着,必是很疲累的,明日又要一早起身行斟茶礼,之后又要入宫,不比今日轻松。”   静姝觑了他一眼,知他关心自己,可听着这话却忍不住就想起原夫人的话,和那些药膏子,那脑子就又歪了去,原本恢复正常的心又不正常的砰砰跳起来,忙摇了摇头,见姜琸用略有些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己,哀叹了一声,推他道:“你快出去陪客人吧,不然大嫂她们还不知心里想什么呢,我一定会好好休息的。”   姜琸觉得她很有些古怪,但他的小姑娘本来就古怪,今日又是新婚夜,更加古怪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便笑了笑,不再理会她变来变去的情绪,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了两吻,便在静姝的催促下出去了。   姜琸离开,静姝的大丫鬟秋蕊千梅千雪还有几个眼生的丫鬟都进了来。   静姝原先的大丫鬟碧萱已嫁了人,现如今作为陪房也跟着过来了肃郡王府,只不过是做了管事嬷嬷,帮静姝管着外面的事。   此时众人进来,显然已经受过姜琸的吩咐,并未对静姝已除了凤冠有丝毫诧异,反是有条不紊上前来或是服侍静姝,或是去准备沐浴用水等等。   秋蕊上前帮着静姝除了大红喜服,一个小丫鬟又端了一碗燕窝粥一些点心上来,静姝因着早上用了原夫人的汤药,并不会特别觉得体虚乏力,但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还是觉得饿的,便接了过来,简单用了些。   垫了肚子,便去了隔壁房间沐浴,那里丫鬟们已经调好了浴汤,那浴汤微微漾着碧色,上面浮了一些新鲜花瓣,冒着浅浅的雾气。   静姝沐浴向来不喜丫鬟在旁服侍,众人皆是知道她的习惯的,备好汤药,将她的中衣置于一旁便低头退到了屏风后。   静姝这才除了衣裳,踩着木台阶踏入了大大的浴桶中,然后滑入水中。   水温刚刚好,水面漂浮的花瓣因着静姝的进入而打着漩涡,在朦胧的水雾中显得格外水嫩鲜灵,还隐隐散发出清新的香味,静姝感受着水温和清香,叹息一声,只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今日一日的疲劳也似乎一扫而光。   静姝慢慢在浴汤中调息着呼吸,不自觉就又运起了平日浸药浴的心法,如此整整浸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浴汤的水已是凉透,丫鬟在屏风轻声提醒,她才慢慢起了身,拿了布巾擦了身子,穿了中衣,重新回到了新房中。   秋蕊上前帮她细细吸干了头发,肌肤上抹上了凝膏,这才扶了她回床上歇息。   静姝躺回到床上,因着太过舒适,也或许根本就是特制药汤的作用,竟似完全忘记了今日乃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只朦胧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姜琸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回到新房的,其实彼时客人并未全散去,只是他陪饮了一圈便先回来了,众人或是颇有眼色,或是因着他平日里冷厉的性子,并不敢拦他。   姜琸掀开帷帐,就看见静姝正睡得很安稳,黑发如缎般在枕边散开,更映衬得肌肤如雪,白皙中又微微透着粉色,长睫微颤,红唇微翘,美得动人心弦,说不出的让人心悸涌动。   姜琸伸手,却在离静姝面颊一寸距离时停了手,生生抽了回来,叹息了声,转身便去了隔壁房间沐浴。他刚刚急着回来看她,连衣服都还未换,满身的都是宴席上的酒味杂味。   待他沐浴完,又抹干了头发,再次掀开帷帐,只见静姝换了个侧睡的姿势,却仍是呼吸平稳,半点未有醒得迹象。   姜琸看着静姝睡得美好安稳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今日是他们的新婚夜,他可半点没有做柳下惠的打算,更何况这一日,是他忍了很久等了很久的日子,就是他们婚事提前,还是他求了皇帝才得来的。   他俯下身,伸手拨开她散落在侧面脸颊上的头发,然后便低头吻了下去,不过是极轻极温柔的吻,只是轻啄浅咬,一点点滑下去。   静姝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娇嗔了一句什么,然后就伸手去拨那让她痒痒的源头,却是被姜琸一把抓住,顺势拨了她过来,然后抱了她入怀中。   静姝这才被惊醒,娇呼了一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声音已经被姜琸吞了进去。   只是姜琸也知她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怕惊吓了她,并不敢太过鲁莽,只是细细的安抚着,慢慢引导着她,让她未全醒便又意识渐次迷失在情动之中。 第96章 新婚初日   可是静姝却没有那么好糊弄,她虽原本就意识模糊还又有那药汤浸浴安定情绪的特殊效果, 但睡梦中感觉到被亲吻还是受了惊吓, 然后就有些惊慌的挣扎着去推姜琸。   姜琸察觉到她的惊慌, 停止了亲吻, 仍是抱着她,却是撤开了身子, 看她睁开眼,眼神涣散很有些惊恐慌乱的眸子, 心中微微诧异, 但很快伸手抚着她的鬓发, 安抚道:“姝儿,姝儿,别怕,是我。”   静姝喘着气,定了好一会儿神,然后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姜琸,像是才被惊醒似的,慢慢认出他来, 眼神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不过她的心仍是砰砰跳着, 因着刚刚那突然而至的恐惧仍是心有余悸。   静姝瘪了瘪嘴, 莫名就有些委屈, 微微红了眼圈, 看着姜琸低声道:“淮, 淮之,你,你做什么吓唬人家……”   可是她这样带了些委屈软糯的说着话,大大的眼睛满满都是雾气,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扫在姜琸的心上,让他心瞬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了她平躺下,柔声道:“姝儿,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静姝抬了眼睛看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呃,她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可是此刻被他抱在怀中,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感觉到温柔却不可抗拒的有力的拥抱,还有他炙热又专注的眼神,静姝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烧了起来。   姜琸看着她突然脸色绯红一片,如同盛开的海棠般娇艳无比。   他伸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脸颊,他的小姑娘,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起,她一点一点就慢慢牵绕了他的心神,让他魂牵梦绕,失去最引以为傲的冷冽自持,费心为她各种谋划,费心慢慢让她进入他的网中,再也挣脱不出去。   虽然最后到底网中的是她,还是他,就是他也不太清楚。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他想要她,也想给她打造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他的世界。现如今,她终于成为他的,这样,就可以了。   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缩了缩,手攥着他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般,却很明显不再是先前那般的抗拒,甚至带了些依恋,带了些撒娇般的娇憨,他眼眸深了深,不再说话,再次低头亲吻了下去。   他咬着她的唇,感觉到她虽有些颤抖但仍试图作着微弱的回应,心里又是酸软又是欢喜,情-潮涌动中,那动作尺度越来越不受控制,直到小姑娘在他的身下娇吟出声,又听到她带着哭音唤着“淮,淮之,疼……”   可是这声音低转柔媚,催婚入骨,不仅不能让姜琸停下所有动作,反是让他越发的难以忍耐,他压抑着,一边低声在她耳边哄着,一边却早已再忍耐不住,抽身便压了上去……   半个多时辰后,静姝已倦极睡去,姜琸搂着她,看她蜷缩着,雪白泛粉的肌肤上一串一串的桃花盛开,触目惊心,却也妍丽至极,看得他生生的疼痛起来,极力压制着,才没再次欺身而上。   姜琸微微叹息一声,他虽未完全尽兴,却也知道他的小姑娘大约已是能承受的极致了,他也再不舍得折腾她。   他起了身,拿了热布巾帕子亲自帮她擦了身子,又拿了透明的药膏细细帮她涂抹了一遍所有红肿之处,那药膏清凉舒适,而他的手却因常年习武带着些粗粝,手指的热度带着药膏的清凉滑软,揉捏过她的红痕肿胀之处,或是酸痛,或是麻痒,静姝就无意识的娇嗔了两声,姜琸听到,那心就是一跳,手都跟着抖了抖,他也只能叹息,没想到新婚之夜自己竟还要这般忍耐……   ******   第二日静姝睁开眼睛时,天色已是大光,她从陌生的床榻上醒来,转头隔着帷帐看窗外,也是不一样的风景,先还是有些怔愣,随即便想起来自己已是嫁了。   她皱眉,转头看旁边,却是空无一人。她坐起身,感觉到丝丝的凉意,低头看去,竟是发现自己身上未着一缕,忙拿了薄被先遮了遮,这才觉得全身酸痛不已。不由得想到昨晚的事,顿时脸上又是燥红一片。   只是她看着天色大光,心里又是一惊,今日要一早去蜀王府给蜀王和蜀王妃请安,行斟茶礼,之后还要入宫给帝后还有庄太后请安,可现在,现在好像已经不早了啊……   她惊慌中,忙用目光寻着中衣,想着先着了中衣后再唤丫鬟们给自己梳洗,却不想中衣没寻着,帷帐却是被掀开了,然后便见到已收拾妥当一身锦衣神清气爽的姜琸入了来,坐到了床边。   静姝看到他,不由得就想起昨晚两人的……疯狂,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她低了头,咬了咬唇,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想扮了若无其事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却不想刚准备抬头,竟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静姝惊呼,忙推他道:“淮之,我们,我们要去王府给父王和母妃……”   然后声音便消失在了唇舌相缠之间。   她推拒着,可此时的姜琸根本不容她反抗,一直到快透不过气来脸给憋得通红的时候,姜琸才放开了她。   姜琸笑着道:“傻丫头,不会换气吗?”   看静姝兀自瞪着自己,姜琸这才又笑道,“不用担心,母妃已经特地派人过来说了,让我们用了早膳辰时后才过去,不必着急。”   静姝瞪她,母妃是这样说,难道他们还当真踩着点过去吗?!   她不想理他,高声唤了两声“秋蕊”……因着冬影并非一般丫鬟,其实更多是她的贴身侍卫,真正近身服侍她的大丫鬟却多是秋蕊。   秋蕊早已在房外候着,听得唤声,便入了来,得了静姝的吩咐,一串儿的侍女便进了来,捧着里衣的捧着里衣,捧着衬裙的捧着衬裙,捧着净面用水的便捧着面盆……   姜琸看静姝有些恼羞成怒,气鼓鼓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便起了身去了外面坐了。   秋蕊知道静姝的习惯,待姜琸离开,这才低着头上前微微掀开了帷帐,把静姝的里衣送了进去,然后又无声的退了出来。   虽然秋蕊一直低着头,但静姝却看到她红红的耳尖,低头看自己那锦被未能遮住的脖颈处尽是片片桃花,心里真是又羞又臊,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怕是普通的粉都遮不住的,这样的天气,她总不能穿个高领的衣裙,把脖子都遮住吧?   真是愁煞人,想着姜琸那样不以为意高高在上的笑容,简直恼死人了……   半个时辰后,姜琸看盛装的静姝垂了眼绷着脸抿了唇一派认真模样的坐在马车上,理也不理自己,目光再扫过她那被包裹严实的脖子,笑了笑。   看来这小丫头是真有些恼了,不过,也是她的皮肤太过娇嫩,根本就是碰一碰立时就能红上一片……想到此,那心不由得又痒了痒……   不过此时,他是不敢再去惹她的了,此时她羞恼着,估计八成都是羞的,若自己此时再弄乱了她的妆容头发衣裳,她怕是真的要恼了……   姜琸便开口道:“父王母妃已经多年未入京,皇祖母也一直很牵挂他们,此次借我们的婚事入京,也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事,所以他们心情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们会不悦……”   姜琸开口说着蜀王府的众人,此次他们成亲,蜀王府那边也就蜀王夫妇一起过了来,姜琸的二嫂怀有身孕,即将待产,所以二哥二嫂都未能一起入京。因此这京中蜀王府不过就是蜀王,蜀王妃,和原先就在京的蜀王世子和世子妃以及世子妃所出的一双儿女,然后便是成仪县主,俱都是静姝见过的,并无需担心受到什么为难。   真正要费心应对的是宫中的华皇后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属性的一些人。   姜琸似是随意说着,静姝起先还正襟危坐,并不怎么搭理他,但那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及至说到宫中众人,她便已再忍不住,时不时的插言问上两句了,及至到了蜀王府,就是静姝自己也都不记得自己一早曾羞恼成怒不想搭理姜琸的事儿了。   马车行到了王府门口,两人下了马车,便见到了王府的大管家已亲自在大门外候着,见了两人,一边命人安置马匹车辆,一边就恭声迎了两人去了蜀王府的正厅。   一入得厅中,静姝便见到了虽严肃着脸但仍可以看出心情还不错的蜀王,和正笑吟吟看着两人的蜀王妃,二人此时都已坐在了主位上候着他们。   静姝忙低了头,跟在了姜琸身侧稍往后小半步,一起行到了堂前,及至到了堂前站定,便立时有侍女拿了两个蒲团上来,在两人面前摆好躬身退下。   姜琸便领了静姝上前对蜀王和蜀王妃先行了跪拜大礼,未及起身,便又有丫鬟上前递上了一杯茶给姜琸,姜琸便依次给蜀王和蜀王妃敬了茶。   接着便是静姝,亦是先后给蜀王蜀王妃敬茶行了斟茶礼。果然蜀王和蜀王妃都未有为难她,都极爽快的喝了茶,并分别都赐了厚厚的礼物给静姝。   蜀王赐给静姝的是一匣子珠宝玉石,沉沉得一打开简直就能晃花人的眼。   姜琸看了就笑道:“父王,您也没有一点新意,当年送给大嫂的也是一匣子宝石,据说送给二嫂的也差不多,现如今,您送给我媳妇的又是这个,这也太不费心了吧。”   蜀王瞪了一眼姜琸,冷哼道:“像给你一样,一个红包,就是费心?”   姜琸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便不再出声了。   其实他也知道他父王虽说同是送的珠宝玉石,但送给每个人的其实主要宝石品种甚至品质都有所区别,俱是吩咐了人用心挑选过的,他也不过就这么一说,调节一下气氛而已,免得静姝好像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蜀王妃向来大方,从来送给静姝的礼物就没有普通过,且次次都有寓意,此次仍是如此。   此次她送了静姝一大盒首饰,看起来俱是有些年代的,有的镶嵌的宝石都是难得的珍品,一看就是价值非常,有的却观之普通,但造型也十分灵秀奇巧。   蜀王妃看静姝细细的看那些首饰,便带着温和的笑容道:“这些,多是我自小到大祖母和母亲送我的一些礼物,现在也不大用得上了,便挑出了些给你,闲暇时我就跟你说说每个首饰的来历,也好让你知道些外家家中旧事,留个纪念。”   静姝忙谢过应了下来。如此,这些东西可比一般的首饰都要珍贵多了。   静姝收了礼物,自也准备了礼物给蜀王和蜀王妃,都是依照习俗给两人亲手各做了一对鞋子,不过不是普通的鞋,而是一对鹿皮靴。   静姝的刺绣一般,所以在靴子的款式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给蜀王的有些像猎装靴,大气威武,给蜀王妃的则小巧好看又不失英气,还特地镶了一些低调但又增添贵气的蓝黑宝石。   原本蜀王和蜀王妃完全没怎么在意静姝的礼物,却不想倒是给意外了一下,内心还是很满意愉悦的。 第97章 入宫请安   之后便是一一见过蜀王府的其他人。   蜀王府在京里原本就没几个人, 静姝以前也都是见过的, 便上前一一“认亲”, 收了蜀王世子及世子妃的礼物, 再分发自己早就预备好的礼物给众人。   待“认亲”完, 蜀王和蜀王妃都知道此时宫里太后娘娘还有景元帝都还在等着姜琸和静姝两人去宫中请安, 所以也没留两人用午膳,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 便催促了两人入宫。   景元帝是在熙和殿见的两人, 除了坐在龙椅上的景元帝, 还有到京中参加儿子姜珏婚礼尚未离开京城的康王,以及一直在京中的康王世子,闽王世子, 福郡王姜珏, 以及闽王次子姜琏。   姜琸携了静姝给景元帝行了跪拜大礼, 景元帝难得乐呵呵的道了“平身”,说了几句教导之辞, 便有大太监念着景元帝赏赐给二人的长长的礼单。不过赏赐虽重,但并没有越过月初成亲的福郡王姜珏,所以在场众人都没有什么异样。   这么些年,在场面上, 景元帝一直是更“偏疼宠爱”姜珏的,此次大婚赏赐, 自然也不会破了这么多年的惯例。   接着便是姜琸带了静姝见过康王, 以及几位平辈的堂兄, 各王府世子以及姜珏姜琏。   康王是庄太后的幼子,相较其两位兄长,已故的南平王世子以及景元帝,康王性格要平淡文弱上许多,不像其两位兄长都是文武双全,性格刚毅,杀伐果断的,而是文秀儒雅那一类型,这一点大约姜珏也是随了他父亲。   因着在蜀王世子妃生辰宴上直接驳斥了康王妃,后来还闹上了朝堂,以致庄太后亲自训斥了康王妃一顿,让康王妃没脸。   所以静姝原本见康王还带着些小心警惕,不过结果却是大大出她所料,康王竟是格外的和善。   其实康王妃脾气大,性子火爆,康王和其新婚初几年还好,这些年两人早已不怎么和睦,所以对静姝顶撞康王妃一事,康王并没有因此就对静姝存了不满。   他反觉得自家王妃抓着陈年旧事不放,直接就给未来的侄媳妇没脸,得罪侄子和弟弟蜀王,简直就是没事找事,给儿子拖后腿。   所以康王这日丝毫也没有为难姜琸和静姝,反是笑眯眯的给了静姝很重的见面礼,还颇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姜琸和静姝道:“你们三伯母因着其兄长之事,一直对前朝旧事耿耿于怀,淮之啊,你们莫要跟她计较,只当她是老糊涂了就是。”   景元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说话,神情是今日一直挂在脸上那副乐呵呵的表情。   姜琸就认真回道:“伯父多虑了,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想来下次三伯母也不会再提了。”   静姝也只作腼腆的站在姜琸身边浅笑着低声应了,再不多说一句的,哈,那事她又没有吃亏,计较什么。   康王瞅着姜琸和静姝那非常默契举动,心里稍微有点吃瘪,但也是笑眯眯的把此事揭过了,他,本就是要在兄长景元帝面前表个态而已。   他母后养大表妹夏王妃,宠爱姜琸他是知道的,看兄长那样也是喜爱姜琸的,他可不能给兄长留下那印象,他们康王府是容不下侄子侄媳的。   现在儿子姜珏还未上位就这般对待侄子侄媳,上位了是不是还要赶尽杀绝了?   嗯,他想的有点多。   姜琸和静姝依次见过众人,大家都是满面笑容的恭喜祝福,熙和殿里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情景,也就只有姜珏的笑容下精神气有点差,他偶尔看着静姝的目光都让静姝觉得毛毛的。   两人离开熙和殿坐了软轿往太后慈寿宫去的路上,静姝就忍不住问姜琸道:“淮之,那个,福郡王怎么回事?他这才新婚不到一个月,怎么感觉那精神气反是差了许多?整个人还有点阴沉沉的?”   也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她并未听到外面太多的八卦,但她知道姜琸向来对京中相关的各府动静都了如指掌,所以便习惯性的直接问了他。   姜琸瞅了静姝一眼,嘴角扯了扯,言简意赅道:“前些日子康王妃在长梅山见到容唯嘉,直接让人掌了她的嘴,当时华语蓉也在场,姜珏不敢怪康王妃,就把这事记在了华语蓉头上,这些日子大约正在和华语蓉闹着呢。”   静姝撇撇嘴,这么个没担当的,虽说静姝也并不喜欢华语蓉,但此时倒也有点同情她,嫁了这么个东西,说起来,都不知道姜珏和凌修安谁更不堪一些。   到了慈寿宫,早有太后的管事太监在外候着,见了两人,忙就热情的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还伶俐的将此时太后宫中的情形都利落的说了一遍,也好让姜琸和静姝有个准备。   此时太后正殿中可是热闹着,除了平日里时常过来请安的众位妃嫔,向贵妃娘娘和其女长荣公主,梁敏妃娘娘,还有多在宫里养病很少出来的韩淑妃,以及韩淑妃所出已下嫁淮安侯世子的长安公主,还有康王妃一大家子,康王妃世子,福郡王妃华语蓉,明仪县主以及兰仪县君等等。   也就缺了华皇后了。   两人到了正殿,中规中矩的行了大礼,庄太后便叫了两人上前,除了太监宣读的礼单,又亲自给静姝戴上了一串白玉佛珠,道是她平日里常戴了念经的。   她看到静姝手上的红珊瑚白玉手串,目光便闪了闪,拉了静姝的手,叹息了声,又问了几句夏王妃在蜀王府可好,怎么今日不一起进宫来云云,语气中满满都是疼爱挂念。   康王妃目光也看到了那串颜色鲜艳的红珊瑚手串,先是怔了怔,随即面色就有些变,这手串,她自是认识的,她幼时就常见太后,当时的南平王妃戴这串手串,知道那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   她没想到,太后竟是将那手串赏赐给了姜琸的媳妇!   她瞥了一眼身边神情淡淡,意兴阑珊的五儿媳华语蓉,心中就升起不悦来。   这个儿媳,因着是华家嫡女,身份尊贵,她原本也是极满意的,可是就是性子也太娇纵了些!   才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把儿子的福郡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自己拢不住儿子的心,还好意思各种闹腾,动不动就要回娘家,还几次差点把儿子给打了!   对自己这个婆母也不够敬重,她自己没本事,处理不了那个朱家的狐媚子,还需要自己亲自教训那丫头,她不说感激,还对着自己摆脸色,简直了!   在太后面前也不懂得奉承,纵使太后喜爱自己儿子,对这个孙媳妇也是淡淡的……   康王妃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及至姜琸带了静姝到她面前行礼,康王妃虽努力挤了笑容,可那笑容真是要有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她送了静姝一对三翅莺羽珠钗,然后看着静姝垂目道谢时那掩都掩不住的容色,忍不住就道:“尔嫁入皇家,须当谨记以夫为本,以孝为先,顺从夫君,侍奉婆母,不可再如闺中时那般任性妄为,有失皇家体统。”   这是什么跟什么?不说姜琸听了此言脸色立时变冷,殿中其他人也都有些愕然……   华语蓉一直不怎么有表情的脸动了动,心里却是冷哼了声,就只差翻个白眼。   静姝腼腆笑道:“多谢三伯母厚赐和教诲,三伯母多虑了,郡王爷厚德高义,母妃宽和慈爱,待侄媳如亲女,侄媳如何会任性妄为?”   康王妃先时那话本就不是针对静姝,不过是想到华语蓉心中不悦,见到静姝又碍了自己的眼,一时有感而发而已,不想却又给堵了心……   她看着静姝那可恶的笑容,绷了脸再想开口说什么时,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梁敏妃出声了。   梁敏妃笑道:“听听,别人不过是仗着身份随意教导上她两句,有人就开始忍不住炫耀上自己夫君和母妃了,好像谁家的婆母不宽和慈爱,对儿媳妇不好似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这才刚嫁人,满心满眼都是肃郡王和夏王妃娘娘了。哎呀,母后您可得多疼我们一些,免得有人炫耀得人眼睛疼。”   谁仗着身份了?康王妃简直大怒,这个妖妃,不过是个妾,就敢仗着身孕这般编排自己!她算什么东西,配称什么儿媳妇?!   可是庄太后却似完全听不出其中毛病,反是先前有些冷了的神色缓了下来,笑着哄了梁敏妃两句,就让姜琸领了静姝见其他人,徒留了康王妃自己尴尬恼怒而已。   她不知道此时殿中众人都觉得她是不是在藩地待久了,脑子坏掉了,姜琸那是个好惹的人吗?上一次的教训竟然还没吃够,上赶着找没脸。   今日的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续……   姜琸带了静姝在太后宫中,收礼的收礼,送礼的送礼,寒暄了一圈,这回再没人语中含刺,夹枪带棍想拿捏人的,都是一派和气。待人都相互见了礼,太后就嘱咐了两人稍后过来一起用午膳,届时陛下也会过来,便打发了两人去坤宁宫见华皇后了。   华语蓉待两人离去后,也起身给庄太后行礼,道是多日未见姑母,也想去姑母宫中请安,庄太后便也允了。   华语蓉得了太后允准,起身后不过只是给康王妃略施了一礼,便一脸冷淡高傲的离去了,又把康王妃气了个倒仰,但康王妃面上却还丝毫不愿露出来,撑着也要做个慈善婆婆的样子。 第98章 喜事坏事   姜琸和静姝去了坤宁宫, 华皇后向来是个大气端庄不动声色的, 对两人自是和蔼亲切又不显太过而令人不适或让人觉得虚假, 她慰问了两人一番,赏赐了各色礼物, 知道两人稍后就要去太后宫中用午膳, 也没留两人,只让静姝以后有空就过来坤宁宫说说话不提。   华语蓉是在姜琸和静姝离去后才进的坤宁宫。   姜琸和静姝离去时,她其实已经到了。她站在树影下, 看着两人离去, 虽然是在坤宁宫外园,两人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 只在快出园子时静姝不知道微微抬头对着姜琸说了句什么, 然后姜琸低头看了静姝一眼。   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华语蓉也看得到静姝那一抬头间笑容的信任和幸福, 以及姜琸那一眼的宠溺和温柔。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姜琸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她自幼和他认识,他从来都是冷漠森冷的, 不是外表表现的那样暴戾霸王,而是眼神深处的冷漠和距离感。   而姜珏,才是那个一直温柔的人。   华语蓉远远看着, 泪水突然就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曾经以为她的感情是最美好的感情, 哪怕是在这深宫中, 也是最真挚温暖的, 她有最骄傲的理由, 可是却没想到,自己认定的感情竟是最不堪一击。   华皇后看侄女进来,眼圈微红,神色黯然低落,眉头就皱了皱。   她挥退了众人,唤了侄女到自己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也没问她怎么回事,只道:“你婆婆她们出宫了吗?”   华语蓉点头又摇头,有些冷淡道:“应该出宫了吧。”   华皇后听了她那不甚在意的语气,心中有些无奈,她细细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语气不明道:“蓉姐儿,你已经嫁给了福郡王,此事再不能改,你这样和他闹着,又能如何?人的心,变了就是变了,你越闹,不过是把他推的越远,让你的处境越难受而已。”   华语蓉听了这话,心中一痛,泪水又滴了下来。   她道:“姑母,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想。”   嫁前的那几个月,祖母亲自教导她,什么道理没跟她说过?嬷嬷更是跟她说了无数种挽回男人心的方法和手段。   可是,她对着姜珏那张脸,那张熟悉至极又让人陌生的脸,陌生凉薄的表情,只觉得心中发凉,意兴阑珊,改变自己去屈迎他,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难道她还要顺着他把那个女人弄到郡王府,让他们卿卿我我,只为着能让他对自己保持一份正妃的尊重,然后寻了机会等她自己作死,再弄死她吗?   这,从来不是自己。   华皇后静静看着她,心中也有些感慨,她自然明白侄女的感受,甚至她觉得,侄女的境遇还不如当初的自己。   至少,自己当年是真心爱慕着景元帝,她爱慕的那些点,景元帝的刚毅担当,杀伐果断,甚至……用情专一,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她再辛苦,也愿意竭尽全力去争取景元帝的感情,哪怕最后……也不过如此……   但姜珏,除了那副皮囊,细剥开来,委实不堪。可是……   她慢慢冷了下来,拍了拍侄女的手,然后声音不带一丝热气的道:“蓉姐儿,你既不想,那便就罢了,那康王府,还不能怎么着你。”   “只是你需得拎得了轻重,若是不想争取他的感情,那也得保住自己的地位,否则,你想想,没有背后的华家,没有本宫,你现在在福郡王府会是什么境况?”   华语蓉抬头看自己的姑母,看到她眼中的冷酷和寒芒,心莫名的就是一抖。   “只是,下定了决心,决定了想要的结果之后,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也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否则,就是本宫,也帮不了你。”   华语蓉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再往上,半透明的蝉丝衣袖下,有隐隐绰绰的淤痕,虽然她搽了粉,外人看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   那是两日前她和姜珏争执,姜珏扔了一个盛满了热水的杯子砸向她,她抬了手臂挡了留下的。当时若不是她转身又抬手挡了那一下,那杯热水连杯砸到脸上,估计她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能出来见人了。   从小到大,只有她抽人的份,还没有别人敢砸她的,她当时自然是气极了,回手就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砸向了姜珏,然后房里面的动静吸引了婆母康王妃进来,一进来就把她一顿呵斥好骂……   她一瞬间犹豫的心又慢慢变得冰凉,并没有抬头,只低声道:“姑母,既如此,我该怎么做?”   华皇后抚了抚她的头发,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道:“蓉姐儿,你闹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思?我们华家,现在最被动之处,不过是没有皇家的子嗣罢了,你且先忍着些,生了孩子再说,只要有了孩子,其他的事情,家里自然会安排。”   “陛下一立朝就打发了几位藩王去藩地,几位世子在京中也是限制得厉害,藩王府在京中根本没有任何势力,就是在藩地也不过只是个富贵王爷,没有丝毫实权的。所以康王康王妃,你根本不必理会他们的态度,只要面儿上做好就行了。”   “记住,你现在,只需要一个儿子,其他的事情都可不必理会,至于姜珏,你既对他冷了心,又何必在意他在外面如何,跟别人如何?”   华语蓉有些发愣,她不是很懂,她自然知道家族看中姜珏什么,可是现如今梁敏妃有孕,陛下身体也硬朗……   且不说梁敏妃能否产子,就算将来姜珏侥幸坐上了那个位置,可他若是不喜自己,就算自己有了儿子,又能如何?   华皇后自然看出了侄女的疑惑,她伸手握了侄女的手,语气平淡道:“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大面上做好福郡王妃,不要让人抓了把柄就可以了。”   姜珏不过是个跳板,只要侄女有了儿子,姜珏那样的废物,想除掉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以陛下的防备心理,让姜珏承嗣,必会对康王康王妃有所挟制,届时怕是根本不会允他们入京。   他们华家,已经不能再拖了。否则怕是再无机会,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北真国入侵,北地有变,陛下拒绝了兄长还有凌国公的请命,却立即命兵部备战,姜琸统筹所有事情,又下旨让姜琸提前成亲,怕紧接着就是下旨让他领兵去北地统战了。   从几年前开始,陛下就一步一步的培养姜琸在军中的势力,现如今,更是直接把兵权交给他,若说华家真的毫无察觉,那就太低估他们华家了。   只是他们华家从来都不会轻易出手,一出手就要万无一失,永绝后患。   陛下步步相逼,这么多年来,一直一点一滴的蚕食削弱华家的势力,甚至自己的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华皇后都不敢肯定。   退一步就万丈深渊。这次,凌国公已经和父亲密探,此次决不能让姜琸活着从北地回来了。   六月初,康王返回藩地。因康王妃此次入京除了参加儿子姜珏的婚礼,另一目的是想给两个女儿明仪县主和兰仪县君在京中挑选夫婿,便求了太后娘娘,得景元帝特许留在了京中。   六月初八,姜琸和静姝不过成婚堪堪十日,便奉旨离京,领军前往北地,坐镇北地与北真国的战事。   六月中,蜀王和蜀王妃也离开京中回蜀地。   这之后,经历了两位郡王的大婚,和各世家大族传来的联姻消息,京中倒是慢慢恢复了平静。太后娘娘大约是怕静姝一人在肃郡王府较闷,便特地在自己宫中收拾了个侧殿,偶尔也让静姝过来住着,一起说话解闷。   静姝和原苓交好,梁敏妃和她们年纪相仿,静姝每到宫中,庄太后便也会宣了梁敏妃一起过来和她们说说话,如此,倒是感情越见融洽,梁敏妃便也常邀了静姝去她的宫中坐坐,说说话什么的。   八月初,北地传来捷报,肃郡王一面亲自率领部分军力攻打北真国边境之城塔连州,一面却将主力部队调去秘密攻打庆州城,北真国中计,失庆州城,肃郡王首仗便收复庆州城,擒北真国大将,告大捷。   只是景元帝同时却收到密报,说是肃郡王因只带了少量军力攻打北真国的塔连州,迎战对方主将,虽赢了战争,却也身受重伤,现时正在定州城医治。只是肃郡王打算一鼓作气,想再重创北真国,收复前朝末年失去的几座城池,所以为避免影响士气,受伤之事并未传开。   因此景元帝虽十分担心姜琸的伤势,却也只能按下,只是到底不放心,又秘密派了几位太医去北地,面上更拨了大量药材送去北地,只道是北地大战,需得多谢医护人员和药材物资的支持,如此才能让正在作战的军士放心作战,加强军士的战斗力云云。   不过姜琸受伤一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在京中一直密切注意北地形势的承恩公府华家以及凌国公府。