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撩魔尊日常》 作者:月令上弦 【文案】: 重生后的沈昭昭睁开的第一眼就发现, 未来呼风唤雨心狠手辣的魔尊殿下正在被她欺负。 ……天啦噜,真是要被吓尿了。 作天作地小公举X切开全是黑的魔尊 非正统修仙,不走升级流。认真你就输了。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重生 甜文 主角:沈昭昭 ┃ 配角:晏长庚(天泽君),洛其琛,白漪,沈泠,沈归舟 ===============   1.第一章   昆仑之处,极寒之地。   金乌君从距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升起,每日只在这里赏脸不过两个时辰,接着便落入冰川下层,再无踪迹可寻。   夜晚却很长。   长到,看着看着便觉得满天星河落入凡间,天地在这处相汇交接,满目皆是空旷寂寥。   沈昭昭就独自站在这里,不知道熬过多少个夜晚。   “魔族现在越来越猖狂了……修仙界真的是无处可退啊。”一个陌生的声音被风雪裹挟着闯入她的耳朵中。沈昭昭动了动耳朵,回过头去。   迎着风雪,两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正从昆仑山脉下路过,向东方赶去。   沈昭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活人了,听到有人过来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就追了过去。   离的近了他们的话语也听的更清楚,沈昭昭存了想要吓唬一下这两个人的心思,笑的眯起眼睛躲在了他们身后,却在听见二人说的话后蓦地一僵。   “如果不是洛道友力挽狂澜,只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另一个男人开口的同时呼出了一大口的雾气,很快凝结成冰雾。   另一个人感叹了一声:“是啊,洛其琛天纵英才,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他能和魔尊天泽君一较高下……”   那两个人从呆立的沈昭昭面前经过,却谁也看不见她。   是了,不会有人能够看见她。   因为,她早已经死了。   沈昭昭歪了歪头,正是死在了那些人口中的“天纵英才”——洛其琛的手下。   世上人皆知洛其琛力挽狂澜,名动四方。却不会有人知道,他就在这里亲手终结了曾经要许诺同登仙途的恋人。心比昆仑千年不化的寒冰,还要更冷。   沈昭昭的尸体就落在昆仑山脉的最高点。   那里有一座天池,据说天下河川具出于此。昆仑的雪化后聚集在此处,再由此处流经四方。只是可惜,现在的天池已经没有水了。   昔日雪化流淌而下的痕迹被硬生生的改道,天池冻结,四周则用白雪围城莲花的形状,而沈昭昭就躺在这朵绽开的莲花的“花/蕊”处。   容颜灿灿,灼灼风华。   是这一片冰冷之中,最艳丽的一抹亮色。   她被推下这里不到几个时辰就没了气息,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半张半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嘲讽亦或是悲凉。   生命终究被定格在了最完美的年华,宛如一朵迎风绽放的妖冶红莲。   “在洛道友的支撑下,终于找到了好方法可以阻止那个天泽君!不然,你我迟早也要成为他的手下亡魂。”   “可不是嘛,据说那天泽君年少之时饱受欺凌,故而长大之后心怀怨恨,折磨人的方法层出不穷,心狠手辣,落入他手下的人根本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记得被灭门的墨元宗吗?还有那个那个青羽宗……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知晓这两人看不见她,沈昭昭便大胆的跟在他们身后“飘”着。一会揪揪这个人的头发,一会撩一撩这个人的衣角,又一会趴在他们肩头做做鬼脸,实在无聊的紧。   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死了那么久,既没有什么牛头马面将她勾走,也没有看见活人。好不容易见着两个人,还怎么都看不见她。   如果不能找点乐子,简直能把死人再给气死一次!   “把这个摆在这里就好了吧。”其中一个男人说这话便弯下腰来,“小翘臀”正对着背后的沈昭昭。   沈昭昭瞪圆了眼睛,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笑的不见了牙。   修士之中鲜少有五官不正之徒,穿个小道袍多少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这两个人男人虽不算特别出众,但在普通人中也算是可圈可点。   沈昭昭无聊那么久,怎么能放过?几乎想也没想就在他屁股上摸了摸,抬起脚来正准备再补一脚,却见那人又直起了身子。   她从那人背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瞅了一眼。见这人将两个白色的石头搁在了昆仑山脉最低的一角。   这个角在修仙界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曰“奇角”。传说天地就起于这个小小的地方。   “可千万别摆错了啊,咱们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了,放下后应该就可以了吧……”   沈昭昭戳了戳这个人的头,碎碎念道:“你们鬼鬼祟祟的摆的究竟是什么?快说快说快说……”   然而没人搭理她。   两个男人摆好后抬起了头。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见远方天边一团波云诡谲,其中隐隐有着雷鸣电闪,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天空中蓦地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呼啦啦的狂风铺天盖地的席卷,在昆仑荒原上势不可挡,几乎要吞噬一切。   那两个男人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们喃喃道:“成功了……”   “喂喂喂你们弄的什么——”沈昭昭远没有他们这么镇定,因为她发现,自己在这样的狂风中几乎站立不稳。   她是鬼!难道还会怕风吗?!   然而不待她咆哮,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冲着那个大口子飞了过去,正是一个风中凌乱,五体投地。   “救命啊——”呼救声淹没在飓风中。   一个男人捣了捣他的同伴:“你有听见谁在叫吗?”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是错觉吧。快别想那么多了,看,打开的‘门’……”   天边,风云翻滚,烈烈作响,破开的大口子汹涌的吸收着所有它能汲取的力量,几乎要将这天地吞噬。   而沈昭昭早就消失在了烟云之中。   *****************   “打死他!打死这个废物!”   脑海中嗡嗡作响,沈昭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还有一堆人不停的在她耳边叫来叫去,声音尖利的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   “昭昭妹妹,就是这个杂/种弄坏了你的东西,那可是你爹亲自做给你的,可千万不要放了这个小杂/种啊!”   “就是就是!他平素里就不安好心,畏畏缩缩,这次可要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   “打死他!打死他……”   要打死谁?沈昭昭有些迷茫的睁开了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色衣袍,梳着一样的发髻,绶带上用白线绣着一根精致的鸿毛,像是飘飘悠悠的从空中落下,栩栩如生。   为首的少年手持折扇,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狠,转眼却对着她和颜悦色,语声温和道:“昭妹妹头还疼不疼了?这小子也是胆大,弄坏了妹妹的东西不说,还打到了妹妹的头,待妹妹教训过了,再让我等好好替妹妹出口恶气。”   沈昭昭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她不是在昆仑吗?怎么跑到了这里?眼前这人对自己一口一个“昭昭妹妹”的,究竟到底是谁啊?   还有,弄坏了自己的东西,还被打了头,是什么情况?她虽然觉得头有些昏昏的,可到没有被击打过的疼痛。   正在思考着,身下传来一阵挣扎,几乎让沈昭昭摔倒下去。   沈昭昭脸色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下了头……   此时,她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不不不,准确来说,她是压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这少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最粗糙的麻布,头发凌乱的散在一旁,如此狼狈的模样却仍然掩盖不了那令人惊艳的侧颜。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被沈昭昭狠狠的压着,一言不发,只紧紧抿着唇线,划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   沈昭昭只觉得浑身一愣,下一刻,一双阴鸷的黑眸蓦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2.第二章   沈昭昭浑身一冷,蓦地闯入了一双阴鸷的黑眸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冰冷犹如昆仑之巅上亘古不化的皑皑白雪,带着难以描述的阴冷沉郁,染着比墨色更动人的黑色,只一眼,就将人的心魂全全扼住。   沈昭昭被吓的一下子就噤了声,甚至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这一愣神间,身下的少年一跃而起,一把将沈昭昭从自己的身上掀了下去。沈昭昭招架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蓦地瞥见了自己趴在地上的手。   那明显还是一个孩童的手,软绵绵的还带着浅浅的小窝,肤色莹白如玉。可以想象,这双手的主人等到成年后会是怎么样的绝色倾城。   然而这样的一双手却因为刚刚的一跤,蹭破了皮,露出了浅细的红纹,渗出血丝。   沈昭昭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双手,细细打量着。   这是……她的手。   她抬起头,努力看着眼前的人。那少年的容貌异常俊秀,只是眉目之间冷冽非常,脸颊畔还带着明显的擦伤唇线紧抿,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是一个伺机动作的野兽,阴冷的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沈昭昭张张嘴,接着在那少年眼神中蓦地闪过一丝错愕,她还未察觉,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抽噎:“你、你……”   你快告诉我,我是谁?   眼前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片迷雾遮盖住了她的视线,那水雾不知怎么的,就溢满了她的眼眶。   然后便是恶狠狠的声音传来:“狗杂/种,你竟然敢把昭昭妹妹弄的摔跤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   泪珠再也支持不住的随着这个人的话滴落,溅在地面上晕开了一片水渍。接着,水阀被打开了似的,眼泪就像不要命一样哗啦啦的流下。   沈昭昭揪着自己的衣领,哽咽到无法呼吸。   这是梦吗……这会不会只是梦?   会不会再看清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昆仑之巅,独自一人,茕茕孑立?不会有人看见她,不会有人和她说话。   此刻,竟是连疼痛都是一种奢侈了。   “昭妹妹,”之前领头的少年抚上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妹妹可是哪里摔疼了?不要害怕,告诉我,我们这就给你出气。”   沈昭昭的眼前糊成一团,即使抬起头来也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所以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她这样,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她哭的实在惨烈极了,就好像谁要了她的性命,鼻涕眼泪就团在脸上,连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你、你、……嗝……”因为哭的太狠,还打了一个泪嗝。   少年的手顿了顿,忍不住偏了偏头,不再直视她。   沈昭昭却浑然不觉,她抽噎了两下,继续道:“你、你是、是谁啊?”   少年顿遭雷劈,声音再难维持之前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扬高了不止八度:“昭妹妹??你、你不记得我了?!”   夭寿啦——   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那标榜着“食色性也”的女儿,竟然会忘记她曾经见过并且中意的“美少年”!看来真的是摔坏了脑袋,要出大事了。   沈泠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沈昭昭已经被送回了房间,卧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待看见自己宝贝闺女那肿的像核桃似的眼睛后,他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出口,忙坐在床边焦急道:“昭昭,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谁知道,宝贝闺女看到他之后,核桃似的大眼睛又汪了一滩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语声糯糯却有些小心翼翼的唤道:“爹爹……”   “昭昭,昭昭……”沈泠心都被揪起来了,连忙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快和爹爹说。”   “爹……”沈昭昭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爹,不要离开我……女儿以后一定会听话的,不要离开我……”   “乖昭昭,”听见她哽咽的话,沈泠觉得心都要碎了,“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呢?爹怎么会离开你,爹怎么舍得离开你。”   是不是老天看她上辈子活的委实可悲可怜,这才大发仁慈的让她回到了自己十岁那年?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在沈泠还在世的时候,在所有事情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   那年,沈泠还是天下第一炼器师,修仙界无论谁都以能有一件刻着“泠”字的法器为荣。那年,虽然母亲早早离世,沈泠却活的好好地,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那年,她还是要什么就有什么,走哪儿都有人捧着呵护着,娇宠任性的大小姐,沈昭昭。   “爹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绝不惹你生气,也不会乱闯祸。”沈昭昭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保证道,“那些长得好看的人我都不喜欢了,谁都没有爹爹俊朗,我以后就要一直跟着爹爹。”   沈泠听见她一副娇憨的模样,心生怜爱,又忍俊不禁道:“傻闺女,说这话不害臊,以后到了年纪你若还缠着我,我可是要把你打出去的。”   你才不会呢。沈昭昭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这样想到。   这全修仙界,谁人不知第一炼器师沈泠最宠爱的就是他的女儿沈昭昭,简直是上天下地有的没的,只要沈昭昭想要,沈泠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因着沈泠的名声,整个修仙界她几乎都可以横着走。追着这家长的好看的掌门之子跑来跑去,向着那边着实漂亮的亲传徒弟动手动脚,没有一丝女孩家的矜持。   没办法,谁让沈泠宠着她呢?若是连沈昭昭都讨好不了,沈泠手上的任何的法器怕是都和那人无关了。   因此这些人虽然心里百般无奈叫苦不迭,却都忍了下来。   “睡吧,乖昭昭,睡醒就好了。”沈泠见沈昭昭满脸倦色,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敛了敛。   沈昭昭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沈泠,眼神闪烁的满是孺慕之情。虽然女儿一向粘着他,这般看着他却也只有刚刚丧母那段时间。   想到这里,沈泠心化成了一滩水,摸了摸她的头,宽大的手掌轻轻阖上她的眼睛低声道:“睡吧。”   沈泠坐在沈昭昭床边守了一会,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稳,是睡着了,这才站起身来,缓缓退出房间。   沈昭昭却在他离开后缓缓睁开了双眼,那眸光中一片清明,哪里有一点点困倦的痕迹?   虽然确定自己回到了十岁那年,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好好理一理。   十岁那年她都做了些什么?   沈昭昭翻了个身,好像确实记忆中有和父亲来了一次青羽宗,不过只有几天而已。她隐隐记得是谁打破了父亲给她亲手雕刻的小玩意儿,她大发雷霆,怎么劝也劝不住。沈泠只好带着她提前离开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猛然坐起。   难道说,刚刚那个被他压倒的少年就是打破她东西的家伙?   沈昭昭抿了抿嘴,又想到那个少年阴鸷的双眼,和那群少年谩骂的声音,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许是经历的比以前要多,她现在倒是想的通透一些。   横竖只是一个小玩意,就算打破了道歉之后便好了,何苦这么为难这个孩子?而且,那群少年分明也是没安好心,巴不得看那个人受欺负呢。   思及此处,沈昭昭眼中眸光一闪,顿时有几分怒意。这些人分明是把自己当/枪/使呢!   是了,原来的沈昭昭着实不聪明,时常被人利用也不知晓,平白得罪了许多人,要不是因为抱上了一条粗壮的大腿,只怕早就不知道怎么被人五马分尸了。   不过,谁能想到,最后却落得被那人一脚踢开冰在昆仑的下场?   沈昭昭苦笑了一声,终是不愿意再多回想,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因着沈昭昭还未筑基,早饭还是要吃的。沈泠便在她洗漱后,坐在桌子前陪着她一起用着早饭。   “昭昭,我们今日便走吧。”沈泠见沈昭昭脸上笑容不多,以为她还在纠结于昨日的那件事,开口提议道。   沈昭昭倒对他这个提议丝毫不意外。沈泠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现在又是出了名的“宠女狂魔”,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这青羽宗是绝对呆不得了。   她想了想,同意:“好。”   沈泠来到这里是因为受青羽宗掌门之托,为掌门的亲传徒弟韩羽炼制了一个防身的法器。因其灵气运转之后便会从这法器中发出一道屏障,固若金汤,可抵挡元婴老祖的奋力一击,故名曰“金汤”。   韩羽就是当日唤“昭妹妹”的那个带头少年。   生的也算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颇得沈昭昭的好感。沈泠爱屋及乌,这才用心炼出了这方法器。   不过那韩羽看自己的目光着实讨厌,那分明是明晃晃的不屑和嫌弃,也亏得沈昭昭当时年幼,竟浑然不觉。   就算冲着这一点,这地方沈昭昭也是不愿再来了。   这世间,本来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百般讨好,背地里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谁又知道呢?   饭后,沈泠便带着沈昭昭向青羽宗掌门辞别,韩羽就站在掌门的后面,明明咬牙切齿,却还要装出副春风和煦的模样看着昭昭温声道:“昭妹妹有空一定要多来玩。”   “恩。”沈昭昭躲在沈泠的后面,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韩羽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面上再难掩几分错愕,这沈昭昭难道是转性了不成?怎么今日变得如此冷漠了?   “沈道友这就要走了?”掌门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晏长庚昨日就被赶到了思过崖受罚去了,还没来得及过来给令爱道歉。那孽障素来顽劣不服管教,事到如今还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此次事后定是要将他逐出师门方能肃正门规!”   晏长庚昨日被扔到了思过崖,那韩羽他们呢?沈昭昭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私自斗殴,恣意欺负外门弟子,这也是青羽宗的行事作风喽?一言不合就要把一个少年赶出宗门,被打上了这个烙印怕是这个晏长庚以后怕是再难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除非他能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可若是有出众的天赋,又怎么会沦落到外门弟子这般境遇?   沈昭昭冷哼了一声,脑子里闪过那少年紧抿的唇线。这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为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不过,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回,吃过的亏,犯过的错,她一个都不要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沈昭昭扬了扬下巴,高声道:“那个晏长庚,我要把他带走!”   3.第三章   她一向是恣意任性惯了,再加上沈泠对她百依百顺,因此大殿之上就这样直白的提出要求来,竟也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如果不为自己出口气,那沈昭昭,还能是沈昭昭吗?   青羽宗的杨掌门闻言笑了笑,问道:“昭昭怎么想到要把那孽障带走?”   沈昭昭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并不答话。再者,她看着杨掌门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好人,心里就有了几分芥蒂,更不想说了。   沈泠轻斥道:“昭昭,长辈问你话,怎可不答?”   虽说是斥责,可是却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在场的谁不是心知肚明?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罢了,这沈泠先斥责了,杨掌门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满,还能说什么?   得了沈泠的好东西,杨掌门也乐得装作不知道,“沈道友,昭昭还年幼,一片赤子之心,勿要苛责她。只是那晏长庚资质实在不怎么样,性格又是阴郁沉默,委实不讨喜,全身上下也不过是那张脸还可看一些……”   他顿了顿,语气中有些意味深长。   韩羽立刻就意识到了他话中有话,与杨掌门对视一眼,仗着自己也算年幼,如同稚子般询问道:“昭妹妹看来是不喜欢我,倒是喜欢上那小子的样貌了么?”   世上永远都有这样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将你捧在手心里怕摔着怕碰着,然而一旦目的达成,就会将你弃如敝履。   而青羽宗的一派作风,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昔日沈昭昭只是一个年仅十年的孩童罢了,为了能从沈泠手上拿到法器,全宗门上下无一不对她呵护百倍,这不过刚拿到手,转脸就话语中满是讽刺,丝毫不顾及沈昭昭的颜面,这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也是令人惊叹。   沈昭昭冷冷看了韩羽一眼,那目光中满是冰雪,吓的韩羽不由自主的轻颤一下,再看去却见她仍是往日那副天真的做派,哪有半分的阴冷之意?   “是啊,总是看着你的脸,我也会腻啊。”韩羽还没从刚刚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就听那厢沈昭昭满不在乎开口道。   韩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再难以装作温和的模样,恶狠狠的向沈昭昭看去,“你……”   “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沈昭昭假意叹了口气,倒像是真的忧郁了起来,“韩羽哥哥以后还是别再走这条路了,为了给杨掌门面子,我这几日,也是很为难呀。”   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忍俊不禁。沈泠勾了勾嘴角,很是满意她这般随性恣意的模样。   他沈泠的女儿,还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杨掌门的脸色也变了又变,颜色五彩缤纷好不精彩,脸上的八字胡一敲一敲的好像也别气的不轻,这韩羽是他的亲传弟子,不给他面子不等于是打自己的脸吗?   “沈泠,这就是令爱的好教养啊?”他摸了摸自己小胡子,不阴不阳道。   “杨掌门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沈泠皮笑肉不笑的缓缓道,“这话题分明是你们师徒二人提起,怎么此刻倒是怪在了昭昭的身上?况且刚刚杨掌门自己也说了,昭昭不过年幼,她说话黑是黑白是白,又哪里懂得你们说的这些弯弯绕绕呢?”   沈昭昭不懂,难道沈泠就听不懂了吗?这是铁了心不打算给青羽宗这个面子了。   杨掌门被气的无话可说,却也不敢过多得罪眼前这父女俩。暗暗安抚了一下面色漆黑的韩羽,再次开口道:“那晏长庚本就是要赶出我青羽宗的,既然昭昭想讨了去,就当我杨某卖个人情好了。”   “只是这女孩子终究是大了,以后性格若还是这般,只怕要为沈兄招致祸端啊……”杨掌门好一份语重心长。   “我的女儿自然自己会管教,还轮不着别人插手。”沈泠牵着沈昭昭的手,慢条斯理道,“倒是杨掌门身边多了个喜欢‘以色事人’的小徒弟,看来以后要多费点心思了。”   “你!”杨掌门大怒,心中哽了一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差点不要那副仙风道骨的皮了,恨不得直接和沈泠撕破脸皮。   想了想他终究是咽下这口气,只为了自己那个还未认主的“金汤”。因而唤了身边的人道:“你去思过崖把那孽障带过来。”   身旁的人应了一声,便低了头退了出去。不一会,身后跟着另一个人,又回到了青羽宗的大殿上。   沈昭昭抬眼上上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他不过和韩羽差不多的年纪,然而穿着打扮却足足差了旁人一截,与其说是外门弟子,不如说是任人呼来喝去的仆从。   此时刚从思过崖下来,他面色苍白,脸上更多有许多擦伤,一派狼狈的模样。即便如此,从走进大殿到现在,他的背一直是挺直的,就如同雨后修竹,不弯不折,自有风骨。   “晏长庚大胆,见到掌门怎么不行礼?!”可算找到了受气包,韩羽立刻张牙舞爪的撒起气来,“来人,大殿之上怎么容这样的孽障放肆?!”   “大殿之上就容得你呼来喝去就像是青羽宗的掌门一样?”沈昭昭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几乎是韩羽刚说完就追着斥了过去,“你可把你的恩师杨掌门放在哪里了?”   韩羽脸色变了变,就连杨掌门看他的眼神也有了几分责怪,转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过了今日他也不是我派中人,是生是死,任凭你们沈氏父女处置了。”   在听到“不是我派中人”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晏长庚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眸中一片风云翻滚,“弟子何错之有,竟要被逐出师门?”   这是沈昭昭第一次听他说话,许是很久没有喝水,声音失了濡润,倒有些黯哑。就像是昆仑雪化后的水流入溶洞,自有一番泠然冷冽。   杨掌门笑了笑,将眼神落在了沈昭昭的身上,“谁让你得罪了天下第一炼器师和他的女儿呢?我们青羽宗也是容不得你了。”   晏长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直直盯住了沈昭昭。   他年纪不过十二三,眉眼还没有张开,背脊挺直瘦削,个头却不小。比起那一个惊艳的侧脸,整个相貌却更是俊秀非凡,只是脸色仍然有几分苍白。   还有,他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野兽,闪烁着异样的眸光。   “看什么看,跟我走难道委屈你了?!”触及到那样的目光,虽然不承认,但沈昭昭真的有点怂了。不过老爹就在她的身后,她怕什么?故而色厉内荏的质问了回去,还顺势瞪了一个白眼,高昂着下巴,委实骄傲的不行。   “既然人也要到了,东西也送到了,那我便不送沈道友了。”杨掌门凉凉的抬了个眼皮,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这二人,更何况金汤也到手了,如此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沈昭昭牵着沈泠的手,刚准备离开,听见他这样的态度,嘴角勾了勾,划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泠低头看她。   沈昭昭望着他偏头笑了笑:“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4.第四章   沈昭昭笑的眯起了眼睛,偏着头望向沈泠,巧笑嫣然道:“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她明明是贴在沈泠身边说的,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却偏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青羽宗的杨掌门和韩羽脸色齐齐一变,再看向沈昭昭的眼神更是变化莫测。   沈泠之所以答应为韩羽打造法器“金汤”多少也是看在杨掌门和韩羽对沈昭昭关心备至的份儿上,而韩羽虽然年少,却又投了沈昭昭的眼缘,爱屋及乌所致。   现在,沈昭昭当着这两人的面说是要收回这份礼物,不正是明晃晃的打脸?暗示着这青羽宗的人翻脸不认人,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皆是别有目的,居心叵测。   就算这样又如何?这已经到手的法器,他们就不信这沈泠父女二人还能硬抢不成?就算被人说居心叵测,东西终归是到手了,怎么也不算吃亏。   这样想着,杨掌门的脸色缓了缓,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有恃无恐:“怎么了,沈小姐这是又闹了什么大小姐脾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理?”   从一口一个“昭昭”再到“沈小姐”,亲疏立显。杨掌门想到,反正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这表面功夫着实不需要了。再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宝贝徒弟被这大小姐折腾的不得了,也有心为韩羽找回点场子,故而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连直视沈昭昭都不愿意,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之轻慢。   沈泠哪里看不出来?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就撂了脸色准备呛声回去,却被沈昭昭拉住了衣袖,温声劝道:“爹爹莫要为了这样的人动气,女儿自有分寸。”   他低下头,见只到自己腰间的女儿还梳着简单的包子头,一双杏眼顾盼流转,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隐隐有了令人心惊的风华,只怕再过几年便没有几个人能追的上她这样妍丽风姿了。看着她越来越像其已经过逝的母亲的容颜,一时有几分怔愣。   杨掌门冷哼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似笑非笑道:“沈小姐年纪不大,口气却委实不小。好在我们青羽宗一向不拘小节,宅心仁厚,也不与你追究。只是日后,去了别的地方还是收敛点为好,虽说我们修仙界不比平常人,女孩子家家的名声也是极为重要的……”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沈昭昭还真以为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呢,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是啊,你们青羽宗一向最是不拘小节了,哪怕杨掌门不说我也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声脆脆,宛如枝头黄莺啼声婉转。韩羽不禁抬头看过去,只见她斜睨着眼睛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杏眼眯起一派张扬娇俏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响。   其实他跟在沈昭昭身边,心里倒也不是完全的厌恶。这小姑娘性格虽然是嚣张跋扈了些,但委实长了一幅好容貌,让人心生喜爱。不发脾气的时候,乖巧可人真是顺了他的十二般心意。   他心里胡乱的想着,却听沈昭昭接着道:“不拘小节到甚至可以让堂堂掌门的亲传弟子不惜出卖色相,俯首做小,只为了一件小小的法器而已。这般有‘骨气’,传出去可真是青羽宗的好名声呀!”   韩羽涨红了脸,狠狠的瞪去,怒不可遏道:“沈昭昭!你胡说些什么?!”   “呀,”沈昭昭笑眼弯弯,“恼羞成怒的连一声‘昭妹妹’都不愿意叫了么?我差点以为韩羽哥哥是真的喜欢我呢。”   “你……”韩羽抬起手来抖抖索索的指向她,半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种讨厌鬼,谁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这分明是气急了,竟说出了黄口小儿才会说出口的赌气之语。   沈昭昭拉着沈泠的袖子眼波流转,有些委屈道:“爹爹,你看,这人总算说出心里话了,真是讨厌。咱们真要把东西送给这样的人吗?女儿不甘心。”   沈泠冷笑的看着杨掌门和韩羽,将沈昭昭半个身子挡在自己的背后。他一直捧在掌心里的女儿被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讨厌鬼”,他沈泠可不是什么能忍的君子!   “爹爹也不甘心。”沈泠道,“今日就是不要这个名声,也一定要将那‘金汤’抢回来,而不是遂了小人的愿。”   此话一出,杨掌门和韩羽脸色微变。杨掌门不自觉得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喝道:“此处是我青羽宗的地盘,尔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泠袖口一甩,一道宝光从他掌心打出——他是炼器师,手上难免会有一两件自己用的惯的物件,抬手便看见一朵莲花在大殿半空骤然绽放,华光盛目。   沈昭昭一阵心惊,连忙拉着沈泠道:“爹爹,不可伤人!”   这法器名曰“步步生莲”,宛若莲花花瓣层层包裹,共有九层,每一层打开后都有一套招式。灵力催动法器后,第一层莲放华光大盛散发迷香,第二层细密的针雨齐放网罗天地,第三层迷雾遮天遮云蔽日……   而沈昭昭最多也只见过三层的威力,至于到了第九层会发生什么,至今谁也不知道。   沈泠听见她语声惊慌,袖手一挥,那第一层还未绽放的莲花便僵在那里,停止了转动,“昭昭?”   “爹爹别急,你且听我说。”沈昭昭见他收了势,松了口气。   原先是他们占了理,若是变成将‘金汤’明抢回来,即使不是他们的错也会让他们平白被诟病。更何况,这杨掌门师徒惯会装疯卖傻,到时候真是说不清了。   沈昭昭有些贪心,对付这两人,她想要赢得漂亮一些。   “我记得,那金汤应该是还没有认主吧?”   听见她说话,沈泠眼神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顿时笑了起来:“正是。”   沈昭昭踮起脚来在沈泠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泠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这主意甚好!甚好!我昭昭真是冰雪聪明。”   杨掌门早在看见“步步生莲”后便被吓的两股战战,此时又听见他们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怒道:“沈泠,你们二人究竟要做什么?!”   沈泠心中一动,一个遍身金黄的方形法器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杨掌门和韩羽倒抽了一口凉气。   炼器师和自己炼出的宝贝往往是心意相通的,尤其在法器还没有认主的时候。杨掌门因为顾及到韩羽修为不够,驾驭不了金汤,故而还未让他认主,只是在法器上下了禁制,不得离开青羽宗。但若是在青羽宗之内,沈泠想要作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见沈泠两指并拢,在法器上点了一下,一道微光闪过,他仰头大笑,袖袍一挥,就将金汤打回了杨掌门的怀中。   杨掌门紧张的站起身接过一看,那金汤上大大的“泠”字被抹去了一点,变成了“冷”字。顿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师父……”韩羽见他这副模样,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傻小子!”杨掌门见他懵懂不知,更是痛心疾首,“这‘冷’字,可是炼器师沈泠的赝品之作啊!”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仿制沈泠的法器都会被刻上一个‘冷’字,虽然‘泠’和‘冷’不过一点之差,不过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杨掌门早先就对同宗夸下海口定会得到一件“泠”字宝贝,如今抱着这刻着‘冷’字的真品,又不敢向别人道出和沈泠撕破脸皮的苦衷。手中有一件真品却被当成赝品,不仅解释不了,还要忍受同宗的人嘲笑讥讽。杨掌门一向好面子,这下可真是憋的他满是内伤。   更兼之他也付了众多宝贵的资源灵石作为谢礼,实在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泠此举根本就是让他颜面尽失,哑巴吃黄连啊!   思及此处,杨掌门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沈泠,我跟你没完!”   “沈某这便告辞了,这玩意儿,杨掌门便自己拿去把玩吧。”说罢,沈泠心情大好的牵着沈昭昭转身离去。   路过晏长庚身边时,沈昭昭见仍然站在那里,突然瞪了他一眼,“喂,看什么看,还不跟我走?!”   晏长庚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见她眼波横过来,思及她方才伶牙俐齿将杨掌门等人讥讽的面红耳赤的场景,喉结微动,眼眸之中一片漆黑,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直到细细看了,才发现,那一潭死水下,隐隐有着暗波流动。   5.第五章   沈泠父女二人大大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是折了个‘金汤’法宝,但那青羽宗掌门师徒二人敢不敢拿出来用还是一回事,再加上父女二人所得的灵石资源之类到底还是稳赚不赔。更何况,有了沈泠,还怕没有更好的宝贝?   “离了小人到底是心情舒畅,”沈泠甩了甩袖子,拉着沈昭昭道,“我今日便带你们二人去‘归云楼’吃一顿好的,也算给晏……什么来着?”   “晏长庚。”少年的声音有几分冷冽。   他之前一直跟在沈昭昭的身后一言不发,直到沈泠出口询问这才出声。   沈泠听见他的声音后有些诧异的回头,待看清这少年的模样后,便稍稍敛了笑容。容姿是极好的,只是实在是过于阴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到底是做了父亲的人,不比年轻时的粗心,语声也略缓和了些:“待会带你去做身新衣裳,再去吃顿好的,也算恭喜你‘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晏长庚微微勾起了嘴角,脸上浮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意。可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沈昭昭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的事情似的,她一扬眉娇斥道:“怎么?跟我们走你还委屈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因着只有十岁又添了几分童稚,现下明明是斥责反而也有几分娇憨的味道,倒不令人讨厌。   晏长庚垂下了眼眸,恭敬道:“不敢。”   “但愿你是不敢。”沈昭昭将手背在身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修仙界一向是强者为尊,没有实力的人等同于蝼蚁,不过是苟活在别人的忽视下罢了。晏长庚的天赋摆在那里,没有依附他很难成长起来,就算是心比天高,生死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   也许正是清晰的明白这一点,所以晏长庚明明在青羽宗受尽欺辱,仍然想要留在那里,求的也不过是个依附罢了。   显然这个少年一点也不简单,而且心中很有打算,只是被自己就这个凭空的意外给打破了而已。   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跟着自己这个“意外”,不知要比那什么青羽宗好了多少倍。   沈昭昭轻哼一声,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你也知道自己现在弱的一无是处,既然落到了我们父女二人的手上,赶紧好好哄着我才是生存正道。不然可别怪这日子要比在青羽宗还要难过!”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狂妄,十岁的自己说出来倒也不吓人。   “昭昭!”沈泠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又说的什么混话!”   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他能不知道么?这孩子就惯会将好好的事情说得令人心生怨气。明明是一件救人的好事,却被她说成的这副各有交易的德行,把一团好心遮掩在了娇蛮之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像他一样,耐心的拨开言语的迷雾,看见她的善心。   晏长庚听见这话,却仍是低了眉眼,清风微微扬起了他的袖角,淡淡作揖,恭敬道:“我知晓了。”   他这般做法,让沈泠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沈昭昭似笑非笑的看了晏长庚一眼,这倒是个能忍的,但愿自己没有为今天做下的这个决定后悔。   随后,她歪了歪头催促道:“爹爹,不是早就说要走了么?”   沈泠哑然失笑,罢了罢了,这小子终究是在自己手下,昭昭骄纵一下也无妨。   随后,他抬手打出一道宝光。在沈昭昭二人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只有一人高的大鸟。这鸟遍体红色,长喙,大眼,看上去却出奇的可爱。它的羽毛在阳光的沐浴下泛着华光,几乎在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天。   “上去吧。”鸟的翅膀顺从的耷拉到地面上,上面正不大不小的刻着一个“泠”字。   沈昭昭见晏长庚有些愣神,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中也有几分骄傲道:“这叫‘朱鸾’,并不是什么真的鸟,这眼睛还是我画的呢。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一个男孩子竟然胆子这般小么?”   说着便站在翅膀上对着他伸出手来。   那手掌白皙娇嫩,掌心的纹路清晰干净,晏长庚恍惚间不知记起听谁说起,女孩子若是生了这样的手必然是一生养尊处优,顺风顺水。   养尊处优,顺风顺水啊……   晏长庚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中,眸中色调却晦明晦暗。   朱鸾抖了抖翅膀,下一刻踏着云霄,载着三人翱翔高飞,不见踪迹。   从归云楼吃过后,沈泠在店铺中为晏长庚买衣服,沈昭昭给他挑选了颜色。她自己一向喜欢明亮鲜艳的色泽,但晏长庚却都对此类颜色不动声色的皱眉头,挑来挑去只能选了些藏青墨黑的料子。   一切买好后,沈泠便带着昭昭二人出了城,落宿在城外一个大的山头上。   沈泠的储物袋中有一座府邸。虽比不得皇宫金碧辉煌,却也是江南水乡似的园林,精致异常。   他是一介散修,独来独往惯了,修行时也往往随处劈开一个洞府便能休整。但自从娶妻后就不忍妻子受苦,在某处传承中得了这个好东西便收了起来。如今有了女儿,更舍不得沈昭昭风餐露宿,甚至还有些埋怨这宅邸不够大来。   沈泠对着晏长庚招了招手道:“你跟我过来。昭昭,你去休息罢。”   他话说完,沈昭昭却磨磨蹭蹭的站在门口不愿离去,沈泠最见不得她那副仿若被抛弃的可怜样子,忍俊不禁的笑叹:“罢了罢了,你也一并过来吧。”   沈昭昭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跟在了后面。   她知道沈泠是想要帮晏长庚再测一下灵根天赋,然后再为他安排后路。不过到底是自己救下来的人,心中总有一份牵扯,很容易就将对方划入“自己的人”这边,故而生出想要掌控的心思。   以前的沈昭昭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的昭昭总认为别人就合该绕在自己的身边。直到一朝落难,树倒醍醐散,身边竟是一人也留不下。   走近沈泠的小型储物间,他翻箱倒柜的从角落里搜出了一个大的透明的球体,抱在怀中含笑敲了敲,“来,晏长庚,把手放到这上面来。”   这个测灵根的法器可比一般宗门的要大的多,和天下第一宗门玄光宗的那个是一对。透明的球状物里面隐隐有着华光的流动,完全杜绝了别人做手脚的可能。   路上晏长庚曾说自己灵根混杂,故而成为了青羽宗的外门弟子。沈泠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个少年天资聪颖,周身气息纯净,万万不该是杂灵根。   青羽宗不算是什么大宗门,双灵根就可为掌门的记名弟子,晏长庚这般天赋,最差也该是记名弟子才是。所以沈泠心中有了一些怀疑。   晏长庚顺从的将右手轻轻搭在了上面,不消片刻,这法器便渐渐发光发热,其中的光芒越加热烈,似是要飞出来。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要说是沈昭昭,便是沈泠也大惊失色:“怎么会是这样?!”   6.第六章   “怎么会这样?”   在透明的法器中,热烈的光芒慢慢退去,露出五种不同的颜色,相互交织在一起,泛着浊气,漂浮在中心。   这是最差的五种杂灵根。   灵根分金木水火土基本五种,又有雷风冰等异灵根,以单者为佳,按颜色纯度,单灵根又分天地人三层,比如沈泠是金系灵根地字层,沈昭昭为水灵根人字层,可以说是天资非常出众。   而后就是杂灵根,以双灵根者为佳,很多小宗门难得见到单灵根的弟子,双灵根亦可称为亲传。   可灵根种类越多者,修行越是艰辛,难度越大。五种元素皆有者,是废灵根,除非剔骨再生,几乎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踏入仙途。   如果晏长庚是废灵根的话,不要说是青羽宗的外门弟子,只怕是要给他们做仆人,按照杨掌门那样的秉性都是不乐意的。   晏长庚却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知道的模样,他安静的收回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晏长庚,”沈泠不会觉得是自己法器出了问题,只可能晏长庚身上有什么难言之隐,“青羽宗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晏长庚拢了拢袖子,他换上了身藏青色的新衣裳,更衬的身形挺拔如修竹,眉目间一片淡然,“我自己做的。”   沈昭昭心底一惊:“晏长庚,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长庚只轻轻瞥了她一眼,继而缓缓开口:“我原是火系天灵根。”   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和沈泠对视一眼,这样的天赋几乎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即使是去玄光宗成为掌门亲传弟子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怎么会?”   “杨志瞒下了我的灵根,收我为亲传二弟子,韩羽为大师兄,韩羽则是金火双灵根。”晏长庚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他给我和韩羽的心法完全不同,后来我才知道,他不过是想要我作为炉鼎,成为他和韩羽师徒二人的采补之器罢了。”   沈昭昭捂住了嘴巴,沈泠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修仙宗门中确实不失这样的做法。掌门嫉妒小一辈的天资聪颖而误导其修炼,或养成炉鼎为自己采补,这些龌龊事,并不是没有的。   “发现的那天晚上,回到房间,我便废了自己的灵根。”废去灵根的痛苦被晏长庚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揭过,“杨志发现后勃然大怒,却唯恐此事前因后果暴露,故而未将我逐出宗门,反而将我赶到了外门去。”   “真是人渣!”沈昭昭忍不住斥责出声,“爹爹!我当时就不该拦着你,就该直接杀了那杨志老儿才是!”   沈泠苦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打打杀杀便能解决的?   晏长庚没有背景,落入杨志师徒二人手中根本不会有人助他逃脱,唯有自废灵根方有一条活路。然而,这也是一场赌博。如若他被赶出宗门,等同于废人,就算说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相信,并且还会被抓住把柄随时可能被青羽宗灭口。   而青羽宗敢让他们带走晏长庚,也是看着沈泠父女二人虽然名声大噪,背后却没有宗门依附,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罢了。   真是好算计。   沈昭昭忍不住窜到了晏长庚的面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人。晏长庚被她灼灼的目光看的面不改色,仍旧巍然不动。   明明是天子骄子的命,却非要经历这些,如果今日自己没有将他带走,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沈昭昭忍不住拉过了他的手道:“你放心,杨志那王八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然到了我们身边,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昭昭!”沈泠哭笑不得,看自己这女儿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除了她谁也不能欺负人?难道是她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欺负人家了么?   晏长庚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五指莹白如玉,默默垂下了眉眼。   沈泠沉吟了半响,缓缓道:“你们今日先休息吧。至于晏长庚,明日起来后你便来找我,虽然灵根废了,却终究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晏长庚垂下的眼帘动了动,“多谢沈道长。”   他不叫沈泠师父,沈泠眯了眯眼睛,这不是一个容易被冲昏头脑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可这样的性子,难免凉薄了些。   又说了会话,晏长庚便告退出去,只留下沈昭昭站在沈泠的旁边。   沈泠怡怡然的捧起茶盏,吹了吹浮在水上的茶末,“怎么,有什么事情让我女儿忧心了?”   “爹爹竟然是要亲自教导他么?”沈昭昭半蹲下来,趴在沈泠的膝盖上仰脸询问。   沈泠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抚上了沈昭昭的发顶:“昭昭怎么看晏长庚这个人?”   “心思深沉怕是常人能及,”沈昭昭亲昵的在他掌心蹭了蹭,“不过联想到他的经历,若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只怕早就被杨志师徒吃的干干净净了。”   “你能看到这点很好,”沈泠长叹一声,“我昭昭儿长大了。”   沈昭昭将头埋进他的膝盖,一言不发。可不呢嘛,已经重活一世了,有些事情再看不通透,上辈子也算白送了一条命。   “我虽是一介散修,不理会宗门事物,可是这般可塑之才却料到现在这副境地,多少也是有些恻隐之心,”沈泠道,“昭昭可能不知道,早年我也不过是路边朝夕不保的小乞儿罢了。”   “爹……”沈昭昭怔愣,以前的沈泠可从未和她说过这些。   “晏长庚本应该是个前途无量好孩子,我不忍看他走上歧途。”沈泠目光悠远,“废灵根也不是不能修行,只不过要慢的许多,有我悉心教导,能让他少走些弯路也是好的。”   “爹爹!”沈昭昭趴在他的膝盖上,抱着他的胳膊嘟起了嘴巴,“你怎么对他比对女儿还好?我要不高兴了。”   “我昭昭可真是个小醋坛子,”沈泠闻言回过神来,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小懒虫谁能叫的动你用功?还不许爹爹教别人了?”   沈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上一世的沈昭昭懒散成形,虽然天赋极佳,对修炼一事却不是很上心,整天脑子里想的不过是怎么吃好玩好过的开心,仗着自己天资好,什么时候真正安下心来过?   沈昭昭眼神暗了暗,趴在沈泠肩头道:“不会的,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修炼。”   人心诡谲,瞬息万变,在这样的一个天地间,没有谁会永远护着谁,这一个血的教训,上一世的沈昭昭用了一辈子才明白过来。   7.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沈昭昭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略微收拾了一下,她便推开了门,晏长庚正站在庭院中间,看着沈泠的动作。   察觉到沈昭昭过来,沈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昭昭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   “爹!”在晏长庚面前,沈昭昭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一汪盈盈秋水,忽闪忽闪的黑白分明,漂亮剔透的像是水晶,“我都说我会早起好好修炼了!”   “好好……”沈泠忍俊不禁的点头,“你已经在练气八层耽搁的太久了,那日后就请好好闭关吧,沈小姐。”   沈昭昭轻轻哼了一声,却磨磨蹭蹭迟迟不走。沈泠看出了她的犹疑却佯装不知道,只是拉着晏长庚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沈昭昭终于忍不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晃到了晏长庚的旁边,伸长了头看向沈泠问道:“爹,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沈泠捋了捋自己的袖子,不答话。晏长庚随手弹了弹袖袍上沾染的灰尘,回答道:“在教我捏手诀。”   “哦~”沈昭昭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泠一眼。   手诀算是炼器师所要学的第一课。修仙界的炼器师并不多,只因炼器师必须要有相应的天赋比之其他功法要更苛刻,还需要各式各样的材料,有的甚至千年难求,除此之外炼器师本人的修为也十分重要。   在炼器的过程中,炼器师要一直坐在鼎的旁边,按照时辰随时捏出相应的手诀,并灌输自己的修为甚至元神。手诀捏的漂不漂亮,时机恰不恰当,都至关重要。   沈泠的手诀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绝了。他的手指修长灵动,无论多复杂的手诀也可以随意打出,这也是为何他被奉为第一炼器师的原因。   “爹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沈昭昭挑了挑眉毛,趁着沈泠还没有反应过来斥责她,连忙一溜烟的躲到了一边,捂着嘴偷偷笑了出来。   沈泠无奈的摇摇头,对晏长庚招手道:“别理这个丫头,我们继续。”   简单的用完早饭后,沈昭昭消了消食,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安静的盘腿打坐。   沈泠是有名的炼器师,却不教自己的女儿炼器。是因为在幼时沈泠便探过沈昭昭的天资,她委实不适合。沈昭昭是“人”字水灵根,炼器却要与金火打交道,加之沈昭昭也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沈泠便也不忍苛责她,随着她自己去了。   沈昭昭上一世的武器是一条彩练。她是水灵根,本就是一个善于以柔克刚的属性,天性又爱美,不仅功法要厉害,还要好看才行。当她手持着“霓裳”比斗的时候,那一副娇俏的身段一上场,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然而这一世,沈昭昭不想再用那个彩练了。她招式凌乱,又会被那玩意儿缠的不耐心,最后只能勉强剩下“好看”两个字,实在鸡肋无疑。   不过这些现在还不急,她还没有筑基,离挑选自己的本命武器还要远呢。   筑基之前是练气期,练气期共分为九层,九层之后便可闭关筑基,沈昭昭现在已经到了八层,在她这个年纪能到练气八层已经实属不易。   她天资聪颖,虽然有些贪玩,但沈泠以身作则,每每和她同处一室待她打坐,故而沈昭昭知道练气筑基非常重要。因此,打坐的时候也不敢懈怠,必然是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在呼吸吐纳之间,灵气在周身极其缓慢的运转,虽然仍有些滞涩,却比之前要通畅一些。一圈又一圈,独属于水的灵气越发精纯剔透,在她全身经脉流注。   如此呼吸循环间,沈昭昭心中突然一动。   她想也没有多想,立刻跳了下来,推开了窗户。   在那一时刻,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光芒,然而不过短短瞬间便快速的从窗前略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昭昭一惊,连忙探出头去,却只看见一个长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摩擦,“跐溜”一下便的滑了过去。   “这是什么!?”沈昭昭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翻窗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只刚刚的惊鸿一瞥,让她觉得心惊,那东西长长的尾巴已经快有一个人那么粗。这是沈泠的私府,设了结界,寻常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跑进来,而沈泠也没有养灵兽的习惯,所以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沈昭昭猫着腰,墙角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踮着脚扑过去,却扑了个空。再抬头时,一个巨大的黑蛇正俯首看着她。   那眼神黑漆漆的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光,冰冷的像是昆仑终年不化的冰雪。沈昭昭瞬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被遏制住,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那黑蛇也没有再做动作,只转了个身漠然的钻入了草丛之中,一阵簌簌的声音传来后便不见了踪迹。   山中岁月幽静,这般停下来只能听见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沈昭昭静静的站了一会,开始怀疑刚刚所看见的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昭昭!”沈泠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她,“你怎么跑出来了?”   沈昭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那条怪蛇带出了结界。   结界是沈泠布下的,出现异动的时候他即刻就感觉到了。然而追出来的时候却只看见沈昭昭呆呆站在结界外,他松了一口气后便以为是女儿的恶作剧,不免有几分哭笑不得:“这就是你跟爹爹说的要好好修炼?”   “不是……”沈昭昭刚想开口,沈泠就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进门去,“忘了爹爹怎么跟你说的吗?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结界,安心待在这里。”   “我知道了,爹。”沈昭昭将刚刚的异状吞回肚子里。那条怪蛇也没有伤害自己不是?没准,这是跑错地方了呢?   这样想着,她眼神一转,就在门边看见了晏长庚。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双手安然的搭在身前,长长的袖袍垂下,风轻轻扬起一角。察觉到沈昭昭的目光,他眼神微动,那漆黑的眸光如墨色一点,微微闪烁,缓缓的绽开一抹笑容。但那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这样的阴冷,让沈昭昭突然就想起了那条俯视着自己的黑蛇。   她莫名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8.第八章   “下午我要带着长庚上一次山。”午饭时,沈泠坐在桌子上,看着两个吃着饭的孩子,眼含笑意。   沈昭昭自幼骄矜,吃饭的容姿是一等一的好,背挺的直直,细嚼慢咽,看她吃饭确实是一种享受。晏长庚亦是,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闲适。   辟谷丹自然是好的,可是剥夺了孩子们享受口腹之欲的快乐,这却是沈泠不忍心做的事情。   沈昭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去干什么?为什么不带我?”   沈泠看着她明明是软软的小手,却拿着条帕子像个大人似的漱口整理衣衫,那爱美的小模样委实像极了她过世的母亲,目光又柔和了几分道:“去劈石。”   “咦~”果然,沈昭昭面露几分嫌弃,“那我就不去了。”   劈石,亦是炼器师的入门课之一,却比捏手诀要枯燥无聊许多。炼器师要有“辩材”的能力,而这个便是第一步,从看石头开始。青天白日的,晒着大太阳,走在山路上看石头,看妥了还要下手去劈石,是真的很累啊。   沈泠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呀……那你便看家罢。”   他一边笑着一边抚上了昭昭的发顶,沈昭昭亲昵的蹭了蹭,顺便偷偷看了晏长庚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安静的看着他们父女二人,仿佛之前在门边看见的不过是她眼花导致的错觉。   饭后,沈泠便带着晏长庚出门去了,沈昭昭又钻回了角落的一间厢房继续打坐。   闭上眼睛后,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晏长庚的那个眼神。他的瞳孔颜色似乎比正常人要深一些,故而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如墨色一点,所有的光都可以从其中投射而出,同样,所有的光都会淹没其中,不见踪迹。   沈昭昭开始认真的思考,她是不是不小心救了什么未来不得了的人物。   晏长庚。   这样想来,这个名字确实有些熟悉。但沈昭昭却实在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在上一世的最后一段时间内,也就是沈泠去世后,她其实已经基本上和外界没有什么来往了。洛其琛无形中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笼罩在其中,让她的视线中只能追随他,让她的身边也只有他。   闭了耳目,敛了心思。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沈昭昭基本上都不可能知道。   如果晏长庚没有那么简单,那他大概就是洛其琛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一类。当然,没准晏长庚活的还没自己长呢。   想到这里沈昭昭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管他上一世究竟是什么人呢,总之她不愿意重蹈上一世的覆辙,顺手不让他多受点苦,就当积功德了。   “刷”的一声,窗外一丝异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沈昭昭蓦地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奇怪。”她嘀咕了一声,正准备关上窗户回去,却听见墙边的草丛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昭昭蹑手蹑脚的爬上了窗户,她探着头往墙根看去——   “刷”的,一个大头钻了出来。   “哇啊啊啊——”沈昭昭大惊失色,脚一滑就要从窗台上栽下来。而那个被抓住的黑色大蛇被这声音吓到了似的,本来眯起的眼睛立刻瞪的长长的,从一个横着的缝变成了一条纵向的缝。   它惊慌的原地打了个转,盘成了一个圈,看到自己的尾巴尖之后顿时一愣,下一刻头也不回的就向外面钻去。   沈昭昭连滚带爬的跳下去叫道:“喂——你回来,你别走啊……”   大黑蛇拼命摇着尾巴,摩擦着地面发出刷刷的声响。沈昭昭忙不迭的追在它的后面,伸着手想要去抓它的尾尖:“你在找什么?为什么总是跑到我家里来?”   “喂,停下!”   大黑蛇转了个弯,顺着一个洞立刻钻了进去,沈昭昭再扑过去的时候它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奇怪了,你究竟在找什么啊?为什么看见我还要躲?”沈昭昭有些气恼的捶了捶地面,不小心吃了一嘴的泥土,立刻“呸呸呸”了起来。   她胆子一向大,又贪玩,凡事又喜欢刨根问底,如今看见了一个这么稀奇的大黑蛇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却得不到解答,这样心痒痒的难受极了。   “小姑娘……”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沈昭昭仍然趴在地上,一双绣着精致云纹的黑色皂靴蓦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你趴在这里做什么?”   沈昭昭有些诧异的抬头,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又被那条黑蛇勾着跑出了结界之外。   眼前的男人蒙着一张灰色的面具,带着一顶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待看清沈昭昭的容貌后,他眼中的流光一闪而过,隐隐露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沈昭昭爬了起来,警惕的向后退去:“你是谁?”   “哈哈,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那个男人突然大笑起来,“到处找不到那只妖兽,却找到了沈泠的女儿!”   沈昭昭心道不妙,调头就跑。然而她毕竟只有十岁,虽然灵巧比起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还是太稚嫩了。她只迈出了没有两步,一只大手就拽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硬生生的拖了回去。   “想跑?耍了我们的杨掌门,你们父女二人倒是躲在这里享福了。”那个男人眼中划过一抹狰狞,“沈泠倒真是好福气,生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女儿。我倒是真想看看,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会疯狂到什么地步?”   原来是青羽宗的!真是冤家路窄。   “你休想!”沈昭昭眉毛一扬,抬手打出一道法器。   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出现在她的手上,仗着两人距离贴近,沈昭昭转身“啪”的一声,狠狠糊在了对方的脸上。   这朵海棠花是年幼时沈泠带着沈昭昭一起做的,算是十分低级的法宝。没什么大用处,就胜在里面的迷糊粉,吸进去以后能令金丹以下的修为者颠三倒四,昏昏沉沉。   那人没料到会有这一招,顿时被拍的眼前一片混乱,立刻松了手。沈昭昭趁机挣扎着从他手中一跃而下,想要向沈宅中跑去,还没有跑进结界,那个男人再一次追了上来。   这个人竟然是金丹?!青羽宗那样的宗门,竟然随随便便就派了一个金丹修为的人出来?他们究竟要找的是什么!?沈昭昭大惊失色,暗道自己今日真是大意了。   “你叫沈昭昭是么?”再一次被抓住,沈昭昭被拎着胳膊悬在了半空中,她瞪圆了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却动弹不得。   “真真是副好相貌,不知长大后,不知道会令多少人神魂颠倒。”他轻佻的拍了拍沈昭昭的脸,忍不住“啧啧”道。   虽然眼前的女孩只有十岁,尚未长开,但那杏眼流光婉转,其声脆脆,不动已是艳光照照,很难不让人联想过几年后那少女的风姿。   “可惜了,这么个骄纵脾气。”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拽着沈昭昭一步一步的走向山脚下。   在一个金丹修为的敌人手下,不到筑基的沈昭昭几乎无法反抗。吃了之前的暗亏,那个男人将她的双手都缚在了一起,像拎一只鸡崽似的。   可不是嘛,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个任人宰割的鸡崽?   在这座灵山下,有一个老旧的随机传送阵,掩映在一片葱葱翠翠之中,显然已经被废弃了很久。这样一个老的传送阵,时灵时不灵的,且就算可以,一次也只能传送一人,完全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   那个人缓缓走到了传送阵面前,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俯下身来,将沈昭昭放在了传送阵内:“真心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小姑娘。”   传送阵发出幽幽的蓝光,渐渐将沈昭昭浑身上下笼罩其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变的渐渐模糊起来——   “当然,最好不要。”   9.第九章   传送阵剧烈的动荡起来,将沈昭昭颠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她头晕眼花,连意识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这样的传送阵对于她这种只比普通人强一些的体质来说,实在太激烈。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左右上下拉扯着,几乎要被扯成碎片。   突而,脚底软绵绵的踩在了地面上,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地上,抚着胃低下头剧烈的干呕起来。   一缕清风擦着她的脸颊温柔的略过,吹拂去了一身的污秽之气。沈昭昭直起腰,恢复了一身清明。   青羽宗的那人显然怕麻烦,不愿意亲手了结自己,最好是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这样证据怎么也指不到他们的头上。即使侥幸跑回来,只凭借她自己的一面之词,青羽宗也完全可以抵不认账。   又是个好算计。   想到上一世,沈泠去世的原因虽然不是青羽宗直接导致,却也少不了他们的落井下石,沈昭昭便对这个门派充满了厌恶,只暗暗盘算着回去要用什么样的法子让青羽宗颜面扫地,让杨志身败名裂才好。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知道自己在哪里,给沈泠传信。   “这是把我送到哪儿了呢?”沈昭昭喃喃出声。   阳光在地平线的尽头被吞噬,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笼罩,沈昭昭只能看见树影婆娑,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自己的枝桠,投在地上的阴影像是凶兽。和着风乱刮在她的周围,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大概是一片树林。   沈昭昭掏出腰间一个小小的纸鹤,灌注了自己的灵气轻轻一点。白色的纸鹤原本顺从的垂在身体两边的翅膀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它像是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那翅膀微微煽动了两下,掀起了淡淡的清风。纸鹤飞起,连带着微微的光华在沈昭昭周围环绕了两圈,随后停驻下来,轻轻啄了啄她的脸颊。   沈昭昭忍不住缩着脖子开心的笑了出来:“小乖小乖,要快点把我的消息带给爹爹啊。”   被称作“小乖”的纸鹤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几乎没有做多停留,便从她肩膀腾飞,顺着风的力量向天边飞去。   小乖是一只灌注了沈泠灵气的小法器,也是沈昭昭父女二人用来传讯的工具。效果堪比修仙界用的传音符,可因为外形讨喜可人,格外受到沈昭昭的喜爱。而除了她,也再没有人可以用得上这样的“传音符”。   送走了小乖,沈昭昭左右看了看。现在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一个落脚的安稳地点。林子里的夜晚可不安宁,普通的野兽倒还好,若是座灵山,而里面又藏有着不知名的妖兽,遇见可就糟糕了。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太好,只走了两步便发现,在传送阵的不远处就有一个洞窟。   沈昭昭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探头探脑在洞口张望。她不敢太莽撞的就闯进去,生怕里面出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漆漆的一片,周围安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她踌躇了一下,踏出了第一步。   “咔哒”脚底踩了一根断枝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下格外明显。沈昭昭浑身一僵,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却等待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没有什么东西了……”她嘀咕了两句,略微放松了下心情,抬手向洞壁上打了一道“生火符”。   “哗”的火焰燃起,瞬间将洞窟里映的一片光明。   这确实是一个空着的洞窟,里面除了枯枝败叶之外什么也没有。而沈昭昭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躲避的好地方。   用枯枝烂叶勉强搭了一个窝,她身体一歪就倒了下去。她在洞口摆了一个石头阵,用绳索拴住了其中的阵眼,另一端则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旦有什么东西闯进来,扯一下她立刻就可以醒来。   火焰渐渐熄灭熄灭,洞窟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上一世的沈昭昭在这个年纪,大概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会如此简陋的在外面过上这样的一夜。那时候的自己,真真是被娇宠着不知疾苦。   虽然现在的她也同样不知道,心态却比之前要看的更开了些。   上一世即使在最后,再辛苦的时候洛其琛也会尽力给自己提供最好的环境,正是因为这种照顾才会让别人心生妒意。比如那个叫白漪的女人,总是神神秘秘的和洛其琛说些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闪烁。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想来,只怕那个时候这两个人就在谋划着要怎么甩掉自己这个累赘了吧。   断断续续的想着曾经的记忆,沈昭昭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直到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嘶嘶嘶嘶——”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东西贴在她的耳畔,在她的脖子处不断环绕着,贴着她的皮肤摩擦,带来一阵阴冷的感觉,只让她恨不得躲起来。   好想回到了昆仑极寒之地。   沈昭昭打了个冷颤,蓦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睁开双眼的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遏制住了,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不知何时,在她的身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蛇。这些蛇或缠绕着她的脚踝,或趴在她的胸口,更有甚者已经缠到了她的颈部,爬在她的脸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游走在她脸上的那条蛇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中透露着阴寒的气息,红色的信子从口中吐出来,打在沈昭昭的鼻子上,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昭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手腕上的绳子还好好的拴着,这些蛇不是从外面爬进来的,而是就在这个洞窟中。可是昨天晚上她进来的时候这些蛇在哪里!?   沈昭昭的心跳几乎快要溢出来,她艰难的抬起手,摸到了自己脖子中挂着的黄玉。顺着她的动作,几条蛇从她的手臂上滑落转而又爬上了她的腹部。   她知道这些蛇之所以不敢攻击她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这块黄玉。   那是沈泠给她的保命法宝“予夺”。一旦遇到了性命之忧,这个的法宝可以护她短时间之内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这个是有时限的。   她不知道这群蛇已经在她身上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有没有人啊……”沈昭昭颤颤巍巍的发出声音,“周围有人吗?”   显然不会有的,因为她分明是踏入了一个蛇窟之中。源源不断的蛇从洞窟的深处游来,它们长长的身躯在枯草上逶迤,发出沙沙的声响,和着皮肤冰冷的触感直叫她头皮发麻。   生火行不行?沈昭昭脑袋中精光一闪,至少可以躲避一下让自己跑出去?这样想着她又去腰间摸生火符。这个动作好像惹恼了在她身上游离的毒蛇。   下一刻,“嘶——”的一声,一条蛇吐着信子向她脸上扑来,沈昭昭眼中只看见黑洞洞的唇颚,带着獠牙狰狞的咬向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大喊:“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笛声传来。这乐曲的声音,沈昭昭从未听过,甚至从未听过类似的曲调。这是一首韵律十分奇特的小调,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乐曲由低沉滑向尖锐,又转而趋于平和。   在这样的调子之下,她身上的群蛇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退了下去。   沈昭昭的心脏不停的跳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究竟发什么了什么。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洞窟的门口,一条有一人那么高的黑蛇正瞪着细长的黑瞳静静看着她。   而在黑蛇的后面,一个少年临风而立,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束腰长袖,端的是长身玉立眉目疏朗。而在他的唇边放着一片细长的树叶,随着他的吐纳之间,乐曲渐渐平息。   他放下了长叶,黑眸中一片光华。   10.第十章   眼前之人除了晏长庚还能有谁?   此时的晏长庚不过只有十四岁,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之感。他大概比一般的同龄人要略高一些,故而这一身略显成熟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更是修长。风扬起了他的袖角,吹着衣衫空荡荡的晃着。   沈昭昭突然发现,晏长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相反他虽然身量未足举手投足间却已经有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沈昭昭苦思冥想起来,她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看盯着晏长庚放下了手中的长叶,缓缓向她走了过来。随着他的脚步每接近一分,那群蛇便越是惶恐,像是看见了它们的王,争先恐后的退去,头也不敢抬起。   而原本站在前面的大黑蛇见到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上前一些。刚被群蛇爬遍全的沈昭昭见到黑蛇反射性的缩成一团,晏长庚的一个眼神冷淡的扫向那条黑蛇。   大黑蛇察觉到了眼神中的一丝不友好,它有些呆头呆脑的停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睛茫然的看着晏长庚。   “谢谢你。”沈昭昭抱着膝盖,抬起眼偷偷打量着晏长庚,见他面上风轻云淡突然有一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气势了。   上一世她曾听说,魔尊天泽君十步杀一人,屠尽整个墨元宗,当是时血流成河,遍地白骨。洛其琛去击杀天泽君时,那个魔尊正准备离开。   在另一个女人白漪的帮助下,沈昭昭远远看过天泽君一眼,但看不真切。只记得尸横遍野之中,那个男人轻轻弹了个响指,他脚下的尸体便枯骨生花,明明是浸润在血色之中却开出纯净的白色花朵。   刚刚的晏长庚,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真是像极了。不过,比起那个人来说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晏长庚站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开口时声音有几分冷冽:“不起来?”   沈昭昭蓦地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竟然看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呆了眼,忍不住涨红了脸,骄纵脾气倒是一下子上来了,下意识的呛声回去道:“你都不知道拉我一把吗?英雄救美是这么救的?”   晏长庚目光微动,眼神上上下下的在她身上扫视而过,再开口声音中便带了几分轻笑:“美?”   沈昭昭“蹭”的站了起来,挺了挺胸,突然反应过来此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该凸出来的地方就没有一个凸的,红着脸道:“那你也不算英雄!”   晏长庚笑意淡去,颔首道:“我当然不算英雄。”   沈昭昭伸头看向他身后,有些困惑的开口道:“怎么是你追过来了?我爹人呢?他没有跟过来”   晏长庚没有答话,只道:“走罢。”   沈昭昭怕沈泠就在不远处等的太急,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就要出去。谁知道她眼睛一转,又看见了呆立在旁的大黑蛇,突然停住了脚步,唤道:“晏长庚。”   这条大蛇五次三番的出现在沈泠宅邸的外面,自己正是因为追着这条大黑蛇才跑出了结界。如今,这黑蛇又跟在晏长庚的后面,似乎还很听话的样子,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你和这黑蛇,究竟是什么关系?”   晏长庚突而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她。   沈昭昭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是被青羽宗的人扔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在抓住我之前分明说,他是为了来寻找什么跑出来的‘妖兽’,恰巧遇见了我……”   晏长庚回头看她,目光中微微闪动着奇异的光华。   沈昭昭指向那条黑蛇肯定道:“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妖兽’,对不对?”   “为什么青羽宗的黑蛇会跟着你?还那么听话?”沈昭昭越问越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脑子中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杨志把你送出来真的是偶然?”   “沈昭昭,”晏长庚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发问。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叫沈昭昭的名字,让她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怎么?”   “你想听曲儿么?”晏长庚道。   沈昭昭目瞪口呆:“啊?”   她被晏长庚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茫然,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听曲?是喝醉了吧。   晏长庚不带她回答,将长叶放置了自己的唇畔。十指微动,一声脆响从其中传出,如同鸟鸣啾啾,划破长空。   “好了好了,这个我们可以回去再听,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又是一首沈昭昭从未听过的音乐,可是她现在哪儿有什么心情,忍不住挥挥手想让他停下。而那声音却好像活了似的,一直向着她的耳朵中钻去。   这音乐起起伏伏,从她的耳朵中钻过,偷偷探入她的神识。是山中清泉泠泠淙淙,本应该是嬉戏在阳光下的清澈,却在一个激流处误入了黑河。黑河之中,是无尽的虚空与寂灭,没有生命的雀跃,甚至没有一点点声响。   吞噬着一切,又抹杀了一切。   沈昭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她的瞳仁渐渐呆滞,如同被一个操纵的木偶,识海之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迷糊之中,有谁在她的耳边近乎是悄声低喃。   “没有什么黑蛇……”   沈昭昭下意识的重复着那个人的话:“没有什么黑蛇……”   “晏长庚没有来救你,是你自己跑了出来……”   “晏长庚没有来救我,是我自己跑了出来……”   “他在你跑出来之后才遇见了你。”   “他在我跑出来之后才遇见了我。”   那个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乖。”   而后,轰隆一声炸响在洞窟伸出响起,正是这响声惊醒了沈昭昭。她蓦地瞪大了双眼,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好像在前一刻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般惊恐不安。   “发生了什么?!”她捂住胸口,抬起头却看见了晏长庚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面前。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洞窟深处什么东西骤然坍塌,露出了小小的石台。   11.第十一章   “晏长庚?!”沈昭昭仿佛从一个噩梦中抽离,抚着胸口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你怎么在这里?”   晏长庚目光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轻声道:“你不记得了?”   沈昭昭捂了捂胸口,心脏还在那里剧烈的跳动仿佛之前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是,当然可怕,就在刚刚她被一个蛇群上上下下的包围成一团,几乎没能走出这个洞窟。   “我……我怎么逃出蛇群的攻击的?”记忆在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个断层,如同一个漩涡般混乱不堪,沈昭昭有些茫然的看了眼晏长庚,“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晏长庚眼神微闪,声音比之前都要柔和一些:“我到时,你已经站在这里了。但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故而站到了你的身边。”   “这样?”沈昭昭有几分茫然,她抚了抚挂在自己前胸的“予夺”,手指细细摩挲起来,“可我总觉得……”   可她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像是,她听见了一段音乐?   “也许是用了生火符罢。”晏长庚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又开口道。   生火符?好像是这样没错,在危机的时候“予夺”替她挡了一招,她想要用腰间的生火符赶走身上的群蛇。然而记忆里的画面却在这时变成了一张黑漆漆的大嘴,红色的信子几乎要扑倒她的脸上。   仿佛又回到了被袭击的一瞬间,沈昭昭下意识的发愣,瞥见了一旁的黑蛇吓的蓦地眼睛一瞪,惊慌道:“晏长庚,这是什么东西?它怎么在这里?!”   晏长庚瞥了眼那条黑蛇,慢条斯理道:“你好像打开了什么结界。大概是从结界中跑出的罢。”   他目光所致的地方恰恰是那方隐藏在洞窟深处的小石台。   “这里是蛇窟,放出一条大蛇来,倒也不是稀奇之事。”说着,晏长庚便抬脚走了过去,沈昭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愣。   为什么她觉得今日的晏长庚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她不由自主的追到了他的身后,开口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现我的?你是一个人跑来救我的?”   晏长庚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道:“我是什么资质,沈小姐难道不知么?我不过是在劈石的时候摔到了一个随机传送阵中,也被传送到了这里。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便追了过来,因而见到了你。”   沈昭昭抿了抿嘴,杏眼之中华光流转,黑溜溜的眼珠转着倒显出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这也是她惯会用的装可怜的小伎俩:“我是被青羽宗的人扔过来的。”   晏长庚:“恩。”   沈昭昭眼睛转了转:“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扔过来吗?”   晏长庚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为我。”   沈昭昭:“……行吧。”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沈昭昭却仍觉得不满足,心里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沉闷无趣,白长了一幅好样貌,性格却简直比榆木疙瘩还要榆木疙瘩,根本没办法从他最终套出一点点话来!   她撇了撇嘴,指着那石台道:“那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既然出现了那就一起看看去?”   晏长庚应了一声,两人隐隐可见那本来就不大的石台上似乎还放着一个小东西,沈昭昭眯眼看了一下猜测道:“是手镯吗?”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看见是一个较小的环状物,再细却是看不清楚了。   “估计是储物镯之类。”说着,晏长庚便走向前去,不过他刚往洞窟深处走了两步,便轻轻疑惑道,“恩?”   “怎么了?”沈昭昭凑上前去,她个头比晏长庚要矮,洞窟深处的路又窄,此刻被晏长庚的背影挡住了大半个视线,就只能踮起脚来探头探脑的。   晏长庚察觉后,不动声色的侧过身体,好让她看的更清楚些。   “咦?怎么会这样?”待看见后,沈昭昭讶然。   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原本狭窄的小道凭空出现了三条路。每一条路都很短,短到一眼便能看的到尽头,而路的尽头皆是那一方小小的石台。   沈昭昭有些看不懂了,她偏头询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晏长庚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狭小的路会突然分成三条,而既然三条路的终点都是那个石台,设下这三条路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走哪条呢?”沈昭昭摸了摸下巴,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晏长庚的胳膊小声道,“要不你来选选?”   晏长庚顿了顿,“就走中间罢。”   说着他便要抬脚,沈昭昭眼疾手快的拦下来他,忙道:“诶诶诶,等一等。”   她想了想,有些理直气壮道:“我觉得选中间不太明智吧?既然是从我们这条路分出三条,你还要选择原路,这两条路又有什么意义?”   似乎有点道理。   晏长庚瞥了她一眼道:“那选右边。”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可是,右边这条路贴着洞壁看起来好阴森。”   “左边。”   “唔,左边路好像比其他两条都更弯曲……”十岁女童的声音脆脆然娇软如莺啼,响在空落落的洞窟中溅起了微微的回响。   晏长庚平静了很久,看也不看她,声音中却多了几分冷冽:“你来选。”   沈昭昭不由自主的拽着他的袖子,纠结的叹了口气道:“唉……那、那还是走中间吧。”   晏长庚几乎在她刚说完话就踏出脚步走向了前面。因为速度太快,沈昭昭有些猝不及防,将他袖子扯的老长。   就在两人选择中间那条路后,另外两条路就像之前凭空出现一样,再一次莫名的消失了,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沈昭昭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错呢,谁知道下一刻宛如一滴水珠破开波纹,空气之中无声震荡,“刺啦”的裂帛之声在沈昭昭神识中炸响,伴随着一句呢喃——   “你等我。”   12.第十二章   “你等我——”   三个字轻柔的如同呢喃,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也宛如炸雷一般,在沈昭昭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她甚至已经不能确定这是那个人真正说出口的话,还是这一切只存在于她的臆想之中。   “你凭什么……让我等你……”她张了张嘴,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质问道,“洛其琛,谁给你的脸让我等你?!”   她的眼前早就不再是什么阴暗的蛇窟。而是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簌簌落下。   沈昭昭裹着大红色的披风,被寒风吹得下摆轻扬,是一朵迎风绽放的妖冶红莲。她脚步一深一浅的在雪地中走着,一排脚印歪歪扭扭的蜿蜒而下,使原本平整的雪地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她每踏出一步,便会将雪踩碎,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混合着自己的呼吸声,极其清浅,若有若无。   沈昭昭突然心有所感,缓缓停下了脚步。   再抬起头时,目光所及之处是铺天盖地的寒冷,她早已无处遁逃。   这里,便是天池的所在。   天下河川皆出于此处的天池并不像一般的母亲河那般包容,反而水流湍急,波浪翻涌之中蒸腾起的寒意几乎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她将永远沉睡在这里,永不复醒。   “不……不……”沈昭昭摇了摇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   她蓦地回头想要逃离这里,却在转身的同时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   “昭昭。”那人声音温柔的如同蛊惑,却最终将她引入深渊。   沈昭昭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容貌清隽如玉芝生兰,皎皎清辉,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名为“倾霄”,尽诛宵小,踏破凌霄。她见过倾霄利剑出鞘时的锋芒,亦见过它杀人时的寒光。   沈昭昭的牙齿不自主的上下打颤,推开面前的人,想也没想的转头就跑。   那一身大红的斗篷,在转身的刹那,下摆层叠飞扬,如花盛放。是烈焰晕染,熊熊燃烧,烫化了风雪。   “昭昭。”那个声音再一次想起在她的耳畔,沈昭昭瞪大了双眼。   洛其琛不知道什么再一次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滚——”沈昭昭捂住耳朵,失声尖叫。   在这一瞬间,眼前的洛其琛分裂成了一个又一个,将她团团包围在其中。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唤出那两个字:“昭昭。”   一次又一次,像是夺命的号角,吹彻凛冬。   “洛道友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好了。”在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之中,夹杂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几分甜美却泛着阵阵寒意,一下子就让沈昭昭打了个激灵。   这声音的主人怕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当年是她央求救下了这个女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和洛其琛越走越近,看着他们一路上有商有量,直到最后……   白漪。   想到这个名字时,她全身发冷,剧烈的颤抖起来。   “闭嘴——”下一刻,沈昭昭的脚底踏空,不由自主的坠落,没入了一片寒冷之中,随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去,无数个洛其琛又渐渐合成一体,他站在深渊之上,满面坚毅的神色,眼神之中却是无法掩盖的痛心。   痛心?痛心不能直接杀死她么?痛心没能从她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么?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在说:“昭昭,你等我。”   沈昭昭冷笑,几乎想要讽刺出口,却发现她的面部肌肉再也不受自己的使唤。它们在一点点的冻结,连同着她的生命。   她不用闭上眼睛,视线所及之处,也遍是漆黑。   寒冷一点点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将她丹田的热气吞噬,壅塞她的气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缓慢了下来,神智渐渐模糊。   她再一次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眼睛半阖,泪水冻结成冰,凝结在眼角,宛如细碎的冰花。   “我好冷……”   “好冷……”   不会有人来救她……她除了死亡,无路可走。   “乖昭昭,不要怕。”满心绝望之际,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响在沈昭昭的耳畔,她觉得自己被缓缓环抱起来,有什么人轻轻抬起了她的头。   “睁开眼睛,昭昭,要学会自己去看。”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捧起了她的脑袋,拂去她挂在眼角的泪水,“昭昭儿,你要勇敢起来。”   你要勇敢起来,学着去面对……在这样的抚慰之下,沈昭昭奋力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不适,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   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哪里有什么冰雪?哪里有什么天池?她不过仍然站在阴冷的蛇窟之中,正对着那方小小的石台。   瞬间沈昭昭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的一干二净,她抚着墙壁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分明是还活着。重生回到了年仅十岁的年月。   “都是假的……”她双手握成拳头,低声喃喃。像是肯定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安慰着自己。   原来刚刚那一切,竟然只是幻象作祟么?   沈昭昭的背上蓦地冒出了一阵冷汗。这幻象竟然做的如此逼真,她险些就没有办法从其中抽离出来。   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条路上布下了这么强大的幻术,一旦沉溺在其中,还要再尝一次痛不欲生也就罢了,只怕再也醒不过来,困死在那幻象之中。   想到这里,她回想起了之前那唤醒自己的声音,那样的温柔的声音,会是谁?   沈昭昭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女人,有些茫然:“你……”   那个女人飘悠悠的站在沈昭昭的面前,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那一双顾盼流转的杏眼之中满是温柔。她仿佛从古画中走来,一颦一笑之间是画师手下却出众的丹青勾勒,一举一动之间说不出的风雅动人。   沈昭昭和她的眉眼之间出奇的相似,只不过沈昭昭比之她要更加明艳灼人,她则如月华沉静,飘然出尘。   “你是……”沈昭昭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穿过眼前的女人,只摸到了一片虚空。   13.第十三章   沈昭昭想要拉住眼前的女人,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那个女人却反而抓住了她的手,手中拿着一个东西往她手腕上轻轻一套,眸中满是恋恋不舍:“已经长的那么大了……”   沈昭昭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轻喃出口:“娘……?”   那个女人微笑着颔首,没有直接应声也没有否认。在这样的笑容之中,她的身影却渐渐淡去,像纸片般浸润在了水中,很快融化沉坠而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就在她消失的瞬间,沈昭昭的手腕处,一个细小的声音“叮”的响起,她回过神来抬起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个手镯。这镯子上的纹路古朴曲折,像是图画又像是文字。   沈昭昭下意识的向石台上看去,果然,石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给她了?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昭昭猛然想起晏长庚和她是在一起的!若是自己遭到了幻象的攻击,那他也岂不是凶多吉少?   “糟糕!”沈昭昭立刻回头,待看见晏长庚的模样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晏长庚双目紧闭,双手紧握成拳静静立在那里。比起之前沈昭昭的模样,他似乎要更冷静一些。   然而仔细看去,却不难发现,他的浑身肌肉都在微微颤动——这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不断克制着几乎要喷薄而出情绪,不使其爆发,而最伤自己的做法。   沈昭昭蓦地想起,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云淡风轻的站在沈泠和自己面前,淡淡说着自废灵根的事情。一切的痛苦都被他轻描淡写的揭过,面上从不显露半分,就仿佛从未发生过。   可是即便伪装到天衣无缝,那一切就真的是没有发生过么?   想到这里,沈昭昭心中一软,缓缓走了过去小声叫道:“晏长庚。”   如果自己能够被唤醒,没准她也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少受一些痛苦呢?   晏长庚却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他眉头紧锁,全身站的笔直笔直,却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一种一碰就碎的错觉。   “晏长庚!”沈昭昭声音又大了一些,她壮着胆子走近了几步,想要拉过晏长庚的手。   晏长庚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微微偏了偏头,却仍然不愿意睁开眼睛。沈昭昭垂下眼睛,见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包裹住了他的。   她的手掌要比晏长庚小好多,奶包子似的蜷成一团,手背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窝。因为一只手包不住,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来,两只手小心翼翼的将晏长庚的右手包绕其中。   “醒醒,晏长庚,”她踮起脚来贴在晏长庚的耳边唤道,“那只是假的。”   她感受到掌心中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骤然收紧,沈昭昭再次低下头,一根一根掰开了晏长庚的手指。晏长庚的肌肉都在轻颤,他的掌心已经被四根手指的指甲嵌出了一道血痕来,沈昭昭抚过的时候只觉得触目惊心。   沈昭昭摊开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抵了进去,柔声道:“醒过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现下只不过是十岁的年纪,这样的话明明是安慰的意思,却在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再加着娇娇的意味,听的人心都快要软化了。   晏长庚的眉头微微松下来,他似乎正在从幻境之中慢慢走出。沈昭昭轻轻松了一口气,刚想凑上去再说什么,突然身旁的人一个大力抓住了她的肩膀。   沈昭昭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身影闪动,后背重重砸在了洞壁之上,痛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还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不用想背后必然是要青一大块。   “你疯了吗?”沈昭昭惊惧不安,她好心要提醒他,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抬眼处,却发现晏长庚在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在那深邃的眸光之中,他的双目早已是一片赤红。   “晏长庚!”沈昭昭涨红了脸,她被压制在洞壁之上,后背在最初火辣辣的痛感之后被布满青苔的黏腻感侵染出冰凉的寒意,她抬起手想要向晏长庚打去,却在半道被截了个胡。   晏长庚轻而易举的就扣住了她的手腕,那原本牵制着她肩膀的手转而抬起,轻轻抚上了她的颊畔。指尖的触感温热细腻,宛如温玉一般,和幻境之中的冰冷完全不同。   他突然就弯了弯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这是沈昭昭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笑。往常晏长庚的笑容就像浮在脸上的面具,眼底仍然一片冰冷。而这个笑容,却让他赤红的双眼中闪烁出了一种淡淡的光华。   见到这样的晏长庚,沈昭昭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只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长庚抚着沈昭昭的脸颊,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轻笑着低低呢喃道:“昭昭儿,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该怎么办呢?”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扑在沈昭昭的耳畔,直把沈昭昭弄的面红耳赤。沈昭昭挣扎着偏过头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害怕的一颤一颤,又惊又怒道:“晏长庚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对我?!”   晏长庚的手指从她的脸颊轻柔处划过,在她的颈处反复摩挲着,感受到指下生命的跳动,如同火烧般灼热。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淡,直到他手上的动作一动,随后缓缓松开了对沈昭昭的钳制,后退了几步。   沈昭昭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一下子就蹦到了离他好远的地方。她瞪着微红的眼角,气的浑身都在哆嗦,想也没想的抬手打出了一道最简单的冰水符,劈头盖脸的浇了晏长庚一头脑的冷水。   14.第十四章   “晏长庚,你清醒了没?!”沈昭昭现在是肠子都快悔青了,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好心还自己亲自动手?就应该直接扔到生火符或者冰水符给他,痛的他嗷嗷直叫就知道从幻象中醒过来了!   晏长庚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之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他轻轻拢起了长袖,淡定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掩盖中眸光之中一闪而逝的光华,“清醒了。”   “你究竟在幻象中看见了什么啊?!竟然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沈昭昭气恼道。   晏长庚看了眼自己湿透了的衣襟,面上情绪丝毫不显露,答道:“没甚。”   沈昭昭揉着自己青紫的手腕,见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简直想把眼前的人打一顿,忍不住扬高声音喋喋不休道:“没什么你干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谁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什么秘密?还有!谁允许你叫我昭昭儿了?不许再这么喊!”   晏长庚垂下了眼帘:“是我孟浪了。”   “你孟浪了!你当然孟浪了!”沈昭昭想到他刚才将自己压在洞壁上的抚摸着自己的脸,更是气血翻涌,“我就是打断你的手你也没话说!”   晏长庚连眼睛也没抬,便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悉听尊便。”   好像笃定了沈昭昭肯定不会把他的手剁了似的。   “你!”沈昭昭气结。   她真的是对眼前这个人无话可说!   沈昭昭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略微冷静了下来。见晏长庚认错态度良好,又想到自己在幻象之中又哭又叫,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温柔的女人唤醒了自己,只怕比晏长庚还要更狼狈几分。再说这中间的道路是自己选的,所以才遇到这件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眼前的少年?   她知道自己又忍不住耍了小性子,故而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僵硬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才这样的,我也没有那么小心眼。要是再有下次,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揍醒才对!”   晏长庚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处隐隐有什么一闪而过,只应道:“好。”   两人正僵持着,一道白光疏忽落在了洞窟外,随之而来的是沈泠焦急的声音:“昭昭!昭昭你还在里面吗?”   沈昭昭眼睛一亮,脆生回道:“爹!我在这里!”   她话还没有说完,沈泠就已经冲了进来,将她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又是惶恐又是不安的不断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快让爹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手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手腕青了一块?”   沈昭昭瞥了晏长庚一眼,有些委屈的将头埋进了沈泠的怀中:“不小心磕的。爹你怎么才来,女儿要被吓死了。”   “是我的不对,没能保护好我家昭昭……”沈泠一阵后怕的摸着沈昭昭的发顶,抬眼见到晏长庚半身湿漉漉的站在那里,有几分惊喜,“长庚也在这里。”   晏长庚行了个礼恭敬道:“沈前辈。”   “好好好,真是巧了。”沈泠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我疏忽了……”   他原本带着晏长庚上山去劈石,谁知两人脚下站着的地方一下子就塌了下去,他是没事,可当时晏长庚距离他有些远,又没有法器傍身,一下子就摔了下去。沈泠心里一惊,连忙追下去却发现,晏长庚这小子不知道是运气太差还是怎么回事,落下去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随机传送阵。   这边晏长庚还没找到,他又收到了小乖的信息,真是吓的心跳都快停了,慌不择路的顺着小乖来时的路匆匆赶了过来。   可算是找到了人。   他将沈昭昭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自己的女儿周身隐隐有奇异的灵力流动,有些微微诧异:“莫不是我昭昭有什么奇遇?”   沈昭昭抬起手来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撒娇道:“爹爹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和你慢慢说。”   “好好好。”沈泠满口答应,牵着沈昭昭,又招了招手唤晏长庚过来,叹道,“你这孩子今日受苦了,是我想的不周道。先回去再说。”   说着他招出了朱鸾,便要带着二人回去。   沈昭昭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去,却见这蛇窟空空如也,就像是她之前刚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石台,连那个黑蛇也不见了。   “昭昭,怎么了?”沈泠见她迟迟没动,询问道。   沈昭昭摇了摇头,应了句没什么,便跟在晏长庚后面上了朱鸾。   回到灵山后,沈泠亲自下厨给沈昭昭二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后,他便坐在正堂细细听着沈昭昭和晏长庚诉说着此次的经历。   晏长庚言简意赅,说不了几句,到是昭昭说起来起承转合的,格外惊险。   待听见是青羽宗的人捉了沈昭昭,还将她扔进了随机传送阵去,显然是不打算让她活着回来,沈泠面色冷峻,已经是动了怒气。   “杨志师徒一再而三的耍这样的手段,真是欺负我沈氏父女背后无人么?”沈泠将茶杯重重掷在桌子上,“实在是欺人太甚!”   “杨志为人目光短浅,睚眦必报,手段低劣,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晏长庚说了一句,他在青羽宗待的时间久了,对于杨志其人可以说是非常的了解。   沈泠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你说的不错,青羽宗不过是这几十年方才刚刚崛起的新宗门,就敢有这般胆量,这杨志只怕背后还有靠山。这修仙界,敢公然与我沈泠为敌的还没有几个人!”   “爹……”沈昭昭犹豫的唤了他一声。   沈泠瞪了她一眼,忍不住说教道:“你也真是,我平日里怎么与你说的!追黑蛇去?那是个什么东西你都敢去追?追到了吗?再这么顽劣,下次我赶不及去救你可怎么办?”   沈昭昭讪笑道:“爹……”   “看来是只好带着你去玄光宗避一避了,正好让你洛师兄好好治治你!”沈泠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沈昭昭一刹那脸色煞白:“爹?!”   15.第十五章   玄光宗是当今修仙界第一大宗门,提起这个名字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前有几个飞升的老祖,后有青年才俊紧接其上,几百年间宗门俊才济济一堂,盘踞在修仙界腹地,竟是地位不可撼动。   而玄光宗的现任掌门沈归舟,则是沈泠的旧识。   旁人只知道他们二人是旧友,沈泠唤沈归舟一声“大哥”,两人关系可以说是两肋插刀。沈泠得了什么好的法器,必然要想着玄光宗的一份儿,沈归舟对沈泠也是颇为照拂。沈昭昭却是知道,沈归舟和沈泠的感情远比在外人眼中要更深厚。   比如她从来都是叫着沈归舟“沈伯伯”,玄光宗更像是沈泠和她一个休憩的归宿。沈昭昭知道,其实原先沈泠与沈归舟都曾拜入玄光宗的门下,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沈泠离开宗门,成为一介散修,游历四方。   到如今,修仙界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这件密事。但因为沈泠和沈归舟交好,为了沈泠的名声也因着沈归舟的地位,故而谁也不敢轻易的得罪沈泠。   简而言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归舟是沈泠在修仙界横着走的一个好大靠山。   要是有谁欺负或者得罪了沈泠,沈归舟知道了,绝对毫不犹豫的第一个站出来。他的态度就决定了修仙界大部分宗门的态度,总能将对方搞的一无是处,狼狈而归。   沈昭昭和沈归舟也很是亲近,在初丧母的时候,沈泠分身乏术,就带着她在玄光宗住了很久。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沈归舟的亲传弟子洛其琛。   洛其琛。这三个字在她嘴边绕了一圈,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沈昭昭闭了闭眼睛,等这阵子的眩晕感过去了才睁开眼睛勉强笑道:“爹爹,你可别急呢,女儿都还没说完。等说完再从长计议可好?”   沈泠见她面上言笑晏晏,料想后面应是有什么奇遇,微微颔首道:“是我心急了,昭昭你继续说吧。”   沈昭昭顿了顿,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晏长庚道:“爹爹可知道那青羽宗有什么妖兽么?”   “妖兽?”沈泠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   “嗯,”沈昭昭应道,“那青羽宗的人在看见我后说,他原是出来找什么妖兽的,只是妖兽没有找到,却遇见了我。女儿现在冷静下来想到,我追着的那条大黑蛇,没准就是他所说的妖兽。”   沈泠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在桌沿,沉吟道:“我确实听过,就在我们离开的第二天青羽宗的地界发生了一次地动,后山尤为严重,不过别的风声倒是很难打听出来了。长庚可听说过什么?”   晏长庚垂着眼睛,静静地立在沈昭昭的旁边,此刻听见沈泠询问他,淡笑一声缓缓道:“青羽宗后山有一条充盈的灵脉,传说建立之时,师祖在其中灵脉中封印了一个妖兽,镇守后山,保青羽宗灵气充盈。别的我却是不知了。”   “难怪跑了一个妖兽,青羽宗的人会如此兴师动众。”沈泠思索了片刻,“若那妖兽那么重要,只怕现在青羽宗上下也是一片混乱了。”   沈昭昭笑了笑,这个话题她只要点到即止便好了。刚从蛇窟中醒来见到那条大黑蛇时,她确实有些惊慌,但现在细细想来,晏长庚对自己说这黑蛇是结界中放出来的就很值得思量了。一来晏长庚可能确实不知这个黑蛇为何物,二来便是他要有意隐瞒。   可是他究竟要隐瞒什么呢?   眼前这个少年总是好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楚。在幻象中,她似乎隐隐触摸到了他的过往,但他狡猾的像个狐狸,就那么一瞬的失态,很快又掩盖了过去。   总有一天她要扒开这个人冷淡的面具,看看其中究竟是什么。   “爹,您再看看女儿手上的这个东西。”沈昭昭摇了摇手腕,她手腕上套着的镯子发出“叮”的细响。   沈泠眼神落在上面,待看清手镯上的纹路后很快脸色变了变,严肃道:“昭昭,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沈昭昭被沈泠的模样吓了一跳,踌躇道:“怎么了,爹,有什么问题么?”   沈泠拉住她的手,却不敢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个镯子弄下来,只好将沈昭昭拉到自己的身前细细看着,越看脸色越发的难看,直叫沈昭昭心里打起了鼓:“这东西藏在那个蛇窟的一处传承之中,在那里我和晏长庚都受到了幻象的攻击,险些没能出来。”   沈泠的脸色有几分复杂,他抬眼看向沈昭昭询问道:“在那里面,你可曾看到什么人?”   沈昭昭想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和沈泠房里挂着的画像上那一抹胭脂红影渐渐重叠再了一起,她迟疑的点了点头:“见到了,就是她把东西给我的。”   沈昭昭母亲苏氏去世时,她其实年纪尚小,对母亲的模样已经十分模糊了。记忆中是有那么温柔的身影低低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沈昭昭却记不得那个人的样貌。沈泠和苏氏伉俪情深,在苏氏刚去世的很长时段时间内,沈泠都没有办法看见沈昭昭,就只能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连身体都在颤抖。   沈泠说“昭昭”这个名字便是苏氏起的,“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昭昭儿是他们在这世间所见最明亮的颜色。也曾说过,沈昭昭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更是苏氏在这个世上血脉唯一的延续。   沈泠怔愣了许久,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终究是长叹一声:“既然如此的话,你便收着吧。”   沈昭昭有些奇怪:“爹?”   难道就没有想到跟自己说的么?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出现在那出传承中,她给自己的这个镯子又是为什么?   “这件事,爹做不了主。”沈泠表情温和的看向沈昭昭,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在其中,“昭昭,和爹走一趟吧,玄光宗,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16.第十六章   朱鸾扶摇直上,赤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上面却只坐了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   沈泠凌空在他们的身边。自从上次的事情,他便开始教授晏长庚运转法器的基本法则,也给晏长庚练了件护身的法器,就怕万一自己疏忽又让两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的是分身乏术了。   “你不高兴?”   晏长庚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昭昭。从沈泠决定要去玄光宗之后,她就满腹心事的模样,一言不发,实在和平日里的样子太不一样。   沈昭昭略带忧郁的偏头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晏长庚顺势收回了目光:“你若不说便不说罢。”   沈昭昭:“……”   若是在她旁边的换做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保证现在已经问东问西的在旁边殷勤的转着了,这句“你若不说便不说”是怎么回事?这样子明明更想说了好不好?   沈昭昭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却转了一圈又一圈。只是这事,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晏长庚见她满脸纠结,实在不愿意为难她:“不说很难受?”   沈昭昭摸了摸下巴,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想到他语气中的又一层意思,只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说出口。   她和洛其琛之间的纠葛,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更何况,还有重生这件事情,他会相信?沈昭昭可是连沈泠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毕竟现在自己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若是信了还好,若是不信,怕是就要将自己当成夺舍的魔头给捉了。   越是亲近的人,心情就越是难以揣测。   千言万语又化作了一声叹息,沈昭昭为难的憋出了一句话来:“我……我有不想看见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昭昭是低着头的,故而她没有看见晏长庚微微抽动的嘴角。   沈昭昭低头玩着自己身上的络子,沈泠喜欢给她做漂亮的衣服,颜色要鲜艳的,搭配必须是精心的。今天她穿了一身石榴色的短褙子,衬得她肌肤白里透红,像是民间年画上的娃娃,明艳艳的煞是好看。   晏长庚静静看了她一会,心里微微叹息一声,淡淡开口道:“在青羽宗,我亦日日对着杨志师徒二人的脸。”   沈昭昭将络子缠在了手上,低低应了一声,好半天才颇为诧异的抬起头。从她这个角度,迎着阳光看向晏长庚难免有些糊了视线,她抬起手遮在眼上,问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提到有不想见到的人,大概晏长庚真的是感受良多吧。他自废灵根之后,非但脱离不了青羽宗,还要在其中备受欺凌。始作俑者却还道貌岸然的主持着宗门食事物,所有的错都要由他来承担。可除了瞎了眼来到了青羽宗,晏长庚又做错了什么呢?   比起他来说,自己好像也不算什么。沈昭昭想到。   姑且不说,日后被背叛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不管怎么样,至少在之前,无论是沈归舟还是洛其琛都对自己是极好的,怕是除了沈泠再找不到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了。尤其是洛其琛,他对沈昭昭的照顾事无巨细,大家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小昭昭。   晏长庚坐在朱鸾靠前的部位,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来。按理来说,沈昭昭是高兴是伤心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看见她低着头,乌黑的头发正对着阳光,被炙烤着有些难过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动。   想到在那日在青羽宗,她对自己扬起眉毛飞扬跋扈的模样,倒是比现在这蔫耷耷的样子顺眼多了。   想到这里,晏长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就像是无形中给自己戴上了一层面具。   沈昭昭最不喜他这样的表情,却也无可奈何。只是一下子扑了过去,趴在他的腿边仰着头,故作天真道:“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么?”   “我?”晏长庚偏头躲过她的视线。   这只有十岁的小姑娘,容貌就像用了画师笔下最出色的丹青描摹而成,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淡。仰脸看着别人的时候,黑白分明的杏眼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我大概到了玄光宗就要闭关准备筑基了。你呢?你灵根废了,可有什么恢复的门路?”沈昭昭自然的问道。   晏长庚沉吟了一会,缓缓道:“世间修炼法则千种万种,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更何况,沈前辈待我也极好。”   “那当然。”提到沈泠,沈昭昭就忍不住笑着眯起了眼睛,如同在夸她自己似的,“再也找不到比我爹更好的人了。”   说着她满足的趴在自己的胳膊上,能重活一次,再一次见到沈泠,有时间慢慢去改变自己的任性,真的是太好了。   朱鸾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不远处已经可以隐隐看见仙雾缭绕,微峰兀立直入云霄,那便是玄光宗的主峰,青云峰。   “昭昭,到了。”   朱鸾随着沈泠落在了主峰之上,缓缓搭下了自己的翅膀。沈昭昭顺着翅膀滑了下来,落在沈泠面前,甜甜的笑了笑。晏长庚安静的将朱鸾收了起来,跟在了沈泠的身后。   沈归舟早就得了来信,就等沈泠父女二人的到来了。   此刻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匆匆从主殿中赶了出来,人还没到跟前,那爽朗的笑声却是已经传来了:“二弟来了,快带着昭昭进来!”   沈昭昭还未反应过来,沈归舟便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他看起来比沈泠年长几岁,面白无须,丰神俊朗,腰间挂着把比寻常的剑都要长上几分的利剑,笑道:“昭昭可算来了,你洛师兄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17.第十七章   “昭昭可算来了,你洛师兄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沈归舟几步迎了上来,面上挂着笑容,目光温和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有些恍惚,算来她确实是很久没有见过沈归舟了,此时看着他的倒生了些许的陌生感,看见沈归舟的手伸过来竟然下意识的往旁边晏长庚身后躲了躲。   沈归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朗声笑道:“昭昭这是不认识大伯了。”   沈泠收好朱鸾,走上前来轻轻斥道:“昭昭真是无礼,怎么不喊伯伯?忘了伯伯对你有多好了?这个小没良心的。”   沈昭昭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小声叫道:“伯伯。”   沈归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应了一声,一手揽住沈泠的肩膀道:“昭昭为什么认不出我了?你还不知道?我看该说的可不是昭昭,而是你自己。你小子自己算算多久没来了,别说是昭昭了,怕是你也要忘了我这个大哥了吧……”   沈泠连忙摆手,解释道:“哪里哪里,只是最近出了点小事情,许久没来了……”   两个人寒暄着走进了大殿中。青云峰主殿一般是处理重大宗门事物会用的地方,其中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故而沈归舟带着他们拐了弯儿绕到了后面的偏殿。   偏殿的摆设倒是简单许多,沈归舟坐到了主坐之上,沈泠坐到了旁边,沈昭昭和晏长庚则安静的站在他的身侧。   “方才没有注意,你旁边的这个少年便是你说的那个晏长庚?”沈归舟坐下后,目光在沈泠身旁绕了一圈,微笑着询问道,“倒是个好模样。”   “是。”沈泠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晏长庚招了招手道,“这就是我在信中说的那个孩子,他……他在青羽宗受了苦 ,被耽误了。”   沈归舟点了点头:“我知晓你说的意思,只是这是青羽宗宗门内部的事物,我却也不好直接插手,更何况没有证据……”   “当然,我绝对没有为难大哥的意思,只是杨志此人不得不防。”沈泠连忙道,他手中摩挲着茶盏,叹了口气,“他敢公然对我如此,怕是身后有了靠山,对着我倒是无妨,我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只怕他背后的人是冲着大哥你来的。”   沈归舟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墨元宗的动静是大了些。”   都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其实不然。修道之人恰恰不能太寡淡,而要修一个“争”字,要与人争,与命争,与天争。宗门、资源、法器、样样都是有限的,想要得到这些,就只能靠自己去争。   宗门之间,也恰恰如此。   玄光宗稳坐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已经有许久,久到,有些人早就开始眼馋这个位置了。明明大家的资源差不多,也有着同样优秀的弟子,为什么要以沈归舟马首是瞻呢?   墨元宗。怕是沈昭昭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宗门。即便是天泽君血刃墨元宗,洛其琛也报了仇,还是难解她心头之恨。   上一世,墨元宗不仅害死了沈泠,沈归舟之后也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玄光宗危在旦夕。最后洛其琛以一人之力承担重任,力挽狂澜,报仇血刃。那也是,两个人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沈昭昭咬了咬下唇,听沈泠接着道:“他们这次能对昭昭下手,我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了……”   说到这里,沈归舟也微微叹了口气:“我早就让你回玄光宗,只是你一直拒绝而已,难道你我还需要如此生分么?”   沈泠看着他,脸上带了几分苦笑:“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昭昭看了看沈归舟,又看了看沈泠,微微扯了扯沈泠的袖子,软糯糯的开口唤道:“爹……”   沈泠和沈归舟都被这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沈归舟脸上又带上了笑意,轻轻的摸了摸沈昭昭的头缓缓说道:“昭昭懂事了。”   沈泠眼神中有几分骄傲,嘴上却不显,反而絮絮叨叨道:“千万不能夸她,夸她怕是尾巴要翘上天去。”   “我才没有。”沈昭昭抱住沈泠的胳膊,那娇憨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晏长庚的眼神微微向她这里扫了一眼,沈昭昭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自己装嫩还能被他看出来?!故而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小动作被沈归舟看见了,他笑了出来说道:“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倒是好。”   “没有!”沈昭昭连忙否认,连晏长庚也抬了抬头。   沈泠和沈归舟忍俊不禁,沈归舟打趣道:“我们的昭昭这是把洛师兄忘记了?以前可是其琛后面的小尾巴呢,若是你洛师兄知道,怕是要伤心了。”   沈昭昭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了。   “诶,对了,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其琛?”沈泠插了句嘴道。   “其琛啊,”提到自己的乖徒弟,沈归舟脸上的笑容是怎么止也止不住,“很是不巧,他闭关了。”   “闭关了?”沈泠思索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我记得其琛几年前已经筑基了是吧?想来这次又要有精进了!”   沈归舟点了点头,也不否认:“他于修行上一向毫不懈怠。”   说着他偏头看向沈昭昭笑道:“不过昭昭也不用太心急,算了算时间,他也就这几天便要出关了。”   沈昭昭攥紧了拳头,扬了扬头道:“他出关又怎么样,我也要闭关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沈归舟和沈泠二人都有了几分诧异。沈昭昭一向小孩子心性,贪玩的很,主动要求闭关这件事情还真的是闻所未闻,而且还偏偏是在洛其琛快要出关的时候,这就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难道洛其琛和沈昭昭两个人真的闹了什么别扭?   沈昭昭似乎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晃了晃自己手腕间的镯子,半是抱怨道:“爹你难道忘记吗?我也快要筑基了。”   18.第十八章   沈昭昭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说风就是雨。她说闭关就准备闭关,来到玄光宗的第二天人就一头钻进了主峰的一个洞府之中,安安静静的为自己筑基做准备。   这个洞府是沈归舟为沈泠父女专门准备的,就在他所居住的山峰之上,环境清静,灵气充沛。若是沈泠不来,就设下结界关起来,他们来后才会将结界解开。洞府周围皆是茂林修竹,郁郁葱葱,远远看去此处云雾缭绕,隐隐有着飞龙凌空之势。   沈归舟和沈泠,身后跟着晏长庚都站在洞府之前目送着昭昭。   “昭昭,若是有不适就停下来,这次失败没什么。”沈泠有些担忧的蹙起眉头,他是觉得沈昭昭有些过于着急了,筑基这件事情再等等也没什么。   “爹!”沈昭昭气的跺了跺脚,瞪着那双宛若葡萄般滴溜溜转的大眼睛,不满道,“爹有你这么咒女儿的吗?我还没开始呢,就准备好让我失败了?”   沈泠伸出手来弹了弹她的额头,没忍住嘀咕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沈归舟看着父女二人的动作,忍俊不禁道:“二弟不要太担心了,昭昭天资聪颖,筑基与她而言必然没有那么难的。昭昭,你要记得大伯跟你说的话,戒骄戒躁,心静始成。”   “我知道了,伯伯。”沈昭昭点了点头。她今年不过十岁的年纪,梳着两个包包头,随着她的动作发带跟着摇了摇,衬得脸蛋儿红扑扑的,显得娇憨可爱极了。   沈归舟看着她的模样,已经可以隐隐看出长大后惊人的风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晦明晦暗道:“出关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晏长庚黑色的眸光中有什么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他静静立在沈泠的身后,微微偏了偏头,好像在看着沈昭昭的方向,又好像完全没有在看她。   沈昭昭下意识的瞥过去,见他目光之中寒冰消融,犹如一池春水吹皱涟漪,粼粼闪烁,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走到了他的面前,语气中有几分的不客气:“喂,我这次闭关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在外面可要好好照顾我爹啊。”   晏长庚身形一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细细的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沈昭昭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之中带了一点别样的味道。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被沈泠打断了:“昭昭儿,你爹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要一个少年照顾么?你是不是叮嘱错了人?”   “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是和小孩子一样?”沈昭昭冷哼了一声,“反正,要是我爹有什么,出来我便拿你是问!”   晏长庚低了低眉眼,他在别人的面前一向是乖顺的模样,应道:“知道了。”   沈泠有些不满:“昭昭,该这么说话么?”   沈昭昭撇了撇嘴,撒娇道:“爹爹真偏心,收了个小徒弟就忘了女儿,女儿不管了,反正我闭关之后什么也管不着!”   说完,沈昭昭也不管沈泠和沈归舟是什么表情,转身进了洞府,匆匆道:“我进去啦。”   听见“小徒弟”三个字,沈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其实此举,是因为沈昭昭想给沈泠和晏长庚都谋一个后路。   沈泠几乎将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自己的身上,空留了一身的炼器本领,却没能收一个好的徒弟。晏长庚虽然现在是杂灵根,但他资质上佳,悟性极高,沈泠也每每对他赞不绝口。如果沈泠听了自己的话,愿意收下晏长庚,晏长庚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他们的身边,玄光宗上下也不会怠慢他。   他可以在这里获得资源,重新踏上仙途。同时,他也可以帮着自己照顾沈泠,免得沈泠和沈归舟再一次陷入墨元宗的阴谋之中。   这一世,她比之前要早了两年开始闭关,也会像上一世一样顺利吗?沈昭昭不知道,但是这一世,她有着十分迫切的愿望想要早点长大,也想要早一点变得强大起来。而同时,她也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   左思右想,没有比晏长庚更合适的人。   洞府发出沉闷的声响,“砰”的一声紧紧关闭,接着被层层的结界笼罩。沈泠看了晏长庚一眼,突然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罢了罢了,昭昭这个小机灵。”   晏长庚低下头,恭敬的跪在了地上,叫道:“师父。”   “回去再敬拜师茶!”沈归舟也朗声大笑起来。能见到一直独身一人的二弟找到一个传承人,他也十分的欣慰。   扶起晏长庚后,沈泠和沈归舟在洞府的外面不厌其烦的加了一道又一道的结界,只盼着沈昭昭能够平安出关。   “二弟……”他这幅模样看在沈归舟眼里,也让沈归舟感慨良多。他想到少年时期的沈泠,骄傲自矜,傲视无物,何曾能想到当年那样眉目清朗的少年也会有今天这般牵肠挂肚的模样?   沈泠收回手,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我就这一个女儿……”   沈归舟作势冷笑了一声:“你还就一个大哥呢。”   “大哥……”沈泠有些错愕,便听见沈归舟笑出声音来:“我不过说笑而已,何必如此当真。只是昭昭手上的那个镯子……”   沈泠的笑意僵在脸上,他叹了口气:“既然是她给的,我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什么……”   “昭昭的巫族血脉一旦觉醒,怕是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沈归舟带着沈泠缓缓的走下山去,两个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渐渐消失在风中。   晏长庚在听到后突然止住了脚步,嘴中喃喃:“巫族?”   随后,他看向身后已经关闭的洞府,眼神闪了闪,转身离去。   沈昭昭进入洞府后就开始盘腿打坐。正如沈归舟所说,筑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过程,就如同造房子之前的地基,如果地基打的不好,越到后面越容易出事。因此这筑基绝对不能急,戒骄戒躁,心静始成。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倒也不是特别慌张,不断的引导着周身的灵气向自己的体内回环,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   然后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吐纳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沉重,像是被强行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不断的沉沦坠落,无处遁逃。   “糟糕!”沈昭昭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稳,连忙定住,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落下,她深深喘了口气,蓦地睁开眼睛。   视线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冷汗顺着沈昭昭的脊背滑落,她心中暗暗叫道不好。上一世自己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难道因为自己太着急,所以注定失败了?   “诶诶诶,是不是有人进来了?”正在她万分忐忑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沈昭昭眼前如同燃放烟花一般瞬间炸出了一道白光,一块玉佩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19.第十九章   “谁在哪里?”握紧手中的玉佩,沈昭昭紧张的询问。然而刚刚响起的声音却一点踪迹也无,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沈昭昭有些忐忑的咬了咬下唇,她站在原地有些踌躇着不敢向里面走去。从这边看向里去俱是黑漆漆的一片,茫茫然没有尽头。   她低着头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玉佩,只觉得手中磕磕绊绊的有些硌得慌,这玉佩之上纹路十分复杂,一点温腻的感觉也没有,摸得久了反而有些刺疼。还没等沈昭昭反应过来,她只觉得拇指端有一阵针扎样的疼痛袭来。   “嘶——”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将手指凑到嘴边吮吸,一股子腥味儿在嘴中蔓延。原来是玉佩的边缘锋利的地方割破了她的指端。   就在这一瞬间,玉佩“噔”的发出了脆响,而后在她的手上越来越烫。一阵微光闪烁在沈昭昭的颊畔,她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玉佩发出莹绿色的光泽,投射到了那一片虚无之处的黑暗之上。   一行行整齐的小字,在微光之中徐徐迸发。那是一种沈昭昭从未见过的文字,但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读懂了。   “巫族秘典……”她喃喃的读出上面的话,有些诧异。   巫族她当然是听说过的,只不过,这是一个仅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一族。   在当今这个天地之间,不仅仅有人族,还有魔族、妖兽族,和消失已久的巫族。   其中人族数量最多占据着最多的资源。魔族气血凶悍,虽然外貌上与人族相差无异,但修炼功法极其霸道且诡异,捉摸不透。妖兽族飞升最为困难,初始形态往往是兽类,他们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化形为人,才能真正踏上仙途。   至于巫族,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了。然而在上古时期,他们曾经是占据了每一份秘典,每一段古籍中的主角。   传说中,巫族是最能够接近天道的一族,他们族人稀少却占据在各地最核心的位置。无论是最初的部落,还是初始的城池、国家,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典籍之中,大巫们通过舞蹈祭祀通天,传达旨意。   但神秘的传说却被划上一个血腥的终止号。   在人族开始踏上修仙之途后,巫族却遭到了猎杀。因为他们沟通天地的神秘力量,往往被人族修士利用寻找灵脉,或庇护渡劫。很快,本就稀少的巫族完全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不见踪迹。   “天育万物,更生始成,”沈昭昭一字一句的看下去,喃喃出声,“……天赐血脉,通天祭鬼,唯吾后人,得以传承……”   “后人?”沈昭昭看着自己指端的伤口,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所谓的《巫族秘典》不仅记载了巫族的诞生是源于某位远古大神的血脉,可以通天祭鬼,也在后面记载了巫族之后必将遭受一场劫难。为了不让传承消失,先人便将功法刻在了玉佩之中,只有巫族的血脉才能获得这个传承。   “是我吗?”沈昭昭惊呆了。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件事情,上一世她活了那么久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巫族的血脉。这个血脉来自谁?她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镯子,和当时沈泠脸上错愕的表情。难道是自己的母亲苏氏?   这个遥远的娘亲身影,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神秘起来。   “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沈昭昭低声自言自语,“巫族……”   “哇哦,原来是巫族的后人啊。”之前出现过的声音再一次突兀的响起,回荡在空落落的四周。   沈昭昭蓦地瞪大眼睛,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姑娘你好凶啊。”那个声音的语气颇为轻佻,细细听去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大约二十多岁还很年轻,很是清俐。   沈昭昭把玉佩收起来,升起了戒心:“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我哪有这个能耐啊,”那个声音又道,“还不是因为你有巫族的血脉,才会得到这个镯子,才能进入这个镯子里,才能解开玉佩的封印啊。”   她这些话一说出口,沈昭昭内心的警戒更甚:“我的意识到了镯子里?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个声音有些得意:“小姑娘,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哦。不如来跟我做个交易吧?”   没等沈昭昭的回答,她继续道:“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绝对对你有利,你呢,帮我找一具身体把我带出去,如何?”   沈昭昭听完后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跟我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那你就听听我说的吧,”那个声音胸有成竹道,“你的名字叫沈昭昭,父亲是沈泠,天下第一炼器师,你性格骄纵却有一个十分宠着你的青梅竹马洛其琛。说到你这个青梅竹马,以后可了不得了,你可要好好抱住他的大腿……”   “一派胡言!”前面的话沈昭昭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但是这个神秘声音提到了“以后”,以后的洛其琛十分的了不得。   是啊,当然了不得。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之后的修仙界就靠着他苦苦支撑,才能和魔尊一较高下,当然了不起!   可是,这个人怎么知道?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知晓后事的?那这个人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劝你啊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大不了我们一起耗在这里呗。反正我没有肉身,我无所畏惧。”那个声音半是威胁道。   沈昭昭转了转眼睛,计上心来,装作不满道:“你刚刚说的这些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算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你说,洛师兄以后会有成就,这事儿也太久远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到底对不对啊?”   “我说的当然对了,洛其琛可是这本书的男主角……”那个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沈昭昭有些没听清,只听她继续道,“你怀疑我呢,也是正常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一件事情。不久之后玄光宗将会举办一次各个宗门之间的比斗,这场比斗没那么简单,一定会出那么点事情……”   沈昭昭心中讶异,想着还真被她套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但面上却不显,仍是不悦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信也要信了,不然我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而且,要验证你的事情,不出去我也不可能知道。”   “当然啦,很快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了。”那个声音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有巫族的血脉,听说巫族都长得漂亮的不像人,难怪洛其琛对你念念不忘……”   沈昭昭心中“咯噔”一下斥道:“你说什么?!”   那个声音立刻止住,半响憋了四个字出来:“天机不可泄露。”   沈昭昭冷哼一声:“既然天机不可泄露,何必对我这么废话,那你现在就送我出去啊?”   “反正我就在你的镯子里,你想甩掉我也不可能了,出去后好好想想吧小姑娘,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缘的。”那个声音又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而后沈昭昭只觉得耳畔有风簌簌略过,身体不由自主的腾空而去。   她在黑暗之中坠落,双脚蓦地落到了地面上。   沈昭昭睁开了双眼。   她仍然盘腿在洞府之中打坐,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只有拇指指端的伤口告诉她这是真的。   沈昭昭看着戴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古朴的手镯,陷入了沉思。   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人呢?宗门大比中会发生的,又究竟是什么事情?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沈昭昭还很懵懂,在青羽宗大闹了一场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沈泠带着她一路好吃好玩的哄了过去,并没有回到玄光宗,因此对这次大比是一点也不了解。   她只知道,这次过后,沈泠每每谈及洛其琛都赞不绝口。   想到这里,沈昭昭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早日出关,出去看个究竟。   20.第二十章   “哎哟哟,又来了啊。”那个声音带着点嗤笑。   沈昭昭从一开始涨的满脸通红,到现在已经是淡然处之,只是微微颔首道:“劳烦你送我出去了。”   “哼哼,欠了我这么多的人情啊。”那个声音中有些慵懒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极其不注重外貌的女人躺在美人榻上大大方方的抠着脚,“我都替你愁着该怎么还了。”   “总会还你的,你急什么。”听见她这样说,沈昭昭还是没绷住,带着几分恼羞成怒道,“我出不去可是什么都没了啊。”   因为对巫族秘典的好奇,沈昭昭逐渐对照着上面的功法开始修炼起来。但是自从开始修行后,她的神识便有些不太稳固,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了,总是一不留神的意识就沉进了这个手镯之中。   然后,再十分狼狈的被那个声音丢出去。   “脾气可真大,你这样下去,可没男人愿意要你了啊!”那个声音嘀咕道,“尤其你家小竹马还那么受人欢迎。”   “他受人欢迎关我什么事儿?”沈昭昭听到后,更是气恼,“没人要我才好呢,我就想一个人过着,谁也碍不着我,我也碍不着谁!”   “好好好,碍不着谁的大小姐。”那个声音有几分无奈,“那请您麻溜儿的出去吧。”   下一秒,沈昭昭眼前一黑,只觉得一直悬着的双脚又再一次落到了踏实的地面上,连带着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重新回到了洞府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沈昭昭有些困惑的回忆着玉佩中的功法,她确认自己没有弄错一招一式,也按照它所说的方法引气,但是不知道为何,不由自主的就会坠落进手镯之中,这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安。   但是不得不说,这部秘典之中所说的功法确实于她而言非常的契合。   在最开始的期间,巫族的修行方式和人类修士的修行方式有些不同,他们不是从练气开始。而是拥有着有一套自己的体系,被称之为“导引”之法。   巫族认为天生万物,万物皆可通天。用这最初的修行导引之法,可以让所谓的天道之气缓缓流入自己的体内,完成筑基之后,就有了通天的最初天赋。   沈昭昭好巧不巧,正好在快要筑基之时得到了这部秘典。   翻开所谓的导引之法,在沈昭昭看来更像是一种舞蹈。她自恃年纪尚小,身体柔软,竟然也将一套动作练习的七七八八。而每完整的完成这套动作一次,她周身的气息便会越发纯净,身体之内的浊气随同着肢体的每一次挥动,顺着指尖飘散。   每当脚步轻转之时,她心中便会突有感悟,有时候只是灵光一现,沈昭昭回过神来就会错失这样的感觉。她仿佛冥冥之间感受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仿佛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时,她便会停下来,盘腿打坐好好感悟一番。然而,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意识就不由自主的沉入手镯之中,再被冷嘲热讽一下。   即便是这样,按照其上记载的筑基方法,沈昭昭的筑基过程比意象中的还要顺利许多。   很快她的丹田之中便开始发热,不断有灵气在其中层层堆叠,一缕又一缕轻飘飘的像是一群顽皮的孩子,交缠着旋转着相互牵扯,融合在一起。   丹田之中的灵台越来越见雏形,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焦躁,沈昭昭不断的吐纳着灵气,手指灵巧的飞舞着,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势,她每打出一个手势,灵台就越发的稳固,透明的灵气如同袅袅炊烟不断升腾。   就在这时,沈昭昭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感觉,还不待她深思,下一刻眼前视线一转,她又到了手镯之中。   “怎么回事儿啊?!”沈昭昭有些气恼,声音也大了几分。   “啧啧啧……”那个声音听不出是什么口气,“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虽然我也挺希望有个人能和我一起说说话的。”   “我控制不住。”沈昭昭懊恼的攥紧了双手,“为什么会这样?”   “都听说你们巫族可以通天地祭鬼神,”那个声音想了想思考道,“话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个灵体吧,没准你这个修为,通着通着,就通到我这里了呢。”   “是这个样子?”沈昭昭有几分困惑的反问。   “我觉得吧,你有些着急了。”那个声音继续道,“只怕你这个功法还没修完,就要把自己变得跟我一样了。”   还没等沈昭昭意识到什么,那个声音的主人很快就将她送了回去。沈昭昭闭上眼睛,盘腿打坐呼吸吐纳。   她确实是有些着急了……从来没有哪个功法可以让她感觉如此的贴合,以至于不自觉的就想要快速的看完,反而迷失了本心。如果这次筑基不成功,对自己之后的修行道路可以说是影响颇深 。   戒骄戒躁,心静始成。   沈归舟的话在沈昭昭心中响起,她渐渐静下心来恢复到往日的修行方式,抽丝剥茧,缓缓雕琢着自己丹田之内的灵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洞外“轰隆”一声巨响,震的脚下的山峰都在颤动不已。沈昭昭只觉得一身沉疴尽去,蓦地睁开了眼睛。   筑基成功了!   沈昭昭喜不自胜,她几乎是飞一般的打开了洞府的大门。   这次闭关,她有太多的事情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沈泠分享,关于玉佩中的巫族秘典,还有她手镯之中那个神秘的女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沈泠却没有在洞府外面迎接她。   “爹?”洞府前没有看见任何人,洞府之后却传来了一阵的吵闹声,沈昭昭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探出头想看看是不是沈泠。   她还未看见人,便听见一个少年公鸭似的嗓子响起来:“晏长庚,你怎么敢那么对小师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呵呵,他天天在这里等待着昭昭妹妹出关,却又不忘记和卿凤小师妹你侬我侬,真是一个天生情种的模样……”   21.第二十一章   “呵呵,他天天在这里等待着昭昭妹妹出关,却又不忘记和卿凤小师妹你侬我侬,真是一个天生情种的模样……”   “即便是昭昭妹妹不在,也记得要来献殷勤,抢了洛师兄的好名头。现在宗门上上下下谁不夸赞他?”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落魄家伙,也好意思留在我们玄光宗?!”   说这话的人大约是个十**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洁白的玄光宗弟子服,头发整洁梳在头顶,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摇一摆的,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模样。他五官长得十分俊秀,无奈脸上的表情因为怒火已经扭曲了几分,反而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看见这个人的脸,沈昭昭有几分了然。其实这个人她也是认识的,这个青年名字叫陆承,洛其琛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坚定不移的拥护者,本身自己就是玄光宗一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新一代弟子之中地位也是不容小觑,身后也有一群自己的跟班。故而他要是看谁不顺眼,那谁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好过的。   这不,现在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长老的弟子,明显跟着过来是找麻烦的。   不过,能让他如此气势汹汹找麻烦的人是谁?要知道,这个陆承可是一向自诩为“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来着。   沈昭昭好奇的伸头看去,正巧被陆承挡住半边的人微微侧过身子,露出了完整的容貌。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沈昭昭只觉得那人转过头的瞬间,恍若初春时节枝头嫩绿抽芽,暖风吹皱一池春水,万物复苏,天地更始,而这人,便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一抹亮色。   算来此次闭关不知道究竟用了多久,但昔日颇为瘦削的少年却已经长大了。他的身量拔高了许多,乍一看去只给人顶天立地之感,原本有些过于老成的藏青色穿在他的身上,倒是正好,宜动宜静,实在是增一分显老气减一分又显稚嫩。   他静静站在那里,就仿佛从水墨丹青画中走来,踏着氤氲的水汽,长身玉立。一抬眼间,画师笔下最用心雕琢的眉眼显现,疏朗清隽,风姿卓然。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这人正是晏长庚。   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自己“好色”属性的沈昭昭,甫一出关就看见这么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象,差点没忍住口水就要流下来,她几乎想也没想的下意识就抬手要去擦嘴角。   耳边却听见陆承接着道:“你难不成是个哑巴么?说十句话九句不吱声!我在问你话呢,嗯?晏长庚,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卿凤小师妹这么死心塌地?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几个见识见识,长长本事啊!”   他平素里就看不惯晏长庚这幅阴沉沉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沈掌门和沈泠师叔都那么喜欢眼前这个人,他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修行进展缓慢的废物杂灵根罢了!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凭什么和他们这些人平起平坐,和他们共享门派的资源?!   姑且不说他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个宗门之中的人,来到之后又处处抢了洛其琛师兄的风头不说,还让大家都捧在手心里的卿凤师妹痴心不已,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一向心高气傲的陆承越想越是气氛,嘴上也越发没有个把门的,厉声质问道:“晏长庚你说话啊你,怕不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专门蛊惑人心的吧。我倒是听说,魔族的宵小就是喜欢用这种招式,你倒是说啊!”   晏长庚静静看着他,倒也没有吵闹,只淡淡的拂了拂袖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本就不欲和这人纠缠,可陆承一直不依不饶。可现下晏长庚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在陆承看来就是在看不起自己。   “晏长庚,你可别再装了,表面上风轻云淡的,谁知道你背地里又搞了什么小动作?!”陆承冷笑道:“欲加之罪?呵呵,那我今天倒是要好好搜个身,看看你身上究竟有没有邪门歪道的功法,若是被我找出来,这次定要告到掌门的面前,直接把你赶出玄光宗!”   搜身?沈昭昭一愣,不免有些生气了。这是摆了明的要欺负人呢!姑且不说晏长庚只是个杂灵根,修为比之小时候就入门的陆承等人要差一点,单打独斗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两人修为差不多,陆鸣还带了一个人呢!一打二算什么?这算是男人的作为吗?   沈昭昭本就因为洛其琛的原因有些迁怒陆承,此时看见他就要动手更是看他一百个不顺眼,几乎是立刻就从后面绕了出来,斥道:“住手!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   “我要做的事情,在这里谁管的着……”陆承正怒火攻心,骤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后即刻怒目而视。然而待看清来者之后,他几乎是瞠目结舌,连带着舌头都变得不灵活起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陆承在没拜入玄光宗门下时,本身便是一个世家子弟,端的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养着周围伺候的人也都是精挑细选,而容貌更是要求上佳。在入了玄光宗之后,他因为天赋出众被收为长老的内门弟子,修仙之人多颇有仙风道骨之感,可以说所见所遇之人皆是各中翘楚,就连他自己亦然。   即便是如此,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这般模样的女子。   走过来的少女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梳着最简单的发髻,乌压压的黑发像是绸缎一般柔顺养眼。她穿着一身石榴色的短褙子,加上宝黛色的长裙,一点也不像是修仙宗门之中的人,反而像极了陆承未修仙之时世家之中被娇宠的女儿家。   少女的眉目之间还有些青涩稚嫩,就如同清晨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在微风之中轻轻颤动。可即使是这样的青涩感,也难以掩盖这花朵散发出的艳艳灼光,让人一看见她忍不住想到盛放之时将会是怎么样的天地姝色。   只怕到那个时候,几乎没有谁能受得了这般颜色。   此刻这个少女扬着眉毛训斥自己,本应该是让人十分厌烦的,偏偏她做起来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受着,恨不能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逗留时间才好。   “你、你……”陆承没注意自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瞬间燥红了脸。   “陆承,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仗势欺人这事儿你也做得出来?!”沈昭昭对他的异样恍若未觉,咄咄逼人的询问道。   她说话不自觉流露出的娇态,让陆承看的连视线都转不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你、你、你是……昭、昭……妹儿……”   “什么你你你昭昭昭的!”沈昭昭蹙眉不满道,“刚刚看你教训人那么趾高气昂的模样,现在倒是好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提到身旁的晏长庚,陆承才捡回了自己的七魂六魄,目光一凛,义正言辞道:“昭昭妹妹,今日你出关可得好好睁大眼睛看看,可别被这个人花言巧语的骗了!”   沈昭昭睨了晏长庚一眼,正好撞上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想也没想就反瞪了回去,那双杏眼之中眼波流转,滴溜溜的像是汪了一滩的水汽,盈盈闪烁。   “他怎么了?你细细跟我说来,我好去跟爹说,你若是说的有理,怎么也会还你一个公道。”沈昭昭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晏长庚的身边站定。刚刚倒没发现,这人怎么长的那么高,自己竟然只能到他的胸口了!   “他、他、他蛊惑卿凤师妹……”陆承指着晏长庚气氛道。   “哦?”沈昭昭挑眉,饶有兴趣道,“怎么个蛊惑法?”   “他、他……此等邪魔歪道,我怎么会?只知道卿凤师妹对他、对他、一直关心有加……”在沈昭昭带着笑意的目光中,陆承的脸越来越红,几乎快要烧起来,连带着整个人也躁动不安起来。   “看来,陆承,你要找的人怕不是晏长庚吧。”沈昭昭轻哼一声,“该好好和你那卿凤师妹说道说道才是!”   “可、可是!”陆承梗着脖子还要狡辩什么。   沈昭昭却突然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陆承,别说晏长庚没做错什么事情,就算他做错了,他可不是你们玄光宗的人,处罚权也我爹和我的手里,犯不着你来越俎代庖!”   陆承镇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飞扬跋扈的模样竟映衬的天地也为之失色,只怕此间再找不到比她更张扬的颜色。   沈昭昭微微偏头,拉起了晏长庚的手,看着陆承缓缓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沈昭昭的人,你们也敢欺负?!”   22.第二十二章   “我沈昭昭的人,你们也敢欺负?!”沈昭昭扬了扬头的瞬间,从树叶间透射下来的一缕光线划过她的眉眼,勾勒出一个令人惊艳的弧度。   被她拉着的晏长庚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接着又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摊在沈昭昭的掌心中,任由她将自己的手紧握。   晏长庚的手有些凉意,沈昭昭的掌心却是火热的。   陆承的眼神中掩盖不住一闪而过的错愕,除却心底的哪一点小小的惊艳之后,那点小心思很快便被恼怒取代。这个小少爷他委实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维护着眼前的这个废物。这个废物究竟有什么好?   “昭昭妹妹,你就这么向着这个废物?”骄傲的小少爷有些难过,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就不能盯在自己的身上呢?为什么她不能看到自己,而要去拉着旁边的那个人?   “闭嘴!”沈昭昭怒目斥道,“你说谁是废物?我看你以多欺少,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行为!”   “你!”陆承涨的脸色通红,其实早年他和沈昭昭的关系也不算特别好。   原因倒也很简单,沈昭昭总会抢走属于他的宠爱。每每她来到这里后,就特别喜欢缠着洛其琛,一向温柔的洛师兄便会很快把他这个师弟抛在脑后,和这个漂亮的像个年画里走出来的精雕玉镯的女娃娃在一起玩。   陆承心里不高兴,洛师兄不跟他玩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小妹妹也不喜欢跟自己玩?他们两个在一起了,自己算什么呢?   这个时候,男孩子的劣性就显现了出来。偷偷摸摸之下,他可没少欺负过沈昭昭。沈昭昭也不是个傻的,她一旦觉得自己被欺负就跑去告状,之后陆承就会被洛师兄斥责一顿。年幼之时,他可没少为这些事情怄气。   现在又是这个样子,简直是新仇加旧恨,让陆承的心情越发的不顺。陆承和沈昭昭在某些地方都是很相似的,比如都是自幼娇宠着长大,比如,往往气头上便会口不择言。   “沈昭昭!你话不能说太过分,维护人也要有个底线!难道忘记了洛师兄对你有多好吗?你说我是懦夫,我看你还是白眼狼呢!就是没良心,几句好话转眼就被别人勾走了!”   “洛其琛”这个三个字就像是龙之逆鳞,碰不得,说不得,提不得。没多听别人说一句他有多好,就如同在沈昭昭的伤口划下一刀又一刀。而现在这个伤口就再一次被残忍的揭开,完完全全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这是沈昭昭没有想到的,她被猝不及防的疼痛遏住了喉咙,连呼吸也下意识的停止。   沈昭昭身体下意识的一僵,她觉得身体之中有一道火山就要喷发,整个人被烈焰焚烧的几乎要爆炸了:“陆承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了!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本来就不是只有你洛师兄一个人,怎么我还要像你一样天天围着他转了?