毕竟,华家在北地的势力虽然大减,但军中仍还是有不少人的。   不管如何,北地大捷,京中自然是一派喜庆。   紧接着,福郡王府又传来消息,道是福郡王妃华氏被验出有了身孕,已经快有三个月,算日子,正是新婚时候有的。   帝后还有太后娘娘都是大喜,赏赐的东西如流水一般送去了福郡王府,大家都传这个孩子可不就是个福星,这北地刚传来捷报,福郡王妃就被验出了身孕,真是个吉兆啊!想来,这个孩子将来必也是个不平凡的!   只是谁也不曾想,就在这样喜事连连的时候,怡芳宫怀有近九个月身孕的梁敏妃娘娘却是出了事。   这日敏妃娘娘在用过午膳后,突然腹痛,提前发作早产,然后一日后难产产下了一个死胎,敏妃娘娘也是昏迷不醒,生死未知。   陛下已经亲自下令,封锁了怡芳宫,拘了怡芳宫所有宫女太监,还有一直负责照料敏妃娘娘身体的女医官原苓。   同时又因那日上午,肃郡王妃容氏曾在怡芳宫逗留了半个多时辰,陛下已下旨宣了肃郡王妃入宫,然后交由太后娘娘看管,道是待事情查清楚之后,方可出宫。 第99章 敏妃之案   陛下让太医院的谢院史携田院判一起搜查敏妃娘娘住的怡芳宫, 看看怡芳宫中是否有什么异样。否则梁敏妃一直好端端的, 如何就突然早产,还血崩不止, 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谢院使探了敏妃娘娘的脉搏, 那情形十分不同寻常, 竟似有内里掏空油尽灯枯之感。   谢院史带了田院判,以及太医院的另外两名资深太医,周太医和刘太医,当着原苓以及另外一位专职照顾敏妃娘娘的女医官的面,将怡芳宫查了个底朝天,宫里所有的边边角角以及怡芳宫所有用品的用料,包括一些常人再不会在意的细节, 包括敏妃娘娘衣服的夹层, 香炉, 水杯等物的里层和用料等等, 都查了个遍。   这一查,还的确查出了一些异样。   因此案事关陛下子嗣, 还是陛下甚至朝堂都心心念念盼着的子嗣, 竟是突然被害, 虽是后宫之事, 但景元帝十分震怒,因此并未将此案全权交给后宫之主华皇后处理, 而是亲自审理此案, 而庄太后, 华皇后还有向贵妃则在旁一起旁听协理。   因这些日子静姝常常去梁敏妃宫中说话,梁敏妃出事的那日上午更是在怡芳宫逗留了半个多时辰,颇有点嫌疑,因此谢院使禀报景元帝情况时,景元帝特地召了静姝来殿中旁听,亦或者是待审也不一定。   谢院史想到搜到的东西,想到那近二十年前的旧案,实在是忍不住的冷汗涔涔。   他对着面无表情的景元帝带了些沉痛回禀道:“敏妃娘娘早产以及胎儿的亡故的确并非意外,而是因为受了药物的长期刺激和伤害。”   众人一听,面上表情不一,但无一不带着震惊。   景元帝脸上铁青,眼神如冰的看了一眼被押在侧的原苓和怡芳宫一众宫人,然后对着谢院史森然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受了什么药物刺激?为何这中间竟无人发现问题?!还是你的意思是说是原医官的医案有问题?”   谢院史额上滴汗,苍老的声音带着些颤音道:“不,陛下,原医官的医案应无问题。”   “下臣在敏妃娘娘有孕初时一直负责敏妃娘娘的脉案,敏妃娘娘体质偏寒,元阳不足,又阴阳两虚,胎儿当时极不稳定。下臣,下臣医术有限,当时觉得以敏妃娘娘的情况,胎儿怕是很难保住,即使勉强保住,生下来也怕是个体弱多病的,不一定养得住。”   “但两个月前下臣给敏妃娘娘诊断,却发现娘娘身体大为好转,胎儿也十分健壮。下臣十分惊异,特地询问过原医官,原医官并未藏私,将她的医案,每段时间根据娘娘身体所作的配药方子都给下臣看了,原医官的配药手法十分高明,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十分冒险,但那些方子对改善敏妃娘娘的情况的确非常有效……”   这絮絮叨叨的只似在给原苓开脱,却始终没有回答景元帝最关键的问题。   景元帝沉着脸按捺着,华皇后也沉默着,十分沉得住气,庄太后却是不耐烦了,她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院史终道:“原医官的配药十分冒险,只是其中有些药物绝非普通孕妇可以随便使用,像红花,当归,乳香,蒲黄等,这些虽能调理敏妃娘娘的寒性体质和胎儿的先天虚弱,却只要用量稍一不慎,就可能引致气血涌动,造成滑胎小产,但因原医官医术精湛,能根据敏妃娘娘的身体将用料控制十分精准,这才让敏妃娘娘的情况稳定下来,母体身子和胎儿状况都日渐好转。”   “只是,只是万万没想到,刚刚在敏妃娘娘的寝殿中,田院判竟然搜查到了……   在敏妃娘娘随身佩戴的白玉璎珞挂件中发现了蚀心莲香……”   一听到蚀心莲香这四个字,其他人便也罢了,可是景元帝,庄太后还有华皇后的脸色却全部陡地变了。   蚀心莲香,说是香,其实并无丝毫香味,是用极其珍惜罕有的蚀心莲配了其他药物用特殊手法熬制的。   蚀心莲,产自北地沙漠,可极热亦可极寒,它本身并不是□□,用的好了,甚至是大补之物,因为它可以将各种药材的药效发挥到极致。   可是经过特殊手法熬制的蚀心莲香却常常是个催命香。对于身体本身有病之人,常浸染于蚀心莲香中,身体的状况也会不知不觉恶化,及至虚弱而亡。且因它无色无味,有时候死了,都还只当是自己病情恶化死的。   这个东西一直都是插在景元帝和庄太后心上的一根刺,将近二十年,再没有人提起过,却不代表他们会忘。   当年景元帝的嫡次子姜珣便是中了蚀心莲香的毒慢慢身亡的。姜珣自幼身体就不怎么好,入了京中,更是越来越体弱,初时还只当是京中水土不服,及至病死之后追查,才在其寝殿发现了蚀心莲香。   蚀心莲产于北地沙漠,因极其罕有,拿来配药又十分好用,因此在前朝一直都是由前朝皇室管控,也就是只有前朝皇室才有那种东西。   因此,当年虽然追查到最后,线索都断了,但景元帝却是把这笔账记到了前朝皇室身上,新仇旧恨,景元帝简直就是恨毒了前朝皇室。   没有想到,时隔近二十年,这蚀心莲香竟然又再次出现,夺了景元帝最后子嗣的希望。景元帝如何能不色变和震怒?   那谢院使最后道:“原医官的方子原本无错,只是其中用了许多孕妇忌用之物,只是控制的巧妙,这才发挥了奇效,可是这种情况下,若是敏妃娘娘日日佩戴藏了蚀心莲香的首饰,却全部都会变成催命符……更何况,就算没有那些方子,孕妇体虚,也是断断不可长期接触蚀心莲香的,否则,必有滑胎或者令腹中胎儿消弱直至胎亡之风险。”   “蚀心莲香,蚀心莲香……”   景元帝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两句,然后把冰冷得能掉渣子的目光转向田院判。   田院判立即磕头道:“陛下,的确是蚀心莲香,虽然蚀心莲珍贵罕有,蚀心莲香更非常人可知其炼制手法,下臣也只在前朝后宫偶见过一两次,但绝对不会认错。”   景元帝瞳孔收缩,只看得田院判心头直紧,也是他经历甚多,这才在这个目光下只冷汗直冒而没有失态。   景元帝捏着龙椅扶手上的手青筋暴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华皇后道:“梓童,后面就由你来问吧。”   后宫之事本就是皇后之职,景元帝愿意此时把后面的事交给皇后处理既是理所当然,又是对皇后的信任,皇后自是行礼应诺。   皇后召了敏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芝纹上前,道:“敏妃身边的事一直都是你打理,你可知你们娘娘这白玉璎珞是从何处得来?平日里又有些什么人经手?”   芝纹此时早已面色煞白,她是敏妃娘娘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平时素来算是镇定,此时也是吓得牙齿打颤,更何况自敏妃出事以来,她们这些随侍宫女就战战兢兢,片刻也不得安心歇息,精神状况极差。   她磕头禀道:“回,回皇后娘娘话,敏妃娘娘的这白玉璎珞,是……是肃郡王妃前些日子送的。那些日子,敏妃娘娘不知为何,有些梦魇之症,肃郡王妃听说了,就从自己身上摘下了这白玉璎珞,道是曾经在蜀地时一位大师所赠,可镇魂养神,娘娘正有身孕,可能正是虚弱之时,戴这白玉璎珞最是合适。”   “说来,说来也是奇怪,娘娘自戴了这璎珞之后,精神上真的是好上了许多,再无这梦魇之症,所以极是喜欢这白玉璎珞,因此时常都佩戴着。那日……那日……”   说到这里,芝纹已是满面泪水,几乎说不下去。   而一旁的田院判就点头插言道:“的确如此,初初接触那蚀心莲香的确有安神之用,不过这却不是真正的安神,实际是在掏空接触者的身体,令其渐渐麻痹,然后从内里衰败而亡。”   芝纹听到此话就是全身一抖,她猛地转头看向静姝,然后带着痛恨和痛苦哽咽道:“出事那日,娘娘便也是佩戴着此物,不曾想,不曾想……这不是什么镇魂养神的佛化之物,竟是谋害了娘娘和小主子的邪物!”   她说完就转头对着景元帝,庄太后还有华皇后一个劲磕头道:“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请你们为我们家主子作主!”   华皇后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静姝,却也没有直接质问静姝,只转了眼继续问芝纹道:“这白玉璎珞,平日里,都有谁有机会接触到?”   芝纹摇头,道:“皇后娘娘,这白玉璎珞是我们娘娘的心爱之物,平日里娘娘都是贴身佩戴着的,只更衣沐浴时才会由奴婢或者芝纱帮娘娘取了放在首饰盒中,并无她人能随意接触到。”   “求皇后娘娘明鉴,奴婢自幼就入了宫中,娘娘入宫之后就一直服侍敏妃娘娘,而芝纱更是自小就服侍娘娘,情分深厚,我们在宫中与外界从无甚接触,如何能得到这种罕见的前朝宫廷秘藏之物?”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颤抖着落泪道,“是肃郡王妃,一定是肃郡王妃,奴婢听说肃郡王妃的父亲是前朝遗孤,大伯母还是前朝公主,一定是肃郡王妃勾结前朝余孽,害了我们娘娘!不是她,谁能有机会弄到前朝后宫里才能有的这种毒物!求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为我们娘娘报仇!”   华皇后皱眉,既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依了她的话去审问静姝,而是转身向景元帝和庄太后各行了一礼,然后沉声道:“陛下,母后,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前朝余孽,更牵扯到肃郡王妃,此时肃郡王正在边境领兵作战,此事已不再是后宫之事,更涉及到朝堂之争,臣妾不敢擅专,还是请陛下来审理比较妥当。”   景元帝深深看了自己的皇后一眼,然后把目光调向静姝,终于出声问道:“既然此物是你送予敏妃,容氏你可有什么话说?”   又道,“容氏,你可要想清楚了说话,欺君之罪,也是死罪。朕不妨告诉你,就在前几日,朕已经收到密报,说是有前朝余孽曾私下和你父亲接触过。”   静姝起身,走到了堂前,向着景元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然后道:“陛下,能让侄媳问上这几位太医和敏妃娘娘的宫女几个问题吗?”   景元帝点头。   静姝便转身先向着芝纹道:“芝纹姑娘,你说这白玉璎珞是我从自己身上除下来送给敏妃娘娘的,对吧?你当记得,当日我是一直佩戴着这璎珞的,是不是?”   芝纹恨恨的盯着静姝,有些惊疑不定,但仍是点了点头。   然后静姝又很浅的笑了一下,笑容却有点悲凉,继续问道,“后来,我也是常常来你们宫里和你们娘娘说话的,有时在你们宫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可是?”   芝纹又是点头。   静姝不再理会她,转而对谢院使道:“谢院使,你刚刚说这蚀心莲香虽非剧毒,但体弱或者有身孕之人却是万万不可接触,否则便会致人衰弱,或者令孕妇滑胎或者令孕妇腹中胎儿消弱至胎亡,是也不是?”   谢院使点头,静姝径直走向他,然后伸了手给他,而一旁一直随侍的冬影便在静姝的腕上搭了个蝉丝帕子。   静姝却是眉毛也没动一下,仍是带了那种有些悲凉的笑对着谢院使道:“谢院使,你刚刚也听敏妃娘娘的宫女说了,那白玉璎珞曾是我自己贴身佩戴的,送予敏妃娘娘之后,虽再未接触那白玉璎珞,却是常常和敏妃娘娘在一起说话,在她身边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那么谢院使,你不妨帮我探一探脉象,可像是曾常常接触那什么蚀心莲香的样子。”   她此话一出,有些人可能还未懂,但华皇后和田院判脸色却都有刹那间的变色,华皇后立时垂下了眼睛,外人再看不出她任何的神色变化,唯有她自己知道,她藏在袖间的手不自觉的起了痉挛。 第100章 局中之局   谢院史转头去看景元帝, 请示道:“陛下?”   景元帝挥了挥手, 谢院史得了景元帝的准许,这才上前小心的隔着帕子搭上了静姝的手腕,稍倾之后, 他的面色就变了。   景元帝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目光仍盯着他, 问道:“如何?”   谢院史颤颤跪下,回禀道:“回禀陛下, 肃郡王妃娘娘乃滑脉之相,应是有孕已经两个月有余, 虽然月份尚浅, 但脉象流利, 应是不会错的。”   田院判面色大惊,虽然努力克制, 但那撑在地上的手仍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好在他此时跪着, 低着头, 众人又都将焦点放在谢院史和肃郡王妃那里, 并无人注意到他。   静姝听完谢院史的回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又静静问道:“谢院史, 那你看我的脉象, 可有常常接触蚀心莲香的迹象?”   谢院史摇头, 道:“郡王妃娘娘脉象有力, 滑脉虽不算明显,但脉动若圆珠,滑动流利,娘娘的身体近期应该并未受过任何不良药物的影响,还请娘娘勿虑。”   静姝点头,道:“谢谢院史。”   这才转头看敏妃娘娘的大宫女芝纹,突然轻笑了一声,沉声道,“芝纹姑娘,那白玉璎珞一直是本王妃随身佩戴之物,只因那白玉璎珞是本王妃送给你们娘娘的,芝纹姑娘就觉着,田院判搜出来的蚀心莲香就必定是我连着白玉璎珞一起送给你们娘娘的?然后还不顾自己的身孕,日日陪你们娘娘说话,好看看你们娘娘什么时候被毒死?”   “且不说谢院史这诊断结果如何,你又为什么觉着,本王妃甘愿冒着滑胎的风险,以身犯险去害你们娘娘呢?你当知道,传闻中,本王妃体质遗传自我母亲,有孕本就十分不易,更是非常容易滑胎或难产的。”   芝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有些恍惚,她经了这两天的折磨,精神状态本就已经很差,此时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静姝,眼神中闪过种种慌乱,竟不知如何反驳。   过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喃喃道:“蚀心莲香,那是你们,那是你们前朝之物,你必是有什么相解之法,否则,否则你常常和娘娘在一起,为何丝毫不受影响?”   说到这里,竟似找到了底气,瞪向静姝的目光不再惊慌,又恢复了原先的理直气壮和痛恨。   静姝冷冷看着她,轻哼一声,道:“你还真是聪明。可是你这么聪明,接触了这么久的蚀心莲香,竟是不知道蚀心莲香是无解的吗?因为它本身并非什么至毒,它只会诱发你身体里的不足或病症,让你日渐衰弱而亡而已。芝纹姑娘,你真不觉着你自己的身体有何异样吗?”   芝纹怔怔看着静姝那冰冷又带了些怜悯的目光,脑子一阵阵的晕眩,身体竟是有些隐隐作痛,她突然间像是不知道想起什么,面色猛地煞白,不自觉就把目光看向了田院判,满目都是惊恐和慌张。   “给她把脉!”景元帝坐在龙椅上突然森冷道。   谢院史应诺,芝纹双手颤抖,她想说不,可是此情此景,上面有皇帝和庄太后冰冷如刀般的目光,她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谢院史搭上芝纹的手,可是她的手抖动得厉害,根本把不稳脉,还是旁边有侍卫上前,直接按了芝纹的手,这才让谢院史搭上了她的脉。   芝纹情绪明显不稳,脉象也会受影响,隔了很久,谢院史才诊完,又查了她的眼睑舌苔,这才回禀道:“芝纹姑娘的确有长期接触蚀心莲香,受其影响的迹象,看她状况,应还似服用了一些强制提精气神的药物,所以维持着精神,但观其状况,怕是过不了多久,也会身体衰弱而亡的。”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似是完全不敢置信,瘫坐在地上,然后突然就看向田院判的方向,尖叫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过这蚀心莲香只会对有病或者有孕之人才会造成影响,我身体健康,又服了你的强心固元膏,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吗?”   她尖叫时眼神涣散,很明显意识已不清醒,不仅仅像是受了刺激之后的那种歇斯底里,而似受了药物的控制和刺激。   华皇后脸色铁青,她此时很想说这宫女明显是受刺激疯了,让人把她拖下去。   可是华皇后虽然大受打击,可是理智却从未离身。   她知道,这个计划,用蚀心莲香毒杀梁敏妃,然后栽赃原苓和肃郡王妃,引庄太后和朝堂怀疑容家以及肃郡王妃与前朝余孽勾结,顺便也抹污姜琸,同时又可引得梁首辅与姜琸反目……   这个计划只成功了一半,梁敏妃的孩子是死了,但那容氏竟是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破了这一局,而且整件事情都透出了一股蹊跷和诡异,让人心惊。   只是此时此刻根本不容人细想,到了这个地步,怕是只能牺牲掉田院判,只要他们其他的计划成功,也只能说这一局损失有些惨重,局面有些失控而已,但还不到最后失态的时候。   所以她此时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以陛下和皇帝的精明,只能是自寻死路。   哪怕心中满是疑虑惊骇,也只能强自按下。   田院判也是久经世故,他自知此事怕是再难抽身,心思急转,便已作下了决定。   他连看都没有往华皇后的方向去看,只看了一眼芝纹,就对景元帝道:“陛下,下臣观此宫女形容,怕是已受他人药物控制,说话再当不得真。但敏妃娘娘是受蚀心莲香的影响而早产,并引致胎儿身亡的确是事实。”   “陛下,原医官医术传承北地原家,对那蚀心莲香最是熟悉不过,敏妃娘娘及其身边宫女长期受蚀心莲香影响,她不可能不知道,陛下,此事必然是和原医官脱不开关系,还请陛下明察。下臣亦怀疑,这宫女怕是早已受原医官的控制……”   原苓看着他,突然冷笑道:“田院判此言差矣,你明知道蚀心莲香并非毒药,我们诊断一个患者,其实只能看出她身体状况如何,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猜到是否受蚀心莲香的影响的。”   “尤其是敏妃娘娘有孕,身体又有诸多不实之症,完全是靠各种药物养着,即使身子有一些衰弱,我也只当是因她本身的身体之故。而这位宫女,她用了你的强心固元膏,我更是从未替她仔细诊断过,如何能知道些什么。”   说完,又转头看向谢院史,问道,“谢院史,我说的是也不是?”   谢院史点头,道:“原姑娘所说的确是事实。”   就是他给敏妃娘娘,肃郡王王妃,以及那宫女芝纹诊脉,其实也只能判断她们身体状况,是否曾受什么药物影响,但其实若不是已经知道有那蚀心莲香的情况下,是不能断定她们就是受那东西的影响的。   田院判还想再说什么,景元帝的眼神却是已经如刀般射到他身上,森然道:“够了,将田院判和这宫女拉下去,交由大理寺卿亲自审理。其余人等也皆退下吧。”   这其实等于是已判了田院判的罪,只不过是让大理寺卿去审查具体作案过程以及同党和背后可有主使之人而已。   但这突然的宣判着实突兀又草率,华皇后那紧绷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而庄太后却是有些疑惑不解。   庄太后看向皇帝,略带了些疑问道:“皇帝?”   景元帝摆手,靠到龙椅上,面上却是现出了疲惫苍白之色,没有回庄太后,只微转了头对华皇后道:“梓童,你也退了吧,朕有些累了,要留在母后宫里还有些话说。”   华皇后应诺,又宽慰了景元帝和庄太后几句,这才起身退下了。起身离去之时,她垂眼看了一眼景元帝,明显看到他强撑着的痕迹,而殿中,其余人等早已离去,那周太医和刘太医却是留在了殿中,动也未动。   这两名太医是景元帝最信任的太医,平日里皇帝从不让其他太医近身,只有这两名太医一直负责调理他的身体。   华皇后出了慈寿宫的大门,站在慈寿宫宫外,一阵风吹过,明明是大夏天,身上却只觉一阵冰凉,里衣早已被汗湿透。   翌日,宫中就分别传出了两条消息,一条是怡芳宫那边的,道是敏妃娘娘不治身亡,另一条则是从皇帝的寝宫福安宫传出的,陛下因受敏妃娘娘之死的刺激,不,实际应该是受那胎儿被蚀心莲香毒害的刺激,新痛旧伤,一时承受不住,引发旧疾,卧床不起了。   因此这一日的早朝皇帝都没有上殿。   华皇后在坤宁宫中,这才算是又松了一口气,虽然梁敏妃之死未能嫁祸到肃郡王妃,还搭上了田院判,但不得不说,此时陛下病倒,实在是帮了她以及华家的大忙。   否则众人私下皆知,田院判是她的人,难保大理寺那边不会从田院判那里挖出些什么出来,就是现在,她也知道,皇帝必是已经怀疑她了。   可是现在陛下倒下,有心无力,姜琸远在北地身受重伤,陛下无子,只要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开,大臣必然逼陛下立嗣,如此,大局一定,其他的事情也就不足为虑了。   当然,原本若是能嫁祸肃郡王妃成功,肃郡王远在北地,生死未知,敏妃之子已亡,太后娘娘恨肃郡王妃和前朝余孽勾结,朝中梁首辅和肃郡王一系结仇,姜珏乃太后娘娘的亲孙,届时姜珏便是稳稳的承嗣储君人选了。   现在,现在这情况……却是让人心头总有些不安。   果然,陛下未能早朝,朝中大臣再不能由着陛下隐瞒病情,梁首辅并几位元老大臣入宫探视,见皇帝只是卧床,口齿清楚,精神尚可,而并未昏迷不醒,这才内心稍定。   只是众臣探视完皇帝,下来之后又和太后娘娘以及两位太医打听了陛下的病情,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到底还是将立嗣立储一事搬上了台面,虽然此时敏妃母子刚逝,陛下病重,并非是谈此事的绝佳时机。   翌日梁首辅再见景元帝时,就跪下老泪纵横道:“陛下,陛下心挂社稷,日理万机,乃是黎民之福,只是陛下,您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陛下倒下,储君未定,必然会引起朝局不稳,人心惶动,还请陛下为社稷计,多多保重身体,早日定下储君,如此陛下也可安心将养身体。”   景元帝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腹之臣,有些疲惫的点头道:“此事再议吧。传朕的旨意,派人速去北地,召肃郡王回京吧。”   梁首辅应诺,后面跪着的其他官员听言却是神色不一,有的,更是色变。   他们刚劝陛下立储,陛下也似点头同意了,却立即下旨召回肃郡王,其意不言而喻。   这,实在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慈寿宫。   庄太后靠在凤椅上闭目养神,身后则是大宫女灵芝在帮她轻轻按着肩背,一旁则是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的常嬷嬷随侍着。   庄太后身体一向不错,但到底年纪大了,近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还是让她瞬间苍老了许多岁,精神显出诸多不济来。   她半闭着眼,似有些自言自语道:“阿常,你刚刚说,皇帝他下旨要召阿琸他回京了?”   常嬷嬷看了太后一眼,低声回道:“是的,娘娘……娘娘,大臣们议储,陛下这个时候要召回肃郡王爷,这,这可是何意?”   常嬷嬷的嫡亲姐姐,曾经是康王爷的乳娘,因此她也素来待福郡王姜珏亲近过肃郡王姜琸。当然,在她眼里,一个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另一个,不过是太后看在夏王妃的面上,多疼上了那么几分,孰轻孰重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庄太后蓦地睁眼,寒芒般的目光看向常嬷嬷,只惊得常嬷嬷心头一跳。   不过那厉色瞬间即逝,很快便平和了下来,庄太后又靠回凤椅上,道:“阿常,哀家跟你们说过,不可妄议朝事。这些朝堂之事,如何是你可以妄加评议的?陛下要召回肃郡王,自然有他的用意,立储事关重大,就是哀家也不会因私心而在皇帝面前多言,以后你们万不可多言,更不可传出些不实的话出去。”   常嬷嬷忙应了声“是”,再不敢多言。   但这话却还是很快就传到了华皇后那里。   八月中下旬,景元帝派去的天使尚未到达北地,却是从北地先传来了消息,道肃郡王月初遭受北真国和西域小国刺客的联合刺杀,身中西域秘毒,昏迷不醒,现仍生死未卜。   景元帝这些日子不过是强撑着,身体并未有半点转好,得了这个消息,更是大受刺激,直接就吐血昏迷,翌日醒来,就有大臣跪在殿外,请景元帝早日立嗣立储,以安民心国心,保社稷安稳。   这中间,更是数拨大臣命妇甚至包括康王妃都多次求见了庄太后,求庄太后劝慰景元帝,让他先立了储君,如此自己也好安心将养身子。   静姝自敏妃出事以来,一直就住在庄太后的宫中,这每日里人流来来往往的自然十分清楚。   但她因有了身孕,且未满三个月,胎儿未完全稳定,因此平日里只待在侧殿中,从不外出,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求见。   只这日给庄太后请完安,在花园中散步时却是遇见了康王妃。   康王妃见到她,倒是一改以往的冷若冰霜,十分“好心”的上前慰问了她一番,又看着她的肚子道:“可怜见的,这孩子,还未出生,他父亲就出了事。侄媳妇啊,你可得放宽心,好好保重身体,说不定啊,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我那侄子存留于世唯一的骨血了。”   见静姝并不答话,只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目光渗人,康王妃也不计较,只转身离去时摇摇头自个儿低声嘟囔道,“唉,这都是造的什么孽,说不定也都是这孩子外祖先辈造的杀孽太多,这才导致在腹中就没了父亲,真是报应啊……” 第101章 摆了一道   静姝盯着康王妃的背影, 突然就冲着她冷声道:“康王妃娘娘慎言, 我夫君此时正在北地为国征战,并无公文或者信使报信说他出了什么事。康王妃娘娘不念着我夫君是您的侄子,诅咒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陛下身体不适,边境不稳,正是需要我大周军民以及大臣们齐心稳定人心,共渡难关之时, 康王妃娘娘身为我大周亲王妃,如何竟在宫中妖言惑众, 传不实之谣言, 乱臣民之心?”   康王妃转身看静姝那装模作样义正辞严仰着脸高傲的模样, “嗤”的一声, 心道,呸,看你还能自以为是尖牙利齿到什么时候, 待我儿继承了皇位,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打花你的脸, 你们容家人, 我一个也不放过!   她冷笑一声, 正待再刺上静姝几句,静姝却已经又开口了。   “而且, 康王妃娘娘, 这孩子的父亲, 还有他的父-祖-先-辈,都是为国而战,为黎明百姓而战,为江山社稷而战。您如何就敢,空口白牙,泯灭良心的说他们杀孽太多,要报应到子孙后代?难道在康王妃娘娘的眼里,我夫君此时在北地为国为民,抵抗外族,浴血而战,若是受伤,竟是因为祖辈杀孽太重,是报应不成?我大周武将保家卫国,流血流汗,甚至为国捐躯,都是报应?身为大周亲王妃,您怎么敢说这种话?!”   “父祖先辈”那四个字放慢了,咬得格外得重。   静姝说的声音不小,她的话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前面那段话也就罢了,后面这话的内容,再加上她冷肃的语气,都忍不住给吓得心惊肉跳,康王妃同样也给惊了一惊。   她随即大怒,这颠倒黑白,不知死活只有一张利嘴的贱丫头!   她对着静姝就大骂道:“你,你这贱人,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有说这孩子的祖辈杀孽太多,我明明说的是你和这孩子的外祖先辈!是你外祖先辈容家,容家!是容家杀孽太多,这才报应到这孩子身上!报应到肃郡王身上!或者,这就是个天煞克星,要不然怎么你一有了他,他父亲就身亡,敏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就出事,陛下就病倒……”   “闭嘴!”   一道厉声在身后响起,康王妃听得那声音大惊,转身便看到庄太后并几位命妇一起站在竹林边,面色不一,但俱是非常不好看的看着她。   那几位命妇,都是武将家的夫人,其中更是有夫君和儿子跟随了肃郡王姜琸一起去北地参战了的。   武将家族,谁家的手上没有杀孽,谁家又没有战死沙场的先祖或子弟?康王妃的话,简直就是诛心之语!   而康王妃刚刚的话,不仅戳了这些命妇的心,也更是戳了庄太后的心!   景元帝无子,外面早就流传了说景元帝是因当年叛了大魏,纵横战场多年,杀戮太重,这才子嗣艰难的!   可事实上,庄太后想到敏妃一案,想到姜琸此次在北地多番遇刺,再想到战死的嫡长孙姜瑯,想到被毒死的嫡次孙姜珣,儿子子嗣艰难,哪里是什么杀戮太重的报应,分明就是人祸!那谣言,也是有心之人故意传播扰乱社稷的。   现如今,那些话竟是从她的儿媳,陛下亲封的亲王妃口中说出来!其心恶毒,还又愚昧不堪!   她心中一阵气血翻腾,盯着自己康王妃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康王妃大惊过后反倒是正常下来,她虽知道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委实难听,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容家,前朝的容家,可不单止是自家的死仇,那也是大周的公敌!母后本来也该恨着容家的!   她看庄太后面色不好看,忙上前给庄太后行礼,然后有些讪讪的辩解道:“母后,儿媳鲁莽,惊扰到母后了,刚刚也是容氏她胡言乱语,儿媳这才斥责了她,您可千万别为着这事生气,就是容氏,儿媳已经斥责了她……”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众人顿时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住了。   庄太后乃武将之后,盛怒之下,那一巴掌可是不轻,直打得不备的康王妃眼冒金星,往后错了好几步。   康王妃捂着自己的脸,好半天都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的婆母,庄太后她打了自己。别说这几十年来,她嫁予康王,享受着王妃的尊荣,就是在闺中,她也没挨过巴掌!   “母,母后!”康王妃哇得一声哭出来,只觉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眼看着儿子就要做皇帝了,她竟然莫名其妙被太后当众给打了一巴掌!   “母后,容家……”   “闭嘴,谁给你的胆子在我慈寿宫恶言诅咒我们姜家的皇室子孙?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妖言惑众,诋毁先祖?先祖开疆拓土,众将士浴血奋战,保了你的富贵,让你安享荣华,就是让你在这里自持身份诋毁先祖,诅咒我姜家子孙,诅咒我大周将士的吗?”   “你,哪里配做我皇室的王妃,哪里配做我大周的王妃?”   那一巴掌是把康王妃给打得又羞又恼,这一番话却更是把她的魂都给惊出来了,她猛地跪在地上,哭着道:“母后,母后,儿媳没有,儿媳没有……都是她,都是容氏这贱人,母后,都是容氏这贱人她诬蔑于我,母后……”   “哀家亲耳听到的话,你竟还说是别人诬蔑!”庄太后脸色铁青道,“来人,还不快给我把这个东西拖下去,送到,送到秋月宫让人看管起来!”   秋月宫相当于宫中的冷宫,专门临时软禁犯了错但未判罪的宫妃宫人的。   康王妃简直被这话又给炸懵了,她尖叫了一声“不”,然后就疯狂想上前抱住庄太后的腿却被随即而来的婆子们给拖住了。   康王妃大叫道:“母后,母后,儿媳错了,母后,求您看在珏儿的份上饶了儿媳,儿媳会回王府思过,母后,珏儿可是您的亲孙子,自小在您身边长大的亲孙子,您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没脸……”   婆子们并没有堵住她的嘴,只是康王妃身边却也并非没有警醒的人,听到她这些话,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嬷嬷跪着爬到她身边,急急低声劝道“娘娘,娘娘,为了世子爷,为了郡王爷,您就先顺了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只是一时生气……”   声音渐远,却是婆子们已经拉了康王妃将她带走,而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几个嬷嬷丫鬟俱是跪在地上,身若筛糠,面若铅纸。   庄太后看了她们一眼,就对身边的心腹女官道:“让她们一起去秋月宫,再打发人去康王府说一声。”   康王妃的话的确诛心,可是庄太后这般大怒,说话毫不留情,处理得也是严厉之极,几位命妇先也是给惊住了,可待康王妃及其侍女嬷嬷尽被拉走,她们再观庄太后神情,虽冷肃难看,但却也极冷静异常,显然刚才对康王妃的怒斥和处置并非一时冲动而为。   这些命妇的家族都是偏肃郡王一系的,现在传闻肃郡王在北地生死不明,京中形势紧急,众大臣议储基本都是把姜珏当做了理所当然的那个储君人选。她们今日过来,其实主要也是来试探一下宫中的态度……此时见庄太后对康王妃的态度,那心不自觉的便定了不少。   康王妃被拉走,园中一片寂静。   静姝上前行礼道:“见过皇祖母,孙媳不孝,惊扰皇祖母了,还请皇祖母息怒,保重身子。”   见静姝上前来行礼,庄太后神色缓和下来,她唤了静姝上前,拉了她缓缓走到一边亭子坐下,当着几位命妇的面安抚静姝道:“无碍,姝姐儿,你驳得很好,无论是谁,敢这般大胆妄言,你都可以这般大声的驳斥回去,这才是我大周王妃该有的样子。”   “至于琸哥儿,你不必担心,正如你所言,陛下并未收到任何传报说琸哥儿出事的,那些谣传不过是不轨之人有意放出,想让朝局不稳,军心不定罢了,你等着,陛下已经派人去接琸哥儿,再等上些时日,他便会回京了。”   静姝温婉一笑,道:“谢皇祖母,这些孙媳自然是知道的,孙媳会等着郡王爷回来。皇祖母您也一定要保重身子,只要您身子康健,陛下身子康健,孙媳就有了主心骨,一点儿也不担心。”   庄太后拍拍她的手,欣慰道:“这才是我皇室媳妇的样子,你放心,有皇祖母在,有你皇伯父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众人听了这番对话又惊又讶,心中自然又是一番计较。   坤宁宫,康王妃出言诋毁先祖,诅咒武将家族然后被庄太后训斥软禁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华皇后那里,饶是一向镇定的华皇后都差点恨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掐断了自己的指甲,良久也只能滚出一句“这个蠢货”,坐下喘了好几口气,才想着该如何应对此事的影响,稳定局面。   她想到父亲那边传来的话,心突突的跳。   还有大理寺那边,田家虽然硬撑着没有咬出她和华家来,田家却是已经被查烂了,那些子事简直不堪入目,若是陛下精神稍微好一点,太后抽出手来,华家怕都要惹上不少的腥!   众位命妇出宫,那康王妃一事自然也就很快传出了宫外。   众位命妇从宫中带出的消息却是,康王妃诅咒肃郡王妃肚中的孩子,道是陛下和肃郡王杀戮太重,报应到肃郡王身上,令肃郡王在北地遭难,诋毁诅咒大周所有为国战死的武将家族子孙有碍,这才引得太后娘娘大怒,斥她“不配为大周的亲王妃”。   大周立朝不过二十余年,真正统一也不过才十来年,就是这些年,边境也常有战事,因此大周素来重武轻文,朝中勋贵也多是武将起家,康王妃的恶毒诅咒着实激怒了朝中大批官员和勋贵。   这让本来不少迫于形势支持陛下立福郡王姜珏为储君的不少官员又犹豫了起来,且同时宫中还传来消息说,肃郡王受伤生死不明一事不过是不轨之人妖言惑众,陛下还在等肃郡王回朝才肯立储……   承恩公府密室。   凌国公凌千丰对着脸色铁青的老承恩公道:“姨父,我们的人从北地传来的消息,刺杀肃郡王的确已经得手,肃郡王此时在北地已经昏迷不醒。宫中放出那些话,不过是心犹不甘,想再等等而已。”   “姨父,您到此时还不相信,肃郡王怕根本就不是什么蜀王之子,他根本就是陛下亲子吗?!陛下他骗了我们几十年!当年皇后娘娘的几个孩子,怕根本都是陛下下的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恨他利用了我们,灭了前朝,却根本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们防得甚深,吊着我们,逐渐消弱我们两家在北地和渭地的兵权以及影响力,最后扶持自己藏起来的儿子上位,再铲除我们!”   “此时,怕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就看谁能赢了!不过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竟让他此时病倒,否则我们怕是半点机会也无!但我已经得来消息,说是陛下已经在暗中调兵入京,怕就是防着京中异变的!”   凌国公得到的消息,老承恩公如何不知?   且景元帝的突然倒下,从来不是什么老天在帮他们,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们精心布置安排的结果。只不过,原本环环相扣的安排,却出现了各种意外!原本能让姜珏顺理成章的上位,现如今景元帝那边却迟迟不肯松口!   姜琸,姜琸!他一直都恨自己当初低估了景元帝,没想到,最后又被他摆了一道!   现如今,就只能趁景元帝突然倒下,未能完全安排好后事,完全安排好京中以及宫中的防御之前,直接逼景元帝立储了!   虽然他们华家和凌家主要势力分别是在北地和渭地,但在京中,这么些年来,他们也并非没有培养暗中的势力,没有兵力可用!   老承恩公脸色变幻,他也向来是个求稳之人,他原本觉得景元帝本就时日无多,姜琸已废,他还可以等!可景元帝秘密调兵入京,他心中不安,若是再等,谁知道还会出什么意外!他从来都不能不该低估景元帝! 第102章 逼宫立储   京中形势因着景元帝的病情和各种传言一触即发, 宫中和朝堂众人都是紧绷着神经。但令众大臣稍微安心一点的事,皇帝的身体总算是有了点气色,隔上一两日也总能在自己的寝宫福安宫召见一下几位大臣议一下事。   康王妃突然被软禁在宫中, 那是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的亲娘, 两人自然都十分心焦,而且是在此非常时刻,太后娘娘斥责康王妃的话的内容更是令人不安。   无论心中是作何想, 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都要硬着头皮去宫中请罪, 然而请见了两次,太后却都拒而不见, 甚至连宫门都不让他们入。   直到好几日后,他们才被允入宫。   两人过来时, 静姝正在太后殿中陪着庄太后说话。   两人见到神情淡定, 气色绝佳,似乎半点未受外面各种传言滋扰的静姝,再对比形容憔悴的自己,鸡飞狗跳的康王府,心中都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不管是什么滋味都得咽下去, 他们行到殿前就给庄太后跪下了,眼圈发红的给自家母妃请罪。   康王世子道:“皇祖母, 母妃是皇祖母您看着长大的,对她最是了解不过。她性情直率, 说话莽撞, 但却绝不会对皇伯父对先祖有丝毫不敬之心, 只因心中对当年容家仇怨执念太深,这才对着肃郡王妃说话不当,还请皇祖母千万不要因着她气坏了身子。母妃有错,皇祖母您就罚孙儿好了,孙儿愿代母受罚。”   庄太后看着两人,眼神中带着些令两人不安的审探。   这两人也是她的亲孙子,其中一个还是她默许了甚至是帮着皇帝在琸哥儿前面给立成了靶子。亦或者说为了皇帝,她把小儿子康王一家都推到了前面。   在皇权面前,有几个人能经得起诱惑呢。   所以这么些年来,庄太后的确对姜珏十分偏宠,那偏宠并非是假的,除了祖孙之情,其中更是掺杂了隐隐的愧疚成分。   太后这样打量着两人,姜珏素来得庄太后宠爱,还好些,康王世子心思较深,察觉到庄太后目光的探究意味,额头就不禁有细细的冷汗冒出。   就在康王世子脑子急转,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时,庄太后收回了目光,神色不明道:“你们母亲,她不单止是哀家的儿媳,不单止是你们的母亲,她还是我们大周的亲王妃。你们也不单止是你们母亲的儿子,还是我们大周的皇室子孙。”   “你们当知道,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被人夸大利用,拿来扰乱朝局,祸乱朝纲。所以,你们须当谨记自己的身份,保持本心,不可任性妄为,更不可人云亦云,酿成大错。”   姜珏常受庄太后教导也就罢了,康王世子听了庄太后这颇有深意的话,心中却是急跳。   两人好歹算是过来求了庄太后,但也知道,过犹不及,若是他们在慈寿宫门口长跪不起,求太后放了他们母妃,那虽然对母是孝了,对太后却是不孝,更是对陛下对先祖不敬,罪过就更大了。   康王世子和姜珏完成了请罪的任务,正待告退之时,侍女却禀告华皇后过来了。   太后面上滑过一抹淡淡的讽笑,稍纵即逝,然后就对康王世子兄弟两道:“既然皇后过来了,你们便给皇后请了安再走吧,说不定,皇后看见你们也会就你们母妃一事说上一说的。”   两人闻言面色怪异,但不敢违逆,忙就应了下来站到了下首位。   华皇后见到康王世子兄弟两以及坐在一侧的静姝,丝毫也没有诧异,给太后行了礼,又待众人给她行了礼,各自落座后,华皇后便看了那兄弟两一眼,道:“母后,儿媳此次过来正是想跟母后说康王妃一事的。”   “母后,陛下病重,北地和北真国边境,西北和西域各国边境俱是不稳,南边又有异族不时有异动,局势不稳,此时正是需要立储稳定人心之际,康王妃虽言行多有不妥,但她毕竟是康王嫡妃,福郡王的母妃,为了未来储君的威信,实不当放大其过错,太过苛责……”   这话中之意……康王世子姜珞和姜珏脸色齐齐都变了变。   有些事情,虽心照不宣,但这般当着太后的面大喇喇说出来,委实让人震惊又惶恐,这……   可华皇后也不是什么没脑子随便乱说话的人。   庄太后瞥了康王世子和姜珏一眼,然后转眼对着华皇后冷笑道:“哦,她是康王嫡妃,福郡王的母妃,为何就不该太过苛责,这和未来储君的威信又有什么关系?”   华皇后向庄太后福了一礼,面色端庄又肃穆,不带丝毫得意或者对太后的不敬,认真道:“母后,陛下无子,福郡王是您的亲孙,自小由您一手带大,陛下亲自教导的,这储君之位,除了福郡王,还有谁可胜任?想来陛下不日便会昭告天下,将福郡王过继膝下,立其为太子了。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周的社稷安稳,太后娘娘必是明白的。”   庄太后和静姝听言面色没怎么变,倒是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面色都给惊白了。   姜珏猛地离座,跪下道:“娘娘,皇祖母,臣侄,孙儿不才,如何堪当储君一位……”   华皇后就带了些笑对着姜珏道:“福郡王何必过谦,你是陛下亲自从诸王之子中选了,以培养储君的方式教导长大的,你若不适合,谁又适合?”   姜珏额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他惶恐的去看自家皇祖母的脸色,完全不知道一向稳重端庄大气的皇后这卖的是哪出……难道,难道皇伯父真的已经下了旨意?   庄太后没理会姜珏,她看着华皇后,冷笑道:“立储乃国之大事,什么时候是由皇后你‘想来’该立谁就立谁,你觉得谁合适就谁合适了?这还是我们姜家的天下,不是你们华家的天下!皇后,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华皇后叹了口气,垂了眼,道:“母后此言差矣,这天下自然是姜家的天下,如何说到什么华家?儿媳虽娘家姓华,但自嫁入皇家,就是姜家的人,是这大周的皇后。儿媳说的储君,福郡王,他可是母后的嫡亲孙子,陛下亲自养着亲自教导的侄子,和华家又有何关系?”   “儿媳自认嫁给陛下二十余年来,兢兢业业,克己行责,对陛下一心一意,从未为了华家而对不起陛下过。”   我从未为了华家而对不起陛下,甚至当初,为了陛下,我一直劝着父亲兄长竭力助陛下打下这天下,可是最终,陛下却负了我,让我愧对自己的父兄,愧对华家。稍一不慎,可能还成为华家的千古罪人。   庄太后轻哼一声,道:“你觉得你对皇帝一心一意,从未为了华家而对不起皇帝过,所以便有资格替皇帝定下储君,定下我们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说话间,殿门却是突然大开,一瞬间,殿中便已涌来数十名身着盔甲观之眼生的兵士。   庄太后看着这些涌进来的兵士,抖地提高了声音,道,“所以皇帝不愿合了你的心意,不愿立一个你们华家的傀儡,你便带兵入宫围困慈寿宫,挟持哀家,威胁皇帝?”   她又看向已然被惊得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的两个孙子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道:“阿珞,阿珏,你们今日,是要跟着华氏逼宫来做这个皇帝,被华家操控的傀儡皇帝,还是要誓死做姜家的子孙?”   两人俱是跪倒在地,康王世子手上青筋爆裂,姜珏则是嘴唇发抖,均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一直沉默如隐形人般的静姝突然起身,悄然行到了庄太后的身边坐下,她扶了庄太后的胳膊,然后转头看向华皇后,语音有些“颤抖”带了些疑惑问道:“皇后娘娘,侄媳有一事不明,这宫中守卫也算森严,娘娘如何悄无声息就能带了这些兵士入了慈寿宫?”   她勉强笑了笑,笑容苍白颇有些视死如归认命的味道,继续道,“反正事已至此,大约今日我们也是走不脱了,皇后娘娘不若解了侄媳这个惑吧?”   华皇后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故作镇定的侄媳妇,说实话,她觉得夏氏选儿媳的眼光的确不错,现在,她都有些欣赏这个姑娘了。当初,她也只觉得姜琸选她是看中了她的绝色而已。   她没有拒绝静姝的疑问,而是一如既往的慈和道:“容氏,你本和前朝渊源也颇深,可惜却对前朝之事半点不知。这皇宫,我们大周姜氏不过只住了二十余年,可前朝大魏皇室却是住了几百年,这宫中隐藏的密道密室,不胜凡几,前朝皇室被赶尽杀绝,残留下来的一些图则,却并未能落到陛下的手上。”   静姝点头,道:“原来如此,谢皇后娘娘解惑。不然侄媳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华皇后一笑,没再理静姝,转身向身后的侍女示意了一下,侍女便双手捧了一道帛书,递到了庄太后面前。   华皇后温和道:“母后,儿媳能轻而易举的围了慈寿宫,想必陛下的福安宫也该同是如此了。母后,儿媳并无伤害母后之心,陛下无子,肃郡王在北地也已身遭不测,福郡王是您的嫡亲孙儿,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要您在这帛书上盖上太后凤印,懿旨将福郡王过继到儿媳名下,儿媳拿去给陛下,劝陛下立储,此事也就了了。”   庄太后看着她手上的帛书,突道:“华氏,你手上既然有前朝留下的皇宫图则,那么前朝的那些什么秘药秘草你也都有吧?你敢不敢对着佛祖对着苍天发誓,当初珣哥儿的死,和你和你们华家毫无关系,否则你们华家将满门覆灭,绝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   华皇后的脸色猛地一白,那一直端庄或温婉或肃穆的表情终于破开了一道裂缝。   庄太后却还未完,继续盯着她,问道,“还有,当年陛下的嫡长子瑯哥儿战死,那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是不是也有你们华家的手笔?”   福安宫。   自景元帝病后,便一直在自己的寝宫福安宫召见大臣,议论朝事。   西北边境突发急报,道是西域的几个小国趁大周和北周交战之际,先是派人暗中刺杀肃郡王,然后又联合起来骚扰西北边境,因事关重大,梁首辅便携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老承恩公凌国公等多名武将求见陛下。   老承恩公上前替自家儿子承恩公世子请战,请战完却是又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储君,现如今正是因着国无储君,陛下一病,国便生乱相,这实在非社稷之福,还请陛下为天下计,早立储君。”   储君一事,已议多时,但均被景元帝以“朕已召肃郡王,待肃郡王回京,此事再议”。   如此,众臣心中虽各种疑惑,但却也大体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所以老承恩公此时突然又提出立储一事,让梁首辅及众臣都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华家和福郡王的关系,这意外也就不再意外了。   景元帝皱眉,正待不悦斥责,老承恩公却又道:“陛下,老臣已收到密报,肃郡王的确在北地中伏,身受重伤,怕是回不了京了,还请陛下下旨,过继福郡王,立福郡王为储,以安天下心。”   不说景元帝,梁首辅等几位大臣俱是脸色大变,他们几位都是经历过不知多少变故甚至生死的老臣,可不会认为一向老奸巨猾心深似渊的老承恩公突然强硬直白的画风是得了失心疯。   他们猛地转头,果见寝殿大门突然大开,一群黑压压全副盔甲在身的兵士分作四队涌了进来,一入殿中,便有序的四散开来,站定,手中的□□便举起,分别瞄准了殿中各人。   此时殿中众臣已显然分成两派,一派跟着梁首辅,站到了他的身后,另一派却是迅速退到了老承恩公的身后。   梁首辅这边几位大臣自是大惊,梁首辅失声痛斥道:“华建鸿,你这是何意?竟敢带兵逼宫谋反?”   老承恩公不答他,只把目光看向景元帝,道:“老臣不敢。陛下,老臣只是心忧社稷,希望陛下早立储君,以安天下心罢了。想来,太后娘娘必也作如是想,不多时就会送来懿旨给陛下,同劝陛下立储了。”   “陛下,您在渭地,诛杀前朝皇帝之时,不防受他偷袭,身受前朝秘毒,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吧,何必不顾龙体,霸着这个皇位,不肯立储呢?”   众臣又是一惊,不自觉的就又把目光转向了景元帝。   景元帝却似完全不受那些兵士影响,轻笑道:“朕要立储,立谁为储,什么时候要听你的了?你们华家,哦,还有凌家,十六年前,朕要你们入京,你们就得入京,朕要你们交出兵权,你们就得交出兵权。朕要你们生,你们才能苟活,朕要你们死,你们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你们以为凭着这几个兵士,就能胁迫得了朕?” 第103章 宠溺眼神   饶是老承恩公一向老谋深算, 心稳如石,此时听景元帝用如此轻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大怒。   最主要是,景元帝的话还戳中了他几十年的心病。   他自视甚高,最初只把景元帝当成一个一心为父报仇行事鲁莽冲动有勇无谋的黄毛小子,和景元帝合作,只当景元帝是自己手中握着的工具, 华家上位的踏梯,适当的时候让他让位就让位。   可最后却发现,自己竟是被景元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恨他最初那些年,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自己女儿几次小产是景元帝的手笔。   老承恩公直气得眼冒金星, 喉间一股腥甜就往外涌,但他吞了吞这都积了十几年的陈年老血,仍是忍住了。   他忍了气咬牙道:“陛下,老臣为了陛下,为了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也说, 陛下让老臣进京老臣便进京, 陛下让老臣交出兵权,老臣就交出兵权。老臣为的不过就是社稷稳定, 百姓安居,现如今,陛下病重, 储君未定, 边境不稳, 民心晃动,这让老臣实在无法安心啊!老臣这才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恳请陛下,立福郡王为储,稳定朝纲,以安民心,保我大周国泰民安。”   景元帝轻嗤一声,道:“果然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果然是朕的皇后的父亲,朕一直就奇怪,皇后那一副忧国忧民端庄贤后的模样是哪里来的,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不就是为了储君之位吗?”景元帝转头,就对一直站在床头影子般的大太监德安道,“德安,准备纸笔,玉玺,既然朕的忠心老臣都片刻也等不及,定要朕今日就传诏立储,那么朕怎好违了他们一片忧国忧民的心呢?”   又对一旁面色难看颇为凝重的梁首辅道,“梁爱卿,这诏书就由你来拟吧,传朕的旨意,蜀王三子肃郡王姜琸,德行昭彰,战功卓著,特将其过继于朕的元后懿德仁庄皇后名下,以朕的原配嫡子,立其为我大周国立朝以来第一任储君。”   众人又是被景元帝的话给惊呆了。不是说,肃郡王在北地已经……?   梁首辅心中悲痛,简直是老泪横流的应道:“老臣遵旨。”   缓步颤颤巍巍走到桌前,取了大太监德安已准备好的笔墨,摊开锦帛,就开始拟旨。   老承恩公觉得景元帝大概是受刺激过度,已经有些疯癫,他满怀怜悯的看着景元帝,道:“陛下,您怕是病糊涂了。老臣已经跟您说过,肃郡王遇刺,已经回不了京了。您为何不肯认清现实呢?”   又带了些快意道,“老臣知道,肃郡王是您的亲子,您处心积虑为他安排十几二十年,就是为了他能够顺利继位。可是,他已经中毒受伤,说不定现在早已经去见他的几个兄长去了。”   说着,他又行到梁首辅身侧,从怀中掏出一副早已拟好的圣旨,对梁首辅道,“梁大人,您也不必忙碌了,这里已经有了拟好的圣旨……”   “你如何这般肯定他遇刺中毒受伤,难道和西域还有北真国勾结刺杀肃郡王的就是你?”   也许是老承恩公提到“他的几个兄长”终于刺痛了景元帝,景元帝不再是先前那冷笑的模样,而是双眼寒冰的看着老承恩公问道。   老承恩公回头,看景元帝终于正常说话,他心才安乐了下来,眯了眼道:“陛下慎言,老臣毕竟曾是北地统帅,在北地经营多年,肃郡王遇刺这般大事,怎么会收不到风声?至于和西域还有北真国……”   “至于西域和北真国,你们华家在北地盘踞数代,和西域各国以及北真国的关系由来已久,西域各国和北真国不少的势力还曾受过你的恩惠,此次对本王的几次谋杀,都是授意于你们华家和凌国公府凌家,是也不是?”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和盔甲相击的声音,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雷般在众人耳边炸起,就是正在含泪拟旨的梁首辅都激动地一哆嗦,往殿门的方向看去。   传闻中那个在北地遇刺,身受重伤又中毒生死不明的肃郡王姜琸却是满身盔甲,英武非凡的走进了殿中。   他的身上还溅有未凝固的血迹,殿门大开,风吹过,仿佛还带了一股热血的腥味。可看他那精神奕奕的样子,那血断不会是他的,想来该是外面判军的血,他应是经过一番厮杀才进入的殿中的。   殿中众臣是惊得惊,喜得喜,梁首辅那简直是喜极而泣。   老承恩公脸色发白,他紧紧盯着姜琸,像是要辨出这是人还是鬼来般。   他想到刚刚景元帝的态度,想到此时姜琸的突然出现,他要是再猜不出这其中有异,他就不是老承恩公了。   他咬牙,猛地挥手,示意殿中自己的将士射杀姜琸,此时,还有什么好废话的,先杀为净!再废话,才是一败涂地!   可惜他挥手之后,竟发现自己带过来的将士动是动了,却在转身准备把弓-弩全部对准姜琸之时突然双手纷纷垂了下来,那弓-弩就都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老承恩公这才大骇!他眼如铜铃帮地瞪向姜琸,却不防身边“砰”得一声,他的盟友凌国公竟然嘴角吐血,跪在了地上,脚底下还有一把匕首。   姜琸瞅了一眼倒地的凌国公,冷哼一声,然后冰冷的看着老承恩公,道:“可惜你找的那帮子西域和北真国的人,没能杀死本王,倒是让本王翻出了你们华家还有凌家与西域各国以及北真国这百年来互相勾结的证据。”   “通敌叛国,逼宫谋反,哪一条都够你们两家夷灭九族的。还有当年,我大哥武安王带兵和南乔国作战,以当时的情况,还有我大哥的身手,根本不会战死,也是你,华建鸿,指使了西域杀手,先对我大哥下药,致使他在战场上失力,这才不备身亡。此事,若不是我以身为饵,诱你再次动用西域杀手,然后寻根究底,怕是永远都查不出真相吧!”   武安王便是景元帝的元配嫡长子姜瑯,大周初立后,追封为武安王。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华家!”景元帝指着老承恩公,手都在颤抖,因着太过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此事,实在是他深埋心底,多年都不敢触碰的隐痛,是继他父王老南平王和大哥南平王世子被前朝昏君毒杀,受刺激最深的一次,他深爱的原配王妃刚病逝,他们最为骄傲的长子,就在战场战死,为此,他痛苦半生愧疚半生……   却不曾想,竟然真的是华家,华家的手笔!那时他们南平王府不过是刚刚和华家谈联盟,南地和北地又相隔千里,如何会想到华家竟会歹毒至斯,那时便要杀了自己的嫡长子!   “皇伯父!”姜琸上前扶了景元帝,有些担心道,“您保重身体。”   他只当景元帝病重是做戏,可刚看他的样子,分明是真的病重的样子。   “无事。”景元帝拍了拍姜琸,他闭了闭眼,睁开后就道,“朕已经下旨将你过继在你皇伯母名下,以后你就叫朕父皇吧。”   虽然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在众臣面前,在天下人面前,也只能用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是,父皇。”姜琸心里有点难受。他的身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唤景元帝父皇,以前就是在私下,也没有过。   而且,将来就是在史书上,他也永远只能是过继之子,而不是他父皇的亲子。   造成这一切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两个兄长的惨死。   当年他母妃和他父皇本就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他母妃自幼在南平王府庄太后身边长大,皇帝的原配王妃庄王妃是他母妃的表姐,又长了她母妃许多,更是亦姐亦母的关系。他两位兄长惨死,引得皇帝十分痛苦,而且皇帝当时又要长期在外征战。当时庄太后和皇帝都已经开始怀疑华皇后和华家,可是当时前朝皇室偏居渭地,北地和渭地分别都是华家和凌家的势力,军权庞大,新朝根本承受不起与华家一系的联盟破裂。   为了皇帝的子嗣承继,所以这才有了他母妃有孕,嫁予他父王之事。虽然当时谁也不知道那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都是在赌而已。   再后来,他父皇在渭地杀前朝皇帝时身中前朝秘毒,于子嗣有碍,他的身份更加不能再公开了,否则简直就是众矢之的,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老承恩公看着景元帝和姜琸,脸色灰败,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知道,他是彻底败了,图谋了几十年,从最开始和南平王府结盟,就一直步步为谋,最后却还是败了,华家也彻底完了。   他看景元帝盯着自己,眼神中的痛苦和恨意竟让他最后找回了些平衡,他灰白着脸扯出一个苍老的笑容道:“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   “呵,两个儿子,你失去的不过只是两个儿子,可我们华家,在北地割据上百年,统兵数十万,和你们南平王府结盟,帮你们打下了这个天下,得到了什么?最后是满门覆灭!你失去两个儿子算什么!我只恨没能早点下手,让你彻底的断子绝孙!”   一边说着话,他就一边试图伸出右手去按左手手腕上的缠布,那里他藏了见血封喉的毒针,只要按下机关,他便可以一了百了,他宁愿死,也不愿活着受景元帝的□□。   可惜他的手还未伸过去全身就已经瘫软下来,他哆哆嗦嗦的看向景元帝父子。   景元帝下了床,走到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冷笑道:“想死?没有那么容易!你不是说朕失去的只是两个儿子吗?你不是想让朕断子绝孙吗?那你就睁着眼睛看着,看着你的儿子孙子一个个如何在你面前死去,看着你们华家如何满门覆灭吧!”   慈寿宫。   姜琸去到慈寿宫的时候,慈寿宫已经恢复平静,殿中华皇后带来的那些兵士早已被人拖出去,未见一丝一毫血迹。   原本就没有丝毫打斗,因为原苓点了支香,除了用过解药的庄太后和静姝几人,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倒下了,别说是外面景元帝和姜琸暗中安排的禁卫军,就是冬影她们几个都没活动一下胳膊脚的。   只是殿中华皇后还有康王世子姜珞福郡王姜珏还在。   姜琸进殿之前,华皇后浑身无力瘫倒在座,却仍是满目镇定视死如归道:“母后,其实就算你不写懿旨又有什么关系呢,福安宫那边陛下也还是会下旨的。就算原姑娘可以药倒我们,药倒这几个兵士,难道还能药倒数万的将士不成?”   说着苦笑了一下,道,“儿媳死怕什么?在儿媳第三个孩子也小产之后,儿媳就已经心如死灰。儿媳身体一向很好,如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小产?在这宫中,能做到这个的也只有您和陛下了,就算是您下手,也必是陛下同意了的!”   “儿媳自嫁到姜家,为了陛下的大业,兢兢业业,耗尽心力,辅佐于他。就是华家也排在了后面,可是母后,母后您和陛下竟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留给儿媳。虎毒尚且不食子,母后,您和陛下都好狠的心!”   又看了一眼同样瘫倒在地的康王世子和福郡王,笑道,“不过,母后您一向都这么狠心。您对儿媳这般狠心,是因为华家的缘故,那为何又这般对待您的幼子康王,您幼子的一家,您的嫡亲孙子呢?”   “呵呵,母后,福郡王不是您自小养大的嫡亲孙子吗?为何您要支持陛下立一个庶孙,也不肯立您的嫡亲孙子呢?难道这么多年来,您对福郡王的疼爱都是假的吗?您当初话里话外都最重视福郡王,难道都只是为了迷惑儿媳,迷惑众臣,把福郡王推在前面给肃郡王挡刀子的吗?”   “还有,您既然早就怀疑儿媳,怀疑我们华家,为何还要让福郡王娶我们华家的女儿,只为了迷惑我们华家吗?您对您的嫡亲孙子,可还真是狠心!”   口口声声,句句挑拨。   庄太后看向面色苍白,瘫坐在地孙子姜珏,见他神情呆滞,眼神痛苦,想来那些话他是听进去了。可是庄太后并没有制止华皇后,因为这些话,不是华皇后现在说,将来姜珏也会听到更多别有用心的人在他耳边挑拨。   事情做下,难道还因惧怕那被挑开的痛,就要捂着,等将来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吗?   只是华皇后的话在姜琸进得殿中时,戛然停止。   姜琸穿着盔甲进入殿中,窗户斜斜的阳光照进来,照到他的身上,闪着刺眼的光芒,让人一阵眼花。   那一瞬间,华皇后犹如回到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年轻的还是南平王的景元帝,他也是穿着盔甲,和现在的姜琸近乎一模一样。   她犹如受到重击,不仅仅是因为被确认“死了”的姜琸突然回来,不仅仅是意识到她父亲的计划可能已经一败涂地,而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姜琸那和景元帝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以前,她竟然从来,从来也没特别注意过这一点,这么相像……   蜀王之幼子,自幼接到宫中亲自教导,授以武艺,精心挑选武将之子为其伴读,陪练,待其稍长,便送去军营历练,然后就是逐步予以军权……   而那些时候,同样被养在宫中的姜珏和姜琏在学什么?在学之乎者也,仁孝恭顺,琴棋书画……   傻子,她就是个傻子。华皇后终于再忍不住,滚下泪来,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再没落过泪。   姜琸入得殿中,不过只是瞟了华皇后一眼,随即眼神便冷淡默认的移开,然后定格在了庄太后身边的静姝身上,眼神瞬间变换,变得满是温柔宠溺。   那样的眼神,华皇后也见过,那是她少时偶然去南平王府游玩,看到年轻的景元帝看他的原配王妃庄王妃的眼神,那时她便怦然心动,可是他时自她嫁给他,她再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第104章 福郡王妃   景元二十一年初秋, 景元帝宣诏,蜀王第三子肃郡王姜琸,德行昭彰,战功卓著,特将其过继于元后懿德仁庄皇后之名下,以元配嫡子, 立为大周储君。   立储之后不久,大理寺定案,承恩公府华家和凌国公府凌家百年来勾结西域和北真,通敌叛国, 为己私利,多次置军士性命,百姓疾苦于不顾,出卖军权,贩卖物资,证据确凿, 满门抄斩, 夷三族。念储君新立,格外开恩, 留押至来年再行处斩。   承恩公府和凌国公府先后定罪后,景元帝又宣诏废华皇后后位,道皇后华氏为华家女, 内无子不能承祭祀, 外无德不堪为天下女子率, 特传诏废黜后位,贬为庶人,移居秋月宫。   静姝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那曾经熟悉的凌国公府的大门,此时中门大开,那里不停有军士出出入入,门外有被押解的哭哭啼啼的女眷和跪着的惊惶失措世仆。   静姝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凌国公夫人周氏穿了一身白衣搂了满面泪痕眼里全是惊恐的凌雪霓,而她们身边的凌国公世子凌修安同样也是一身狼狈,在她们面前勉强护着她们不被那些军士粗鲁对待。   静姝看着他们,突然想到前世。   其实前世今生,虽然很多事情细节多有不同,京中大事发生的时间线也略有不同,但大体上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真正改变命运的大约只有自己,也或许,还有容家,她的父母还有大哥姐姐。   她的夫君,姜琸,今生是陛下之子,被立为储君,前世他也仍是陛下之子,早晚也会被立为储君,她死之时,他便已被封为郡王,手握兵权了。   今生承恩公府华家和凌国公府逼宫谋反,前世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逼宫谋反,但华家曾谋杀陛下的两位嫡子,将华语蓉嫁予姜珏,欲扶持姜珏上位,又曾勾结西域和北真,这些都是一样的,所以最终的结局怕也不会改变多少,那么在她死后,凌国公府早晚也会被抄家灭族,她的仇哪怕不是直接被报,也是间接被报了。   所以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只是她心中唯一仍偶会念起的是,不知前世,白家,她的母亲后来到底如何了而已。   静姝不欲再看下去,欲唤冬影让车夫驱了马车离开,却不防转头间竟意外的看到了一个曾经同样熟悉的身影,容唯嘉。   说来自容唯嘉变身为朱容真,她们从豫地先后回到京中后,静姝因着忙于各种事情,已经很少关注容唯嘉的事情,却不想在此时看到她。   此时见到容唯嘉那有些孤寂的背影,神色颇有些凄惶的看着凌修安,静姝倒是微微有些诧异,原来她还真对凌修安是一片真心?   只是也不知她这副样子是在因着姜珏皇帝做不成了,她为自己的前途彷徨,还是为着凌夫人和凌修安难过……说来,凌夫人那人虽对他人伪善狠毒,对容唯嘉却倒真称得上是一片爱护之心了……   不过经了这么多事,知道凌国公府前世今生最后都会遭了报应,而容唯嘉前世必然也会同凌修安一起做一对地下鸳鸯,今生容唯嘉和前朝余孽纠缠在一起,结局也不会多好,静姝已经对他们无感,这些人早就都与她无关了。   那边容唯嘉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转头往这边看来,便和静姝的目光对上了。   她看到容色越发逼人,可能因着身份转变,身上气质也随之愈发高贵的静姝,脸上神情顿时有一刹那不受控制的扭曲,眼神中的痛苦和怨恨简直掩都掩饰不了。   静姝却没再理会容唯嘉,她转过脸,对冬影示意了一下,便放下了车帘。她没心思去猜测容唯嘉的心理,那个人,也不知是如何长大的,只怕是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如了她的愿,成为她的踏脚石,否则就怨天怨地,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她……   容唯嘉看着那辆色调灰淡低调却只要你多看几眼就知道有多精致华丽的马车渐渐离去,刚刚静姝那漫不经心,不屑一顾,仿佛自己如同尘埃般的眼神,心里只觉一股酸涩不甘痛苦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那个,是自己的堂妹,身份本不如自己的堂妹!可她现在却已经贵为太子妃!   而她自己,抛了自己原本身份,费尽心机引诱姜珏,也不过是想着将来能做个太子侧妃,可现在竟是个笑话,笑话!   说不定,这个女人她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姜珏不可能为太子,为帝,所以一早就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容唯嘉失魂落魄的回到朱家庄子上,朱老太爷看到她那个样子只以为她是为着姜珏未能成为太子而沮丧,就笑呵呵的劝她,道:“真儿啊,其实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祖父观那福郡王,对真儿你的确是一片真心啊。