没错,我就是没良心,我就是见异思迁,我就是三心两意,我就是喜欢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了!?你咬我啊!你让洛其琛来打我啊!”   话说到后面,沈昭昭也已经有些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她气头上来,又是痛又是难受,几乎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每个人都看见洛其琛对她的好,曾经她也是这样认为。可是最后呢?她死在了冰天雪地的昆仑,而眼前这些叫嚣着她对不起洛其琛的人呢?他们在哪里?!谁可曾站出来替她说过一句话?谁可曾拯救她于绝望之中?   没有、没有!谁都没有!通通没有!   想到这里,沈昭昭的眼眶中不自觉的就溢满了水光。她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了晏长庚的手,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晏长庚身体微动,就站在了她的身后,沈昭昭身体有些发软刚往后靠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之中。她抬起眼看去,模糊的视线间只能看见那一缕乍破的天光,和晨曦之中那人的眸光一点,如墨色浸染。   “别哭。”   他低语,如同情人之间最旖旎的呢喃。   “谁、谁哭了!”沈昭昭开口就要呛声,声音却已经带上了几分抽噎,她抽出手来咬住自己的胳膊,倔强的不愿意发出声音。   那个时候,她无数次的梦想着,希望有人可以抓住她的手,将她从极寒之地拉出来,带她走到晨光微曦的天际,看着太阳如火般升起。整片天空完全被照亮,连大地都染上温暖的颜色,驱赶最后的长夜。然后,再对自己说一句——   “昭昭,别哭了。”   “这只是是个梦。”   晏长庚长臂一伸,就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这个身高倒是正好,沈昭昭顺势就可以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将自己狼狈的一面完完全全的藏起来,任谁也看不见。   从他身上传过来一阵淡淡的草木清香,像是初春时节草长莺飞下的生机,仍带着些料峭的寒意,却也挡不住寒意下的冰雪消融。   晏长庚再抬眼扫视过来的刹那,陆承只觉得双腿一软。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那个瞬间,晏长庚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冷意,几乎要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冻结,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时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生意的死物。陆承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他再呆这里,他真的会变成一个死人。   但当他低下头看着沈昭昭时,目光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陆承握了握拳头站在原地涨红了脸。看见沈昭昭这样他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但天生傲气却不允许他低声下气的祈求原谅。再加上晏长庚的眼神鞭笞,他只觉得如坐针毡,头也不抬的粗声粗气道:“哼!反正、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我走了!”   说完他带着身后的小弟,几乎是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背影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沈昭昭埋在晏长庚怀里早就平静了下来,她抽噎了两下也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好歹也活了一辈子了却被一个小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之所以迟迟没抬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然而等陆承一走,这感觉又太不一样。   她已经不再是十岁的孩子,而晏长庚也不是昔日只有十四岁的少年,他们……长大了呀。这样埋在一个青年的怀中,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妥当,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保不准又要怎么嚼舌头了。   想到这里,沈昭昭想也没想的立刻就将晏长庚推了出去。   晏长庚有些猝不及防,竟然被她推着倒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上上下下的扫视着眼前的少女,见她两腮带粉,水汪汪的杏眼忽闪忽闪的模样,有些玩味的开口:“好些了?”   沈昭昭听出了他话中的打趣,瞬间燥的满脸通红,一个眼波横过去道:“什么什么东西,别岔开话题!我还没问你呢,我爹怎么没来?还有,卿凤小师妹是怎么回事儿?”   23.第二十三章   晏长庚抿了抿嘴,唇线勾勒出一个娇好的弧度。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昭昭,那眼神仿佛可以将眼前的人完全看穿,直看的沈昭昭心悸不已,忍无可忍的瞪着眼睛过去。   晏长庚见她那色厉内荏的模样,眼神之中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一闪而过,开口解释道:“师父本要等你出关,只是他炼器之事上遇到了瓶颈,在沈掌门的劝说下已经闭关。”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闭关前他嘱咐我定要迎你出关,我算了时候便在此日日等候。”   他一向寡言,难得竟说出这么多话,倒让沈昭昭着实吃惊。   晏长庚说话时,总有一种轻描淡写的风情,一词一句从唇齿间吐出,有些懒散的意味却又无可奈何之感,仿佛拨动老旧的琴弦,泠泠之声中和光同尘。可偏偏,他又喜欢在不经意间在某个词语上加重些许的音调,比如“日日等候”,竟叫人怎么也忽视不得。   他本就生得好,这样对人说话时,真是要把人三魂六魄给勾去才好。沈昭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蹭”的一下,跟火烧似的又红了。   “我、我又没有让你在这里等着,”爹爹也真是的,这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搞什么要告诉给眼前的这个人,“你大可以不必在此等候!爹爹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了。”   晏长庚拢着袖口,微微低头看她,也不说话。   “卿凤呢?”见他解释完了沈泠的事情,却对下一个问题绝口不提,沈昭昭有些狐疑低语,“不是真的被陆承说中了吧?”   提到“卿凤”这两个字,晏长庚脸上浮现出的淡淡闲适的惬意,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声音有几分冷冽:“你就这么关心她?”   沈昭昭对这种熟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一向不敏感,听他这么说反而语气倒有些横了起来:“喂,晏长庚,你可搞清楚了。我关心她干嘛呀,我跟她又不熟,还不是因为你。”   这两个人心中各想各的,好像完全走岔了,却又在很奇异的地方再次交汇到了一起。   “哦,”晏长庚应了一声,回道,“我与她本就无事。”   沈昭昭不信,斜睨过去道:“真的?”   晏长庚脸色不变:“嗯。”   最后,在沈昭昭死缠烂打似的追问之下,总算从晏长庚颇为不耐烦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沈昭昭闭关后,晏长庚也开始跟着沈泠继续修习炼器。某日他获沈归舟的准许到后山去寻找所需的材料时,正好遇到了被妖兽追着跑的卿凤。卿凤则是因为不听师命自己跑到了后山冒险,结果因为技艺不精反而被追的泪水涟涟。   卿凤看见晏长庚后,仿佛将要溺死之人抱住的一根浮木,哭得不能自已。   晏长庚见她将妖兽引来,若是不出手怕是今天要跟这个人一起交代在这儿了,便拿出了沈泠给他的护身法器。这妖兽级别本来就低,只是被卿凤有些惹恼了而已,见有个不好惹的角色出现,很快便跑了。   只在原地留下了晏长庚,和死死拉住他袖子不放的卿凤。   后面的故事就很顺理成章了,正在巡山的弟子发现了这狼狈的两人,以为是晏长庚欺负了卿凤,大怒之下将他押到了沈归舟的座下。卿凤被吓的话都说不清,让晏长庚白挨了一顿责骂之后,才抽抽噎噎的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内疚,又或者是什么别样的情愫,二八年华的卿凤之后便和晏长庚走的近了。有什么好的都要分他一份,或者常常自己亲手做些东西过去,晏长庚难免不胜其烦,也惹来了一堆风言风语。   “原来是这样啊……”理完整件事情之后,沈昭昭看着晏长庚的眼神颇有几分一言难尽。最难消受美人恩,还真是一点不假。   “不过这个卿凤嘛。”沈昭昭卖了个关子看向晏长庚,见他丝毫没有兴趣,不禁瘪了瘪嘴。   说到卿凤,沈昭昭可不陌生。   她是沈归舟师弟青遥道人门下最小的嫡亲弟子,冰雪聪明,生的又是花容月貌,这届弟子中女孩子本来就少,像她这种各中翘楚更是万里挑一,所以说她是“玄光宗一枝花”一点也不夸张。   当然,那是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沈昭昭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无论什么年纪女人的爱美之心都是不会变的,沈昭昭虽然不会动辄拿自己容貌出来攀比,但能胜过这“一枝花”也是一件足够令人愉悦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卿凤以前就喜欢跟自己抢洛其琛,这下晏长庚来了,又动起了别的心思,谁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么小家子气得,她才不要和这个卿凤扯上关系。   左思右想之下,沈昭昭还是开口叮嘱道:“那个卿凤,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最好别有什么来往了。”   她这话一出口,晏长庚倒是有了微微的诧异:“哦?为何?”   沈昭昭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   她之所以不想和这个卿凤扯上关系,除了不想陪一个小女孩玩这些小心机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她清晰的记得卿凤的结局。   上一世沈归舟暴毙之后,卿凤背叛师门,投奔魔族,成为了魔尊天泽君的追随者。有传言说,她早已心慕天泽君多年,不顾人魔之差坚持要追随其左右。做法虽然勇敢,但掌门尸骨未寒就叛出师门,未免让人心寒。故而久而久之,谁也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也不知道她之后在魔族怎么样了。   如此凉薄的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   沈昭昭说完后却没有听到晏长庚的回复,心中便有些不满,难道真被卿凤给俘虏了不成,她斥道:“怎么了?你还真舍不得了啊?”   晏长庚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再开口时唇畔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   “这还差不多。”沈昭昭满意的点点头。   “我有昭昭儿这么可人的小师妹,眼睛又怎么可能放在别人的身上。”   “噗——”沈昭昭惊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晏长庚道,“你在说什么?!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   晏长庚却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的专注,其中一汪盈盈春水,仿若暖风抚过吹皱一池涟漪,漾的人心花都绽开了。   “你还想再听一遍?恩?”   24.第二十四章   晏长庚眉梢眼角都带着说不出的风华,沈昭昭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一向不喜艳色,只怕颜色鲜艳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也比不过他这样的容姿。   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长得那么好看?眉眼仿佛经过了细细雕琢,每一笔每一画都是造物者的厚爱。   然而这一个念头只是很快便从她的脑海中掠过,沈昭昭的脸色却比大脑更快的就反应过来,火燎燎的像是要烧起来。   “晏长庚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眼波婉转的杏眼怒瞪,圆的像个葡萄,里面清澈见底,清晰的倒映着晏长庚的身影,“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叫我昭昭儿么!”   晏长庚眉毛微扬,正要开口说什么,沈昭昭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跺脚道,“闭嘴!不许你再说话了!”   接着,还未待晏长庚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姑娘抬脚向着他的膝盖狠狠一踢,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跑。   某个被踢了一脚的未来魔尊,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安静的站在洞府前。他被狠狠踢了一脚的膝盖处,其实一点也不疼,沈昭昭那点动作打在现在的他身上就像是挠痒痒似的,与之前实在大相径庭。   昔年在青羽宗被欺辱的记忆似乎已经离的太久远了,连那种疼痛也在记忆中缓缓淡去,倒是这挠痒痒的触感显得格外清晰。   他脸上的笑意在沈昭昭转身落荒而逃的瞬间就消失的荡然无存,连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柔和也渐渐散去,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在漫长的隐忍时光中,他最先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而用另一种绝对没有破绽的形象示人。   看着沈昭昭的背影,晏长庚黑色的眸光之中,是波云诡谲,万般风云在他眼中变化莫测,最后结成漫天的冰霜,垂下眼帘的刹将所有风云掩去,不动声色。   沈昭昭对此浑然不觉,她气势汹汹的跑进了青云峰的主殿中,因为太过于着急几乎撞翻了路过的弟子。险些被撞倒的弟子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感觉一道明艳艳的风,火一般的卷进了大殿之中,惊的他目瞪口呆。   “伯伯,昭昭出关了!”沈昭昭的声音在大殿响彻,犹如枝头黄莺清蹄婉转,其声脆脆然,带着股不自觉的娇憨味儿,可人极了。   沈归舟早在她在外面的时候就感受到她的气息,此时听到她说话一点也不惊讶,从伏案的桌前抬起头来,温和的笑道:“昭昭出关了,大伯在这里恭喜昭昭又精进一层!”   沈昭昭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谢伯伯,昭昭给您添麻烦了。”   沈归舟的眼神在沈昭昭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而过,有什么华光一闪而逝,转而又化成了一抹笑意:“昭昭何必和我客气,二弟不在时,你就如同我的亲女儿。昭昭这次出关,真的长大了。”   此间艳色,灼灼风华。连他这个修行了这么多年的“老道长”都难免会在心中惊艳一番。   闻言,沈昭昭的头埋的更低了,沈归舟这才发现了一些异样,奇怪道:“昭昭,怎么了?脸怎么如此之红?可是身体不舒服,快抬起来让大伯看看。”   沈昭昭惊慌失措,连忙摆手道:“没、没事的伯伯,我刚刚是一路跑过来的,出了些汗,这才脸红。”   “跑过来?”沈归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什么道,“晏长庚没有去洞府门口等着你?竟让你一个人跑过来了?”   提到“晏长庚”三个字沈昭昭几乎忍不住的咬牙切齿起来,她想到刚才那人孟浪的举动,鼓了鼓腮帮子道:“没有,他去接我了。”   “那小子呢?”沈归舟向她身后看了眼,空空然也,连个人毛都没看见。   沈昭昭赌气的抬起头来有些委屈道:“伯伯,您和爹真是的,我不想见到那个人呀,为什么要让他来接我。”   听见她的回答,沈归舟哑然失笑:“你这个昭昭啊……伯伯一直以为,你和他感情很好呢。”   沈昭昭连忙摇头否认:“才没有。”   她和那个人感情好?不可能的,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明明自己没有和他很熟,张口闭口都是一些燥人脸红的话,简直是登徒子,穷凶极恶,罪大恶极!   她鼓着腮帮子,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双手背在后面半歪着头,沈归舟和沈泠都爱极了沈昭昭这幅小女儿的娇憨之态,只要看见她这幅模样,这两位平日里呼风唤雨威风凛凛,人面场上仙风道骨的长辈就觉得,不管怎么宠着她都一点也不为过。只恨不能,她能在长得再慢一些,在自己面前多撒撒娇一些。   沈归舟忍俊不禁,看着她的小模样道:“这我怕是管不了了,待你父亲出关,你可要好好在他面前参那个小子一本。”   “伯伯,你也说昭昭长大了,这种背后告状的事情我怎么能做。”沈昭昭不满的嘟囔,随即想起什么道,“伯伯,为什么我看外面那些弟子都神色匆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归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沉吟了一会缓缓道:“玄光宗近日似乎不太平,有几个外门弟子在后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已下了警戒。又恰逢百年一次的各大宗门大比开始,这次仍然有我们宗门承办,这样一来倒显得有些分身乏术了。”   “失踪?”沈昭昭有些诧异,“在后山么?”   卿凤不就是在后山遇险了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妖兽……联想到卿凤和日后魔尊的关系,沈昭昭不免猜想,难道正是在这个时候,卿凤遇到了魔尊?所以才会遇险,也因此倾心于他,以至于不惜背叛师门,也要追随其后?   但,卿凤所遇到的人,明明是晏长庚啊……   “是啊,昭昭近日还是不要乱跑了,在你父亲出关之前最好能和别人结伴而行,”沈归舟接着道,“如果不想让晏长庚陪着,那我可以让你洛师兄陪你。不过其琛最近也被宗门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沈昭昭正对上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呢,听见沈归舟的话顿时吓得回过神来,忙道:“伯伯没事,我自己会注意的,还是让洛师兄替你分忧吧,我不乱跑就是了”   沈归舟笑了笑,似乎对她的保证不报有什么太大的信任,“上一次宗门比斗因为除掉魔尊将魔族赶回领地而耽误了,休养生息那么久,故而这件事一定是这百年间最值得期待和瞩目的。二弟也有心让你和晏长庚去历练一番。”   “昭昭,这次比斗你可要参加?”   25.第二十五章   宗门大比,沈昭昭心中一窒,蓦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她想到镯子中的残魂曾经说过,在这次大比之中一定会出现那么一点事情,而洛其琛也正是因为凭借着这件事情而名声鹊起。   沈昭昭对洛其琛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并不感兴趣,显然她对出了什么事情更感兴趣。同时,也可以验证自己镯子中的残魂说的到底对不对。等知道了结果,在考虑究竟怎么处理这个镯子便是。   “当然要参加啦,伯伯。”这样想着,沈昭昭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昭昭也想要见识见识这等盛事呢。”   “好好,”听到她这样回答,沈归舟满意的点点头,“虎父无犬子,到时候让你洛师兄带着你和晏长庚二人,万一有什么事情,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沈昭昭心中不愿意,但是她知道放她一个人或者和晏长庚两个人单独参加,别说是沈泠,即使是沈归舟也不可能同意的。她也不愿意现在忤逆两个疼爱她的长辈,只能等到时候找机会溜走就好。   内心打着小算盘,沈昭昭面上带着笑容,看的沈归舟也心情大好,他没忍住多叮嘱了几句:“这几日就待在房间中巩固修为,不要到处乱跑了,尤其是靠近后山那里。伯伯很期待你在比斗中的表现。”   出了青云峰的主殿,沈昭昭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青云峰峰头直入云霄,主殿却在山腰之上,抬起头来便可以看到云雾缭绕。氤氲的水汽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远远看去真可谓人间仙境。这里也是玄光宗最出名的一景,传说中第一代老祖便是在这里飞升,那一天,青云峰上华彩大放,紫气东来。   她站了一会,看着这样的景色只觉得恍如隔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慢吞吞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巫族秘典之中的文字从玉佩中被投射在墙壁之上,沈昭昭在房间周围设下了结界,坐在床上盘腿修炼起来。   她堪堪筑基,修为还不算稳固,秘典之后附着的功法练习的也不算熟练,如果真的去参加这样的宗门大比,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此次大比算是修仙界的一大盛事,除却玄光宗牵头之外,各大宗门都会派自己的优秀弟子前来参加,一来为自己赢得好名声也算是初出茅庐,二来也自己的宗门争光。名义上是各个弟子的斗争,实际上也是宗门之间暗暗较劲的筹码。   当今修仙界除却玄光宗为第一大宗门之外,另有伫立在东南的墨元宗近几十年来有隐隐抬头之势,喜欢处处挑衅为难暂且不说,青羽宗也不会放过这次出头的好机会。想到杨志师徒的那副嘴脸,沈昭昭就如鲠在喉,恨不得在这次比斗中让他们出个大丑才好。   抱着这样的心愿,因而出关之后,沈昭昭反而更加勤勉的修炼,昔日的懒惰贪玩暂时被封印在了体内。她怕别人看见她的巫族功法,便每每在晨光微曦时便在后院中苦练,平日就在自己的小院中也不出去,如此也相安无事的过了十来天。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躲便能躲的过去,即使不出门,想要找自己的人还是会想办法凑上来。   所以当某日练完功回房的时候,看见房门外静静的站着一个青年,一袭白衣胜雪,姣姣如皑皑白雪,沈昭昭出奇的平静,心里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毕竟,这么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洛师兄。”她停下脚步,率先叫了一声。   十三岁的少女声音还有些青涩,软糯糯的听起来娇人可爱,更何况,那人是自己心慕的沈昭昭。所以,即使是语气中有难掩的疏离,洛其琛仍然是眉眼含笑的转过身来。   他生的相貌亦是俊秀异常。   晏长庚的眉眼尚有几分阴柔,不说话时隐隐有些许的阴沉。但洛其琛不一样,他剑眉星目,眉目疏朗,端的是陌上少年,公子如玉。玄光宗的宗门衣裳是白色,他作为首席大弟子的衣襟处便用着金线精致的绣着细纹,更衬得他皎如玉树,宗之潇洒。   难怪自己前世那么喜欢他,就光凭着这个好相貌,就不知道能无形中吸引多少少女的目光。   “昭昭。”他眉眼含笑,看向沈昭昭的眼神中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上次一别你才不过到我腰际处,如今亦是长大了。”   沈昭昭勾了勾嘴角,微微低下眉眼躲避了他的目光,缓缓道:“师兄也长了,难道昭昭就不长了么?”   果然……还是不行。   那个会娇声说着“洛师兄抱抱”然后对着洛其琛伸出手的沈昭昭,那个会故意赖在地上不愿动就为了让洛其琛将她背起来,然后在众人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得意洋洋的沈昭昭,那个总是跟在洛其琛身后追着跑的小脾气坏毛病一大堆,却肆意享受着宠爱的沈昭昭……   终究是,回不来了。   事实上在刚重生回来时,沈昭昭想过直接向洛其琛报仇。可是,她又气自己下不去手。无论之后如何,现在的洛其琛至少是一心一意对着自己,她又凭什么去为了一段以后可以规避的灾难去对着现在的无辜青年复仇?   然而,仅仅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也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洛其琛见她这幅模样,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却仍强打着精神打趣道:“昭昭一向不喜早起,如今竟也会在这个时辰练功了,沈前辈知道必然很是欣慰。”   “师兄也说昭昭长大了,岂能还像孩子一般贪玩?”沈昭昭偏了偏头,故作天真道。   洛其琛忍俊不禁,然而他好像想起来什么,笑容渐渐敛去,微微叹了口气:“昭昭这次回来,似乎忘记对我说一句话。”   “昭昭好想洛师兄!洛师兄想我吗?”   昔日的话语在沈昭昭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张了张嘴巴,声音被完全扼住在喉咙之中,她终究维持不了脸上的笑意,几乎站都站不稳,身形慌了慌。   洛其琛见她脸色苍白,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去扶她,却被沈昭昭躲了过去:“昭昭,你怎么了?”   沈昭昭笑了笑,缓缓后退了几步摇摇头道:“洛师兄,昭昭长大了,有些话有些事就不能说也不能做了。”   两人之间只相隔了几步,却好像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洛其琛怔愣了一下,慢慢收回了僵硬的双手。他微微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笑意:“不过几年时间,昭昭也不用对我生疏至此……”   沈昭昭当做全然没有听到这句话,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神情,听得洛其琛继续道:“可是最近昭昭遇到了比洛师兄更好看的人,所以见异思迁了?”   这原本也是两人之间,经常开的玩笑。听见他主动说出来,这样还省得她再找什么奇怪的借口了,故而沈昭昭满不在乎道:“就是这样的,没错。”   见她笃定的模样,洛其琛只能苦笑:“是晏长庚?你很喜欢他?”   怎么人人都问晏长庚?沈昭昭忍不住瞪了下眼睛,没好气道:“没错!就是特别喜欢他!特别特别!”   26.第二十六章   “没错!就是特别喜欢他!特别特别!”沈昭昭没好气道。   人人都要提到晏长庚,不是晏长庚就是洛其琛,自己还有的选吗?真是被逼无奈,无路可走,选择晏长庚也比洛其琛要好。只怕再扯另一个人出来,她沈昭昭的名声就真的不要要了!   原以为洛其琛听完后会十分的生气,或者还有些难过。谁知道,听完沈昭昭说话后,洛其琛的脸上反而出其不意的挂上了一抹微笑。   他本就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这番真心实意的笑出来后,真真如明月破开浓雾,皎皎月辉泼洒而下,玉树临风。   沈昭昭看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啊?”   洛其琛不算是一个心思很深沉的人,至少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这是不是一个真心的笑容,沈昭昭自认为还是很容易就可以判断的。   洛其琛嘴边噙了几分笑意,温和的看着沈昭昭,似乎还想要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却僵在半空后收了回来,他摇了摇头道:“昭昭还是原来那个模样。我之前是因为闭关和你正好错过了,出关后又帮助师父处理了事务,这才耽误到现在来看你。莫要生气。”   这下轮到沈昭昭憋屈了,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人究竟是想到哪里去了?他什么时候出关,去做了什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幅自作多情的模样,是给谁看呢?还说生气?看不见他,才不会生气。   然而还不待沈昭昭反驳,洛其琛笑着安抚她道:“昭昭若是喜欢晏师弟,便好好和他相处。若是他欺负了你,一定要记得过来找洛师兄,师兄疼你。”   沈昭昭鼓了鼓腮帮子,低下头不看他,硬邦邦道:“就你事多。”   殊不知,她这幅模样更让洛其琛误会加深。洛其琛自诩十分了解沈昭昭,她的一个眼神过来是闹了脾气还是开心,洛其琛立刻就能猜到个大半。   沈昭昭若是真喜欢上一个人,保证提都不用提一定会跟在那个人身后到处跑,就像对他一样。但刚刚沈昭昭说着喜欢晏长庚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副赌气的样子,这哪里是喜欢?明明是因为气自己而说的赌气话呢。   思来想去,这小丫头大概是怨自己这么久都没来陪她,所以闹了别扭,这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罢了罢了,这事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先,即便不是自己理亏,他也愿意去哄着。既然她想拉个人来做挡箭牌,随她也罢,只能要消气了便好。   这样想着的洛其琛心中那一口郁气也渐渐散去,笑着颔首:“既然这样,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昭昭‘勤学苦练’了。”   “只不过昭昭不要忘了,无论什么时候,洛师兄都会在你身旁护着你。”洛其琛说着,眼神若有若无的向树上飘过,而后收敛了笑意,转身离去。   看着洛其琛身形轻盈的离开了自己的后院,心情还颇觉美妙的模样,沈昭昭气的双手都在哆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说好的很生气很难过从此对自己疏远,再不往来呢?这完全不是受到刺激的样子,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沈昭昭跺了跺脚,想到洛其琛向着旁边的树梢上看去,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却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躲在上面,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人啊?!”   晏长庚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从树上一跃而下,藏青色的衣袂飞扬,扬起了地面上细小的尘埃。   “晏、晏长庚!你躲在上面干什么?!”沈昭昭恨不得跳起来掐死眼前这个人,好好的正门不走躲在树上干什么?吓死人要偿命的好吗?沈小公主如果身上有毛,那怕是现在要全部都炸起来了。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想到了一件更可怖的事情,她瞪着眼睛警惕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洛其琛过来你看见了吗?都听见什么了?”   三连问喋喋不休,连口气儿都不待换的。   晏长庚抬起眼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早来了。看见了……”   沈昭昭吊了一口气:“听到什么了都?”   晏长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吊着的那口气差点没上来,沈昭昭觉得自己怕是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她捂着胸口,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差点站都站不稳,怒道:“晏长庚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没事躲在这树上干什么?有什么话下来说啊!”   “你不在房间,我便上去坐一会,怎么倒是我的错了?”他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沈昭昭解释道。   真的是很有道理啊。   沈昭昭咬牙切齿,冷飕飕道:“我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你别信。”   她生气时习惯性的把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好像里面汪着一滩泪水似的,盈盈闪烁的看着对方,明明是发脾气,硬生生的倒被她弄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所谓色厉内荏,大约也就是这样了。   晏长庚喜欢极了她这幅又急又羞的模样,就总也忍不住的想要欺负她,恨不得真让她哭出来,哭的梨花带雨,雨打芭蕉似的,这般艳艳风姿又不知该是什么样的一种华光。   于是他微微挑了挑眉,反问道:“哦?”   果然,眼前的“小公主”更生气了。天边的红霞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不知道怎么的就飘到了她的两颊上,绯红一片,真真是什么样的胭脂也比不过这样的天然姝色。   “你!”沈昭昭等着他,胸口上上下下的起伏。   晏长庚的眼神不经意的瞥过她起伏的胸口,面上的玩味渐渐收敛起来,淡淡道:“骗人的,嗯,我知道了。”   沈昭昭如鲠在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晏长庚简直比洛其琛还要混蛋,喜怒无常,颠三倒四的,简直不知所谓!   算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对眼前的人用暴行了,到时候被爹知道了保不准又要说自己一通。   “你、你、你找我干什么?”没办法,沈昭昭只好把气憋了回来,强硬的中转了话题。   “师父要出关了,我过来寻你。”晏长庚答道。   27.第二十七章   沈泠出关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沈昭昭也顾不得之前还在气头上,立刻就露出了惊喜的笑脸:“父亲出关了?”   晏长庚看着她绽开了笑颜,目光一滞,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其实沈泠闭关的地方距离沈昭昭并不远,一来是沈归舟将这块峰头劈给沈泠父女二人使用的缘故,二来也是沈泠为了方便如果沈昭昭在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也好及时感到的缘故。   果然,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赶到的时候,一股四散的灵气还未完全消失,沈泠正站在洞府前正在等待着什么,待看见沈昭昭二人赶来,两人还没走到他身前,他便忍不住笑着眯起了双眼。   “好,好,我昭昭儿又有精进!筑基可成功?现在修为可稳固么?”沈昭昭刚走到他身前,沈泠便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头,顺手将她往自己旁边带了带,迫不及待的询问了起来。   沈昭昭嘟了嘟嘴,很快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恭喜爹爹出关,瓶颈可消了?沉疴可尽去了?”   听见她说到“瓶颈”二字,沈泠的眉目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郁气,晏长庚瞥了一眼,眼神微动,料想这次沈泠闭关大约并没有突破瓶颈,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沈泠不想让沈昭昭知晓,那他也乐得不必去做这个坏人。   晏长庚知道,沈泠在秘密的做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猜不到。   沈泠拍了拍沈昭昭的头道:“走吧。”   沈昭昭有些奇怪,她困惑的抬眼看了眼沈泠,笑容也渐渐淡去。虽然沈泠表面上表现的与正常无异,沈昭昭心中仍然“咯噔”了一声。   难道已经开始了么?   上一世的沈泠之所以突然暴毙,沈昭昭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原因。   那时她顽劣不堪,自年岁渐长后就与父亲渐渐疏远,因沈泠炼器一道与她实在不合,父女二人见面除却寻常的嘘寒问暖,竟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所以,当她发现沈泠在秘密炼制一个逆天的法器时,这个法器已经基本成型了。   但是沈昭昭没有见过。沈泠一直防着所有的人,包括她。   修仙之人就是要与天争,与天道争,就连炼器师沈泠也不例外,他炼制这个法器亦是为了与天道拼一次。   这个法器诞生的那一天,九天雷劫而下,整个天地轰鸣作响。沈泠所在的那个山头几乎被击碎,飞鸟走兽奔涌而出,如同末日一般的汹涌。此等可怖的雷劫,几百年都未必遇的上一次,天道所妒,除却飞升,还有谁能遇到这样的劫?   然而,那一次沈泠却从山头上下来了。虽然受伤不轻,却保住了性命,亦成就了法器。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将法器藏在了哪里。   那时沈昭昭听见些风言风语,也对这个宝器十分的好奇,言语之间对沈泠倒是多有试探。沈泠却苦笑拒绝了她所有的暗示和请求。沈昭昭怎么能不怨?气头上来了,住在玄光宗许久不愿回去,谁知再见面的时候,父亲却已身亡……   “昭昭,昭昭?”沈泠的呼声将沈昭昭从漫长的回忆之中唤醒,她抿了抿嘴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沈泠,笑的一脸娇俏:“爹,叫女儿什么事情?”   沈泠爱怜的看着她道:“见你神游天外,这不怕你乘风归去,可得快点把你给叫回来。”   沈昭昭拉住沈泠的手晃了晃道:“有爹在,女儿可舍不得什么‘乘风归去’呢,不过在想许久未见了,怎么对着爹告状才好。”   “你这个顽皮精,”沈泠捏了捏她小而翘的鼻尖,“还想着告状?我就怕别人被你欺负的哇哇大哭,跑来找我算账呢。”   沈昭昭撇了撇嘴,脸上转而挂上灿烂的笑颜,拉着沈泠的袖角,天真无邪的模样和从前无二,但细细看去,眼底却是清明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能让沈泠放弃炼成这一法器的胜算是多少,但如果依着沈泠自己的性格走下去,必然会导致上一世的覆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泠炼了一个宝器后招致了别派的眼红,此后更是名声扫荡,在他去世之后,沈归舟也暴毙身亡,落井下石的墨元宗、小人做派的青羽宗,下落不明的法器……到时候,便又是一场难以挽回的混乱。   连玄光宗都无法庇护的了沈泠,他究竟要弄出什么东西来?   沈昭昭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晏长庚身上,看来要从别的地方先下手了。   沈泠带着宝贝女儿和晏长庚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着他们坐下后,怡怡然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道:“长庚,我闭关之前给你的任务,你可做完了?”   晏长庚站起身来恭敬道:“请师父过目。”   随后,便从他的袖中打出一道宝光,那是一个犹如兰花一般晶莹剔透的法器,落入沈泠手中的瞬间,满室异香。   沈泠看着眼神中透露出了几分满意,问道:“怎么会想到做出花的模样?”   晏长庚低了低头,皙长的睫毛垂落掩盖了眸中的华光:“想着女孩子家大概会喜欢。”   这屋子里就沈泠和沈昭昭两个人,所谓的“女孩子”还能有谁?   沈泠手中动作一顿,意味深长的看向沈昭昭道:“哦,那昭昭可喜欢?”   沈昭昭脸色一冷:“不要!”   沈泠忍俊不禁,仰头大笑了起来,将兰花收入了自己的袖中:“那这件便由我收着了。昭昭,你看看长庚,这才在我身边不过多久,虽然受到修为所限炼制的法宝往往功能并没有那么强大,可在他这个能力内,无论是外形或者功用都是精雕玉镯般,可谓费劲了心思。你呢?”   沈昭昭听见沈泠的长篇大论就忍不住头疼,她连忙抬起头来道“爹爹,爹爹,你可别武断呀,女儿也是有了自己的收获,不信您检查检查。”   “哦?”沈泠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却瞥了一眼旁边的晏长庚道:“不要给这个人看。”   沈泠大笑,只好道:“长庚,你先下去吧,随后我再去指导你。”   晏长庚听话的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将门也关上了,给沈泠父女二人创造一个足够安静的环境。   “这下你可以告诉爹爹了吧?”沈泠打趣,“若不是什么大的进步,那我可要罚你这个小懒虫了。”   “绝对让爹爹你足够惊喜。”沈昭昭眉目飞扬,一扬手之间,巫族秘典的第一张文字就投射在了房间的墙壁之上。   沈泠不认识这种文字,只听沈昭昭回过头来,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爹……我、我拿到了巫族的传承。”   在听到“巫族”两个字时,沈泠陡然色变,惊讶有诧异有,除却这些还夹杂“终于来了”的害怕之情。   “巫族……”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灌了一口茶,喃喃似的念出了这两个字,“你拿到了镯子中的传承?”   “爹爹早就知道镯子里有传承?”沈昭昭见他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我真的有巫族的血脉?”   “是我迂了……镯子中的传承只有巫族之血才能打开,你既然已经拿到了玉佩,必然是已经拿到了传承。”沈泠好像完全没听见沈昭昭的话,眉头紧锁怔怔的说着话。   “爹?”沈昭昭见他这幅模样有些害怕,忍不住叫道,“爹,你还好么?”   沈泠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子道:“昭昭,把玉佩收起来。”   沈昭昭一挥手,玉佩连同其中的文字都被她收回了储物袋中,“爹,我练了其中的功法……它与我十分的契合……”   沈泠听她这样说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只是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像极了你娘。罢了,既然是她的孩子,此等功法你也不是不能修炼……”   “果然是娘吗?”沈昭昭道,“娘……她有巫族的血脉?”   沈泠点了点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巫族在现今倒是像个传说似的,谁也没想到仍然有巫族留存于世。我与你娘相识时,也完全不知情。直到……苏娘她生下了你……”   “生下了我?”沈昭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巫族为天道所妒,子嗣一向艰难,苏娘生下你后身体每况愈下,竟是怎么也好转不了……”每每说到那个时候,沈泠的情绪都久久不能平复,“那时的我几乎束手无策。”   “而你手上的镯子便是苏娘那时候交给我的,并且将她的身份告诉了我。”沈泠苦笑一声,“苏娘去世后,我想了许久,做出了一个父亲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您把镯子扔了?”沈昭昭抚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感觉古老的纹路在她指尖雀跃滑动。   自己的娘亲苏氏不愿意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即使是丈夫也一样,但是她却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将巫族一脉传承。沈泠却不会这么想,什么血脉什么传承于他而言,都绝对没有女儿的平安长大更重要。   “我把镯子封印了起来。”沈泠看着她,“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昭昭?”   沈昭昭心中一动,怎么会不明白:“巫族可通天祭鬼,一旦暴露了身份,势必要惹出祸端。爹……您当然是因为,想要保护我。”   28.第二十八章   “因为爹爹……您想要保护我。”沈昭昭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同时也缓缓低下了头,眼睛中不自觉的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了,沈泠对她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她本人当然清楚的知道。沈泠为了能让她安乐无忧的成长甚至没有按照深爱的妻子的遗言来做,将巫族秘典传承给她,反而将这段秘密深深隐藏,上一世的自己就始终不知道。   然而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那个如此宠爱自己的父亲,拒绝自己的请求而将法器藏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难道沈泠不知道自己会因此遭致祸端吗?还是说,他明知道这个法器会为自己找来祸端,仍然选择去做了,坚持着自己的选择。而这其实是一种保护?   沈昭昭越发觉得有些混乱了。因为不知道这个法器是用来做什么的,所以她不知道沈泠的心结是什么,亦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阻止沈泠,难道真的要等那宝器再一次问世才有机会?   沈泠见她低着头乖巧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说出的话就像一股山泉一路甜到了心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掌抚上了沈昭昭的发顶:“昭昭真的长大了,你不怨我,我真的很欣慰。”   他确实原以为按照沈昭昭的性格,自己这件事情上瞒着她,就算不心怀芥蒂,至少也会对自己大发雷霆一番。没想到,沈昭昭不仅平静的接受了,而且还能体谅自己的一片苦心。沈泠既觉得心酸,又觉得欣慰。万般感情交织到一起,让他终于感受到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酸甜苦辣。   沈泠细细端详着沈昭昭,见她眉目间尚带着点青涩,如同三月初春时节桃花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虽然小小的团在一起,却已经出现隐约的灼然之色,让人看着她就开始期待着四月盛开时节,山花烂漫。   “爹,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呀?”沈昭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总觉得爹爹的眼神有一些奇怪?   “咳,”沈泠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既慈祥又不失一个作为父亲的威严,“我看,洛其琛和晏长庚这两个小子,都很喜欢你嘛。”   有一个漂亮女儿的担忧之情,也不是谁都能体会的到啊,至少沈泠现在就有些操碎了心。要让他来看,洛其琛少年英才,又是相貌堂堂,出身名门,前途当是比晏长庚好的。可晏长庚虽深陷泥潭却坚守本心,天赋出众,容姿更是一等一,保不齐也会有什么奇遇。   不过要让沈泠来选,这两个人谁都配不上他的宝贝闺女!别看沈泠平日仙风道骨的,醋劲儿可大着呢。   沈昭昭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动声色的磨了磨牙齿,一字一顿道:“爹爹,喜欢你女儿的人,还少吗?”   沈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住的点头道:“是、是,喜欢我昭昭儿的人还少吗?那就慢慢挑,慢慢挑,眼界再放的大一些,广一些。”   “行吧爹,我看您还是先去看看沈伯伯吧,不然他又要说您不把他放在心上了。”沈昭昭双手背在身后,吐了吐舌头。   果然,她话一说出来就看见沈泠脸色一变,慌忙站起来道:“是了,我还没去拜见大哥,你这小皮猴不早跟我说!”   沈昭昭做了个鬼脸:“爹爹这就开始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我还当爹爹很闲呢。”说罢,不待沈泠编排她,忙不迭的打开门,猴儿似的跑了出去。   门外天空一片晴朗,柔和的光芒恣意的倾洒,沈昭昭简直想不到还能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光了。   沈泠出关后不过几日,就迎来了修仙界的一大盛事,各大宗门之间的比斗。以每个宗门中的新一代弟子为主,以宗门为头衔,所进行的一种相互之间的切磋。能在这样的大会上露头者,不仅能给自己的宗门争光,更会名扬天下,成为新一届修仙奇才而被重点培养。因此,就算是为了面子,各大宗门都要送上自己最优秀的弟子,而优秀的弟子们,也要拼尽全力博得一个好名头。   此次比斗,由玄光宗牵头,场地也就安排在了玄光宗的后山。   玄光宗的后山非常之广阔,它绝对不仅仅是一座山。众人所能看见的只是和玄光宗所相接的部分,此处青山绿水恍若人间仙境。然而在没有暴露的部分,却是危险重重,而被玄光宗历代掌门都封印了起来。   其中有妖兽潜伏,以及各式各样的奇珍异草。   当然,这个地方也不会是绝对危险的,不然玄光宗也不敢拿出来作为大比的舞台。至少,所有的危险都会在众位长老的控制之下。   比斗开始之时,众位长老会在后山之上共同筑起结界,抵御外魔的入侵,在布开的结界之上则带着“天眼”。所谓天眼,是沈泠所炼制出的法器,每个都如同一个小眼睛,可以将后山每一个角落的景象都收入眼中。这样,大家不仅可以看见里面弟子的表现,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也可以及时去援救。   “昭昭,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慌张,跟进洛其琛知道吗?”虽然说好了要让晏长庚和沈昭昭参加这次大比,但到了这个关头沈泠却有些担心起来。   沈昭昭只刚刚筑基而已,去参加这个会不会太危险了?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没事的爹,我跟着他们走互相有照应。而且我身上不是还有您给的保命法器嘛。”沈昭昭拍了拍腰侧,努力让沈泠放心下来。   “晏长庚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沈泠脸上还是有一些焦急,“我可要好好看着你们二人,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他大概先去和洛师兄他们在一起了。”沈昭昭道,“那我也去啦,爹。”   沈泠看着她转身离去,眉目却始终没有舒展起来,他心中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修仙之人的感觉和普通人亦是不同,他们往往对之后的事情有一些无端的感觉,但也不是完全准确。从理智上,沈泠当然相信玄光宗的实力,可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玄光宗弟子们身着统一的白衣站在一起,男弟子梳着恨天高背后背着剑,女弟子衣着要更加灵动一些,各色的发带飞扬。沈昭昭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褙子往其中一站,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就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花朵,傲立在冰雪之中。   这一眼扫过去可不得了,里面站了不少的熟人。比如洛其琛,比如陆承,再比如,卿凤。看来这次比斗会比较精彩了。   洛其琛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几缕细碎的光芒落在他的眉梢,即便穿着同样的衣服,他依旧是鹤立鸡群。   “昭昭,到时候跟在我周围不要乱跑。”他出声叮嘱,背后的女弟子向沈昭昭射来利箭一样的目光。   沈昭昭置若罔闻,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伸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奇怪道:“晏长庚呢?”   洛其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窒,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缓缓道:“他先进去了。”   “嗯?他不和我们一起吗?”沈昭昭有些惊讶。一个人尽去的话,可是很危险的。   洛其琛点了点头:“他说他一个人足矣。”   29.第二十九章   “他一个人足矣?”沈昭昭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晏长庚沉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的样子,配着那张脸确实很能唬住人。   不过,他拿什么一个人走?就凭着沈泠教给他们的那一套护身剑法?还是凭着沈泠给他们带的护身法器?   想到这里,沈昭昭难免撇了撇嘴,心里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好笑,看着洛其琛道:“那我们走吧,洛师兄。”   洛其琛见她没有再问下去,反而主动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眉梢眼角也挂上了些笑意回头对着后面的师弟师妹道:“我们出发吧。”   玄光宗这次总共派了九名弟子参与这次的比斗,人数绝对不多,却也算是各个峰头的佼佼者,由大师兄洛其琛带队。其中男弟子六名,女弟子三名,包括卿凤。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也被算在了玄光宗的队伍之中。   硕大的朱鸾从天而降,垂下巨大的羽翼,低下的头颅上竖起三根翎毛,仿若被镀上了一层金辉,在阳光下熠熠生彩。它们乖顺灵巧,腾空的瞬间身形轻盈,即刻就载着玄光宗的弟子们凌空而去,就像是真正的神鸟。   将众人带到地点后,朱鸾很快又顺着原路返回。而沈昭昭等人已经来到了玄光宗那半面从不对外开放的后山之上。   “昭昭,你跟在我后面就好。”洛其琛偏头对着她温声叮嘱道。   洛其琛一回头对她说话,身后三个女人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似的嗖嗖向着沈昭昭身上砍来。这样的“厚爱”她委实觉得有些承受不起,故而开口道:“洛师兄我总是跟在你身后也不是个办法,虽然我挂名在了玄光宗之下,可是还有个人分要得呢。”   这次比斗的积分规则其实主要以获得妖兽的元丹为主。低阶妖兽元丹为一分,中阶妖兽为五分,高阶妖兽为十分,每获得元丹,记分板上则会跳出相应的分数并且依次排名。队伍最后所获得的仙草灵芝为加分制,最后计入总分。   记分板亦是沈泠炼制出来的,每一个天眼之间都和记分板用一抹灵气相互连接,因此积分榜可以随时更新,并且就投射在结界之上,为目共睹。   洛其琛听到她这样说,满不在意的一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一同猎杀妖兽,元丹你我二人平分便好。”   “哼!”背后不知道是哪个峰头的女子突然冷哼了一声,不屑的看了眼沈昭昭,绕到了众人背后去了。   沈昭昭莫名其妙被瞧不起了一通,有些恼怒,忍不住瞪了一眼洛其琛,却见他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仿佛一下子就能将自己的小心思看穿,微微晃了一下神。   没错,按照规定来说,这是完全可以的。元丹的分数不是由斩杀妖兽者获得,而是由第一个拿到的人获得。也就是说,一个人可能辛辛苦苦的斩杀了一个高阶妖兽,但是却被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修仙界亦然,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也是玄光宗这样制定规则的原因。   洛其琛这方法一点问题也没有,实际上,大部分来参加这个比斗的弟子们都会用这种分工合作的方式。不过,大部分会采用男弟子斩杀妖兽,女弟子采摘仙草的方式来累积加分,这种所谓“一同猎杀,共享元丹”的倒是少之又少。   沈昭昭觉得现在和洛其琛说这个问题简直说不通,更不能答应,不然根本不用妖兽出手,她就可以被身后这三个女人徒手撕了。   “再说吧。”她含糊的道了一句,向前走去。   陆承半是抱怨的声音隐隐从风中飘来:“洛师兄你干嘛对她这么好,她这人根本就不会知恩图报……”   沈昭昭扫了眼天色,晴光潋滟,山川大好,还是没忍住暗叹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比起她的资质来说,最被人所津津乐道的却是投了一个好胎,有一个好爹,还有一张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蛋。   至于实力什么的?好像这种东西,从来就和她沈昭昭不挂钩。   包括卿凤她们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有着明晃晃的嫉妒,但沈昭昭也清楚,在她们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华而不实的花瓶而已,摆在原地还生怕碎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眼睛向着旁边的树后一瞥,突而福至心灵,缓缓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人见到了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洛其琛轻声询问道:“昭昭,怎么了?”   沈昭昭还没来得及回话,刚刚轻哼一声的女弟子玉凤这时站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冷笑:“怎么?这才走多久就累了,不想走了?果然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不要动!”沈昭昭见她还要往前走,连忙阻止。   然而玉凤并不领情,耻笑道:“害怕了?我可没有你那么胆小!我也不需要让什么好师兄给我护着。”   洛其琛眉头微蹙,斥道:“玉凤!”   玉凤瞥了沈昭昭一眼,不服气的闭上了嘴巴,脚下却不停,“我倒要看看前面有什么。”   她挑衅似的看着沈昭昭走到了她的面前,见什么也没有发生,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情。沈昭昭见着她的模样在心中默念:“三、二……”   玉凤好像完全放心下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得意的拍了拍手,挑衅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朱唇轻启:“一。”   “啪”的一声,从树后伸出了巨大的妖藤,将玉凤的双腿瞬间绑在了一起,下一刻,玉凤惊呼大叫,猝不及防的倒挂金钩,悬在了半空之中。   “啊——救命啊——救命啊——”她凄厉的尖叫声充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沈昭昭撇了撇嘴:“都让你不要往前走了。”   “沈昭昭!你居心不良,你就是要害死我!”玉凤气的浑身发抖,她被吊在这里丑态出尽,而始作俑者却还在下面洋洋得意,凭什么?!   “沈昭昭,你给我等着!”   沈昭昭不在意的偏了偏头,还没开口说话呢,洛其琛便站出来挡住了玉凤的视线,微斥道“玉凤,修道之人最忌嫉妒之心,你因为争强好胜而疏忽周围的环境,昭昭出口提醒你却又不听劝告,现在不过被一个低等妖藤袭击罢了,若是高阶妖兽可怎么办?”   “洛师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维护她!”玉凤委屈道,“她除了脸蛋好一点以外,还有什么好?!”   “好了好了,洛师兄,我们先把玉凤师妹放下来吧。”一个和事老站了出来,缓和气氛。   我好处多着呢,怎么能让你知道。沈昭昭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背着手悠悠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斩杀了这个妖藤也有元丹,你们谁要谁拿。”   说罢,也不等他们什么反应就走上前去。然而身后还有哒哒的脚步声,沈昭昭以为是洛其琛,有些不厌其烦的回头道:“别跟着我,让我自己静一静。”   一个略带着娇媚的笑声传来:“昭昭小师妹这么不想见到我?”   沈昭昭回过头来,奇怪道:“卿凤?”   30.第三十章   沈昭昭回头,待看清身后的人有些奇怪道:“卿凤?”   站在她后面的少女不过比她年长两三岁,模样已经完全长开了。若论五官确实并不是十分出众,但她一双盈盈秋目波光流转,在看向对方的时候总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心痒之感。未语先笑三分,柳叶眉弯起,绝对算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你追过来找我做什么?”联想到这人后来的做法,沈昭昭并不是很想和她多做接触,但也犯不着赶人,故而偏过头去询问道。   卿凤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见沈昭昭语气冷淡也不觉得难堪:“我见你一个人走的离我们有些远,追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沈昭昭瞥了眼后面哭的梨花带雨的玉凤,懒洋洋道:“应该不用了,好好安慰玉凤师姐吧,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卿凤也瞥了一眼身后,笑道:“她身边这么多人,也用不着我。”   “那随便你。”看来这人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自己了,沈昭昭心下有了计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怕事情还没完。   果然,还没走两步,卿凤轻声道:“昭昭师妹是不喜欢我么?”   沈昭昭差点没忍住就要翻白眼,得了,她们俩之间还有过交情这个东西?现在在她面前当好人,是真的看自己年纪尚小,忘性大,好骗?   她似笑非笑的停下脚步看着卿凤道:“卿凤师姐为人大方,温婉贤淑,谁会不喜欢?”   卿凤两弯柳叶眉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个答案感觉有些委屈。沈昭昭转头,全当自己没有看见,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哼着歌,猛然瞥见旁边的树下有一株从未见过的仙草,惊叹了一声便跑过去,蹲了下来。   沈昭昭还是很希望可以在这次比斗中取得一些成绩的,不是最好,那绝对不能垫底。现在被这群玄光宗的人缠着,先是洛其琛后是玉凤,现在又来了一个卿凤,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觉得厌烦了。   “昭昭,你喜欢洛师兄吗?”卿凤见她蹲在树下,无忧无虑的挖着仙草,叹了一口气。   沈昭昭动作一僵,若无其事道:“卿凤师姐说什么呢,我年纪尚小,听不得这些。”   卿凤唇角的微笑极快的抽搐了一下,沈昭昭见到后,拾起仙草收进了储物袋里,拍了拍手:“卿凤师姐有什么话直说吧,还要杀妖兽呢,我可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身侧一道烈风疾驰而过,身体比神识先行一步做出了准备。沈昭昭手中短剑出鞘,剑鞘上遇到危险会响起的“双生铃”声清脆婉转,伴随着干净利落的一招。急速攻击的又一个低阶妖藤被她直接斩杀。   卿凤被此时沈昭昭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之势震慑到了,这个妖藤明显比之前攻击玉凤的那个要快得多,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昭昭却已经出手。卿凤见她唇线紧抿划出一个坚毅的弧度,仿佛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也是一个天资堪比洛其琛,不过十几岁就筑基的天才。   “这个元丹我拿了,师姐没意见吧?”沈昭昭收回短剑,拾起了淡绿色的元丹。这是一株植物妖藤,只能算是低阶妖兽,但好歹也是一分。   卿凤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见她又要走,连忙叫住她道:“师妹!”   “怎么?”沈昭昭心里微笑,终于不装了?   “师妹可不可以让长庚他,不要不理我。”卿凤咬了咬嘴唇,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我知道你们感情最好,他向来也愿意听你的话。”   沈昭昭几乎要冷笑出声:“卿凤师姐,这是一个师姐该对师妹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师妹,自从你出关后,长庚就一直躲着不见我。”卿凤抬起头直视着沈昭昭,目光中满是委屈,仿佛在控诉着什么,“问他,他只说‘师妹让我不与你多接触’,昭昭,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你了,但是、但是……”   好你个晏长庚,推我出来当靶子?!   沈昭昭咬牙切齿,见卿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了呢,“师姐你也别总是听信小人了,我怎么会干涉晏师兄的私事。再说他与谁相处,和我什么关系?”   卿凤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沈昭昭皮笑肉不笑:“好,这事儿我会去和他说的,只是我说是一回事,他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长庚你给我等着!   “多谢师妹!”卿凤脸上立刻大放光彩,反而让沈昭昭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道说,上一世她追着魔尊天泽君也是这个狂热份儿?可是她隐隐听说,天泽君对人族修士尤其厌恶,追逐着这样一个人,还为此众叛亲离的卿凤,就不会觉得累?   所谓深情如此,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她摇了摇头,反正她不曾体会过,亦不会知道这样的奋不顾身是一种怎么样的幸福或痛苦。   正想着,身后狂风烈烈,沈昭昭和卿凤忍不住回头,却看见洛其琛御剑飞来,身后跟着一大堆的弟子,不仅有玄光宗,还有其他宗门的。   “昭昭!”洛其琛从剑上一跃而下,紧张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昭昭见风风火火来了一堆的人,有些茫然:“怎么了?”   洛其琛和身后的陆承对视一眼,缓声道:“出了点小事情,没事的,大家一起走,不要走散了。”   小事?小事值得这么担心?沈昭昭分明看见队伍当中已经有人受了伤。这才开始多久?不到半个时辰罢了,就有人受伤了?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高阶妖兽?   他们这些弟子碰到高阶妖兽多半是要送死的,除非联手尚有一线生机,因而此次比斗中放出来的高阶妖兽并不算特别多,也不会那么巧刚来就碰到一个?   “往前面走,去水源旁整顿一下。”即使不止一个宗门集合在一起,洛其琛仍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沈昭昭仔细的看去,却见洛其琛的衣襟之上溅到了几点血色,不由收起了戏谑的心思,跟在了他的身旁。   果然,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流,其中水面清澈见底,旁边就是一片空地。跟在玄光宗后面的几个人都面露疲色,坐了下来,另有两个人扶着一个受伤的弟子去清水旁清洗。   洛其琛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昭昭,你别被吓到。他们只是遇到了一些意外。”   沈昭昭摇了摇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洛其琛沉默着,显然并不打算将之前发生了什么告诉她。其实洛其琛惯常喜欢这样,他只喜欢让昭昭无忧无虑,因而什么也不会对她说。沈昭昭从前还会有几分在意,觉得他并不重视自己,现在也许是心境不同,倒是完全无所谓了,横竖爱说不说是他的事。   两人正在沉默着,突然河边传来一声尖叫声,沈昭昭抬眼,却看见从河水之中一条从未见过的黑色妖兽一跃而起,溅射出的河水之中已经泛着猩红之色。而水边原本的三个人,却只剩下了两个。   “是水生兽?!怎么会有那个妖物在这里?”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同时岸边的一人瞬间被拖去了水中,只扑腾了一个水花就沉了下去,而水面上,却被红色层层浸染。   “啊——快跑啊!”   这一句话惊醒了所有人,大家疯了似的像远离河水的地方跑去,推推搡搡之间,不知道谁踩了谁,谁又推倒了谁。   “那是什么?!”陆承大叫着跑了过来,“洛师兄,洛师兄,这下不好了!先是昙兽,后是水生兽,我们真的赶上了兽潮!”   昙兽和水生兽都是高阶妖兽中的危险指数较高类,不仅如此,此等妖兽魔气非常重,本身在修仙界就十分少见。怎么会突然全都出现了?!   洛其琛将沈昭昭护在胸前,顺着人潮说道:“玄光宗的和我走,不要被冲散了!”   沈昭昭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木着一张脸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乎想也没想的瞬间转身,洛其琛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昭昭你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沈昭昭你现在要跑到哪里?!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长老们来接我们吧!”陆承也急了一头的汗,“怕是要出事了!”   “真的有危险了。”沈昭昭现在却出奇的冷静,她瞥了一眼洛其琛拉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们这堆人尚且会受到攻击,更何况是可能对此全然不知晓的别人?”   洛其琛皱起眉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凛然:“你说的别人是谁?”   沈昭昭浑身如堕冰窖,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开始轻轻颤抖起来:“落单的晏长庚遇到了这事,该怎么办?”   在看到河里妖兽的时候,沈昭昭脑子里闪现的竟然是手无寸铁的晏长庚遇到了这样的妖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一路跟着那个人,让他一个人跑了。如果他从青羽宗之中被自己救出,却又因为自己的不管不问死在了这场比斗里,让她如何心安!   31.第三十一章 入V三更   “沈昭昭, 你疯了?”陆承在旁边听到了她的话, 被惊讶的目瞪口呆,“就算他现在遇到了, 你能怎么办?难道是去救他吗?”   沈昭昭沉默的看着他, 原本灵动婉转的一双杏眼之中却写满了坚持。她没有说话,却已经明显表达出了这样的意思。   “你、你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自不量力!”陆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的脾气, 沈昭昭这个臭丫头去送死他应该高兴的恨不得买鞭炮炸起来才对!可是现在他却气的手都抖了,这算什么道理?!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你现在去,根本就是送死!整个后山那么大, 不仅找不到他, 连你自己也……”陆承喘着粗气儿, 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沈昭昭安静的看着他这副模样, 冷静的回答:“我的剑鞘上有‘双生铃’,另一半就在晏长庚的手上, 是爹给我们俩做的, 就是怕我们走散。只要想,我随时都能找到他。”   陆承瞠目结舌, 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在此刻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其琛紧紧抓住沈昭昭的胳膊,那原本春风和煦般的容颜上已经满是阴云密布, 他一点一点被褪去了玉一般的温润, 露出冷硬的棱角, 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沈昭昭会看着他, 面无表情:“你管不着。”   洛其琛的手紧了紧,心中百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晏长庚的掉以轻心或许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对他来说,几乎是难以挽回的。   “洛师兄,陆师弟你们在做什么!快走啊!”玉凤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惊醒了僵持中的三个人。   陆承也回过神来,顿时急出了一头的汗,催促道:“洛师兄,我们快走吧!沈昭昭要送死,我们难道还要也跟着吗?”   说完他看向沈昭昭,希望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丝恐惧或内疚,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她仍然是那一副表情,变也没变。   洛其琛偏头道:“你带着玉凤他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师兄?”陆承一愣,却听洛其琛厉声道:“还不快走!”   陆承鲜少能见到洛其琛这么严肃的模样,他怔怔的叫道:“师兄……”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伴随着地动山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晃了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而后,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爆发了凄厉的尖叫声,只见一个年轻的弟子脚下瞬间绽开一朵硕大的昙花,潋滟群芳之时,妖冶的昙花将年轻的修士吞噬殆尽,也消化了最后一丝气息。   “是昙兽!昙兽啊啊——”   昙兽是一种高阶妖兽,每一次攻击就会在头部绽开形如昙花将猎物完全吞噬,非常的危险。只是每一次攻击都要积蓄许久的妖力,但即便如此修士也很难捕杀它。只因它身形小巧,不易让人察觉,就像这只昙兽一样,大家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就混了进来,究竟跟了他们多久。   在这个怔愣之间,沈昭昭狠狠甩开了洛其琛的手,拔腿就向人群外跑去。她一边跑着,拴在腰间短剑上的双生铃就不停的发出“叮铃”的声响,紧迫的就像是随时会取了别人的性命,这也代表着,这周围,处处是危险!   “昭昭!”洛其琛立刻变了脸色,就要追过去。   玉凤和卿凤却在这时跑了过来,惊慌的拽住了他的手,两人吓的面色苍白:“师兄,师兄!怎么办,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高阶妖兽,我们该怎么办?”   “是不是有魔族混进来了……”玉凤抽噎道。   洛其琛心急如焚,却委实没有办法抛下玄光宗的弟子一个人追过去,沈归舟将这些师弟师妹交到自己的手上,是为了让自己将他们安全带回。   他只能咬咬牙道:“你们都跟在我周围,跟紧了,握住自己的剑,随时准备战斗。”   他边说着目光边看向沈昭昭跑出去的方向,而那里早已没有了他想要看见的身影。   ******************   晏长庚一个人走了很久。   玄光宗的这片后山,灵力充沛,地势极佳,处处是仙草灵芝,因为人迹罕至更是幽静无比。郁郁葱葱的树木,岩石之上的青苔,每一步都是生机,每一眼都是生意。   他步伐闲适,仿若在自己家的后院闲庭信步,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细细看去,竟是带着微微的讽刺。   无论做的多么逼真,能骗到谁呢?只有那群傻子一样的年轻弟子会天真的相信,这不过是一个试炼场,谁会料到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彻底变成人间炼狱。   这山中安静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所谓的生机不过是枯骨所化,没有鸟鸣的山涧之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因为处处伏藏着危机。   还有那一抹……让他熟悉到绝对不会忘记的隐隐魔气。   堂堂玄光宗的后山却出现了魔气,真是有趣。也好,这样倒也省得他许多事情。   晏长庚看了眼天空,如果他没有料错,现在的天眼应该出现了问题。也许是从某一个部分开始,然后很快,这个结界里发生的一切,外界都不会知晓了。   他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能走出这里,但他知道,过了今天,修仙界的天将要大变。   而现在,也是一个趁乱离开的好机会。沈泠会认为自己已经死在了这里,晏长庚将会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连带着饱受欺凌的曾经。   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晏长庚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一抹浅笑,他的掌心拖着一个小小的罗盘,指针凌乱的回环之后,明确的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正有他要找的人。   他的脚踩在了断枝之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好好杀妖兽,把元丹给我,这次比斗之后,若是能取得好成绩,回去师父说要给我个好东西,我也算你们的大师兄,回去见者有份啊!”   一群穿着青色道服的年轻弟子簇拥着中间的那个玉面公子路过这片树林,晏长庚站在树干后面,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韩羽大师兄真好!每次有什么好的,都想到我们这些人。”其中一个弟子谄笑着站在他的身边。   “就是,自从那个阴沉沉的晏长庚走了,我们的日子越发好过了……还是韩师兄好。”另一个人讨好道。   韩羽被恭维了一番,忍不住舒适的轻哼了一声:“提那个讨厌的家伙干什么,平白饶了我的兴致。走走走,等遇到洛其琛那伙玄光宗的人,也好使使绊子。”   青羽宗这次派了五个人来参加这次的比斗,由韩羽当大师兄作为领队,墨元宗派了十二个,则与玄光宗的人数相当。墨元宗近年来势头正猛,隐隐有着和玄光宗处处叫板的趋势,势必想要在这次比斗中和玄光宗一较高下。   青羽宗依附于墨元宗,实力上没有办法和玄光宗相比,但是拖拖后腿,搞搞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心中打着小算盘,韩羽“刷”的打开折扇悠悠晃着,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围绕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人都一齐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不满,挑起眉毛道:“怎么了你们?”   靠近他身边的年轻弟子指了指他的身前,连手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都起来:“师、师兄,那是什么……”   韩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变了脸色。   在他们面前,一个巨大的黑蛇立在那里。它几乎有两个人那么高,遮天蔽日,嘴中吐露出红色的信子。它遍体漆黑,像是被夜色浸染,黑的一丝光线也射不进去,让人看着就无端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错觉。   而这条的大蛇的眼睛,却是妖冶的紫色。   韩羽目眦尽裂,几乎下一刻就伸出折扇来挡住自己的眼睛惊恐的吼道:“不要看它的眼睛!”   然而已经迟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因为甫一发现就盯着那条蛇看,现在已经两脚虚浮,双眼迷离,脸上浮现了癫狂的神色。   “哈哈哈……去死吧……都去死吧……”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转过身来,连口水从嘴角留下都好不自知。   韩羽怒骂道:“蠢货!”   这些人不知道,但是他作为青羽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青羽宗之前一直找的,封印在后山却不知道被什么人放了出来,失踪已久的妖兽——苍虬。   苍虬与普通的妖兽不同,它可以修炼成仙。苍虬有着上古神兽龙的血脉,千年历劫之后便可化而为龙,呼风唤雨,脱离妖的行列成为仙兽。   它们通常盘踞在安静的灵山之上,修炼的地方往往是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而随着它不断的修炼,那处地方的灵力会越来越浓郁。青羽宗的老祖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样一条苍虬,废了九年二虎之力将其封印在山上,并依凭着此地的灵气创立了青羽宗。   青羽宗能够在短时间内崛起,跟被封印的苍虬息息相关。   苍虬遍体漆黑,眸光是深紫色甚至带着一点魔气,人族长时间注视着它的双目便会神志不清,甚至自相残杀。相传,曾经的老魔尊崇光君驾驭着一条即将化龙的苍虬,所过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几乎踏平修仙界。   现在这个失踪了的苍虬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羽几乎下意识的就转身要跑,和这个苍虬对阵,他根本毫无胜算。   然而,他身边已经神志不清的跟班却比他的反应还要更快,反射性的在他转身的刹那就拉住了他的胳膊,留着口水痴痴地笑道:“是鸡腿吗?好好吃……我要把你割下来吃掉……”   “放开你的手!蠢货!”韩羽气的全身都在发抖,他抽出折扇就要像那人的天灵盖上打去,可就在抬手的同时另一边也遭到了伏击。   “你欺负我?你竟然欺负我?!”那人红着眼睛,激烈的嘶吼声中口水四溅,“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要你去死,我要你去死啊!”   “谁要欺负你了?谁?!”韩羽被抓住了扇子,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扭曲起来,“是你自己要凑上来的,还要怪我欺负你?哈!”   那个癫狂的人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本就身形魁梧,几乎就要将韩羽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而另一个人已经拔出了剑,嘶吼着向韩羽的胳膊处砍去——   “咣”一声,带着金光闪烁,缠着韩羽的几个人瞬间被大力的弹开,余下的一丝铿锵之气划破长空,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震荡起来。那二人被大力弹开,七窍流血,躺在地上竟是一动也不动了。   韩羽松了一口气,是师父给他的金汤!紧要关头可以抵挡致命的一击,哼,沈泠那人果然名副其实,确实是个好东西,也不枉他和师父那么辛苦的求来了。   他揉着自己的脖子,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呸”了一声狠狠道:“就凭你们还想对付我?下辈子吧!”   “金汤这个宝器,就这样被你用了?”然而还没等韩羽得意够,一个声音从树后飘了过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后,韩羽只觉得凛冬已然到来,将他整个人都冰封在了风雪之中,无处遁逃。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那里,将周身气息隐匿,韩羽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什么人在哪里?!”他吓的几乎跳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往身后躲。却在转身的时候,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他的身后还有那可怕的苍虬,此时是逃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而没有收到袭击的剩下几个人,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待那人站出来后,韩羽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   眼前的青年比之四年前身量要更高,除了身高之外,那一张脸也越发的令人惊心动魄。他一笑,连空气也为之颤抖,他抬眼间,天地黯然失色。   那曾经风轻云淡的表情,就连自己在对他做着折辱的事情时,也从来没有变过。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仍然是若有若无的微笑,临风而立,衣袂飘然,却如地狱修罗。   “晏长庚!你还有脸出来?!怎么样,在沈昭昭身后当男宠的日子不错吧?”韩羽扯了扯嘴角,嗤笑道。   晏长庚抬了抬眼皮,只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韩羽身后的苍虬便听话的挪到了他的身后,亲昵的靠在了他的身边。   “是你!是你把这个玩意儿带走的!”韩羽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已经是个废人了,你怎么可能?!”   “废人?”晏长庚的脸上露出一抹讥笑,“是啊……我当然是个废人。”   他右手双指一弹,韩羽刷的双脚凌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生生的提了起来。韩羽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睛都快凸出来。   “可是我这个废人,现在杀你,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韩羽挣扎着,双腿悬在半空不断的乱踢,因为窒息感憋得脸色都泛起了青紫色,他抖了抖嘴唇:“你……敢……”   “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么,韩羽小师弟?”晏长庚微微笑着叹息。   他也像每一个年幼的孩子一样,曾经期待过属于自己的以后。不过,在遇到杨志和韩羽之后,那些以后就通通没有了。   慈爱的师父,天真烂漫的师弟,他几乎快要认为,幸福唾手可得。但是终究应了多年前那人依稀的话,他就像是行走在阴沟中的老鼠,即使再怎么努力,也不配见到阳光。   现在想来,那些过往也模糊在岁月中,连同着美好的渴望,被时光一齐埋葬,竟也让他生出了恍惚的错觉。   当然,也仅仅是错觉了。   韩羽梗着脖子,沙哑着声音道:“你……你不敢杀我……”   晏长庚开口:“哦?”   他响指凌空一弹,韩羽顿时浑身动弹不得,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着晏长庚的方向,渐渐红了眼角。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大师兄”,从来没有察觉到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软弱无能的废人?任人欺凌的杂种?   不,他分明是来自无间地狱的鬼魅。   真相被血色侵染,利爪劈开后就只剩下死亡的哀嚎。韩羽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的师父产生了一种恨意。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他何苦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晏、晏……我错了……”韩羽蹬着脚,哀求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别杀我,别杀我……”   “杀你?”晏长庚轻笑,“脏了我的手。”   晏长庚如同稚子一般歪了歪头,一点眸光如墨色流连,其中冰冷一片,没有丝毫的温度。苍虬在他的指示下缓缓□□到了韩羽的身边,那紫色的瞳仁之中清晰的倒映着韩羽近乎绝望的面孔。   “不要这样……求你……”   看吧,最后还不是要哀求他。   “就这样度过你的一辈子吧,韩师弟。”晏长庚微微仰头,有些期待道,“真不知道,我们那个‘好师父’会怎么对待你。”   晏长庚的脸上笑意渐渐扩大,那是一种和他平时挂在脸上的浅淡笑容完全不同的一种笑意。嗜血、残忍,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和快意,映在这样的容颜上,如同枯骨之上开出的一朵娇艳的曼珠沙华。   濒临绝望,却灼灼惊艳。   “我是……”韩羽从半空中重重跌落,趴在地上痴傻着躺着口水,连舔到了泥土也丝毫不自知。   渐渐的,晏长庚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他眸光一闪,投向另一边的树后,冷声道:“出来。”   树后的人犹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半个身子。