以前他有嫡妃华氏在,那华氏是承恩公家的嫡女,性情暴戾蛮横,可承恩公府势大,那华氏又是皇后的心头肉,听说养得跟个公主似的,祖父还委实担心你嫁去了福郡王府,怕是不能得好的。”   “现如今好了,你看着吧,这华家犯的是通敌叛国谋逆之罪,皇后已经被废,这华氏早晚怕不是病逝就是要被休的,就是那肚子中的孩子,就算生下来,哪怕是个儿子,有那样的外祖,也承继不了家业和爵位的。”   “哈哈,只要真儿你好好把握,说不得就可以直接嫁去福郡王府为正妃,而非侧妃了。”   “还有那康王妃,因着你祖母是容家人一事,一直对你不满,若是以前怕是不会许你入门的,可现在,她被太后斥责不配为亲王妃,也是半废的了,将来我们大周的皇后就是容家女,哈哈,真儿,你可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容唯嘉看着朱老太爷那笑得满脸褶子掩都掩不住的得意谄媚样,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厌恶,还有什么“将来我们大周的皇后就是容家女”,这简直又是一刀子戳在她的心窝上……   什么福郡王妃,她不稀罕,姜珏那个废物,她根本不稀罕!难道她一辈子都要奉承容静姝,在她那不屑一顾的鄙视眼神下活着?还有,还有念姑……谁知道她们还会让自己做什么!   可是容唯嘉虽然心里厌恶至极,此时却不能直接和朱老太爷反面,只能强忍了心中厌恶的感觉,勉强笑着敷衍道:“祖父,真儿知道的。只是真儿也是在愁着后面的事情,真儿毕竟身份低微,那康王妃不喜真儿,她再惹了太后生气,也是康王世子和福郡王的母亲……您容真儿好好想想吧。天色不早,祖父您还是早点歇息,明日真儿便让人出去打探打探福郡王府的消息。”   朱老太爷见“孙女”听劝,抚着胡须,笑眯眯的点头,又多劝慰了几句,这在心满意足的去了。   虽说姜珏不能成为太子,朱老太爷心底也有些遗憾,可承恩公府还有华皇后委实太过强势,那华氏又不是能容人的,他心里虽想攀那权势,可也怕惹火烧身,现在好了,华家出事,那华氏迟早或死或被休,孙女若是能做郡王妃,又没了华家和华氏威胁,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还有那容家,也得好好盘算,该如何再恢复了亲戚来往才行。   朱老太爷乐呵呵离去,容唯嘉看着他的背影就一阵作呕。她掩了掩心绪,打发了丫鬟下去,入了内室,果然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念姑。   她也没有招呼念姑,自顾就坐到了桌前,斟了杯茶喝了两口,茶汤苦涩,却反而压了压她心上的各种难受滋味。   念姑转头看她,嗤笑一声,冷冷道:“去过凌家看过了?心里可还有不舍?”   容唯嘉猛地抬头看她,恨道:“不舍,我有什么好不舍的?我不是应该庆幸,庆幸当初幸亏没有嫁成凌修安,否则现在也该入了大狱,数着日子等着来年被问斩了?”   念姑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华家和凌家老贼,百年前就和西域北真勾结,哼,一直就对我们大魏不忠,今日有此报应,也是他们应受的!”   容唯嘉却不想听这些,转了话题冷硬道:“可是你们告诉我,姜珏会成为太子,让我接近他,将来好能入了宫,生下个皇儿来,可现在皇帝却偏偏封了肃郡王为太子,你们要待如何?刺杀了姜琸,继续等姜珏做太子?”   说到这里,容唯嘉的眼睛却是突然亮了。   “对,你们不是有很多高手吗?直接刺杀了姜琸……”只要姜琸死了,容静姝还有什么可以可高傲的!她也要她尝尝从云端跌到泥地的感觉!   念姑瞥了容唯嘉一眼,觉得她大概受刺激过度,越来越有点不正常了,不过,女人的嫉妒心却也可以利用来做很多事。   她轻哼一声道:“县主,您就别再做梦了!姜琸身边高手如云,华家和凌家派了那么多高手,联合了西域和北真国的杀手都没能杀死姜琸,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无端跑去送死!还可能打草惊蛇,引来追杀围剿!”   她们是想杀了姜琸,杀了景元帝,甚至杀光大周皇室所有人。可是她们人手不多,死一个少一个,新培养的那些对前朝根本没有忠诚度可言,不过是些普通的杀手而已,所以她们从来不愿直接扛上大周皇室,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见容唯嘉那骤亮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笑了笑,走上前去按了她的肩头,缓了声音,带了丝蛊惑道,“县主,您不必灰心。其实先前那朱老爷子的话未必没有一番道理,您先引着那姜珏做了福郡王妃,将来的事情,还很难说定呢……”   福郡王府。   华语蓉呆呆的坐在窗前,自华家和姑母华皇后出事,她就一直被软禁在福郡王府的这个院中,除了自己有孕后一直照料自己身子的一个嬷嬷,身边的丫鬟仆妇全部被换了个遍,半点都得不到外边的消息,也再没见到过姜珏。   只刚被软禁那时,她发脾气要出去要回娘家,康王府世子妃朱氏来见过自己一次。   朱氏再不是当初那个对她亲切又慈和的大嫂,她看着她的眼神厌烦而又夹杂了丝怜悯。   她道:“华家和皇后逼宫谋逆,又有与西域北真勾结叛国之罪,怕不日就会定罪抄家入狱,皇后也必会被废,你现在这个时候要回去华家,是要回去和他们同生共死吗?你死可以,可我们康王府却嫌丢人现眼。”   他们康王府现在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可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一切的事情,还是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你就折腾吧,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没了,我们康王府不过是往宗室府报一句你因娘家之变受刺激过度,小产身亡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去深究。可是到时华家被满门抄斩,怕是给华家人收尸的人都没有了。你好好想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消停些吧。”   朱氏离开,那一直照顾华语蓉的老嬷嬷在她身边又低声好一番劝,这才把她慢慢给劝住了。   华语蓉满腔悲愤,可她并不傻,若是她死了,怕真的是如了姜珏的愿,如了康王府的愿,却半点不能为家族,为一直疼爱自己的祖父母,父母还有姑母做任何事情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姜珏都没有出现过。就算当初为着那朱家女,她和姜珏闹得再厉害,但她心底深处仍是觉得他们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还是在的,他的心里还是有自己位置的。   可现在在自己家族覆灭之后,这么些时日以来她日日对着那些如同看管犯人般对待自己的仆妇,尝着那些残羹冷炙,感受着冰冷的现实,她才知道原来当初自己以为的感情真的是个笑话,一戳就破的冰冷笑话。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若不是因着这个孩子,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一杯毒酒送去黄泉路了吧。不过,这个孩子,大约他们也不会想要的了,只是这个时候鸩杀了自己,也太过难看了些罢了。 第105章 梦前世一   华家让田院判在用蚀心莲香暗害梁敏妃时, 同样也用了这个暗害景元帝, 只觉得这个是不可能被发现万无一失的。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蚀心莲原本就长于北地, 对于这种配药极好的奇药, 原家从祖上就做过研究并有所记载。   蚀心莲虽是无味, 但却会天然吸引一种蚁虫, 被炼制成了蚀心莲香也是同样。原家就曾为了寻这蚀心莲,而养过这种蚁虫, 所以轻而易举的就破了华家设的局。   只是景元帝虽然没受蚀心莲香的影响,但他早年征战数十年, 身体早受过各种伤,十六年前在渭地又中了前朝末皇帝的毒, 熬到现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早就不太行了。   所以立储之后, 景元帝让姜琸搬入了东宫,就将政事尽数都交给了他,自己则去了近郊的温泉行宫调养身体,姜琸更是请了原苓的祖父原老太爷一并住进了行宫, 帮着景元帝调养。   之前景元帝“病倒”, 本来就压了一堆政事,接着又经了承恩公府凌国公府谋逆, 不少官员落马, 事情多的可想而知, 而且姜琸还是直接无过渡的接手政事,可以想象他的忙碌程度。   所以姜琸虽然回了京,但实际静姝除了半夜感觉到他回来了,平日里都见不到他的身影,每日姜琸回来东宫时静姝已经入睡,她醒来时姜琸又早已去了宫中处理政事。   静姝初时也想着等他回来才睡,可她正在孕中,根本就是非常嗜睡,等着等着就已经睡着了,只有姜琸回来时,每次睡之前都会好一阵细细密密的亲吻她,她才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然后说上几句话,可是他睡得那样少,她也不舍得痴缠他,不过是由着他抱了自己继续睡而已。   这日她从凌国公府回来,虽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前世之事,但白日里看到的景象还有容唯嘉盯着自己的眼神却也让她不由自主的就又想起了前世之事,想到前世自己在园子里见到的容唯嘉,死前凌国公夫人那面上慈悲实际眼底全是高傲冷漠的样子……   虽然有孕已经过了三个月,但静姝却还是有些早孕反应,前些日子又经了那些事,精神上本就差些,这晚睡前脑子里就一直回放着前世的一些事,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些脸,这让静姝有点不适,她想了想,便取了她刚刚重生回来,大病时慈山寺慧源大师送了她说是能镇魂的木符放到了枕下,如此这才安生睡下。   只是睡下不久,半梦半醒之间,静姝不知如何又回到了凌国公府,而且是当初她住的蕉阑苑,只不过那布置和摆设却全不是当初自己住的那样。   当然了,自己今世并没有嫁给她,这里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静姝皱眉自己怎么会跑到凌国公府来,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丫鬟唤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静姝听得一激灵,世子夫人?她记得今世凌修安此时根本还未娶妻的。   她转头,就看到房里走出了个女人,那样貌,乍一看,似足了前世的她,可仔细看,便发现不同,竟是容唯嘉,梳了妇人发髻,只是穿了一身素衣,哪怕脸上有仔细施了脂粉好生打扮,但形容依然可看出非常憔悴。   静姝呆了呆,这,这是前世?可是自己?她低头看自己,明明自己还是今日白日里的打扮,她正惊讶间,凌国公府一个丫鬟从她身边急急走过,竟似完全没有看到她,直直的就从她身边过去了,去到了容唯嘉的身边。   容唯嘉看向她这边,也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见到那个丫鬟,眼里迸发出了些神采,待她走进,就抓了她的手,道:“春环,世子,世子可回来了?”   那名唤春环的丫鬟看自家主子这个样子,面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她道:“夫人,您,您刚刚小产,身子不好,怎么就出来了,吹了风,可是大事。”   看容唯嘉根本不理她那些话,只瞪大了眼睛等她的答案,她只得道,“夫人,世子爷他是回来了,只是,只是,他去了老夫人院子了……夫人,夫人您别急,奴婢有跟世子说上话,世子他,今晚肯定会过来的。”   容唯嘉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反是眼神黯淡下来,失魂落魄的坐到了房里的软塌上,靠在榻上,双眼失神,不一会儿就滚下泪来。   春环似吓了一跳,急急就劝道:“夫人,您不能哭,您不能哭呀,您刚刚小产,这样哭以后眼睛会不好的。世子爷最是爱重夫人,老夫人也疼夫人您,世子爷只是这段时间忙,这才没能过来看夫人……”   容唯嘉摇头,似在跟那丫鬟说话,又似自言自语道:“不,他哪里爱我,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不过是……就是母亲,说是疼我,可是现在不也放弃了我,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静姝看她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心中奇怪,她死之前,那容唯嘉不是和凌修安卿卿我我,好不恩爱,如今这是什么情况?还小产了?那凌国公夫人周氏口中,只恨不得把容唯嘉当心尖子疼,什么叫也放弃了她?   既是小产,那应该离她死之时相隔不久才对,她记得,那时容唯嘉便已经有了孩子。   不过静姝还没从疑惑中回过神,就被她接下来的话给惊住了,身上的血液都似给冻住了……   她听到容唯嘉接着道:“小产,呵呵,我怎么会小产,还不是他们给我下了药?现在是让我小产,怕是下一步就要要了我的命了,反正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做,先时那一位不就是让他们下药先把孩子给弄没了,然后再要了她的命吗?”   春环听她突然说这种话,吓得脸色煞白,忙低声道:“夫人,夫人,那怎么能相同?那是老夫人疼您,嫌她占了您的位置,这才打了她的胎,要了她的……命……可老夫人最是疼您,夫人……”   “你说什么,你们刚刚,说什么?”   静姝一直不知道当初自己流了孩子到底是自己身体的缘故还是人为,此时才得到确认,她震惊中一直盯着说话的容唯嘉和那个丫鬟春环,而春环和容唯嘉也一直沉浸在说话的情绪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凌修安竟何时出现在了房中。   凌修安脸色难看,他没有看容唯嘉,只目光凶狠的盯着那个丫鬟,重复问道:“你说什么?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声音带着一股颤栗的危险。   春环早已吓得神魂都出了窍,跪坐在地上,全身发抖,只一个劲的摇头,牙齿打着颤,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凌修安一脚把她踢开,直接问容唯嘉道:“她不说,便由你来说吧,她说的,什么嫌她占了你的位置,这才打了她的胎,要了她的命,是什么意思?”   容唯嘉定定看着凌修安,看他瞪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眼睛里就落下泪来,她眼神有些痴狂地问道:“夫君,夫君您已经很久没回来,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可是您怎么一回来就问那个贱人的事情,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现在是您夫人的那个人是妾身我啊……”   “啪”得一巴掌,凌修安打在了容唯嘉脸上,眼神凶狠道:“贱人,你骂谁是贱人?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姝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容唯嘉趴倒在榻上,呵呵的笑了出来,果然如此,念姑说的没错,自己是个傻子才一门心思的嫁给他,现在她那个好叔父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借了肃郡王的势逼国公爷处理了自己,果然她那姨母和凌修安都消失不见,只派了个婆子把自己的孩子给打了……   当初那些花前月下,那些卿卿我我,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骗人的。   现在一出现,就开始质问起自己这许久以来提都没提过的有关那贱人的事情,呵呵,要是真深情,早干嘛去了?不过是现在要处理自己,要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她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滚下来,她就这样泪流满面的笑着道:“哈哈,夫君,您这个时候问妾身,不嫌太迟了吗?她滑胎,她掉下悬崖,那些事情只要稍用心查一查不就查出来了,可是这大半年以来您不是都视而不见,只顾着和妾身翻云覆雨吗?夫君,您不是很喜欢妾身吗?您忘了吗?忘了……”   “闭嘴,闭嘴!”凌修安听得不堪,上前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满脸怒气道,“快说,你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说……咳咳,我说……”   凌修安松了手,容唯嘉摸着自己的脖子,咳了一阵,看着面前的凌修安,看着他羞恼厌恶痛恨的表情,再也生不出过往的情意,而是带了一股恨意道,“你掐我做什么?那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都是你母亲和你妹妹,嫌弃她的身份低微,不配为世子夫人,先是下了药让她滑胎,然后趁她去庙中上香把她送走关在了庄子上,却做出雨后路滑马车坠崖的假象,事后又毒杀了她,这些又关我什么事?”   看凌修安脸色惨白,容唯嘉产生了一阵奇怪的快意,她继续道,“呵呵,你母亲她们说是为了我,为了让她给我腾出这世子夫人的位置来,其实还不是嫌弃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为了我,为了我,现如今肃郡王逼凌国公府把我处理了,不也是一声不吭就再不露面了,只送了一碗打胎药过来?   “现如今,你跑过来找我问真相,也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被那肃郡王知道了,所以逼着你们把我处理了,所以你便跑过来找我要真相,如此也就能心安理得的把我处理了,是也不是?”   “哈哈,可是我告诉你,下药让她滑胎也好,杀她也好,可都不是我动的手,你要假惺惺的替她报仇,就去找你的母亲和妹妹吧,找我有什么用?难道把我掐死了,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母慈子孝,做你的好儿子,好兄长,继续享受这国公府的富贵繁华?想起她来,还假惺惺的深情一番,只觉得已经替她报仇了?”   凌修安气得脸色发白,可是偏偏容唯嘉又说出了他心底最隐蔽的心思,此时见容唯嘉面颊红肿,披头散发,眼神怨毒,就跟个疯子一样,心中只恨当初为何要顾念那青梅竹马的情分,对她存了怜惜之情,一念之差听了母亲的蛊惑留下了她。   他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心低深处自己都不愿正视,最不堪的那一面都被扒了个干净,只觉得又痛又恼,想起父亲跟自己说过的话,原本还心存的那一丝犹豫和不舍彻底烟消云散,转身就大踏步的离开了房间。   容唯嘉看他转身离开,可他转身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里的厌恶痛恨和嫌弃还有杀意,却久久的在自己眼前晃动,并未离开。   她知道,他是对自己动了杀意了,果然。   她转身就对春环道:“让小碧传信给念姑,我要离开凌国公府,立即。还有,我要见我的,叔叔,白二老爷,让念姑安排。” 第106章 梦前世二   静姝看到凌修安和容唯嘉的这一出, 只觉得满心厌恶, 再也不愿多看这两人一眼,她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行了, 并没什么兴趣知道他们的恶心事。   只是容唯嘉说要见自己父亲,这让静姝的心却不由得就飞到了白家那边, 她对前世,唯一牵挂的就是母亲, 心底在意的也就是父亲他们在前世对她被换被害到底持了什么态度而已。   静姝还在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去白家看看母亲,恍惚间,身边的场景竟是换了,换到了另一个自己颇为熟悉但细节布置却截然不同的院子。   这里应该是映梅山庄,只是却完全不似今世自己布置的那样。   此时静姝猜到自己大约是不知如何神魂又回到前世了, 只是却不知为何此时会来到映梅山庄, 还是说她其实可以用意念控制自己去哪里?   她正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冬影, 竟然是冬影?   前世冬影并没有在自己身边, 如何,她竟然也会出现在这映梅山庄?   静姝看见冬影端着一碗黑乎乎似药汤的东西穿过回廊, 进入一间房中, 静姝因为好奇便也跟着她进去了。   然后她便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 前世据说病了在家中休养, 自己临死都未能见其一面的母亲, 静姝看着她面容憔悴,瘦骨嶙峋的样子,眼睛就忍不住发胀,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涌了出来。   母亲一直都是美丽明朗的,静姝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自己母亲这般憔悴瘦弱的模样,哪怕是在白府被白老太太拿捏,她也自有一股压也压不下去的气韵,可此时眼前的她却是一点生机也无的模样……   冬影进了房间,端着碗到了坐在窗前的陈氏身边,将碗放到了桌子上,就笑道:“夫人,该喝药了,喝完药奴婢陪夫人一起到院子里走走吧。多晒晒太阳,对夫人的身体有好处。”   陈氏摇摇头,她伸手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声不吭的直接将一碗药全部喝了下去。喝完药,就将药碗放回桌上,看也没看桌上的蜜饯,只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冬影上前收拾药碗,陈氏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出声问道:“小影,郡王爷那边,有没有,有没有查到我家姝姐儿的什么消息?”   小影,冬影今世进入白家的时候便是名唤小影,冬影这个名字还是今世静姝帮她取的。   只是静姝听了母亲这话,心中却是一跳,母亲竟是知道冬影身份的,还让淮之帮忙查自己的消息?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冬影听了陈氏的话,手却是顿了顿,静姝看到她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神情,便知道,冬影怕是知道自己已遭不测了。   陈氏见冬影不出声,眼神越发的黯淡,慢慢就落下泪来,她道:“我知道,这都过去了一年多,我的姝姐儿怕是早被这些人给害了。当初那个什么掉落悬崖怕就是他们凌国公府安排的,只为了害死我家姝姐儿,然后让那个女人夺了我家姝姐儿的身份,必定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说不得,白家那对贪慕权贵丧尽天良的人还是帮凶。”   冬影见她难过,劝道:“夫人,您别伤心了,那个女人是前朝余孽,凌国公府勾结收养前朝余孽,害死小姐,我们王爷必然会帮小姐报仇的。您也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您之前中的毒,伤了根基,不宜太过情绪激动的。”   陈氏听言点头,拭了拭眼泪,挤了点笑容道:“嗯,我省得的。你放心,没有看到凌国公府,那个女人,还有白家的人遭报应,我是不会愿意死的。”   冬影心里叹息,她受郡王命令,过来照顾保护陈氏,可是她能帮她解毒,却解不了她的心病,其实,她也同样解不了郡王爷的心病。   她是肃郡王的影卫,郡王爷这般在意那位原凌国公世子夫人白氏的事,又派了这许多人调查凌国公府还有白二爷的身世,虽然牵扯到前朝余孽,还有凌国公府,也能算得上是公事,但别人的事,郡王爷可大概不会特意让自己过来给那白姑娘的母亲又是解毒又是保护的。   唉,这都叫什么事。   几个月前,郡王爷发现凌国公世子夫人白氏被换,且那位假的世子夫人还和前朝余孽有所联系,便派了她过来调查白家这边的情况。白家的事并不难查,她很快就将白家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虽然那位假的世子夫人很少回白家,但冬影很快就查出白家至少有四个人是知道现在那个世子夫人是个假货的,白老太爷白老太太,还有原世子夫人白氏的父亲白二老爷以及母亲白二夫人陈氏。   白老太爷白老太太是最先知道的,因为那个假货替换了白氏不久,凌国公府便寻了这两位告知白氏已死,道是为了延续两家姻亲,就让国公夫人周氏的娘家远房侄女做了这世子夫人,然后再以权慑之,以利诱之,让白老太爷白老太太接受了这替换一事。   而陈氏是第三个知道的,陈氏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她的命根子,虽然白老太爷白老太太还有凌国公府都尽量避免陈氏见到那假货,但几个月后,陈氏还是见到了那假货,且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陈氏心惊,但她却不傻,一面请了她兄长暗中调查,一面又从静姝陪嫁丫鬟的家人那边下手,待得了线索确认之后,才和白二老爷商量。   白二老爷那时却十分信任白老太爷白老太太,他寻了白老太爷说此事,结果却被白老太爷白老太太以白府的前程,白二老爷他兄弟子侄以及他长子还有女婿的前程,一番孝道大义给拿捏住了,道是“反正姝姐儿也死了,现如今凌国公府有诚意续了这姻亲,也是一件好事”,并接着就迅速软禁了陈氏。   虽然白二老爷心有不甘,可孝道如天下,也是无可奈何。   可这还不算,陈氏兄长的女儿陈幼恵因自小和静姝一起长大,在一次那假货来白家时见到认出,凌国公府便施计逼死了幼惠,接着又逼着陈氏兄长举家离开了京城回了蜀中。   可陈氏虽被软禁,但却并没有因此妥协,仍是千方百计寻了人暗中查探女儿白静姝的行踪,查她到底有没有被害死,结果被凌国公府发现,凌国公府便施压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处理陈氏。   那时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便对陈氏动了杀念,奈何白二老爷虽然被迫接受了女儿已死,然后被人替换的现实,但对妻子陈氏却十分维护,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知道若是直接毒杀了陈氏必会和儿子离心,便弄了不易察觉的□□欲慢慢毒死陈氏,造成她是郁郁寡欢病死的假象。   冬影查到的时候,陈氏差不多离死也不远了,冬影写了封密信,告诉了陈氏,她中毒一事,又让她想法子离了白府去长梅山下的庄子去住。   白二老爷其实十分在意陈氏,陈氏此时都差不多病重快死的样子,求了白二老爷,要去庄子上住,说是女儿静姝最喜欢映梅山庄的梅花和温泉,她想住到映梅山庄,这样感觉能离女儿近些,说不定,黄泉路上还能寻到她,这样女儿也就不孤单了,这话简直是戳白二老爷的心窝子。   因此不管白老太爷白老太太如何大力反对,此事白二老爷却再没听他们的,而是执意带着陈氏住到了映梅山庄。   白二老爷带着妻子住到了庄子上,肃郡王并没有兜圈弄个偶遇什么的,他直接便上了庄子拜访了白二老爷,告知了他真实的身世,那替换他女儿的那个假货的身份,以及陈氏实际并非生病而是中毒一事。   可想而知白二老爷受到的刺激有多大。   接着便就有了冬影到了陈氏身边帮她解毒一事。   且说冬影收拾了药碗正待离开,却有一个小丫鬟入了房中,一脸喜气道:“夫人,夫人,小姐上庄子来了!现在正在老爷书房那边说话呢,想来过不了一会儿就过来看夫人了!”   白府以及这庄子上并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的静姝已死,只知道小姐是夫人的心头肉而已,只当这很少回娘家的小姐突然回来,岂不是令夫人开心的大好事?   陈氏和冬影面色都变了,陈氏是变得面色铁青,而冬影则是微微挑眉,有些微诧异。   而一直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想着母亲和冬影对话的静姝心中却是一凛,容唯嘉,她竟是直接来了这庄子?   她寻父亲到底是做什么?   静姝有些不舍的看了母亲一眼,心念动了动,果然一阵恍惚间,她便已经身置另一间房间了,正是她父亲容(白)二老爷的书房。   那容唯嘉已经在房中,正和白二老爷一头一尾在房间里对峙着,白二老爷面色铁青眼神带着厌恶,容唯嘉则是一身素衣,妆容下仍是十分肖似前世的静姝,此时神情凄婉,楚楚可怜。   白二老爷冷冷看着她,想到惨死的女儿和中毒坏了身子的妻子,就完全没办法对眼前这个肖似女儿的女子产生一点“这是我唯一的侄女”的亲情来。   容唯嘉感觉到了白二老爷目光的冰冷,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哽咽道:“叔叔,您是唯嘉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当初我听乳娘告诉我,说我还有一个亲人在世,您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白二老爷却一点也不想听她这些废话,他听她这些废话,就想起自己惨死的小女儿,心就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疼,对眼前这个女人就更加厌恶。   他打断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接近我,就和凌国公府合谋杀了我的女儿,取代了她,来接近我,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容唯嘉急急摇头,哭道:“叔叔,您怎么会这么想我?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那个也是我的堂妹啊。”   “我之前只以为堂妹是意外掉了悬崖,凌国公夫人把我养在渭地,一直对我很好,是她跟我说,我和堂妹长得像,堂妹出了意外,叔叔和婶娘必然会悲痛欲绝,尤其是婶娘,只有堂妹一个女儿,怕是根本承受不住,我替了堂妹,既能给叔叔和婶娘尽孝道,又可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百般劝说我,我这才依了她……”   “可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她让我这样进国公府,不过是为了拿捏我。他们,凌国公府,根本早就有预谋。他们养我长大,若是真心为我好,只要随意在渭地寻一户人家把我嫁过去,谁会对我一普通女子的身份追根究底。”   “他们,他们让世子娶了堂妹,从一开始就不是诚心的,他们一步步设计,然后害死堂妹,再劝说我,顺了他们的意进国公府,目的不过只有一个,就是把我握在手心,逼问我,前朝皇室藏起来的财物到底在何处。”   白二老爷也是第一次听此事,颇为震惊。   他看着容唯嘉,面色变幻,他也不信那凌国公府求娶自己女儿,然后又杀了她,只因为他们有多看重容唯嘉,凌国公那样一个老于世故冷血无情的人,如何会为了个前朝孤女,舍弃自己儿子联姻高门的机会?   如果说是为了前朝皇室藏起来的财物,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叔叔,前朝皇室被灭,我父亲和母亲死时我才一岁多,如何会知道那些财物的去向?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们怎么试探询问,我也没能如了他们的愿,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实际上我也是不知道的。”   “最近这些日子,大约是我的身份走漏了身份,他们又得知那批财物实际是握在了前朝皇室暗卫的手中,便立即变了脸,逼着我饮了打胎药,估计下一步就是要像杀堂妹那样毒杀我了。”   “叔叔,我死不足惜,可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告诉您这些真相,您,千万,千万要小心凌国公府的人,凌国公老奸巨猾,您知道凌国公府这许多龌蹉事,他们,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杀人灭口的。”   静姝在一旁简直听得叹为观止,这个容唯嘉,真的是太会蛊惑人心了,骗起人来真是一套又一套。   而白二老爷看着容唯嘉,脸色也终于松动,实在是这样一想,凌国公府的行为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他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是如何从凌国公府逃出来的?”   容唯嘉惨然一笑,道:“我,我求了前朝皇室的那些暗卫旧臣,叔叔,我的母亲毕竟是前朝公主,父亲是忠勇大将军,虽然他们也不会对我多好,也只想着利用我,可是我用了母亲的遗物交换,只是求他们带我出来见您最后一面,这对他们来说不过只是举手之劳,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白二老爷看着容唯嘉,已是有了六七分的相信,正寻思着该说些什么,书房们却响了起来,白二老爷抬头盯着书房门,就听得吱呀一声,着了丫鬟服侍的冬影进了来。   冬影垂首恭顺的进了来,先微微行了一礼,道:“二老爷,给您送茶的。”   她手上托盘正是盛了一个绿瓷茶壶,两个晶莹碧透的米通茶杯,得了白二老爷的许可,她将托盘置于桌上,便先倒了一杯茶给白二老爷,然后接着又倒了另一杯端给了容唯嘉。   她温婉又恭敬的笑道:“二老爷,小姐,这是厨房里的连嬷嬷得知小姐过来了,特地煲的桂圆莲子茶,道是天气热,小姐一路过来辛苦了,饮这莲子茶最是消暑又补身。”   白二老爷自是知道冬影的身份,见她笑意吟吟的,心中疑惑,但却毫不犹豫的端了杯子就饮了好几口,然后就看向了容唯嘉。   容唯嘉在白二老爷和冬影两人的目光下,咬了咬牙,也端杯饮了一口,她刚刚说得那般情真意切,若是此时露出一丝防备,那先前的戏也就废了。   只是也不知是她先时流多了泪,说多了话耗了太多元气,亦或是这茶水清香太过惑人,味道又实在甘甜清口,竟是不自觉又多饮了几口。 第107章 前世梦醒   冬影看她喝了好几口, 笑意更深, 道:“小姐,不,应该是容姑娘,您说, 害我们家小姐的都是凌国公府那些人,您也只是受害者, 现在您没用了,他们就打算烹-走-狗了, 所以您现在找我们家老爷是要做什么呢?