那人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褙子,梳着时下人间最受欢迎的发髻,乌鸦色的发间带着一根雕琢着蝴蝶的金簪,每动一下,蝴蝶的翅膀闪烁,几乎就要振翅而飞,衬的小小的脸蛋艳若桃李。   除了沈昭昭,还能有谁?   晏长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心下也微微惊异,却很快回过神来,又挂上了平日的浅笑慢条斯理道:“真没想到小师妹在这里。”   沈昭昭微微白了张脸,看着已经面露痴傻的韩羽,抿了抿嘴。   “吓到了?”晏长庚捕捉到了她的表情,笑着问道。怎么不会被吓到?怕是在心中已经将自己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沈昭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不说话。其实韩羽变成这样,多半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她看这个人也不顺眼,虽然不至于到让他死的地步,却也足够的厌恶。如今见他这副痴傻的模样,虽然有些同情,却也没有夸张到去指责晏长庚或者救他之类。   她只是,有些吃惊所谓的苍虬,加上看到这样的晏长庚心中有些乱。   晏长庚啊晏长庚,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昭昭直到刚才仍然是这样认为,她觉得晏长庚本人倒是没什么本领,就像他被废掉的灵根一样,始终没有迈入筑基的门槛,因此觉得他需要被自己保护。   但是现在,她却惊异发现晏长庚这个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不是全无自保能力,甚至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如同他身边那个听话的“大黑蛇”,在他们进入的蛇窟之中时,那条黑蛇十分的听话,根本没有攻击二人的意思。   他对自己说,苍虬是在蛇窟中放出来的,可是韩羽却说这是青羽宗的妖兽。原来,晏长庚在青羽宗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实力?那他这样隐藏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该怎么办呢,昭昭儿?”那句宛如情人之间的呢喃之语顿时钻入了沈昭昭的脑海之中,她却在那绵绵的絮语间听到了冰彻入骨的寒意。   看着她挣扎的表情,晏长庚的手已经缓缓搭在了腰间的短笛之上。短笛怎么也比飞叶更好用罢?   “你真的叫晏长庚么?”沈昭昭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晏长庚微愣:“什么?”   沈昭昭纠结了一下,“这是你的真名字?”   晏长庚握住了短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这样。”沈昭昭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却很奇怪。她几乎不会伪装这件事情,眼睛中的神色又怎么瞒得过心细如尘的晏长庚?   晏长庚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沈昭昭真的觉得她看到了未来的魔尊天泽君。那个在尸横遍野的血河之中,微弹响指,枯骨生花的魔尊,当时他的脸上带着的,会是那样的笑容吗?   “你有没有别的名字?”沈昭昭又问。   晏长庚摇头,安静的看着她。   但是名字根本对不上,而且,晏长庚分明是修仙界的人,他曾经有着极为可贵的灵根。又怎么会和魔族扯上关系?沈昭昭摇了摇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却本能的想要否认这一点。如果他真的是魔尊天泽君……   晏长庚有些头疼,其实沈昭昭一直都有一些让他头疼的感觉。她哭她笑她闹,都让晏长庚觉得无奈。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这件事情,果然还是让她忘掉比较好。   他抽出腰间莹白色的玉笛,笛子末端拴着的双生铃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响了一下,沈昭昭腰间的铃铛也呼应了一声。   “叮铃——”   沈昭昭突然回过神来,看着他道:“我从山脚赶过来,那里出现了很多高阶妖兽,陆承说我们可能撞上了兽潮。你有遇到么?”   “没有。”晏长庚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回答道。   猛然间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窒,抬头看向沈昭昭道:“你是来找我的?”   沈昭昭一下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不是来找你的!恰巧而已……”   这脸红和羞涩没有任何关系,沈昭昭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她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心简直有些多此一举,比起担心“手无寸铁”的晏长庚来说,果然更需要担心的人应该是她么?   早已对她的口是心非有一定了解的晏长庚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明明是和玄光宗的人在一起,洛其琛必然不会放她独自一人,现在却独身一人藏在这里,不是来找自己的还能是什么?   他再看向沈昭昭的眼神之中,就隐隐有微波涌动。那如墨的眼眸之中平静的可怕,而在眼底深处却已经酝酿着一场风暴。   沈昭昭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色厉内荏道:“谁允许你这么看着我的?”   “为什么要来找我?”晏长庚问道。   “谁说我来找你了?”沈昭昭立刻呛声回答。   晏长庚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其下所有闪烁着的眸光,万般波云,千万诡谲,寂灭无声,“沈昭昭,你来找我之前可仔细想好了?”   沈昭昭被他的语气唬的有些发愣,奇怪的看着他道:“我要是仔细想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再说了,我要仔细想什么?怎么给你收尸啊?”   听到她的话,晏长庚莫名的一笑,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低声细语的就像是自言自语,但温柔的语气之中,却仿佛藏着一把利剑,裹挟着随时都会取人性命胆战心惊:“昭昭,来到我身边之后,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昭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一头雾水道:“你在胡说什么啊,这么奇怪。”   晏长庚不置可否的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手将玉笛慢慢收回了腰间。   “既然找到你了,我们得快点找到洛其琛他们,好跟他们汇合,免得爹爹到时候出去又要说道我们了。”沈昭昭看见他的动作,直觉的没有追着问什么。   “嗯。”晏长庚应了一声,静静听她说话。   “刚刚我们遇到了很可怕的昙兽和水生兽,想必天眼已经把这里的模样传了出去,很快就有人回来救我们出去了。”沈昭昭握着腰间的短剑,“只怕出去后,玄光宗是逃不掉一场声讨,沈伯伯怕是又要被弄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你说,为什么我们会正好撞上了这次的兽潮?会不会有人故意设计好的?”   晏长庚勾了勾嘴角。会有人来救他们?他倒是觉得未必。   “晏长庚,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能力?”沈昭昭停下了脚步,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在之前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修士完全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要更弱一些。沈泠不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法,他有的话沈昭昭不可能不知道。杨志也不像是有这个功法的人,不然以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怎么可能不借机出出风头?   那么晏长庚究竟是怎么得到的?而他的这身功法,究竟是什么?   晏长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可听说过‘驭兽’?”   驭兽?沈昭昭有些讶然。这个她当然听过,这是一种早就失传的身法。在几百年之前,修士之中除却剑修、符箓修等等之外,还有一类叫做驭兽师。他们的修行之道与妖兽息息相关,通常会通过驯服灵兽,让其成为自己的手下,以此进行修炼。   这种身法十分之难,要能与妖兽同气相合为上佳,而且有极大的被反噬的危险,一旦修炼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自己驯服的妖兽撕个粉碎。因为对天赋要求极高,而危险性极大,故此修行的人越来越少。而这片大陆上人们所知的最后的一个驭兽师,就是已经被修仙界封印掉的老魔尊崇华君。   “我有幸年幼之时得到了这份传承,原本只是收着留待之后赠与有缘人,不过……”晏长庚说到这里顿了顿。   沈昭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追问道:“后来呢?”   晏长庚静静的看着她,因为身高的原因低了眉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之下投下了一层阴影,忽闪忽闪的,竟然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沈昭昭瞬间明白了过来。   后来?还用说吗,被青羽宗手下的晏长庚没有走上修炼的道路,反而灵根全废。在众人眼中如同废人一样的晏长庚若是还想在修仙之路上再次走下去,就需要另辟蹊径,而这套功法对他而言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当前最合适不过的了。   “啊……”沈昭昭一哂,连忙岔开话题,“那你现在,用这套功法修炼下来,感觉怎么样?”   说着话,两人腰间的双生铃突而同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叮铃——叮铃——,这声音顺着轻风飘散而去,播散四方。   晏长庚玩味的笑道:“就为了知道我练的怎么样,你就把这些玩意儿都给我招过来了?”   “什么?”沈昭昭诧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地面骤然轰隆作响,整个天地都翻腾起来,地动山摇,天旋地转。沈昭昭差点被震得站立不稳,晏长庚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   沈昭昭从他的肩膀处向后看去,就在他们身后,是滚滚尘埃四散,浓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在浓烟之中,夹杂着嘶吼和鸣叫,各色各样奇形怪状的妖兽奔腾,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啊?!”沈昭昭大叫,脑海中想到了“兽潮”两个字。   陆承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赶上了兽潮,兽潮!之前只是见到了几只危险妖兽的沈昭昭,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大祸临头了。   遭遇兽潮的修士,要么有什么傍身法器钻进去将这次兽潮躲过,要么就只有等死的份儿。无论再强大的修士,遇到这样疯狂如潮水般的妖兽,就算不被妖兽咬死,也有极大的可能被活生生的踩死。   “不行不行,我们得躲起来!”沈昭昭慌了神,拉着晏长庚转身就跑。   晏长庚轻笑着拉开她的手道:“别慌。”   沈昭昭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慌我们俩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晏长庚看着她那小模样,微微笑了。他这一笑正是如春风拂面,万般姹紫嫣红竞相绽放,殷红柳绿之间,光阴流转不息,万物更生始成。   “那不是你很好奇我练的怎么样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兽潮:“那就让我的小昭昭看一看好了。”   32.第三十二章   “那就让我的小昭昭看一看好了。”   晏长庚抬眼, 眸光之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隐隐流动。他说话时的语气比之平常要略微奇怪一些, 尾稍微微的上扬,“小昭昭”三个字却被他格外的加重了几分, 夹杂着不容忽视的笑意, 像是呢喃又像是轻语。   配上他本就颇有磁性的音调,像是沙哑的古琴波动, 破开尘埃, 在阳光之下肆意的纷飞。   只那一瞬间,沈昭昭莫名的红了脸,梗着脖子喏喏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完全的被晏长庚护在身后, 看着这个不同于自己父亲, 甚至是洛其琛的背影, 神思飘散, 竟然微妙的恍惚起来。   晏长庚在转身的瞬间,“哗”的抽出了腰间的玉笛, 那尾部的双生铃绰约作响, 在翻腾的妖兽嘶吼声中,格外的清脆婉转。   他双手搭在玉笛之上, 将其放置唇边, 十指微动——   在音符奏响的刹那,天地寂静。   如同从上古时光中走来的大能, 在暮霭沉沉的黄昏, 独立于群峰之巅, 俯首着云海苍茫中, 骤然吐纳出一声长啸。这长啸,如同苍龙凌空,青云直上,震彻云霄间,山峦涌动,波涛如怒,化为一道太极八卦,在云雾缭绕中天地交感,生生不息。   沈昭昭仿佛看到一条化而为龙的苍虬披着锋利的外皮,翻云覆雨间,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万般景色。   它飞的接近了,其上却好像隐隐约约的坐着一个人影。那人影飘飘浮浮,似乎就要随风散去,突然直立站起,对着沈昭昭在霞光万道的半空之中,缓缓伸出了手。   沈昭昭茫然的抬眼,却见那苍龙之上的人影临风微笑,那一道飞眉斜飞入鬓,那一抹眸光如漆点墨,藏青色的衣袂扬起,仿佛从千山万水中,跋涉而来。   同时,在记忆的深处,她突然听到了零散的絮语。   “没有什么黑蛇在这里……”   这是谁在对她说话?沈昭昭捂住了自己的头,闭上了眼睛,眼前所有的景色都渐渐模糊,然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没有人来救你,是你自己跑出了这里……”   不对,不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自己跑出了这里,没有人帮助她?怎么可能,明明、明明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很多的蛇包绕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几乎能够跑出去。   等等,蛇?   从玉笛之中发出的奇异音乐和沈昭昭模糊的记忆中一个小小的断层突然重叠到了一起,神识之中的暮霭在长啸声中迷离的散开,记忆的海潮褪去,露出被丢弃在一旁的亮点。沈昭昭弯下腰,将那块丢失的记忆拾起在手边。   站在黑蛇之后的少年,悄无声息的走来,他长身玉立,眉目疏朗,手执长叶在唇畔吹拂,黑眸之中如月辉清冷,一片光华。   “晏长庚没有来救你,是你自己跑了出来……”   “他在你跑出来之后才遇见了你。”   最后,那声音流转成一抹轻笑,化作一个字从少年的唇中吐露而出——“乖。”   笛音引导着妖兽慢慢停下了脚步,兽潮也随之渐渐平息。那群躁动的妖兽原地打了一个转,为首的妖兽身形硕大,竟然刹住后打了一个响鼻双眼迷蒙的看了看四周,刨了刨地面,接着莫名的转向另一边奔腾而去。   在它掉头之后,大部队随之跟着调转了方向,嘶吼轰鸣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向着对他们完全没有威胁的下一个地方跑去。   晏长庚放下玉笛,轻轻咳了几声,勉强稳住了身形。   果然还是……有一些勉强了。   单独几个妖兽他很好控制,这么汹涌的兽潮饶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在他的计划之中,自己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计划……   想到这里,晏长庚的眼神微微缓和,转过身去看着沈昭昭道:“你觉得我练的怎么样?”   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沈昭昭蓦地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到了他的膝盖上,娇蛮的声音之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气:“晏长庚,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晏长庚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一发,再加上之前吹笛耗费了他不少灵气,一下躲闪不及,身形踉跄了一下,险些被这一脚踢倒。他握着玉笛的手蓦地收紧,脸色很快沉了下来。   沈昭昭瞪着他,一双杏眼中已经是怒火中烧,抬起指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晏长庚面色阴沉的偏头看她,他费尽千辛万苦拦下了妖兽,却在这个关头被身后的人捅了一刀,这种感觉让他非常难堪。他本就是生性孤高,睚眦必报之人,此刻连装都不愿意伪装,竟是直接沉下脸来。   然而现在的沈昭昭根本不会有心思去怀疑,他今日为何在自己面前如此情绪外露这件事情。她满脑子都火烧火燎的,那段消失的记忆钻进她的脑袋之中,让可怜的昭昭儿脑子都要炸掉了。   “你瞪我?你竟然还有胆子瞪我?!”沈昭昭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人若是好言说上几句她没准还能平息怒火与他好好说道一番,如今见他这副比自己还有理的模样更是气的浑身颤抖,“你这混蛋做了什么事情,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晏长庚冷哼一声,声音冷的快要结成冰块:“我做了何事?”   “你、你……”沈昭昭发誓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随随便便抹去自己记忆的人是他,他怎么还能做到现在这样面不改色的模样?!   “当日在蛇窟里,分明是你吹了乐曲救了我!那大蛇,也就是苍虬,本身就是你驯服的妖兽,结果还反要骗我是从蛇窟里放出来的!”沈昭昭换了个角度,直直指向了晏长庚旁边的苍虬。   苍虬正低着头从泥土里挖出了一条小蚯蚓叼在嘴里,突然敏锐的感受到了周身气息一紧,狭长的眼睛瞬间瞪成了一个椭圆形,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来,吧唧吧唧了两下嘴。   沈昭昭只瞥了一眼,立刻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气的跺了跺脚。   晏长庚:“……”   竟然想起来了么?难道是刚才的笛音所致?“厚颜无耻理直气壮”的晏长庚诡异的沉默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笛,陷入了沉思。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沈昭昭一张脸皱成了个包子,还没来得及痛斥一番,就听得地面轰隆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下面蓦地喷发。身边的树木依次倒下,凛冽的风声灌在了自己的耳边,哗啦作响。   空气中传来了隐隐的血腥之气。   她站立不稳,被晃得跌坐在了地上,而后就觉得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的头上,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站在沈昭昭对面的晏长庚脸色蓦地一变,沈昭昭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是什么……”   晏长庚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乱动乱说话。   沈昭昭听话的坐在那里,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一道寒气顺着她的脊椎向上爬行。在她的实现内,一个黑漆漆的虫体向她这里伸了过来,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百足,每动一下,百足爬行蠕动,坚硬的黑色虫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沈昭昭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没有意向中不寒而栗的触感和疼痛,沈昭昭睫毛轻颤。只觉得身下的大地再一次轰隆隆的响彻而起,她被地面隆起又抛下,仍是动也不动,恨不得连呼吸都没有,现在就是一个死尸才好。   直到一声轻笑响起:“可以动了。”   沈昭昭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却见周围一片狼藉,树木七横八竖的倒在周围,地面坑坑洼洼,她不敢往旁边看,就只能盯着晏长庚:“还有吗?”   晏长庚怡怡然的站到她身边,伸出手来:“走了。”   沈昭昭蓦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瘫软下来,“那是个什么?”   她看见晏长庚伸出来的手,想到之前的事情,抬起右手来在他掌心拍了一下,晏长庚却没能让她如意,正要撤回的瞬间抓住了沈昭昭的手,将其紧紧的握在掌心。   整只手被另一个温暖的掌心全然包裹,沈昭昭像是被一团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挣扎道:“你拽我手做什么?”   晏长庚却完全不以为意:“你要打我。”   沈昭昭伸出左手来,狠狠在他抓着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说道:“那我难道只有一只手吗?”   晏长庚眼疾手快的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抬眼看他,那眼眸如墨色浸染,微光沉醉,“那我把这只也拽了。”   33.第三十三章   “那我把这只也拽了。”晏长庚说着, 用另一只手包裹住了沈昭昭的左手。他的掌心滚烫,和他平时那阴郁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仿佛换了一个人。   两个人手拉着手, 面对面的站着。   韩羽在地动山摇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苍虬叼着蚯蚓不知道钻到哪里, 也不见了踪影。现下这里只剩下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个人。   晏长庚身量本就偏高, 沈昭昭站在他的面前只能到他的胸口。她抬眼,就可以清晰的看见眼前的人衣襟上用黑色的绣线细细蜿蜒出的纹路, 像是云纹却又要更诡变一些。若再仔细一点, 就可以看见他胸膛的起伏, 以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来自手上的温度顺着胳膊, 烫的沈昭昭思维都有些混乱了, 她抬起头来瞪着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那不我打你了,你松手。”   晏长庚摩挲着掌心中的手,这柔软的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他脑海中蓦地想到他跟着沈昭昭刚从青羽宗出来没多久时,那艳光灼灼的女孩在朱鸾上对他展颜伸手,掌心的纹路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不过那时, 是他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如今倒是翻了个个儿。当真算是风水轮流转。   “昭昭儿可要说话算数。”晏长庚捏了捏她的虎口处,那里肉嘟嘟的, 团起来还能看见一件浅浅的小窝, 实在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沈昭昭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来狠狠挠了挠他的掌心, 感觉到指甲下的咔嚓的手感, 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忿忿不平道:“登徒子,大混蛋!”   晏长庚目光微缓,正待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爆呵响起:“登徒子!放开你的手!”   声音已至人影还未至,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剑气从来者剑锋之中迸射而出,卷着周围的气旋扬起尘土,直直向着晏长庚的门面劈头盖脸的砸来。   晏长庚:“……”   他被这充盈的剑气所摄,猝不及防,只得蓦地松开手。   沈昭昭眼前一花,就见晏长庚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距离自己几尺之外。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有完全躲过这锋利的剑气一击,一缕碎发从他的鬓边滑落,埋入了尘土之中。   他抬了抬手,手背上有一道剑气划出的浅痕,晏长庚的眸光闪了闪,脸色再一次阴沉了下来。   下一刻沈昭昭被人抓住了胳膊,往一旁一带,专属于剑修的冷冽浸泡的气质冻得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   洛其琛怒斥道:“晏长庚,你简直胆大包天!”   沈昭昭:“……”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突然有了一种苦命鸳鸯偷偷幽会,却被一本正经的老父亲抓了个正着的荒唐之感。   赶紧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的沈昭昭发现自己被洛其琛牢牢的护在身后,她探出了一个脑袋看了眼晏长庚。见他没有受伤,还有心情勾了勾嘴角,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立刻吐了吐舌头,钻回去,心安理得的躲在了洛其琛的背后。   他先抓着自己的手在前,虽然说是为了不让自己打她,到底也是能浪了。被教育一顿,也是活该的。   虽然沈昭昭不喜洛其琛插手自己的事,却也乐的有人赶紧出来为自己撑撑腰,至少教训的晏长庚不敢随便动她才好。   这人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一种让她莫名心慌的感觉,今天这种感觉尤其明显。沈昭昭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因为晏长庚对自己和别人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太不一样了。   这样想着,她又伸出头去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晏长庚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微微收敛了脸上的阴郁之情,颔首道:“洛师兄这是何意?”   洛其琛为玄光宗首席大弟子,晏长庚虽师从沈泠但寄宿于玄光宗,尊称他一声“洛师兄”倒也不为过。   洛其琛眯起了眼睛,他鲜少动怒,一旦情绪外露便是剑气凛冽,铺天盖地。如果不是看在沈泠师叔的份上,他就是现在杀了眼前这个人也是能做得出来。   “你在对昭昭做什么?!”   晏长庚轻笑一声,怡怡然的开口:“我竟不知,我与师妹的私事,还要洛大师兄操心。还是说,洛师兄其实就那么闲?”   他说这话时,明明字正腔圆的,却又带着说不出来的慵懒之气,倒显得的他整个语言有着说不出来的暧昧旖旎。   沈昭昭瞬间涨红了脸,大声辩驳道:“我与你能有什么私事?你可别乱说话!”   晏长庚含笑瞥了她一眼:“所谓私下之事,不过日常相处罢了,包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难道,我都要与洛师兄报备一下才行么?”   洛其琛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冷声道:“若事关昭昭安危,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晏长庚眸光微闪:“哦?”   两个人皆是人中龙凤,洛其琛光风霁月,君子如玉,晏长庚长身玉立,公子无双。此刻对立着,竟是生出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沈昭昭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觉得事情跟她想象中的发展有些不太相同,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正在二人僵持之间,跟在洛其琛身后的玄光宗弟子和其他聚集在一起的弟子都赶了过来。察觉到了此地尚未消弭的剑气,陆承惊呼一声:“洛师兄?”   洛其琛见众人都已经到了,无奈之间只好先放下戒备,缓缓收回剑锋,摇头道:“无碍。”   卿凤见到晏长庚后,眼神微微闪了闪,跑到他的面前急促的问道:“晏师弟,你没事吧?”   晏长庚“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被冷落的卿凤瞥了一眼洛其琛身边的沈昭昭,倒让沈昭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里刚刚是……是出现了地龙吗?”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其他宗门的弟子,蹲在地上指端捻着被翻过来的土壤,惊呼了一声。   “地龙?”洛其琛将剑挂在腰间,也蹲在了那人身旁。   那年轻弟子点了点头道:“天之有龙为仙,地下之龙为魔,二者本属同源却修行不同。地龙一向畏光,一旦出现,地动山摇,丘峦崩摧。在修仙界鲜少可以见到,今日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原来那东西是地龙?”沈昭昭会想到了那泛着冷硬光泽的黑色外壳,打了个寒战。   “昭昭你遇到了?”洛其琛回头询问。   “是啊,”沈昭昭点头回道,“我们先是遇到了兽潮,兽潮过后地下就有东西钻了出来,引起了一阵地动。”   洛其琛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可有受伤?”   沈昭昭摇头,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到底不愿意瞒下别人的功劳,显得自己有多么能耐,便伸手指了指晏长庚道:“多亏他救了我。”   “他?”陆承瞪了瞪眼睛,一副“你别逗我的模样”,就这个废物还能救下别人?   “师父丢下的法宝颇多,再加上小师妹吉人天相,我委实没有出什么力。”晏长庚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开口。   “估计是奔涌的兽潮吵到了地龙,所以它才会从地下钻出来。”之前说话的年轻人推论到,他蹙起了眉头道,“洛道友,此地又是兽潮,又是地龙,之前还有其他不应该出现的妖兽。怕是之后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出现。可直到现在,也没有长老前来救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洛其琛轻叹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空。他也不知道,按理来说,天眼已经将他们的情况悉数传了出去,不至于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洛道友可有什么方法传令给贵掌门……让他前来营救?”那人小心翼翼道。   这话就问的别有深意了。此次比斗承办者乃玄光宗,为自己的弟子开点后门,也算是情理之中。   洛其琛听后,立刻皱眉否认道:“如何能有?比斗之前,不是已经搜过身了?”   洛其琛为人刚直磊落,绝对不是能为此事撒谎的人。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只听一个人突然叫道:“你们都看看……还是我眼花了,怎么青天白日的起雾了?”   沈昭昭抬起头来,就在一瞬间,头顶的太阳就被遮住了光芒。不知不觉间周围弥漫起了淡淡的雾气,沈昭昭挥动了一下,那雾气随着她的指尖晃了一下,转瞬又堆积在了一起。   “怎么会起雾了啊?”人群中有人嘀咕起来。   这雾来的突然又迅速。按理来说,平日里起雾没有个小半个时辰,不可能变得如此浓。然而从他们发现雾气到现在,雾气的颜色已经呈现出了奶白色,远处的景色都渐渐模糊在雾气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昭昭心中一颤,下意识的抬头,就听到站在最外圈的人中,不知道是谁蓦地爆发出一声惊吼:“救命啊——”   那人周围的弟子只见一个类似于触角的东西将那人拖进了浓雾之中,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雾气中有什么……”卿凤想要抓住晏长庚的袖子,却见他一个闪身走到了旁边去,她无奈只能战战兢兢的贴着玉凤,已经是满眼泪花。   “雾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沈昭昭细细看去,在周围的雾气之中,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又一团,张牙舞爪的猖狂着。   有的年轻弟子已经被吓哭了,摊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倒不是这些年轻修士如何胆小,只是原本说好的是锻炼切磋的比斗,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地狱修罗场,亲眼所见的死伤就已经不知凡几。其中所遇到的东西也远远超过自己的实力范围,除了惊慌就只剩下惊慌。   “洛道友,你快救我们出去吧……我们师门不比玄光宗,师父送我们过来也不过是为了长长见识,万万没有把命丢在这里的道理啊!”其中一人痛哭流涕。他本是一个小宗门的子弟,论资质哪里敢与这些大宗门争个高下,且师父对他一向爱护,师门有爱,何苦来的送死?   洛其琛紧紧蹙起了眉头,安抚道:“你们姑且信我一次。”   “师兄,你有什么办法?”陆承盯着他期待道。   “筑基以上修为者,随我围成一个圈,修为低者走进圈中。所有人将全身所携带的法器全部拿出来启用,务必拼尽全力,不管如何,此刻我们必须张开一个结界,等待这场大雾过去。”洛其琛一边说着,一边当先盘腿坐下运功。   沈昭昭听见他说话,也坐了下来。   洛其琛却道:“昭昭你进去。”   沈昭昭摇头道:“我亦筑基了。”   她说着看向了晏长庚,他虽然会驭兽,然而到底灵力与他们这些人不同,故而催促道:“晏长庚,你进去!”   晏长庚置若罔闻,拿出了沈泠交于他的法器,围在了沈昭昭的身边,接着盘腿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道:“你在小看我?”   沈昭昭瞪了他一眼,正待说什么。却感受到了来自洛其琛的目光,只暗暗收回了嘀咕,腰板挺直了坐好,不再多说。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安排好了位置,大家围成了一个圈,手掌贴着手掌,金木水火土各色灵气蓦地交织在一起,升腾至半空,“哗”的张开。光点相互牵连,像是编织着大网,一点一点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   而同时,众人周身的法器陆陆续续的亮起了光华,五光十色,填补着结界中薄弱的部分。   “可是洛师兄,我们的灵气支撑不了那么久,如果长老他们还是不来,我们该怎么办?”陆承担心道。   洛其琛闭目沉默:“只能撑到那时再说了。”   这一句话在众人已经紧绷的神经上无疑又加重了一层阴影,一个女弟子小声抽泣起来:“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出去了吗?”   “有没有谁有办法将我们的消息传出去……”又有人抽噎道,“有没有人来救我们……”   沈昭昭闭着眼睛不断运功,听到周围人几近绝望的哭声,脑海中突然闪过《巫族秘典》之中所提及的“传音式”。   传音式是祭祀之舞中最基本的一套功法。先传音者,方能沟通天地。万物之中,又以“通人”最为基础,先通人,才能通灵,而后通天地之道。虽然只是粗略的看过,但沈昭昭却印象深刻。   她睁开眼想要开口,沈泠的话却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千万不能暴露你自己。”   一旦巫族血脉暴露会发生什么,就难以预测了。沈昭昭迟疑了一下,陷入了纠结之中。   34.第三十四章   “洛师兄……我有些撑不住了……”正在沈昭昭纠结之中, 坐在洛其琛另一边的玉凤脸色苍白,身形不稳的晃了几下。   她的修为本身就不算太稳固, 在之前又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如今心境动荡之时又强行运功, 竟然有了隐隐跌落境界的倾向。   卿凤连忙接住要摔倒的玉凤,焦急的唤道:“玉凤,玉凤, 你怎么样?”   玉凤半阖着双眼,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灵力逸散,在这样下去,怕是就要掉下筑基了!   “师兄……”卿凤哀求的看向洛其琛。   然而因为这两人蓦地抽离出了这个阵法, 导致结界在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断层。一条黑色的隐隐疏忽在卿凤身后闪过, 就要闯了进来。   沈昭昭眼皮一跳, 眼疾手快的将身边的一道法器打了出去, “啪”的光华四溢之中,结界的漏洞被渐渐的修补。而那不知名的怪物在看到这个法器的华光之后,似乎被震慑的犹疑了一下,终于缓缓缩了回去。   “卿凤。”洛其琛蹙着眉头, 严肃道。   因为自己的疏忽险些导致犯下大错, 卿凤虽心有不满, 却只能不得已将玉凤放了下来, 重新回到阵法中。   她两弯柳叶眉, 似情含情, 被浓重的哀愁笼罩着:“我们真的就要在这里等死吗,先是玉凤倒下,后面还有谁?”   洛其琛闭上了眼睛:“多说无益。”   他一个人几乎承担起了这个结界所需的一半灵气,无形中不知道为其他人减轻了多少压力。每多一个动作,对于洛其琛来说都在增添负担。故而他要避免任何多余的动作,连话也不愿多说。可以说,若不是洛其琛,只怕眼前这些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沈昭昭看出来他的吃力,心中颇不是滋味。   洛其琛是这样的人没错,总是喜欢有什么事情自己扛着,不多说亦不解释。   但卿凤说的也没有错,这是一场典型的消耗战,一旦他们这里的人消耗完了自己的灵气,结界难以支撑,却仍然没有人来救或者说浓雾退散,那他们多半是要全部折在这里,并且毫无还手之力。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结果发生么?   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牺牲这里所有人的安全?沈昭昭觉得这笔账怎么也不该这么算。   “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思量之后,沈昭昭缓缓开口。她说的极其缓慢,字字清晰,好让在场的人全部都可以听清。   “太好了!是什么方法?”   “这位道友快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众人立刻吵吵嚷嚷的插嘴,看向沈昭昭的眼神里都散发着期待的光芒。   “昭昭。”洛其琛也看向她。   只有晏长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之中墨色如漆,波光凛然,“不许。”   “为什么不许?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送死吗?”有人愤怒的叫了出来。   “难道玄光宗弟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了?”   “谁都想活下去,既然有方法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呵,怕不是玄光宗打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自己独吞的龌龊心思罢!”   晏长庚话一说出口,可谓是群雄众怒。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满和怀疑通通爆发出来,七嘴八舌,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成了一团。   的确,出现了这件事情玄光宗难辞其咎,只是在场玄光宗的弟子都没想到诽谤会来的那么快。   洛其琛皱了皱眉头,安抚道:“众位道友莫要心急,我这师弟这样说必然是有原因……而且,玄光宗也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私心上来说,他也不愿意沈昭昭冒险。   陆承却忍不住的大声指着晏长庚道:“你们别听这个人的鬼话,这人根本就不是玄光宗的弟子!不过是挂着我们宗门的名头和我们搭了一队罢了!”   沈昭昭心凉了半截,连忙出声阻止道:“陆师兄!”   “既然不是你们玄光宗的,就把他赶出去啊!立刻赶出去!”   晏长庚面色不变,如如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对这些谩骂毫不放在心上,只细细看过便能发现,他眼底寒霜正甚,已是锋芒毕露。   “够了够了,我会尽力帮助大家出去!”沈昭昭连忙站起来,“晏师兄不过是担忧我的安危罢了,众人都有兄弟姐妹,想必都能理解这种心情。”   “晏师兄,还请你为我护法。”沈昭昭转身,小声道。   她目光有几分哀求看向晏长庚,她知道,若是再僵持下去,众人的愤怒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后果,拼一下至少还有机会能出去,若再不出手,死于自相残杀的结局也不是不可能。   晏长庚眼睛微微眯起,低声的一字一顿道:“小师妹,我劝你想都别想。”   沈昭昭生怕别人听见,扬高声音道:“好了晏师兄,事到如今咱们也别继续装了!你难道忘了吗,爹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不给我一些锦囊妙计,他给了我一个法器,非我不能使用,待我启动这个法器就能将信传给他了,你快起来!”   其实为了比斗的公平性,沈泠就算再宠溺着自己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让她带着那等东西进来。   沈昭昭拼了命的眨着眼睛:“晏师兄怎么了,这事你不是也知道吗,爹还说,必须要你给我护法这事才能成。”   她又怕其他人叫嚣起来,偏头扬起了下巴,有些自傲又带着几分娇蛮道:“你们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的女儿,我说有办法自然有办法。”   “昭昭?”洛其琛半信半疑看向沈昭昭。   沈昭昭嗤笑道:“洛师兄你别这样看我,爹给我的宝贝哪儿能随便就让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呀。”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几个人放松的轻叹一声:“是沈泠的女儿!”   “沈泠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女儿折在这里,我们有救了!”   “是啊是啊,有救了!沈姑娘,快救救我们!”   沈昭昭外在名声一向不算特别好,沈泠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此刻她站出来说话的模样真是坐实了“万千宠爱,娇蛮任性”的形容,竟是没有一人怀疑她的说话。   “晏师兄,你还不快跟我过来。”沈昭昭就怕晏长庚不配合她,急的眼睛直眨,拉住他的胳膊,走到了圆圈内。   晏长庚沉默了许久,终究是随她去了:“真怕你把眼睛眨坏了。”   “你要是肯听我的话不就成了!”沈昭昭有些气他还反咬自己一口,瞪了他一眼,“这迷雾古怪的很,为我护法你可行?”   “能为小师妹护法,”晏长庚抽出了玉笛,在指尖轻盈的旋转了一番,双生铃清脆婉转,“虽九死其犹未悔。”   沈昭昭推了他一下,脸有些发烫,她忍不住小声道:“说什么呢你!”   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法器,其上纹路繁杂,一看就属高阶,“这就是爹爹给我的法器,因为特殊性,开启它的方法也与平时有些不同。”   沈昭昭展示了一圈,将法器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凑到晏长庚身边小声道:“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可有什么方法让别人不要看见我?”   她仍然是有些害怕别人看见她的身法会怀疑些什么,虽然巫族秘典早就不现人世,可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好事者。   晏长庚沉吟了一下:“我尽力。”   沈昭昭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那我开始了?”   晏长庚颔首,而后,玉笛贴在唇边,十指轻扬——   众人只觉得那清亮的笛音如百鸟朝凤中那浴火重生的凤凰,在迷雾之中煽动着五色花光,向火而生,顿觉醍醐灌顶。   等他们再看向沈昭昭时,竟是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修仙界谁人不知,沈泠的女儿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是少见的姝色,风华艳艳,灼灼其华。眉目精致的像是天道最宠爱的孩子,没有谁不会喜欢。   当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褙子从迷雾中走来时,就是这天地之间,最艳丽的风景。   在笛声响起的刹那,她脚底轻旋,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修长洁白的手指,随着她的每一个舞步,变化着万般形状,裙角扬起,使人产生了一种巨大的错觉,那就是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在脚下绽开一朵鸢尾花。如果凤凰在世,乘风而来,那她就是晏长庚笛音中,那乘着音乐飞来的凤凰。   那是刻在所有人心上,无法抹去的惊艳。   晏长庚眸光一闪,笛音从和缓滑向高亢。随着乐曲的转变,那盛开的鸢尾“啪”的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碎裂的刹那扬起雾霭,将那抹艳光悄然掩盖。所有人只能透过这雾气,看见其中依稀的倩影。   这雾气与结界外的奶白色完全不同,而是水系灵根纯净的灵气从脚底蒸腾而致,其中还夹杂着冷冽的阴柔之感,几乎将沈昭昭的身影完全淹没。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那流落人间的诗篇,终于有了最美的诠释。   晏长庚只觉得身后目光灼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接着身形一闪,好巧不巧的正好挡在了洛其琛的面前。   35.第三十五章   晏长庚不断催动指尖动作, 任由着笛音放肆的流泻,他的十指翻动的越来越快, 笛音也越来越急促,高亢低婉。随着他的笛音越来越大,环绕在沈昭昭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郁,渐渐地,其他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   就像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被蓦地打断, 立刻就有人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叹息。但那叹息之人, 在看见晏长庚的眸光之后,吓得即刻噤声, 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那眼神委实有些太可怖了。   阴沉的眸光完全不遮掩其中的寒意, 就像是在暗处观察的杀手。无论谁敢觊觎他看上的猎物,都会在不经意之间就被一击致命,毫无还手之力。   洛其琛被晏长庚挡住视线后,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昭昭不是第一次冷落他,或者说, 和别人要显得更要好一些。他知道,沈昭昭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冷落自己正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视了她,只要好言好语的哄一哄,她总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笑的眼睛都成了小月牙儿叫着自己:“洛师兄。”   说是缘分有些过于滑稽了, 但洛其琛总是会自信的认为, 即使沈昭昭在外许久, 再见到自己时,他们仍然是最亲密的人,这是羁绊,只要师父沈归舟与师叔沈泠之间不断,他和沈昭昭之间的羁绊也不会断。   但现在,他的自信在无形之中,被击碎的一干二净。   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坐在洛其琛身边的卿凤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周身气质一凛,散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剑气,那是专属于剑修所暴露出的杀意。   洛师兄……究竟是对谁,竟然动了杀念?   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沈昭昭完全不知晓。她已经被晏长庚用笛声布开的结界全然包裹,安然的享受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晏长庚可千万不要坑我啊……”她有些忐忑的捏了捏手心。   在她开始运功时,周围的一切就已经渐渐消失,她眼前的景色模模糊糊,沈昭昭甚至觉得自己的神识离开了这具驱壳,飘然到了天上。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将自己的背后交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沈昭昭感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流动。她全身的灵气随着她的每一步,都在运转着,又在她的每一次动作中,顺着指尖溢出。她的周身被专属于自己的水系灵气包绕,在这氤氲的空气中,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变得渐渐透明。   她仿佛不由自主的乘风而去,视线不断的拉高,略过晴空,逐渐升高。   被破坏的天眼已经失去了华光,挂在结界上露出半死不活的悲鸣——巫族所认为,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一花皆可炼灵,法器亦然。同人、妖、魔三者一样,会为诞生而喜悦,为主人不仁而抑郁,为陨落而悲鸣。   从“传音术”的第一步开始,沈昭昭就无形将自己也炼成了一抹“灵”,正是借用着这样的身法,她所能感知到的远比常人要多得多。   随着功法越来越纯熟,修为越来越高,她能够感知到的就越庞杂,也越仔细,最终天人合一,感知天道。   “此次魔族骤然闯入,事发突然,实在是防不胜防!”不远处,飘来了沈归舟的声音。他说话有几分急促,语气很是严肃。   “魔族这次委实狡猾,竟是不知道何时混了进来,险些酿成大祸!”   原来外面也出了事情?   沈昭昭觉得自己依稀看见了沈归舟和沈泠并排站在一起,他们的面前围着各式各样的掌门长老,双方皆是一脸愁色。而旁边有三个长老正在运功打坐,从沈昭昭现在的视角可以明显看见,他们的头顶有黑气不断冒出,显然是受了重伤。   “魔族应当进不了我们所设的结界之内,当务之急是应该现将天眼修复好,让比斗正常进行。”沈泠拢了拢袖子,敛眉道。   他性格在外一向是轻狂舒朗,放荡不羁,极少会如此说话。只因沈泠无法通过天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徒弟,现下已经有了几分担心。   就在他担心的瞬间,沈昭昭只觉得心中一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不由自主的传音道:“凶险,速救!”   说完后,她甚至来不及观察一下沈泠错愕的表情,只觉得身体不断的下沉,像是坠入了悬崖万丈,其下只能看见云雾缭绕,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粉身碎骨的降临。   “啊——”她害怕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难以控制的大叫了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了好了,睁眼吧,有那么可怕吗?”   然而,意向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反而一个温和的女声唤了她几下,还带着为不可查的笑意。   沈昭昭急促的喘了口气,蓦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悬崖?哪里有什么云雾?她置身在那个黑漆漆的手镯中,只有四面冰冷的墙壁。   “我又进来了?”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沈昭昭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不行,你得快送我出去!现在是紧要关头,可马虎不得!”   是啊,万一她的传音术失败了,那外面的身体她也别想要了,还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呢。   手镯之中来历不明的阿灵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送你出去?只是你因为运功消耗灵气太多,现在的神识十分虚弱,别说是支撑躯体了,只怕现在送你出去也得昏迷个十天半个月的。倒不如在我这里好好养一养,出去也能苏醒的快一些。”   “什么?”沈昭昭惊呆了,“昏迷个十天半个月?!”   那出去以后,这次的比斗也就结束了呀!她出去还能知道些什么?黄花菜都凉了吧。   “是啊,”那阿灵理所引导道,“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随随便便就敢直接跳到后面去用‘传音术’了,如果我没记错,之前你明明在练习的还仅仅是灵气的运用吧。”   沈昭昭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这不也是紧急情况吗。”   “所以啊,要量力而行。”阿灵不知道是该说这个傻姑娘什么好,“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将你快要飘散的神识拉了回来,现在你还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没准碰到什么法器或者符箓,直接给你打的灰飞烟灭,也不是不可能。”   沈昭昭被她的形容吓的心惊肉跳:“你是在吓我的吧?!”   “嗯哼,”阿灵冷哼一声,“这个难道很好笑?拿来吓你?你还真当我这么无聊。”   沈昭昭咽了咽口水,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还好有镯子里的这个阿灵,不然,事情可能真的麻烦了。   “那……谢谢你了。”她嗫嚅了一下开口,想到之前自己对她的怀疑和恶劣的态度,有些小内疚起来。   阿灵“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   “真的像你说的一样,这次比斗出事了。”想了想沈昭昭开口,“我们差点就要被困死在了里面。”   “当然喽,我说话什么时候会错。”阿灵颇为得意道。不知道为何,她的这副语气让沈昭昭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了一个一边吃瓜,一边抠脚的形象,被自己想象吓到的沈昭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魔族?”沈昭昭小心翼翼的开口。她记得沈归舟说是高阶魔族入侵,想必从阿灵这儿也可以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   “是啊,是魔族。之前一场人族修士和魔修之战,修士将魔族直接赶到了漠北荒凉之地,将魔尊崇华君封印在了无尽深渊之中。如今魔族休养生息已近百年,想要卷土重来,完全没毛病啊。”阿灵说话随意又跳脱,这么沉重的话题在她说来跟话本似的有趣,“而且,还有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魔族此次来到修仙界,还为了寻找一个人。”   “他们来修仙界找人?”沈昭昭心里一紧,连忙追问道,“找谁?”   阿灵好笑道:“还能找谁?当然是他们下一任的小魔尊啊。”   “他们的魔尊,怎么会来修仙界找?”沈昭昭想到了前世的天泽君,原来天泽君好像是在修仙界没错,难道天泽君的魔族身份已经暴露了吗?   阿灵轻咳一声:“我也……唉,不行啊,剧透太多会被雷劈的,这剧情你得自己去解锁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剧透?”沈昭昭疑惑,这人说话有趣是有趣,就是总会令人一头雾水。   阿灵沉吟了一下:“我的记忆其实也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大概的走向。你就没有想过,玄光宗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魔族入侵下来?”   沈昭昭顺着她的思路,缓缓道:“玄光宗不仅有现任掌门和长老布下的结界,还有老祖布下的阵法。每一任掌门继任后都会加固阵法,重布结界。虽然宗门看似简单,若是不速之客只会觉得坚如堡垒……除非,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堡垒的大门……”   她蓦地抬头:“你说的是这次比斗中,修仙界出了内鬼!”   36.第三十六章   “你是说, 这次比斗出了内鬼!”沈昭昭蓦地抬头,被自己的推论吓的眼皮一跳。   “小姑娘果然聪明!”阿灵的声音有几分莫名的骄傲,就好像是沈昭昭的老师似的, 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沈昭昭, 第一反应就是青羽宗的杨志师徒, 但是转念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杨志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拿自己的宝贝徒弟开玩笑。更何况, 韩羽也参加了这次比斗,并且说不准已经丧命于此。   除了青羽宗之外,其他宗门一向低调,并不太理会这些事情。那么, 就只能将目标怀疑到墨元宗的头上。   青羽宗一向唯墨元宗马首是瞻,十分听话。墨元宗这次虽然派出的弟子人数不少, 算起来也是宗门之中的精英子弟,但是沈昭昭现在细细想来, 却发现他们并没有派出掌门凌绝顶的亲传弟子。   沈昭昭眯了眯眼睛,眸光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冷冽。   沈泠对她说过,之前早有流言传到, 凌绝顶在一次闭关出来后性格颇为古怪,对宗门事物不比从前上心, 还记错了长老的名字, 反而一直专注于打听一个神秘少年的消息。这个少年, 会不会就是未来的天泽君?   想到墨元宗以前对玄光宗的不满和挑衅,再联想到凌绝顶的异常行为, 沈昭昭觉得此人的嫌疑很大。   如果不是内鬼,为什么要替魔族的人找未来的天泽君?为什么恰巧是玄光宗承办比斗的时候出了事情?   “怎么?你心中有人选了?”阿灵见她久久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嗯。”沈昭昭应了一声,“大概有了人选。”   上一世,沈泠炼出倾世法器之后,墨元宗带着青羽宗是最先发难的。他们借着声势,逼迫玄光宗将沈泠交出来,理由是如若不交,天道不容。之后,又宣称沈泠走火入魔,炼出的法器若是有人使用则会爆体而亡,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而沈泠的名声犹如东流水一般,难以挽回。   想到这里,沈昭昭一阵心痛。如果这一世,她早点揭开墨元宗他们邪恶的真面目,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其实呢,我很想告诉你那人究竟是谁来着。”她正在纠结中,便听阿灵小声嘀咕道,“可是穿越大神太狠了,抹掉了我好多的记忆,除了男主的金手指,几个关键剧情我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沈昭昭听到她在说什么可是委实听不懂,只能疑惑道:“你说什么呢?”   “没有……”阿灵的声音有些弱弱道,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来了精神,“不过你也别担心啊,你有个天然金手指诶,洛其琛!你抱好他粗壮的大腿,这辈子无忧了!”   又说这种浑话了。沈昭昭听见后心中一堵,但总算没有了之前那愤怒和羞辱的感觉。   洛其琛其实没有金色的手指,大腿也没有很粗。沈昭昭这样想着。   出乎意料的是,在见到洛其琛以后,她的心境就平稳了不少。索性过去都如过眼云烟,这辈子所有的悲剧都还没开始,仍然有挽救的机会。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已经是对两个人最好的成全了。   再说了,这一世,自己身边不是还有个登徒子么……虽然,他平日里有些不靠谱,但关键时候,似乎还是挺有用的。   沈昭昭蓦地想起,在兽潮奔涌的危急关头,那持着玉笛的修长双手,只微微动作,指缝间就流泻出生杀予夺的摄魔之曲。   “你又在想什么呢?”阿灵的声音蓦然响起,沈昭昭被惊的差点跳起来,忍不住抚了抚自己微烫的脸颊,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阿灵的声音有些不以为然,“没什么的话,也请你将我的事情多多放在心上,找一具身体什么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当然不会忘,你既然愿意帮助我,我自然亦不会辜负你!”沈昭昭扬了扬头。   只不过找身体这件事情,确实有些不太容易,修士的身体是万万用不得的,这是夺舍,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这样做。但自从她从来到玄光宗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外出历练,想捡个普通人的尸体也不容易啊。   这事暂时还急不得,这样安抚了阿灵,沈昭昭便坐回石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按照《巫族秘典》中的修行法则开始不断运气。   现在最紧要的关头是要赶紧恢复元气,好早日回到自己的身体,将在阿灵这里听到的消息传给沈伯伯和父亲。   镯子中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在这片空间里,完全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所以沈昭昭没有什么方法能判断她究竟在这里面呆了几天。她只知道,随着自己不断运功,体内的灵力似乎越来越醇厚,原本已经透明到风一吹就会散的灵体也渐渐凝结出了清晰的实影。   “阿灵,阿灵快送我出去吧。”甫一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沈昭昭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对阿灵请求道。   阿灵沉默了一会,有些迟疑的劝阻:“你怎么快就好了?会不会仍然有些虚弱?”   “不虚弱了,就这样在外面我还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尽早回去再好。”沈昭昭朗声答道。她精神饱满,一改之前的颓气。   “也是,和肉身脱离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免得被人夺舍倒不好交代了。”阿灵思忖了一下,问道,“那你可准备好了?”   沈昭昭应了一声,下一刻只觉得双脚不由自主的悬空,整个人不断坠落沉沦,头晕目眩之中甚至觉得有一些恶心。   她静静等待着回到身体的瞬间,然而那种下坠的感觉却始终没有停止。沈昭昭眉头微皱,这次所用的时间会不会久了些?   还不等她睁开眼睛,“噔”的一声,沈昭昭仿佛撞在了一个结实的钟鼎之上,在那一刻,她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排斥力不断的将她向外退阻。除却那退阻之感外,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密密麻麻的爬遍了她的全身。   “啊!”沈昭昭忍不住的叫了一声,蓦地睁开了双眼。   现在的她正悬浮在房间的上方,直对着下面的圆桌。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宠,可爱的狸猫瓷器挥着手,在大肚子里灌满了茶汤,裹挟着烟雾袅袅升起,沈昭昭绝对不会认错,这是洛其琛从前蹭与她的,当时她不过是个孩童年纪,自然是爱不释手。   而在茶宠旁边,则用圆盘搁着形状姣好的茶点,共有三层,在法力的催动下三层按着不同的速度旋转,露出不同的花样,色香味俱全,全是她平日里的最爱。   “这不是我的房间么?”沈昭昭抬眼打量着。   这是一个,一看便知是被自幼娇宠的女孩子的房间。   铜镜妆台,其上摆放着精心挑选的珠花。沈归舟在玄光宗给她打了一个红木的大柜子,里面摆放着为她准备的衣服,除此之外,珠帘隔开了内外两间,珠圆玉润,从窗棂透过的光线打在珠帘上,但见五光十色,如同编织了一个璀璨的梦境。   “我回房间了?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回到身体里?”沈昭昭伸出手来看了眼自己手,在白天的光芒下还是呈现着半透明的模样,显然她现在还是个灵体。   “这是为什么……”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眼周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镯子中耽误了多久,但显然现在的情况是打比已经结束了,不论结果究竟怎么样。   “噔噔”,正在沈昭昭怔愣时,敲门声猝然响起。每敲一次中间的间隔十分的均匀,给人感觉整齐而不突兀,不疾不徐。接着,门外有人轻声唤道:“昭昭。”   这正是洛其琛的声音。   沈昭昭脊背后缓缓爬上了一层薄汗。   洛其琛怎么会来到她的房间找她?按理连说现在的她应该正在昏迷不醒才对,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这里就很让她怀疑了,如今洛其琛就在门口叫着她的名字,就好像她还醒着……   珠帘被拨动起来,如流水一般叮咚作响,伴随着这样清脆的响声中,一个带笑的声音倏忽融了进来。那声音比珠帘相碰还要更清脆婉转,如同枝头黄莺啾啾而鸣,就像是在小溪边涉水的灵雀,带着若无若有的笑意,一路就甜进了听得人心底。   “洛师兄你来啦。”   沈昭昭浑身如堕冰窖,她僵硬的似乎动弹不得,却仍然眼睁睁的转过头去,死死盯住了珠帘。   她看见从珠帘中露出了一张艳光灼灼的容颜,那上扬的唇角,配着两颊的红润,直教人惊艳的完全移不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上课时什么都听不懂,对着黑板对脸懵比。   被吓醒后忧郁的起床说道,今天已经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伤感。结果被老妈听见了,她悠悠的从我面前飘过说了一句,八月还有三十一号。   咦……??!?!!这么惊喜吗?!╰(*°▽°*)╯   小剧场:   晏长庚:媳妇昏迷吓死我了!还好没两天就醒了过来……咦?!媳妇儿?!   哇啊啊啊啊媳妇你为什么不理我了!还打了我!……你为什么跑到了洛其琛的身边?   晏长庚(阴沉脸):你会让我把你锁起来哦。   37.第三十七章   那张脸从珠帘后转了过来, 眉眼弯弯,眼中含着盈盈的笑意,更衬得其人艳若桃李。这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上襦, 在衣襟处精巧的绣着蝶恋花的纹案, 蝴蝶仿佛就要在下一刻振翅欲飞。下面搭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 随着她的步伐,宛若流水般倾泻而下, 真真是宛如画中走来。   沈昭昭只觉得脸色煞白,呼吸也随之一窒。   这分明就是她的衣服,她的声音,还有她的脸!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闭了闭眼睛,心跳如雷, 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口。这人是谁,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冒充的“沈昭昭”走到门前, 打开了门,对着外面的洛其琛嫣然一笑,露出颊畔浅浅的小梨涡, 显得乖巧又娇憨:“洛师兄。”   洛其琛原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微皱, 见她开门出来后露出欢喜的表情, 也忍不住展颜一笑, 语气和缓道:“昭昭,今日身体可舒服多了?”   “沈昭昭”吐了吐舌头, 满眼的依赖,娇嗔道:“早好啦,只有爹,沈伯伯还有洛师兄你们还把我当成个病人呢!”   她虽然语气是抱怨,然而上扬的嘴角,微挑的眉眼无不显示着本人不仅丝毫不为此困扰,甚至很享受这样的关心。那满足的小表情,着实忍不住让人心怀笑意。   洛其琛也是止不住的微笑,他伸出手来亲昵的刮了刮“沈昭昭”挺而翘的小鼻尖,眼眸中满满的柔情一片,几乎快要溢出来,“既然身体好了,就出来跟我一同去见见师父吧,沈师叔也在那里。”   “沈昭昭”开心的应了一声,扒拉着洛其琛的胳膊,亲密的站到他的身边,两个人结伴向玄光宗的主峰走去。   沈昭昭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人,简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难怪没有人会怀疑,难怪没有人会认为她被夺舍了!如若不是她知道自己的灵体就飘在这里,她几乎也要认为下面的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简直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   是的,在沈昭昭没有重生前,十几岁的自己分明就是这样和洛其琛相处的,因为自小青梅竹马,双方的父亲和师父又向来交好,两人之间相处颇为亲密,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尤其当那个“沈昭昭”仰着脸对洛其琛撒娇眯眼的时候,几乎和从前她对洛其琛做的没有任何差别。   就像是看着一个人顶着自己的躯体扮演着自己,并且这个扮演者伪装的十分出色,沈昭昭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现在还没有看出来,那她大概就是个傻子。   她分明实在灵体受创时,因为躯体等于是空着的,所以,被居心不良者夺舍了!此等鸠占鹊巢法实在为人不耻,更何况,这人不仅夺了自己的资源和天赋,还夺了亲人!   沈昭昭一时气血翻涌,眼角都泛起了红色,她蹦到夺舍者的头顶上,气的指着她的天灵大骂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抢了我的身体,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然而,在她脚下的洛其琛和“沈昭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点动静,仍然言笑晏晏的互相说着话。   “洛其琛,你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人是假冒的!”沈昭昭急的跳到洛其琛面前,张牙舞爪的想要引起眼前这个人的注意。可是当她的手指穿过洛其琛的头部时,沈昭昭瞪大的眼睛,抖了抖嘴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根本没人看得见她!   岂止是没有人看得见她,现在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算!没有人会记得真正的沈昭昭,而她所有的一切都将被一个无耻的夺舍者,取而代之!   “阿灵——”她怒不可遏的对着自己手腕的镯子大叫了一声。   她当然下意识的就怀疑上了自己手镯中的游魂,一直想要获得身体的阿灵,在自己受到重创,躯体基本变成一个空壳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抓住这次良机?所以,她借机哄骗自己,用修炼灵体的借口将自己留在了手镯之内,也是情有可原。   在她发怒的下一刻,眼前一黑,一个力量硬生生将她拖进了镯子之中。抬眼望去,四周尽是冷冰冰的墙壁,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阿灵,你难道不跟我解释一样么?!”沈昭昭压抑着心潮涌动,一字一顿道。   过了好一会,阿灵特有的懒散声音才传了过来,她似乎之前休息去了,还打了一个哈欠:“你这不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还惹我清修。”   沈昭昭怔愣了一下:“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啊。”阿灵莫名其妙道。   如果是阿灵,她不会现在还在镯子里等自己的呼唤把自己拽过来,而她若是有能力霸占一具身体,也根本犯不着在这个镯子里空等时光,等自己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的承诺。   想到这里,沈昭昭心乱如麻,她迫切的需要有人现在能够帮助她,几乎急促的有几分语无伦次:“阿灵……外面……夺舍了……我被人夺舍了!”   “啊?!”阿灵如果有实体,那现在也差不多是目瞪口呆了,“什、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沈昭昭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的泫然欲泣起来:“外面有个人,占了我的身体,她还在跟、跟洛其琛说话,没有人发现她是假冒的……我、我回不去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况,越说越感到难受,“不管怎么喊都没有人理我……”   “那、那、他们看不见你呀……”阿灵为难的说道。   “那我怎么办?”沈昭昭抱膝坐在了石床上。   “真的挺糟糕的,这事儿。我虽然当时也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毕竟概率太小了,怎么会这么巧啊……”阿灵难以置信道,“你也是,修为不够还非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这不是一下就把自己坑进去了吗?”   沈昭昭满脸挫败:“可是看洛其琛的样子,好歹我们都活下来了啊……”   “是他们。不是你!”阿灵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下麻烦了,要是没有身体,你这灵体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万一再碰到什么阵法或者符箓,直接打个魂飞魄散,你可就真玩完了。”   “怎么能这样!”沈昭昭一听立刻从石床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道,“这夺舍者现在要去见我爹,我不信我爹对我那么好,会认不出来!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诶诶诶……”阿灵见她说风就是雨的样子也是有些怕了,“你冷静一点,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才对。”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啊!”沈昭昭皱成了一张包子脸,明明是委屈的意味,却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好笑,“可是现在都没有人看得见我!”   “那、那能不能让别人看见你先?”阿灵小心翼翼的提议,“巫族里有这样的身法吗,既然人能通灵,那灵想必也有什么办法‘通人’,双向的?”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通了一次灵把自己身体都通没了,再来一次,我是不是连现在的灵体都没了?”沈昭昭立刻反驳。   “你现在就这么绝望有用吗?毕竟以后还会更绝望的。”阿灵幽幽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事儿不解决,你灵体也是说没就没,没什么差别。”   沈昭昭:“……”   所以,拜托你还是别说话了!   “不行,我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沈昭昭想了想道,“他们现在是看不见我,但不代表不会怀疑,我相信爹还是能看出来的。”   阿灵对她没办法,而且待在这里确实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主意,便挥了挥手,直接将她送了出去。   短暂的眩晕之后,沈昭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玄光宗的主殿之内。   沈归舟和沈泠坐在上首,两个人正喝着茶。洛其琛和“沈昭昭”乖乖的站在下面,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爹!”沈昭昭一看见沈泠就激动的奔了过去,想要扑进他的怀中,谁知道身体完全穿过了他的胸膛,飞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她对着刻着仙鹤的墙壁狠狠跺了跺脚,又转了回去。   “……二弟,晏长庚是你的弟子,当然是要你看的办,我也不好插手什么。”沈归舟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他为人性格阴沉,城府颇深,我看你还是不得不防。”   听见晏长庚的名字,沈昭昭耳朵动了动,怎么了?晏长庚出了什么事情?   “大哥说的是,是我往日太纵容他了,”沈泠苦笑了一下,“这次竟然大胆到让昭昭以身犯险,险些酿出大祸来。”   糟糕,差点忘记!是自己擅作主张要求晏长庚护法,沈泠他们来救后肯定看到的是已经昏迷的自己。   洛其琛不会为晏长庚说话,在场的人又因为他之前拒绝的事情而仍然怀恨在心,夺舍的人则是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更不会替晏长庚辩解。   遇到无原则宠溺女儿的沈泠,晏长庚这次就算有十个嘴巴也解释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阿灵的二十一世的毒鸡汤。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因为明天会更绝望。”   沈昭昭:“……想死。”   而另一边。   晏长庚:媳妇,你怎么醒来,就跟不认识我了似的……伤心o(╥﹏╥)o。躲在自省峰泪流满面。   38.第三十八章   虽然其实并没有人能看得见她, 但沈昭昭仍然反射性的挺直了脊背,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原以为自己被夺舍这麻烦已经够大了, 现在晏长庚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冤枉, 这就在几分难过中又添了几分气愤之情。沈昭昭不爱欠人情, 但这晏长庚的人情怕是欠的大了些。   “昭昭,你过来。”沈泠蹙着眉头, 伸手唤着站在那里的夺舍者。   夺舍者低着头走到沈泠的身边,捏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这个小动作做的也极像沈昭昭,每当她紧张或者不安时就喜欢这样做。看到这里,沈昭昭怒极反笑, 几乎要拍掌为这人喝个彩。   “当初愿意救下晏长庚的人是你,如今闹成这样,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沈泠抚着夺舍者的发顶,沈昭昭看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   虽然那仍然是自己的身体, 但是,爹,那个人不是我啊!我在这里!   夺舍者眼神中一点惊诧一闪而过, 很快就隐匿的悄无声息,如若不是沈昭昭一直观察着她, 只怕半点也察觉不到。   那夺舍者嘟了嘟嘴巴, 满脸的无奈, 松开自己的衣角拉住沈泠的胳膊,半蹲下来, 眼睛水汪汪的清晰的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孺慕之情:“昭昭全凭爹做主。”   沈昭昭感觉到了几分反胃,下意识的全身鸡皮疙瘩都爆了出来,若不是看着这个人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真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而且,这个做的就有些太假了,沈泠不可能看不出来吧?娇纵任性的沈昭昭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全凭谁做主”的话来?   沈泠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抚着女儿发顶的手顿了顿,沈昭昭心里一喜叫道:“爹!爹!快戳穿这个人!”   她正心急如焚,却听那夺舍者慢条斯理的继续开口说话了:“女儿一向顽劣任性,已经给爹,沈伯伯还有洛师兄添了那么多麻烦。如果早知道救了晏长庚这人会发生这些事,我也万万不会这么草率的做决定。至于这次,还请爹和沈伯伯做主便好。”   沈昭昭冷哼一声,看你这次还不会被识破?这么通情达理?简直跟被别人附体了似的,怎么可能会是她沈昭昭?!   沈泠听完夺舍者说的话后,幽幽长叹了一声,缓缓道:“我昭昭儿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懂事。”   沈归舟也欣然点了点头,面露几分满意之色,显然很同意沈泠的话。   沈昭昭:“……”   不是吧,爹?怎么会这个样子?!   沈昭昭万万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因为她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自从她睁开眼醒来回到十岁的身体后,饶是再怎么小心翼翼,其实她都与过去那个十岁的自己有了明显的不同。   沈泠对自己女儿的成长暗自欣慰,也为她偶尔不符合年纪的通透而感到心惊。久而久之便欣然接受了昭昭偶尔语出惊人的妥帖,自然对现在夺舍者这一番“肺腑之言”没有丝毫的怀疑。   沈昭昭看见这一幕简直心碎了一地,她原本以为沈归舟、洛其琛之类看不出来破绽也就罢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但连自己的爹都认不出这是个冒牌货,她真的感觉到了有些寒意从脚底升起。   当然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是沈泠他们太迟钝,而是这个夺舍者……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沈昭昭不得不承认,这个夺舍者似乎出奇的聪明,而且,对她的习惯几乎是了如指掌。   有这样一个对自己了解如此通透的对手,而自己却对她的所有一无所知,真的令人不寒而栗。   “二弟,你准备怎么处置晏长庚?”大殿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沈归舟放下手中的茶盏,率先开口道。   沈泠沉吟良久,叹了一声:“先让他在思过崖思过罢,知错能改便是好,若是不知悔改……”   比起沈昭昭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玩伴或者跟班来说,沈泠是真的对这个徒弟上了心。   他怜晏长庚年少受挫,却天赋出众,一心想要给他谋一个好的生路。如今出了这件事,却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晏长庚不仅没能保护好沈昭昭反而让她陷入危险之境。但是若让他将其赶出去,他并非铁石心肠,委实做不到这一点。   如今比斗出了事情,玄光宗正是风尖浪口,沈昭昭也没有大碍。晏长庚虽然性格激进,这次又得罪了不少人,但毕竟是为了大局考虑,这事暂且压制一旁,稍后再做打算罢了。   “你啊你啊……”沈归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也有微微的叹息。   沈泠为炼器师,虽然表面为人狂放不羁实则十分多情;沈归舟为剑修,正本清源刚直不阿,看着可靠却比沈泠要冷情的多。   晏长庚的事便被这几人三言两语的敲定下来。夺舍者见事情已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依恋的赖回了洛其琛的身边。洛其琛一愣,也缓和了眉眼,任由她挂着自己的胳膊,眉开眼笑。   漂浮在半空中的沈昭昭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颇不是滋味。   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夺走,更何况,这原本是属于自己的万千宠爱。   “洛师兄,等会去我房间里吧,”夺舍者对洛其琛的依恋和讨好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好久没有好好和你说话了。”   洛其琛目光微缓:“嗯。”   沈归舟乐的见这两个晚辈亲密相处,不住的点头,打趣道:“昭昭果然就爱‘见异思迁’,前阵子还说不要跟其琛在一起,现在又好了。”   “他们小孩子家,不过玩闹罢了。”沈泠面上也是带着笑的,可是眼神中却渐渐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浓雾。   玄光宗的思过崖和青羽宗那样小宗门的自省峰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思过崖在玄光宗的西南角,其峰陡峭冷峻,直入云霄,堪称此地第一高峰。半山腰处还有一些青草丛丛,到了临近山巅处就只剩下灰突突的岩石,还有皑皑积雪——山巅温度很低。   山巅处有一个凸出来的平台,周围被玄光宗的长老设下了结界,进入结界中的人不能任意施法,只能静坐。任凭风吹雨打,而后自省思过。   玄光宗对门下弟子一向要求严苛,这已经是其门规惩罚中比较轻的一种了。   但若是基础不行,或身体不太好的弟子,即便什么也不做,仅仅只是在冷风中安静的坐着被吹那么一夜,第二天都有可能会被抬着下来。   沈昭昭的记忆里,她就没有见过有什么人被送到思过崖上。唯有一次,那是在沈泠死去之后,沈归舟还没有暴毙之前,洛其琛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沈归舟罚在思过崖思过整整五天。但彼时她正悲痛欲绝,也无暇顾及究竟所为何事。只知道,那之后不就,沈归舟在闭关时突然暴毙身亡,此时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她正沿着思过崖的小径往上飘着。在这件事情上,沈昭昭无形中将晏长庚和自己划在了同类之中——现在他们都是等于被抛弃的对象。   思过崖上十分寒冷,虽然比不得昆仑的白雪皑皑不化,在四季如春的此地也算得上是一绝。沈昭昭不免有些庆幸自己仅仅是灵体,自从上一世的事情之后,她远远比从前要害怕寒冷的多。   晏长庚早在沈泠说完之后,就被玄光宗的弟子押上了思过崖。   他还穿着那天参加比斗的那一身墨色的长袍,头发略显凌乱,显然在比斗结束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直到被压到了思过崖上。   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似乎一点也不震惊。在守卫弟子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云淡风轻的撩起衣角,怡怡然的坐在了平台之上,几乎完全不在意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沈昭昭躲在崖边一块大的岩石上,偷偷摸摸的看了许久。   其实她几乎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即使她出去后,也不会有人能看见她,但沈昭昭本能的想要躲起来。   晏长庚这个时候,大概是有些恨她的。只要她能站出来说一句话,这件事情很容易就可以解决,而犯不着让他收到这样的惩罚。   可是,现在那个身体里的人并不是她。   沈昭昭有些苦恼。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夺舍者现在的那个样子很好,但晏长庚绝对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这也是沈昭昭找过来的原因。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过去。   守卫弟子见他没有挣扎,就下山去了,他们只负责在山脚巡逻,并不在山顶上。在他们离开后,晏长庚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静的打坐,没人能看出来他现在心中正在想什么。   沈昭昭有些期待的叫了一声:“晏长庚,晏长庚!”   不知为何,晏长庚心中一动,蓦地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群么么……今天不知道说什么……   明天回学校(躺着哭泣   39.第三十九章   沈昭昭见他睁开眼睛, 激动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晏长庚!”