是想要我们家老爷庇护您吗?还是让我们家老爷去和凌国公府扛上替您报仇?”   容唯嘉呆了呆, 实在是这些话从一个小丫鬟的口里说出来太过怪异, 而且这个丫鬟肆无忌惮调笑讥讽的神态, 那语气哪里像是个什么丫鬟。   她不由得去看白二老爷, 而白二老爷却丝毫没有怪罪那丫鬟的无理,反倒皱了眉,似警觉了些, 顺着那丫鬟的话就问她道:“是啊,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我做什么呢?我, 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语气中带了些莫名的讽刺和凉意, 显然先前因着容唯嘉的哭诉而产生的那么些情感又回归到了现实中。   容唯嘉顾不上冬影了,她忙道:“叔叔, 唯嘉没有别的意思, 唯嘉只是希望您能够小心些凌国公府, 不要着了他们的道。至于唯嘉, ”   她面上满满都是凄凉和悲伤,两行泪水顺着雪白的面庞流下来,顿了顿才继续道,“唯嘉不需要叔叔为唯嘉做什么,唯嘉准备隐姓埋名回渭地,在那里寻了当年父亲和母亲,还有祖父的葬身之地,若是可以就重新好好的安葬他们,为他们设灵位,以后就留在渭地给他们守灵吧。”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和肃郡王放过我,然后你们自己和凌国公斗个你死我活就行了。将来,我才好再作打算。当然,如果能被白二老爷认了,身份不用再遮遮掩掩……   容唯嘉这话果然说的白二老爷心中又生出些悲意和愧意来,说来他自得知自己身份,只想着妻子女儿白家等各种事,并没有想好是否可以认祖归宗,更是完全没有想过去渭地寻父亲和大哥的葬身之地,重新好好替他们安葬。   白二老爷兀自怅惘间,冬影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既然容姑娘你已经打算隐姓埋名为父亲守灵,大约你这一张照着我们家小姐画出来的脸大概也是没有用的了。呵呵,你毒死了我们家小姐,我却很慈悲,并没兴趣要你的命,只要撕了你这张脸皮就行了,如此,你毒杀我们家小姐,夺我们家小姐身份这事,我们就不追究了如何?”   容唯嘉大惊,抬头看冬影,看她笑得满满恶毒的样子,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意升起,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像看鬼一眼看着冬影道:“你,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个疯子?还有,我没有毒杀你们家小姐,你们家小姐是凌国公夫人毒死的,根本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冬影立即敛了笑容,声音如冰道:“不关你的事?你先前不是说我们小姐是坠崖意外身亡吗?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凌国公夫人毒死的?那就是说凌国公府所有的阴谋你都是知道的,说什么替代我们小姐身份,只是为了不忍我们夫人承受丧女之痛,简直一派胡言!你替代她的时候她根本还没有死,是在一年之后才被你们合谋毒杀的,还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意欲巧言脱罪?!”   容唯嘉顿时面色刷白,刚刚,刚刚自己说了什么!   而白二老爷听了冬影的话先前松动的神色也立时转冷如冰,瞪着容唯嘉的眼睛又复恢复了厌恶和痛恨。   容唯嘉想否认却头痛欲裂,更害怕自己未能深思之前又说了什么漏洞被面前这个女人抓住把柄,她按着自己的头,一脸惊恐和痛苦,转向了白二老爷,只哭道:“叔叔,叔叔您信我,我是您的大哥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啊,叔叔……”   冬影冷哼一声,道:“呸,我管你是谁,管你把事情说成圆的还是方的,反正我只知道你扮了我们家小姐的样子,替了她的身份,整日里装模作样的恶心人,所以为避免你再顶着我们家小姐的样子,在外面招摇撞骗,我今日就要把你那张假脸给撕了。”   容唯嘉看她手上突然闪过寒光,吓得一激灵,捂了自己的脸就往白二老爷那边退去,尖叫道:“叔叔,叔叔救我。”   冬影看她那样子,“哈”的一声又笑出来,道:“你求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用这个去划你的脸,哈哈,你刚刚不是已经喝了我的千针幻影茶吗?喝了那个茶,很快你的脸,不,你所有的肌肤都会像被千针划过一样,千疮百孔,而且,这还不够,一到下雨天,湿气重的时候,你全身都会犹如被千针穿刺,万蚁噬身,这样,配合你在墓地守灵,是不是特别适合?”   容唯嘉听言只吓得面色雪白,全身发抖,她瘫倒在白二老爷的脚下,拽着他衣服的下摆,手一直打颤。   她强自镇定摇头道:“你,你这个疯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恐吓我做什么,刚刚的茶,刚刚的茶叔叔明明也喝了……”   冬影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个傻子,不过还是道:“呵,你这样心机狡诈,满嘴谎言,心如蛇蝎的女人,竟然会问我这个傻问题?虽然茶是从一个壶里倒出来的,你怕是能寻到数十种方法下了毒吧?还是你觉得,这全天下除了你是聪明人,全部都是傻子?只要你顶着那张偷来的脸,滴上几滴泪,编上些似是而非的话,所有的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容唯嘉此时又惊又恐,偏偏身体也开始产生不适,头痛晕眩,骨痛如刺,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拽着白二老爷的衣摆。   她不再理会冬影,因为她觉得冬影简直就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处的,她哭着对白二老爷道:“叔叔,叔叔,您信我,我没有害堂妹,我从小孤苦伶仃,只恨不得能有个亲人,能有个妹妹不知道有多高兴,怎么会害她……”   “不是你害的,那你当初那般怕见到我,还在我面前百般装模作样自己就是姝姐儿做什么?”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却是不知何时,陈氏也已经到了门口,扶着她的是她的大丫鬟纹碧。   白二老爷抬头见到自己的夫人,看她身体虚弱,说一句话已经在喘着气,就要靠着纹碧缓上好一会儿,而此时盯着容唯嘉的眼神痛恨厌恶至极,心里顿时对脚下的女子又厌上了几分,抽了衣摆,一脚就踢开了她。   白二老爷快步走到了陈氏身边,道:“夫人,你身体不好,如何自己过来了?”   纹碧机敏的退到了一边,白二老爷便上前扶了陈氏去房间内的软椅去坐,那个是白二老爷特意放了,若是陈氏过来,给她坐的。   陈氏没有拒绝白二老爷的搀扶,却没有接他的话。而一旁的静姝也明显看出了母亲对父亲的冷淡,还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淡,掩都掩不了的。   静姝的心又是一阵抽痛,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面前这副样子必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了。她不同情父亲,只心疼母亲的状况。   容唯嘉被白二老爷一脚踢开,随即她感觉到身上肌肤开始一阵阵的刺痛,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和胳膊,竟发现原本自己白皙如玉的肌肤竟隐隐透出了一股黑色,不少地方已经冒出了红点。   她盯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惊恐到了极点,竟是哑了般,连原先对着白二老爷哭求时的眼泪都收了回去。   冬影又是轻笑出声,她扔了一个铜镜到容唯嘉的面前,笑道:“唔,你还可以看看自己的脸,比这可还要严重得多,你放心,我不像你,永远都是满嘴谎言,我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等着吧,我说要撕了你脸上这张假脸,就会撕了你这张假脸,早晚它会烂得一块不剩。”   “啊啊啊!”   容唯嘉最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看到镜中那个满是红点的脸,听着冬影的话,终于到了能承受的极限。   她对着白二老爷道:“叔叔,您让她给我解药,您让她给我解药。”   白二老爷还未出声,陈氏就先道:“你做梦,你害了我家姝姐儿,就是将你碎尸万段也不为过,现在不过只是让你把这张假脸毁了……”   “我没有害她!”容唯嘉身体骨骼肌肤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害怕和恐惧终于让她崩溃,她尖叫道,“我没有害她,凌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她那么蠢,身份比我低贱,却已经拥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和我抢修安哥哥。”   “不过我现在也不稀罕了,什么世子夫人我也不稀罕了,她想要,就让她拿回去好了,可惜国公夫人和雪霓根本就不喜欢她,不,讨厌死她了,所以才会把她的胎打了,这又关我什么事?”   “把解药给我!”她恶狠狠的转向冬影,道,“快点把解药给我,不然前朝皇室的人不会放过你的。还有,”   她又看向白二老爷,凶狠道,“你是容家人,你以为当今皇帝会容得下你吗?你还是会被满门抄斩的!你们若害了我,到了地下,祖父父亲也不会原谅你,不会认你为容家子孙的……”   “啊!”   冬影上前一脚踢了上去,容唯嘉尖叫一声,滚到地上,声音戛然而止,竟是被冬影一脚踢晕死了过去。   冬影冲着地上的容唯嘉冷哼一声,就转身对白二老爷和陈氏道:“她受刺激过度,又受了药物影响,怕是疯癫了,老爷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容我把她弄走处理吧。”   见陈氏盯着容唯嘉恨意难消的样子,冬影笑道,“夫人您放心,在我手上,她只会生不如死,让她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她了,我还等着那些前朝死忠之士为了她不放过我呢。”   陈氏这才点头,道:“你拖走她吧,我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再怎么样,我的姝姐儿却也回不来了……你弄走她吧。”   白二老爷刚才听了容唯嘉的疯言疯语,想到她之前又差点将自己骗了,哪里还会对她有什么顾念,他自己是不好亲自杀了自己的侄女,冬影能带走她,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冬影让人拖走了容唯嘉,白二老爷欲和陈氏说话,陈氏却是起了座,并没有理会白二老爷,换了环碧,自顾慢慢离去了。   白二老爷看着陈氏消瘦羸弱的背影,脸上也是无尽的孤寂,痛楚和悔意,那一瞬间,静姝也发现,父亲比今世意气风发沉稳干练了的样子也是苍老了十数岁不止。   “姝儿,姝儿!”   静姝看着自己前世的父母,心一阵一阵的抽痛间,意识却渐渐模糊,继而又感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唤着自己,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姜琸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满都是担心焦急,而此时自己正在他的怀中。   静姝看到他,不知为何,心中酸楚,那眼泪越发的忍不住,抱了他便呜呜的哭了起来,不过她这个样子,姜琸却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把她搂到了怀中,轻轻拍着,又低声哄着,好半天,才把她哄得平静了下来。 第108章 解氏母女   静姝哭完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窝在姜琸的怀中,低声道:“淮之, 谢谢你。”   前世她那样怕他,避着他, 两人后来也再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他在她死后仍是帮着她,救了她的母亲, 帮父亲查清了身世摆脱白家, 又帮她报仇, 想到这里, 她对他便是无尽的愧意和满满又感激又感动的复杂之情。   她还记得她今世初初入京, 对凌国公府对容唯嘉心底还是有很深的阴影和恐惧时,她借着梦境之说第一次跟他提起容唯嘉,她问他, “如果有一个人和我长得很像,你会不会因此就对她好?”   他那时就曾对她说过,“这世上, 只有一个你而已, 若有人仗着长得和你像,就敢兴风作浪,我会让她后悔竟敢长着那样的脸。”   前世, 哪怕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 但他仍然那样做了, 毁了容唯嘉的那张骗人的脸, 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琸正拿了帐外侍女递过来的热巾帕给静姝细细拭着脸,听她突然莫名其妙说这种傻话,手就顿了顿,仔细看她氤氲着水汽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神里都是伤感和难过。   姜琸只当她是梦魇了,他早就细细问过太医这有关孕妇的事情,知道这个时候女子最是敏感又易多思多想,所以静姝才会这般反常。   他想到他们新婚才几日自己就去了北地,而她刚刚嫁给自己,接着又有孕,还要面对宫里宫外各种事情,听外面的各种传言满天飞,再之后他回来,又整日的忙于政事,反是让她带着身孕操劳搬宫等事宜,他心里便又是愧疚又是怜惜。   尤其是刚刚,她在睡梦中眉头紧皱,不停的落泪的模样委实让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他担心她是不是被那次宫变吓着了,他竟然这般粗心。   姜琸抱了她柔声道:“姝儿,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都是我不对,你有孕了,前些日子还让你在宫中担惊受怕,这些日子又一直忙于政事,没有抽时间好好陪你。”   静姝愣了愣,忙摇头道:“没,没有,你能每天晚上回来陪我,我已经觉得很好了。只是,淮之,我想母亲了,我想回家看看母亲可好?”   她在他怀中微微抬了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低软又娇糯,姜琸本就心有内疚,此时更是听得心都化掉了。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嗯,是我疏忽了,你有孕,最好能有人陪着你,我看不若我们明日就搬到长梅山的别苑里去住上一段时间,接了岳母陪你一起住着如何?那里离映梅山庄近,我记得这段日子你母亲也都是住在映梅山庄的。”   静姝听了有些动心,不过,她瞅了姜琸一眼,小手下意识的拽了拽他的中衣衣襟,低声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可是,那你那些公事怎么办?淮之……”   姜琸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我让他们把折子都往别苑送过去,让几位大臣隔几日便去别苑汇报好了,离得又不远,其实就是不住在宫中,京里发生什么事情,该知道的我也都是知道的。况且不过也只是小住上一段时间,碍不着什么事。”   静姝眨眼,总觉得这样好像不是十分好的样子,姜琸却觉得这样很好,华家和凌家逼宫谋反一事后续早就处理得差不多,官员任免都已到位,事情已经多上了轨道,很多事情更不必亲力亲为。   静姝年纪小就怀孕,姜琸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尤其是见她竟然梦魇半夜哭成这样子,让他担心她情绪不稳,影响身体和胎儿,更下定了主意要多陪陪她。   其实静姝有孕本就是个意外,原本他还是想等她再大些身子完全长开了才要孩子的……   两人说着话,姜琸也并没有深问静姝梦中之事,只顺着她的话哄着她,又说了说京中之事安她的心,慢慢哄着她渐渐睡去,这才命人熄了灯搂着她睡去不提。   翌日静姝起身时姜琸已经去了早朝,不过却是吩咐了两个大丫鬟守在了床边服侍她起身,又嘱咐了东宫总管安排今日下午就去别苑的事宜。   静姝想起昨晚之事,心中只觉怪异,想到自己塞在枕下慧源大师送的木符,掏了出来,想着不知这梦境一事是否和这木符有关,或许她有空还是回蜀中一趟拜访一下慧源大师好了。   ******   长梅山别苑原本就是景元帝赐给姜琸的私产,距离东宫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车程,因为只是小住,别苑的东西又都是齐全,第二日姜琸散了早朝,跟几位重臣交代了一下,就在众人的无奈下,带着静姝去了别苑。   陈氏见到女儿自然十分高兴,不过见她这跑上跑下来来去去的奔波又紧张道:“你这孩子,这身孕不过堪堪满了三个月,你怎么就敢乱跑呢,还是得好生养着。”   静姝抱着陈氏的胳膊只是笑,倒是原苓在旁跟陈氏解释了一下,道是静姝的身体好,胎也很稳定,多活动活动反是对她身子好,将来不易难产,陈氏才放下心来。   只是陈氏看女儿倚着自己傻笑的样子简直又是窝心又是无奈,这个傻孩子,哪里有半点太子妃的样子,还好太子对女儿倒是尽心,只是……其实陈氏私心里更希望女婿只是个闲王,这太子,未来的君王,让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静姝不知道母亲的担心,她只是看着母亲现在美丽康健半点没有前世憔悴病弱的样子,再看小弟弟圆哥儿兴高采烈的在地上爬着,不时还要唤她们两声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心里就又是高兴又是满足,前世的事情,她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就是原先心底埋藏着的对父亲,对兄姐的那一丝隐蔽的心结,也都完完全全的解开了。   至少她知道,父亲并没有因为权势因为他的前程而对凌国公府妥协,不管自己的死活,默认自己被替换。他是有很多缺点,很多时候也没有能力保护妻女,但他却是真心爱护自己,对母亲也是一片真心的。   这对静姝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于兄姐,她自梦中醒来,细想当时的情形,怕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替换一事。一来前世自己回京不久姐姐就出嫁,和兄姐相处时间本就不多,他们也并不是很了解自己,二来容唯嘉替了自己之后根本极少回白家,在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有心掩护之下,除了极熟悉自己的人,根本没几个人能知道自己被替换一事。   反是前世姐姐嫁给了郑家那样的人家,凌国公府被抄家入狱,而父亲又处于低谷的时候,姐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罢了,现世安好,前世已灭,那些只当警示梦一场罢了。   长梅山别苑离映梅山庄很近,容二老爷休沐时到庄子上来时,静姝便和母亲圆哥儿一起再带着原苓到映梅山庄住上一两日。   只是这日里,映梅山庄却是来了个稀客,不是寻静姝的,也不是寻其他容家人的,竟是专门寻原苓的。   是那曾经被原老太爷逐出原家的原二夫人解氏和原芙母女。   原苓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解氏和原芙,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原家人生性冷淡,感情没有那么丰富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自这对母女被原老太爷除族,原苓是当真没再关注过这对母女的情况。   更何况原芙非原家骨肉,就凭她们曾经做的事,没送上点□□让她们去西天原苓已经觉得自己非常的仁慈,哪里会在意她们之后的境遇死活?   而且现在看这两人虽然哭得甚是悲惨,神情有些狼狈,可看她们身上的衣服,却也是上好的布衣,当然,就这布衣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见自己,故意穿上的。这说明她们的日子至少没她们哭得那么难过。   解氏看自己娘俩哭了半天,这侄女仍是半点也没动容一下,仍是一如往常的冰块脸,心里就有些焦急。   她哭着道:“苓姐儿啊,婶娘错了,误信了田家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家,虽说是你二叔生前给芙儿定的婚事,可你祖父那时说田家人品不好不同意婚事时,我们就该把芙儿和田家的婚约解除了,否则也不会引狼入室,害了族人……”   却是田院判当初害梁敏妃入狱,大理寺彻查田家,不仅是将田院判在宫中所作之事,田家在京城的违法违纪之事,更是将田家过去几十年在祖籍北地做过的恶事烂事都给翻了个底朝天,这其中自然就包括田家觊觎原家祖籍,在北地买通乱匪,屠杀原家全族,抢劫了原家私藏一事。   解氏哭得无辜,只道自己和她死去的夫君原二是被田家蒙骗,这才和田家定亲,害了女儿原芙一辈子,却不知她们做田家内线这才引了乱匪一事原家人早就一清二楚。   且说回解氏和原芙这半年来的遭遇。   在田家案发之前,解氏被原家休离,原芙被除族,田家待解氏母女的态度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田三公子和原芙的婚约,再也没人提过。当然那田三也偶尔哄哄原芙,大约就是想把她收作外室的意思。   解氏母女那时虽心有不甘,可是原家那边根本不再理会她们,再加上她们心中也是有鬼,并不敢跟原家闹腾,只得继续接受着田家的“照拂”,过一日是一日。   这样子过了几个月,万万没想到田家竟然出事,在北地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一夕之间就被抄家灭族,所有田家主子都入了大狱,且犯的还是谋害皇嗣那样的大罪,怕是要满门抄斩的。   解氏可不是个坚贞的,哪怕是田家认可田三公子和女儿的婚约,只要还没结婚,田家出事她也会扯了女儿能离田家多远就离多远,更何况田家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解氏心中早就不满,所以田家一出事,解氏便带了女儿躲了起来,只当是和田家半点关系也无。   田家覆灭,而另一边厢那祖训不让出仕的穷酸原家却是起来了,听说原老太爷和原荻去了皇帝身边给皇帝调理身体,而原苓做了医官,更是深得太子和太子妃娘娘的信任,还专门留在了太子妃身边照顾有孕的太子妃。   解氏母女都是不能过苦日子贪慕富贵的,此时又没了田家可依靠,便一门心思的琢磨着如何才能再回了原家,仍过上夫人小姐的富贵体面生活。   她们不敢去皇庄找原老太爷他们,也寻思着原苓一个小姑娘总归心应该会软些好说话些,知道原苓曾住在映梅山庄,便就在附近赁了屋子住着,专门候着原苓回来的机会。   这便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原苓听完了解氏的哭诉,道是田家如何如何的狼心狗肺,如何的狡诈狠毒,欺骗了她们母女还有她二叔等等,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道:“田家做尽坏事,大理寺已经定案,满门悉数都要被抄斩,我们原家的大仇也已报了,再多说又有何意?”   “至于夫人和令千金,和我原家早已无半点关系,你们恨田家,只管寻了田家去,到这里来寻我说这些做什么?亦或者你们觉着大理寺给田家判的罪轻了少了,仍是觉得冤屈,那就去寻官府去,我这里可不帮忙判案。当然了,夫人若是需要,我也可派个小厮送你们去官府,就当是做了善事了。” 第109章 恶人恶磨   解氏听了原苓冷冰冰的话, 顿时就有些傻眼,不过她犹自不甘心, 搂着女儿原芙就冲着原苓哭道:“姑娘,大姑娘,芙姐儿是你亲堂妹啊!那什么遗书必是个误会, 几十年前的事, 怎么就能由一封不知道哪里来的遗书断定?芙姐儿是不是原家的骨肉, 难道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的?这可关乎你堂妹的一辈子啊!大姑娘,你也是个姑娘家, 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堂妹被毁了而狠心不管啊!你二叔可就这么一丁点血脉在世啊!”   “大姑娘,若是, 若是你不信,就让我们, 我们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自证清白好了!也好过在外被人误会, 指指点点,让你堂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 有家归不得, 一辈子背了污点……她,若是原家不要她,我们娘俩,除了死哪还有什么别的活路?大姑娘……”   可惜她再怎么哭求原苓都是面带讥诮冷冰冰的看着她, 没半分同情有心软的迹象。   解氏此时也是真的急了, 若是原家真的不管她们娘俩, 她们的日子可咋过啊?她哭着哭着没打动原苓,倒是自己真陷入了那绝望悲伤的情绪,悲从心来道,“二爷呀,二爷,您怎么就抛开我们母女俩先去了呢,您看看我们孤女寡母的,已经被人赶出去流落街头了呀,可要怎么办呀?您当初那么疼芙儿,可是您的侄女她竟是这般待您唯一的骨血啊。二爷呀,您等着,不若我们今日就一起死了,去寻你好了……”   原芙听她母亲这般唤着自己爹爹,不由得就想起爹爹在世时是多么疼自己,可要说是千依百顺的娇宠着也不为过,可这半年多来自己受的委屈……   原芙的悲伤也终于货真价实起来,她也哭着叫着“爹,爹爹呀”,然后被母亲解氏暗里推了一下,就爬出了母亲的怀中,口中转唤了“姐姐,姐姐”,就向着原苓脚下爬去,大概是想拽原苓的裙摆还是抱原苓的脚什么的,可惜原苓却是在她靠近时侧过了身子,避开了,原芙还待再接再厉,地下却刷地窜出条小红斑点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倏地往后退到解氏身边,只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连那哭声眼泪都戛然而止了。   解氏看着那斑点蛇也吓得瞪大了眼,先前那走投无路哭得悲惨无比的情绪也给吓飞了,搂着女儿原芙瑟瑟发抖的往后缩。   原苓看着这母女俩眉头终于微微皱了一皱,她可不吃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其实是他们原家人就没人会吃这一套。   她轻哼一声,开口道:“你们不愿意去官府就不愿意去官府,跑到容家的庄子上要死要活做什么?这里是太子妃娘娘的娘家,你们敢跑到太子妃娘娘的娘家庄子上哭着喊着要以死证清白?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太子府上或者太子妃娘娘娘家喊着冤屈要以死相逼了?我看你们是嫌当初拖田家人去大狱的兵士把你们给漏了吧?想死就出门随便转,外面悬崖多得很!”   说着就唤了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道,“把这两人拖出去,不要污了这映梅山庄的地方,好端端把这养梅的风水好地都给染上了浊气,明年的梅花茶都不好做了。”   转头时看到地上的解氏似乎又要开口,便又出声斥道:“不要再在这里试图跟我哭闹喊冤什么的,你们是什么东西做过什么我很清楚!哼,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是不耐烦听你们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惹得我烦了,就送你们点□□,或者让些毒蛇毒蝎咬上你们一口,让人拖出去扔下那悬崖喂狼喂鹰也不会有人管,你们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原苓说着话,地上那条鲜红的斑点蛇还在冲着解氏母女“嘶嘶”吐着性子,蛇头伸伸冲着她们跃跃试试……   原芙早就被吓得缩在解氏怀里只全身打颤,解氏看原苓眼中露出的冰冷仇恨,再看她手上银针寒光闪闪,心中惧意也升了起来,她知道,原苓说的都是真的,这个狠毒蛇蝎女,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解氏越想越怕,不待侍卫拖她们,已急忙拖了女儿原芙起身,忙就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悲伤念叨:“大姑娘您真是好狠的心,我们走,我们走,哪怕你们不认,芙儿她也是你二叔的骨肉,我们不沾你们的光,不要你们养。芙儿,别怕,娘讨饭也会好好养活你的,不行的话,咱们就去寻你爹……”   静姝一直都在隔间瞅着这一出大戏,待解氏母女离开了才进了花厅,看原苓只自顾让侍女擦拭地板,又重新去沏一壶茶,神情半点不受烦扰只似嫌弃那先前的茶水沾了浊气的样子,心中着实喜欢,她就是喜欢原苓这副什么事也能如弾尘埃一般半点不沾身的性格。   静姝笑道:“要不要我派人帮你处理一下,赶出京城让她们自生自灭也好,免得做出什么有碍声名的事,拖累到你或者原家。”   原苓抬眼,摇了摇头,不屑道:“她们早就不是原家人,做出什么事也不关我们原家的事,虚名这种东西,我们原家也没人在意。”   又看了静姝一眼,扯了扯嘴角道,“不过刚刚还借了下你的名头,狐假虎威了一番,不介意吧?”   静姝笑着摇头,两人便岔开了话题,说说笑笑,又一起转去了外面院子里,让人取了些新鲜的花草,静姝便坐在一旁,看原苓做些护肤的花脂,把刚才那段插曲便完全抛开了。   只是两人万万没想到,她们不过是玩了一会儿,就有侍女上前禀告说徐镇抚求见原医官。   这徐镇抚正是西宁大将徐正达的纨绔次子徐维,之前跟随姜琸去了北地立功回来后就被他大哥塞进了京卫指挥使司,任了一个从五品的镇抚,也算是了了徐大将军的一桩心事,他这个次子总算是走上了正轨了。   徐维静姝自然也认识,听说他来访,诧异的看了一眼原苓,见原苓眉毛都没动一下,心中也是好笑,不过却是坐在那里半点没有打算走的意思,反正又不是不认识。   原苓也没理会静姝避没避开,她觉着静姝就是闲的,她有孕她最大,只要她开心就好。   徐维进到院中来,见到静姝在也没意外,他早知道当初在西宁时见到的那个和原医官形影不离的姑娘就是原先的肃郡王妃,现在的太子妃,只不过现在漂亮了些,但在他眼里却是没多大分别的。   徐维就是喜欢玩,喜欢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却对美人没啥感觉的。   他还觉着,他现在和原苓也算是朋友了,静姝和原苓关系又是非同一般的好,那他和静姝不也应该算是熟人了吗?   说来徐维自到京中就一直和原苓有联系,他喜欢原苓手上稀奇古怪各种功能的药物药草,而他性子活络,到了哪里都很快就能和当地的三教九流熟络起来,能弄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多,他知道原苓喜欢那些偏方偏药什么的,就常弄了来送给原苓,再从原苓那里换些奇怪的药物去坑人。   这次徐维跟着姜琸能在北地立功,虽和他自己的机灵还有一流的逃命功夫脱不开,但主要还是归功于原苓送的那些瓶瓶罐罐。   所以说他和原苓的确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且说徐维进得院子来,先跟静姝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第一句就冲着原苓皱了眉道:“原医官,你那个堂妹,是不是真的堂妹?那两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姝和原苓原先一个是戏谑的旁观,一个是若无其事的该干啥干啥,此时听徐维这一开口,却都诧异了番,同时齐齐看向了他,面色古怪。   照徐维他爹徐大将军说,徐维虽说可能没什么大智慧,却也是有些眼色有点小聪明的,此时他看两人神色,便知这其中必然有问题了。   他龇了龇牙,面上也不知是苦色还是尴尬之色,却不知道是懒还是什么的,也不自己说,就挥了挥手让跟着自己的小厮阿六上前说。   阿六自小跟着徐维,嘴巴利索得很,一串儿话就把刚刚发生的事给绘声绘色的说了个遍,连模仿几人说话都非常到位,听得原苓眉头直皱,静姝却是差点乐出声来。   却是徐维感激从原苓那里换来的东西在北地派了大用场,在北地还有回京途中就搜集了不少东西准备送给原苓的,只可惜原苓在宫中,这段时间他都没寻着机会见到原苓。   这日他好不容易休沐,又听说原苓跟着太子妃到了长梅山别苑,便就找到这边来了。   他从长梅山别苑那边打听到原苓此时正在映梅山庄,就又转往这边,路上过来时却正好碰到了在山路边一身狼狈,惶恐垂泪的解氏母女。   徐维算不得什么多喜欢管闲事之人,可在这山岭之间,一对大概还算是有那么点姿色的女人这满身狼狈的在山林里满脸惊吓的哭,还真不好当看不见。   不过徐维却也是个警觉性很高很怕麻烦之人,他没自己上前,只吩咐了自己的小厮阿六去询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解氏看到作小厮打扮的阿六,心思就是一动,忙四处看了看,果然就看到了还算得上仪表堂堂贵公子模样的徐维。   解氏心思动了动,立时便搂了搂女儿原芙,冲她暗中使了使眼色,然后便在阿六面前拭了拭眼泪,摆了摆姿态,恢复了正经夫人的矜持之色,自称是原家的二夫人,太医院原医官的婶娘,又问阿六是何人。   这下子阿六可得跟自家主子禀报了,他回身禀告了徐维,徐维虽觉得怪异,可这地方离映梅山庄不远,当即便就亲自过来问询。   接着便是解氏和原芙在徐维面前好一番唱作俱佳的落难戏,只道是她夫君是原家的二爷,而她则是夫君在外地娶的妻室,可是夫君去世后,原家却不肯认她们母女,把她们母女身无分文的赶出了家门,现如今,现如今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其中当然也说了夫君原二爷在世时给女儿定了和田家的婚事,田家和原家有灭族之恨,可能就是因此原老太爷迁怒自己和女儿,哪怕是女儿和田家解了婚约,也仍是不肯接纳她们。   原芙在解氏诉说时,一直只垂着首一声不吭,默默落泪的样子真真也算是一番可怜可爱,奈何徐维他就是个瞎子,而且他狐朋狗友多,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勾人骗人的手段没见过,解氏母女可能自认表演的很好,那些自我圆说的话也没问题,可听在徐维耳里却是漏洞百出,还有原芙那勾人的小手段也实在太不够看。   他觉得她们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随便碰上个人就直接上来就又骗又勾的,这要是真遇上贪花好色的,这对母女是不是不用哄自己就跟着上门了?   徐维觉得太不对劲,就随便扯了几句扔了锭银子顺便还留了个朋友开的花楼的地址就跑了。   “花,花楼?”静姝好笑的重复道。   徐维耸了耸肩,道:“她自称是原医官的婶娘,她女儿是原医官的堂妹,但那言谈举止行为可半点也不像,且就算是真的,原医官家不肯认她们,把她们赶出家门,必是有内里原因的。”   他认识的原苓,虽外表看起来冷淡,但却最是清明不过。   “我给她们那地址,正经人家的夫人小姐会随便跑去找一个路上偶遇的陌生男子家去吗?心有邪意,找上那种地方也是活该。就算真是我弄错了,那地方是我朋友开的,届时招呼一声也就是了。”   说完他就瞅着原苓,到底怎么做,他当然还是得听原苓指示,长期接触下,他早习惯了看原苓脸色,是半点不肯得罪原苓的。   原苓其实根本就无所谓,不过看徐维那巴巴的模样,还是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句,道:“她原本的确是我二婶,但婚前不贞,女儿也非我原家骨肉,已被原家休离,她女儿也被原家除族。另外,她们还勾结了田家,引了乱匪去我原家密室,屠杀了原家全族,搬空了原家密室中的所有藏书和药材秘药。”   惊心动魄满是阴谋和血淋淋的事,从原苓口中说出来却似半点情绪也不带,只陈诉了个事实而已。   徐维却是听得皱眉,他道:“做了这些事,那她们还敢四处喊冤,然后还有脸皮一直缠上来闹腾?”   瞅着那母女在映梅山庄附近摆出那么一副凄惨模样,想必就是在原苓这里碰了钉子了。   原苓请哼一声,不在意道:“她们也闹不出什么花样。”   徐维看了一眼原苓,接触了这么久,他很清楚原苓的性子,她觉得那对母女是无关紧要之人,下场也必不会好,便已是报了仇了,说不理她们便不会再理她们。   可徐维却是个顶顶的世俗中人,他可见不得这对母女还打着原家的牌子四处卖弄姿色行些丢人恶心的事,看那两人那样子,怕最后不是被人养了就得做了暗娼,说不定还可能会被人利用来坑原家,与其如此还不如永绝后患。   思及此,徐维没再继续说此事,心中却自有了打算。 第110章 试探反啮   原苓对自己那被休的二婶解氏和被除族的堂妹原芙之后的状况, 根本就没什么兴趣知道后续。   但静姝却是注意到徐维若有所思的神色,徐维对原苓的特别,静姝早就察觉,一来解氏母女所为到底可能还是会对原家有影响, 二来静姝也想间接了解多点徐维的品性和真正行事的风格, 便派人盯了盯解氏母女后面的情况,看徐维会不会做些什么。   不久之后, 解氏就带着女儿原芙改嫁给了一个据说是西宁来的“富商”做继室, 跟着那富商去了西宁,在京中这边也就销声匿迹了。   不过探子查到的消息很全面,那所谓的“富商”其实不过是西宁山区一个专卖山物的商行的其中一个收货掌柜。   因这掌柜是山里猎户出身, 对山货精通, 商行东家有意让儿子跟着这个掌柜长长对货物的眼力,此次京城之行便特地命了这掌柜陪了儿子少东家到京中来交接货物的。   而徐维和那商行的少东家有些交情, 说通了那掌柜, 不过是略施小计, 那解氏不愿过苦日子, 正满门心思的想着找棵大树依靠, 误以为那掌柜“有钱”,就浑身解数的贴了上去。   那掌柜品性倒不差,但他猎户出身,性子却很直爆, 家里的老母亲更是治家严苛, 他还偏偏侍母至孝, 他家中前妻的子女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成亲,家中虽略有薄产,但老太太把钱抓得紧,又节俭成性,家里却是连个仆妇丫鬟都没有的,平日里过得还是半个猎户的生活。   解氏嫁过去,不作妖其实日子也还过得,但她是个贪慕富贵爱慕虚荣好逸恶劳的,就是跟着原二,她身边也没少了人服侍,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原二也是尽力满足她的,这嫁去山里,过从没过过的山野生活,要操持家务,侍奉那掌柜的母亲,前妻两个儿子的儿媳妇更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嫁过去日子定是不会好过的,而原芙以后大约也只能在山里找个人嫁了。   想来她们怕是不会甘心的,可惜徐维通过那少东家给了那掌柜一些好处,解氏嫁过去只会被管的死死的,在那老太太手心里,定是作不出什么妖来的。   这其实已经很好了,静姝摇头,其实解氏所行恶毒,原家没直接喂她些□□怕到底还是念了原芙……大约还是不能肯定原芙到底是不是原二的骨肉,眼不见为净,命数由其自定的意思吧。   不过事情既然查了,静姝自然会跟原苓说上一说。   静姝是在药房里跟原苓说此事的,原苓听完了,眉毛挑了一挑,神色很有些不以为然,一边继续给她的宝贝药草淋着水,一边就轻哼一声道:“多管闲事,就是闲的。”   静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师姐口中“多管闲事,就是闲的”之人指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徐维了。不过通常能让她用这番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反而说明那人已经得了她的认可,入了她的眼甚至她的心了。   当初原苓最喜欢讥诮着调笑两句的人可不就是静姝自己……这徐维,虽然很多时候好像不靠谱,但说实在的,关键事上,他可从没掉过链子啊!   静姝在长梅山别苑住了段日子,每日里和母亲说说话,逗逗圆哥儿,再跟着原苓一起捣鼓些用花草调制的胭脂水粉,还有姜琸每日也会尽量抽时间陪她在园子里走走,又因她有孕,京中贵夫人们也很有眼色没有敢这个时候邀她出席宴会或非要不识趣的凑过来给她请安什么的,因此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自在。   只是姜琸不可能待在长梅山别苑太久,不说别的,这过了不到一个月,众大臣就已经奏请了数次请太子回东宫。   更有甚者还道太子妃娘娘有孕若是身体不适,可以自己住在别苑,但太子却应该搬回东宫,更应该再纳侧妃,一来广开枝叶,延续皇家子嗣,二来也好协助“身体不适”的太子妃服侍太子,打理东宫。   据说就是在皇庄的景元帝那里,还有宫中的太后娘娘那里,也是有不少人耍了不少花样进言,希望太子能多纳上几个太子良娣良媛什么的。   但谁不知道,那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皇家子嗣什么的,真心的怕是没有几个的,不过是众旧臣想拿捏一下这位非陛下之子而半路被封的太子罢了。   一来总有人想早点将自己女儿塞进未来陛下的后宫,增加自家未来飞黄腾达的几率,二来也摆摆谱试探一下新太子的脾性底线。   尤其是这位现任太子妃娘娘家世低微,在朝中可是一点底蕴也没有,将来能否成为后宫之主还难说,说不得自家女儿才是天命的凤凰也不一定。   可惜众位大臣们算计的很好,却是估错了姜琸。这位新任太子可没有半点讨好拉拢他们这些旧臣老臣的自觉,战战兢兢的任由他们拿捏。   此时正值大周和北真国以及西域诸国停战和谈,北真国和西域诸国使臣来访,送来了一披美人,又向大周提出求娶大周贵女和亲,他们也知道大周国可没什么待嫁的公主,便也没要求定要求娶公主啥的。   众臣的架势摆得很高,也丝毫没意识到这跟自家有什么关系,对自家有什么危险性,毕竟他们认为大周才是战胜国,北真和西域诸国还有刺杀他们太子的把柄在手里捏着,因此面对这些使臣还很有些优越感。   至于那和亲,历朝历代的规矩都是公主先上,就是没有公主,也还有大把的宗室女,这和亲人选,八成也该是从几位藩王的郡主县主里面选上一选,嫡出的不舍得,庶出的总可以吧,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啊,徇私不得。   景元帝早将这些事全数交给了姜琸处理,就在京中几位藩王世子战战兢兢之时,令众臣再想不到的是,太子没理朝堂上下的吵吵闹闹,突然就下旨册封了几位大臣之女,册了从公主到县主的不等爵位,下令由她们和亲嫁去北真国和几个西域小国。   这其中就还包括蜀王世子妃娘娘的姑家表妹户部侍郎梁家的小姐梁纤纤。   虽说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上下的旨,但那上面盖的却的的确确是陛下的玉玺,颁的是陛下的圣旨。   圣旨已下,就再没有更改的余地。   几位大臣震惊之余还有些蒙圈,内心更是十分的不满,但接着就是太子分别召见“抚慰”了他们一番,从太子书房出来,几位大臣莫不是面色苍白满脸苦色双唇紧闭的回家去吩咐夫人替女儿备嫁去了。   自家酿的苦果自家噎,他们也总算是知道了下这位名声在外的太子的手段。   朝中大臣都是人精,前后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这几位大臣不正是那几个家中有适龄女儿,私下蹦跶撺掇得最厉害,从各个渠道想把女儿塞进东宫的那几家?   如此,朝中请立太子良娣良媛的声音才终于平息了下来,一片诡异得平静。   不过仍是有人不甘心,圣旨下了的第二日,蜀王世子妃钟氏的姑母梁纤纤的母亲梁夫人,就肿了眼睛去了蜀王府。   她一见到自家侄女蜀王世子妃钟氏,眼泪就汩汩而下道:“阿敏,阿敏,你知道,姑母就只有纤纤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根子,如何能嫁到那茹毛饮血风沙漫天的西域去啊?阿敏,你是太子殿下的大嫂,你帮姑母去求求太子妃,她这点面子肯定还是会给你的。”   钟氏皱眉,道:“姑母,太子殿下已经颁了陛下的旨意,万不可能再更改的。而且这是朝堂之事,和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去求太子妃不是让太子妃为难吗?”   你与其有时间跑到我这里哭哭啼啼,还不如好好去寻人打点一下那西域小国的使臣,问问那国君的喜好,看能不能做些什么,让表妹在那边过得舒服些呢。   梁夫人哭道:“怎么会无关?必是前段日子你姑父他们恳请陛下册立太子良娣良媛,让太子妃娘娘嫉恨了。阿敏,你姑父他们这些大臣也是为着皇家子嗣,为着太子殿下好,太子妃娘娘如何能因着私心,就能撺掇了太子把别人家娇养大的姑娘嫁去蛮荒之地呢……”   “哐当!”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却是钟氏重重的把手上的茶杯砸回了桌上。   她盯着自家姑母,心道,这莫不是疯了吧?她记得自己幼时这姑母也不是这样口无遮拦,疯言疯语的啊,怎么姑父官位越升越高,她却越来越无状了些?   钟氏斥道:“姑母慎言!且不说请封太子良娣一事和和亲一事根本毫无关系,这和亲一事乃是陛下下旨,乃是为国为民的荣事,谁敢说声不?什么嫉恨,什么撺掇,姑母您这般无故诋毁太子妃娘娘,是嫌姑父的官做得太久了吗?!”   后面那句“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倒是咬牙给吞了下去。   梁夫人自昨日收到让女儿和亲的圣旨后情绪就处于极度激动之中,今日匆匆跑来王府也是一边想求钟氏,一边还把钟氏当成自家的侄女发泄心中的郁愤怨恨。   她吐了一番心中怨言之后,听得侄女突然变脸语气煞厉还没反应过来,直觉就待反驳说上几句,话到嘴边抬头却看到侄女盯着自己的眼睛异常冰冷满满都是警告,这才犹如一桶冰水淋到头上,浇了个透心凉,那话吞在了口中也慢慢咽了回去,脑子却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是啊,那一位,现如今可不再是个五品郎中家的蜀中过来的乡下土包子,任由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了,而是已经身怀皇嗣,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太子妃娘娘。   她,她竟敢跑到蜀王府说那些被太子殿下知道分分钟会让梁家覆灭的那些浑话……肃郡王……太子殿下可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女儿被和亲不就是个例子?   梁夫人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也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那尖锐的疼痛袭来,泪水又是糊了眼睛。   钟氏叹了口气,道:“姑母,很早以前我就劝过你,让你打消了那份心思,你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事已至此,你还是回家好好帮纤纤打点打点,再备些有用的嫁妆,挑些得用的陪房侍女什么的,再勿去说这些混账话,行些糊涂事,否则将来出了事,就是我都帮不了你。”   梁夫人听言,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只神思恍惚浑浑噩噩的就告辞家去了。   钟氏见状甚是不放心,生怕她会在外又惹出些什么事来,特地派了人去了梁府给梁夫人的贴身心腹嬷嬷好一阵叮嘱,事后又求了自家夫君蜀王世子,警告了姑父梁侍郎一番,又精心挑选了两位教养嬷嬷给梁家送去教导梁纤纤,这才稍微定下心来。   且说回静姝和姜琸,什么众臣请奏册封太子良娣良媛,然后又是各国进献美人以及和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姜琸想着让静姝安静养胎,提也没跟静姝提过。   不过静姝虽在别苑,但她想知道的事,冬影向来不瞒她,且她父亲容二老爷也常回映梅山庄,所以该知道的她一样也没拉,不过她听了这些,却丝毫也未担心过,不过是当些乐子听听罢了,她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对姜琸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起来。亦或者,忧亦无用,还不若坦然该咋样就咋样呢。   不过因着诸国使臣的来访,而静姝的胎相也已稳定下来,又且住在庄子上,庄太后对两人也是牵挂得很,姜琸到底还是在九月底带着静姝搬回了东宫去住。   回了东宫,静姝便就时常去慈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陪她说说话解闷。   这日在宫中,静姝还有向贵妃韩淑妃都在太后宫中说话,却是突然有女官来禀报,道是福郡王妃华氏小产了,且还是和前不久才被解禁出宫的康王妃有些关系,福郡王此时正在宫外求见太后。   众人听言都不禁齐齐变色。因为此时,华氏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近六个月,她身子一向康健,这个时候小产,着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第111章 别人的错   一日前,福郡王府。   华语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面色惨白, 她看着帐幔上的石榴花纹, 火红火红的, 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颜色, 只觉得热烈又欢快。可是现在眼里看到的,却只剩下一片一片的血红色, 和昨日那一盆一盆端出的血水混在一起,跳动着,分辨不清。   此时已近黄昏, 屋子里有些昏暗,焦嬷嬷端着药碗入得房来,就看见房间里正对着床头的窗户大开, 秋风扫进来,携了阵阵的凉意, 吹着帐幔起伏着。   焦嬷嬷忙把药碗放在桌上, 就上前去关窗, 华语蓉原本一直木愣愣的盯着帐顶看,听到窗户动静, 转过头来,见是焦嬷嬷正在关着窗户,就启了启干涩的唇, 暗哑道:“嬷嬷, 开着窗吧。是我让她们开的, 这房里的味道,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焦嬷嬷转头看了看华语蓉,看她原本丰润健康圆嘟嘟的脸颊此时消瘦苍白的只剩下一丢丢,心中酸楚,手却没停下,仍是把窗户给关上了,只留下小小的一道缝透气。   然后又在桌上掌了灯,这才端了桌上黑乎乎的药碗去到床前,收了心中的悲意,努力挤了笑容劝道:“娘娘,这个时候,您哪里能吹得风呢,可是会留下一辈子病症的,还是得注意着些才好。”   华语蓉苦笑了一下,却是没吭声,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说来自己身边其他人都被弄走,也就剩下焦嬷嬷一个自己的人了,也只有她还在意自己的身体,其他人怕不都是想她死了才好。   她盯着焦嬷嬷手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眼神黑洞洞的有点渗人,焦嬷嬷见她这般却是误会了,就低声道:“娘娘,您放心吧,这是老奴亲自给您煲的,再不会有问题的。唉,娘娘,现如今,天大的事,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您身子垮了,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华语蓉微微摇了摇头,在焦嬷嬷的帮助下微抬了身,伸手就取了药碗几近麻木的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她这个样子只看得姜嬷嬷心中越发酸楚,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在外面骄傲飞扬内里却是最会撒娇的小姐?   焦嬷嬷待华语蓉喝完,取回药碗放置到一边的几上,扶着她躺好,帮她盖好被子,伸手摸了摸她瘦的已不成形的脸颊,心中悲楚,笑容真是挤也挤不出来了。   她勉强按下了眼中冒出的湿意,慈声劝道:“娘娘,无论怎么样,您都忍着些,熬过去这段日子,总会好的。您也别和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还有郡王爷争执怄气,老奴瞅着,世子妃娘娘对您还是有些怜惜的,您且一切忍着些,等身子好了,咱再做打算可好?”   华语蓉看了一眼焦嬷嬷,嘴巴动了动,却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焦嬷嬷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昨日不该和姜珏的母亲康王妃争执,以致流了孩子。   康王妃之前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前几日才被放出来。她在宫中被软禁之时,那些看管她的宫女內监都沉默严苛,根本不会跟她提半点外面的事,因此华家之事,陛下封太子之事等等什么都不知道。   及至出得宫中,这才得知这惊天噩耗,她儿子的帝位彻底无望了,要坐上那个位置的竟是姜琸,而容家那个贱人竟然成了太子妃,而华家谋反,她儿子娶了个谋逆罪臣之女!这一串串的消息简直没让她爆炸。   她被软禁数月,心中本就已积累颇多怨气,再得知那一系列的事,怨恨更是冲天,只是却无处可发泄,最后思来寻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谴责的对象,华家和华语蓉。   昨日她寻到福郡王府,径直就到了华语蓉的院中,指着华语蓉的鼻子就骂她“扫把星,祸害,丧门星,若不是你们华家谋反,康王府也不会被你们华家连累,里外不是人……”   竟是把姜珏失了太后娘娘的欢心,未能得到太子位的缘由全部推到她以及华家身上,又说他儿子争太子位也都是华家撺掇的,现在弄得康王府还有她儿子福郡王处境尴尬,举步维艰,这都是华家和华语蓉的错。   骂着骂着康王妃越发的觉得所有事情的根源都是华家,甚至她儿子姜珏和华语蓉的婚事,也是华家算计的,有了这么个谋逆罪臣之女做儿媳妇,康王府还有她儿子哪里还能抬起头来?生出的孩子那都是流了一半罪恶的血……   简直越说越难听。   华语蓉起先还不愿理她,可听到后面实在忍不住就反唇相讥道:“是不是您被太后娘娘斥责不配为亲王妃也是我们华家的错?”   这句话成功的让康王妃停止了斥责喝骂声,脸涨得通红,气极之下直接上前就狠狠给了华语蓉一巴掌。   华语蓉此时已经五个多月身孕,可她这两个多月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多思忧心,身体早就被掏空,康王妃打得用力,华语蓉被打得眼冒金星,直接就扑倒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当场就见了红。   起先康王妃还觉得她装模作样,道:“别的女人仗着身孕恃宠而骄也就罢了,你这种女人,怀的孩子也流了你们华家邪恶的血,竟也敢学人作妖……”   及至那血流出来,在地板上越流越多,焦嬷嬷哭着给她磕头,求她给找大夫,康王妃这才慌了。   只是孩子到底还是流了。   华语蓉闭了闭眼,吸了口气,低低道:“这个孩子,不会是个受人待见的孩子,与其让她将来受苦,走了,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一个冰冷满满都是带着质问的声音突然从门那边的方向响起。   华语蓉听见那久违的声音有一刹那还没反应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向那出声的方向,然后就看见了姜珏。   她曾经爱过,以为性情最是温和会待自己一辈子好的姜珏。自从宫变,华家出事,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此时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房中。只不过不是安慰自己失了孩子,第一句话就是莫名其妙的冰冷的责问。   焦嬷嬷也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听到姜珏那句诛心的质问。她的主子,哪里还能再经得起什么折腾?   焦嬷嬷知道自己主子脾气硬,尤其是对着福郡王,更是一戳就爆的那种,这个样子,怕是又要吵起来,可是现在自己主子这副样子,若是再和郡王爷吵……   焦嬷嬷又恐又急,忙起身就欲替华语蓉解释道:“郡王爷,您是误会了……”   “闭嘴!出去!你再说话,便让你如同其他人一样去庄子里做劳役,再也近不得你们主子的身!”   焦嬷嬷大惊,她不怕做劳役,可是如果自己也被弄走,那她们家小姐要怎么办?身边一个真心服侍的人也没有了……焦嬷嬷忙擦了擦泪,道:“是,是,老奴知错,老奴这就退下。”   说完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满满都是哀求和怜惜,只看得华语蓉心中都是一颤一悲,那原本因姜珏的话而升起的怒气“扑”得一下就灭了,心中余下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她慢慢闭了眼睛,眼角滑过泪水,只觉心如死灰。   焦嬷嬷出去,姜珏走近了华语蓉的床前,原本来时心中是满满的怒气和怨气,只是当他看到床上华语蓉那张失了形失了色消瘦到近乎渗人的脸时也给惊得呆了呆,那到嘴的斥责的话语竟是给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他这些日子并不在福郡王府,自华家谋反宫变,陛下颁旨册封姜琸为太子,虽然他自觉并没有那么在意太子位,但华家是打着他的名义逼宫谋反的,他只觉得现在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猜疑,鄙弃和嘲笑的。   更何况他的母妃康王妃,还被皇祖母庄太后斥责“不配为亲王妃”而软禁在宫中。   姜珏深受打击,更不愿见已有身孕的华语蓉,这些时日便一直躲到了郊外庄子上,后来“偶遇”到朱容真,在她的软语劝说下,心态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心里却越发的厌恶起华语蓉。   和他母亲一样,他也觉得造成他现在尴尬和难堪局面的都是华家和华语蓉,不然他现在仍是可以做一个逍遥自在和人谈琴说画的富贵闲王。且他娶了华语蓉,华家是谋逆之臣,那华语蓉就是他洗也洗不去的污点。   所以他根本不愿回福郡王府,只拜托了大嫂康王世子妃掌管王府。   一直到昨晚,大嫂康王世子妃派了人匆匆通知他,他才得知自己的王妃小产了,还是因为自己母妃推撞的。   今日他回到府中,他母妃就拉了他好一通哭诉,道:“珏儿,必是那贱人故意的,那贱人辱骂于我,我只不过是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怎么就能把她打小产?必是她早知自己怀的是个女胎,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就拿来陷害我,陷害我们康王府。我们康王府现在本就处境尴尬,外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笑话,她这样就是摆明告诉外人我们康王府不仁,残害她的孩子。你皇祖母,你皇祖母必会越发的对我不满。”   说完简直悲从心来,一个劲的念叨道,那华语蓉简直不愧就是华家的女儿,就是个祸害精,他们康王府,好端端的天潢贵胄,太后娘娘的嫡亲血脉,怎么就被这样的祸害精给沾上了…… 第112章 自请下堂   不得不说,姜珏的想法和他母妃竟然奇妙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都给自家的难堪和尴尬处境找到了一个怪责脱罪之处。   姜珏现如今对华语蓉的感觉是非常复杂的, 在华家逼宫,且那日华皇后在庄太后面前让他进退为难之后, 他就再也不想面对华语蓉, 他甚至觉得这么些年来华语蓉对自己的感情都不过是做戏而已。华家心机叵测,在他幼时, 便已设置了陷阱让他跳……   所以他对她肚中的孩子半点也没有期待,甚至, 他听说她的孩子没了还莫名的松了口气。   只是他也知道此时华语蓉的孩子流了别人定会指责他或者康王府冷血无情,再听了母亲康王妃的挑唆, 更恨华语蓉再给了他一个难堪和污点。   如此, 他觉得他终于可以带了某种责难的态度来面对华语蓉。   可是那股理直气壮在见到床上那个纸片般的华语蓉时突然就“啪”一声破了。脑海中不由得就闪现出过去那个火红热烈的身影,笑起来仿佛会发光的小姑娘, 这种对比太鲜明, 饶是他素来最会逃避也有些承受不住。   华语蓉闭着眼睛, 以为姜珏会继续他的斥责,可接下来却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她睁开眼睛, 看向他,对上他的眼睛后,他却躲闪开来。   华语蓉微讪,想到自己一直考虑的事情, 知道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了。   华语蓉对姜珏对康王府已经完全失望, 或者说这些时日她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知道大概自己如果继续留在福郡王府或者康王府,霸占着福郡王妃的位置,没了孩子只是第一步,早晚连命也会没有的。   尤其是,等有人迷惑了姜珏,觊觎上福郡王妃这个位置之后。   华语蓉沙哑着声音道:“阿珏,我们和离吧,亦或者你休了我也可,如果你觉得更合适的话。”   姜珏一怔,他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而且神色是从没有过的冷静平和带了些丝丝哀意。   他是不愿意再和她牵扯上关系,可他们是御赐的婚事……他不由得道:“为什么?你,你知道华家犯的是谋逆大罪,你同我和离之后,也是无路可走的。”   华语蓉看着姜珏,面上露出了点凄凉的笑容,她道:“阿珏,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如果不和离,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姜珏听言一滞,他想反驳她想斥责她,可是面前她的这幅样子却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这样子的确像是离死也不远了,甚至他自己心底,也未尝没有她为何不消失的念头……   华语蓉接着道:“阿珏,我这个样子,恐怕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或许康王府很多人都恨不得我死了,可是如果我现在死了,你因为我娘家覆灭,就薄情寡义,毒杀陛下赐婚的怀有身孕嫡妻的罪名却是永远也洗不脱了。”   “虽然因为我是华家女,没有人会追究这罪,可是阿珏,你是文人君子,最崇尚高雅儒林,当知道娘家之罪,罪不及外嫁女,若是我死了,对你名声,终究是个影响,高洁士子怕是再不能接纳你的。”   “而你若同意和离,我愿意写谢罪书,因华家之事,自觉不配为福郡王妃,自请下堂,你甚至可以挽留,只是我坚持求去而已。这次小产,我也会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只道是因我感念父母生养之恩,承受不住华家出事,这才失了孩子。”   最后闭了眼睛,眼角又滑下了一滴泪,道,“阿珏,无论现在如何,我信你,当初对我还是有一丝真心的吧,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就当是看在昔日情分上,放过我,救我一命吧,我也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保全你的声名。”   “你不要跟我说是我想多了,我不会死。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占着福郡王妃的位置,将来生的孩子那也是不会被陛下待见的,若你没有嫡子,以庶子请封世子,都怕是很大的问题。阿珏,和离对我们两,都是最好的出路。”   姜珏面上青红转换,看着昏暗的灯光下华语蓉惨白的面容上隐隐灰暗的阴影,隔了许久,才终于出声道:“好。”   翌日,慈寿宫。   庄太后正在和太子妃以及宫里几位高位妃嫔说话,就听到了女官回禀福郡王妃华氏小产一事,以及福郡王正在宫外求见。   庄太后面色不好看,几位妃嫔俱是有眼色的,见状都纷纷起身告辞而去了,静姝也请辞离开,庄太后却是留了她,吩咐她到后面房间先去坐一会儿,而那隔间,却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听到大殿这边发生什么的。   庄太后看着下面跪着的自己一直偏宠的孙子,心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疲倦。   众人离开后,女官已经将华语蓉小产始末跟庄太后仔细回禀了,而这段日子,姜珏在哪儿,在做些什么,庄太后也是知道大概的。   她以前一直只是觉得这个孙儿性情温和,虽软弱了些,秉性也算得上善良厚道,也无特别的野心,所以她知道景元帝的计划,也没有阻拦,反是用心给姜珏挑了服侍的人,务必不让他被身边人挑唆了,起了不该有的野心,将来招来大祸。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个孙子,野心的确是谈不上,或者说是没那个胆,不过却这般经不起女□□惑,行事软弱无担当,还……薄情寡义。   她对华家所为深恶痛绝,对华家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怜爱之心,她不喜的是姜珏的处事态度。   “阿珏,你媳妇的事,你怎么说?”庄太后没有让姜珏起身,盯着他一会儿,出声问道。   “皇祖母……”   姜珏耷拉着脑袋,他在庄太后身边长大,自然知道庄太后此时对自己是不满且失望的,他有点怂,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眼圈发红道:“皇祖母,这事,这事孙儿有错。自那日华皇后……废后在这里借孙儿的名头逼皇祖母……,还有思及华家所作所为,孙儿再难面对华氏。”   “所以这些时日,孙儿避去了庄子上,对华氏有所忽略。皇祖母,前日的事情,孙儿也了解了,因涉及母妃,孙儿也不好说什么。但孙儿已经和华氏谈过,皇祖母,这里是华氏的一封手书,她求孙儿呈给皇祖母的。”   让侍女从姜珏手中取过那封手书,庄太后接过时心中还略带疑惑,然而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莫测了。   大概是因着华语蓉小产才两日,手下无力,这封手书上的字迹有些虚浮,但可以看出已经尽力工整,且字字泣血。   华语蓉在手书中道自己虽已出嫁,但却仍是华家女,受华家生养之恩。华家罪孽深重,她自知不配以华家女为皇家媳,愿自请下堂,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也是在佛前为华家赎罪。   至于小产一事,她也的确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道是自华家出事,她心中挣扎惶恐,未能好好保养身子,身体早日差,大夫也早说那孩子怕是很难保住。她身为人母,愧对肚中的孩子,身为人女,不能尽孝道,愧对华家,但更重要的是身为大周子民,华家所行之事,让她愧对大周愧对黎民百姓。   所以深知自己实在不配为大周的郡王妃,恳请太后娘娘和陛下允准她下堂带发修行。   又道愿将自己所有嫁妆都捐出充作军资或捐给慈善堂,虽说她的嫁妆多出自华家,本就应当充公,此举不过是让她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   庄太后看完手书,看了一眼姜珏,问他道:“阿珏,华氏的这封请罪书和自请下堂,你是如何想的?”   姜珏从庄太后面上看不出端倪,心中忐忑,黯然道:“皇祖母,孙儿不敢隐瞒,自华家之事,孙儿想到华家所为,委实无法再面对华氏,可是现如今她小产病重,孙儿看她……那副模样,心中也仍是有些不忍,她,若是仍留在福郡王府,孙儿怕她真会郁郁而亡。”   庄太后紧紧盯着他,终是微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此事待哀家想一想再行定夺。这些日子,你且让人好好服侍华氏,别让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珏脸上又是一滞,应了诺,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姜珏离开,庄太后便唤了静姝出来,将华语蓉的请罪书递给了她,道:“皇帝将朝堂之事尽数交给了阿琸,此事怕也并非这么简单,你看看,然后回头和阿琸商议一番,酌情处理吧。”   静姝应诺,接过华语蓉的那封手书,见庄太后有些倦了,便行礼告退了去。   静姝回到东宫,便挥退了众人,让冬影将华语蓉以及福郡王府这些时日的事悉数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事,冬影早就知道,只是静姝有孕,因着太子的吩咐,她没有敢在事情未完全查明之前就跟静姝禀报,免得扰了她心情。虽然康王世子妃管治的福郡王府也是严严实实,但这两日已经够她查清事情原委了。   静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福郡王妃小产一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冬影点头,道:“虽然谁都不待见那孩子,但此事的确算得上是个意外……不过福郡王妃的身体弄成那样,她自己也脱不开关系,她怕是也并不期待那孩子的。”   静姝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竟是不由得又想到前世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心里有些滋味难言。   