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兔子从她脚边窜了过去,可能是之前一直躲在岩石缝中取暖, 却被刚刚的守卫脚步声吵醒了。雪白的毛在跳跃之中, 像是落在地上的雪团, 甚是可爱。   然后,沈昭昭就眼睁睁的看着晏长庚的视线, 轻巧的从自己所在的地方滑过,落在了蹦出来的小兔子上。   沈昭昭:“……”   她真的是看错眼前这个人了!为什么在那一刻,她会天真的以为晏长庚能够看见她这个本就是半透明的灵体?!   小兔子蹦出来之后,似乎被山巅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蝉, 浑身毛儿都抖了抖。晏长庚就静静看着它在地上冻的跳来跳去,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这还是沈昭昭第一次听见他吹口哨, 晏长庚往日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鲜少开口, 不开口时又是惯常略显阴沉。这么久来,倒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孩子气的模样。   口哨声急促的响起,有些像是鸟叫。沈昭昭原以为他是使坏, 故意想要将这个兔子吓走,谁知道这小兔子听到口哨声后不仅没有被惊吓到, 反而长长的耳朵抖了抖, 四处张望了一下, 蓦地调转了一个方向,对着晏长庚那里扑了过去。   “噗——”沈昭昭没忍住, 笑了出声。   这小兔子团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显得冰雪可爱,跳起来的瞬间,小短尾巴配着充满腱子肉的后腿真是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尤其在后腿噔出去的瞬间,饶是沈昭昭现在没有身体,也能感受到那充满力量的一扑。   晏长庚却伸出手来,稳稳的接住了飞在半空的兔子。这兔子趴在晏长庚的怀里,鼻翼煽动了两下,似乎在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很快,前爪扒拉了两下就乖顺的趴在了晏长庚的怀中。   沈昭昭顿时觉得很奇异。   晏长庚的人缘,讲道理可不算是多么好。尤其他因年少受挫,自废灵根,显得为人颇为阴沉,即使容姿出众,却也只能吸引女孩子。但奇怪的是,晏长庚的动物缘似乎一直不错。   也许是修习了驭兽之法的缘故,也许这就是属于他的天赋,谁又能说的准呢?   沈昭昭歪头打量着那个抱着兔子的青年。他微微垂下双眼,将双手藏在了兔子的肚子之下,似乎是为了取暖,在这寒风吹彻的思过崖山顶,酿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唉……”沈昭昭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迷茫,现在晏长庚这里也看过了,仍然是谁也看不到她,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难道就这样看着夺舍者抢了自己的所有,然后她却慢慢消失不见?   异变就在下一刻发生。   就在她这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晏长庚的眼神突然一动,声音冷冽如剑锋划过冰面,一字一顿:“谁在哪里?!”   沈昭昭惊的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向他那里看去。却见他眼神在自己的周围来回逡巡,却始终没能聚焦在一个点。   ——他还是看不见,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晏长庚从平台上站了起来,小兔子顺势滑落了下来,却因为实在不想掉下去,前爪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角,都蹭出了褶子,后腿不断的借力上噔。   晏长庚用手护了它一下,因为结界的原因他不能擅自离开那个平台。从半空垂落的淡蓝色光柱将他从头到尾的包围在其中,衬的他整个人越发的清冷,如同刀锋劈出的那一抹寒光,即便沈昭昭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还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沈昭昭慢吞吞的从岩石后面挪了出来,忍不住撇撇嘴道:“反正你又看不见我,还那么颐指气使的,对谁呢!”   说着,她越发觉得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谁都看不见她,那她岂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掀开人家的裤子,坐在别人的头上,谁管得着她?   这样想了,沈昭昭也这样做了。她天真的想要坐到晏长庚的头顶上给他来一个下马威,谁知道刚触碰到外面的结界就被狠狠的弹开。而触摸到的手掌,像是被烧焦了一样,顿时黑了一大片,隐隐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这什么啊?!”沈昭昭痛的龇牙咧嘴,这才明白,原来阿灵跟她说的“被符箓或法器打的魂飞魄散”并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她甩了甩手,忍不住对晏长庚做了一个鬼脸。   却不知道,在下一刻,晏长庚骤然掏出了别在腰间,一直不离身的玉笛。   他将玉笛放在唇边,笛音划破浓雾的时候,沈昭昭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笛声,比以往她听得每一次都要诡异的多。   在这声响飘荡之时,沈昭昭觉得自己的脚下骤然踏入了火红色的滚烫之中,岩浆迸裂,千千万万双枯骨化为的手从岩浆中伸出来,想要拽住她的脚踝,沈昭昭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炙烤了起来。   “晏长庚……你快住手!”沈昭昭面色痛苦想要冲向晏长庚,却被结界又重重的挡了一次。她贴近结界,却不敢再触碰它,只能站在外面无助的看着晏长庚。   这么近距离的一观察,沈昭昭突然“咦”了一声,仔细的凑到了前面。   在吹奏笛音的同时,晏长庚的眼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好像有光酝酿在其中。再细细看去,沈昭昭却发现,晏长庚原本如墨色一点,漆黑到看不见底的眸色,竟然渐渐的,晕成了紫水晶一般,妖冶魅惑的紫色。   “怎么会这样……”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下这罕见的颜色,正巧晏长庚在这一刻抬起了头。   从他的眼睛之中迸裂出了细碎的流光,像是紫晶碎裂时,在阳光折射下透露的银白。而后,那妖冶的眸光突然紧紧一缩,显现出了几分怔愣。   他眼睛中的混沌渐渐散去,清晰的倒映出了一个少女的倩影。   那少女现在披头散发,还糊了一只手,被挡在结界之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不是沈昭昭又能是谁?   于是晏长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迟疑:“沈昭昭?”   沈昭昭被一声呼唤叫的眼泪都快飞出来了,哪里还有闲心管这人眼睛是紫色还是红色还是蓝色,就算晏长庚现在不是个人,她都要把他当做是救命稻草,直接跪下来!   “晏长庚!你能看见我?!”她又惊又喜,又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激动的又将手伸到前面,“刺啦”一声响,再一次被结界打了一下。   她吃痛的缩回来,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神却是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晏长庚身上分毫。   “你怎么会?”晏长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眼前这个狼狈万分的人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   他想到了那个和自己一同在玄光宗的后山被沈泠救下来的沈昭昭。当时她昏倒在自己的怀中,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着实吓坏了所有人。   直到两天后,苏醒过来。   笑还是一样的笑着,依旧是原来娇俏的模样,只是,晏长庚着实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个沈昭昭绝口不提在比斗时发生的事情,似乎对之前在青羽宗救下自己也有些微微的诧异,虽然情绪波动十分隐秘,却仍然被擅于察言观色的晏长庚捉住了。   在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心有怀疑的。   但是除此之外,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如从前。与洛其琛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密,对沈泠仍然是那个娇憨可爱的女儿,甚至连任性都任性的与从前无二。   唯有对他……   思及此处,饶是晏长庚再冷清冷心,但面对沈昭昭的变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人分明是他……   晏长庚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如若不是他从回来就一直被玄光宗的守卫看管起来,而他现在委实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修为,真恨不能一早就潜入沈昭昭的房间,探查个究竟。   “晏长庚……我完蛋了……”一旦有人能看见她,沈昭昭之前掩耳盗铃般的神气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蔫耷耷的像是个霜打的茄子,“一觉醒过来,连身体都没有了。”   晏长庚眼睛微眯,里面的紫气流光溢彩:“你被人夺舍了?”   这也正是他之前所猜想到的事情。   这一下子正好戳到了沈昭昭的心窝上,她立刻跳起来将外面那个夺舍者的卑劣行径描述的面面俱到,末了加了一句:“乘人之危,真是可恶至极!”表达了她无比的愤怒之情。   她说完安静了半天,却没有听见意料中安慰的话语,有些怨念的抬头看着晏长庚。   却见晏长庚眼神透露着细碎的冰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在晦明晦暗的山巅之光中,就像是修罗道:“沈昭昭,你是不是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萌萌的存稿箱~   不出意外,今天的渣作者应该在忙报名的事情。   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很多事情,评论可能来不及即使回复,等忙完这两天应该就好了。存稿箱里还有章节,大家可以放心食用。   群么么哒!   40.第四十章   “沈昭昭, 你是不是蠢。”晏长庚虽然带着笑意,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清冷。他前面几个字的语调平平,却独独在“蠢”字上加重了语气, 带着隐隐的嗤笑。   沈昭昭像是被这个嗤笑声一下子击中了, 原本对外界环境没什么感觉的沈昭昭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冷风呼啦啦的往里面灌着,怎么躲都躲不了。她就只能站在冷风的档口, 任由着寒冷将自己从头到尾的包裹。   原以为找到一个看得见自己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可以让自己信任,所有的事情都要比她自己来做要容易的多。然而,当晏长庚的话说出口后, 沈昭昭才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毕竟,眼前这个人似乎没什么义务帮助自己, 更何况,他之所以沦落到在思过崖顶吹冷风, 还与自己的原因息息相关。   没有获得安慰,反而获得了极具恶意的嘲讽,沈昭昭知道自己没资格发脾气, 所以她甚至没有呛声,就缓缓低下了头。   晏长庚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在她身上扫过。   之前的沈昭昭一头汗, 手掌还焦黑了一块, 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 披头散发的可与平时光彩照人的模样完全不同。但好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 眼神中带着亮色。正是因为这璀璨的亮色,倒是将她整个人都衬托的灵动活泼起来,狼狈倒也不是狼狈,凌乱便也不是凌乱。   但他清楚的看见,在自己说完那句话时,那眸中如星光灿烂的光亮,就渐渐黯淡,像是月华被浓云遮蔽,乌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果说之前的沈昭昭是霜打的茄子,那么现在,她大概自暴自弃到了连茄子也不想做的程度。   原来还知道羞愧。   晏长庚心底冷笑一声,顿了顿,接着之前的话缓缓道:“不自量力,任意妄为。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不听劝告,还擅作主张。”   “你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冷酷,却偏偏越说越慢,一字一顿,偏偏让沈昭昭躲也躲不得,装听不见也装不得。   沈昭昭静静悬在半空站了一会,方才抬起头来,抽噎道:“你是、是不是怨我……如此、对你。”   她抬起眼的时候已经满是梨花带雨,可在此之前却硬生生的咬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开口说话时,声音就怎么也掩盖不住。只见眼角的泪珠像是洒落的珍珠项链似的,一颗一颗的滑落在了脸颊上。   晏长庚见她哭的这般惹人怜惜,心中一软,就要缓和语调,可听见她说的话后,脸又忍不住的黑了一般。   这说的叫什么话?   什么叫是自己怨她,所以才把话说得如此之重?他亦不过是在思过崖待了一些时间,能有多大的损失?被夺舍的人难道是他?现在无家可归的人难道是他?灵体被损伤的如此严重的人难道是他?可怜兮兮的人难道是他?   晏长庚真是恨不得将沈昭昭的脑袋敲开了看看那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简直是不知所谓!没有道理可以讲!   既然如此,也不要怪他说话不客气了。   “你做事之前,我怎么对你说的?‘沈昭昭,这事情你别想’。”晏长庚吞回了那一点点的怜惜,冷笑着说道,“结果你做了什么?不是自作聪明是什么!”   沈昭昭认真听了一会,觉得这事儿没办法这么算,反驳道:“可是之前那种情况,确实我有能力将危险的消息传出去,为什么不让我去做这件事?”   “你有能力?”晏长庚眯起了眼睛,紫色的眸光中流光溢彩,“你有能力就在我这里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就将之前沈昭昭的理直气壮全然揭开了去。   沈昭昭哑口无言,嗫嚅道:“可那会儿……也没想到会这样……”   晏长庚带着严厉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该相信你那个‘好师兄’。”   这句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沈昭昭茫然的抬头看他下意识的问道:“哪个师兄?”   问出来,她就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震惊的看了眼晏长庚道:“你说洛其琛?”   那个情况下,她也是很想信任洛其琛的,可是现实情况就算她委以百分百的信任,他们也未必会从中逃出去。   “那你……其实是有救大家的法子?”沈昭昭想了想他的话,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晏长庚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自认为对晏长庚也有几分了解的沈昭昭很快明白过来,没有回答,这就是默认了。   “你既然有方法,为什么不早拿出来!”沈昭昭有些气愤。   晏长庚又笑起来了,这笑容仍然有几分讽刺的意味:“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拿出来?”   “你……”沈昭昭气结,却很快反应过来。她有她要救人的理由,晏长庚同样有自己的立场,从他本来就不愿意与洛其琛等人在一起便可以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是爱掺和事情的人。她没资格却指责别人的冷血。   “为了这群在危难时候清浊不分的人,我值得暴露自己么?”晏长庚冷笑,“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去做这种事情。你以为,就算是我布了阵法,这事情就会万无一失,没人知道你巫族的血脉了?!”   沈昭昭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她只和沈泠说过,为什么会晏长庚会知道这件事情?   晏长庚看见她震惊的神情,似乎一点也没想点醒她为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值得信任,会认真的替你护法,而不是将这件事大肆张扬出去?”   “可是……”沈昭昭有些茫然,可是他并没有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昭昭,今天我就要告诉你,没有什么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包括师父,包括我。”晏长庚直视着沈昭昭,目光中透露着摄人的锋芒。   沈昭昭怔了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这个道理被晏长庚明明白白的剖开摆在了她的面前,但仍然让沈昭昭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回味。   有句话说出来倒也可笑,道理谁都明白,然而想要完完全全的做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站了一会,转身就离开了思过崖的平台。   晏长庚目光一闪,开口道:“你去哪里?”   沈昭昭呆呆站了一会,回答道:“你不是说让我连你也不能信任吗?”   晏长庚:“……”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胸口快要喷薄出来的火气狠狠的压了下去。他敢保证,就算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沈昭昭也绝对有能耐把他给硬生生给气活了!   “沈昭昭,你是不是故意的。”晏长庚气到几乎快要笑了出来,可他现在这脸上的笑容可比之前似笑非笑的神情又不知道真实了多少。   沈昭昭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是啊。”   “……”晏长庚沉默了一会,招了招手,“你过来。”   沈昭昭听话的走回了结界之前,她本来也没想离开这里,刚才不过是佯装出来的模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看得见自己的人,就算晏长庚再怎么教育她,她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啊。   “跟在我身边。”晏长庚终究是放心不下眼前的这个人。   沈昭昭想了一会:“你能一直看见我吗?”   晏长庚眼神微动:“你是要让我顶着这样的眼睛?”   “对了,”提到眼睛,沈昭昭倒是反应了过来,“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为什么变成了紫色?”   晏长庚顿了顿答道:“不知。”   刚说完这句话,他便重新坐回了平台之上,将玉笛别回了腰间,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跟紧我。”   随着他话刚说完,那双剔透妖冶的不像话的紫色眼眸颜色渐渐褪去,又恢复了从前那墨色深暗的眸光,不知道是不是沈昭昭的错觉,他的眼睛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更黑更深邃。   而褪去颜色之后,晏长庚的视线里再看不见沈昭昭的身影。   玄光宗的守卫从思过崖下走了上来,这两个人手持长剑巡逻了一圈,这才走到结界前对晏长庚道:“掌门有令,放你下山,且随我来。”   晏长庚顺从的站起身,拱了拱手询问道:“不知道掌门为何突然放我出去?”   守卫冷冰冰的回答道:“有隐隐魔气萦绕,掌门放心不下,特令我等接你回主峰。”   晏长庚颔首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跟在守卫后面出了结界,他对着身边的虚空低声道:“让我去会会她。”   夺舍者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存稿箱君……T_T   作者不知道哪里去了   41.第四十一章(待修)   晏长庚被玄光宗手下带着走下了思过崖。沈昭昭不用多说, 一步也不愿多离的跟在晏长庚身后飘下了山。   垂耳兔被甩在了地上,有些愣愣的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 在平台上缩成了一团, 茫然的将头又埋了回去。   在它埋下的瞬间, 那原本红色的眼睛泛起了淡淡的紫色,只不过谁也没有看见。   听见晏长庚说要去会会那个夺舍者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沈昭昭一直悬着的心就安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虽然晏长庚说,即便是他也是不能够完全信任的。可是此时,沈昭昭觉得她没有办法不去信任这个人。   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 就很值得去依靠。   晏长庚的背影和沈泠,还有洛其琛的完全不同。   沈泠的背影一直那么高大, 可以一下子就让她跳上去,带着自己飞到天上, 碰到星星。   洛其琛的背影淡雅超凡,每每遇到危险时都会毫不犹豫的用这个背影对着她,让她赶快躲起来。   可是晏长庚的背影却有些冷漠的不近人情, 风略过他的衣角,只是若有若无的抚摸, 却也不敢停留, 人也一样。然而即便是看到这样一个背影, 仍然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好像隐隐知道了这一点,当这样一个人愿意将背影留给你的时候, 他就是完全值得托付的。   完全值得托付?沈昭昭抿了抿嘴,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压在了心头,抬脚追了上去。   沈归舟和沈泠都在等待着晏长庚。洛其琛站在沈归舟的身边,夺舍者顶着沈昭昭的身体一刻也不闲着,在门口东张西望。   “昭昭儿从醒来后就没有见过长庚呢,想必还是有几分想念的。”沈泠见着她探头探脑的模样有些好笑。   就知道这孩子藏不住事,之前还偏偏要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委实是孩子气了些。   虽然对这次晏长庚的做法有几分失望,但是沈泠依然对这个自己带出来的少年有抹不掉的好感,他希望两个孩子能向从前一样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谁料“沈昭昭”满脸掩盖不住的厌恶:“谁想念那个人啊?!”   沈昭昭虽然性格有些别扭,表达感情上往往有些口是心非,但脸上的表情却从来不会骗人。   这么浅显直白的讨厌委实让沈泠感到错愕。   而就在夺舍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守卫带着晏长庚也走到了大殿门口。   晏长庚一抬眼就看见了夺舍者脸上还没有收起来的嫌恶,还有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现在到来而闪过的猝不及防的错愕。   这样奇异的两种表情在一张绝美的容颜上交错在一起,产生了令人心惊的对比。   在和晏长庚对视的刹那,夺舍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目光太过冷冽,好像穿透了她的皮肉,直击灵体,让她如堕冰窖。   夺舍者跺了跺脚,像是有些生气般躲到了大殿的柱子后面,实际上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难堪和恐惧。   虽然现在这个人还不够强大……但是到底是未来的魔尊,捏死自己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夺舍者瞪了瞪眼睛,低下了头。   沈昭昭在她头顶上气的一声尖叫:“你瞎说什么!我才不讨厌也不嫌弃晏长庚啊!”   她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提前去找了晏长庚告诉他这个身体里是个夺舍者,不然这个事情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然,她现在表达的一片赤诚之心,晏长庚可听不见。   他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夺舍者,微微眯起。在知道真相后,仅仅只是看着这样,都让他觉得作呕。   “晏长庚!”洛其琛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善,出声呵止。   晏长庚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冷笑,站在了大殿上。   “晏长庚,这次因为宗门之中不够安稳,才将你从思过崖上带了下来。而不是因为你没有错,你懂么?”沈归舟这个时候拿出了一个掌门的模样,不怒自威。   他这是要在晏长庚的头上悬着一把刀,让他随时随地都记得,自己之前犯过的错误。   沈昭昭对这种事情一向兴趣不,更何况晏长庚是因为她落到这个境地,心理更觉得愧疚。   她立在夺舍者的脑袋上,发现就在沈归舟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夺舍者就开始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沈昭昭觉得有些奇怪的低下了身体,想要看看这个人究竟在找什么。却见到那夺舍者顶着自己的脸,露出有些茫然   的神情。   “你在找什么?”沈昭昭开口,但是夺舍者不会听见。   夺舍者抬起头偷偷看了眼上座的沈归舟和沈泠,拎着裙角,绕到了柱子的另一边悄悄的走出了门。   洛其琛看见了她的动作,却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只当她是没耐性继续听下去,提前跑了。   沈昭昭看了一会,还是决定跟上去看一看。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人到底顶着自己的身体。万一惹出了什么吃不了兜着走的麻烦,就算她抢回了身体,也是要出事的。   那夺舍者溜出大殿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向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沈昭昭心里痒痒的,总想知道她究竟在找什么,于是跟着飘了过去。   夺舍者进入房间后,突然勾起了嘴角。沈昭昭眉眼长的极其出众,这样笑起来更是将媚态彰显到了极致。   “抓到你了。”   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从屋檐下响起,沈昭昭头晕目眩,下意识的看向窗户。   那窗棂内,密密麻麻贴的全是符纸,每一个符纸上,丹砂色的笔勾勒着可怖的法力,将她完全困在了其中。   “沈昭昭,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让你灰飞烟灭,我怎么安心的成为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被师姐拉着做了一天活的蠢作者快累死了……   不要嫌弃这章短,明天会修的……   评论明天一起回复,太困了。爱你们么么哒。   42.第四十二章(待修)   “不让你灰飞烟灭, 我怎么安心成为你?”   夺舍者转过脸来,那张原本属于沈昭昭的容颜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表情。那是沈昭昭从来不会做出的表情,上扬的眉眼, 像是被用画笔画上去似的精致, 那勾起的唇角弧度就算很大, 但配上樱桃色的口脂,只会显出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妖媚之感。   平日里清澈如许的杏眼中, 似含情非含情,玲珑贝齿映衬着红色的口脂,散发出如同珍珠般的色泽。   如果说,沈昭昭从前只是一个娇蛮的孩子, 那眼前这个装着夺舍者壳儿的“沈昭昭”,就如同成熟的樱桃, 挂在树梢上,魅惑人心。   这一刻, 明明是自己的脸,沈昭昭却觉得无比陌生。   原来这个夺舍者竟然是这样的性格吗?难为她差别如此之大,竟然可以将自己的性格扮演的如此之像。   “你……可以看见我?”沈昭昭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她已经完全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夺舍者可以看得见自己, 但之前她却一直佯装看不见的模样。不仅如此, 她还设下了圈套, 等着自己着灵体自己上钩,好将她彻底一网打尽。   “我也想看不见你啊。”夺舍者像是带着叹息般笑了笑, 但是她的笑容里可看不见哪怕是一点点高兴的意味,“看见你在我眼前绕的时候我也觉得心烦的很呢,有什么办法。”   她这个语气理直气壮的,好像出现在她面前全是沈昭昭一个人的错误。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理了?占了别人的躯体却还堂而皇之的指责对方没有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昭昭不怒反笑,她冷哼了一声:“那还要怪我在这里招你烦了。”   夺舍者似乎不想和她在这里争什么口舌,反而又将话题引到之前的问题上,无奈的开口道:“你的身体似乎记得你,睁开眼睛时我没有什么异常,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明显感觉到了这具身体在排斥我……”   “排斥你……”沈昭昭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夺舍者。可是她看起来面色平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啊。”夺舍者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感慨了一下,叹道,“在我看见你悬浮在我的头顶,气的眼睛瞪的比葡萄还远时,我突然就更明白了,所谓的‘小公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了。”   “《凌霄登顶》中一个几乎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的女人,却成了男主心头一颗永远挖不去的朱砂痣,原来你是这个模样啊。”   沈昭昭看见她的表情越发怪异,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诧异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凌霄,什么朱砂痣?”   “如果你一直活到最后的话,这个世界上大概谁也不会活的比你更好了吧……”夺舍者痴迷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沈昭昭,陷入了一起玄妙的世界,“只不过是在这里待了几天而已,我已经爱上了这种感觉,如果让我来走你的人生,一定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沈昭昭浑身的汗毛缓缓竖了起来,像是有一只蜘蛛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了上去,伺机埋伏而将她一招毙命。   “沈昭昭,”夺舍者歪着头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你命真的好的让人嫉妒啊。你不死,谁死呢?”   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的背后,丹砂画成的符箓在窗棂上贴的密密麻麻,合起来就像是一张大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将她完全吞入腹中。然而背后的符箓再可怖,也远远没有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怕,她似乎被嫉妒迷失了双眼,而被强烈的情感冲昏了头脑后,就会彻底丧失理智。这也是修仙之人,最忌讳的一件事情。这会变成执念,而引人入魔。   也许,这就是她一定要杀死沈昭昭的原因。甚至使她忘记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掠夺者。   “夺舍者!”沈昭昭挺直了腰板,直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一字一顿道,“就算是死亡的结局也是我自己的命运,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更轮不到你来为我决定。这是我的人生,我比你清楚究竟怎么走。”   “夺舍者?”那个女人喃喃着这三个字,“原来你是这样认为我的啊……但是好像,也没错。”   “不过至于决定你结局的是你自己这种话,你就不要再说了。”夺舍者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很可笑的神情,“你们的命运不是都被写好了么?除了我这样的外来者,还有谁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沈昭昭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的危险,是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面对着所有人。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自傲,甚至连沈泠和沈归舟她都有些敷衍,对晏长庚几乎便是明晃晃的厌恶了,唯有对洛其琛……沈昭昭看的出来,这个夺舍者对他倒是还有几分真心。   然而洛其琛,恰恰是她这一世最不愿意有过多牵扯的人。   被这样一个女人占据着身体,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   “沈昭昭,你真是有种天真的可笑啊……”   在夺舍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昭昭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如此的清晰,就映刻在她的脑海里,即便这么久过去了,却一点也没有淡去。   因为那个人也曾经站在她的面前说过,“天真到可笑的沈昭昭,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活着?”   然后,她就带着自己最信任的人将她封在了最寒冷的昆仑之巅。   “白漪……”在符禄连带着阵法像烈火似的熊熊烧起的刹那,沈昭昭挣扎着叫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夺舍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被她救下,留在了洛其琛身边,最后却成为杀死自己帮凶的女人……这一世,她们相遇的竟然这么早。   “白漪……你……”烈火焚烧着沈昭昭的灵体,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令她无处遁逃,眼前白漪和记忆力那个穿着白衣,素衣如雪的清秀少女渐渐重叠,几乎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今夕何夕。   白漪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快意:“你也真是想不开,还要和未来的大反派魔尊搞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待修……   一个小萌新猝不及防的砸入了研究生的生活,现在真是乱作一团T_T   嫌弃我短小的可以评论里骂骂我,我会跪着回复的_(:з」∠)_   至于加更,忙完这两天我会努力的(?_?)爱我一次么么扎   43.第四十三章   “沈昭昭, 你也真是蠢的可以啊,竟然想不开的和未来的大反派魔尊搞在一起……”白漪的双眼微微眯起,她看着沈昭昭痛苦的表情, 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知道, 这个反派可是最后被男主杀死的,真不知道你怎么会眼瞎至此。”   她叹了一口气, 好像觉得有些可惜,但语气之中却又带着隐隐的期待:“你放心的去吧,这具身体我会好好的接手下来,然后让你, 当然更是我,在这个世界活的更好。”   然而沈昭昭已经完全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白漪的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渐渐重叠, 现实的景象反而完全模糊了起来。在她灵体环绕的熊熊烈火,将她全然炙烤在其中, 铺天盖地的热浪席卷而来,和记忆里的满地血色融为一体。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少女的白衣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耀眼的血花,她狼狈不堪, 满脸污渍,好像从泥地里爬出来似的, 泪水在脸上冲刷出了一条清晰的印记。   彼时天泽君已经在西北盘踞, 带着魔族势力逐渐扩大, 吞并了许多的小宗门。洛其琛身负玄光宗的责任,前去参加声讨的聚会, 在路上遇到了这样一个劫后重生的少女。   沈昭昭拉住了洛其琛的袖子,眼前的少女和她年纪差不多,甚至从身量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一些,却已经如此辛苦,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洛师兄,帮帮她吧。”   修仙界弱肉强食,魔界强者为尊,在这两界剧烈动荡之时,实力不够自保的人往往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人。   沈昭昭清楚,也许论自身实力来看她甚至都不如眼前这个少女,只不过是仗着出身好些有了依靠,才能还如从前一样的生活。既然如此,她有什么资格像其他强者一样,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而选择见死不救呢?   洛其琛其实并不想掺和着这些麻烦。   沈归舟陨落后的玄光宗一片混乱,加上被灭门的青羽宗和墨元宗,修仙界各个宗门现在人人自危,实在是分不出心去顾及其他。洛其琛现在更是心力憔悴,他可以去哪儿都带着沈昭昭,却再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给其他人了。   “没事啊,我会对她好的。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女孩子啊?”沈昭昭满不在意说道。   洛其琛的嘴角挂着难掩的宠溺:“我不就在照顾你么?”   沈昭昭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了那个少女的身边伸出了手:“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跟着我们走吧,他会保护我们的。”   少女怯生生的看着她,因为逆着光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倩影,但当她的视线落到了沈昭昭身后的洛其琛身上时,亮起了光——   “我叫白漪。”   终究是,引狼入室。   谁也不知道,那样一个无辜而清秀的少女,心里究竟藏着怎么样的阴暗。   这个被天泽君灭掉宗门的幸存者,一点一点蚕食了沈昭昭在洛其琛身边的位置,从一个什么也不了解的“外人”逐渐成为了洛其琛最亲密的伙伴,一个可以为他排忧解难,甚至找到神奇传承的最好搭档。   洛其琛也曾经对白漪的来历起过怀疑,然而白漪解释这个本来就是她的能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预感到了宗门的劫难,逃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否属实,但是她从来没有害过洛其琛等人,不仅如此,还帮助过好几次大忙,因此即便是有怀疑,没有人能拒绝她递过来的筹码。   嫉妒让沈昭昭一度想到,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她还会选择救下白漪吗?这是一个她也不知道的结果,因为在最开始时,她已经错过了选择的机会。   “白漪……”没想到到了这一世,这个女人依然是她的劫。   “你真的就,那么想要我的命么……”   沈昭昭的眼神里也亮着一团火,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是对眼前的白漪所说,还是对上一世的白漪询问。   白漪在桌子前缓缓坐了下来,她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月白色的袖角划过杯身,仿若飘羽,“是。”   沈昭昭闭上眼睛。   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事实上,拥有巫族的修炼功法后,即便是只剩下一个灵体,她依然有可以跑出去的方法。   “这笔账我们总会算清的。”沈昭昭一字一顿道。   她默念着催动灵气,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带着隐隐的木块碎裂的声音,让坐在桌子前的白漪吓得反身性的站了起来。   而同时,沈昭昭身边的火蓦地化成了水,入瀑布一般坠入地面,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昭昭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睛……这个……并不是她所做的事情。   “晏长庚?!”白漪厉声尖叫了起来,她怒火中烧,几乎立刻就要冲到这个人的面前拽住他的衣领,“谁允许你随便闯进我的房间的?!”   沈昭昭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却看见,房间的门直接被踢的倒转了一个个头儿,他手上拿着一张图画诡异的符箓,本就不爱笑的脸上此时已经将阴沉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衣角无风自动,裹挟着他的发丝轻轻扬起,那眯起的眼睛中入墨色浸染,一眼根本看不见底。晏长庚打量着四周,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晏长庚,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是?!”白漪的表情都有几分扭曲,显然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她敏锐的察觉,就在晏长庚进来的刹那,那灼烧着沈昭昭的火焰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苦心布置了那么久,很快就要成功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被眼前这个人完全打破,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仅仅是这一张符箓就能让她的阵法失效,她该感慨果然是未来的头号反派么?即便是还未长成,就已经有了这等的功力。   难怪小说中写到,天泽君是一个“杂家”,精通的术法尤其之多,其智商之高,能力之强,心思之深沉,非常人所及。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白漪警觉了起来。   晏长庚扫视了一周,缓缓笑了出来:“师妹真是好兴致,在房间里贴了那么多有趣的东西,怎么能不叫我这个师兄来看看?”   现在的他根本看不见沈昭昭,但只是凭感觉就猜到,她一定是到了这里。   大殿之上的氛围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沈归舟似乎对他的身份已经起了怀疑,洛其琛更是对他诸多不满。但在看到“沈昭昭”不见了的瞬间,晏长庚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不得不虚与委蛇了好久,讨好了沈归舟等人,才提前解决了事端。几乎是立刻就赶到了沈昭昭的房间,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的太迟?   白漪听见晏长庚说的话,几乎要大笑出声:“晏长庚!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我说话的?我的房间也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   “再说了,明明是你害得我差点死掉,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还偏偏要跟你说才行?你算我哪门子的师兄,我可不认你这个师兄!”她说的理直气壮、气壮山河的,仿佛全天下的理都被她给占了。   “小师妹,我这个师兄可不是你想不认就不认的。”晏长庚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不是最清楚么?”   他的眼神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然而面色却是无比的温柔,那近似乎是呢喃的语气在尾音稍稍打了个转,像极了情人间的絮语。   沈昭昭被狠狠呛了一口,下意识的就要碎他一口:“谁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和你之间能发生什么事情?!你别乱说话!”白漪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对于晏长庚和沈昭昭这条原书里完全没有出现的剧情,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   晏长庚轻笑:“小师妹这么快忘了,真是让师兄伤心啊。”   还是感觉不到沈昭昭的存在。他在心底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手心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真的来迟了么?   ——不,那个沈昭昭虽然蠢了一些,运气却是一直不错,总会逢凶化吉。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消失的。   虽然这样想着,晏长庚仍然禁不住的握紧了自己腰间的短笛。   实在不行,就只能暴露自己了……   暴露自己会引来麻烦,对自己的计划也没有益处,现在被赶出修仙界无疑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还什么都没有……这个做法实在太不明智。   然而晏长庚却有些控制不住这样去想,这样就可以看见沈昭昭了,就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消失,还是正活的好好的漂浮在自己的头顶上。   “晏长庚!”白漪抽了抽嘴角,“无论以前我对你怎么样,那都是假的!我耍你玩的!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其实沈昭昭真的如晏长庚所想,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晏长庚的头顶上。她盘着腿,虽然揪不住他的头发,却仍然做着“抓”的动作,对他的“诽谤”咬牙切齿。听见白漪说的这话后,顿时又慌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是坏啊!什么耍人玩?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沈昭昭插着腰指责。   晏长庚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很多时候他倒真的相信沈昭昭只不过是耍着他玩而已。不过,那个傻姑娘显然不会这样高端的剂量。她只会傻傻的捧出一颗真心,无论别人怎么对待。   他看向白漪的同时,敏锐的发现白漪的眼神盯着他的头顶看。那眼神中有几分不甘甚至是愤恨,但很显然,这个眼神不是给自己的——   有人在他的头顶。   意识到这点的晏长庚唇角的笑意立刻扩大了几分,他伸出手来掩了掩,似是松了很大的一口气,轻轻叫了一声:“沈昭昭。”   “诶。”明知道他听不见,沈昭昭还是贴到了他的耳边应了一声。   白漪则是怔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叫的不是她。她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可能……”   “想做沈昭昭?”晏长庚索性也不装了,他歪了歪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经过我的允许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要说我短小啦!!!!   爱你们!么么扎!   44.第四十四章   “这怎么可能!”白漪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惊恐在她脸上定格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虽然那是自己的脸没错,沈昭昭依然觉得有几分难以接受, 微微偏了偏头。   “做我还要你来允许了?谁给你这么大的面子……”沈昭昭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生气, 对晏长庚如此无礼的说法, 但是嘴角隐隐勾起的笑容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白漪万万没有想到晏长庚真的能看得到沈昭昭,她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会“被迫”看见灵体, 而晏长庚是因为什么?他能因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他那特殊的血脉了。   白漪不可置信的惊叫:“你苏醒了魔族的血统!你苏醒了!这怎么可能?!”   他现在还在修仙界,怎么可能这么迅速的苏醒了血脉?他又怎么敢,他怎么敢随意催动自己的魔族血脉?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晏长庚,你真是疯了……”白漪喃喃。她完全无法想象, 眼前这个淡漠的青年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自信和能力,胆敢在这个时候就暴露了自己。   “是魔族么……”晏长庚眯了眯眼睛, 那笑容渐渐淡去。   但这个词只是困惑了他那么一瞬间,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有几分亮的渗人,微笑竟也让人看得不寒而栗:“那又怎么样呢?”   是人是魔,在他废去一身灵根之后, 早就没有了什么区别。这天地间,本来就是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   在她说完话的瞬间, 晏长庚蓦地从腰间抽出了那根入莹绿色的玉笛。原本夹在他双指之间的符箓随着他的动作突而扬起了火花, 玉笛横在唇边, 奇异的音调吹彻。   燃烧的符箓随着音调的起伏,悬在了半空之中, 随着这个符箓的摇摆,贴在窗棂上的咒语瞬间被不知名的烈火点燃,整个房间内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而在这犹如烈日般焚烧的火红色之中,晏长庚眸色如墨,衣发无风自动,犹如踏着业火而来的地狱修罗。   “不不不——”白漪竭嘶底里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阵法被付之一炬,这样的感觉反倒不如直接烧死她来的更干脆一些。   她的眼眶渐渐被红色浸染,不甘和愤恨充斥了白漪的内心。明明只是差一点了,明明只差了一点……为什么沈昭昭的运气可以这么好?仿佛全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她占了,为什么?!   沈昭昭被她扫过自己身上的眼神吓的心惊肉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挺了挺腰,冷笑道:“看什么看,你抢了别人的身体还要杀了身体的主人,你才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你可比魔族什么的那些人更坏!更卑鄙!”   她确实有些在意白漪刚刚说的“魔族”一事。一直被她有意忽略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声中轰然洞开,所有的一条一条串联了起来,晏长庚的反常,他与别人的不同,还有那紫色的双眸,不同的修炼功法……他竟然是魔族么?那个以强者为尊,弑杀凶狠的魔族?   可是,他分明是有着灵根的啊……   虽然没有见过魔族,但是沈昭昭听过很多关于魔尊的传说。在她出生之前,修仙界和魔界就已经有过一次大战,魔尊崇华君最擅驭兽,曾经吹笛操纵千万妖兽足迹几乎踏破昆仑仙境,最后被封印在了无尽之源。而修仙界也在那一场大战中损失惨重,不得不休养生息,重振宗门。   魔族的修炼功法绝对与人类修士不同,也没有灵根的说法,晏长庚怎么会有极其出众的天赋?   然而在看见白漪后,这些纠结就被沈昭昭从脑袋里赶了出去。虽然她现在还有很多的不懂和不了解,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白漪,枉生为人,却有着比魔更善妒和更凶狠的性格。晏长庚即使是魔,也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更遑论害人性命。   善恶,从来不该以种族来分。   沈昭昭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插着腰站到了晏长庚的面前,瞪着白漪狠狠道:“看什么,你还有理了?你没有的就活该别人也没有吗,你弱就一定要让被人都顺着你来吗,你看不惯我的人生就一定要去代替我活着吗?这天地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漪渐渐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起来。沈昭昭这些义正言辞的结论当然不能被现在的晏长庚听到,但晏长庚敏锐的察觉到了白漪的变化。   她渐渐收敛了身上的戾气,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了一丝扭曲的笑意。   晏长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笑容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盯着白漪怕是也不一定能看得见。很快,笑容变成了委屈,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几乎让人想不心软都很难。   沈昭昭和晏长庚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人同时回头。凛然的剑意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气裹挟而来,洛其琛站在门口厉声道:“晏长庚!你要做什么?!”   被烧着的房间,快要哭出来的“沈昭昭”,吹着玉笛的晏长庚……几乎都在无声的昭告着所有人一个明显的消息。   “沈昭昭被欺负了”。   “洛师兄!”沈昭昭和白漪同时开口,只不过前者是不满后者是委屈,最重要的是,前者的声音洛其琛也听不见。   “你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啊!”眼见着白漪的面孔暴露无疑,却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个洛其琛来,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沈昭昭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晏长庚对眼前的人造成了不利,她要是不能显形,那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而白漪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可怜,对什么人博取同情,也知道什么情况对自己最有利。   “洛师兄,晏长庚突然就闯进了我的房间,烧了我的窗户,”她的肩膀抖动,抽泣的模样着实是楚楚可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洛其琛怒极反笑道:“自然是怨恨昭昭你害得他去了思过崖,昭昭莫怕,我这就把这人捉了带给师父,将他赶出玄光宗!”   “喂!”沈昭昭冲到了洛其琛的面前,怒道,“洛其琛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赶出去?!”   “我才是沈昭昭,我才是啊!”   白漪轻轻勾了勾嘴角,低着头走到了洛其琛的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洛师兄对我真好。”   晏长庚却眼前的状况完全不觉得紧张,见到白漪这副做派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淡淡开口:“有些人真的委实可笑,打着亲密的旗号,却连身边的人是真是假也分不清楚。”   白漪嘴角笑容一僵,她完全没有想到晏长庚能如此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她点了出来。可是这又如何?真的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师兄……”白漪可怜兮兮的抓着洛其琛的衣袖,“我们一起长大,我是真是假你还分不清么?”   晏长庚闻言轻笑:“小师妹真是有趣,我有说那个假的人是你么?”   白漪:“……”   如果晏长庚直接指着身边的“沈昭昭”说这是个假冒的,洛其琛根本听都不会听,定然会劈剑直接斩过来。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做法,却让洛其琛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正常人在听到这样一句话,只会反射性的去怀疑身边的人是真是假,而不会急着去摆脱自己的嫌疑。直白如沈昭昭的性格更是可能会直接推开自己,或者干脆抱着自己的胳膊大声的嚷嚷回去,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联想到原本和自己关系淡漠的沈昭昭突然如往日一般亲密,虽然洛其琛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晏长庚的离间之计,但怀疑的种子就好像在心底生了根,怎么也拔不出去了。   见洛其琛沉默着不说话,白漪脸色青紫交错,委实好看。晏长庚见了微微笑了笑,所以说,很多时候他都喜欢极了自作聪明的人。   “糟糕了,我爹他们来了。”焚烧窗棂的灰烟飘到了上空,爱女心切的沈泠很容易就会循着方向找过来,既然沈泠之前和沈归舟在一起,那这二人必然是结伴而行。   沈归舟已经对晏长庚产生了怀疑,若是被他看见这样的一幕,只怕事情会越发复杂,情况也对晏长庚会十分不利。不论眼前这个沈昭昭是真是假,为了大局考虑,晏长庚都不能再留。   沈昭昭能看见,晏长庚当然不会看不见。来的倒真是巧,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该怎么接着演下去。   “师父。”沈泠还没有走到前面来,晏长庚就迎了上去,恭敬的立在他身前。   沈泠面带几分焦急:“前面怎么了?为什么昭昭的房间着火了?”   晏长庚微笑着抬起头,怡怡然道:“师父,弟子觉得,小师妹近日有些不对劲。”   “晏长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跟在沈泠身边的沈归舟厉声斥责。   “我曾听过先人所言,上古巫族可有‘移魂’之法,今日得以一见,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晏长庚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有些狭长,这样一来倒更显得有几分阴柔。   巫族的移魂之法?当然不会有。但是“巫族”两个字想必对沈泠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这个夺舍者不是想把事情闹大么?那么就索性,玩个大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扎!开大开大!   45.第四十五章   “晏长庚你简直混蛋!”在听到晏长庚说出的话后, 沈昭昭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堵住这个人的嘴。   巫族、巫族。他怎么什么都敢说出口?他又敢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这本来就是沈泠不允许提及的,又在这种时刻说出来, 不是自找死路么?   “你是不是个傻的啊!”沈昭昭咬牙切齿的捏着晏长庚的耳朵, 恨不得直接凑上去咬一口。   然而她现在的气愤对于晏长庚来说, 完全无关痛痒。晏长庚说完后就只静静的站在那里,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直直看着沈泠一言不发。   沈泠在听见他说到“巫族”两个字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就变成了震惊,之后, 表情就如同开了染坊般,变幻莫测, 可谓十分的精彩。   沈归舟早就从沈泠那里听说了沈昭昭血脉的问题,二人也一同商量过, 此事除了他们和沈昭昭之外,绝对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连洛其琛也不可以。然而, 转瞬这个最令人提心吊胆的词语就从第四个人的口中蹦了出来。   “晏长庚,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比起沈泠对沈昭昭的关心则乱来说, 沈归舟倒是很快稳住了心神, 原先他就已经对这个略显阴沉的青年产生了怀疑, 如今想来,这个人是绝对不能留了。   心思莫测, 难以把握,这样的人,即便是留在身边也是大患!   晏长庚低了低眉眼,掩盖住了眼睛中的光华,比起沈归舟的咄咄逼人,更显恭敬:“晚辈不过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提出来罢了,还请师父、沈掌门解答晚辈的困惑。”   “移魂大法,是真的存在,还是仅仅只是杜撰罢了?”   就在沈归舟二人到来后,洛其琛不知不觉间拉开了和白漪的距离。他安静的站在了白漪的身后,没有主动迎上去说话。   白漪察觉到后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她感觉到洛其琛对她的信任正在慢慢瓦解。本以为沈泠和沈归舟的到来会是事情的转机,虽然现在看来确实是一个转机,但似乎并不是像她想的方向发展。   巫族的移魂之法。   无论是巫族,还是所谓的移魂,在原书中都绝对没有被提到过。不,巫族似乎还花了一些笔墨来描写,那是在后期男主洛其琛偶然发掘到了一个上古大巫留下来的洞窟遗迹,并且获得了“通天”的逆天技能,几乎让他窥得天道,几乎破碎虚空,升往另一个大世界。但移魂,真是闻所未闻。   现在的事情有些让白漪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仗着对原书剧情的熟练度和人设的精准把握,分明是从头到尾都中规中矩的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小公主沈昭昭,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也不知道巫族什么移魂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作者竟然这么坑?什么都没有交代?!   “爹!”想到这里,白漪的脑袋里灵光一闪,是了,作者没有说?呵,那说明晏长庚说的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样一个□□他也敢放出来?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了沈泠的身边,亲昵的挂在了他的胳膊上,指着晏长庚忿忿道:“您倒是快点管管他啊!莫名其妙的跑进来烧了我的窗户不说,还在这里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移魂巫族的,简直可恶!”   晏长庚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狐狸尾巴露的那么快,那还有什么戏唱?真可惜,他还没有玩够。   他拢了拢袖口,掩了自己的表情,风轻云淡,如如不动。   沈泠扫了一眼身边的“沈昭昭”微笑道:“昭昭儿,看看你当初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回来,这样一个人也值得你之前差点没命也去救?”   白漪瘪了瘪嘴,显现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声道:“我怎么知道当初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沈泠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问道:“既然他是你带回来的,那么也就交给你来处置罢。”   白漪的眼神中一闪而过阴冷的气息,不过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着头安静的想了一会缓缓微笑了起来:“那我就罚他,被赶出玄光宗,以后都不能再回来。”   说到这里,白漪转了转眼珠继续道:“可是他离开后就不是爹你的徒弟了,他所学的东西也理应还回来才是。”   “还回来?!”沈昭昭大惊失色,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这是要让他自废根骨?!”   学到手的东西怎么还回去?被赶出师门的人一向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他们一定会被曾经的师父或者宗门废去一身功法,才能放下山去。当时青羽宗之所以那么容易就答应沈昭昭他们将晏长庚带走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晏长庚根本就如同一个废人,什么也不会。   只有这样的人走出去,宗门才会完全放心。   “虽然早就预料到你不是什么善类,却也没想到你是那么阴狠的一个人。”沈昭昭看着白漪,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花。   白漪轻轻勾起了嘴角,像是在对她耀武扬威。   “好,既然是昭昭儿说的,那么就这样做吧。”无原则宠爱女儿的沈泠叹息着开口,看来他好像真的很舍不得晏长庚这个他用心教过的徒弟。   他对着晏长庚一字一顿道:“你我好歹也算是师徒一场,在你走之前,你的困惑我也应该为你解答。”   “根本没有什么巫族的移魂之法,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你现在可清醒了?”   果然没有,一切如她所料。白漪忍不住笑着眯起了眼睛,一下子就除去了两个心头大患,晏长庚被赶出去之后,沈昭昭的灵体还不是任自己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而经过这次事情,沈泠以后还不是更加对自己百依百顺?   至于洛其琛,她还得想办法慢慢将两个人的裂痕弥补好了。   “弟子知道了。”晏长庚回答。   沈泠看了他一眼:“你既然要走,我虽不愿意就这样废去你的一身根骨,但你也知道,这是规矩。”   晏长庚道:“我知道。”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从我这里都学到了什么罢。”沈泠语气淡然。   晏长庚抬起头来,眉眼之中一片清明:“好。”   白漪面露不解,为什么要让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所学?沈泠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不待她问出口来,晏长庚蓦地从乾坤袋中抽出了一件法器,那法器形状奇异,如要跳起来的凤凰振翅欲飞,然而细细看去,那哪里是个凤凰?分明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塔!   晏长庚袖手一挥,法器在他的操纵之下急速运转。仿佛有人打开了塔的一扇大门,塔缓慢的悬浮着,移动到了白漪的头顶。   下一刻,从白漪的背后传来一声爆呵,沈泠掌下生风,厉声质问:“何方妖孽,竟然敢占了我女儿的身体?!”   白漪只觉得胸口一同,沈泠那一掌劈来,竟是直接封了她的命门脉门,此时她全身灵气滞涩完全无法运功,硬生生的被推入了塔笼罩的地面之上。   就在她进入的刹那,斜塔突然爆发了一阵金光,如同仙迹临世,华光大盛。同时,万种咒语轻喃吟唱,犹如魔音贯彻全身,在她耳边齐齐奏响!她抬眼慌张的左右看去,金色的光辉之中,神魔乱舞,罗汉金刚怒目,震慑人心。   “怎么会这样——”白漪捂住耳朵,凄厉的尖叫着。   塔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的灵体不断的向外拉扯着,白漪拼了命的想要稳固自己的魂魄,豆大的汗珠一点一点的从她的额角滑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昂首,几乎声嘶力竭。   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找到了这样一个完美的身体,备受宠爱的身世,出众的天资,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她拼了命的也要进入这具身体里,费尽心机的扮演着沈昭昭,努力的想要融合在这个世界中。   她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做错了什么?!   白漪瞪大眼睛,透光金光看着就要撞进来的沈昭昭,在化为最后一缕烟尘时,她说出了憋在心中最恶毒的诅咒:“沈昭昭,你会死——你现在所拥有的全部都会失去掉,这是你的命!这是你逃不开的宿命!”   短短几句话,字字诛心,几乎要在人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又一把的刀。   沈昭昭听见了,她却没有停止和白漪抢夺身体的动作,反而恶狠狠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这句话,沈昭昭直接飞起一脚,裹挟着斜塔磅礴的力量,将白漪的魂魄直接踢飞了出去。白漪的灵体被金光完全遮蔽,灼烧的痛感让她厉声尖叫起来。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你们在场的人全部都要死,全部都要!”   刚刚拿回身体的沈昭昭踉跄了一下,抬头看见白漪的魂魄如同被剪碎的纸片层层碎裂,飘飘洒洒,大笑着仰起头:“多行不义,你现在就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恶毒女配顺利离场(~ ̄▽ ̄)~   么么扎!   46.第四十六章   “晏长庚你走慢一点!”沈昭昭抬了抬快要遮住她半边脸的斗篷帽, 眼见着前面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急的跺了跺脚。   晏长庚听见她的话,脚步丝毫不顿, 只是冷淡的回答到道:“前面就是云水城了, 再等等你, 你是想天黑了在外面过夜么?”   “只是叫你慢一点而已,怎么就变成在外面过夜了!”沈昭昭不满的小跑着追上去, 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沈昭昭。”晏长庚停下脚步,目光如墨色一点,浸染在了她的身上, 一字一顿道,“你要和我算一算这一路上, 你要求休息了多久,每次休息了多长时间么?”   沈昭昭语塞, 忍不住呛声道:“……这你都记着!”   晏长庚头也不回的继续走路,声音随着风声若有若无的传来:“还不是因为某人一直耍赖……”   他穿着那一身玄色的衣裳,转身的瞬间风轻轻扬起了他的衣角, 衬的他整个人越发的挺拔出尘。那往日的锋芒尽被掩藏,只剩下一身飘逸和淡淡风华。   这样的人, 真的会是嗜杀凶狠的魔族?沈昭昭歪头怔怔看了一会, 抬脚追了上去。   白漪无意中透露出了晏长庚身上拥有着魔族的血脉, 当时在场的只有沈昭昭一个人。她不清楚晏长庚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知晓了他有魔族之血的事情,苏醒后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两个人去面对, 这件事情反而被耽误了下来。   “昭昭苏醒之后,我确实亦有怀疑。”   那日,晏长庚将怀中“往生塔”掷出去,沈泠几乎立刻就拍掌斥责,是因为早在之前,沈泠心中就有所怀疑。白漪虽然伪装的极好,但她终究不是沈昭昭。   沈昭昭自幼养尊处优,周围人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骄纵跋扈倒是浑然天成,诸如讨好、媚色、小心翼翼,就算去做也委实令人差强人意。但醒来后的“沈昭昭”,神态动作却自然无比。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沈泠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有往夺舍方面去想。   但当白漪说出,要让晏长庚废去修为时,沈泠就发现了大为不妥的地方。沈昭昭虽然刁蛮不懂事了些,何时有过这样凶狠的心肠?!遂立刻出手,将眼前的人擒拿。   当“往生塔”破开阴霾,将夺舍者的魂魄吞噬殆尽,白漪最后凄厉的惨状给在场的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小的震撼。夺舍者当然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然而她如同诅咒一般的恶语却犹如梦魇似的挥之不去——“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不仅仅沈昭昭听见了,沈泠、沈归舟也听见了。   修行到了他们这样的年岁,死亡这个词好像离他们已经有些遥远。如若不能顺利飞升,亦还有几百年的寿元足够他们在这世间留下遗迹,而死亡也不再是死亡,反而是衰败、陨落。不是彻底的消失,不过是修仙路上的一劫罢了。   白漪口中的死亡却将所有美好的愿景统统打破,不是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就不存在意外不存在伤亡。漫漫修仙途中,随时随地都会有着危险,而这个夺舍者所说的“死”,必然是死于非命,下场惨烈。   早在宗门大比之前,玄光宗就隐隐有着魔气萦绕,失踪的几个外门弟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下落不明。大比之时,后山中出现妖兽奔腾,高阶魔族入侵,伤亡惨重,这一切都指向着,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魔族都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算来上一次仙魔大战也不过过去堪堪几十年,究竟是什么令这些魔族如此着急?   “会不会正如百年前长老的谶言……”沈泠犹犹豫豫的开口。   沈归舟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蹙着眉头道:“魔尊崇华君早已被封印在无尽深渊之中,从未有人能从深渊中走出,是死是活根本不知晓,也不会再有能力掀起这样的动荡。”   沈昭昭彼时刚夺回身体,还有些懵懂,晏长庚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沉吟许久,沈昭昭突然想起阿灵在手镯中对她说过的话,忍不住开口道:“修仙界里有内鬼!”   她隐去了镯子中的阿灵,只说自己是灵体时飘飘悠悠间看见了一些奇异的景象,宗门大比中似乎有谁故意将魔族引入了玄光宗之中,虽然当时看不清究竟是谁,但直觉告诉她,墨元宗的可能性最大。   青羽宗在这次比斗中失去了掌门的嫡传弟子韩羽,杨志大怒,却询问无果,挑起头来事事针对玄光宗。毫不客气的将晏长庚不过是个弃子的身份揭露出来,再加之沈昭昭昏迷不醒,企图将其推向不可饶恕的一端,让他身败名裂。   沈昭昭主动认错并表示是自己逼迫晏长庚,私自用了巫族功法,加之夺舍亦是虽让沈归舟对晏长庚有一定的改观,然而他在外界的名声却处于尴尬的境地。   与之相反,沈昭昭的盛名却传了出去。世人皆传,炼器师沈泠之女一舞倾城,昭若日月,人如其名,一时之间百家皆求,炙手可热。   玄光宗近日事务不断,沈归舟忙的焦头烂额,沈泠又怕沈昭昭现在风头太过反而被人发现巫族之血的端倪,有心想要让她出去避避风头。左思右想之下,便让晏长庚和沈昭昭二人离开玄光宗,外出历练。沈归舟也有意想让他们去探查墨元宗的事情,两人一拍即合,打包打包就将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悄悄的送走了。   送走的地点也很有意思,乃水天交接之处的云水城。   云水城毗邻东海,远远看过去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地处墨元宗与玄光宗交界的范围,独居一隅,中有城主耳听八方,人称“余半仙”。城中设有结界,任你是哪个道友或何方妖孽,进了这个城,皆如凡人一般,不许御剑不许运功。   “唉,真是累死我了。”沈昭昭忍不住凑到了晏长庚的身边,伸出手来就挂在了他的胳膊上,拖沓着脚步,“你说这个余半仙,怎么那么奇怪,在他城周围就不给我们御剑也不许我们飞过去,走那么远的路,是真的很累啊。“   “余半仙出身世家,修为深不可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晏长庚冷不丁被她一拖,反射性的慢了脚步,瞥了她一眼,目光不明。   为了掩盖身份,沈昭昭这次出门穿的十分简陋,脸上涂了奇怪的粉让原本白皙的皮肤色泽暗淡了许多不说,鼻翼两端还平白多了些小雀斑,大大的斗篷帽快把她整张脸都遮了起来,饶是如此也挡不住的娇蛮可爱。   沈昭昭对他的眼神浑然不觉。   在晏长庚愿意站出来维护自己,不惜被送上思过崖之后,她就下定决心,无论眼前这个人是人是妖是魔,只要他不滥杀无辜不伤害沈泠,就是他们沈家的人了,因此倒也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就黏了上去。   若有若无的馨香一阵一阵的钻入晏长庚的鼻端,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语气冷然:“沈昭昭,站好。”   “我不要。”沈昭昭拒绝。   晏长庚笑着眯了眯眼睛:“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沈昭昭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只听晏长庚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她立刻涨红了脸,一下跳的有几尺高,大声骂道:“登徒子!臭流氓!不要脸!”   晏长庚低声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只是唇线抿着,扬起了一道丹青勾勒的弧线,风轻云淡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是真的羞赧,只不过他伪装的太好,让眼前像个炮仗一下子就炸起来的某人丝毫没有察觉。   “爹怎么会放心我和你这样的人出来,简直、简直……”沈昭昭插着腰,连退了好几步。   晏长庚轻咳了一声,耳尖上也有些难掩的红晕,他目光僵硬的看向依稀可以看得清的城门,缓缓道:“现在可以好好走路了?”   “晏长庚!”沈昭昭忍无可忍,“你这人太坏了!”   晏长庚应道:“嗯。”   “你太无耻了!”沈昭昭继续。   晏长庚:“嗯。”   沈昭昭一边追着他一边叫着,眼神突然落在了他的耳朵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停下了动作,大大的“咦”了一声。   晏长庚低着头催促,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道:“还不快走?”   “你耳朵怎么红了……”沈昭昭奇怪道。   晏长庚板着脸:“你看错了。”   “真的红了……”沈昭昭盯着他的耳尖,不知道怎么的眼神滑到了他的侧脸,近距离的看过去,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她踮了踮脚,情不自禁的嘀咕道,“你长得真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魔尊其实是一个不走心时情话max,一走心后讲个荤话自己都要脸红半天的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啊啊啊,扔存稿箱里忘记定时间了,No!!!!   47.第四十七章   晏长庚生得好, 是沈昭昭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萌发的感觉。那时韩羽也算是面如冠玉,俊秀非常,但晏长庚一身狼狈也没有被他掩去丝毫的风华, 只觉得他只是站那里, 就如同从上古大能的丹青墨色之中浸染而出, 踏尘凌霄。   他的容姿不是第一眼就令人惊艳的好看,相反, 很多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后都会心生不喜,因为他略显阴沉的表情和深不可测的眼眸。然而,在时间的研磨之下,如同老酒发酵, 历久弥新,他出落的越发挺拔, 当真是长身玉立,风采出尘。   原本阴沉的表情现在几近淡漠, 令他略显阴柔的五官冷硬了几分,眸光如墨,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再深一些,看的再深一些。如同一块墨玉, 越发的精致。   沈昭昭自小就喜欢生的好看的人, 连韩羽之前态度那般敷衍, 她仗着那张脸还算可看,倒也忍了过去。更何况晏长庚如此容姿, 此时“痴病”犯了,竟是有些刹不住。   “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想必也十分讨人喜欢吧。”沈昭昭嘀咕,她更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晏长庚究竟回不回答对于她来说就没那么重要,“怎么舍得把你送到宗门去修仙的?真是奇怪。”   她抬手想要触碰到那如同玉雕琢出来的面容上,却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孟浪,僵在了半空顿了顿,转而搭在了晏长庚的肩膀上。   沈昭昭的身高只到晏长庚的胸口,搭在他肩膀上后,就要抬起视线才能看见晏长庚的脸。她仰着头,凑上前去,左看右看,嘴巴也不闲着:“如果我身边要有一个你这种样貌的人,就把你给藏起来,任谁也看不见,怎么舍得把你给送出去?”   晏长庚眯了眯眼,他一双凤眼略显狭长,这样一眯起更是道不尽的意味深长:“昭昭儿真是这么想的?”   沈昭昭还没回过神来呢,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晏长庚缓缓垂了眉眼,睫毛划出一缕勾的人心痒的弧度,在眼下投了一个小小的阴影:“那就把我藏起来吧。”   沈昭昭傻眼了:“嗯?”   什么把他藏起来?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晏长庚抬起眼来,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见沈昭昭满脸震惊和不明就里,突然笑了笑,这笑容让沈昭昭看的浑身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她脑袋里灵光一闪连忙补救道:“我可藏不了你!”   晏长庚饶有兴趣:“哦?”   “你、你那么大的人了,我怎么把你藏起来?而且、而且,卿凤怕是要虎视眈眈的吃了我才好呢!”沈昭昭慌的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她可是特地跑过来找我说,让你千万不要不理她,你不理会她,她可伤心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借口非常有道理,沈昭昭没察觉自己的眼睛里都泛着光:“卿凤师姐要是知道我把你给藏了起来,无论天南海北她都会一直追杀我!”   晏长庚眼神暗了暗,“哦”了一声,又笑了起来。沈昭昭发现,他今日笑的格外多,连带着将他身上淡淡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原来你是醋了。”晏长庚慢条斯理道。   “嗯嗯……嗯?!”沈昭昭刚要点头,原以为晏长庚会认为自己说的十分对,谁知道他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什么醋了?我不爱吃醋。不不不我没有……”沈昭昭脑子里纠结了一团乱麻,她看着晏长庚弯着的嘴角,瞪得眼睛都成了一个葡萄。   “嗯,”晏长庚应了一声,看了看天边已经沉了一半的太阳,终于重新抬起了脚,“我知道了。”   沈昭昭连忙追了上去:“你知道什么了?”   晏长庚答:“我长得好。”   沈昭昭:“……”好像也没毛病。   晏长庚继续道:“你不能把我藏起来。”   沈昭昭警觉的竖起了耳朵:“然后呢?”   晏长庚看了她一眼,那眸光中所有的笑意全然收敛,漆黑之中仿佛吸融入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霞光。他极轻又极淡的飞速说了一句什么,沈昭昭没有听清,在他的左手边微微跳起,有些着急:“你说什么?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晏长庚摇了摇头。被这样缠着问东问西,他竟然难得没有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厌烦的情绪。   真是有趣,把人藏起来?   是啊……藏起来。这样一说,他几乎难以控制的就涌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把眼前这个人藏起来,谁也看不见她。只有自己看见她笑,看见她哭,看着她娇嗔恼怒,脸红的跳脚模样。   想到这里,晏长庚勾了勾嘴角。   在他有意识的引导之下,沈昭昭跟在他的后面又是跳又是说话,两人终于赶在了天黑之前进入云水城的主城之中。   云水城并不是只有一个城池,主城周围散落着小的城郭,呈众星拱月的模式。主城之中最为繁华,因为城主余半仙就住在主城的中轴线上。他为人一向低调,深居简出,更有传言他料事如神,即便是几大宗门的掌门也十分看重他。因此他带着信徒在此建立了城郭,独居一隅,也无人拦他。   虽然天刚黑,但进入云水城中后,沈昭昭和晏长庚也觉得十分不妥。   这里实在太荒凉的怪异,而热闹的也怪异。   按照人们口耳相传,云水城虽然地处偏远,但是街道两旁店肄林立,红砖绿瓦,楼阁飞檐,端的是车水马龙,安居乐业。   然而,进入云水城主城之后,街道两旁虽然店家鳞次栉比,但并没有传言中的楼阁飞檐。满目看去尽是低矮的房屋,稻草搭的屋顶。这可和大家口中所说热闹的云水城,可一点也沾不上边。   怪异之处,更是明显。夜晚降临,虽然在城郭之中偶会见到人们出行,但毕竟是少数。云水城中,成群成群的人围在了街头,大家静静地窝在一起,或者躺着,或者坐着,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议论什么。   城中虽然有修仙者,然而更多的其实还是普通的百姓居多。见到城里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这些街边的人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沈昭昭看的奇怪,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晏长庚低声道:“这些人怎么回事儿?”   晏长庚伸出手来压低了她的帽沿,将她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沈昭昭将头缩了回去,紧紧拉住晏长庚的袖角,   “这位大娘,”晏长庚走到其中一处看起来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的模样,对着年长一些的妇女作了个揖。   他不说话时有些清冷,挂着浅笑开口时倒是显得彬彬有礼,再加上一副好相貌,很是讨人喜欢。躲在老妇人后面半大的小姑娘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躲在老妇人的后面,偷偷探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晏长庚陡然发现,这圆葡萄似的眼睛倒是和沈昭昭有几分相像。   他看了眼安静躲在他后面的沈昭昭,缓缓道:“晚辈和舍妹来到此地寻亲,谁知来到此处亲戚已经搬走,因而想要在这里过夜,待休息一晚再走。怎么进了这城中,大家都睡在了街头?”   老妇人原先见他过来脸上还有几分戒备之色,见他温和有礼,又护着身后的“幼妹”,倒也心生了几分好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一见你这样的小哥就不是咱们本地人。今天夜晚就不要想着投宿了,快带着你妹妹寻个空旷的地方安顿下来,等这夜过去便好了。还有,不要怪我老婆子啰嗦,找地方,千万不要靠近海边。”   晏长庚直起腰来,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似乎仍然十分不解:“晚辈委实不懂这是何意,能否请您解释一二?”   老妇人见他态度谦逊,虽然是个读书人倒也没有半点的清高傲气,更是满意了几分:“原先是不该告诉你们这些外来人的。