姜琸这日回来时已是亥时,因着他的吩咐,往常这个时候静姝一般都已经歇息了,今日却见到静姝只是靠在软塌上睡着了,榻边的几上一方镇纸下则压了一张信笺。   姜琸上前先探手摸了摸静姝的脸颊,低头浅浅的吻了一吻,这才抽出那封信笺扫了一遍,看完没什么表情的又放了回去。   那信笺正是华语蓉的那封手书,而福郡王府的事情他早就心中有数。   他放下信笺就抱了静姝准备抱她到床上去睡,只是他虽然动作轻柔,但静姝不过是浅眠,这一动弹,她便在他的怀中醒了来,睁眼看到他时还有些迷糊,却更多是不自觉的喜悦,笑着便拿脑袋在他怀中先蹭了蹭。   姜琸只低头笑着看了看她,没理会她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抚了抚她的肚子,这才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今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静姝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等他回来的原因,只不过她睡醒刚看到他时,一时之间只顾着开心先就忘了。   她不自觉就转头去看对面茶几上镇纸压着的那封华语蓉的手书。   姜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又转回目光对着静姝温声道:“华氏那封手书我刚刚已经看过了。华氏不过是一出嫁女,即使父皇深恶华家,对华氏也不会太过追究,你若是不忍,想助了她和离,也未尝不可,不过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罢了。”   静姝摇了摇头,往上坐了坐,半卧在大靠枕上,问道:“华家罪有应得,华氏嫁去福郡王府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婚事,这些事情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情就随意插手。只是淮之,皇祖母说此事怕不简单,是不是,是不是华氏她,手中还有什么?华家和前朝牵扯甚深,又盘踞北地百年,肯定还有些什么暗中势力……”   姜琸握了她伸出被子的小手,轻轻的捏了捏,笑道:“的确如此。华家人都在狱中,可惜华老头嘴硬得很,除了华家暗室中拿到的信息,其他也问不出什么来,让华语蓉搬出福郡王府也好,说不得能有些线索。不过上次逼宫之后华家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暗中的那些不足为道,你不必太过操心这些。”   静姝点头,她靠进了姜琸的怀中,没有再出声。   作为女子,她的确有些同情华语蓉,亦或者这中间还有她深恶容唯嘉和对姜珏不耻的缘故,不过她却也不会滥施善心,只会从中寻找可能的机会,但最后如何,却还是要看华语蓉自己怎么选择怎么做。 第113章 风云又起   因着太后特意吩咐了“别让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珏自认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 既因着华语蓉是逆臣之后不得已和她和离, 便不想此事再出什么岔子, 便寻了自己大哥康王世子特意谈了一番,又请大嫂康王世子妃重新整顿了福郡王府。   因此之后华语蓉虽仍是被软禁着,但因着世子妃的特别交代,待遇上总算是好上了许多。华语蓉自己又因解决了心事, 虽心情不可能有多好, 但好歹有了转机, 便也强逼着自己好好养起了身子。   而静姝和姜琸那日谈过之后,细细斟酌了一番, 便请见了太后, 回禀太后道:“福郡王和王妃华氏虽是御赐婚事, 但那是基于华氏乃是开国功臣承恩公府华家之后,现如今, 华家犯谋逆大罪, 满门抄斩,即使祸不及出嫁女,但华氏身份却实不堪为我大周皇室的郡王妃。”   “孙媳以为,既然华氏愿青灯古佛为华家赎罪为大周祈福,不若就允准了她。只是她现如今身子亏空,不宜常居庵堂, 就让她自己在陪嫁庄子里挑上一个庄子住着, 原先服侍她的那些个丫鬟嬷嬷也可挑些仍服侍于她。”   庄太后拉了静姝的手, 看她神情淡定自然,这些时日来心中的郁结总算稍减。   她自是知道为何静姝说要把华语蓉送到庄子上,便笑着应允了,只是不免又叮嘱了静姝一番,让她注意身子,不可过于操心劳累云云。   至此,福郡王姜珏和华语蓉和离一事便定了下来。   不过这事终究是一件晦事,无人愿意声张,只是在宗室府归了档,记录下福郡王和罪臣之女华氏和离,根据华氏的意愿,除了留下一个庄子和少量物事,所有嫁妆都由宗室府清点了待日后捐作军资。   宗室府备了档,办理了和离文书,华语蓉便搬出了福郡王府,住到了自己在北郊的一个陪嫁庄子上,跟着她一起离开的除了焦嬷嬷,还有两个她旧时的丫鬟和一个婆子。   当初华家出事,康王世子妃将她身边除了焦嬷嬷之外其余的所有丫鬟仆妇都送去了庄子上,此时华语蓉和姜珏和离离府,康王世子妃又特地将那些丫鬟仆妇召了回来,只不过华语蓉拿了卖身契出来送还给她们,最后肯跟她离去的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而已。   华语蓉着了素衣布裙,走出福郡王府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的蓝色天空,虽然等候她的只是一个灰扑扑的马车,几个背着包裹同样穿得灰扑扑的丫鬟仆妇,而她自己,也不再是当初的京城明珠,华家飞扬跋扈的大小姐。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心底虽然因再也无承恩公府可去而隐隐生痛着,却也因走出了福郡王府的大门而重重松了口气。   她回头最后看一眼那福郡王府大门,却不防看到了一个她曾无比熟悉的身影,姜珏,没想到他在她离开之际,竟还跑过来送她?   华语蓉嘴角滑过一抹冷笑,目光迅速滑过片刻也不愿停留。   当初是她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发现他不妥,却仍舍弃不了多年的感情在家族的迫力下半推半就的嫁给了他,其实她宁愿死也不愿相信自己选的人是这样一个男人。   不过以后也再无关系了。   华语蓉转过头,便毫不迟疑的向着马车走去了。   而姜珏看着她的背影却是一阵恍惚。   这些个月来,他和她的关系一直不佳,他厌恶透了她的骄横跋扈,颐指气使,及至华家逼宫谋反,他更恨她拖累自己,让自己甚至无法面对一向疼宠自己的皇祖母和皇伯父。   可是现在看到她消瘦的背影毅然决然的离去,刚刚看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眼神更是从没有过的冷漠,隐隐还有一丝当年的骄傲。   姜珏又突然恍然若失,脑海中不禁想起他们过去十几年来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相处片段,她曾经张扬又热烈的笑容,她歪着头看他,嘴角上扬眼睛里满是闪烁阳光的样子。   那一刹那之间他心中竟突然涌出无数的失落伤感,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般难受。   这晚,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去了朱家庄子上,而朱老太爷得知姜珏和离,自然大喜,在姜珏酒后的承诺下,当晚,就促成了姜珏和朱容真两人的好事。   且说回康王府。   终于处理了华氏,康王世子和康王世子妃朱氏都松了口气。不说对华语蓉有什么恻隐之心,但若华语蓉死了,姜珏的原配嫡妻也永远是华语蓉,牌位都得供着,这对康王府来说可算不得是件什么好事。   康王妃得知自己打华语蓉以致她流产一事算是揭过去了,心头也松了一松,自被庄太后训斥又被软禁两个多月之后,她已经对庄太后产生了恐惧心理。   可是当她得知华语蓉所有嫁妆都被华语蓉捐做了军资,又十分的不满。那可不是一笔小的财产,就算她是王妃,但在西南的藩地苦寒,康王府子嗣又多,谁还能嫌钱多的?她大约觉着,若是华语蓉死了,那些嫁妆也就是他们康王府的了……   不过康王妃再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了,因为就在姜珏和华语蓉和离差不多一个多月之后,远在藩地的康王爷一封请罪书送到了京中其母庄太后手上,请罪书上替自己王妃的出言无状诋毁先祖请罪,又请庄太后恩准让康王妃离京去藩地,他必会好生管教云云。   却是自上次康王妃被太后训斥软禁接着又是宫变之后,康王世子深知自己母妃和太子妃不和,担忧她会做些什么再陷康王府于不利境地,于是便去了信至藩地给自己父王康王。   收到自己小儿子康王的书信,庄太后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幼子,便允准了他的请求,直接下懿旨让康王妃回藩地了。   康王妃离开藩地不久,姜珏便迎了朱容真进福郡王府,可惜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位也没有,姜珏因和华家的牵扯,这个时候根本不敢上书为朱容真请封。只口头上应了朱容真,甜言蜜语的哄了她入府,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做。   不过朱容真却等不得了,因为她的月事迟了……   朱容真进了福郡王府不久,先时护送康王妃回藩地的护卫突然回京,身上带着伤满身血迹的回了王府,痛哭流涕的和世子爷和福郡王禀报,道是康王妃在去藩地的路上遇刺,不幸身亡了。   毕竟是亲娘,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闻言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了,随即便是悲恸欲绝,尤其是康王世子,康王妃是他写信让他父王把她接回藩地的,那些护卫什么的也都是他安排的,这出了事,难免会产生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母亲的感觉。   可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杀他母妃?   据那逃回来的护卫说,那些贼人手狠刀辣,个个都身手利落,功夫甚好,并不似普通的山贼或劫匪,目的也非劫财而是直接就取人性命。   当时康王妃还跟刺客挑明了自己身份,道若是为财,绑了她找康王府索银,康王府必会愿意出大笔财物,可惜那贼人头领却根本不理睬于她,只一刀刺死她之后才低声道了句:“钱财,你也太低看了我们,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几十人的护卫只有他们两人逃了出来,一个是身受重伤被尸体压了,另一个是在丛中方便这才幸免于难,其他人全部当场被杀身亡。   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他们母妃能跟何人有深仇大恨?康王世子和姜珏面色都十分难看。   姜珏的第一反应是华语蓉,因为他不知道他母妃能跟谁有仇,除了华语蓉,华语蓉的孩子便是他母妃给掌掴推撞没了的。华语蓉性子骄横,从来是不能吃亏的,此事她不可能不记恨,且华家虽说败了,但华家心狠手辣,华语蓉若是买了杀手……   姜珏这日一直陪着兄长处理自己母亲的身后事,包括派人去宫中报信,报官,盘问安顿那两名侍卫,又派人去接母亲尸身……所以一直到很晚才回福郡王府。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姜珏除了悲痛还有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恐惧,自华家逼宫那事之后,他情绪不稳之时通常都喜欢去寻朱容真即容唯嘉,似乎在她那里他总能寻到些安慰,稳定自己的情绪。   所以这晚他又习惯性的去了容唯嘉的房里。   容唯嘉观他面色不对,便知必是出了什么事,便用了些安魂香,套了套话,姜珏便将什么话都对着她倾诉了出来。   容唯嘉垂了垂眼,过了一会儿才柔声道:“这事,以妾身看倒是未必。王妃娘娘遇刺之时华氏不过是刚刚离开福郡王府不久,之前她一直被软禁在府中,与外界不得联系,这□□,安排好,杀手再去追上王妃娘娘行刺,时间上来说也太仓促了些。且华家一家大小都在狱中,怕是华氏此时还未恨王妃娘娘恨到如此地步,不顾华家全家老小,偏要跟王妃娘娘过不去吧?”   这话也是有道理,姜珏听言也觉得自己先时是魔怔了……且,在他眼里,朱容真怎会偏帮华语蓉说话?她必是一心为自己实话实说罢了。   容唯嘉看了看姜珏的面色,凝眉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妾身觉着,怕是另一个人还要更加可疑。”   姜珏忙问道:“谁?是谁这么恨母妃,定要致她于死地?”   容唯嘉面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郡王爷,您不记得王妃娘娘是因何才被太后娘娘训斥的了吗?”   姜珏面色陡变,不可置信道:“太,太子妃容氏?”   容唯嘉点头,道:“王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家有血海深仇,王妃娘娘又屡次为难太子妃娘娘,仇恨之心从未掩饰,太子妃娘娘记恨怕是在所难免的。”   看姜珏听完她的话面色青白交加,容唯嘉忙劝道,“郡王爷,这,这只是妾身私下揣测,那一位毕竟是太子妃娘娘,听说还深受太子宠爱,此事未调查清楚之前,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否则……”   姜珏转头看了容唯嘉一眼,见她面色发白,满眼都是惶恐害怕,自己骤听此话的惊恐悲愤倒是稍退了些,他上前搂了容唯嘉,怜爱道:“放心,此事除了大哥,我再不会跟其他人说。” 第114章 会保护你   姜珏小聪明是有, 但大事上一向没什么主意。以前没经什么事, 他这种性格还不怎么明显, 但在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本性如此, 他越发的显得懦弱不能承事。   所以康王妃被杀可能是太子妃容氏下手一事, 他断断是不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这种压力和折磨的,因此翌日他便去了康王府寻了自己大哥康王世子商量。   康王世子年纪比幼弟姜珏长上近十岁, 虽算不得多精明能干,但也算沉稳老练了。近日这许多的事, 已经让他心事颇重, 母亲突被刺杀,他忍着心中的惊惧和愧疚处理各项事务, 昨日也是几乎无眠, 面上已尽是疲惫之态。   此时他听幼弟突然说出此话,面上也是大变,嘴唇抖了抖,眼睛盯着姜珏,忍不住就问道:“阿珏,你,如何会这样想?”   因为弟弟被华家拿来作旗逼宫一事,康王府的处境已经够尴尬,若是再加上是太子妃怀恨在心派人暗杀了母亲, 康王府就更艰难了!   姜珏嘴巴张了张, 并没有说出这是自家小妾朱容真的猜测来, 只喏喏道:“大哥,母妃她,她自幼就在南地长大,然后待我朝初立,就又随了父王去西南藩地,就根本没怎么在京中待过,也不过就是此次在京城住了短短半年,和人并无仇怨,除了几次得罪那太子妃容氏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母妃下如此毒手。”   康王世子嘴巴张了张,看自己幼弟眼神有些微的闪躲,心中略有些怀疑,不过他想到弟弟这般说可能也是为了把华语蓉摘出来,虽然弟弟和那华氏和离了,但他的性子最是优柔寡断,说绝情还又留情……   只是太子妃……太子妃……现在太子妃怀有身孕,又正受太子当宠……康王世子的脸色越想越难看,哪怕此事是真的,他们,也只能从长计议!   他看幼弟面有不忿又怯懦的样子,心中只觉又累又悲,但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对姜珏道:“此事未调查清楚之前,不可妄自揣测,尤其是太子妃正当有孕,拿这无影之事冲撞了太子妃,让她有个什么,我们康王府就更会惹了陛下和太子的嫌了,到时候说不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都不一定。”   说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凛,自己母妃和太子妃容氏有隙,天下皆知,自己弟弟都会作如此想,更何况那些心思不知道有多少绕的大臣?倘是此事又被人利用,拿康王府作由头,刺激太子妃……   康王世子不禁又是冷汗涔涔,打发了弟弟,便苦思着此事若真被人利用,到底该如何应对。   不得不说,康王世子还有点脑子。   不久之后,坊间就传出了太子妃容氏不满康王妃的几次冒犯,派人将其刺杀的流言,甚或又将太子妃过往将其父亲的养父养母一家逼出京城一事都翻出来,质疑太子妃的品性。   只不过有先时太子将暗中操作谏言太子良娣良媛的那些大臣之女齐齐嫁去北真和西域和亲的先例,此次再无官员勋贵明目张胆的在背后扩大这流言了。   就算如此,姜琸一察觉坊间的流言,便让人查了源头,处理了不少酒楼茶肆的背后之人,这才控制住了流言的传播。   只不过,总有人觉得自己手段高超,或者能挑拨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且说当初梁敏妃有孕时,向贵妃的娘家安西伯向家曾和梁敏妃的娘家梁家联姻,将精心培养的嫡长小姐向依兰许给了梁家二房的嫡次孙梁骁。   梁首辅有两个儿子,长子梁建安,就是娶了成仪县主的梁骥和梁敏妃的父亲,一直外放在地方任官,次子梁建平,便是娶了向依兰的梁骁的父亲,梁建平才干平平,一直只是在国子监做个正六品的司业,平日里也就是喜欢作诗绘画,但贵在性子端厚,并不浮华。   梁大夫人随着梁大老爷梁建安外放,在梁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一直都是梁二夫人秋氏,秋氏还是梁老夫人的侄女,也是当初南地书香门第出身,性情温和贤淑,因此素来得老夫人的欢心。   这日秋氏陪了梁老夫人用完晚膳,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秋氏就不是个会掩饰的性子,梁老夫人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是有话可说,挥退了众人,这才道:“婉芝,你可是有什么话说?”   秋氏的闺名为秋婉芝。   秋氏面色有些忐忑,她低声道:“母亲,此事儿媳本不该多嘴,只是放在心中实在难安,想跟母亲说说,听听母亲教导。”   梁老夫人微点头,拍了怕她的手,示意她继续。   秋氏得到鼓励,这才继续道,“儿媳这两人隐约听人说,康王妃被害一事,乃是,乃是太子妃娘娘所为。母亲,这,这若是真的,太子妃娘娘也忒狠了些。康王妃虽然屡次为难于她,可康王妃毕竟是长辈,且也是事出有因……”   梁老夫人皱眉,她万想不到二儿媳要说的是这个。   可是二儿媳并不是个随意说人是非的性子,因此梁老夫人并没有立即打断她,质问她这是从何听来的谣传,而是静静看着她,等她的后续。   果然,秋氏顿了顿,咬了咬牙道,“母亲,原本这事是皇家之事,儿媳也不敢妄议。可是茹姐儿……敏妃娘娘,当初她的身孕御医都说已经很稳,胎儿也并无任何问题,如何就说被害就被害了?虽说后来说是被田家所害,但那原医官既能识破田家阴谋,医术那般厉害,如何看不出娘娘身体的异状?儿媳听说那什么蚀心莲香又不是什么急性的□□……”   梁老夫人看着她,表情却没有丝毫震惊之色,她道:“所以,你是想说什么?想说太子妃娘娘心狠手辣,当初茹姐儿的事也可能出自太子妃娘娘之手?”   秋氏面上有些惶恐,她低声道:“母亲,儿媳听说那原医官可是太子妃娘娘的师姐,两人情同姐妹……”   梁老夫人仔细看了看二儿媳的表情神色,见她面色忐忑,带了些惊惧不安,的确是受着此事困扰,而非为着什么私心跑到自己这里挑事端。   她叹了口气,其实孙女敏妃一事,整件事情看来,最后受益的的确是当初的肃郡王,现如今的太子,而一直负责照顾孙女身体的偏偏是太子妃娘娘的闺中密友原医官,这嫌疑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自家老爷梁首辅至始至终坚定地站在陛下,现如今,同样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饶是有人想挑拨,却也不敢轻易出手。   没想到,现如今是从自己的儿媳身上开始下功夫了。   可惜所有人都可能对这件事怀疑,怀疑是太子妃甚至太子出手,至少是袖手旁观了田家暗害了她的孙女敏妃,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但偏偏最不可能对此事生疑的就是她,和她家的老爷子梁首辅。   因为她真正的孙女梁梦茹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病逝,那个入宫的梁敏妃根本就只是一个诱饵,这其中很多的细节还是梁老夫人自己亲手安排,这事就是在外地任职的长子长媳都是不知情的。   梁老夫人摇摇头,她拉了二儿媳到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慈和的问道:“碗芝,说什么康王妃被害,是太子妃娘娘所为,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秋氏没想到婆母竟会神色这般平静的先问这个,脸色有点羞惭道:“这,这是儿媳偶然听一些仆妇闲聊听来的,后来去一些聚会,也隐约听到些。至于茹姐儿的事,这事,是儿媳自己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忍不住就冒出来的想法,母亲……”   其实秋氏自认是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却从没想过可能是旁人诱导的,例如,偶尔有人会跟她提起原医官和太子妃娘娘的姐妹之情,原医官的高明医术等等。   敏妃一事是不可能说出实情的,梁老夫人听完二儿媳的话,心中虽诸多疑虑,但也只能暂且温言劝了秋氏一番。   她道:“碗芝,太子妃娘娘我见过多次,是个品性良善的,那些谣传,多是有心人放出来为着自家的私心的,你若是受其影响,便可能会为家族引来大祸。”   “当今陛下圣明,皇家之事,你切记不可妄加揣测。茹姐儿一事,你父亲最是清楚,他都不曾质疑,你如何能凭自己的想法就去给太子妃娘娘定罪?难道你自认是比陛下,比大理寺卿,比你父亲还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这些话说的秋氏更加羞惭,虽说并未能解了她心底的疑惑,但却不敢再将这些事放在心头咀嚼,心反倒是定了下来。   教导了一番,劝走了二儿媳,可梁老夫人并未觉得轻松,脸色反是沉了下来。   二儿媳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她过来跟自己说这番话,必是被人有意无意的引导挑拨了,目的是什么很简单,不过是挑拨自家老爷子和太子的关系,或者说是挑拨自家老爷子对太子妃的态度?   梁家家教甚好,在蜀王府成仪县主和向依兰嫁入梁家之前,梁家家规严明,人口简单,长子外放,次子品性敦厚,儿媳温顺孝顺,所以梁老夫人以前都是让秋氏管家,更不会管儿媳妇的房里事,所以在二儿媳秋氏的房里并没有安插什么人,此时发现问题,竟是不能即刻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当然,她最担心做小动作的那个人,是二孙媳妇向依兰。   梁老夫人当晚就和梁首辅说了此事。   她道:“向家一直以来都想将嫡女嫁予太子,当初太子还未有爵位之时就已有此打算。现时怕仍是未死心,妾身就是担心二孙媳妇虽嫁了进来,仍是会听从向家吩咐,做出些不当的事情来,将来更是引出些祸事。唉,当初就不该让骁儿娶了向家的小姐。”   虽然向依兰的教养非常不错,相貌才艺什么都没得挑,配孙子梁骁绰绰有余,但正因为孙子平庸,梁老夫人更希望能帮孙子找一个敦厚能干的,而不需要样样出众向家以皇子妃品格培养出来的向依兰。   梁首辅也微叹了口气,向家,太子根本就不待见向家,只是若向家安分守己,太子看在长荣公主的份上,暂时也不会做什么,但向家若是刚喘口气就开始作妖,迟早怕也是会被端了的。   静姝的月份渐大,并没有如同其他孕妇一般各种情绪不安敏感烦躁胡思乱想什么的,相反,她反是越发柔和安静了些,每日里不过是越发的期待孩子的出世,想着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帮她/他准备各种东西。   这京中的暗流汹涌,针对她的任何恶意的流言谣传也在姜琸的特意过滤下,半点传不到她的耳边。   姜琸这日和梁首辅议完事,回到东宫,又是已晚,静姝已经睡下。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嘴角还微微上翘着,像是想着什么开心的事般,长长的睫毛在灯下一根一根的暗影,弯弯的,美的动人又俏皮。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手上温软柔滑的触感一直渗到心里,心底一片酸软,又觉得格外的温柔,他不由得就想起她小时候小小软软的模样,其实,她变了很多,但在他心里,却又似从未变过。   他想,他已经习惯她在自己身边,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她的存在的生活。   他想到自己的父皇,父皇的元后,还有自己的母妃,想到那两个惨死多年才查出被害真相的兄长。   他知道自己父皇,虽然贵为天子,半生征战,半生勤政治国,为人人称道的开国明君,但实际却半生都被余毒病痛折磨,亦或者病痛的折磨也比不上心底的煎熬。   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连所爱之人留下的两个嫡子也未能保护得了,却只能日日忍受着仇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趾高气扬自以为是着。   他永远不会再重复自己父皇的路。   因为那个位置所代表的权利和富贵,这一路,都必定会有人不停千方百计的算计她,想取代她。可是他,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谁敢伸一伸左爪,他都会连着右爪一起剁了。 第115章 完结篇一   虽然暗中很多人蠢蠢欲动, 但康王妃的死终究没有搅出更大的风浪来, 再多人私下如何小心翼翼明里暗里的挑拨也好,朝中以梁首辅为首的老臣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指责太子妃娘娘品性不端, 不堪为大周之后这种话来,也没有人没眼色的再站出来请太子扩充后宫, 册立太子良娣良媛什么的。   因为此时朝中众臣的焦点和心思都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此事重重压在了众臣的心头, 令他们再无暇他顾,或者不敢他顾,那就是,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虽然原老太爷一直尽心帮景元帝调着身体,奈何景元帝身上余毒太久,早侵蚀五脏六腑,深入骨髓,这些年又勉强压制着,却日日勤于政事,殚精竭虑,此时早已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这个时候谁还敢再提让太子纳侧妃, 简直是居心叵测。   因着景元帝身体不好, 他也不愿回宫, 这一年的除夕春节都是在皇庄过的, 而宫中所有事务, 需要皇帝出面的, 都是由太子姜琸操持。   景元帝早在年前就已下诏,要禅位于太子,新帝继位大典将于翌年即景元二十二年春季祭祖之后举行,因此年前时便已经由太子名正言顺的监国理事了。   景元二十二年春。   福郡王府。   容唯嘉呕吐得似乎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她今日并未怎么进食,先将那先前仅用的小半碗燕窝粥吐了出来,接着就是干呕了一滩酸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漱了口,抚着胸口,有气无力的靠在了软塌上。   然后她抬头就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窗户边慢慢看着风景不知在想什么的念姑,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已被验出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借着身孕的由头,便将念姑请到了自己身边做专门照顾她身孕的嬷嬷。福郡王府无人主事,她一个小妾从娘家弄了个嬷嬷进来,谁会管那么多?   容唯嘉看着念姑就对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碧摆了摆手,小碧会意,悄无声息的便退出了房间在门外守着。   容唯嘉这才对着念姑语气不满道:“念姑,你不是说弄死了康王妃,只要运作妥当,就能败坏容静姝的名声,然后趁机挑拨众大臣对容静姝的不满,逼太子纳侧妃吗?届时,我们就可趁机塞人进东宫。可现在看看,可有半点用处没有?”   没有任何用,反倒是自己,原本姜珏已经说好等自己有孕了就会替自己请封侧妃,可现在姜珏要服母丧,什么侧妃?!她要无名无分的在这福郡王府至少三年!   而且算着日子,自己这孩子是在康王妃被杀前后不久就有了的,因此颇有点说不清楚的地方。母亲新丧期间怀了身孕,这可是大忌!   因此,有了这孩子之后别说是去跟太后为自己请封,那世子和世子妃看自己的眼神都有恨不得让自己把这孩子打了的意思!   还有将来,这孩子背了这不清不楚的名声,于他的前途将肯定非常不利,例如想要继承这福郡王的爵位,怕是非常艰难了!   念姑回头看容唯嘉,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不过,你不弄死容静姝,将来她贵为皇后,以她对你的厌恶程度,你觉得你真有可能在这福郡王府立得了身吗?还想着什么侧妃,正妃?待姜珏过了这新鲜劲,他得知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娘娘那般厌恶于你,以他那懦弱怕事的性子,怕不将你远远打发了以证清白才怪。”   这话说的容唯嘉脸色青白交加。   她知道,她是有些让姜珏迷恋自己的手段,可她更清楚姜珏的性子,在压力和他自己的风流快活面前,她再多让他喜欢的手段也是没有用的。   念姑看容唯嘉的样子,心道,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没被幻想冲昏了头脑。   遂缓了缓语气,继续道:“县主,你有没有想过,容家那边亲戚不多,容二老爷却坚决不肯认你这门亲,甚至可以说避之如蛇蝎也不为过,容二夫人原先对你还颇为同情,但自容静姝和她谈了一番之后,就也再不肯见你,你可知为何?”   “我已经特地派人查过,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这位太子妃,容静姝的缘故。甚至,当年你叔父拒绝凌国公府不肯认你为女,也都是容静姝的缘故。”   “你叔父是读书人的性子,优柔寡断,又易听信于人,且当年对白老太爷夫妇十分愚孝。只那一事上却一改素来行事风格,拒绝白老太爷,不肯认你为女,最后更是和白老太爷夫妇反目,和白家恩断义绝。这些,我们查过,可全部都是容静姝的手笔!而且……”   说到这里,念姑站起了身,走到了容唯嘉的面前,看着她现在早已变了样的脸,声音低沉却冷如寒冰道,“而且,我怀疑她根本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朱容真!”   容唯嘉脸色陡变。   她脑子“轰”一声,然后摇着头变了声音道:“不,不可能,她如何会知道我的身份?以前,以前我和她根本就没见过几次!”   念姑看着她那张假脸冷笑,道:“那只是你以为而已,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她为何这般针对于你,这可根本不合常理……”   “不管怎样,你且想想吧,如果她根本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且对你深恶痛绝,她贵为皇后,你将来还能有什么前途?”   容唯嘉手紧紧抓着身旁的软枕,面色扭曲……是的,她一直很奇怪,总觉得容家人对自己的态度,容静姝对她的态度,完全毫无理由,那种厌恶和嫌弃……如果说是容静姝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可以解释了。   念姑看着容唯嘉,看着她表情一寸一寸的变化,待她神色渐趋稳定,那些怨愤和不甘慢慢定格,才突然转了话题状似闲话家常道,“我听说福郡王的皇伯父,景元帝,这些日子身体愈发的恶化。福郡王可毕竟是皇帝和太后养在宫中亲自教养长大的,于情于理此时也该去皇庄陪着太后娘娘,侍奉皇帝。”   “此事你也该劝劝他,这一味的躲在郡王府或者庄子上可不是长远安乐之法。届时,你也可跟着一起过去,说不得能讨得太后的欢心……”   瞥了一眼听了她这话顿显防备紧张之色的容唯嘉,念姑“嗤”笑一声,道:“你不用紧张,那狗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皇庄守卫森严,他身边又高手如云,我还没必要为了个将死之人去送死。”   “相反,我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我曾经跟你说过,那狗皇帝身中我前朝秘毒,这十几年来深受折磨,其实我手上倒是有些北真国的药材作为辅药很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病情,原老爷子医术高明,这东西他想必也是认识的。”   见容唯嘉脸上仍满满都是怀疑和警惕之色,念姑冷笑,道:“你怕什么?你带了我一起去,只需说这药材是从我手上得的,据说是北真国的东西,让御医和原老爷子辨认辨认看有没有用就行了。难道我会推你去死?让你死了,对我有什么用处!”   “我告诉你,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你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露点脸而已。容静姝那里,我们是不会让她生出孩子来的,如此她才不会挡了你的路!”   容唯嘉将信将疑,心“砰砰”地跳,她忍不住低喃道:“为,为什么?”   “为什么?哼,为什么?!”   “凌家尚存的几个死士已经找过我们,你知道他们告诉我什么消息吗?他们说,姜琸,根本就是陛下的亲子,为了他,他苦心积虑,推福郡王挡箭,玩弄华皇后和华家于鼓掌之间!我们,这么些年来也都被他耍了!”   “当年你外祖父让那狗皇帝中了那秘毒,我们便一直未再特意下手去刺杀他,因为让他死,才是解脱!我们就是要让他尝尝日日受病痛余毒煎熬,且断子绝孙的滋味,一次次希望,再一次次绝望!”   可恨最后被耍的人却是我们!   念姑咬了咬牙,面上终于卸去了平日里或冷漠或高傲或讥诮的面具,现出了怨毒之色。