不过……看在你妹妹和我家二妞年纪相仿的份儿上,我老婆子倒是也可以给你解释一二。”   “我们今日都聚集在街头,还是因为咱们的城主发号施令。我们听从他的命令,都从家中出来到了这里。”   “哦?”晏长庚面露好奇。   “咱们云水城的人世世代代都住在此处,也对城主绝对的服从。他说什么,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今日咱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为了躲过今晚的‘异动’。而这个异动,也是城主预测出来的。”   沈昭昭忍不住探出头来,小声问道:“那是什么异动?”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犹如枝头黄莺啾啾啼叫,很是招人喜爱。只是她的容貌被掩盖在了大的兜帽阴影之下,看不真切。   老妇人眯眼打量了半天,仍然看不清楚,沈昭昭察觉到她的目光,又见晏长庚漫不经心的眼神划过她的身上,却溅起了一阵凛然之气,吓的往回又缩了缩。   见什么也看不清,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是海神降在我们城的天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一章晏长庚说的话,是这个……   有关于昭昭是个平胸的问题。   咳,至于他究竟会怎么说,我这么纯洁的人,怎么会知道呢(doge脸!   48.第四十八章   “海神?天灾?”沈昭昭真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云水城安居一隅, 虽然地处偏远,但在余家这个大世家的庇护下,百年来无忧无灾, 即便是当年仙魔大战, 也未曾将灾难席卷在这里。这里的乡民过着相对保守且封闭的生活, 没什么惊心动魄却绝对的平和安宁。   海妖?天灾?这种只能在古老的秘典中出现的传说,怎么会出现在云水城?   沈昭昭这一探出头来, 兜帽滑下去了一般,露出一张易容过的脸,老妇人看见后赞了一声:“姑娘好样貌,跟你哥哥倒是不怎么像。”   晏长庚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兜帽又盖了回去。   她现在虽然皮肤比原先差了许多, 五官却大体没有怎么变,虽不及曾经的艳光灼灼, 比起普通人来说仍是娇俏喜人的多。老妇人见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好样貌,更是放心了几分, 点了点头:“我们云水城旁边就是东海,千百年以来,没有受过什么大灾大难, 也多亏了城主的保佑。只是,不知道为何, 这几年来却不再像往日一般安稳。”   “城主说是我们触怒了海妖。”老妇人说到这里蹙着眉头, 面露几分苦恼, “可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知道海妖为什么动怒了呢?因此一切出海的行动都停止了。多亏了城主总是能够提前预料到海妖的震怒,我们才能平安的活到现在。”   “城主是神仙。”躲在老妇人后面的小丫头突然冒了一句嘴, 倒是不难看出这里的百姓对余半仙有多信任了。   他是不是神仙,沈昭昭和晏长庚可不知道,但既然来了这里,倒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海妖的震怒”来的莫名其妙,又没有道理,任何一个修仙者听到了都只会觉得奇怪。而且,这里既然已经不安稳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   “余城主既然是‘半仙’,竟也不知道这海妖为何震怒么?”晏长庚含笑开口询问。   “城主当然说过,只说我们云水城曾经收留过一个罪人,纵容他在这里活着,因此海妖愤怒了。”老妇人解释,“可是咱们哪里懂这些?云水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们又怎么知道谁是罪人呢?”   “这真是没天理了,就因为那一个人就要让你们陪葬吗?”沈昭昭有些愤愤不平、   “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妇人有些惊慌,似乎想要跳起来捂住沈昭昭的嘴,好让她别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城主也发布了悬赏,请那些什么道士啊去惩戒海妖,只可惜人是进去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始终没有半点风声传来。”   就在这个老妇人话音刚落的瞬间,整个大地发出了低沉的轰鸣之声,令人战栗的抖动蓦地在脚下爆发,轰隆隆的宛如地龙翻腾。   沈昭昭下意识的抓紧了晏长庚的胳膊,晏长庚将她往怀中一带,拦着她的腰不松手。   眼见着远方的路扭曲的犹如绸带一般,被抛上抛下。更远处,在黑色的夜幕下,海水被巨大的力量拽起,掀起银白色的巨涛,如同银色的幕布,铺天盖地,将所触及的所有都埋葬。   “是地动……”沈昭昭的声音有几分惶然。   晏长庚手搭在她的兜帽上,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嗯”了一声。   老妇人家的小孙女尖叫了一声也缩到了长辈的怀中,可怜的孩子虽然经历了多次,却仍然被吓的瑟瑟发抖。   “每次地动之后,海水就会冲垮一个村落,现在我们都只能往城中迁徙,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妇人叹息。   沈昭昭缩在晏长庚的怀中紧紧闭上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地动,远比想象中要可怕的多。虽然和沈泠走南闯北,但是这样直面灾难还是第一次。原本他们不用经历这些,在遇到这样大的地动之时,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他们躲过去。然而现在他们身处云水城,就像是这里每一个最普通的百姓一样,经历着恐慌和害怕。   这是一种不可抗力的灾难,无人可挡。即便是与天斗其乐无穷的修士,也难以和这样的天道抗衡。   透过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从晏长庚怀中透过来的温热感,和他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淡漠之气。沈昭昭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烫。   不过一会,地动渐渐平息下来。平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回响在沈昭昭的耳畔,和她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渐渐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声音。   她有些心慌,抬手推开了晏长庚,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兜帽扯下来,遮住了大半边的脸。   晏长庚吃了她一计色厉内荏的眼刀,眼神闪了闪,松开了拦着她的手,倒是没有说。   老妇人在异动平息后松了一口气,就将二人的小动作收到了眼中,劫后余生总是令人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她张开嘴笑了起来:“就说哪里有这样的兄妹呢?长得一点也不像,做‘哥哥’的还那么照顾‘妹妹’。”   沈昭昭指了指晏长庚吃惊道:“他才没有照顾我,一路上都逼着我快点走路。”   “他是怕你在野外过夜委屈呢,小丫头。”老妇人促狭的笑了笑,“你们跑了那么远,怕是家里不同意吧?也是,小丫头年纪还小,是我我也舍不得这么早就送出去。小伙子你确实要做出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才能让你的老丈人心甘情愿的将娇滴滴的女儿交给你。”   沈昭昭涨红了脸:“什么什么,我们不是那样的!”   老妇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压根儿没听她的解释:“好好好,我知道。”   晏长庚倒是仍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一点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只是俯下身子来恭敬地询问道:“那城主发布的悬赏令不知道在哪儿?”   “就在城中心,余宅的门前。”老妇人刚说完,脸色就变了变,换上了几分担忧,“你要去做什么?”   晏长庚直起身子来,拉住了沈昭昭,转身的瞬间怡怡然道,“做出点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好‘迎娶’我的‘好妹妹’。”   沈昭昭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晏长庚扯着走开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羞的还是恼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就听见了“迎娶”两个字,晏长庚抓住她手腕的地方透过衣衫传来烫人的温度,她狠狠甩了几下没甩开,有些狼狈。   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身后的老妇人在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原本娇憨的小孙女却看着虚空目光呆愣,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灵魂。   “你乱说什么啊!什么迎娶什么好妹妹?!”   晏长庚瞥了她一眼,果不其然,沈昭昭又急又羞时,便会反射性的红了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真是叫人恨不得让她哭出来才好。   “我不过说说,何必当真呢?”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沈昭昭一时语塞,忍不住扯开他的手气道:“那也不能拿这个乱说!”   “为什么?”晏长庚转过头来看着她。   沈昭昭插着腰理直气壮道:“哪里能拿这种事情玩笑,说得多了,清白就毁了!”   晏长庚勾了勾嘴角:“你是怕自己会当真?”   沈昭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有些气结的开口,“你就算跪在我面前说,我都不会相信的!”   “哦?”晏长庚眯了眯眼睛,仿佛看见了前面的什么东西,淡淡道,“放心,不会有那种情况的。”   说着,不待沈昭昭反应过来,就大步走到了前面。沈昭昭闹着追了过去,叫道:“你说什么?晏长庚你再说一遍?”   “别闹。”晏长庚轻轻说了一声。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将沈昭昭带了过来,指了指前面道:“看。”   沈昭昭抬头看去,见两人面前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阴影。这大概是整个云水城中最大的一座宅邸了,端的是飞檐画栋,碧瓦朱檐。在夜色的掩映下,门前的两个大狮子好像活了过来,带着深暗的阴影,虎视眈眈。   “这就是余宅?”沈昭昭愣住了。   比起修仙之人的清心寡欲,风餐露宿,这样的房子凡尘之气太重了,比起沈泠为沈昭昭准备的宅邸更精致。这个宅子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老旧,也许是有结界的保护,在刚刚那样强烈的地动之下,这宅子纹丝不动,竟然没有一片砖瓦落下。   “嗯。”晏长庚的视线略过红灯笼,停在了门柱上贴着的悬赏令上。   悬赏令用了法力加持,即使在晚上也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沈昭昭凑了过去,喃喃自语道:“这个余半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想见他么?”晏长庚突然问道。   沈昭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能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啊。”   “那又有何不可呢。”晏长庚轻笑。   沈昭昭没有理会他,看着悬赏令上的字,顺着读了下来:“云水城毗邻东海,然今东海动荡……望广纳贤士,共平东海,力挽狂澜,保住云水……”   读着读着,她的神识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叫:“不要——”   沈昭昭眼前一花,身子重重一沉,坠入了镯子之内,同时,视线中蓦地出现了阿灵半透明的身体,她紧紧拉住了沈昭昭的胳膊,满脸的惊恐:“云水城!是云水城!”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启√   晏长庚:我才不会跪着说我要娶媳妇儿呢。╭(╯^╰)╮哼,我都是,直接拐上床,略略略~   49.第四十九章   说来这竟然是沈昭昭第一次见到阿灵的模样。以往就算沉入了镯子当中, 她所看见的也只是一片虚空,唯有眼前的一张石床和光秃秃的墙壁,而阿灵对她而言, 真的只是一种幻想, 毕竟, 她只听过阿灵的声音。   在剧烈的情绪动荡之下,阿灵不仅将沈昭昭强行拉入了镯子中, 并且显露出了实体,虽然身体仍然是半透明的模样。   出乎沈昭昭的意料,并不是想象中的“母大虫”或是英姿飒爽,阿灵有着一张清秀灵动的五官。她不是世人眼中那样一眼惊艳的倾国倾城之姿, 每一个五官单独拆开来时没有那么出众,然而当它们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时, 便是和谐而温柔,如水波一般晕开。   此刻, 这样入水温柔的五官上却充满了惊恐:“你们在云水城?!你们竟然去了云水城?”   沈昭昭被她的模样吓的有几分怔愣:“是啊……”   阿灵捂住了头,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对,不对……怎么会是在云水城?”   “阿灵, 你怎么了?”沈昭昭觉得她的情绪有些奇怪,“云水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说完后她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至少在她上一辈子死前, 云水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件, 一直很安静的独占一个角落,安静的生存。   即便魔尊天泽君率领众妖兽几乎快要踏平修仙界, 也没有侵/略到云水城的地界。   “你可知道云水城是什么地方?”阿灵睁开了眼睛,“它……在这个故事的最后,魔尊之怒,将整座城沉在了东海之下,从此之后世上再无云水城……”   沈昭昭心里一惊,那天泽君除了血洗宗门,竟然还在后面做了这样的事情?将整座城都沉了下去?他是真的心狠手辣到了这样的地步,竟是连这样的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可是……可是他这么做,总该有一个这样的理由吧。”沈昭昭有些困惑。她不相信这个天地间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意,事出必有因,万物总会有个缘由。   阿灵紧抿着嘴唇,她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怔怔的瞪着自己的脚下,半晌蹦出了两个字:“我……我来过这里?”   沈昭昭听的一愣:“什么?”   “我是不是来过这里……”阿灵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沈昭昭,仿佛想起了什么,但眼神很快就变得愈发迷茫,终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沈昭昭,快点离开这里!”阿灵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你们都要快点离开这里!”   说完,不待沈昭昭回过神来,她袖手一挥,直接将沈昭昭送了出去。   沈昭昭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轻,不由自主的就飘了起来,下一刻,仿若从九天之云垂直落下,身体一沉,视线由迷糊变得越来越亮。   大红的灯笼飘悠悠的晃在她的视线内,有人托着她头,背后抵着一个温热的胸膛,沈昭昭又愣住了。   “醒了?”晏长庚略显淡漠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沈昭昭背后汗毛直竖,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她回头一看,果然晏长庚半抱着她靠在余宅前的红柱子上,目光晦明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昭昭连忙站好,对他摆了摆手道:“我没有被夺舍,你放心,我还是我的!”   “嗯。”晏长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好半天才开口道,“怎么了?”   “大概是刚刚回到身体没多久,魂魄还有些不稳固。”沈昭昭有些心虚,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把阿灵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这个云水城有一些奇怪,要不,我们走吧?”   晏长庚长眉一轩:“哦?”   虽然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阿灵会如此的惊恐,甚至有些不知所谓。但经过之前的事情,沈昭昭还是比较选择信任阿灵,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和她还有牵扯,她不至于会害自己。   “这里的地动……还有从来没有见过的余半仙……”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盯上了晏长庚的右手,虽然灯光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他的手上拿着一团东西。   那个东西上和红灯笼中透出的光亮几乎快要融合在一起,在夜色的掩映下,越发的诡异古怪起来。   “你说迟了。”晏长庚抬起自己的右手,“你昏迷前,我揭了悬赏令。”   悬赏令上有着主人布下的结界,一旦有人动它,主人那里一定会感知的到。所以,余半仙一定在赶过来的路上,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将他们迎进去。   “你怎么就撕了……”沈昭昭震惊于他的速度,指着悬赏令,声音抖抖索索,“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们都不知道,那余半仙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呵呵,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突而,隔空传来一阵声音,仿若在晏长庚和沈昭昭耳畔轰然炸响。沈昭昭被这个声音震的动作僵硬在半空,眼睛瞪的圆圆的,一动也不敢动。   “你想知道我是人是鬼,亲自来见见不就是了?”   就在这个说话的声音响起后,余府的大门无风自动,老旧的门轴“吱呀”转起,朱漆色的大门缓缓在两人面前洞开。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当面抓着,本就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此人可以隔空传话,且身影丝毫未现,足以证明不管如何,这个余半仙功力十分深厚,远在两人之上,深不可测。   若是他要捏死自己,岂不是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加上想到阿灵刚刚对她说的话,沈昭昭显得越发胆战心惊。忍不住抓紧了晏长庚的胳膊,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那胆怯的模样哪儿能逃得过晏长庚的法眼?晏长庚只看了她一眼就猜到她在迟疑什么了,这余半仙确实有些不太厚道,摆明了是给了他们二人一个下马威。沈昭昭大概是想不到这层,晏长庚却不是吃醋的。   不知何时起,他就再也见不得自己身后这娇纵的小姑娘被人吓的这般战战兢兢。   因而他便也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们接了阁下的悬赏令,等于愿意帮这下这个忙,无论贫富贵贱,阁下都改出来迎见才是,我竟不知道名扬四海的‘余半仙’竟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他话一说出去,宅府之中寂静无声,对方毫无回应。   沈昭昭见此景象,也回过神来,接道:“既然阁下不出来,想必也是不愿意让我们帮这个忙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将悬赏令放回远处,自行离开便是。”   正好,这边的烂摊子她也不是很想掺和。   “两个小辈真是好大的口气。”就在沈昭昭说完刚准备扯着晏长庚溜的时候,门口一个身影飘然而至。直到他落到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人面前时,双脚才堪堪落地,“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了两位,怕是要找我的麻烦了。”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端的是丰神俊朗,飘然出尘。正是世人口中的“余半仙”。   “从你们走进云水城之后,我这里就已经有所察觉怕是来了两个‘不得了’的小辈。”余半仙带笑的眼神划过沈昭昭和晏长庚身上,红色灯笼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红晕,“沈泠的女儿沈昭昭,是么?至于你们……呵,晏长庚。”   他叫着“晏长庚”这三个字时,语气重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沈昭昭的错觉,她总觉得倒是有了几分咬牙切齿在其中。   “是我们没错。”看来这余半仙果然名不虚传,竟然早就知道他们会到这里,沈昭昭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有些警戒的看着他。   余半仙察觉到了,带着一抹笑容:“你们接了这个悬赏令,想必也是想出一份力。正好昨日有来自墨元宗的弟子也接了这个悬赏,你们若是愿意,和他们一路同行也是方便。”   这余半仙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难道不知道沈泠作为沈归舟的亲师弟,和墨元宗有什么过节么?还让他们组成一队?   “云水城地势复杂,只有你们两人怕是危险重重,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也越大,这是聪明人都会选择的方式。”余半仙见沈昭昭满脸的怀疑,继续道,“当然,只要你们不主动,我绝对不会暴露你们的身份。”   “行了行了,这任务我们接了便是。”沈昭昭受不了他的说辞,有了几分不耐烦。到时候敷衍几天,再以一个“无功而返”的结果交给他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她拉起晏长庚的胳膊,对着余半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说,这就出发。至于那个什么墨元宗的弟子,能不能碰到就得看缘分了。”   余半仙点了点头:“随意。”   沈昭昭转身的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余半仙给她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他和自己说话时,明明是带着笑的,然而那笑容就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眼神之中投射的却是满满的冰冷。   那冰冷,是渗入了骨子里。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沈昭昭拉着晏长庚低声道,“这个悬赏令也别管了,咱们直接从郊外走。”   “嗯。”晏长庚倒也没反对,他也觉得那余半仙有几分怪异。   二人心照不宣的像城门外走去,地动过后除却有几波小的震动外,已经渐趋平稳。街头的百姓零零散散的晃回了家中,还能趁着夜色再休息一会,太阳升起后,生活仍然要继续。   郊外没有灯火,黑漆漆的一团。   晏长庚和沈昭昭有些担忧打草惊蛇,便没有打开照明的法器,趁着月色走着。穿过草丛的脚步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夜的映衬下格外的清晰。   沈昭昭有了几分汗意,她抬起兜帽想要擦擦汗,正好一抹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突而,一道犀利的剑光蓦地向她射来,同时一声爆呵:“哪里来的妖精,要吸男人的精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昭昭:啥??妖精?   晏长庚:……这人简直找死(╰_╯)#。   今天晚上有课,所以更的迟了点,么么哒!   50.第五十章   一道犀利的剑光当空劈来, 带着难以磨灭的凛然之意席卷,随着一声爆呵裹挟而来:“哪里来的妖精!”   沈昭昭原本松松搭在头顶上的兜帽被剑气所震,从她头上滑落, 露出如同丝绸一般柔顺的黑发, 更衬的她眉目如画, 五官精致异常。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之中,充满了讶异, 像是被猎人发现的小鹿,惊慌失措。   晏长庚眸光一闪,玉笛蓦地从腰间抽出,“当”的和剑锋在半空交汇, 冷冽之气划破长空。二人脚下之草簌簌震动,沈昭昭背后的树枝剧烈的抖动, 落叶纷纷而下。   “真是瞎了眼。”随后,晏长庚的声音凌空响起。一字一顿, 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但凡是胆子小一些的人几乎立刻就能被这三个字活活吓的屁滚尿流。   那持剑的修士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眼前这个青年丰神俊朗,言辞犀利, 清醒的很, 哪里像是受到了蛊惑?而这再看过去, 月光下的少女瞪着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充满着戒备。然而那周身灵气纯净, 分明是修仙之家的子弟,又怎么会是什么妖精?   立刻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之后,他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剑穗晃了晃,被他仓皇的收起:“我……我……”   眼前的这个修士看起来也不过刚过弱冠的年纪,此时支支吾吾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却控制不住的看向站在树后面的沈昭昭。   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少女是妖精呢?   现在静下来再看这个少女,虽然容姿出众,到底身量未足,脸上娇憨之气尽显,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却实在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就在那张脸从兜帽中钻出来时,恰巧迎上了那一抹皎洁的月色。   那时,一缕银辉静静的洒落在她的脸上,红色的兜帽色泽鲜艳,却比不过那张艳若桃李的容颜,温柔的月色倾洒,倒让这少女的眉梢眼角也带着不经意间的媚意。那一刻,就像是林子间吸收天地精华孕育而成的小狐狸成了精,火红色的皮毛化为披风。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妖精?   “宁远……”三个人还在僵持中,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显然是这个修士的同伴正在走过来。   被称为“宁远”的那人被这一声叫的蓦地回过神来,终于敢直视沈昭昭的眼睛道:“多有得罪了,姑娘。”   沈昭昭被人认成了妖精,还差点挨了一剑,那要提剑灭了自己的人又直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心里正是有些窝火的时候,见这人就轻描淡写一句道歉,立刻就发作了起来,嘲讽道:“刚刚你那剑要是劈下来了,我这‘妖精’可就没了啊。”   宁远一愣,月色下他面容清秀,往往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长相,机灵却不过分聪明,有几分乖巧和点点坚毅,被沈昭昭这样一反问显得有些呆头呆脑,说话也是极其的慢条斯理道:“真、真是对不起姑娘了。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昭昭差点被这个人气笑,道歉就道歉好了,莫名插一句问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晏长庚突然冷冷了插了进来:“与你何干?”   宁远又是一愣,他伸着脖子眼神茫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一只迷路的呆头鹅,沈昭昭见他这个样子委实有趣,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晏长庚听到笑声后,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沈昭昭忙收了笑容,偷偷躲到了他的身后。   “宁远,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磨磨蹭蹭。”宁远的同伴循着声音走了过来。   这人身形颀长,端的是玉树临风,眉眼带笑,在见到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后,步伐一顿,饶有兴趣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看来刚才我不在,恰巧是错过了一些好戏。”   “一些误会而已,云深你不要乱说话。”宁远慌忙的解释。   他不说还好,配上那忍不住就瞥到沈昭昭身上的小眼神,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这下倒是连云深这样最喜调侃之人,都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了。   晏长庚冷笑一声,拉起沈昭昭的手将她往身边拽了拽:“既然是误会,那么就此告辞。”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感,沈昭昭唬了一跳。虽然和晏长庚现在肢体上多有一些接触,她也会主动扯着晏长庚的袖子,累的时候也会让晏长庚拖着她走路。但晏长庚却从来不会这么直接的抓着她的手。   两人来往,都是隔着衣物。如今沈昭昭的手被完全包裹在了晏长庚的手掌之中,烫的就像是被一团火熊熊裹挟着,顺着胳膊蔓延,一路就烧到了她的心里。   在这两人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是想要昭示着什么吗?沈昭昭看着交握的两只手不免眼神放空,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会是她想的那样么?   “诶?且慢。”云深的眼神一动,抬手拦住了就要走的晏长庚。   他偏了偏头对宁远道:“方才分头行动时,我收到了余城主的传音。说是有一对兄妹接了悬赏令,若是我们恰巧见到了定要寻了这两人一同走,相互也有个照应。”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晏长庚:“你们可是余城主说的那对兄妹?”   晏长庚眼睛也不眨一下,淡定的答道:“你认错了。”   云深盯着他袖口露出来的微微红光,有些困惑道:“那难道不是悬赏令?”   晏长庚怡怡然的收起:“不是。”   云深:“……”   睁眼说瞎话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是第一次见啊!   “是兄妹?”宁远的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再看向晏长庚和沈昭昭交握的双手时,原本有几分失落的眼神又渐渐亮了起来。   云深:“……”   同门你的视线究竟落在了哪里?!   “那这位哥哥便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我们还有同门已经探查到了一些云水城的消息,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在下墨元宗宁远,这是同门云深。”宁远完全没有接收到云深的视线,直接自报起了家门。   晏长庚冷笑一声,沈昭昭只觉得抓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她不禁缩了缩胳膊。却不知道这个动作又怎么惹着眼前这个人了,只觉得晏长庚完全扣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谁是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宁远:我、我只是想叫你大兄弟,结果说漏嘴了……   晏长庚:呵,这才见一面,就敢从我手里抢人了?!   51.第五十一章   “谁是你哥哥?”晏长庚冷笑着开口, 他盯着眼前的宁远,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冷嘲热讽,“我倒是不知道, 墨元宗的弟子这么喜欢和人攀亲带故。”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 倒是连带着两人背后的宗门也一并拿出来说了一番。饶是一直嬉皮笑脸的云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更遑论是说话的宁远, 他几乎“蹭”的一下就涨红了脸:“在下说、说错了……我不过是见阁下光风霁月,心生亲近……”   云深倍感惨不忍睹, 捂住了脸。   晏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究竟是看他心生亲近,还是看着沈昭昭心生亲近,还需要自己多说么?   这宁远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 被他抓着的手腕部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挣动了一下却挣脱不开, 抬头瞪着他,不满的叫道:“‘哥哥’, 你抓疼我了!”   晏长庚眸光如墨,点点闪烁着寒意,咬牙切齿道:“沈昭昭。”   他说的极其轻, 云深和宁远二人委实听不清他叫的什么,只晓得大约是在教训自己的妹妹。但沈昭昭叫的那声“哥哥”却是实打实。   “果然是二位。”云深松了一口气, 总算将宁远之前说的蠢话揭了过去, 拱了拱手道, “既然是余城主特意传音过来的嘱托,我们自然得照着吩咐办事。更何况, 这位……嗯,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晏。”晏长庚懒洋洋的揭了个眼皮,显然不想多说话。   “晏……呃……这位晏兄弟,那后面这位就是晏姑娘了?”云深道。   沈昭昭含糊的点了点头,她现在的名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省的不必要的麻烦。宁远眼睛亮亮的叫了一声:“晏姑娘。”   艳光灼灼,倒是配得上这个好姓氏。   沈昭昭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忍不住点了点头却没敢应声。   “我们在此地已经探查了一晚上,不知道晏兄和晏姑娘有什么消息么?”云深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了正道上。   “我们二人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不想耽误余城主的事情,正准备离开此地。”晏长庚朗声答道。   宁远一愣:“你们要走?”   沈昭昭点了点头,答道:“经历了地动以后我们觉得云水城的事情超出了预想,怕是难以胜任悬赏令上的事情。”   “按理来说,你们要走我们没有理由强留,只是……”云深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刚刚师姐传信过来,说是在靠近东海的环山之间,因为地动而打开了一个缝隙,深不见底,且不知道通往何处,师姐他们已经进去探查了,传信于我们让我们随后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宁远疑惑的看着他。   云深笑了笑:“就是刚刚和余城主的传音一起到的,师姐知道我们二人在一起,以防消耗太多灵气所以只传给我了吧。”   宁远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可能的。只是分明他和云深是一起出来的,结果现在云深知道的处处都被自己多,倒显得他格外无用了些。尤其是在……   他瞥了一眼安静的沈昭昭,却见少女瞪着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瞅着她的“兄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委实可爱极了。   “然后呢?”晏长庚挑眉。   是啊,然后呢?即使山体裂了一道缝隙,那和他与沈昭昭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深怔住,随即苦笑道:“这点师姐叮嘱我先不要说出来,以免打草惊蛇。不过既然晏兄想要知道,我说出来倒也无妨。我观晏兄光风霁月也是个磊落的人物,想必知道后就不会那么想走了。”   “那裂开的山体中,隐隐有魔气投射而出,师姐怀疑这里有魔族存在的痕迹。”   魔族。   听到这两个字的沈昭昭和晏长庚目光皆是一滞。   自从从白漪嘴中听到晏长庚有魔族血脉之后,这好像就成了两个人心中的一根刺。仙魔大战发生在沈昭昭没有出生以前,但天泽君的暴行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魔族的弑杀凶狠是公认的,但是沈昭昭不愿意相信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也会如此。   出于一种微妙的情绪,晏长庚也绝口不提这件事情。然而不是不说,这一切就不存在。   “你们也知道,近几年来魔族退居西北,鲜少踏足修仙界的地方,不过自从玄光宗大比之时出现魔族之后,他们蠢蠢欲动的起来。”云深缓缓道,“这件事关于修仙界的安稳,不能不重视。若是可以,我们也想请晏兄同去,如果我们玄光宗弟子遭遇不测,也好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晏长庚瞥了一眼沈昭昭,他知道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拒绝,然后带她离开这里。这样对两个人多好。   沈昭昭察觉到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如此,我跟我的兄长也应该和你们去探一探。”   晏长庚目光微滞,转而看向沈昭昭。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昭昭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阿灵声嘶力竭的要阻止她留在这里,态度晦暗不明余城主,玄光宗的死对头墨元宗弟子……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聪明人就该趁早离开这场是非。   但就在晏长庚看过来的瞬间,她迟疑了。   晏长庚有魔族血脉……但是,在白漪说出来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   也许这次,他可以找到关于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一点。   就算结果不尽人意,或者真的应证他是魔族那又怎么样呢?   沈昭昭这样想着,难道因为他是魔族,所以晏长庚就不是晏长庚了吗?   答案是很显然易见的,既然这个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多了解一些他的身世,倒也能圆了晏长庚一个心思。   这样想着,沈昭昭捏了捏晏长庚的手,语声糯糯道:“哥哥。”   晏长庚只不过看她一眼,唇线划开一道坚硬的弧度:“你不必为我如此。”   他若是想知道,自然有方法可能打听到,只不过要艰辛一些费力一些,甚至非常的危险。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倒是无关痛痒。   沈昭昭则不然,她就是温室里被沈泠悉心浇灌的名贵花朵,吃不了苦,受不得风。绕是除了沈泠以外的别人,也舍不得见她受委屈。   他当然看出来,沈昭昭多么想离开这里。   沈昭昭却抬起头看着他笑道:“谁说我为你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   月光下的笑容,比洒下的银辉更温柔,像是春风吹皱池水,漾开一层层波纹。晏长庚的心里突兀的跳了一下,蓦地心尖一朵桃花,含苞待放。   他突然就分不清心里这种感觉,惶惶然微颤,却欲罢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师门聚餐回来的太迟了,本来今晚应该是大肥章的,但是没写完T_T太困了……   不出意外明天会比较肥,谢谢大家么么哒!   52.第五十二章   “云水城自从存在以来, 一直有着许多的传说……”云深一边拨开身旁的乱枝,一边对着身后的三人说道。   随着城中的鸡鸣划开寂静,天光乍破, 一缕微光从海平面折射而出, 铺天盖地的洒落在大地上, 金灿灿的镀上了一层光芒。   在这样的光华映衬下,晏长庚的五官说不出的柔和, 他安静的走在沈昭昭的旁边,阳光下投射的阴影落在沈昭昭的身上,又恰好将宁远隔在了身体的另一侧。   见没有人搭他的话,云深倒也不觉得尴尬, 自顾自的说道:“传说云水城是一个‘不灭城’,八荒之内, 唯有这座城在海边千百年来未曾被淹没。”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宁远接着他的话说道, “传说云水城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海水涨潮它便随之浮动,海水落去, 它也跟着落下,因此一直很平稳。”   “我怎么听这里的百姓说, 东海里还有一个海神?”沈昭昭从兜帽里露出巴掌大的脸, 出声询问道。   在月色下看, 易容过的沈昭昭肤色白皙,光滑如许, 脸上的雀斑看的也并不清晰。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原本看不见的小瑕疵也暴露了出来。本该令人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谁知道宁远看到后却越发觉得心里欢喜。   他原先就觉得,沈昭昭姝色太甚,漂亮的不像是个凡人,现在白天下看来,虽然容姿比不得夜色下的模样,却越发的娇憨可爱,就像是邻家的小妹妹,带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兜帽,披着披风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的身后,抬起头问问题的时候也委实天真无邪。   真真是甜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这样想着,宁远不知不觉又红了脸。   晏长庚瞥了他一眼,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海神?那些都是百姓的传闻罢了,当不得真。”云深摆了摆手笑道,“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就叫它为‘海神’了。”   “可是余城主也这么说。”沈昭昭道。   云深沉吟了一下解释:“余城主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人说,故而就用了百姓最能接受的说法罢了。”   “传说上古之时,天降大雨,地势倾塌,洪水肆虐,唯有云水城屹立不倒。在这片最接近天的地方,巫族祈祷,通天传灵,人妖魔三族齐心协力,从那场洪水中活了下来。”宁远见沈昭昭还是有些不理解的样子,笑着向她说着。   “还有这种事?”沈昭昭有些讶异,这个传说一定非常的久远了,她竟然从未听到过别人提起。   也难怪,现在巫族早已湮灭无闻,妖族式微,唯有人族和魔族还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过往估计现在谁也不愿意再提起。   “我们原先也不知道。”云深接着道,“这些都是在来到云水城之后才知晓的。也许,这也是无论修仙界和魔界怎么打都没有越过云水城的原因吧。”   宁远颔首,表示同意云深的说法:“之后洪水回落,大地万物初始,云水城也随着水面落了下来,和被淹没的土地接壤,成为四方的最边缘,而旁边就是东海。”   没想到这片一直偏安一隅的地方还留存着这样的传说。这样想来,云水城真是一片十分神奇的土地,也许它原来就不属于这片大陆,却因为种种原因留了下来。它曾经保护过巫族,人族,妖族还有魔族,看着他们栖居繁衍,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说是一切的起源地,倒也毫不夸张。   “那这里是不是灵气十分充沛?”沈昭昭又问,“这样的话,在这里修行不是该更容易吗?”   晏长庚摇了摇头:“此地并无灵气。”   云深听见他说话,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晏兄果然火眼金睛,我们探查过这里,这里确实没有什么灵气。不过……却有着一种我们所不能吸收的气涌动着,也许只对云水城的百姓有益,对修行者无用罢。”   他顿了顿脚步,看着眼前蜿蜒的山路道:“这里就是师姐给我传消息的地方,想必缝隙就在前面了。”   晏长庚也停了下来,他微微颔首,半阖上眼睛:“海风。”   “是的,这座山环海。”云深答道,率先走上前去。   这条路蜿蜒曲折,不断有碎石滚落下来,两边的树木向着同一个方向倾倒,一看就是常年海风吹彻而致。   就在山巅上,一块凸出来的地方挂在半空中,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云深加快了脚步道:“就是那里了!”   因为路面较窄,越往上走,就只能容一人通过,最前面是云深,在后面是晏长庚,沈昭昭跟在后面,宁远亦步亦趋的追在她的肩膀旁边,微侧着甚至。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神不自觉的瞄到沈昭昭的身上,顷刻又想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晏姑娘……”   沈昭昭见他这副局促的神情,有些憋笑的侧头看着他:“嗯?”   上一世时,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或因为她的美貌,或因为沈泠的名声,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也从来不少。但因为被洛其琛一直看着,还没有怎么和所谓的“爱慕者”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   不得不说,女孩子家总是有那么几分的虚荣心。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和原本的容颜还要差的好些。   她微微歪着头,杏眼因为笑意眯起的样子委实娇憨,看的宁远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道:“晏姑娘,你、不知道你师从何处?我若是可以,能、能去拜访一下么?”   这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委婉的说法了,宁远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这个姑娘一点点的消息,而不是就在这次后放她离开。他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就此错过。   沈昭昭一愣,虽然她不是玄光宗的弟子,但沈泠和沈归舟关系如此亲密,这宁远想要去找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她还没想好推拒的说辞,晏长庚却已经冷冷的插了过来:“不能。”   宁远:“……”   云深已经站到了凸起的石头上,就在这块怪石上,一道缝隙从上而下豁然劈开,露出其中黑漆漆的空间,什么也看不清。   风扬起了他的衣角和鬓边的碎发,云深将视线从缝隙上扯了回来:“宁远,我都替你丢人了,哪有这样和姑娘家说话的,更何况,人家的兄长还在。”   沈昭昭原先觉得没什么,被云深这么一说也觉得脸颊发烫。倒不是宁远,而是他们左一个“兄长”又一个“兄长”的,可这个人根本不是她哥哥啊……   晏长庚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在外面,我可要当好这个‘好兄长’呢。”   宁远迷糊了,他性格内向本就话不多,这下更是结巴个不行:“不、不是、我……”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诶,宁远,我可就说了你一句啊,怎么就这样了!”云深好笑道。   宁远头上细细密密的冒出了汗珠,他晃了晃道:“云深……我突然感觉很不舒服……”   云深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从高处跳了下来:“你怎么了?”   宁远靠着坐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头道:“大约是有些累了,灵气消耗的厉害。没事,我打坐运功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看看,是不是师姐他们已经进去了?”   “嗯,师姐他们进去了。果然在缝隙口有隐隐的魔气。”云深走到了宁远的身边,抬起自己的剑锋布下了一个结界,“你在这里面运功,我带着晏兄他们先过去探一探。”   “好。”宁远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晏姑娘,待会我好了,你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宁远见她同意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云深见他没有什么大碍,对晏长庚道:“晏兄,我们上去吧。”   晏长庚和沈昭昭跟着他一起走了上去,离缝隙越近,越能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不断从里面传来,裹挟着潮湿之气,和着特有的海腥味儿,实在令人很不舒服。   沈昭昭只觉得像是有爬虫顺着自己的脚踝不断向上爬着,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爬遍了她整个脊背,令她不寒而栗,簌簌发抖起来。   “这是魔气。”云深解释,“晏姑娘大约是修为还不够,只能感觉到而看不到。”   晏长庚眯起了眼睛,站到了缝隙前面。   这样让沈昭昭难以忍受的阴冷却让他感觉莫名的舒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召唤着他,让他身体里蛰伏已久的东西,慢慢苏醒,连早就已经毁掉的丹田也慢慢的热了起来。   晏长庚不由自主的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看着眼前的黑暗,透过漆黑的缝隙中,耳边依稀听见有簌簌的风声传来,像是呜咽又像是哭泣。断断续续的像他诉说着什么,听不清,却揪着他的心,一刻不停。   “晏……哥哥……”沈昭昭小声的叫了一声。她一直跟在晏长庚的后面,此时莫名觉得不安,手心里不自觉的沁出了汗来。恍惚间,阿灵凄厉的尖叫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晃了晃头,视线渐渐开始模糊。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张了张嘴,却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   “晏兄是不是觉得这里的气息很……亲切呢?”云深也跟着走上前去,他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沈昭昭的痕迹,只剩下晏长庚。   临风而立的青年即便是听到这样的话,仍然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云深伸出头去看了看缝隙,“就是我说的那层意思。”   晏长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几乎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我觉得你在修仙界呆的时间太久了。”云深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之前一样,毫无芥蒂,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士,“天泽君。”   沈昭昭顿时如遭雷劈,整个身体僵住,直直的看向云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有些人是不应该活到现在的,你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都是我们给的仁慈。”云深笑着,伸出手来搭在了晏长庚的肩头。   他出手的动作极快,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弟子能有的功力,沈昭昭只觉得眼前一花,云深重重一推,晏长庚几乎没有反抗就坠入了缝隙之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沈昭昭心跳在那一刻就停止了跳动,她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拉住云深的手,“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云深的脸带着嘴角狠狠抽了抽,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抽动。然而,就是随着这几次抽动他脸上的皮肤渐渐褪去,下颌便宽了些许,连眉眼也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那是一张,有几分面熟的陌生脸庞。   “余半仙……?”虽然只是在黑暗中的惊鸿一瞥,沈昭昭仍然认出了那张脸,丰神俊朗的五官,飘然出尘。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对着自己不客气的微笑。   余半仙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你……”沈昭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仓皇的回头,却看见宁远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嘴唇抖了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天泽君。从余半仙口中蹦出来的名字让她几乎有了一种时空倒转的错觉,她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今夕何夕。   天泽君……晏长庚怎么会是天泽君?!   记忆里那个血泊之中弹指开出白花的青年和那个吹着玉笛从黑暗中走来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叠,在她的脑海中清晰的倒映出了晏长庚那张淡漠的脸。   “你知道你为了谁在指责我么?”余半仙的笑容渐渐收敛,“你知不知道他是魔族未来的魔尊,你知不知道未来修仙界几乎被他用血色踏平,他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天地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修仙界的灾难!”   “我们本应该早就找到他,可是因为你……”   “你们为什么要找他……”沈昭昭红了眼角,突然激烈的挣扎起来,“你们找到他就是为了杀死他吗?!”   “难道就因为以后的他是天泽君,你们现在就要杀死他吗?可是明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被赶出青羽宗的人是他,废去修为的人也是他,他是晏长庚!他根本不是你们说的天泽君!”神照咋哦声嘶力竭。   “你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情?救人一命是么?!”余半仙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拯救一切的英雄,还是善良的仙女?挥一挥衣袖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这一个动作,将要害死更多的人!他们都被灭掉了宗门,尸骨无存,偌大的天地间找不到可以活下来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天泽君的走狗,他抬手就可以灭掉整整一个门派,谁也跑不掉。这种恐惧,你懂么?!”   沈昭昭脸色煞白,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你们也……”   阿灵说,天泽君将正个云水城都沉入了东海之下,无一幸免。这样的结局,原本连她也是不知道的。   余半仙盯着她,一字一顿:“既然是不可饶恕罪恶就要将他扼杀在襁褓之中,折断他的羽翼,掠夺他的生气,令他死无葬身之地,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我恨不得在他出生时就杀掉他,而不是在这里苦苦等待那么久。”   “小姑娘,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愚蠢。更何况,你本来也不是我们这一类的。”余半仙拉住沈昭昭的胳膊将她扯向了缝隙中,压着她的头将她强行塞了进去,“启动阵法之后,提前知晓未来的我们,一定要杀死天泽君。为了修仙界,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既然是你造出的祸端,陪他一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见了,沈昭昭。从此之后,世上再也不会有天泽君,也再也不会有你存在。”   “要怪就怪你自己愚蠢,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将完完全全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本来不管怎么样你还可以再逍遥个几十年。不过现在,带着你造的业,下辈子再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沈昭昭的重生不过是一场阴谋里的一个巧合而已……   所以她成为女主还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是计划里的唯一一个意外。   咳,今天这章肥不肥啦~略略略~   53.第五十三章   沈昭昭觉得自己掉进了无间地狱。   眼前只剩下黑暗, 没有尽头的甬道长长蜿蜒,她不由自主的坠落沉沦。周围的洞壁滑溜溜的长满青苔,她伸出手艰难的想要抓住什么阻止自己的坠落, 然而只是徒劳。   阴暗湿冷的空气中仿佛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 在她落下的瞬间抓住她的胳膊和脚踝, 将她狠狠的拖下去,永远不见天日。   沈昭昭本能的抱着头, 却依然被磕的头晕眼花。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久,只知道在背部落在踏实的地面上后,她原地躺着不动了很久。   直到那阵眩晕过去了,她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浑身都疼得厉害,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青青紫紫一片, 惨不忍睹。   “滴——”的一声,水波微微震动, 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似乎充斥着全是阴冷的爬虫,爬遍了沈昭昭的四肢九窍,无孔不入。   沈昭昭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空气中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她紧紧咬着下唇, 肩膀抖动的厉害。   “带着你造的业, 带着你犯下的罪, 下辈子再见吧,愚蠢的沈昭昭!”   那个余城主的话如雷贯耳, 像把利刃不断的鞭笞着她的内心,她想要装作没有听见都不可能。可她却不知道,为何要对她用以如此苛刻的指责。仅仅只是她救了一个在他看来,不该活着的人么?   平心而论,她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之下,救下了晏长庚。事情不仅完全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仿佛以后会因为她这样的一个举动,而死去更多的人。   所以这就理所应当成为她犯下的罪孽。   她似乎一直都不聪明,即使两世为人依然会犯很多很多的错误,难以弥补,还会将篓子越捅越大。   天泽君。   这个名字就像是整个修仙界难以逃脱的梦魇。   可是她救了未来的天泽君。   抽泣声渐渐停止,她抹了抹脸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不知道从缝隙上掉下来究竟有多高,没有摔死就很幸运了,但是脚踝还是被磕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沈昭昭甩了甩脚,吸了吸鼻子。她的眼角还有些红红的,情绪却看上去稳定了不少。   “晏长庚——”她叫了一声,抚着洞壁慢吞吞的向前走着。   很多事情她现在还想不明白,可是她没办法看着晏长庚去死,至少现在不可能。他以后是天泽君也好还是好什么别的也罢,跟她都没关系。现在他是晏长庚,是晏长庚,自己就没有办法看着别人让他去死。   她做不到。所以她得把人找回来。   其实这里并没有沈昭昭想象的那么黑,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不知道从哪里投射而出的亮光。比之掉下来的阴冷潮湿之感,下面却好像略微干燥温暖一些,倒是减轻了不少她的不适感。   周围空荡荡的可怕,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沈昭昭仍然有些看不清路,只能循着声音走过去。   “晏长庚——你在哪里——”   他就比自己早掉下来一阵子,现在却不见踪影。按照余城主的计划,他们两个掉下来之后就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有可能会在途中被摔死,既然没有被摔死,那就说明这下面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晏长庚已经出事了吗?沈昭昭不这么认为,自己这样都还能活着,他一定是跑到哪里躲了起来。   “晏长庚——”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回荡,震得她有几分心惊胆战。   “滴答——”又是一声水滴落下,震开波纹,在沈昭昭的耳畔响起,好像离她已经很近了。她顿了顿脚步,还是往前走了过去。   周围怪石嶙峋,奇异的石块扭曲成了柱状,像是有谁在这里精心打磨,两块石头犬牙交错,在头顶上扭曲之后汇成一股,架起了一道拱门。穿过这道“拱门”,沈昭昭的眼睛一花,眼前所见之色光怪陆离,绿黄蓝紫交相辉映,映在洞壁上,将周围的黯淡衬的越发诡异。   光华交错间,一个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   他整个人都晕在华光之中,光的色泽在他的脸上投下晦明晦暗的阴影,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那样安静的站着,和周围无声融合,化成一个隽永的雕像。   “晏长庚,你在这里做什么?”沈昭昭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晏长庚似乎一直看着某一个地方,动也没有动一下。沈昭昭的心陡然揪了起来,她有些害怕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不敢动弹,抬脚就想向他那边走去。   然而刚迈开几步,晏长庚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几分飘然,也许是因为身处在这样的封闭空间,也许是其他原因,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格外的缥缈,仿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下一刻他便会扶摇直上,踏尘而去。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沈昭昭顿住了脚步,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他。   晏长庚在这个时候缓缓转动了头,他终于直视着沈昭昭,而不是当她是一团空气。好像这一句话,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所有的怀疑都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想要毁掉我。”他说话的声调极其缓慢,冷静到就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只有你,”一抹幽蓝色从他的脸上划过,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昆仑千年不化的积雪,即便是阳光落上去也只能投射出寒意,“为什么要救我。”   那是没有办法抵达的极寒之地,谁也没有办法照进去,谁也没有。   “我……”沈昭昭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对于在青羽宗为什么会救下晏长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她现在能辩解什么呢?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晏长庚又若无其事的开口了,就好像他早就有了答案,刚刚的问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   “直接杀掉我太无趣了,因为我本来就是那么一个无趣的人。”他甚至弯起了嘴角,仿佛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捏死我就像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是这样又能有什么乐趣呢?”   沈昭昭不敢置信他说了什么,喃喃道:“不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晏长庚,从来没有。   “猫抓老鼠时,总是很喜欢逗弄对方。”晏长庚继续道,“抓住它的尾巴看见它瑟瑟发抖的模样,拎起来看着,却不会一口吞掉,这样总是可以消磨许多的时间。”   “爱玩的大小姐沈昭昭怎么会放弃这样一种有趣的玩法。救下一个几乎是走投无路的少年,看着他阴郁的双眼因为自己泛起了暖意,在他觉得自己可以获得一个正常的生活时,腻了,倦了,没有意思了,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形。”晏长庚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善男善女,更何况,她救下的人也不是什么省心的。阴沟里的老鼠,就应该是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天。”   “现在我是未来的天泽君了,知道自己曾经玩弄的对象那么有趣,是不是有些舍不得了?所以追了过来?”上天怎么会眷顾他呢?从来没有过。   他从出生就被诅咒着,几乎经历了所有的坎坷。这世间对他有着种种苛刻,却从来不愿赐给他一点哪怕触手可及的温暖。   “你想看我跪下像个乞丐般的祈求你的怜悯,还是想让我露出孤苦无助的模样,好让你再伸出手来拯救我一次,以此满足你的高傲?”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沈昭昭,陷入了一种笃定的情绪中。   沈昭昭却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来不懂得什么玩弄有趣,做事说风是雨不问因果,怎么会去想那么多?   她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却在淡淡的光芒打过来的瞬间,察觉到了晏长庚的不对劲。   他的眼睛不再是墨色般的黑暗,而是妖冶的紫色,如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深紫色。波光诡谲,隐隐有着风暴从中卷起。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从你开始吧。”晏长庚迈出了第一步。他的衣角无风自动,鬓边的发丝轻轻扬起,紫色的眸光中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   “世人欺我、辱我、轻我、贱我,我当不当杀?”   沈昭昭像是被震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喃喃回答:“该杀。”   晏长庚轻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我出生时村中之人言我诞生为不祥之兆,用以烈火焚烧,你说他们当不当杀?”   沈昭昭盯着他的眼眸,觉得自己陷入了诡谲的天地间:“该杀。”   “初次拜师时,我遇到了墨元宗的一个长老,他说带我去拜师,谁知道却将我推入万丈悬崖。你说墨元宗的人,当不当杀?”   “该杀。”   “费尽千辛万苦逃脱出来,却被青羽宗杨志师徒废我根骨,断我仙途,弃我如废物,你说这两个人当不当杀?”   沈昭昭眼角的泪水凝结成露珠,微微颤动:“该杀。”   “明明视我不过玩物,任由着搓揉成圆的方的,恣意妄为,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开心。”晏长庚的手指贴上了沈昭昭的脖子,“你说你呢,沈昭昭,当不当杀?”   作者有话要说:   魔、魔尊他黑了QAQ   陷入脑补不可自拔……   54.第五十四章   “你说你呢, 沈昭昭,当不当杀?”晏长庚的手指抚上了沈昭昭的脖子,他指尖冰冷而潮湿, 像是从水中刚抽出来, 触碰到她跳动的脉搏, 如同一条从黑暗中爬出来的蛇,缓缓缠绕。   直到晏长庚走的近了, 沈昭昭才发现,此时的他真的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浑身都湿透了,只有鬓边的头发被法力烘干了一些,然而身后的大部分都湿漉漉的, 不断有水滴滑落,顺着他的衣襟晕开一片又一片。晦明晦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更衬的他毫无血色,苍白单薄的如同一张纸。   他说着不会脆弱, 不会祈求怜悯。可他挂着笑容,却比哭更让人心疼。紫色的眼眸如同鬼魅,其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冰冷之中是绝望的深渊,沉沦之下, 无所救赎。   晏长庚轻轻贴近她, 轻柔的像是情人间最亲近的呢喃细语:“你告诉我啊。”   他骤然贴近, 紫色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沈昭昭的身影,沈昭昭却透过自己的脸, 看见了他心底的挣扎。   没错,是挣扎。   谁不想活在阳光之下?谁愿意一生颠沛流离?没有谁是天生的罪人,谁都不应该用以后的罪责去判断今人的是非。   他是晏长庚,可他不是天泽君。   “即使这个世间所有人都要杀你,”沈昭昭一字一顿,“沈昭昭不会。”   “这世间所有人弃你如敝履,”她握紧了双手,“沈昭昭不会。”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那一直悬在她眼角的泪滴像珍珠般顺着光滑的脸颊滚落,晏长庚的眼神一滞,扣住沈昭昭脖子的右手缓缓上移,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爱怜的摩挲着,攫取了滑落的泪珠,看着晶莹透彻的水露滑过他的指缝。   晏长庚偏了偏头,沈昭昭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觉得脸颊上一片温热。   她睫毛轻颤,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   晏长庚距离她前所未有的接近,即便是如此的昏暗,这样的距离之下,沈昭昭依然可以看见他如莹玉般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   紫眸微阖,戾气被他完全掩盖,之前的阴冷仿佛一个幻觉,他本不像那样阴暗,本就是这天地间最普通不过一样的青年,享受着最普通的爱欲和人生,而不是被人唾弃在深渊中,不见天日。   颤动的睫毛暴露了晏长庚内心的慌张,属于他的气息将沈昭昭全然包裹,在这样一片天地间,献上一个虔诚的亲吻。   晏长庚隔着他的大拇指,吻上了沈昭昭的脸颊,却像是一个告别。   ——靠近,却不敢触碰。   这大概是晏长庚二十多年来,做过最美的一个梦。   “即使你那样对我,明知道是一种玩弄,随时都会被践踏到没有余地,”他贴着大拇指,对着沈昭昭近乎呢喃,“我还是舍不得杀你。”   “最多就是永远不给你那样的机会罢了。”他推开了几步,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之前的亲昵不过是另一个人做出的孟浪举动,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更何况,谁是谁的玩物还说不准呢。晏长庚的眸中闪烁了一下,杀掉所有他要杀掉的人之后,他就要把眼前的少女圈养起来,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让她的世界中只有自己,谁也夺不走。   “既然他们都想让我变成那样,若是不成为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会很无趣?”他敛了眉目,淡淡开口。   沈昭昭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不对劲,她觉得很不对劲。眼前的晏长庚好像有了隐隐的变化,但是她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   从前他阴暗沉默,虽睚眦必报却不会像如今这样冷漠。   如今他嘴角带笑,说出的话却比从前的每一句话都要令人胆战心惊。   沈昭昭摇了摇头:“你该活的比他们说的都好,而不是遂了他们的愿望,成为一个弑杀的魔头。”   “魔头?”晏长庚勾了勾嘴角,如同叹息一般,“我本来,不就是魔么?”   他的眉心中缓缓有红光涌动,像是有了生命,不断的跳动,紫色的眼眸颜色越发深暗浓重,像是沾染了血色,带着一种妖冶的魅惑。   晏长庚的五官本就有些偏于阴柔,不说话时便颇为阴沉,因而冲淡了这样的阴柔敢。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沈昭昭的错觉,她觉得晏长庚皙长的眉眼微微上挑了一些,和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辙,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邪魅狂涓。   那原本被他深深隐藏的戾气全然爆发出来,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无形之中形成了一个漩涡,将所有的生气全然裹挟,不容逃脱。   谁也没有办法逃脱。   “我才知道,我的血液里竟然真的流淌着魔族的血……”他缓缓抬起了头,像是在享受这融合的快感。   沈昭昭喉咙干涩,抓紧了前胸的衣襟:“你……”   现在的她如何看不出来,来到这里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由,晏长庚的魔族血脉在他的体内觉醒了!   如果说,之前的晏长庚还是人族,现在的他走出去后,就和所有人完全不同。他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人喊打的对象——一个弑杀凶狠的魔。   “不要这样……”沈昭昭咬了咬嘴唇,脸颊上的温热感仍然真实,微颤的睫毛恍若蝶翼,然而那个青涩的只敢贴着脸的青年却完全被吞噬的无影无踪,“你不是……你不是……”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她想要对着所有人喊着这不是魔头、这不是魔尊,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犯下那样弑杀的罪孽。她该怎么阻止呢?她应该怎么阻止呢?   “我……”她握着自己的手,声音微颤,“我会相信你的……不要这样,晏长庚……”   她说的是什么,晏长庚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享受着觉醒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那仿佛是他天生就应该获得的,只是因为种种的原因来得迟了一些。   “曾经为人,之后为魔……我究竟,算是什么?”晏长庚盯着头顶的石壁,眼神微微的茫然,他偏头看见了沈昭昭的模样,像是嗤笑又像是自嘲,“你在哭?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沈昭昭摇了摇头,哽咽的说不出来话。   她想到的是,思过崖上冷风烈烈,那个站在思过台上被结界封锁其中,对自己皱着眉头斥责到“你是不是蠢”的晏长庚。她想到,宗门大比之时,玉笛横飞,妖兽奔涌,在狼藉之中对着自己伸出手的晏长庚。   曾经蛇窟中吹奏着奇异音符,长身玉立的少年,倔强着一言不发,只会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晏长庚,和眼前这个唇角带笑,目光柔软却掩藏的蓦然,流露着满身邪魅狂涓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她知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黑了……   emmmm   最近用app回评论总是会出现“error”,然后就会很火大,所以最近评论基本没怎么回,但是我都看了=3=等app不抽了会全补上回复的么么哒!   谢谢大宝贝们的订阅留言,雷还有营养液~么么扎!   55.第五十五章   “你在怕我?”晏长庚微微敛眉, 皙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眉间的红光也渐趋平稳,血脉觉醒和他本身的功法融合在了一起,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顺利。   沈昭昭身体轻颤了一下, 仓皇的擦了擦脸, 抬起头看着他。   晏长庚欺身向前,一双凤眼眯起, 深紫色的眸光中隐隐约约有着红光闪烁,那原本寂灭的深渊中仿佛被一层淡薄的血色侵染:“你在怕我,沈昭昭。”   这次用的却是肯定句。   “真是有趣啊……”他伸出手指轻轻擦过沈昭昭的颊畔,指端仿佛有了魔力, 擦过她的瞬间带着若有若无的酥麻感,顺着脸颊一路蔓延, 火燎燎的烧了起来。   “现在你有一个机会,沈昭昭。”晏长庚轻轻俯下身子,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平视沈昭昭,可以将眼前这个少女所有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这样的机会, 可不常有。”   沈昭昭觉得他像是一个高明的猎手,引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渊却仍不自知, 于是她问出了口:“什么机会?”   “我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晏长庚执起她的手, 就像是恋人一般顺其自然的亲密, 将她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我的血脉正在体内不断翻涌, 融合,而这些都需要时间。现在的我虚弱的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沈昭昭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心脏跳动,还有透过湿冷的水液触及到的温热之感。就像晏长庚所说的,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你只要用一点劲,穿过这里……”晏长庚将她的手紧紧的按到了自己的胸膛,沈昭昭感受到了他说话时从胸膛传来的微微震动感,“然后,天地间就再也没有我这个人,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当然,还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为民除害’。”   “你……”沈昭昭张了张嘴,不可思议的看向他,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就这样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就这样的轻易?还是算准了她根本不会那么做?   沈昭昭抚上他的胸膛,那里一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心正在跳动雀跃着。穿过这层胸膛,就会触摸到他的心脏,只要用劲一捏,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生命停止,气息停止,不复存在。   “即使你这样做,现在的我也完全没有办法阻止你。最多,只是眼睁睁看着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和你一起看一看,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晏长庚勾起了嘴角,仿佛说的完全不是他本人,而是说的一个再轻松不过的玩笑。   “嗯?”他从鼻音里发出了这样充满蛊惑的声音,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沈昭昭怔怔的看着他,他真的就这样将生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在即将成为一个魔的关键时候?   她咬了咬嘴唇,伸出手来恶狠狠戳了戳晏长庚的心口。   晏长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敛了眉目低头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沈昭昭用力戳着晏长庚的心口,就像是发泄一样。   “现在你有这样的机会。”晏长庚的目光闪了闪。   沈昭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似的,仰着头看他问道:“魔族的心和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吗?血也是红色的?”   晏长庚愣了愣,晦暗不明的光从他的眼中闪过,他笑了笑:“我不知道。”   沈昭昭嘟了嘟嘴,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的不满意。   晏长庚看见了她的表情,低声提醒道:“你忘记了?我是今天刚成的魔。”   沈昭昭目光呆了呆,似乎刚刚才想起来这茬,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粉嫩的舌头,就像一颗樱桃般可口,懵懂的看着眼前的人。   晏长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你想好了?”   “什么?”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你就算是哭着喊着叫着要逃开,我都不会给你机会。”晏长庚一字一顿道。   沈昭昭还是有些愣,似乎难以想象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凄惨的哭喊景象:“这样啊?”   晏长庚笑了笑,对她的回答似乎已经不甚在意:“无所谓了。”   “现在,我要送给修仙界一个巨大的礼物。”他转身,将整个背部毫无芥蒂的暴露给了沈昭昭,“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也只能跟在我的身后。”   “什么礼物?会伤害到他们吗?”沈昭昭喉咙紧了紧,修仙界还有沈泠和沈归舟,如果这件事会伤害到他们,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阻止晏长庚。   这不正是她所能做的事情么?   “一个惊喜,怎么会伤到他们?”晏长庚歪着头笑了笑,他紫眸闪动流光溢彩,“不过是一个魔族献给他们的见面礼罢了。”   话说完,还不等沈昭昭询问礼物是什么,他一把扯住沈昭昭的衣领,将她重重一推。沈昭昭惊呼一声,还没有完全叫出来,“噗通”瞬间没入池水之中。   “滴答——”在她掉下来的瞬间,水滴声定格在她的神识之中。沈昭昭才反应过来,在晏长庚的身边一直有一个水池!但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她丝毫都没有察觉,直到被退了下来。   甫一落水,她惊慌失措,然而池水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冰冷,就像温泉一样,是一种令人非常舒适的温度。沈昭昭看见自己的发丝被水流安逸的冲刷着,漂浮在她的周身,她滑动了一下手臂,稳稳悬浮在了水液之中。   看见池水中溅射出来的水花,沈昭昭的身影没入水中消失不见,晏长庚勾了勾嘴角,舔了舔唇畔。他伸出手指微微弹了弹,一簇短小的火花迸射而出,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很快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所看见的一切都感觉到很愉悦。   是十分愉悦。   他真的会傻傻的在全然没有办法防备的时候将沈昭昭拉到自己的身边么?血脉融合时会很虚弱是真的没错,但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对他的任何伤害?   简直贻笑大方。   即便是一个虚弱的魔族,也不可能会如此荏弱。嗜杀凶狠的魔族拥有着比人族强悍许多的体质,弱肉强食是他们的生存法则,活下来的都是尊者。   如果他想,即使是在融合最开始时,那个最痛苦的时刻,杀掉一个沈昭昭还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是在距离那么近而对方对他完全没有防备。晏长庚发誓,只要沈昭昭有了要取他心脏的动作,沈昭昭的心一定会更早出现在他的手上。   只是……想到这里,还是会有些微妙的舍不得呢。   现在事情结束了,她也没有那么做。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幸运,还是太愚蠢了些。罢了,反正,她那么蠢,除了留在自己身边,还能去哪里呢?   这样想着,晏长庚再一次看了眼穹顶,眯了眯眼睛,转身“哗啦”跳入池水中,透明的水花溅射出来,他的身影却矫健的滑向最深处。   沈昭昭漂浮在水中,偶尔有几个泡泡从她的嘴里吐出,她鼓了鼓腮帮,就像一个合格的人鱼。晏长庚为什么会把她扔下来?难道这水中有什么东西?   她划动着手,左右张望起来。却在抬起头时,迷迷糊糊的看到了穹顶。这片池水的正上空便是晏长庚刚刚站着的地方,那穹顶上线条凌乱,似乎画着一些东西。   沈昭昭有些困惑的向上游去,凌乱的线条渐渐清晰起来,一笔一划,虽然杂乱无章,拼凑在一起却也能隐隐猜出这上面究竟画的是什么。   她滑了一下周围,水波震荡,形成一个合适的角度,正好将穹顶上的画投射到了她的目光之中。   最初的一幅画十分抽象,一横为天,一横为地,天地之间,无数黑点聚集,这些黑点难道是人族?在一众的黑点之中,有个圆格外的大,这个圆上还点两个黑点,就像是一个人的大头,零散的线条看上去像是一个有个胡子的老头。   沈昭昭皱了皱眉头,这画实在是难以捉摸,看不透彻。   有胡子的老头坐在人群之中,似乎在跟他们说着什么。第二幅画中,被触目惊心的红色染遍,黑点簇拥在一起,更多的却幻化成了红色的一滩,一团黑色出现在天的上角,也许这个就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沈昭昭停下了划水的动作,脑袋中灵光一现。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沈泠曾经像说着故事一样,对她说过在她出生之前,那场有关讨伐魔尊崇华君的“仙魔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好像没什么话说……   谢谢黑大王的三个雷,我被炸上天啦~   谢谢各位的订阅评论么么扎!   56.第五十六章   就在百年之前, 修仙界和魔修一个盘踞东南,一个栖居西北,两地相距甚远, 还是相安无事的状态。其实说是相安无事倒也不完全正确, 应该说是相互对峙, 造成了安稳的假象。   正如云水城的传说所言,最开始的时候人族、魔族、妖族以及巫族还是聚集在一起的, 彼此不分。分歧从贪婪开始,那个时候,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魔缓缓滋生。   正是因为巫族的通天之术让其他三族拥有了不该生出的心思。所以,巫族是最先消失的一个。   人族诡计多端, 魔族嗜杀凶狠,两项权衡之下妖族投靠了魔族, 直到人族的大肆捕杀,元气大伤, 便又一次退出了这个战斗。只剩下魔修和人类修士,因为资源、灵气,以及完全不同的修炼方式每百年都要有一场大战。   人族修士需要大量的资源和灵气, 虽然亦有杀人夺宝之事,但终究是不仁不义, 为人所不耻。但魔修完全不同, 他们的修炼功法就是“吞噬”。谁能将比自己强大的魔吞噬的干干净净, 谁就是赢家,这是一个战斗是本能的种族。   上一次百年的大战, 修士将魔修赶到了荒凉的西北之地,而自己盘踞于灵气充盈的东南大地,休养生息。直到,一个谶言从天而降,那来自据说是天地间仅剩的最后一个巫族——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百年之后,天地不仁,横尸百万。天降双子,世间大乱。”   传言,在魔界将会诞生一个孩子,他将会率领魔族百万几乎踏平整个修仙界,致人族无处可去,颠沛流离。他继承着魔族的心狠手辣,亦有着属于人族的诡计多端,几乎无人为敌。在之后的百年,他的势力将会蔓延到天地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力量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毁灭一个小世界。   虽然谶言里说到,在修仙界也会诞生一个孩子,未来他将会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这个修仙界,稳住他们的位置,让修士仍然有一席栖身之地。   “我会是那个孩子吗?”沈昭昭还记得那个时候,年幼的她趴在沈泠的膝头,仰着脸问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拯救修仙界的孩子?”   谁都会有一个当英雄的梦,即便只是一个女孩子也有这样的愿望。   沈泠抚了抚她的发顶,笑了笑:“我们昭昭根本不需要操心这样的事情,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长大,在爹的身边,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时的沈昭昭还不满的撇了撇嘴,奶声奶气道:“为什么呀?”   沈泠弹了弹她的鼻子:“顽皮。哪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修仙界的长老们已经将那个孩子出生的可能性完全断绝了。”   彼时的沈昭昭完全不能理解这个意思,然而当这段记忆从神识之中浮现后,她突然脑海中一阵灵光,明白了过来。   修仙界的长老们怎么会乖乖等待一个这样的结果?修仙界的百年根基毁于一旦,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更何况,在那个最后巫族的谶言中没有谁能明确的说出,他们最后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但想来,魔族竟然如此猖獗,那他们即便不是陨落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他们利用阵法,挑起了修仙界和魔族的一场大战。   那个时候,统领魔族的正是魔尊崇华君。   根据巫族的谶言推断,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孩子最有可能和崇华君有着亲密的联系,一般而言,年轻的魔尊将会把老魔尊的力量吞噬的干干净净,成为统领魔族的尊者。那个孩子,最有可能便是下任魔尊的继任者。   魔族仍在休养生息,平静被猝然打破,逝水难收。   崇华君一根玉笛在手,吹彻寒夜,乐声响起的时候,万兽奔涌,百鸟齐鸣。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失败了。   最后的结局,崇华君被封印在了无尽深渊之中。传说无尽深渊是与昆仑高低对立的两个“奇点”,然而昆仑高势有目共睹,深渊却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那下面究竟是什么,因为从未有人从深渊中走出来。   崇华君消失了,没有下一任魔尊,魔族群龙无首。对于修仙界来说,这是一场胜利的战役,即便损失惨重,但谶言里所说的再也不会发生了。   但是,真的不会发生么?   沈昭昭在池水之下滑动着手臂,水流拖着她的身体渐渐上浮,穹顶的画在水波的映衬下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形状,让原本就凌乱的线条显得更加失真,越发的难以辨认。   她眯了眯眼睛,只依稀看见在第三幅图上,有一个留着长发的人,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像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她坐在了一个像是乌龟似的东西的身上,沉入了水波之中。   “哗啦——”沈昭昭还想接着往下看,却听得头顶上的水波发出了声响,一个黑色的身影顿时笼罩在了她的头顶上。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却在动作的同时一不留神的张开了嘴巴。水无孔不入的钻入她的唇齿之中,她捂住胸口,被呛的双目模糊起来。   有谁拉住了她的手,沈昭昭摇了摇头,什么也看不清楚。   接着一个微弱的触感触及到她的鼻端,那东西一送过来她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视线也清晰了起来。晏长庚拉住她的胳膊,就浮在她的身边。   他的周身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阻挡着水流,使他看起来就像在平地上一样闲适,以至于还有了心情欣赏着沈昭昭的狼狈。而他送到沈昭昭鼻端的是一个透明的泡泡,和他周身的东西如出一辙。   沈昭昭有些怨他到了现在还在看自己的笑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晏长庚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将她一把扯到自己身边。沈昭昭只听见耳边“啵”的一声脆响,周围的水流阻力感全然消失不见,她来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结界之内,不用受到窒息感的侵扰。   “真是个坏脾气。”晏长庚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响起。   沈昭昭差点跳了起来,回头瞪着他道:“我还没问你把我推下水来做什么,你反倒恶人先告状的怪我脾气坏!”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就引来这么多的话,”晏长庚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是坏脾气是什么?”   他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占尽了理似的,沈昭昭有些气不过道:“晏长庚你混蛋王八蛋!你蛮不讲理!”   晏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再说下去,我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混蛋王八蛋’。”   沈昭昭立刻噤声,黑漆漆的眼睛葡萄似的滴溜溜的看着他,也不敢说话。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混蛋”,但沈昭昭发誓,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晏长庚见她安静下来,带着她向着池水深处游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轻松而自然,被结界包裹在其中的沈昭昭只要放松自己跟随着他的脚步,完全不用费力气。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昭昭有些好奇,这池水看起来真深啊,颜色也很奇怪。普通的池水跳下去后,就不会再是透明色,而是越来越黑,五行之中水色属黑正是此理。然而,这池子的水往下去仍然是透明的颜色,她仍然看到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带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晏长庚看起来心情很好。   也是,现在的他觉醒了魔族的血脉,再也不是修仙界中人人说着废物的杂灵根。几乎觉醒后就拥有了强大力量的他,寻常人很难是他的对手。这样想来,心情怎么能不好?   “是有关于魔族的传承吗?”沈昭昭没忍住问道。   晏长庚摇了摇头:“是一个送给修仙界的礼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动作,顺着晏长庚的目光看去,沈昭昭发现就在他们的脚下出现了一块深黑色的洞。就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之中,有些丝丝文理向着外缘投射而出,看上去如同黑色的宝石一般。   然而,这模样却诡异到了极点。   晏长庚松开了抓着沈昭昭的手,任由着她小兔子似的跑了过去,透明的薄膜随着她的动作延伸,将她完完整整的保护在其中。   沈昭昭来到了黑洞之上,伸着头看下去,原本以为会看见一片漆黑的她,竟然在黑洞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如此清晰,连色彩也十分鲜明,就好像将她整个人都映了进去。   “怎么做到的?!”沈昭昭有些惊讶的看向晏长庚,“我竟然在这里面能清楚的看到我自己!”   晏长庚颔首,走到了她的身边,黑洞之中的“沈昭昭”旁边立刻就多了一个人影,正是晏长庚。   “这个洞里究竟是什么?”沈昭昭有些惊叹。   “你认为这是一个洞?”晏长庚目光微动,“想知道这是什么?”   沈昭昭点了点头,晏长庚很满意她的做法:“不要后悔啊,沈昭昭。”   不待沈昭昭回过神,他蓦地抽出腰间的玉笛,十指飞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宝贝们能猜到这是个啥么?   猜到有奖哦~嘿嘿嘿~   57.第五十七章   奇异的音乐声从上古的传说中倾泻而出。不是凤箫鸾管的清悦, 亦不是行云流水般的圆韵。这是一种仿若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音乐,抑扬顿挫的音调如山川连绵此起彼伏,在每一个上扬的尖锐中蓦地潜入深处, 在幽暗深邃的巷口骤然扶摇驾云。   沈昭昭的魂魄随着这个音乐忽上忽下, 一会宛如飘在云端, 一会坠入无尽深渊。她恍恍惚惚,盯着晏长庚泛着深紫色的眼眸。那眸中宽广若深海, 其中波云诡谲,在眼底深处隐隐形成了一个漩涡,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完全吞噬。   她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颈间,在摸到自己仍然跳动的脉搏时竟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这是一种为自己还滞留在人间的安心。   黑暗笼罩着她,而晏长庚的眼眸是黑暗中唯一一点明灯, 蛊惑着她引诱着她,走向不知名的前程。   随后, 伴随着这个音乐声,隆隆的轰鸣从两人的脚下升腾而起,如蛇一般扭曲回环。波纹在音韵的波动下一层一层的炸裂又收拢, 波涛翻涌。透明色的水花在这样剧烈的冲击之下,翻腾出了白色的泡沫。   最开始, 沈昭昭只觉得那是自己因为听到了音乐而产生的错觉, 直到水花冲击着透明的结界, 劈头盖量向她砸来时,她才恍惚中回过神来, 惊叫了一声。   晏长庚却没有其他动作,他的笛音从低沉转而高亢急促,像是溪流驶入了狭窄的幽道,猛然撞击在了巨大的岩石之中。   轰隆隆,强烈的震荡轰然而起!   沈昭昭被震的遍体发麻,即便深处结界之中仍然受到了影响。她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晏长庚,却见到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笛——   “沈昭昭,这就是你想要见到的。”   结界震荡,他只是站在正中,脚下动也不动,稳如泰山。他看向沈昭昭的眼神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十分欣赏她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总是有这样的嗜好,似乎沈昭昭越惊慌越生气,他便越开心。   水流集聚又散开,结界中的两人身不由己的随着水波的每一次震动而翻来覆去。他们就像是球,不断的被抛上抛下,毫无反抗的能力。   沈昭昭站立不稳,身体晃了几下,她干脆趴在了结界底部动也不敢动。她的视线内白花花的一片,模模糊糊,身体内里翻江倒海,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出来。   她趴在下面等待这阵子强烈的眩晕感过去,间隙之时微微抬眼,骤然看见了那池水之下的“黑洞”。黑洞之中,她惨白的脸色清晰如同倒影,透明色的池水从黑洞的边缘源源不断的流出,将她向着远处推拒。   那一刻,对上黑洞中自己的双眼时,沈昭昭看见了自己震惊的神情。   “这是……!”   黑洞中,深色的纹理一圈一圈勾勒出她各个角度的模样,将这片天地之间的所有都倒映其中。这一汪深邃的“洞中”,天生地长,万物始成。恍然间,黑洞的深处什么东西微微收缩,纹理四散,霎时鸿蒙初始,万象更胜!   就在这个时候,劈天盖地的水流瞬间冲破了结界,汹涌的池水将沈昭昭完全淹没,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   池水划过她的唇边,微咸,这是她所剩的唯一感觉。   沈昭昭的脑袋中一片混乱,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明白。晏长庚一定早就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现在的这一切,是他设计好的吗?   她只觉得茫然无措,索性什么也不挣扎,什么也不去想,任凭水流将她完全冲刷。可是有人却偏偏不遂她的愿。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自己的身边带。急促的水刮过她的颊畔,沈昭昭顿时自己从温热的水中被“吐”了出来,掉入了冰冷的海水。   ……海水?   没错……云水城毗邻东海,那这里应该就是东海的领域。   有谁揽着她的腰,将她带着往上浮,一缕天光闯进她的眼睛中,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沈昭昭整个人浸泡在水里,脸被抬起来,却不知道和谁呕着一口气似的,怎么也不愿意张开嘴呼吸。直到那只手再一次狠狠掐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嘴巴完全打开。   几乎丧失的神志随着这口吐纳的清气缓缓回归。什么人在她的背后重重敲打了几下,沈昭昭不由自主的呕了几口,将呛入喉咙中的水吐了出来。一切回归原位,天光正好,神志清楚。   “咳咳……”她低着头止不住的咳嗽,冰冷的水将她完完全全环绕,而更冷的却是那个人揽着自己的双手。   晏长庚见她终于喘了气儿,脸色却有些发黑,咬牙切齿道:“我若不在你旁边,你是打算就这样淹死自己么?”   沈昭昭却对他漆黑的脸色熟视无睹,只是下意识的看向云水城的方向,嘴中喃喃道:“云水城……”   然而,就在她所看向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城池的痕迹。   云水城与周围接壤的土地被连根拔起,露出深褐色的泥土。原本该是云水城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玄龟浮在了海面上,城池就生根在它的背部,高高的泥土垒成如同城墙似的厚度。在被顶起的同时,云水城和整片大陆完全分离,宛如孤岛。   ——它本来就该是做孤岛。   所谓水落地落,水涨地涨,不过如此,只因为它从未在地上生根。   玄龟抬起上颌,长啸一声,将浊气重归天地。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几乎让整个云水城全然覆灭。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喃喃:“我们刚刚在那只龟的眼睛里……我们在它的……”   在它的身体里。而正是因为那样的刺激,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玄龟被唤醒了。   汹涌的海水载着她浮浮沉沉,似乎这样就能冲淡从云水城方向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上一世那可怕的画面一阵一阵的涌入她的脑海中,最终定格到了微一弹指,枯骨生花的青年身上,脑海中想到白漪在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天泽君做了什么么?他将整个云水城沉入海底,再也不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0。0是龟龟的眼睛哦~哈哈哈 好像有人接近但并没有完全猜出?   么么扎!   不要嫌弃我短小啦quq周末如果不出意外会喂一个大肥章好不好?   58.第五十八章   潮水涌起载着沈昭昭上上下下的浮沉, 哗啦啦的声音冲刷着她的神识,连带着从云水城那里传来的惨叫声也微不足道起来。   她曾经站在那片土地上经历过地动,当真是地动山摇, 惊恐非常。如今, 玄龟从海面上浮起, 将整个云水城和大陆完全分离,对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来说, 又岂止是天翻地覆能够形容的了的?   沈昭昭如同整个人都浸润在了冰窖之中,动弹不得。她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了微微颤抖的意味:“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然招致了这场无妄之灾?   “你知道天泽君做了什么么?他将整个云水城沉入海底, 再也不见天日。”这一次云水城没有被沉入海底,可是却浮在了半空, 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她该庆幸这次死的人应该没有上一世那么多吗?还是该庆幸她知道了云水城的秘密,只要玄龟还在, 云水城再也不会沉下去了?   “上古之时,天势倾塌,洪水天降。巫族, 人族,魔族和妖族聚集在一起, 想要避开这场天地之间的浩劫。”晏长庚观察着沈昭昭的表情,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 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开口缓缓解释道, “他们最后都聚集在了云水城,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闯入沈昭昭的脑袋里,又飘飘忽忽的钻了出去,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稀听到了什么“巫族、魔族”之类,所以她有些茫然的转头看着晏长庚,就像是在端详着一个陌生人:“……不知道。”   晏长庚唇角弯了弯,不知道是在笑沈昭昭的无知还是在嘲笑他自己明知故问:“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巫族用所谓的‘通天之术’窥探了天道,知晓仍然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死亡的结局,于是让魔族用‘驭兽’之法将沉睡千年的玄龟招来。”   “这也是为什么驭兽之法修仙界鲜有人可以修炼的原因,驭兽本来是属于魔修的功法。”   “玄龟从深渊中浮起,为了防止玄龟离开,人族提议砍断它的四肢,将它永远封印于此地,而他们就可以永远驻扎在了玄龟的背上。妖族不仅没有阻止这一切,甚至帮助人类做了这一切——妖族往往最了解族人的弱点,千年老龟也不过如此。”   “洪水升,龟背升,洪水落,龟背落,故而四族得以生生不息。”晏长庚盯着沈昭昭,又道,“你可知道那被砍断的四肢去了哪里吗?”   沈昭昭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洪水肆虐,天地倾塌,从最东南开始。玄龟被砍断的四肢就被埋在了现在的昆仑之地,那时昆仑不过是一片汪洋大海,如今却成为我们这片天地之间的最高之点,灵力充盈却寒冷至极,所以传说昆仑‘奇点’是天地起源,倒也是无可厚非。”晏长庚继续道。   沈昭昭抬起眼直视着他:“然后呢?”   “然后?”晏长庚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被囚禁如此之久的老龟沉在海底,我放它出来有何不可?”   “还是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解释?”   说到最后,晏长庚的语气里就有了不易察觉的阴冷。沈昭昭当然听出来了,蓦地就红了眼眶。   是的,有什么不可以?晏长庚说的完全没有错。本来玄龟就是被他们四族封印在此地,为了能够生存下来的傀儡,他们不仅将老龟封在这里,还砍断了它的四肢,将它永久禁锢。明明洪水褪去后,云水城就该消失,可是没有。   城中人的生活完完全全建立在另一个年迈的生机之上。   可是呢?   沈昭昭摇了摇头,水滴从她脸上滑落,“滴答”落入了海面消失的无踪无踪。海水总是汹涌澎湃,即使只是小小的浪花也比泪水分量重得多。   “可是除了你,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晏长庚微怔,随即沉下脸来:“所以呢?”   “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法,你可以告诉其他人,或者是让云水城的百姓先撤离出去,然后再行动啊!”   “你可以唤醒这个玄龟,你可以为它鸣冤为它申诉,可是上面还有人在居住!上面还有那么多百姓,你将他们置于何地?!他们仅仅是生根在了那里而已,究竟做错了什么?!”沈昭昭扬起手来,无数水花从她指尖飞溅,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来。   她歪了歪头,有些迷惑:“我以为、我以为你……”   沈昭昭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怪圈。就在落入海水的前一刻,她还天真的以为晏长庚不会变成前世的模样,在她的心里,晏长庚和天泽君根本不是一个人。嗜杀凶狠的天泽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灭掉一个宗门不过弹指一瞬,生命在他眼前不过玩物,除了他所有人都如同刍狗。   可是,晏长庚不是这样的。他会对着自己伸出手,对父亲恭敬有加。虽然对其他人仍然不冷不热,却从来不会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分明不是这样子的……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害死多少人么?”沈昭昭轻声如同喃喃低语。   晏长庚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在看到她这副神态后反而越发的恶劣:“沈昭昭,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似乎被气的不轻,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被推下石缝?!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遇到云深那些墨元宗的人?!你以为这是凑巧?我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究竟该装了些什么。”   “从那个老妇人开始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什么‘海神之怒’什么‘包庇之祸’,你真的以为云水城有那么荒唐的事情?!那个老妇人根本也是余城主的分身,他很早就在这里设下了局等着我去跳,一心要置我于死地。面对这样的敌人,你就打算让我无动于衷,乖乖等死?!”晏长庚狠狠的扣住沈昭昭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你真的……”   沈昭昭怔怔的看着他,两只眼睛红红的就像被欺负的兔子一般。   见到她这副模样,晏长庚委实狠不下心来,只瞪了她半天,这才开口道:“这次我猜到了其中的秘密躲过一劫,不然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老龟的眼睛里。但是下一次呢?我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逃出生天?更何况我的身后还有你。”   沈昭昭吸了吸鼻子,被他说得有些呆愣,想到自己确实没能帮上什么忙,故而下意识道:“对不起……”   听见她道歉,晏长庚的面色微微缓和,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道:“一味的退让从来不是好的生存方法,现在我有能力了,为什么不反击?沈昭昭,你仔细想一想。”   他说的也没有错,但是……但是沈昭昭还是有些不明白,有一些事情她仍然想不明白。她曾经许诺过会相信晏长庚,她不愿意背弃自己的诺言,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或许从来都不了解这个被她“信任”的人。   现实和想象总是有着差距的。一直被保护在沈泠羽翼下的沈昭昭很少能体会到这样的道理,她好像被猛然暴露在风雪之外的花朵,颤颤巍巍的绽放,却被吹的七零八落。   世界在她眼中被重新分割,再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颜色。   沈昭昭的眼神有些发直,海水浸泡的她一阵一阵的发冷,过了良久,就在晏长庚觉得她已经想通了的时候,听见她抖抖索索的开了口:“所以你反击的方式,是以云水城这些无辜的百姓作为代价,而给余城主,乃至修仙界的一个报复么?”   晏长庚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再一次冷了下去:“所以呢,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要立刻从我身边逃开,就像之前他们的做法一样?”   “你在怕我,沈昭昭。”晏长庚似笑非笑,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经怎么压都压不住,但是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抓住沈昭昭的手腕怎么也不松手,“刚刚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你就想要逃开了?”   沈昭昭觉得手腕一阵一阵的疼痛,她其实也有些震惊于自己心中所想的。晏长庚回答是肯定的又怎么样?她承诺不会放弃眼前这个人,当然不会就这样逃开。   可是她觉得害怕,克制不住的害怕。   她摇了摇头,水滴从她的发丝不断的滴落,有的直接滑入水中,有的落到了她的睫毛上,端的是泪凝于睫,茫然失措:“我不想逃的。”   “可是,晏长庚……你觉得心里难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三观的第一次剧烈碰撞。   娇花似的沈昭昭终于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虽然正是她未来老公暴露给她看的。   沈昭昭:好不开心哦。   晏长庚:第一次装逼就被媳妇戳了痛处!真的难过!   59.第五十九章   “……看见现在这副景象, 你真的不会难过吗?”沈昭昭认真的看着晏长庚,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能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去指责晏长庚?答案当然是没有。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眼前的这个人。将心比心,换做是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晏长庚不过是要活着而已。上一世不过是一个洛其琛, 已经让她敬谢不敏。若是重生的是晏长庚,就算他将这天地搅的天翻地覆也完全有理由。   但是她心中仍然有着疑惑, 所以一定要问出来。   “我为什么会难过?”听到她的问题后,晏长庚几乎立刻就回答了出来,他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容。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难过没有人帮助我?难过没有人理解我?还是难过甚至天地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昭昭, 不是谁生来都有你那么好的福气,备受宠爱的。”   晏长庚一边说着一边蓦地撞进沈昭昭的眼眸中, 他无数次看过这双灵动飞扬的杏眼,记得它闪烁的每一个瞬间,然后无数次在心底描摹过其眼角的弧度, 上扬的模样,下垂的模样, 是难过, 是高兴或者是生气。   可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进这双眼睛之中。他只记得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配着沈昭昭的眉毛,细长又婉转, 当真是浑然天成,每一个线条都无比贴合,赏心悦目,让人不禁一次又一次的感慨天道的偏爱。可是这双眼睛里的世界究竟有多美?他却从未关心过。   现在蓦然看过去,却见沈昭昭的眼睛中没有多么强烈的情感,不是愤怒甚至没有什么害怕,黑白分明,水静沙明,里面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专注又认真,就好像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晏长庚突然想起来,沈昭昭看着别人的时候通常是这样的。沈泠说话时、沈归舟说话时,包括洛其琛或者是自己,当她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就是那么专注的看着对方。不论对方是玩笑还是严肃的话题,她总是这样,给与对方最大的专注,即使这个话题她不感兴趣。   沈泠能够觉得白漪不对劲,多少也是因为这点,自己和沈昭昭说话时,她从来不会三心二意。   世人都说沈昭昭飞扬跋扈,娇纵刁蛮,却不知道揭开浮夸的外表下,沈泠将她教的有多么好。   晏长庚看见这双纯净如琉璃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从眼眶中渐渐溢出了水,像是冰雪融化流淌而下的涓涓细流,落在脸颊上却变成了断裂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滑落,碎裂。   沈昭昭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无声的流着眼泪。不是控诉,不是质问,不是怨恨,甚至没有怀疑。   那一刻,沈昭昭明白的,他会觉得难受。没有谁是天生就该活在阴暗中,没有谁生来就会接受杀戮。   晏长庚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却在松手的时候猛然发现,沈昭昭的手腕已经被捏青了一圈。而她就一直默默承受着,几乎没有挣扎过。   “你……”他张了张口,这下倒是轮到他无话可说了。   沈昭昭低了低头:“上岸吧。”   晏长庚看了她一会,却见她只是不声不响的伸出胳膊擦了擦自己的脸,然而袖子上也湿漉漉的,糊在脸上花成了一团,她贴在脸上的雀斑乱糟糟的落了下来,活脱脱的像一只小花猫。   晏长庚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沈昭昭下意识的缩了缩,终究是没有躲开,在他的牵引之下回到了岸上。   不知道是因为冷的或者是因为其他,沈昭昭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但是她克制自己没有躲开晏长庚的触碰,直到回到了岸边。   云水城已经离他们很遥远了,惊呼声也完全远去。没有了四肢的玄龟失去了游动的能力,只能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它时不时的会扬起头长啸一声,接着又会将头缩壳中,离开这世间太久,突兀的被唤醒的老龟,也失去了曾经生存的能力。它忘记了在阳光下的日子,也忘记了逍遥海上的日子。只有当泪水流出来的刹那,它才依稀记得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   波光粼粼的海面,将会载着他们浮浮沉沉,直到修士们赶到这里,停止这只玄龟漫无目的的漂流。   海天一色的云水城奇景将永远消失在东海之上,再不复存。   到了傍晚,晏长庚终于发现了沈昭昭的不对劲。   因为云水城地方偏僻,周边根本没有其他城镇,晏长庚只是带着她到了一片密林中休整。他点燃了一簇篝火,听着树枝被火苗烧的噼里啪啦不停,耳边却一直没有响起自己想要听见的声音。   严格来说,两人好像在冷战,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晏长庚不知道沈昭昭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她问自己的那句话终究是让他心中起了些许隔阂。沈昭昭某些时候实在蠢的可以,但有些事情上却又通透的可怕,正是她的通透反而让晏长庚起了芥蒂。   他不需要她那么聪明,他只要她看着自己、追随着自己就够了。   这样想着,晏长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沈昭昭的身上,这样一看,他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昭昭安静的缩在自己的衣服中,靠在火堆边不住的颤抖。她全身仍然湿漉漉的,耷拉着眼皮,像是被抛弃的猫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汲取微小的温暖。   看见她这副模样,晏长庚心中一滞,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愤怒,忍不住讥笑道:“怎么,十三岁就筑基的沈昭昭连将自己烘干的能力也没有?”   说完他静静等待着对面的人向往常一样呛声回来,对面的少女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火堆,火苗雀跃在她的眸中,一跳一跳。   好半天沈昭昭才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嗯?”   晏长庚怒极反笑,眯着眼睛道:“沈昭昭,你是故意的?”   沈昭昭的发梢上的冷水滴到了她的脖子中,她被激的颤抖了一下,仿佛刚听见晏长庚在跟她说话:“什么?”   晏长庚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和沈昭昭鼻尖对着鼻尖,气息交缠,一字一顿道:“你想做什么?”   沈昭昭偏了偏头,想要将他看的清楚一些,这样她的整个面孔都暴露在了火焰之下,晏长庚微微怔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即便是有着橘红色的映衬下,沈昭昭的脸色也红的不太正常。两颧之上隐隐有两团火在浮动着,她目光有些迷离,如有水光隐隐闪烁。   “嗯……”沈昭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晏长庚一弹指,沈昭昭的头发总算不再滴着水。他缓缓蹲了下来,手背轻轻搭在了沈昭昭的颊畔,果然,指下极烫。   “你发热了。”他收回了手,再看沈昭昭这副模样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只是,尚有一事仍然有些弄不明白。   修仙者踏上仙途之后,疾病就不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尤其筑基之后,体内沉疴尽去,风寒之类几乎不会再见。虽然有医修,但医修所做不过炼丹采药,所针对的也是修仙者经脉壅塞之流。已经筑基的沈昭昭怎么会突然发热?   这个时候的晏长庚尚且不明白,即便是修仙者终究是脱离不了这具凡胎肉体。沈昭昭受到惊吓过度,心境乱了,已经是一大弊端,浸泡在海水之中时间如此之长,又是一个弊端。晏长庚对此毫无知觉,又怎么会料想到这点?   “沈昭昭。”他坐到沈昭昭的身边叫着她的名字,沈昭昭却缓缓蜷缩在了一起。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之上,眼神有几分发直,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听见我在叫你吗?”晏长庚放缓了语调说道。   沈昭昭道:“晏长庚。”   “嗯。”他应了一声。   沈昭昭却在叫完他的名字后,将整张脸都埋入了膝盖之中,半分也不露出来。   晏长庚盯着她红红的耳尖,慢慢贴了上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沈昭昭听:“你不要想离开我,一步也不行。”   温热的气流喷在了沈昭昭的耳尖上,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轻颤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晏长庚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说完后只是随手将沈昭昭往自己怀中一带,几乎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手贴在她的背后,源源不断的将清气向她身体内传输。   火花“噼里”在半空炸裂,转瞬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扎!   小公举真的吓坏惹,晏爸爸一点也不贴心,(〝▼皿▼)讨厌!   60.第六十章   后半夜, 沈昭昭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晏长庚原本以为,自己源源不断的给她丹田之内输送清气会让她发热的症状很快缓解,谁知道不仅没有让她变得舒服, 反而让她越发的神识不清, 神志灵气已经有了隐隐四散的趋势。   他慌忙松了手, 看见沈昭昭闭着眼睛虚弱的靠在自己肩头,鼻翼轻轻煽动, 这才有些仓皇的想起来。他已经和眼前这个人不同了,他现在是个魔。   一个魔族向一个修仙者体内输送即便是所谓“清气”,也是修仙者所难以为己所用的。更何况沈昭昭的神志已经隐隐有了模糊的倾向,根本没有办法运转自己的灵气将污秽沉疴从体内排出去。晏长庚传输进来属于他的气息完全壅塞在她的经脉之中, 毫无疑问是雪上加霜。   “沈昭昭。”晏长庚拍了拍她的脸,想要将她唤醒。   沈昭昭在他的触碰之下, 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双眼紧闭。   晏长庚俯下身来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烫的惊人。这样的温度烧下去,好好的人都能烧傻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拦腰抱起沈昭昭, 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既然沈昭昭现在是发热,想必用普通人的法子该是能治得好的。他一边想着, 脚下的速度不断加快。云水城覆灭后,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还有很远的路程。为了能让沈昭昭尽早得到治疗, 晏长庚不惜调动全身灵气,踏风而行。   沈昭昭被风吹得迷迷糊糊, 有些茫然的看着黑暗中婆娑的树影,听着飒飒的风声,她双手抱紧了晏长庚的颈部,喃喃道:“爹……”   晏长庚身体微僵,没有应声。   沈昭昭安静了一会,没有听到像平时一样温柔的轻哄声有些不满意,挣动了两下。然而因为高热,这样的动作几乎让她眼冒金星,她顺着冰凉的触感贴了上去,舒服的叹喂了一声。   “爹,我好想你啊。”   感受到她滚烫的脸颊贴在自己颈部的晏长庚,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似的,浑身都烫了起来。然而在听到沈昭昭嘴中念叨的声音后,他又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险些动弹不得。   沈昭昭想家,想着他的师父,沈泠。   他可以用各种方法让沈昭昭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他没有办法拴住她的心,他没有办法去控制沈昭昭的心里在想着谁。   尤其那个人是沈泠。   如果说,沈昭昭救下他只不过是碰巧,甚至是一时为之。但沈泠却用一种包容的耐心,不仅默许了自己女儿这种有些任性的做法,而且默许他以一个弟子的身份跟在他们身边。不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亦不会轻视他。   沈昭昭的性格,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像极了沈泠,当真是父女天性。   城镇已经就在眼前。晏长庚脚下带起的风呼啸而过,引起了一阵犬吠。安静的城镇之中没有一点灯火,只有零散的客栈门口挂着一个孤零零的灯笼,随着夜风原地打着转。   有些微冷。   晏长庚将沈昭昭整个人都埋在了兜帽之中,只露出半张脸,抬手敲响了医馆的大门。   “噔噔噔——”敲门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突兀,晏长庚顿了一会,继续扣着大门。好半天,里面才有一盏烛火晃晃悠悠的亮了起来。   “谁啊,大半夜的敲门……”随后,一个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的打开门,两个眼睛几乎快贴到了晏长庚的脸上。   晏长庚平日里便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此时见到普通大夫更是面无表情。这医者大约是见识的多了,也没有太惊讶,只是看了半天慢条斯理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板着长脸,不好,不好。快进来吧。”   晏长庚恍若未闻,只是将沈昭昭抱在自己的怀中,头扣在肩膀上,只伸出沈昭昭的一只手来递给他,说道:“她发热了,拿点药。”   老头子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药是能乱吃的吗?人都不看一下就随便开药,那你要我做什么?”   沈昭昭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在他怀中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晏长庚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脸,伸手理了理她的兜帽,只皱了皱眉头道:“少废话。”   老头摸了摸胡子,将手指搭在了沈昭昭的脉门,看了眼晏长庚缓缓道:“戾气太重。”   年纪轻轻就这么大的戾气,真不知道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珍宝。   过了一会,老大夫松开手道:“从脉象上来看,倒是没什么大碍,大约是心神散乱受了什么惊吓所致,我开些退热安神贴,吃了就当无碍了。”   晏长庚取了药,抱着沈昭昭找了家还开着门的客栈,要了间上房,便让店小二去替他煎药,准备给沈昭昭喂了。   谁知道,药送到沈昭昭嘴边时,她突然皱了皱眉,虽然眼睛还没睁开,却已经是一副十分抗拒吃药的样子。   晏长庚无法,只能耐着性子哄道:“吃了药便不难过了。”说着将药喂到了沈昭昭的嘴中。   沈昭昭躲避不开,被喂了一大勺,几乎一下子就全吐了出来。她难受极了,皱着一张脸睁开了眼睛,有些委屈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啊。”   见她醒来,晏长庚稍稍松了口气,因此语气倒是比之前要缓和了一些:“退热药,吃了便好了。”   沈昭昭又是气愤又是难过,恶狠狠道:“晏长庚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算了,给我吃那么苦的药!”   她眼波横过来的时候,晏长庚放下勺子,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侧脸:“不难受了?”   沈昭昭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激的眼角都有些泛红,警惕的瞪着他道:“难受!我难受的快要死掉了,你现在让我更难受了。”   “还在烧,要把这个药吃完。”想到刚刚的触感,热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晏长庚将药碗递到了沈昭昭的面前。   沈昭昭看了一眼道:“我不吃。”   “不吃也要吃。”晏长庚不给她商量的机会。   沈昭昭梗着脖子:“你为什么会给我吃这种药,我筑基后已经辟谷了,凡间的吃食不适合我,吃了这药只会壅塞在我的体内成为沉疴。”   “你也知道自己已经筑基了?”提到这茬晏长庚反而颇觉好笑,“一个筑基修士竟然会像普通人一样风寒发热,嗯?沈昭昭,你有什么好说的?”   沈昭昭一时语塞,晏长庚则乘胜追击:“吃了。”   “不要,”沈昭昭摇头,脱口而出道,“你带我回玄光宗找到我爹后,就什么都好了。”   她摇头的同时摆着手,却没有留神到正在那时晏长庚将药碗递了过来,手指碰到碗沿,毫无悬念的,“咣当”一声药碗从晏长庚手中脱落,砸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汁铺撒了一地。   晏长庚的脸色阴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也有些愣住了,她虽然不想喝药却也没有任性到要把药碗砸掉的意思,因为做错了事情,再看向晏长庚时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晏长庚是因为自己砸了碗才沉下脸来。毕竟这也很容易理解,将心比心,换做要是自己辛辛苦苦煎了一碗药却被病人给泼了,也会觉得不悦。   晏长庚却似乎没有将她的内疚放在心上,只是瞥了一眼地下的药汁道:“我去叫人再煎一剂。”   “晏长庚!”听见他这么说,刚才的愧疚转瞬无影无踪,沈昭昭恼了起来,他怎么对这碗药这么执着?泼了一碗还要煎?简直没完没了了。   眼见着晏长庚转身就要走出去,沈昭昭怕他真的又端一碗上来逼着自己喝,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可毕竟人还在烧着,脚刚一沾地就一软,忍不住向地下扑去。临摔倒前,她一把抓住了晏长庚的袖子,栽到了他的脚边。   “扑通”的响声,倒是听的人膝盖都忍不住隐隐作痛。   “不要去,我不喝药。”晏长庚没有伸手接住她,她摔得有些狠了,好半天才拽了拽晏长庚的袖子,抬起头小声的提议。   晏长庚背对着她,直到这时才转过头来,俯下身子,直视着沈昭昭道:“你想让我送你回玄光宗?”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没想到晏长庚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不过按理来说,确实是该回去了。沈泠本来的意思,只是让他们出来避避风头。等玄光宗这阵子事了,就回到他身边,这样沈泠也安心些,父女二人毕竟不可能一直分开。   “不是送我回去,是我们一起回去。”这样想着,沈昭昭回答。   “沈昭昭,”晏长庚几乎立刻就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嘲弄的笑容,“你以为玄光宗现在会容下我这个魔族?”   沈昭昭愣住了,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要回去的。既然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出来,那必然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回去,谁也不能少。   “可你,毕竟是爹的徒弟……”她在说出这句话时,猛然想到了虎视眈眈的青羽宗,想要杀掉晏长庚的余城主,闯入玄光宗的高阶魔族。   而眼前这个人,也不再是那个灵根全废的晏长庚。在不知不觉间,天道将他们推至了两边,而且是对抗的两边,不相兼容。   “那怎么……”沈昭昭眼中一片茫然,“那怎么办?”   “怎么办?”晏长庚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向自己,“你现在只有乖乖吃了药,身体恢复好了,然后和我走。”   “和你走?”沈昭昭怔愣,“那我爹呢?”   她仿佛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抓着晏长庚袖子的手,“你不打算让我回去,你从来就没打算让我回去!”   “是你自己选择和我在一起,什么叫做我不让你回去?”晏长庚分明是在笑着的,然而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沈昭昭挣脱了他的牵制,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太猛几乎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身形:“我是选择相信你,但是并不代表我整个人都是被绑在你的身边,没有一点自由。更何况,这件事情你有问过我吗?和我商量过吗?只是擅作主张的决定而已,凭什么?你又凭什么要带我走?”   “你选择相信我,就是选择留在我的身边,这两者是一样的。”晏长庚一字一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没有区别。”   “你!”沈昭昭气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你根本管不着!”   晏长庚欺身上前:“你用腿跑我就断了你的腿,你看我究竟管不管得了。”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她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晏长庚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她也实在是气血上涌,怒气冲冲:“好啊你,你要是断了我的腿,我便是爬也要爬回去!”   “好啊,那你爬回去。”晏长庚勾了勾嘴角,“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这里爬回去。”   沈昭昭拧气上来了,套上了鞋子就要向外面冲:“我现在就走给你看!”   晏长庚盯着她的动作,咬牙切齿:“你可不要后悔啊,沈昭昭。”   作者有话要说:   三观又一次碰撞→_→这两个人看来还有的磨合。   虽然是吵架,然而吵完之后,魔尊大人就要开始他的啪啪啪打脸之路了0.0~   61.第六十一章(捉虫)   “谁后悔谁是那只千年老龟!”沈昭昭拾起仍在床上的大斗篷, 往身上一套,撒着鞋子气愤道。路过晏长庚旁边时,她狠狠瞪了眼他, 拎起大兜帽盖住了自己大半个脸, 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晏长庚看着她的背影, 冷笑一声,早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气的还是无奈。千年老龟?这种话也亏的沈昭昭能骂的出来。他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被压在云水城下千年的玄龟, 砍断四肢禁锢自由,生不如死。不过她倒是也没那么蠢,还知道把自己的脸遮住,呵,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娇娇究竟能坚持多久!看她自己能跑多远!   想到这里,晏长庚便下定决心不追出去, 掀了衣角怡怡然的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却在不知不觉中,看着门外微微出了神。   他再也没忍住,将茶杯狠狠掷到了墙上, 发出“啪啦”的响动:“我倒是要在这里等你哭着回来,沈昭昭!”   沈昭昭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早已像个小旋风般的卷了出去, 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吓的快跳了起来。待回过神来, 他却只能闻见一缕淡淡的幽香,不禁下意识的摸了摸鼻端, 嘀咕了一声,想要再睡过去的时候,却又被楼上的响声惊的抚了抚胸口。   “这两人,闹什么呢……”店小二无奈的爬上了楼。   冲出去的沈昭昭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烧还没有完全退去,她刚刚冲的的太急,现在停下脚步反而有些摇摇晃晃。不过正是因为这场争吵,倒是让她迷糊的脑袋渐渐清晰了起来。   夜风吹动着枝叶左右摇摆着,在月光下树影婆娑,格外幽静。她独自站了一会,怅然若失。争吵时纷涌上头的怒火被冷风浇灌着,已经渐渐退了下去。仔细想来,她依然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错了。   她愿意给与晏长庚信任和支持,但是她是一个完整的人,她是沈昭昭,有血有肉,而不是晏长庚一个人的附属品。更遑论,这样的选择要与沈泠分别,她根本不可能忍。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的晏长庚却显出惊人的执拗。   直到这时沈昭昭才渐渐意识到,上一世的洛其琛所做之事,和现在的晏长庚想要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本质分别?   沈泠去世之后,洛其琛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将她完全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几乎切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系。那个时候,她的生命里就好像只剩下了洛其琛一个人,以至于在最后被推下天池之时,是那么的肝肠寸断,神魂俱灭。   因为在那个时候,除了洛其琛,她已无所依靠。   沈昭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白了是恣意妄为,可却从来没有自己真正做过一个决定。年幼时,是沈泠拉着她的手带她走,沈泠去世后,那个人又换做了洛其琛。无论怎么变化,那个带她走的人,都不是自己。   “晏长庚真的可恶极了!”沈昭昭跺了跺脚,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前世的那个怪圈,现在他还妄想着把自己带入另一个怪圈。   难道她真的就那么蠢,那么好骗吗?难道她沈昭昭就不能去选择一种自己的生活吗?   沈昭昭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见到没有人追出来,咬了咬下唇扭过头。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她是一定不会妥协的,就像对着晏长庚所说,她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玄光宗!   她在河边打扮了一下,鼻翼两旁多了些雀斑,脸颊脏兮兮的看起来有几分邋遢,原先艳光灼灼的惊人之姿在这样的遮掩下变化颇大,只余下五官还略显清秀。沈昭昭当然不蠢,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很是危险,更何况沈泠已经说了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要扮丑一些。   沈昭昭打开了沈泠塞给她的小地图,在地图边缘云水城的旁边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城镇,和玄光宗拉了一条线后她发现,这两个地方还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就算是不停御剑,只怕也要两三天才能飞回去,更何况她现在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持这么久的飞行。   看来只能走路御剑相互交替了,记下了路上会经过的大城镇,心里盘算好了要走的路,沈昭昭收了自己的地图,准备动身。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周围零零散散鸡鸣升起,映着东海上晨光微曦,当真美不胜收。   她吹了一会风,便带着大兜帽走回原路。路过昨晚住过的客栈时,却见里面一片安逸,店小二开门迎客,满面笑容,显然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出走根本没人关心。   沈昭昭轻哼了一声,没人关心最好,这样就没人会管她走到哪里去了!   她理了理帽子,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镇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街道上各色各样的铺子打开了门,琳琅满目,小吃冒着热腾腾的蒸雾,直看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的一个手艺人捏着面点,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慢条斯理,她捏出的面点都是动物的形状,摆在蒸笼上的是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旁边却盘着一条黑漆漆的蛇。沈昭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要来一个么?”老婆婆见她生的可爱,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眯眯的问道。   沈昭昭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蛇和兔子放到一起去?”   她说话声音玩转清脆,如同枝头黄鹂清啼,着实惹人喜爱。被问及这样的问题,老婆婆也不恼,笑眯眯的回道:“因为小兔子是一个女娃娃,这条蛇啊是个男娃娃。”   沈昭昭愣了愣,指着蛇的手呆立在半空,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晏……姑娘……?”正在这时,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昭昭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来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穿着一身颇为仙风道骨的道袍,只是,那原本清秀的脸上,青紫一片,有些惨不忍睹。   “……宁远?”沈昭昭也有些不确定。   “真的是你。”对面的人却蓦地展开了笑脸。他笑起来时,两个眼睛下意识的眯起来,显得十分愉悦还添着三分傻气。   见到他这样的笑容,沈昭昭也没忍住,微微笑了出来。眼前这个冒着好像呆头鹅笑容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就将她认成是妖精的宁远,还能有谁?   谁知道,宁远的眼神在看到她的笑容后却渐渐泛直,突而就红了脸。   “诶诶诶,你们两个人啊快走去一边,可别挡着我做生意!”卖面点的老婆婆连忙说着,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不过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不然看现在这副样子,这两个人却不知道要傻站在这里多久。大约又会成就一段好的姻缘?   “抱歉。”宁远连忙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低了低头。   沈昭昭像是没看见他的窘相,带着他向前走去,不经意的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宁远是和之前的云深同一个师门,但是那个云深是余城主所化。余城主将晏长庚和她两人推下缝隙之前,宁远却诡异的出现了不舒服的感觉,之后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参与,那么对于余城主的计划,宁远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提到这事,宁远面色凝重:“晏姑娘这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我调整气息时神识闭塞情况很是危机,许久之后才破了瓶颈。谁知道,再醒来时就发现整个云水城都漂浮了起来,整个城中犹如人间炼狱,云深和你们都不见踪影。无奈之下,我跳海才跑到了这里,急着想要将此事传回师门。”   沈昭昭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远看着沈昭昭疑惑道:“发生何事?”   沈昭昭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三个人进了缝隙之中,里面漆黑一片又深得不得了,我顺着缝隙滑落下去,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就浮在了海面上,看见一个妖兽将云水城顶在了背上。”   “只有你一人?”宁远愣了愣。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宁远叹了口气,不再多问,看着沈昭昭道:“那晏姑娘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昭昭:“……嗯。”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同门云深?   “不过你不用担心,晏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多半也是像晏姑娘一样被海水不知道冲到了哪里,暂时分别而已。”宁远安慰。   沈昭昭:“……嗯。”   你认为被海水冲走的晏兄可能正在客栈里睡大觉呢,沈昭昭忿忿不平的想到。   “你……你都不关心一下云深?”沈昭昭犹豫着开口。   宁远却一愣:“云深是何人?”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远皱了皱眉头:“此次外出,只有我一个人来此,并没有什么随行的人,晏姑娘可是搞错了?难怪之前晏姑娘说了三个人。”   “你一个人……”沈昭昭心中一寒。他们果然是完全被余城主套住了,在遇到那个云深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是他带来了,他或许在之前已经扰乱了宁远的记忆,让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个同门叫云深,真的以为除了他还有前去探路的师姐。   好可怕的功力。现在想来,沈昭昭一阵阵的后怕。   “晏姑娘现在打算做什么?是在这里等待晏兄,还是先行回师门复命?”宁远见她神色不对,岔开话题询问道。   沈昭昭不回答,反问他道:“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宁远苦笑一声:“我自然是要先回师门将云水城的事情如实禀告,虽然传音符已经送了出去,但我仍然觉得不放心。”   他抬头看了眼沈昭昭,目光中仍然有掩盖不住的羞赧,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晏姑娘,实不相瞒,我出关后看见云水城的百姓奔走呼号,命悬一线,又不知要被那妖兽带往何处,心中委实不安,只恨不能替他们所受这样的苦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虽清心寡欲,一心修行,却也不该对人命漠然,熟视无睹。这样,也是违背了当初踏上修仙之途的初心……”宁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笑道,“是我多话了,本不应该和晏姑娘说这些事情。”   沈昭昭不禁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你说的很对。”   宁远忍不住红了脸,挠了挠自己的头道:“那、那晏姑娘是有什么打算?”   “我……”沈昭昭沉吟了一下,“我也是该先回师门。”   “那不知晏姑娘师从何处,若是顺路,我们也好结伴而行。”宁远的眼睛里微微泛着光。   沈昭昭含糊道:“我师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说出来难免贻笑大方,不过我与你应当是不同路的,出了这个镇子便要分道扬镳了。”   修仙门派大大小小多不胜数,有的门派一向是不与外界接触,或干脆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沈昭昭不愿意说,宁远也没有那么非要追问出来不可。但她说到自己与她并不同路时,宁远眼神还是黯淡下去。   “那我多送晏姑娘一程也好。”宁远想了想抬起头道。   沈昭昭:“啊?你不急着回宗门了?”   宁远解释:“我御剑回去也不过一两日,再加上传音符已经送了回去,想必现在掌门已经知晓。”   “那、那好吧……”沈昭昭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眼前这个人放弃和自己一起走,但是目前看来,好像不可行。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出了这个镇子如何?”宁远并没有看出她的不情愿,低声问道。   沈昭昭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旁边。   “虽然有些冒昧,只是这么久了却一直不知道晏姑娘的名字……不知可否……”宁远和沈昭昭之间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既不太靠近也不远离,这个距离也让沈昭昭颇为心安。   “我单名一个‘昭’字。”沈昭昭道。   “晏昭,昭。”宁远像是要将这个字含在嘴中,笑道,“昭者,日月也,光明耀眼。晏姑娘果然是人如其名。”   沈昭昭微怔,有些奇怪的看了宁远一眼,若说她本来的模样眼前的人这般称赞她,她也没有什么好谦虚的。只是如今这般“打扮”后的尊容,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宁远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真心的?   可宁远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沈昭昭不禁再一次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心怀天下的名门子弟,但好像眼睛有点瞎,也算是人无完人,可以原谅。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的走出了镇子,到了官道上。   之所以没有御剑,只因为两人心中都有一些小盘算。沈昭昭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显然不会告诉对方她要去玄光宗,但是让她现在编出一个地点来,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来,干脆走走磨蹭一下时间,反正之后宁远应该就会走了。   宁远的心思就更简单了,他只是想和这个“晏昭”多呆一会,所以虽然剑就背在身上,却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   “晏姑娘这次回去,可还有机会在出山么?”犹疑了许久,宁远开口询问。   沈昭昭想了想:“不知道呢,也许不会了吧。”   宁远神色暗了暗,沈昭昭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又有些不忍心,补了一句道:“但是师父说我还欠历练,多半还要再让我出来。有缘总会相见的。”   听她这样安慰自己,宁远又露了笑颜,点点头:“嗯,有缘总会相见的。”   沈昭昭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提出两人就此分别的好,却在这时听见了不远处的呼救声:“救命啊——就命啊——”   身侧的灌木剧烈抖动起来,簌簌作响,就好像在旁边的树林中出现了什么隐匿的危险,宁远反手将沈昭昭护在身后,警惕道:“谁?”   灌木动了动,“哗啦”一身响动,一个人从灌木中扑了出来。   他直接摊在了地上,艰难的抬起头道:“两位救救我吧,有、有怪物追着我!”   宁远伸头看去,却简直一个猴子脸长翅膀的怪物飞到半空,正要冲着这个青年咬下来,他抽出背后的剑,剑锋一片冷冽,吓得猴面鸟尖叫一声,瞬间逃窜的无影无踪。   “不过是一个最低阶的妖兽,如何这么惊慌。”宁远有些好笑,将趴在地上的青年扶了起来。   青年来不及整理衣冠,便作揖道:“多谢道长、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宁远虚扶了他一把,“你叫什么?怎么遇到了这个妖兽?”他看这个人根骨半点也无,显然是个普通人,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妖物。   “在下乃是此地一个穷书生,姓沈名西。”他拱着手,眼神却向沈昭昭看去。沈昭昭原本并不在意,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顿觉得奇怪。   这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为什么那个眼神,看起来就那么熟悉?   沈昭昭皱了皱眉,难道这是她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哦0.0~   嘿嘿嘿,晏昭这个名字,打出来好像艳/照啊,囧。   猜猜这个沈西是哪只0.0~   62.第六十二章   沈昭昭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沈西, 眨了眨眼睛。沈西若论相貌不过是眉清目秀,眉目细长有些过分的柔弱,倒像是个女孩子。不过身材颀长, 倒是没有过分单薄。   沈西也看着她, 微微抿唇笑了笑, 笑容有几分温和和隽秀,让沈昭昭觉得刚刚那个所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真是只是错觉吗?   在沈西介绍着名字的时候, 他没有对着宁远,反而看向了自己。而当时的那个目光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什么模样呢……黑漆漆的仿佛将整个天地间的光亮都吸收进去,没有什么能从中逃脱, 如墨色一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十分眼熟。   “昭儿……”宁远有些犹疑的叫了一声。   沈昭昭回过神来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昭儿是什么名字?叫出来不觉得奇怪吗?她轻咳了咳, 倒也没有不给宁远面子,偏头道:“怎么了?”   宁远面露几分尴尬, 他察觉到了沈昭昭的几分不悦。其实这样叫,他也知道定会惹的姑娘家不快,只是之前沈昭昭一直盯着沈西, 那目光太过直勾勾,惹得他有些难过, 只想做些什么拉近自己与沈昭昭之间的关系。   忐忑的叫了这个称呼后, 他满意的看到沈西的脸色微微沉,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沈西微微低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鼻梁挺直唇线微抿,勾勒出姣好的弧度,竟是让原本没有那么出色的五官也变得出众起来。   “姑娘,一直盯着在下做什么?”他声音清润,配上这副模样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昭昭确实看的呆了呆,这沈西的举手投足间都甚得她意,端的是赏心悦目,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喜欢脾气乖顺的人,这沈西的脾气也出奇的柔和,虽然一派书生的模样,却没有那满身的迂腐之气,非但没有斥责她的无礼,反而主动替她解围,确实不错。   “见你好看呗。”刚刚那诡异的熟悉感一时之间被冲淡了不少,她扬起头笑了笑,虽然脸上瑕疵不少,却也盖不住那玲珑贝齿,笑容挂在脸上,明艳生辉。   宁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张了张嘴,默默站到了她的身边。   沈西微微一愣,大约是从来没有女子当着他的面这么明晃晃的称赞他的样貌,让他着实吃了一惊。没有意想中的羞红了脸颊,沈西的面色微微一沉,很快红色便从他的耳尖一路蔓延到了他的颈部。   盯着他通红的耳尖,沈昭昭目光微滞,摸了摸下巴,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那多谢姑娘了。”他拱了拱手,有些仓皇的转了一个身,对着沉默不语的宁远道,“多谢道长相救,在下在这里当真是无以为报。”   宁远本应沈昭昭对他格外热情而心生不喜,但见他态度谦逊没有什么能够挑出错来的,便很快将芥蒂放下,虚扶了他一把道:“不必多礼,下次小心便是。”   沈西抬起头看见宁远的道袍上,一个玄色的太极图印在袖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道:“道长是墨元宗的?”   宁远有些诧异这个普通人认出自己的宗门,微微颔首道:“正是。你如何知晓?”   沈西连忙道:“我是看见道长手上的太极图才认出来。墨元宗是当今最大的仙派宗门之一,广其门下弟子颇多,却各个是人中龙凤。下山历练时,皆是为我们百姓造福,实在是美名远扬,在下除了钦佩就是仰慕,只盼着有一天也能拜入墨元宗之下。”   听见他这样称赞自己的宗门,宁远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又听他说想要拜在墨元宗门下摇了摇头道:“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年纪,踏上仙途怕是很难了。”   “是这样?”沈西面色上闪现出一抹黯然,低了点头,“我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了么?”   宁远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倒也不是完全不行,还要带你回宗门测一测根骨,若是资质上佳,即便是错过最佳修行的年纪,成为外门弟子,亦无不可。”   沈昭昭在一边一直很安静,在听到这句后,连忙插嘴道:“那你就把他带着喽。”   “什么?”宁远一愣。   “沈西既然一心仰慕墨元宗,你也正巧要赶回宗门,不若就带着他走上一遭。若是资质上好,留下也算是有了好的结果,若是不行,也好歹是造访了所谓的‘仙家之地’,了却了沈西的一桩心愿,何乐不为?”沈昭昭掰着手指头算道。   宁远和沈西都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两个人都有些发愣。宁远是有些没摸得着头脑,怎么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人而已,就要把这个人带回宗门了?   沈西则是皱了皱眉头,很快便展开笑颜道:“此主意甚好,我心甚悦之!”   “当然好,你看你连‘在下’也不说了。”沈昭昭调侃道。   她看了眼还在愣神的宁远,语重心长道:“既然你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不好耽误你。带着沈西御剑恐怕很快你就可以回到宗门了,我也要回自己的宗门去,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诶……昭儿……”看见沈昭昭的眼神后,宁远声音低了低,“晏姑娘……”   沈昭昭这才偏了偏停下脚步:“嗯?”   宁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符箓,递到了沈昭昭的面前缓缓道:“这个传音符可以直接传到我这里,如果……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只要我可以,一定会赶到你身边的。”   沈昭昭原本想要拒绝,然而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宁远的目光中透露着坚毅,和那熟悉的墨色眸光不同。这个青年的目光中,总是隐隐有着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仿佛可以将一切冰川融化,将一切寒冷驱逐。   沈昭昭犹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好。”   自己接过来不用就是了。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她摩挲着这个符箓,心中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之前一直觉得,夸赞自己现在这幅容貌的宁远有点瞎,他不仅瞎其实性格还挺死心眼的,呆头呆脑。可是,无论是相处时保持的适当距离,还是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没有让她觉得讨厌。更何况……他愿意喜欢现在这样一个狼狈的自己……   “谢谢你,宁远。”   见沈昭昭将符箓接了过去,宁远一笑露出了颊畔一个小小的酒窝,“嗯。嗯!那你、那你要记得找我啊!”   “咳咳……”还没等沈昭昭接话,被忽视在一旁的沈西突然咳嗽了两声。   宁远和沈昭昭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才将手从唇边放了下来,有些内疚的解释道:“抱歉,抱歉,我之前受了点风,喉咙发痒。”   被这一打断,什么旖旎的气氛都没有了,宁远心中微微的堵了起来,看着这个沈西就觉得不太顺眼。可好不容易有了一下子就可以打发两个人的借口,沈昭昭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连忙将兜帽掩盖好道:“那宁远你带着沈西上路吧,我也要走了。”   “诶……”宁远还想在说什么,却见她潇洒的挥了挥手,向着墨元宗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没关系,有缘总会相见的,更何况,她接下了自己的符箓。宁远长舒了一口气,在心中慢慢勾勒着沈昭昭的一颦一笑,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沉浸在分别中的他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沈西早已经黑了半边脸。   再次孤身上路的沈昭昭踏着轻快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御剑路过了几个小的镇子,在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落在了一个在“映日镇”的地方,准备找个客栈落脚。   沈泠事无巨细,想到两个孩子出门在外只带着灵石或仙草或许还有许多不便。沈昭昭贪吃爱玩,便给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装了点银子,当然,晏长庚身上带得多,她不过装了一点。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舒服的躺在浴桶中,蒸汽氤氲透过她的四肢百骸,蒸的她脑袋也有些发晕,身体却是无比的舒适,懒洋洋的靠在浴桶边,动也不想动一下。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沈昭昭享受着难的闲适。从到了云水城之后,就没有可以休息的时候,如今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回到玄光宗之后,爹会怎么想……   晏长庚……他真的不能回来了么?   她长叹一声,将头靠在了浴桶边缘,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在这时,耳边传来“吱呀”的门轴转动之声。   沈昭昭浑身动作一僵,什么人竟然没有她的同意下就进入了这里?!她立刻将自己埋入水中,警惕的透过屏风看向门口:“谁?!”   一个带着轻笑的声音传来:“今日刚见过,‘昭儿’这就不记得在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都木有人夸夸我勤劳吗TOT~   今天学校被淹了,淌水上下课,水都没到了膝盖,脚都泡烂了2333好可怕,希望不要再下雨啦!   群么么扎!   63.第六十三章   “今日刚见过, ‘昭儿’这就不记得在下了?”一个略带轻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夹杂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沈昭昭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整个人下意识的缩进了浴桶之中, 透过屏风只看见门口一个绰约的身影。   她抬起手, 全身灵气运转, 一个水球从她手中飞了出去,伴随着一身娇斥道:“我管你是谁, 现在给我滚出去!”   虽然是水灵根,同气相求,对水的操控能力相对要更强一些,然而毕竟只有筑基修为, 水球只是一个雏形,飞到半空时就落到了地上, 发出“啪啦”的声响。再加上沈昭昭扬起胳膊时,呼啦啦的水声, 门边的人很快停下了脚步。   沈昭昭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砰砰”直跳,她把嘴巴以下的地方全都埋在了水中,呼吸吐纳间浴桶中的水一层一层漾开了涟漪。   门口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是立刻就挥手,伴随着“啪”的巨响, 将门狠狠“砸”在了一起, 怕是普通人听见了只以为他要这个门板摔坏不可。   沈昭昭吓了一跳, 警惕的看着门口:“你做什么?!”   那个人缓缓走了进来,门板响动后, 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在地上发出微小的声音。他每走近一步,沈昭昭的心就提起来几分,但是她又不愿意显出自己的怯懦,抬起头色厉内荏道:“停下!谁允许你进来了?!”   那人真的在屏风前面停下了。浴桶的热水蒸腾着,氤氲的水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暗香,直叫人心神不定。   “看来是我的好福气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低哑而魅惑,仿佛靡靡之音,听的人骨头都酥了起来。此时的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但这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不仅不让人觉得讨厌,还恨不得让他再靠近一些。   沈昭昭的脸“腾”的一下就熊熊烧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道:“你、你、你不许再走近了!”   那人笑道:“那要看看昭儿能不能猜出我是谁了。”   沈昭昭闭着眼睛大叫道:“晏长庚,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哦?”晏长庚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来的诧异。   “扮书生很好玩吗?你以为你把名字改了改我就认不出你了!姓沈是随着我吗,还是随着我爹改的?你想入我们沈家的族谱,也得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啊!”沈昭昭不怕死的劝说了出来。   其实早在沈西看向自己这里时,她心里就起了怀疑。只因为那个眼神实在太明显也太熟悉了。后来又三番五次的打断自己和宁远的告别,猜不出来是谁就真的是傻。更何况,这个晏长庚也真是的,取个名字也不知道换个高端一点的。   取了自己的姓氏“沈”,还取了一个“西”,庚为西,难道谁不知道吗?就差没有直接在脸上贴着“晏长庚”三个字了。   “我昭昭儿真是聪明啊。”晏长庚语气中的笑意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何,沈昭昭却听出了一些危险的味道。   下一刻,她看见屏风外的人脚步动了动,顺着屏风一角走了进来。   “啊啊啊——”沈昭昭闭着眼睛尖叫,“你这个混蛋,我明明猜出来了你怎么敢进来!晏长庚我要杀了你!我非杀了你不可!”   她叫了一会,想也没想的就将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心里的火气一团一团的冒出来,直撞的她委屈的想哭。这个人怎么这样?明明说好不会管自己的,结果又跟来了,跟来就算了,还非要装成什么书生的模样,现在更过分。他、他竟然“光明正大”的看自己洗澡!   沈昭昭悲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浴桶里算了。   “好了,别叫了。”声音通过水流传到沈昭昭的耳朵中,听得有些失真,但是却很清晰,“吓唬你而已,我没有进去。”   吓唬她?沈昭昭小心翼翼的探出眼睛,飘在了水面上。   果然,晏长庚走到了外室的圆桌前坐了下来,根本没有再往屏风里面多迈一步。   “水快凉了,出来吧。”   沈昭昭仍然心有余悸,连忙跳出来施了个口诀将全身烘干,套上了自己的衣衫,急急忙忙的系好了,从屏风里探出头来。   她这才发现,晏长庚竟然是一直背对着自己。   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松了一口气,沈昭昭松松的拢了一下头发,走到了桌子前面坐下,奇怪道:“你怎么追过来了?”   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并不紧凑的发带中溜了出来,擦过她的颈部,衬的肌肤分外雪白。被水汽蒸过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色,耳垂圆润的如同珍珠的色泽,真是令人食指大动,恨不得含在嘴里。   然而这个身体的主人却不知道它究竟有怎么样的诱惑。   晏长庚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面色阴沉道:“不成体统。”   “什么啊。”沈昭昭不满的撇了撇嘴,这句话说的就真是不知所谓了,明明是自己洗澡在先,他闯进来在后,就算不成体统也是他啊,关自己什么事情?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袖口从腕部微微滑落,当真是“皓腕凝霜雪”。晏长庚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顿时眼睛不知道往哪边看,只能盯着桌子的一角,气息有些微乱。   沈昭昭对此毫无察觉,看着他变成了原来的模样,还是觉得有些开心,毕竟晏长庚本来的容貌更出色,更讨她的喜欢,不过这性格就太过于大相径庭。   “真是的,装书生的时候还没有那么顽固迂腐。”沈昭昭真想点点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她声音有些轻,“说啊,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抿了口茶水,舒适的叹喂一声。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心情当真是要好得多,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晏长庚说着不来结果还是跟过来的原因,也许总算不用一个人走一段旅途。总之,现在的她,很想知道为什么。   “不是说不管我了,不后悔么?”沈昭昭有些得意的捂了捂罪,将笑容吞了回去。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晏长庚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冷笑道:“我不跟过来,我们的小昭昭还能记得回玄光宗的路?”   沈昭昭没忍住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地图都画好了呢。”   “是么?”晏长庚冷哼道,“我要是再迟来一天,只怕有人是要被墨元宗的某人直接拐回墨元宗,而毫不自知。”   他说这话沈昭昭就不乐意了,怎么说的她很是没脑子似的?被拐去墨元宗?怎么可能!而且就凭着宁远想把她骗走?晏长庚这是低估自己,还是太高看宁远了!   “才不会,我跟他都说好了出了镇子就分道扬镳的。你也看见了,很顺利啊。”   “呵,那也要看看后来你们遇到了谁。”晏长庚道。   沈昭昭一拍桌子,眉毛竖了起来:“喂晏长庚,你是什么意思?!没有你我还走不了啊?”   什么意思?这意思很明显了,如果不是晏长庚扮作一个路人缠着宁远要往墨元宗赶,只怕沈昭昭根本没办法摆脱宁远,后面还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么?那你收了别人的传音符做什么?”晏长庚怡怡然笑道,他虽然是笑着的,眼神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沈昭昭动作一顿,更是怒不可遏:“这和那张传音符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这张传音符,我一开始根本没想收!”   “不想收?那为什么要接着?”晏长庚反问。   “我、我推脱不掉……”沈昭昭愣了愣,没有底气的回答。   “哦?”看出了她的心虚,晏长庚似笑非笑,“推脱不掉?还不是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动你。”   “说着在出了镇子就分道扬镳,如果到了镇子外分不了呢?三言两语的恳求再多送几步,送着送着就送到了墨元宗,沈昭昭,你说怎么办?”晏长庚收起了笑容,眸光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直看得人胆战心惊。   沈昭昭语塞:“怎么可能,我肯定会让他走的啊!”   “沈昭昭,你想好了再说话。”晏长庚冷冷的看着她,“想想你是怎么收下那张传音符的。”   “可是这不一样啊。”沈昭昭感觉自己被饶了进去,不行,不能这样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被他说着说着就觉得什么都是自己错了?要挺起胸来!   沈昭昭坐直了身体,理直气壮道:“就算宁远和我一起走了,又怎样?难道我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吗?你管的了那么多吗?”   晏长庚听到这话,眸光一冷咬牙切齿道:“你说我管的了么?”   “你当然管不着!”认为晏长庚在这里吃瘪了的沈昭昭眉目都飞扬了起来,显得斗志昂扬,“你说不许我走,我还不是走了,拦都拦不住,当然管不着。”   她越说越兴奋:“你还说要打断我的腿……”   “是啊。”晏长庚突然插嘴,声音冰冷的几乎快要将茶水都冻结,沈昭昭被他唬的一愣,停下了说话直直望着他。   “我还说要断了你的腿,可我舍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抱歉今天更新太迟了,因为上课上到了九点TOT爱你们,比哈特!   64.