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让语气平缓下来,道,“可惜我们的力量现在根本杀不了姜琸,不过,他不是最在乎容静姝吗?那就让他也尝尝妻死子亡的滋味吧,让他的余生跟他的父王一样,永生永世的受着痛苦和折磨,让狗皇帝看他的儿子如何因为他而错失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的滋味。”   源山皇庄。   原老太爷接过两位老御医品鉴过得药草,细细捻着,然后闻过,再拿明火烧过,细闻那焦味中散发的淡香,然后才转身对着庄太后行礼回禀道:“回禀太后娘娘,这的确是产于北真国,可以抑制各种毒性发作的奇草千藤枯。唉,若是能早些得到这药草,陛下的身体可能会好上许多。”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现在也还是有用的,加少量于陛下的养生粥同熬,这些时日可以稍微抑制稳定陛下的病症,但,也仅仅如此了,并不能有更多的效果。”   庄太后点头,这样也总是好过于无。   她转头就温和的对容唯嘉道:“朱姑娘,这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容唯嘉忙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这是妾身身边的纪嬷嬷拿给妾身的。纪嬷嬷长于我大周和北真边境的小镇上,家族都是采药为生,这东西也是偶然得到的。此次妾身有孕,妾身祖父就送了她来妾身身边照顾妾身的身子,妾身最近看郡王爷为着陛下的身体日夜忧心,不免也十分挂心,纪嬷嬷便将家中珍藏的东西拿了出来,说是不管有用没用都给御医大人们看看,也算尽心了。”   庄太后听言就看向容唯嘉身后的念姑,笑着道:“你们都有心了,这些日子便好生在庄子上住下,朱姑娘你有了身孕,就别奔波操劳了。”   容唯嘉大喜,忙跪下谢过庄太后。   待姜珏带着容唯嘉和念姑等人退下,庄太后看着几人的背影神情莫测,好一会儿才转头温言细细问了原老太爷这千藤枯的用法用量产地产量等等问题,然后又嘱咐了一番,这才令众人全部退下了。   及至殿中再无他人,只余她和身边的心腹大宫女灵芝,庄太后才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灵芝道:“太后娘娘,那位纪嬷嬷,不似出自医药之家,反该是习武之身。”   庄太后点头,说是乡野出身的医家嬷嬷,却神情高傲,眼神冷硬似寒冰,那种骨子里的冷傲和坚定是外表怎么掩饰也掩不住的。   她靠在椅背上,只觉一阵一阵的疲惫。   灵芝上前帮她轻按着肩背,低声劝道:“娘娘,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陛下他知道娘娘这般难受,怕也是不会安心的,陛下他,总会做好安排的。且陛下已经派人去传了太子殿下,明日太子殿下过来,您更可以放心了。” 第116章 完结篇二   庄太后微微点头, 她并非不放心皇帝和姜琸,只是姜珏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嫡亲孙子, 她虽为着祖业为着大局从来不会阻止皇帝和姜琸去利用他, 或任他陷于泥沼而不作为, 甚至为了大局还会顺势推上一把,但心到底还是难受的。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真是那千藤枯的作用, 自用了千藤枯, 景元帝的身体还真的稳定了许多,原先已经需要卧床,几日后就已可以让人扶着在园子里走上一走。   太后自然是大喜, 还着实赏赐了容唯嘉和那化名为纪嬷嬷的念姑不少东西, 这总算让姜珏那笼罩在心头几个月的阴影都消散了不少,那气色气质又恢复了当初那俊雅倜傥的富贵郡王爷的意气风发,对着容唯嘉更是温柔体贴了些, 高兴起来,就给那腹中的胎儿起了一长串的名儿,最后却又摇头收了,笑着跟容唯嘉道:“还是该请皇伯父或者皇祖母赐个名才是我麟儿的福气。”   容唯嘉也是一扫心头的郁气, 连早孕反应都没那么明显了, 也不知是自觉有了希望,还是因着有了姜珏的呵护滋润,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人比花娇的光泽, 直看得念姑有时候面上都要抽上一抽。   相处日久, 念姑越发的看不上容唯嘉, 她觉着,也不知她们大魏皇室加上容家的血脉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东西。   不过念姑献上去的千藤枯不过就是一小块,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容唯嘉并没有完全被前途光明的喜悦和姜珏的宠爱冲昏头脑,她寻了念姑,问她这千藤枯可还有存货。   念姑似笑非笑,道:“你以为那是大街上随便一个药铺就能买得到的东西?若是如此,狗皇帝还需要我来献上去给他吊命?”   容唯嘉一滞,有些讪讪道:“所以我这不是想问问姑姑您吗?”   然后又皱了好看的眉毛,有些发愁道,“那一小块,很快就用完了,届时陛下的身体又恢复原样,我们那点子功劳可够不上什么的……姑姑,真的没有办法再弄到了吗?”   念姑看着容唯嘉那峨眉轻蹙的模样,心里真是万分看不上,冷笑道:“你还当真担心那狗皇帝的身体啊?”   容唯嘉又被噎了一下,她心里也不高兴起来,道:“这事也是姑姑说的,献那东西上去就是为了提高我的身份,若是那东西很快用完了,陛下除了精神上几天,后面再无作用,前面的功夫不就都白费了?”   念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计划。千藤枯我身上是没有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了边境,看能否再从北真弄到一些。得之不易,才能显得其珍贵……哼,你也该当记住这句话才是,不然每次都是被男人用完就扔,简直是侮辱你身上先帝和容家的血脉。”   容唯嘉听了前面的话心才稍微放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念姑后面的话气得够呛,只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处处依仗着念姑,纵使心中羞恼至极,也不敢直接和念姑反面。   且说景元帝用了那千藤枯身体好转,只可惜那献上来的分量委实太少,用了不过十数日便已用完,若是不曾服用过千藤枯还好,这一旦服用再停了,那身体上的难受再袭来,便有些不能再忍。   虽则已经派了人秘密去北真国寻药,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景元帝便宣了姜珏带了容唯嘉还有念姑(纪嬷嬷)见驾。   景元帝是在内厅见的念姑,同时在场的除了景元帝,庄太后还有太子姜琸以及原老太爷等人也俱是陪在。   景元帝看见念姑还微微晃了晃神,一向锐利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困惑。   景元帝没出声,先是庄太后开了口。   她温和道:“纪嬷嬷,上次哀家已经问过你,那千藤枯一事,你说你们家大同边境祖宅那边应该还存留一些,已经给家中传信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可是如此?”   纪嬷嬷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太后娘娘,正是如此,老奴虽不知那千藤枯到底有没有用,但上次听原老太爷一说,觉得哪怕只是万中之一的机会对陛下有用也应当尽快取了家中剩余的药材,拿过来给原老太爷制药用。”   庄太后点头,道:“劳你有心了。只是却不知现如今如何了?家中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还有,上次也听你说过,你这东西是多年前从北真国的一个老药农手上换购来的,却不知现如今可还有那老药农的消息?”   纪嬷嬷回道:“回太后娘娘,老奴家中应已派人送药过来,只是路途遥远,预计也还是要过上十来日的。至于那老药农,老奴上次去信时也特意问了,想来家中来人时应该也会知道些具体的消息。”   庄太后听言面色温和,她把目光投向原老太爷,正想询问些什么,却听姜琸突然出声了。   姜琸看着念姑道:“其实也用不着十来日,纪嬷嬷所说的那人不知是不是姓纪名严?自纪嬷嬷献了那千藤枯,孤便已传书让人去了大同边境,让他们将纪嬷嬷的‘家人’接了来,他们已经寻到了纪严,想来大约很快纪嬷嬷就能见到他了。”   此话一出,姜珏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念姑和容唯嘉的面色却是齐齐都变了,容唯嘉是不安,念姑是震惊姜琸抓到纪严。   纪严,原是前朝末皇帝的暗卫首领之一,前朝被灭之后,也一直是仍忠于前朝剩下的那批人的首领,和念姑感情深厚。   念姑自献上千藤枯,便预着景元帝会派人去大同调查她的背景以及她话的真实性。   她并不怕他们查,因为纪家的确是存在的,还是纪严的祖家,但纪家在大同边境的的确确过得就是普通医药之家的生活,纪家大部分人,也根本不知道纪严的真是身份。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姜琸的手脚这么快,而且他竟然已经抓了纪严?不,纪严功夫高强,他这话必是诈她的。   念姑忍了心中翻滚的情绪和惊虑,眼睛盯着姜琸,只尽量平稳着声音道:“殿下这是何意?大同和京城相距千里,就是殿下派了人去接老奴的兄长,也没那么快能到京城的。”   姜琸轻笑了一声,然后微伸了一只手来,手上赫然就有一块千藤枯。   他没有答念姑的话,只看了一眼这千藤枯,转了话题道:“除了这千藤枯,嬷嬷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吗?”   “这东西,虽说是有些用处,但却不能根治,这些年来,父皇一直用着这个,身体却仍是未能痊愈。我听说前朝秘药甚多,千惠公主,据说前朝灭时,末帝将所有藏了前朝宝藏秘物的秘室地点什么的都告诉了你,就是我父皇中的这个毒,解药也应是在你那里吧?”   千惠公主,据说前朝末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是末皇帝和其身边的暗卫所出,因那位暗卫不喜后宫生活,并未受封成为后宫妃嫔,而千惠公主,也自和其他公主很不一样,并非是那种养在深宫的娇弱公主。   说来这位千惠公主和景元帝还有些渊源,当年前朝末皇帝毒杀了景元帝的父亲南平王以及兄长南平王世子,景元帝继承南平王位,及至景元帝原配庄王妃病逝,那末皇帝还曾想将千惠公主许配给景元帝,只是被景元帝以已与华家联姻拒绝了。   当时末皇帝自然十分不满,奈何那时各地已经硝烟四起,他对南平王府早已半点管制不到了,赐婚公主是为了拉拢和示好,可不是为了结仇的。   及至几年后前朝皇族被赶出京城以及再之后在渭地被彻底灭杀之时,却再未有人寻到过这位公主,好像她从来就未存在过一般。   姜琸此话一出,众人有些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容唯嘉面色却是变得煞白,她猛地转头就看向念姑,满脸的不可置信。   念姑面上也是血色尽失,她不蠢,姜琸既然已经道破她的身份,就说明他对自己早已有所防范,自己针对景元帝这边的计划就该是失败了。   不过,她本也没准备做什么,她只是想折磨他们,看着景元帝痛苦的死而已。她恨他,彻骨的仇恨反让她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想过分简单刺杀了他,只想看着他受尽折磨,断绝子孙,在绝望和悔婚中死去。   此时被戳穿,震惊和挫败一闪而过,剩下的反而是坦然了。   念姑看了一眼景元帝,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只是那样淡漠又冰冷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是啊,这个人,向来如此,无情又狠辣。   念姑看向姜琸,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手上的确是有解药。你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当知道,我最恨的是谁,我怎么会给他解药?除非……”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   她伸手,手上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瓶,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不,这里是半份的解药,现在就可以给你。不过剩下的半份,却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只要你自断一肢,我便会拿出另半份的解药解救你的‘父皇’。”   她说着话,便就那手中的琉璃瓶扔给了一直在旁听他们说话,面色却没怎么变的原老太爷。在他眼里,除了医药,大约其他事情都是不怎么能上心的。   原老太爷接过琉璃瓶,好生检查了一番,这才打开瓶盖,又闻了闻,才对姜琸景元帝道:“这药应无问题。”   念姑就嗤笑道:“放心,陛下的身体没有解药没过多久大概就要受病痛折磨而死了,我还没必要现在再补上一刀。你看,我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我只是想看看陛下选的太子殿下能为陛下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我听说太子殿下是陛下自幼悉心教导,亲自教授武艺,予以重望的子侄,陛下为着太子殿下殚精竭虑,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现在,我就想看看太子殿下是否也这般敬爱着陛下,为陛下的性命回报一只手臂。不是命,只是一只手臂而已,看太子殿下舍不舍得。”   姜琸目光沉沉的看着念姑,还未答话,景元帝却出声了。   他唤人端了一个火盆,然后招手让原老太爷上前,接了他手中的那所谓的半份解药,然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直接将那解药扔火盆里去了。   念姑盯着那火盆,面上满满都是愤怒和不甘。   景元帝看着念姑,冷冷道:“朕以前还听前朝那些人说,千惠公主自幼聪慧,又得其母真传,武艺甚佳,因此甚得前朝末帝的喜爱。”   “现在看来,其实也不过如此。亦或者,你不是自己蠢,你只是觉得全天下所有其他人都蠢?”   念姑听言猛地转头看向景元帝,大怒,她接受得了自己身份被戳穿,接受得了今日必死之局,却在景元帝冷如寒冰的讥讽中暴怒了。   她瞪着景元帝,眼睛里的愤怒和仇恨几乎要喷出来,恨不得立即烧死景元帝般。   原老太爷在旁却是叹了口气,他摇头道:“这位嬷嬷,不,公主,难道你不知道,陛下的毒早就已解,只不过当年解毒时已错过最佳时机,毒性渗透身体无法根除,且又损坏了肌体,这才影响了陛下的龙体。这解药,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用处?”   若是现在才用解药,十个景元帝都不够死的。   念姑却不理会原老太爷的话,看着景元帝和姜琸咬牙冷笑道:“哼,好一个父子情深。可惜姜琸,就算你现在不肯自断一臂,那现如今,你的宝贝太子妃还有那肚中的孩子怕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不知道值不值得你拿一只手臂来换?”   又道,“你们姜家人不都是情种吗?为了一个女人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只当别人都是脚底下的泥。哈,看你现在肯不肯为了心爱的人就自残,或者,如同你父皇一般,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之中,然后践踏别的女人。”   不过说完之后却又看了一眼早已被当前的一幕惊得瘫坐在地上,冷汗淋漓,面色跟鬼一样的姜珏道,“哼,当然这个废物倒是个例外。哈,姜承曜,你怎么没选这个废物做继承人呢,若是他,除了他自己,大约他是不会为了别人真正痛苦和后悔的,这样多好。”   说完这才又转向姜琸,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要等我的人押了你的太子妃过来,你才肯动手?或者,你们那所谓的深情其实都是假的,内里其实和那废物是一样自私懦弱的东西?”   姜琸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只觉得厌恶至极,道:“你还真是自信,你的那些同党早就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你在北地在渭地还有在京城各处据点也都已经暴露,怎么还能这样自以为是的觉得能拿我的太子妃和孩子来威胁我呢?”   虽然明知道她伤不了她们/他们分毫,可是听到她用静姝和他们的孩子来威胁他,还是让姜琸十分十分的厌恶。 第117章 正文完结   姜琸的话成功让念姑面上怨毒而又得意的神情瞬间僵硬下来, 然后慢慢裂成碎片。   她紧紧盯着姜琸,强压着心头升起的惊惧, 用近乎抑制不住的颤抖尖声道:“不,姜琸,你少做梦了,你父皇这么些年都想端了我们的据点,恨不得把我们杀光都做不到,你以为你嘴巴说上一说就可以了吗?”   又道,“你不要以为抓到了我威胁他们就会有什么用, 我们的人不会为了救我而自投罗网的。他们只会为我用尽一切办法报仇,让你们终身活在惶恐不安之中。”   “哼,还有你的太子妃, 太自信的怕是你自己!你自以为东宫守卫森严,你的太子妃身边有足够的侍卫暗卫护着,我们的人就伤不了她?哈, 她就快临盆了吧,就算我们抓不到她,难道还烧不死她?”   姜琸瞥了她一眼, 伸手弹出了一张纸,轻飘飘的落在念姑脚下。   念姑忍不住低头,目光在一触及那张纸时,身体就忍不住晃了晃。   姜琸道:“你们所依仗的不就是通向东宫的这么一条密道吗?你们觉得我们上次虽破了华家凌家的逼宫, 但手上有的也只是宫内第一层的密道图。而这一份, 大约你那好父皇只在临死前连着秘地地址一起给了你, 所以你以为这世上除了你,大约是再不会有人知道了,是吧?”   念姑的手痉挛了一下,强忍着蹲下身去仔细查看那图纸的冲动,只盯着姜琸神经质般道:“不,不可能。你,你是如何得到这份图纸的?”   这份图纸,除了她,只有纪严还有另一个他们一起的首领知道,她不敢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会背叛前朝,背叛她。   姜琸看着念姑,却觉得看多一眼都碍眼了,他心中厌恶至极,半点都不想再跟她废话,便转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随侍护卫。   那侍卫冲姜珏略行了一礼,然后就对着念姑冷冷道:“千惠公主,你当知道地道是人挖出来的,虽然你们前朝皇室丧心病狂的将所有挖地道之人都私下秘密处决了,以为这样这些地道就只有你们每一代的帝皇才知道了。”   “可惜,除了那些工匠,同样还有不少负责的臣子,监工,还有之后被不幸选了查看地道情况负责维修的工匠臣子,你们当真觉得他们就甘心自己有一日莫名其妙的消失或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被杀?真当这些东西半点都流不出来?”   “还有,你也算是习武之人,难道不知道地下结构改变,人从地面上走过,耳贴地面听脚步声,声音会有所不同吗?既然入住宫中,那宫中的每一寸土地陛下都会派人勘察过,怎会发现不了下面的问题?”   念姑脑子一阵阵的空白,呆呆的,终于低下身去捡地上的那张纸,那动作近乎机械。   派去东宫刺杀绑架静姝的是他们最精英核心的人手,如果姜琸早有准备,以他狠辣的手段,那么这些人必定会全部有去无回!   她的手触到那张纸,如同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又缩了回来。   得知所有的计划可能失败,得知自己的人可能要大规模的折损,太大的刺激让她刚刚有一瞬间的崩塌,但此时却又如同豁出去了般,倔傲又回到了身上。   她曾经失去过一切,现在虽再失去复仇的力量,已再失无可失,可即使如此也不能丢了自己最后皇族的尊严和傲气。   她重新站起了身,站得笔直,虽面无血色却生起了一股视死般的镇定。   而就在此时,姜琸身边的侍卫却是低声在姜琸的身侧躬身低语了几句,姜琸点头,片刻后,一个着了黑色劲装暗卫打扮的女子入了厅中来,却正是本应该在静姝身边服侍的冬影。   冬影身上带了一股子萧瑟凛冽的杀气,面上却是轻松含笑的,姜琸见到她这样,心便彻底放了下来,而念姑心头那一丝最后的侥幸却也沉入了深渊。   此时冬影这般出现,必是东宫那边一切都已在姜琸控制之下,她们的人失手了。   念姑知所有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她再生无可恋。   其实原本她混入皇庄,就只是受自己的偏执疯狂支使,想看着景元帝受折磨而死,想看姜琸得知自己的太子妃和孩子被火烧死或被他们抓走之后的癫狂,然后想最后和他们同归于尽,她,早就已经存了死志,只是现在,他们策划的其他计划都失败了而已。   她微伸出手,就想按动手上的毒雾机关,这个是她踏入皇庄一早就准备好的,里面是无解药的剧毒喷雾,只要她按动机关,她身边两丈之内的人都不能再生还,哪怕是原老爷子在这里都无用。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手刚动,就有三根银芒闪过,然后三根银针直直插到了她的手上,一根于掌心,两根于手臂。   她有点茫然,怎么回事?以她的身手不可能毫无所觉的被暗器击到却还没能反应过来。而这时,她才感觉身体已经近乎动弹不得。   原老太爷看着近乎僵硬又呆滞的念姑,声音冷漠道:“刚才在你递陛下解药给老夫时,已经中了老夫所施的毒,已经根本不能再施真气。你们这些早就该烂在地心的前朝余孽,还是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不要再为祸世人了。”   念姑慢慢转头,双眼通红,怒视着原老太爷,恨道:“是你,你们原家也曾是北地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也曾是我大魏的子民,受我大魏皇族的庇佑数百年,竟然如此狼心狗肺,趋炎附势?且你们原家自诩世外之人,不肯出仕,现如今却又对着大周的狗皇帝卑躬屈膝,任他们驱使奴役?你们所谓的仁心仁术呢?”   原老太爷皱了眉,厌恶道:“前朝昏君昏聩无能,百姓民不聊生,导致民怨四起,战乱横生,你们这些皇族却还整日自以为是,什么受大魏皇族庇佑数百年,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且前朝之事也就罢了,三年前北地受灾,你们这些前朝余孽,不顾百姓疾苦,策动乱匪,趁机作乱,抢劫官府赈灾粮食,让北地枉死了多少灾民流民?你们前朝这些皇族,眼中除了自己的富贵权势和皇权,哪里有半分关心过黎民百姓的疾苦?”   若不是前朝之人策动流民作乱,乱匪横行,田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勾结了乱匪杀光了他们原家族人,原老太爷恨田家,但同样也厌恶这些前朝余孽。   念姑听了原老太爷语含轻蔑对前朝皇室不敬的话,心中生怒,大约还想驳斥上几句,那坐在上座一直旁观而未出声的景元帝却是不耐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拖念姑下去,道:“带她下去吧,事情已了,交予大理寺即可,无需和这等人再多费唇舌。”   若不是为了一网打尽这些前朝余孽,不愿事前打草惊蛇,他早不耐这个女人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了,他对那个烂在根子里的前朝皇室之人的厌恶和痛恨已经深入骨髓,看多一眼都觉得生恶。   念姑听见景元帝的话,眼睛看向这个此时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前的这个男人并无被病痛折磨悲惨的模样,虽然相比二十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不似当年的丰神俊朗,但却多了上位者的高傲和压人的气势。   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他看她的目光根本就不会停留,扫过去时是极致的轻蔑和不屑一顾,仿佛她就是最低贱的尘埃一般。   念姑瞬间泪流满面,心中无穷无尽的恨意悔意还有不甘心涌出。   当年,她父皇听了心腹大臣的建议毒杀了南平王和南平王世子,其实之后还想派人暗杀景元帝,因为那位大臣道南平王府拥兵自重,南平王老谋深算又心怀野心,南平王世子心思深沉,南平王次子英勇尚武,其他子嗣却不突出,尤其是嫡三子软弱无能,只要除了南平王和其长子次子,可保南地安稳,不会对大魏造成威胁。   是她,是她对曾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的景元帝当时的南平王次子心生爱慕,求了父皇,又暗中阻挠了暗杀景元帝的计划,这才让景元帝顺利接掌了南平王府,成为下一任的南平王。   不想最后却果如那位大臣所言,南平王府最终叛了大魏,几年之间横扫大江南北,先是打入京城,逼得他们大魏皇室退守渭地,最后还不肯放过他们,在渭地灭了他们大魏皇室所有血脉,让她,成为他们大魏的千古罪人。   此事压在她心头几十年,所以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恨,她未能让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受尽折磨受尽痛苦断子绝孙的死去,祭奠她的父皇她的母亲她所有的亲人。   不过她此时却是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她愤恨的目光不过是盯着景元帝片刻,侍卫便已上前拖了她下去,她连再看一眼景元帝都看不到了。   念姑被拖走,景元帝只扫了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容唯嘉一眼,目光便落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姜珏身上。   姜珏感觉到景元帝的目光,半爬起来又“扑通”跪倒在了地上,颤抖道:“皇伯父,皇伯父,侄儿该死,侄儿失察,竟然引了逆贼入室,险害了……害了皇伯父,求皇伯父降罪。可是,可是此事侄儿的确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转头就看向身后的容唯嘉,看她惊惧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却是半点也生不出怜惜之意了,拖了她扔到地上,就喝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娘家送来给你调理身子的嬷嬷吗?”   容唯嘉也早吓得身子瘫软,她哆嗦着摇头道:“不,我……妾身不知道,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定是这贼人欺骗了父亲,扮了普通医家嬷嬷骗了父亲……”   姜琸看了一眼冬影,冬影便给景元帝和庄太后施了礼,就冲着容唯嘉呵斥道:“容唯嘉,亦或者该唤你前朝的宝嘉县主?你可知你现在每狡辩一句,都是欺君之罪?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听候陛下和太后娘娘发落为好,别再自以为是的扮无辜了。”   容唯嘉听到冬影的第一句,已经吓得面如白纸,瘫在地上再说不出话来。   姜珏更是被震得魂都飞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身边的女人。   景元帝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对姜珏说什么,他知道庄太后向来疼爱姜珏,便只对庄太后道“此事母亲看着酌情处理吧”,又让姜琸自回东宫处理那些前朝余孽事宜,就起了身自顾离开了。   姜琸带了冬影离开,冬影经过姜珏和容唯嘉身边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用了只有容唯嘉和姜珏能听到的声音冷哼道:“朱姨娘,不,容姑娘,凌修安还没死呢,你换男人换得可还真是快,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机会再换个身份再换个男人了,哼。”   容唯嘉又被刺一刀,脑中一片混乱,她根本顾不上说完话就离去的冬影,只抓了姜珏的衣角,如同抓着最后的稻草,泪流满面唤着:“阿珏,阿珏……”   太多可怕的信息,姜珏根本没理清楚,但他却知道,他此次是被身边这个女人给害惨了。   他掰开身边女人的手,爬到了庄太后的脚下,抱着庄太后的脚,哽咽道:“皇祖母,皇祖母救孙儿,孙儿什么都不知道,孙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祖母……”   庄太后看着脚下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孙子,心中也是又厌又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了些疲惫道:“你且放心,你皇伯父不会要你的命的。你且先回康王府吧,那个女人也带回去,她是谁也好,现在肚中也有了你的孩子,先把她带回去交给你大嫂看管吧。”   姜珏还欲再哭诉自己的冤屈,庄太后却已是不愿再听,她身边慈寿宫的內监总管便上前低声劝了姜珏,道是太后累了,还是让太后好生歇着,这才命人半拖半拉的把姜珏给弄走了。   内监拖着姜珏行至容唯嘉身边,不必內监说什么,容唯嘉见姜珏要走,自是立即不瘫软了,哆哆嗦嗦却也麻溜的跟在姜珏后面走了。   只不过半个月后,康王府就传来消息,福郡王姜珏怀有身孕的妾侍朱氏意外小产,朱氏体弱,当日就捱不过也随后身亡了。   庄太后得到消息,看着下面战战兢兢亲自来报消息的康王世子妃,面色难看,先是华氏,再是容氏,不管这些女子是个什么身份,但那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确确实实的姜家的血脉,她素来觉得姜珏性子温软,却也自有好处,不想所谓的温软背后竟这般毒辣。   一个月后,景元帝以福郡王姜珏牵扯到前承恩公府华家以及前朝余孽两案,剥其福郡王爵位,贬为庶人。   ******   且说这日姜琸回到东宫,先是往后院走去,他本欲先探望一下静姝,再去审这日前来火烧东宫行刺的前朝余孽,却不想刚踏入后院,就见到不少宫女內侍们忙忙碌碌,满面紧张的来来去去。   姜琸心中大惊,也顾不上喝问那些宫女內侍就快步冲向了正院,然后便在正房一侧专门辟了出来作为产房的那间房外看见站了两排的宫女嬷嬷,她们见到姜琸,忙给他行礼,姜琸却顾不上搭理她们,不顾她们惊诧的目光,就直接冲进了房内。   他已经听见了静姝的声音。   “殿下!”产房内庄太后特意拨来的管事嬷嬷见到姜琸也是大惊,忙上前欲阻止姜琸再往内行,这男子入产房可是不吉的,更何况是太子殿下。   “不,不要进来。”静姝痛到快要晕过去,可是她听到外面的动静,隔着帷幔看到外面姜琸的身影,也是大叫道。   她倒不是因为那什么吉不吉的说法,她只是不想他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   虽然先前姜琸不在的时候,她很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可是此时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却又开始不愿他立即就进来,这样隔着帷幔她觉得已经足够。   原夫人看了静姝一眼,掀了帷幔也出了来道:“殿下,殿下刚从外策马归来,身上不洁,不应进产房,以免影响娘娘和胎儿。”   这理由……   姜琸看着帷幔那边静姝隐隐绰绰的身影,听着她隐忍的痛声,皱眉犹豫间,就又听原夫人道:“还请殿下放心,娘娘状态很好,当不会有意外发生。此时离胎儿产出应尚需一段时间,殿下不若先去沐浴更衣,晚些再来陪伴娘娘。”   姜琸听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转身就命人备水沐浴。   他早前就被原苓普及过,就是静姝产后,他欲接近静姝和他们的孩子,也得干干净净,至少不能如此全身都带着尘土和杀气,还策马了半天……   待姜琸沐浴完毕换了一身白衣,再行到产房内帷幔外时,想到静姝的小纠结,稍一犹豫,便抽刀削了一片衣角,蒙了自己的眼睛,掀了帷幔,走了进去,准确无误的坐到了床头,握住了静姝的手。   看见他这个样子,静姝痛极之下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片刻之后就又被痛苦的表情替代。   半个时辰后,产房内便传来了一个婴儿软软的哭声。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娘娘,是位小郡主,容老奴给小郡主稍微净身一下再抱给殿下和娘娘。”   其实有原夫人原苓和众多太医在,姜琸和静姝早就知道这一胎是个小郡主,虽然此时孩子出世自是一番欣喜,但对是子是女却是谈不上惊喜或者失望的。   姜琸点头,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被抱走的孩子,就转头去看静姝,然后便见静姝的目光也是巴巴的从孩子的身上转过来对上了他的眼睛,圆圆的眼睛滴溜着,额上浸了汗水的黑发一缕一缕的搭下来,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姜琸心里一片酸软,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静姝的额头,低哑着声音道:“姝儿,还好我没有太迟,让你辛苦了,你放心,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静姝弯了嘴角想笑,她还想说,“其实你迟不迟,我都会辛苦的啊”,可是,话却没有说出口,泪就先流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想到,前世的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太迟,不过都不是他的错,是她醒悟得太迟太迟。   景元二十二年五月,景元帝禅位于太子姜琸,姜琸继承皇位,为大周第二任皇帝,于翌年改年号为成熙,史称成熙帝。   众臣皆以为景元帝是因为身体缘故这才禅位,却不想景元帝在做了太上皇之后病情并无恶化什么的,相反,不知是不是再不用操心国事的缘故,身体反倒是慢慢好转了起来,只是他却并不愿住在宫中,多数时间都住在了源山皇庄中。   实际上,这也都是对外如此说而已,事实上,如果真去皇庄上看看,就会发现景元帝十有八九是不在皇庄上的。 本书由 空色深蓝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