第六十四章   “是啊, 我还说要断了你的腿,”一瞬间,晏长庚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阴冷可怖, 他眼神所扫过的地方几乎全要冻结成冰, 最终, 他的视线落在了沈昭昭的身上,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完完全全吞进自己的肚子中, 令人两股战战,胆战心惊,   像是询问,又像是反问:“可我舍得么?”   沈昭昭张开嘴巴动了动, 呛声的话被咽回了喉中。她耳朵里突然就嗡嗡作响,只听见胸口的心跳“扑通”好像炸裂似的, 重重跳了一声,惊得她整个人几乎也要随着心脏跳起来。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晏长庚, 只觉得刚刚听见的话是自己的错觉。舍不得?什么舍不得?是舍不得她的这双腿?还是……还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见她脸上的警惕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又换做了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晏长庚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就像乌云似的下一秒就能掉下水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沈昭昭, 你是不是真的傻?”   沈昭昭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就看见晏长庚猛然欺身上来。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向后退了两步, 却蓦地被他扣住了后脑勺,瞬间动弹不得。   就在那一刹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淹没,她的视线中雾蒙蒙的一片,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鼻端萦绕着的味道,使人微醺,那是春雨过后青青草地拂过的淡薄,夏日炎炎午后吹散薄荷的淡香,秋天枫叶萧瑟中的一抹薄红,冬雪消融后的料峭春寒。   让她陡然惊醒,又忍不住沉沦。仿若溺在这样的气息之中,无处遁逃。   “唔、唔……”像是一腔美梦骤然惊醒,沈昭昭动了动手脚,伸出手来狠狠推了面前这个人的胸膛几下,结果不仅没有推开,反而被扣的更紧了些。   她觉得有些难过,动了动牙齿,“嗷呜”一口,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舌尖的触感有些温润,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唇齿之间四散弥漫。   晏长庚闷哼了一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沈昭昭终于能够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几乎立刻就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刚刚眼冒金星的,差点没有将她活活憋死。   接着,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双手交叠着捂着嘴巴,警惕的目光像是看着饿狼似的直瞅着晏长庚。   不过,现在的晏长庚也确实像个饿狼。   他舔了舔嘴角,一脸餍足的模样,似乎尝到了什么特别美味的食物,接着抬起手来在自己带血的唇畔上轻轻一抹,一举手一投足间当真是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掩盖不了他刚刚做了什么事情的事实,掩盖不了他是一个登徒子的事实!   沈昭昭用力的擦去嘴唇上水润润的触感,忍不住的就红了眼角。   “晏长庚,我讨厌你。”她像是在说给晏长庚听似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仿佛说得多了,听得多的,就会使人信以为真。   她呆呆站了一会,掀开了珠帘走进了内室,坐到了床上斜斜的倚着床栏,继续发着呆。   晏长庚要抬手撩起珠帘,却听见坐在里面的沈昭昭急匆匆道:“我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特别讨厌。”   他放下了手,握成了拳头,垂在了身侧。   沈昭昭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   刚刚晏长庚的所作所为几乎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上一世她觉得自己和洛其琛已经算是很亲密的关系,但两人之间最多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亲吻。洛其琛总觉得自己会冒犯到她,会让她觉得害怕。他曾经说过,等到修仙界度过此劫,他将会昭告天下,给她一个结成道侣的盟誓大典,直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再也不会和彼此分开。   那……那现在晏长庚对她做的又算是什么呢?那个人甚至不问问自己,也不会关心自己究竟会不会慌张、害怕。   她摩挲着嘴唇,当然是觉得愤怒的,然而当手指抚上唇畔的时候,剥开愤怒的面具之后,心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些微妙的茫然。   茫然……茫然在,为什么她对这样的举动会没有明显的厌恶。   是的,没有厌恶……   她尝试着将晏长庚换成是别人的脸,几乎没有办法让她想象下去,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洛其琛,她大概都会直接一巴掌直接扇过去,打的对面痛哭流涕,哭着跪着叫自己姑奶奶才好。   对了,她可以抽一巴掌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着什么完全没有用的话,诸如“我讨厌你”之类,连她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可是,对着晏长庚,她为什么没有将手抬起来,打上去呢?   萌发这个念头之后,晏长庚深邃如深渊般的眸子蓦地跳入了她的脑海中。她想到了那个青年在幽暗的洞窟之中,晦明晦暗的脸色下眸光中的决绝,还有决绝之中微茫的光明……就在看向自己的时候……   就像是,看见了这个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我送你回去。”   “什么?!”沈昭昭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从床边惊惶的跳起,仓皇失措的看向晏长庚的方向。然而隔着珠帘,只能看见他坐在桌子前,却始终没有办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送你回玄光宗。”晏长庚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   现在沈昭昭可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了,只是拖着语调,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只送我回去?那之后你要去哪里?”沈昭昭想了想,回过味来,显然晏长庚是不打算和自己一起回去的,那他将自己送到玄光宗之后要去哪里?   晏长庚手中摩挲着客栈里的小瓷杯,仅凭语气完全猜不出他现在的喜怒哀乐,只听见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过是最平凡的家常:“你管得了我么,沈昭昭。”   沈昭昭目光有些发直,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很有似曾相识的意味?   “睡吧,夜深了。”久久没有回复,晏长庚起身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   听到他的动作,沈昭昭终于舍得从珠帘后探出了一个头,小心翼翼的问他:“你去哪里?”   “隔壁。”晏长庚道。   沈昭昭“哦”了一声,看着他站在门边一直没有动作,仿佛在等待这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恰恰也是沈昭昭现在最想知道的。   “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晏长庚打开了门,冷风呼啦啦的灌进了他发热的脑袋中,没有回头,“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情窦初开?   嗯~   最近严打只能这样啦~么么扎!   今天虽然短小,但是精悍啊!   65.第六十五章   “你说呢?”晏长庚打开门, 冷风将脑袋中的热气渐渐吹拂而去,他的身体随着冷风的温度逐渐冷静下来,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说出的话, 也清晰的记得刚刚自己做的事情, 包括每一个细节。   温热湿润的触感, 香甜馥郁的气息,有些迷乱又有些意犹未尽。接着, 他清醒的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在他问出口这句话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凝固起来,包括他的动作,仿佛所有的一切, 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只能听见身后那人清浅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你喜欢我啊?”   晏长庚发誓, 如果不是抚着门框,下一刻他就能踉跄着摔倒。他回过头, 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昭昭,咬牙切齿道:“沈昭昭,你知不知道羞的?”   沈昭昭脸颊红扑扑的看着他, 目光里好像发着亮光,多亮呢?就像是夏日的夜晚, 沉寂没有灯火, 亦没有月亮, 但是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旅途者抬眼便是星河垂暮悬天,伸手可以摘取,而后堕入一个灿烂的梦境。   晏长庚觉得有些炫目。   然后,他看见沈昭昭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这偷笑闷闷的,没有发出声音,可是那弯起来的眉眼,和犹如春/水漾开一层一层涟漪似的笑纹却掩盖不了这笑意。   她在笑?她竟然在笑?   晏长庚面色阴沉的瞪了她一眼,终究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于是,板着一张脸盯着她道:“我真是着了魔。”   说完,看也不看沈昭昭反应抬脚走了出去。“砰”两扇门被狠狠的关上,撞击在一起,力气大的整个门都簌簌震动,木屑一点一点的坠落下来,落在沈昭昭一头绸缎般的青丝上,像是下起了漫天的雪花。   她看着晏长庚走路的模样,有些急促,不是生气,倒像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昭昭笑了一会,觉得肚子有些酸。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喜欢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她这样告诉自己,两辈子了,喜欢自己的人还算少?那个宁远不也是明晃晃的喜欢自己么?   可是只有晏长庚,只有他,让沈昭昭现在能这么开心。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感到欣喜,甚至有些得意,还有一些……安心。   一颗心一直悬在半空,现在,终于落了下来。   她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彷徨失措,可总算是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样想着,沈昭昭双手搭在腹部,平躺在了床上,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修仙者走上筑基的道路之后,就很少需要睡觉了。他们有着更适合的休息方式,比如闭上眼睛,盘腿打坐运功,灵气每每运转周身,他们便会摆脱一点疲惫。因此,沈昭昭也没有料到,自己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而且还睡着了那么久。   实际上,她是被阿灵唤醒的。   在睡梦中,沈昭昭的意识又沉入了镯子之中。阿灵已经拥有了实体,虽然仍然是半透明,但是已经可以看清她的五官。   “阿灵,你没有事吧。”沈昭昭有些诧异。   在进入云水城之后,阿灵说她曾经来过这座城,说这里有不知名的危险让他们快点离开。只是那个时候太迟了,导致余城主已经赶了过来,才有了之后的事情。仔细算算,时间也不过过去了两天而已,然而这两天的经历却委实算得上是跌宕起伏。   阿灵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没事,我一直在镯子里好好的待着,看着你们在外面的经历,悔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沈昭昭摇了摇头:“你能保护好自己,就很好了。”   阿灵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虽然只是意识体,但也是面若桃花,容光灼艳,让阿灵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这个少女倾城的姿色。   “你看着我做什么?”沈昭昭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当然是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啊,阿灵坏笑道:“你恋爱了。”   沈昭昭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嗫嚅道:“什么是‘恋爱’?”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词语。   “恋爱嘛就是……”阿灵微微笑了出来,“你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而刚好他也喜欢你。”   “我才不喜欢他!”沈昭昭急急忙忙的反驳,“我不喜欢他,他很讨厌的。”   阿灵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神秘莫测的摸了摸下巴,十分清秀端正的五官上露出一个很难以形容的表情——她在有了实体之后总喜欢这样,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让人看着就想发笑。   “口是心非的丫头,你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阿灵俯下身子点了点她的鼻头打趣道,“要是他被别人抢走了,那你可哭都来不及了啊。”   “抢走就抢走,我不稀罕!”沈昭昭双手背在身上,梗着脖子嘴硬道。   “好啊好啊,到时候可别来我这里哭。”阿灵爱爱怜摸了摸她的头,看见沈昭昭这副小模样就忍不住对她温言软语,恨不能她再娇一点儿,再对着自己多撒娇一点。像个小妹妹,又像是在养女儿。   ……阿灵表示,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   “你要一直这么幸福,昭昭。”阿灵低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涌起,在她的眼眸中纷涌。   沈昭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有些疑惑的看着阿灵:“你怎么了,阿灵?”   “没什么,大宝贝。”阿灵目光闪了闪,又恢复了笑容,“只是在想,这次用什么样的姿势把你送出去而已。”   用什么姿势送出去?难道不都是一个样,直接被扔出去的吗?沈昭昭知道她这是故意岔开话题,想了想大约猜到她在意的是什么事情,郑重道:“阿灵,我会帮你找到一具身体的,你要相信我。等我回了玄光宗,找到爹,一切都会变好的。”   阿灵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有着盈盈秋水,慢慢绽开了微笑:“嗯,一切都会变好的。”   “沈昭昭,希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这样想着‘一切都会变好的’,你都可以遵循着本心一直走下去。”   沈昭昭觉得心里越发的困惑,这话说的味道怎么想怎么都有些不对劲,可是还没有等她问出口,只觉得眼前一花,熟悉的脚底悬空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的身体不断向下坠落,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脸。   “沈昭昭……昭昭……”   沈昭昭蓦地睁开了双眼。窗外,阳光灿烂,鸟鸣啾啾。   晏长庚就站在床边,俯下身子不断叫着她,见她醒来后几乎立刻就松了手,显得对她有几分嫌弃的模样,嘴角向下撇着:“醒了?”   沈昭昭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不断的跳动,耳边回荡着阿灵说的话,后背被寒气浸润,像是阴暗潮湿的暗处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爬上了她的脊背,不寒而栗。   “你怎么了?”晏长庚打量着她的脸色。   “没、没什么……”沈昭昭茫然的看向晏长庚,仿佛这才清醒过来,从床上爬了起道,“出发了?今天要带我回去?”   “嗯。”晏长庚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如果你能起的早一点,我们早出发了。”   沈昭昭“啊”了一下,但是脸上却毫无愧疚之情:“反正你会把我送回去的。”   “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沈昭昭。”晏长庚冷笑道,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嘲讽。   沈昭昭理直气壮:“是啊,所以我们上路吧。”   觉醒了魔族血统的晏长庚功力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其实,就算是原来那个晏长庚,沈昭昭都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能带着自己很快回到玄光宗,当然,这样的方法应该不是御剑也不是驾云。   可是,不管怎么想,沈昭昭都不会想到,吹着玉笛的晏长庚会引来一只奇怪的鸟——遍体通红,尾梢的翎毛高高翘起,像是一把巨大的羽扇。   他摸了摸鸟毛,将沈昭昭扶了上去:“比朱鸾如何?”   沈昭昭趴在上面,抱着鸟的脖子,手上的触感毛绒绒又十分温暖,简直爱不释手,于是想也没想的就把沈泠抛弃了:“这个好!”   晏长庚勾了勾嘴角,勉强算个满意的微笑。他又易容成了“沈西”那个书生的模样,隐藏了自己的魔气,为的只是能不被别人认出来。   魔气一旦被隐藏,从外界看他的灵脉就像是被废掉一样,因而不能随便运气,他便只能一直吹着笛子,引导着鸟像玄光宗飞去。   直到快要日落之时,玄光宗的最高峰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了。晏长庚这才停下吹奏,让鸟将他们二人放了下去。   “你走吧。”晏长庚道。   沈昭昭回头看他:“你不陪我再走一段吗?”   晏长庚沉吟不语,沈昭昭追着道:“至少把我送到山下?”   “那就到山下。”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沈昭昭又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晏长庚嘴角似乎带着笑意:“如果再也见不到我呢?”   沈昭昭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的模样活活像一条金鱼:“你在说顽笑吗?”   晏长庚却缓缓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下意识的将沈昭昭护在了身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语声低哑道:“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0。0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有奖竞猜时间?猜猜发生了什么~?   66.第六十六章   晏长庚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凝结成了一个冷硬的弧度,他下意识的将沈昭昭护在了身后,语声低哑道:“不对劲。”   沈昭昭缩了缩脖子, 躲在他的身后探出头来道:“怎么了?”   “结界开启了。”晏长庚抬起头眯起了眼睛看向半空。沈昭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却只能看见湛蓝色的天空, 飘过几朵悠闲的白云,一片生机盎然。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她这样想着。   晏长庚瞥了她一眼,见她满面的享受和惬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昭昭看不见这个结界,是因为这个结界不会为她这样的人而设下, 那么设下的对象,只可能是和修仙界势不两立的妖魔两组。   这个一点也不假, 晏长庚觉醒了魔族血统后,修仙界的结界就对他有了效果。他可以清晰的看见结界的弧度和模样, 这层结界是淡金色的,笼罩着整个仙门之中。在穹顶之上,盖着一个大大“玄”字, 那是玄光宗的老祖亲自设下的结界。   但这个结界,晏长庚知道, 并不是一直开着的。只有当宗门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时, 才会由掌门人开启, 守护宗门。   上一次这个结界开启的时候,是修仙界和魔尊崇光君的殊死一战。   就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内, 玄光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沈归舟开启了这样的阵法?   晏长庚解释着这个结界的事情,沈昭昭盯了一会天空,立刻回过神来,蓦地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是不是我爹出现什么事情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留在玄光宗的沈泠出了什么事情,虽然这样的情况微乎其微。   晏长庚看着她,没有说话。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描述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他也有些担心是不是沈泠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内除了自己闯下的大祸——云水城的覆灭之外,修仙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轰动,即便是云水城的覆灭理当不会让玄光宗戒备至此,毕竟云水城十万八千里,且墨元宗有意接下这个任务。玄光宗之前一直陷在被魔族入侵宗门比斗事件的风尖浪口之上,此时应该可以转移修仙界的视线,让他们喘口气,而不是变本加厉。   排除这些后,他最不想承认的,大概就是沈泠可能出了什么事。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一想到这点,沈昭昭片刻也站不住,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沈泠的身边看看他现在究竟怎么样。   晏长庚沉吟了一下,拉住她的胳膊道:“我同你一起。”   不管如何,沈泠终究是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沈泠全心全意,对他有再造之恩,这些是永远不会磨灭的。   沈昭昭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询问:“这个结界对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长庚思索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如今我体内魔气还未完全充盈,又被原先的灵气掩盖,现在的我不过等同于一个废物罢了。”   沈昭昭这才放心点了点头:“那我们快走吧。”   晏长庚点了点头,拦着沈昭昭的腰,灵气缓慢的运转,穿过了那层淡金色的结界。黑色的“玄”字闪了闪,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动,让两人顺利通过了这层结界。   “小心点。”越往山上走,晏长庚心中的不妙感越来越强烈。   宗门之中,巡逻弟子几乎增加了一倍,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巡逻小队。他们背后背着长剑,面色严峻的逡巡着,没有一点玩闹的意思。   沈昭昭眼尖的在下面的小队里发现了卿凤和陆承,有些激动的想要冲着他们摆摆手,却被晏长庚敏锐的抓住,低声呵止:“别乱动。”   沈昭昭被他抓的有些疼,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是陆承和卿凤,卿凤啊你还记得吗?她可喜欢你呢。”   晏长庚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声:“不要说话,我觉得不对劲。”   是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他进入到了玄光宗之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而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不对劲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云水城的事情散播的那么快,连玄光宗都知道了?这个时候晏长庚应该觉得有些得意,然而他却笑不出来。难道因为他连累了在这里的沈泠?沈归舟那么信任沈泠,难道会因为他的缘故做出伤害沈泠的事情吗?   现在的晏长庚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带着沈昭昭将沈泠平安带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不要打草惊蛇。”晏长庚贴在沈昭昭的耳边缓缓道,“直接去找师父。”   沈昭昭被他的气息灼烧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哪儿能真正思考些什么,只能晏长庚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更何况,现在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沈泠更重要。   晏长庚瞥了眼下面的巡逻小队走过,拉着沈昭昭闪身换了个方向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越接近沈泠在的地方周围的巡逻越是少,到了沈泠所居住的峰头更是幽静怡人,和原来一模一样。沈泠本就喜静,因而这座峰头来往之人甚少。和他们之前所见到玄光宗其他地方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   晏长庚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难道是他想错了?   就在这一个疏忽间,沈昭昭已经挣脱了他的拉扯,跑了出去,直接跳上了窗台,“啪”的打开了窗户冲着里面叫道:“爹!”   ——因为晏长庚的谨慎,他带着沈昭昭另辟蹊径,走到了沈泠居住房间的后所,打算先从窗台前打探一下情况,没想到无论是从正门走还是不从正门走,对沈昭昭来说好像都差不多。真是白操心了。   沈昭昭完全没有那么多弯弯心肠,满脸的兴高采烈。算了算,从重生回到自己十岁之后,她还从来没有和沈泠分别那么久过,因此十分思念自己的父亲,她想着,为了能给沈泠一个惊喜她甚至没有提前传音,恐怕沈泠见到她也该是一脸的错愕吧。   沈泠就在房间内,他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什么,在看到沈昭昭之后,也确实是满脸的错愕,一切都像沈昭昭想的那样。   然后,情况急转直下。   沈泠直接扔下了手中的笔,他脸上的表情由错愕变成了愤怒,这愤怒来的猝不及防又让人措手不及,沈昭昭几乎从未见过。   “你快走!”沈泠走到了窗边想要直接将窗户关上。   沈昭昭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又是难过又是困惑,她两手撑在窗扇两边阻止沈泠的动作,不可置信道:“爹,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我走?”   沈泠两道英挺的剑眉都快要竖起来,狠狠瞪着沈昭昭道:“没有为什么,你快点走!永远不要回来!”   沈昭昭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凉到了低,她有些泫然欲泣,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现在却要赶她走。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爹……”沈昭昭认真的看着沈泠,脸色如常,身形挺拔,不像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那会是什么?沈昭昭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晏长庚。   晏长庚最受不了她眼睛通红的模样,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要掉不掉,心中一抽,走向前去拉住沈昭昭的一直胳膊,见她还蹲在窗棂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对沈泠这样的做法感到不解。   然而,在他看见沈泠的表情后,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他全然没入了冰窟之中,最可怕的设想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不可置信。   “爹……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好不好?”沈昭昭声音软了软,“我们一起解决,女儿长大了,不会拖后腿……”   有事情可以想办法解决掉,但是不要把她推开。她可以为沈泠分担,而不是永远是一个孩子。   见到这样的沈昭昭,沈泠愤怒的表情根本伪装不下去。他看着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眼睛红红,眼神中写满了挣扎。   他伸出手来轻抚着沈昭昭的脸颊,声音沙哑道:“爹不是不要你了,昭昭听话,快走。”   说到最后,他的指尖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毅然决然的将沈昭昭推下了窗棂,声音在关上窗户的刹那炸响在了沈昭昭和晏长庚的耳边:“永远不要再回来!”   沈昭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猝然推开她的手,将她赶出玄光宗。晏长庚却完全明白了,他几乎在沈昭昭摔下窗棂的瞬间就接住了她,想也没想的提气运功就要向玄光宗外跑去。   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凝,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涌动。同时,万道剑气齐发,将两人全然包裹,不留一丝逃跑的缝隙。   一声暴喝炸响:“魔族孽子,尔敢回来?!”   晏长庚感到握着自己的手骤然紧了紧,沈昭昭脸上是来不及收回的错愕神情。而来者的下一句话,却将两个人同时推入了深渊之中——   “沈昭昭,你怎么敢叛出仙门,与魔族为伍,助纣为虐?!”   作者有话要说:   0.0沈昭昭“被”成为叛徒。   晏长庚: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撮合我和我媳妇在一起……   67.第六十七章   “沈昭昭, 你怎么敢叛出仙门,与魔族为伍,助纣为虐?!”   沈昭昭和晏长庚的身边围着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穿着的道服都不尽相同, 显然这里有的人不仅仅是玄光宗, 还有其他宗门的存在。   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埋伏在了这里,悄无声息的出现, 将晏长庚和沈昭昭完全包围。他们手中拿着武器,似乎在出现的这一刻,就不打算让这两个人活着出去。   ——不,或许不是两个人, 而是不打算让晏长庚活着出去。   沈昭昭脸色煞白,她想到了沈泠在看到自己后错愕的表情, 那眼神中根本没有丝毫的惊喜。能让沈泠做到如此的,只有一种情况, 那一定是和他们二人息息相关。   晏长庚是魔族的身份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暴露的那么快?明明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晏长庚两个人,还有将他们推下去的余城主,但余城主真的还活着吗?余城主那时候分明已经可以肯定, 晏长庚掉下去后一定不会活着上来,他又怎么会这么迅速的将消息传出去?   还有, 刚刚那人在口中说出了什么样的词语?沈昭昭脸色煞白, 她的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然而此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说什么。   那些人说自己是修仙界的叛徒……   这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很陌生的称号。曾经, 在玄光宗里也出现了一个人人唾弃的修仙界叛徒,那个人就是卿凤。世人皆说她对魔尊天泽君死心塌地,在掌门去世宗门大乱之时,毅然抛弃养育自己的地方,追随天泽君而去。   正因为如此,卿凤是整个修仙界的叛徒。   但是……她呢?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头衔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说的魔族是谁,你们说的叛徒又是谁?!”沈昭昭抬起胸,目光直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堆人。   他们当中的面孔有些颇为眼熟,然而大部分都很陌生。如果没有记错,其中有些人在宗门大比中被他们所救,而如今这些人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将所有罪责推卸。   “你们在说我和我身后的这个人。”沈昭昭眯起了眼睛,向前走了几步,她的手指掠过那几个熟悉的面孔,“你、你、你们……宗门大比之时,谁救了你们?谁让你们从危险中逃脱?你们敢摸摸自己的良心吗?”   其中两个低了低头,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指责感到微微的难堪。   另一个人在听到沈昭昭的话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梗着脖子道:“那又怎么样?你身后的那个人是魔族,是十恶不赦的魔族!他们杀人如麻,冷血嗜杀。如果早知道我那日会被这样的人所救,我宁死……”   “那你现在就去死啊。”沈昭昭双手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但她的表情却镇定无比,她对着那个青年轻描淡写道,“你既然觉得被救下是一种耻辱,那现在就以死明志吧。怎么,不敢了?拿起你的剑啊,看着我干什么?生气?还是羞愧?!”   “你知道什么?!一个只敢动动嘴的懦夫,谁说的晏长庚是魔族?谁?他从青羽宗而来,被我父亲救下后一直在修仙界,谁敢说他是魔族?!”沈昭昭咬牙切齿。   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消息究竟是从哪里走漏的?沈昭昭的脑袋里乱作一团,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想到了之前自己没有想过的问题,眼前这些穿着其他宗门服饰的人是谁?之前太震惊,她完全没有注意。现在她发现,梗着脖子呛声的人,穿着墨元宗的衣服。   墨元宗……   墨元宗的人怎么会在玄光宗?   “沈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正是在下说的,晏长庚是不折不扣的魔族,你难道有什么异议么?”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在道袍的一角绣着一个大大的乾坤太极图。走出来的瞬间,一个属于金丹以上修为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全场,沈昭昭只觉得心口一紧,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见过这个人。”看见这个人的瞬间,晏长庚扣住沈昭昭的手腕声音低哑。他的双目微微赤红,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沈昭昭微微上前,半个身子遮住了身后的晏长庚,她的身体也在轻轻颤动,但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退缩。   走出来的这个人她知道,这是墨元宗的凌轩长老,更是凌掌门的同门师弟,地位超然。墨元宗这次是下了血本,既然连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派了出来。   “那么凌轩长老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沈昭昭冷静下来询问道。   凌轩挑了挑眉毛,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与云水城的余城主是多年之交,那他所说的话,当不当的了真呢?”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语声一转:“若是当不了真,为何在你身后这人过去之后,云水城一夕之间覆灭,余城主音讯全无。我今日倒是要替我的老友问一句,除了百年之前巫族长老所言的那个覆灭天地之人,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的人如若不是魔族,还能有谁?!”   “你与余城主是……旧识?”沈昭昭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就算不是,在余城主不在的情况下,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下曾经想将隐患更早的排查,所以在十几年前,我从山崖下将一个求道的孩子推了下去。”凌轩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着。   沈昭昭背后的晏长庚身体一僵,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后来这个孩子侥幸活了下来,又被杨志废去修为,你以为自己是救了他是么?”凌轩一步一步逼近沈昭昭,“可是你却不知道,在你救下这个人的时候,将我们整个修仙界推向了危险的深渊!”   “沈昭昭,你身为炼器师沈泠的女儿,自幼在修仙界长大,如今却自甘堕落,和这样的魔族厮混在一处,和你父亲一样,根本就是我们修仙界的耻辱!”凌轩话锋再次一转,直指沈昭昭,“你与他视云水城千万百姓为蝼蚁,置修仙界法度于不顾,到现在还要替他遮掩至此,同样罪不可恕!“   不对……不对!晏长庚的修为不是杨志废去的,而是他自己。凌轩这么说,根本是将杨志师徒二人所做非人之事全然洗白,让晏长庚无路可退,更让他们父女二人有口说不清。这样的颠倒黑白,根本就是算定了要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你在向玄光宗宣战。”沈昭昭盯着凌轩一字一顿,“你以晏长庚为借口,你在逼迫玄光宗……”   凌轩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轻道:“要怪就怪玄光宗实在太不小心。”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将你们二人拿下!”凌轩突然发难,抽出背后的宝剑,剑锋凛冽,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晏长庚扯过沈昭昭的同时,二人身后的窗户轰然大开——   “谁敢动我沈泠的女儿?!”   “步步生莲”蓦地从沈泠手中飞去,在半空,盛大的莲花绽放,异象迭起,光芒万丈!   “沈泠尔敢!”凌轩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犀利,剑锋一转,对着沈泠怒呵。   “好你个凌轩老儿!谁允许你在我们玄光宗的地盘上,随随便便的拿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归舟的声音从另一座峰头穿过云层,如晨钟暮鼓,浑厚震慑。这道声音灌注着灵气,骤然划破长空,震的众人虎口处一麻,修为低的弟子手中的武器簌簌震落。   沈昭昭被“步步生莲”的光华笼罩,人影绰约之间,看着卿凤和陆承带着巡逻小队飞似的赶了过来,口中叫着:“不许动我玄光宗的人,都把武器放下!”   沈泠一卷袖子,捞起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将他们扔到了朱鸾之上,深深的看了眼沈昭昭道:“快走!”   沈昭昭这才恍惚间明白过来,玄光宗的巡逻队排布的密密麻麻,不是为了抓住晏长庚和她,而是为了能够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沈泠严格来算不是玄光宗的人,因而墨元宗可以将他禁锢起来。玄光宗的巡逻正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为的是能第一时间的发现两人踪迹。洛其琛不在,也许他已经下山去寻找他们……   可笑的是,他们却走错了道。一步错。步步错。   “爹……”朱鸾振翅而飞,沈泠头也不回的向着凌轩走去,在他的运转之下,第三层莲花绽放,异香弥漫……   玄光宗的弟子和墨元宗的弟子大打出手,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仙家子弟,抡着袖子就向着对方的脸上招呼。   陆承一边打着一边喋喋不休道:“你们敢欺负沈昭昭?!你们竟然敢欺负沈昭昭?!等我大师兄回来……等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沈归舟,你敢阻拦我,是要和整个修仙界为敌吗?”凌轩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却依然清晰。   “在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任谁也不能动我玄光宗一人。沈昭昭是这样,晏长庚亦然。”   而后,一切一切的喧嚣都渐渐远去,云层上是冰冷的寒风吹彻,扬着沈昭昭的碎发不断飞舞。她的视线模糊成一团,对着晏长庚勾了勾嘴角。   她觉得自己是该笑的,却不知道这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我好像……遇到你之后,生活就天翻地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怕有宝贝儿看不懂,修了好几遍……   总结一下就是,晏长庚魔族身份暴露,沈家父女变成同犯,墨元宗借此对玄光宗发难。恩……然后晏长庚带着媳妇儿跑啦quq!   68.第六十八章   朱鸾的翅膀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彩, 它的翅膀挥动着在空中划开一条优美的弧线。载着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个人向着未知的远方前进着。   这一路上,晏长庚始终没有说话。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 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沈昭昭在说完那句话以后, 也没有再开口。她只是轻轻挪动着身体, 坐到了晏长庚的身边,见身边的人没有反应, 又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样的动作依然没有将晏长庚从思索中□□。见他没有反应,沈昭昭便又大胆了一些,胳膊上透过衣衫传来温暖的味道,她慢吞吞的将半边脸贴了上去, 靠着对方,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晏长庚仿佛这时才如梦初醒般, 黑色的眸子重新转动起来,他盯着沈昭昭铺散而下的青丝, 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笑容的笑容:“是我让你和师父变成这样。”   沈昭昭知道这是他刚刚的答案,但是她却摇了摇头:“不,这是我和爹自己的选择。”   她温顺的趴在晏长庚的胳膊上, 没有挣扎吵闹也没有竭斯底里。沈昭昭委实不聪明,但她知道当做出选择时, 就要去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争吵, 责怪绝对不是能够解决的方式。   “是我做错了?……”晏长庚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眼空旷的天空, 这声音低低的破碎在风中,沈昭昭没有听见。   “爹……也没有怪过你, 即使你是魔族。”沈昭昭想了想又道,“你知道吗,我娘是一个巫族,在我爹的眼睛里,一个人的好坏绝对不是哪个族类决定的。”   “他将我娘和我保护的很好。”沈昭昭笑了笑,笑容中有着甜丝丝的崇拜。   沈泠是沈昭昭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晏长庚看着她的笑容,良久缓缓道:“师父不会有事。”   沈昭昭:“嗯。”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更何况还有玄光宗在背后,墨元宗不敢动他。”   “嗯。”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只有把我拿下……”   沈昭昭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嗯。”   这件事情是一个死循环的原因就在于,晏长庚是个魔族。而修仙界,不是每个人都像沈泠一样宽容。他的身份暴露是死路一条,不暴露沈泠和沈昭昭也是名声尽毁。   沈昭昭拉住了晏长庚的胳膊:“……你打算做什么?”   晏长庚转头直视着她,那眸光如同浸了墨水一般,泼满了纸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然:“去魔界。”   沈昭昭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用劲到指尖泛白:“那我呢?”   晏长庚深深看着她:“和我一起。”   “魔界能有我的安身之处?”沈昭昭问道。   晏长庚沉默了一会,“我身边就是。”   沈昭昭沉默的抬起头来,她看的出晏长庚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我会死吗?”她问。   至今没有修仙者踏入魔界的领地。在修士还没有将魔族赶到西北之地时,两族还偶尔有些互通。   但自崇华君消失后,两族彻底断了来往再也没有联系。和修仙界的“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一样,魔族也对修士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姑且不论沈昭昭能否适应魔族的环境,只怕被发现身份以后,根本不会比晏长庚现在的境地要好。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晏长庚道。   沈昭昭追问:“那我爹怎么办?”   晏长庚垂下了眼眸,掩盖了其中所有的光华与计划。   朱鸾“扑哧扑哧”的煽动翅膀,沈泠输入的灵气已经无力再支撑着它继续飞行,它缓缓的落下去,坠在了一个山头。   这是一个沈昭昭从未来过的地方,和其他山峰不同,这座山上没有一丝绿色。光秃秃的就像是被人扒光了所有的草木,冷风嗖嗖的呼啸而过,有些凄冷,还有死寂。   这一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个人。   “在这里休息一会罢,天色暗了。”晏长庚收起了朱鸾,打了个响指,一团微弱的火焰雀跃在他的指尖。   沈昭昭听话的走到他的旁边做下,却不由自主的摸向了怀里的“予夺”。   予夺可以守护她一定时间内不收到威胁,乃是沈泠自幼让她挂在脖子间的法器。她摩挲着像玉脂般触感的宝器,心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于晏长庚来说,回到魔界是最好的归宿,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是她不是,她的家在修仙界,更何况沈泠还在这里,她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往魔界。   但是晏长庚绝对不会同意放她走,如果贸然提出来,按照之前云水城的情况,现在的晏长庚会做出什么事情,她也些不敢想像。   她不能让晏长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可是目前情况来看,两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桥归桥,路归路,待风波平息再次相聚。   打定了这个想法的沈昭昭反而越发冷静下来,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玄光宗现在仍然是一团乱麻,墨元宗一定会派着人在那里蹲守,她和晏长庚分离后,往回走只能是自投罗网。这条路行不通。   难道她一定要回玄光宗?她……不能冒险,去一次墨元宗么?   凌轩说他与云水城的余城主乃是旧识,沈昭昭其实是不信的。余城主一向深居简出,不理会其他宗门,与墨元宗和玄光宗皆是划清界限,更不可能有什么亲密来往。   再联想到,阿灵所说修仙界出了魔族的叛徒,如果说这是一场,墨元宗对玄光宗蓄谋已久的宣战,那么在墨元宗一定会留下什么把柄。   如果她可以找到这个把柄,就可以将局势全然翻转过来,所谓“叛徒”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沈昭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她完全不知道,思考的过程中,自己下意识的紧抿唇线,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沈昭昭。”晏长庚端详着她的脸色,意味不明。良久,他张口唤了一声,沈昭昭却没有反应。   “沈昭昭。”   沈昭昭突然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晏长庚:“什么?”   晏长庚声音无比冷静:“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疑问句,仿佛已经笃定了她想的内容。沈昭昭低了低头,小声道:“在想爹。”   晏长庚的面色一僵,看了她一会,便起身去捡了些柴火。   太阳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的从地平线上落下。百鸟归巢,迎着落日的余晖洒遍天地。直到最后一丝光晕被夜幕吞噬,满天星河坠入凡尘。   山顶的风更冷了,嗖嗖的吹拂着,无孔不入。   沈昭昭捏了捏衣襟躺在了火焰的旁边,脸被烤的通红通红。一阵一阵的热浪和身后的冷风不断交错,映着她的脸色互白互红,就像她起伏不定的心情。   能从晏长庚身边顺利逃脱吗?沈昭昭有些说不准,晏长庚一向十分警惕,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现在他睡着了吗?沈昭昭抬起眼皮偷偷打量着晏长庚。   他双目紧闭,双手抱胸的斜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好像已经休息了。   沈昭昭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晏长庚长的当真是好,在这样晦明晦暗的光线下,更衬的眉骨挺直,连平日里有几分阴冷的眼角也多了温和的颜色。在这样的暖夜里,直看的人心都化了。   沈昭昭一不小心又呆了呆,眼睛发直,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晏长庚?”她唤了一声。   晏长庚如如不动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见。   这是睡着了?沈昭昭侧了侧身子,蹑手蹑脚的从地上趴了起来。每多一个动作,铺在身下的干草便发出簌簌的声响,她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   “晏长庚,你睡着了吗?”沈昭昭半蹲着站了起来,小声的试探着。   她渐渐走到了晏长庚的面前,停住不敢动了。手上的梅花形宝器被手汗打湿,有些粘腻。这个小法器中装的是迷糊粉,会让人短暂性的意识丧失。   沈昭昭的身体挡住了火苗的光亮,落在晏长庚的脸上,晕出了一大片的阴影。   她缓缓抬起了手——   “啪”,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狠狠扣住。那双一直闭着的双目蓦然睁开,露出惊人的寒光。   沈昭昭呼吸一窒,在这样的目光逼仄下,手脚都有些发软。   “沈昭昭,有没有人说过,你最好别做什么亏心事。”晏长庚嘴角弯了弯。   沈昭昭愣住:“什,什么……”   “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知道。”晏长庚似乎一点也不打算给她解释,“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手指一转,沈昭昭只觉得手腕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松开手中的梅花宝器。宝器被颠簸了几下,问问落入晏长庚的手中。   “你想也别想。”他掌心一握,玄铁炼制的梅花外形瞬间化为齑/粉,在他松手的刹那,向着沈昭昭面前飘散而去。   沈昭昭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意识一分一分被抽离,她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w都放假了吧~   emm我在蓄力憋大招…………   但是家里的电脑坏掉了,用手机码字好难过T_T   69.第六十九章   有一些颠簸感, 左右摇摆着,就如同在云端漂浮。脚落不到地上,悬空, 连带着心也起起伏伏。   这是沈昭昭恢复意识后, 第一个感觉。   迷糊粉的功效会让人不自觉的失去意识, 但其实维持时间并不是特别的长,对金丹以上修为的人几乎没有用处。   沈昭昭眨了眨眼睛, 脑袋还有些犯迷糊。迷糊粉虽然功效不强,但对于她来说也够受了。   视线所触及之处皆是黑漆漆的一片,有风从透过的缝隙中呼呼传来,晃晃悠悠之中露出泛白的一角天空。   鼻端萦绕的气息有些许的冷冽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沈昭昭有些茫然。伸出手来,扒拉着那一角天光, 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冷风呼呼的灌到她的脸上,吹的她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冷不丁的缩了下肩膀。   “醒了?”比冷风并没有温暖多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沈昭昭的视线左右转了转没有看见什么发生源,这才反应慢半拍的缓缓抬起头。   第一眼看见的, 是一个下巴的弧度。平日里,这个下颌总是带着几分阴沉与冷冽, 现在好像冒起了青渣。   晏长庚长了胡子?这个发现让沈昭昭倍感兴趣, 她伸出缩在里面热乎乎的手好奇的摸了摸, 有些扎手,痒痒的。   晏长庚被她的“动手动脚”弄的浑身一僵, 低了低头看她。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凝结成一个隽永。   沈昭昭这才发现,她被“藏”在了晏长庚的胸前,斗篷将她全身包裹着密不透风。风也刮不着,雨也淋不着,外界的声响都被挡着,任谁也摸不到她。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晏长庚身形拔高,即便是在同龄人中也十分超然,沈昭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矮个子,这样倒是十分相配。   昏迷之前的事情一幕幕的在她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晏长庚对自己说着“想也别想”的画面。   沈昭昭趴在斗篷上,仰着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她所看见的路越来越陌生,风景越来越奇特。奇崛的岩石,嶙峋怪异,没有绿色的天地,灰茫茫的接着一片又一片。   “你说呢?”晏长庚没有看她。   沈昭昭眯了眯双眼,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修仙界与魔界相交的地方。你还是要把我带到魔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昭昭觉得自己听到了晏长庚的一声轻轻的叹息,“沈昭昭,你觉得我还会把你带到哪里呢。”   果然是自己的错觉吧,晏长庚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吗?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昭昭鼓着腮帮子,活脱脱的像个青蛙:“混蛋小人王八蛋。”   晏长庚:“很好。”   他勾了勾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你要多学点骂人的词了,沈昭昭。”   沈昭昭瞪着眼睛看他。   “除了混蛋小人王八蛋,我还有一个特点。”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骤然停下的动作让沈昭昭猝不及防,差点磕到自己的牙齿,吃痛的捂着嘴巴,控诉的看着他。   “言而无信。”他缓缓张嘴,一字一顿。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沈昭昭只觉得一阵寒凉之气从脊背升起,肃杀冷瑟。但这个杀意不是从晏长庚的身上传来,而是从背后!   一瞬间沈昭昭就明白了过来,她蓦地抓住晏长庚的手腕大叫道:“修仙界的人过来了!”   他们这么快就追了过来?!怎么会这么快!   晏长庚淡然自若,毫不在意,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不,或许应该说,是他一手促成了这样的结局。   原本没有太阳的天光,被沉甸甸的云层压的越发阴沉。成百上千的宗门修士或御剑或驾云腾空而来,带着浓云翻滚,遮天蔽日。   在墨元宗的号召下,这是一场除了玄光宗,所有宗门都加入的“讨伐魔族”大会,在这一天以后,他们将要把晏长庚完全从时空中谋去,而墨元宗也将替代玄光宗,成为第一大宗门。   沈昭昭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晏长庚的脸色,生怕自己错过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是没有,他镇定的早有预料。   “……你故意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你故意将他们都引了过来。”   晏长庚一轩长眉,不置可否。   “为什么!”沈昭昭红了眼睛,她紧紧抓住晏长庚的衣领质问着。   “哎呀呀,因为,我想让你看一场好戏啊。”晏长庚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具是弯起,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沈昭昭的害怕和不安,反而享受刺激带来的愉悦与心跳。   他伸出手来,按住沈昭昭的唇,止住她的话语。真是奇怪啊,明明没有擦口脂,却比别人擦了的颜色还要好看,可口的樱桃,引人走向堕落的深渊。   “沈昭昭,记住你刚刚说的。”晏长庚贴近她,垂下了眼眸,“我是一个混蛋小人王八蛋。”   “所以,不要妄图和我这样的人讲道理。”   说罢,他猛然抬手将沈昭昭从自己怀中狠狠推了出去。   沈昭昭在那一瞬间身体凌空,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红色的斗篷被狂风卷着一角,疏忽从她眼前飘过,她这才发现,晏长庚一直双脚凌空。   他甚至没有踏云,就做到了悬空。   在她坠落的那一刻,晏长庚蓦地从腰间抽出玉笛。玉笛却在触及到他双手的瞬间,华光大放,幻化成一把长剑,剑意凛然,锋芒毕露。   “我从出生起,就在问天问地,我究竟是谁。”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何谓天道不容。”   “我究竟是谁?能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只有自己。”   沈昭昭觉得腰间一痛,一根泛着金色的透明绳子缠上了她的腰间,随后像是有个生命似的,卷上了她的全身。在这个绳索缠上的同时,沈昭昭惊讶发现,她全身经脉被封锁,根本没办法运气,只能无助的被绑在半空,而线的另一头就在晏长庚的手上。   这是缚仙索!   “晏长庚!”沈昭昭挣扎着,她的背后是怪石嶙峋地面。没有运气的情况下掉下去,不死也是个残疾。   但是她仍然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为什么晏长庚会这样做。   “既然为魔,就索性彻底一些。”他没有理会沈昭昭的挣扎,右手握住长剑的剑锋,鲜血从指尖滑落的瞬间,在半空中凛然劈下——   “我不后悔覆灭云水城。亦不后悔向天道的挑战。”   “可是只有你……”   “呼啦”,一个细线的口子在他脚下漏出,风呼啸而过。   仙魔交接之地,即是无尽深渊入口。   以魔族之血为媒,修士之气为介,破开虚空,撕开入口,大陆翻转的那片世界,无数传说从其中诞生。   却无人能从其中走出。   传说其中,无尽业火烧灼魂魄,血色红莲妖冶绽放,是人是魔皆神魂聚灭,无处遁逃。   无尽深渊,是真正的地狱。   而就在那一场大战中,崇华君拼尽全力劈开深渊,掉落以后再无音讯。   “你疯了……”沈昭昭喃喃自语。   每一次无尽深渊出世,皆是天下大乱之时。   “孽障!你怎么敢!”墨元宗的掌门凌绝顶带领着众人赶到了晏长庚的面前。他蓄着一撇小胡子,玄色的道袍仙风道骨,人还未至,从天而降的大手印已经盖了过来,正冲着晏长庚拍来。   晏长庚没有躲,他正需要修士之气,助他打开无尽深渊的大门,故而硬生生的抗下了这一击。   这一击的力量顺着缚仙索传到沈昭昭的身上,她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焚烧一样剧烈的抽搐起来,她艰难的看向晏长庚,却见他淡然的抬手擦了擦唇畔的血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沈昭昭,你也太没用了!”   沈昭昭心底一惊,却听他继续道:“即便抓了你又有什么用,这些人根本不管你的命,也要拿下我呢。”   “你……你是什么意思……”沈昭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破碎在风中。   晏长庚低头看了她一眼,眸光专注,语气却满是嘲讽:“就是那个意思,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人质。”   “师父!师父我就说,晏……沈姑娘不会是助纣为虐的人,她是被逼的,是这个魔族抓着她,逼着她!”一个声音激动的响起,迫切的解释着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闯了出来,跪倒在了凌绝顶的面前。   那个有几分清秀的面孔上满是着急,除了宁远还能是谁?   “魔族虽当诛,沈姑娘实属无辜,请师父明鉴!”   沈昭昭看着宁远,张了张嘴突然就明白了晏长庚的计划:“我……我不……”   “沈泠也实在是个蠢货!被我欺骗利用至今仍没有丝毫的察觉,真是个愚蠢的可怜人。”晏长庚冷笑,显然表现的有些愤怒,“女儿更是个废物,除了颜色好一些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平日里只会吵吵嚷嚷拖人后腿,我运气究竟有多差,才会被这两个人‘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4000 字不满意又删了。今天就先更这些……   手机码字真让人觉得难过,写着写着就忘了自己要写啥了……   大家猜到晏长庚的计划咩,“言而无信”又是指啥呢~   70.第七十章(补全)   以墨元宗掌门人凌绝顶为首, 人族的修士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他们或放荡不羁,或仙风道骨,身上肩负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对这里大部分的人来说, 之前那场对战崇华君的场面, 只在师父和师伯们的回忆中见过。   那样的恢宏浩大, 英雄气概。以至于在凌绝顶的号召之下,这群新秀很快就被吸引——   即便日后飞升, 仍想要在世间留一份供后人敬仰赞叹的传说。   但是在晏长庚说完后,这些修士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茫然。   这好像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凌绝顶明明说是一个魔族带着一个修仙界的叛徒,怎么现在的叛徒却变成了“人质”?   晏长庚抬了抬手中的缚仙索, 沈昭昭浑身被紧箍,仿佛吊着脖子一般苦不堪言。她皱了皱眉头, 痛呼一声。   “你闭嘴!”宁远彻底的被激怒了,当他看见晏长庚将沈昭昭掉在半空时心就碎了一半, 如今见到沈昭昭面露痛苦更是惊怒不定,“你快把沈姑娘放下来!”   晏长庚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不屑。   “宁远, 退下。”凌绝顶将他呵斥下去,在凌绝顶的身后, 是各门各派的翘楚, 参与这次的“灭魔”之战。   “晏长庚, 你有没有将沈昭昭当成人质你自己清楚。”凌绝顶冷笑,“沈泠究竟知不知道, 你也最清楚。”   “我当然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族于我而言不过蝼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晏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凌绝顶道,“怎么好像凌掌门比我还清楚,我怎么不知道你变成了我肚子里的虫?”   他这话说的又毒又狠,让一群跟在凌绝顶后面的弟子瞬间就骂了起来。   “大胆魔族!今日我们就要你好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们今日就要为修仙界讨一个公道!”   “公道?”晏长庚不屑一顾,“巫族灭族,妖族式微,之后你们又将魔族赶到边陲,如今倒是以‘天道捍卫者’自居,还要和我说公道?”   几个为首的年轻弟子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狂放自傲的魔族千刀万剐!   “好,好,那我今日就和你说说公道!”凌绝顶不怒反笑,“云水城覆灭,成百上千的百姓命丧于此,上万百姓流离失所,你可认罪?”   “认罪?”晏长庚脸色沉了几分:“余城主妄图谋害我在先,我何错之有?”   “好!好!”凌绝顶怒极反笑,他昂首大笑几声,转身对着身后的一干同僚道,“百年之前,巫族长老曾有谶言,百年之后会有一个魔族的孩子踏平整个修仙界,诸君可记得?”   “记得!”   “我们当然记得!”   “当年我们就是为此找到了崇华君……”   “这孩子今年不过弱冠的年级,他灵根全废如同废物,都有能力覆灭整个云水城。要是放任不管,我若说他十几年后能够踏遍修仙界,有人会有异议吗?”凌绝顶冷声斥问。   在场无一人敢回应。   “诸君还记得当年为何我们要讨伐崇华!”凌绝顶再问。   “记得!”众人其声道。   “可是那个恶魔还是诞生了。”凌绝顶蓦然指向晏长庚,“再过几年,他将要从魔界卷土重来,屠杀宗门,修仙界剩下之人九死一生,谁也逃不开他的魔爪!”   他的话虽然只是预言,却让所有人胆战心惊。但沈昭昭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上一世的天泽君所过之处,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这样的魔族,当不当诛!”   “当诛!”   不用凌绝顶再说话,身后的众位修士一齐扬声,今日发誓要和晏长庚不死不休!   “啊——”就在这时,一阵尖叫传来。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被缚仙索捆缚的少女露出痛苦的表情。   缚仙索在她的身上泛着金光,并且越收越紧,就如同嵌入了骨子里,让她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沈昭昭痛苦不堪,终于叫出了声。   “晏长庚,你要做什么!”宁远怒发冲冠,涨红了脸,“你快把沈姑娘放下来!”   “心疼?”晏长庚语气轻扬,就像是下一秒就会大笑出声,“那就来我这里‘拿’啊。”   沈昭昭拧着眉头,她大叫道:“晏长庚!你少对我呼之即来喝之即去了——”   我不要你用这种方法救我!我不要你这个时候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担负!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晏长庚蓦地低下了头,那眼神阴冷,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随后,沈昭昭张了张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就是在那一刻,缚仙索不仅紧箍了她所有的修为,同时让她失去了最后为他辩白的机会。   现在,她是晏长庚手中的人偶,只能不由自主的陪他演完这场戏。   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   “不要这样看我。”晏长庚一字一顿,他笑的却十分开心,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夸奖的孩子。   “别忘了,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混蛋小人王八蛋。”   “晏长庚,你放肆!”宁远终于忍无可忍,他当先发难,御剑腾空而起的同时,手上捏着剑诀,千万蓝光闪过,万道小剑齐齐而发,直冲着晏长庚的门面飞去。   晏长庚冷哼一声,偏身微闪,化为长剑的玉笛悬空而立,形成一道屏障。小剑噼里啪啦的击打在上面,每一声就像打在沈昭昭的心里,一下又一下,直打的她肝肠寸断,恨不能自己冲上前去。   缚仙索的另一端就在晏长庚的手上,他没动一下,被吊在半空的沈昭昭就不由自主的晃来晃去。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扔下万丈高空,粉身碎骨。   宁远心急如焚,回头厉声道:“邪魔当道,尔等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到这魔物踏平修仙界的时候,你们才会出手吗?!”   这一声平地起惊雷,瞬间炸响了所有人。几个平日里与宁远交好的年轻修士几乎立刻提着剑就冲了上来。   五个人皆是各宗门的翘楚,很快布开了一个剑阵,剑阵五方皆有一个定角,中间正站着的是宁远。他一袭玄白衣衫相交,一把“清辉”如月色清冷。而剑阵的目标,直指晏长庚。   “住手——”沈昭昭张大了嘴巴,她竭斯底里近乎疯狂,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不要——不要——”她疯了似的想要从缚仙索中挣扎而出,可是每多一分挣扎,紧箍就越紧一分,通之入骨,哀之入骨。   她狠极了这种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感觉,这不是她想的!这不是她要的!   “住手……”   她睁大眼睛,看着偌大的缝隙以晏长庚背后为据点缓缓张开。   红色的火舌裹挟着戾气,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缝隙对着在场所有的人席卷而去。然而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束缚缠绕着这可怕的烈焰,任它不得脱身。   人群中传来了惊呼之声。   “无尽深渊——是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被劈开了!他真的劈开了无尽深渊!”   人群中的声音或惊恐或诧异,他们提着自己的本命武器,现在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这个魔族和崇华君是什么关系……”   虽说只有魔族止血和修士之气才能劈开无尽深渊的入口,但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历来魔尊之血最为凶悍高贵,用修士的话来说,即魔尊身体里流淌的血都是一种“罪恶”。   也只有这样凶悍的魔尊之血才可以这么快,这么容易就打开无尽深渊!   他们惊惧万分的看着晏长庚:“他要做什么……”   无尽深渊是这片大陆的反转之地,那里寸草不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可怕。它有些吞噬所有的能力。无论是人,是物,管你是上古大能又或者是魔域至尊,进去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道为了维持这大陆的平衡,将深渊封印在了另一面。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当这片大陆灵气耗尽,深渊将会吞噬过来,毁掉这个小世界。   深渊的开启者,也历来是不祥之人。崇华君被困之际,用力召唤深渊歧途与众人同归于尽,结果自己掉落无尽,尸骨无存。   而现在,这个晏长庚他又要做什么?!   “不管他和崇华是什么关系,这个人,决不能留!”凌绝顶拇指一顶,他佩在腰间的“藏锋”,露出一段的剑身,锋芒逼人。   无尽深渊越来越大,几乎燃遍了半个天空,红彤彤里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没有任何光线能够到达。   晏长庚一人对多灵力消耗太大,根本拖不了太久。   在凌绝顶加入战局的瞬间,似乎就注定了结局。   连绵的云雾遮蔽了沈昭昭的视线,除了不断翻飞的身影她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一会被拔高,一会下落,在空中起起伏伏,不能自主。   “若我能重回此地,今日之辱,必当悉数奉还。”   然后,她听见了晏长庚的声音。   然后,她抬起了头。看着无尽深渊如同一张贪婪的嘴,将一个身影吞噬殆尽。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沈昭昭始终都想不起来那一幕。   她记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能理解。她不知道晏长庚是怎么掉下去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吗?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只知道,那一刻这个人,没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深渊之门关闭,仙风道骨的修士们疯了似的跳了起来。   心跳也没有了。天地全都静止了。   只有耳边的声音一遍大过一遍——   “沈昭昭,除了我放你走,谁都没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混蛋小人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爱我吗~么么扎   71.第七十一章   沈昭昭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对于她却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被这漫长的两世记忆不断回旋吞噬, 所有回忆中的天地之色都变成了浓重的暗灰色。最后画面定格到了初次见面时, 她高昂着头瞪着眼睛对那个灰扑扑的少年说:“看什么看, 还不跟我走?!”   她的人生真的是在晏长庚出现后真正的天翻地覆。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一直牵着缚仙索的那一端断裂, 沈昭昭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的从天上坠落。   明明在缚仙索断裂的瞬间,她的灵气就可以运转,喉咙也可以再次发出声音, 但是她却仍然一动不动。   无尽深渊的裂口在吞噬晏长庚以后,逐渐的萎缩变小。几乎遮蔽大半边天的裂口, 波云诡谲中突然吐出巨大的火舌,将缚仙索的另一端灼烧殆尽。   “沈姑娘!”宁远大惊失色, 他提着剑足尖轻点飞了过去,拉住要坠落的沈昭昭,将她半拥在怀中。   她真的是又小又轻, 仿佛风一刮就飞走了。即使现在眼睛中满是茫然失措,却容姿不减, 只恨不得让人将她拥在怀中, 抚开她眼角的阴霾。   在知道晏昭就是沈昭昭时, 宁远实在是大惊失色。墨元宗与玄光宗隙墙已久,沈泠又与青羽宗几乎决裂。世人又传沈昭昭除了一张脸之外娇纵跋扈, 一无是处。然而他见到的姑娘,天真娇蛮,实在是可爱极了。   怎么看怎么喜欢,无论是晏昭的那张脸还是沈昭昭,他都喜欢。   不管师父会不会反对,他都要把沈昭昭救下来,他、他还要去拜访沈泠前辈……   “沈姑娘……”他抱着沈昭昭,像是怕惊碎一个容易醒来的美梦。   沈昭昭从漫长的思绪洪流中爬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宁远抱着落在了地面上。   一众的修士目不转睛的盯着无尽深渊,晏长庚早就失去了身影。已经如此时间了,这人……该是不会再出现了吧。   再三确定不会有人从深渊中爬出来以后,他们把视线落到了沈昭昭的身上——这个据说是“人质”的小姑娘,缩成小小的一团,实在是惹人怜爱。她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修仙界的叛徒嘛,众人看清她的模样后顿时觉得凌绝顶夸张了,有几个人甚至心生喜爱,只道沈泠女儿绝色倾城,当真是名不虚传。现在不过是豆蔻年华,就姝色已成,真是不知道再过几年,这世上还有谁能比的过她。   很多人心中暗暗赞道,难怪沈泠对他闺女像个宝贝似的,能不宝贝吗?   “沈昭昭!”凌绝顶的声音将众人从各式各样的心思中惊醒,只听他语声冷冽道,“你可知错?”   沈昭昭肩膀缩了缩,宁远立刻站了起来,有些着急道:“师父,沈姑娘被晏长庚挟持,她实属身不由己,有什么错?”   凌绝顶眯了眯眼睛,呵斥:“宁远,这里没有你的事,你退下。”   “师父……”宁远有些胆怯,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凌绝顶,这样的顶撞还是第一次。可是,沈昭昭这个模样,他着实放心不下。   故而他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却护在沈昭昭的身边,一动也不动。   “沈昭昭,现在你是不是人质,我们已经无从得知。我如今倒是要好好问一问你,你负了疼爱你的长辈,养育了你的修仙界,跟着这样的魔族在一起,可曾有过内疚?”凌绝顶的声音振聋发聩,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但凡你还有一些廉耻之心,早该引颈自尽,而不是任人摆布!”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宁远脸色白了白,凌绝顶这是要逼着沈昭昭自杀啊!   这件事根本不是她愿意的,为什么错误还要由她来承担?这天地间还能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情?   “师父……我不懂!”宁远挡在了沈昭昭的身前,将她完完全全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遮蔽的严严实实,“沈姑娘也受伤了,她受到的惊吓伤害不比任何人少,我们不是应该把她救回来送到沈泠前辈身边吗,为何要这样逼迫她?难道这是她自愿的?”   就在他说的义愤填膺意气激昂之时,一个力量推拒在他的背后。宁远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连忙回头,震惊的看着沈昭昭:“沈姑娘?”   沈昭昭推拒着他的双手还没有收回,只是僵直的悬在半空,滑过一个僵硬的弧度。   她黑色如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划开了一道冷冷的清光,整个人就一下子活了过来。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天地间的万物都只能成为她的背景与陪衬。   “沈姑娘,你不要听师父的话,我们都相信你。”宁远看到她这样心中越发的担心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叮嘱道。   然而沈昭昭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似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了凌绝顶的身上,颔首的同时,向前迈开了几步。   待她的容颜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即便是上了些年纪的修士也难免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的惊艳怎么压也压不住。   刚刚不过远远看着,只觉得这是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漂亮小姑娘,这小姑娘必然是娇憨可爱,让人保护在怀里的娇花。   待这人走近了,他们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这时的沈昭昭眉目如黛,一身红色的褙子衬的容光灼艳,像是从山岚远雾,暮霭沉沉中走出来的……   妖精。   吸收了日月之精华,一挑眉,一投足间,天地失色,神魂颠倒。   那样的美貌不仅仅是附着在表面,就像是山间跌落而下的清泉,顺着泥土一点一点的渗入身体,浸入肌肤。   她本身,就是美的代表。   “我心里有个疑惑,不知道诸位能不能替我解答一二?”沈昭昭缓缓开口,她声音清俐如枝头黄莺婉转啼叫,听的人心都化成了水。   “沈姑娘请讲!”有一人从中站了出来。   “若是这世间有人轻你、辱你、贱你、害你、恨不能杀你,你被逼绝路,是反抗还是任人宰割?”   “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几个人面面相觑,“那必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昭昭灿然一笑,她笑起来时眉目弯弯,繁花盛放,“我亦是这么认为。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晏长庚除了唤醒玄龟,让云水城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丧命,他可曾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沈昭昭微笑着继续发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做的这个事情还不够吗?!”   “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再过几年只怕更不得了!”   “…………”   人群中立刻吵吵嚷嚷了起来,言辞之中颇多不满。   “那你们可知道,晏长庚初到云水城之时余城主设计与他,引诱他接下查探地动原因的任务,最后却将他引入地缝前,将他推下地缝,害他跌落玄龟的眼睛中,险些死去!”   宁远的脸上夹杂着震惊与茫然:“什么……我……我为什么不知道?”   沈昭昭目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接着道:“若是没有余城主想要害死晏长庚,他就不会跌落玄龟身体里,不跌落就不会唤醒玄龟,玄龟不醒百姓则不会流离失所,云水城亦不会覆灭,这究竟要怪谁!”   “这……”众人讶然。   “好,那么我在问各位,”沈昭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诸位可知道为何那玄龟会在那处,浮在海面上?”   低低的讨论声传来,零零散散的声音钻到沈昭昭的耳朵里,拼成了完整的信息。   “……当年天降洪水,巫族预言魔族吹笛将其引来,这才让我们四族繁衍……”   “人族砍断了玄龟的四肢……”   “是啊,我们的祖先为了不让玄龟逃跑砍断了他的四肢,害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其一生都要成为傀儡。你们可曾问过他的想法!”沈昭昭厉声问道。   她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直震的人心虚胆战。   “那怎么一样?我们不过是用玄龟的命换了所有人的命罢了!”有人提出异议。   “所以,让你们受了益的事情就是正确的,让你们受到伤害的事情就是错误的。灵气是供给人族使用,妖族是修士的坐骑,天道难道是为我们存在的?!是非难道是我们所主宰的?”沈昭昭说的一声比一声大,“四族之中,因为人族的贪婪,巫族消失,妖族式微,魔族格杀勿论。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行天道?”   “别忘了,我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天道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又有什么资格作为别类的主宰!”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晏长庚究竟做错什么了?他错就错在不是我修仙界之人。错就错在他没能踏平魔界罢了!”   说完这一番话,沈昭昭的胸膛起起伏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但现在她却充满着从来没有获得过的勇气和力量。   “你们呢?唯利是图,苦心经营,到底还是翻不过一个‘利’字!再道貌岸然的借口,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盖不了你们的野心和自私。杀人夺宝者天经地义,只因你是利益的获取者。痛斥此举不道义,只因拥有宝器的人不是你!”沈昭昭一字一顿,“简直枉为修士,枉入仙途。”   “沈昭昭,你不要命了吗!”凌绝顶怒发冲冠。   宁远眼角泛红,愣愣的看着沈昭昭。   “简直一派胡言!”   “乱说……!”   场面不受控制的炸了起来,伪善的面具被撕开,所有的行为有个最合理的解释——虽然,没有谁想要承认。   “我问你们,若魔族一心向善可要被诛杀?”   “修士心术不正,可要被包庇?!”   沈昭昭再问,众人哑口无言。   “你们以族类定一颗心的真伪,以虚无缥缈的未来定一个人的一生。糊涂至此,愚蠢至此!”   沈昭昭握紧了拳头,再次扬高声音,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晏长庚根本没有挟持我,一切都是我自愿追随!我坦荡磊落,问心无愧,无需自责也无需内疚!”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在他们震惊的神情下,越发的轻松,“我不后悔。”   接着,沈昭昭转身,踏上剑锋骤然上行,狂风烈烈卷起她的发丝,张牙舞爪的恣意翻飞。在那一刻映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茫茫大雪中一朵将放未放的妖冶红莲。   最后,她停在无尽深渊最后一点未闭合的缝隙前,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昭昭从来都不聪明,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在骂她。不过,反正我喜欢她(???ε???)她是我最磊落坦荡的小公主。   晏长庚:“次奥——媳妇跟着我跳下来了!不死了不死了!!!”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呀w阖家团圆!   72.第七十二章   沈昭昭火红色的身影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 毅然决然的跳入无尽深渊的缝隙之中。在那一刻,她身上的红色与深渊中烈火炙烧的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比这个更明亮更艳丽的风景。   而后,深渊的裂口火舌骤然卷起又消失, 如同它来到时的模样, 又缩成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逐渐湮灭。   “沈……沈昭昭……”宁远满眼皆是被炫目的火焰灼烧席卷,而沈昭昭就是那火焰中最生生不息的火舌, 他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甚至不敢亵渎。   “昭昭……”   那个少女最后的声音不断的回响,明明声音并不大, 却让所有人都铭记于心。   “晏长庚没有挟持我,这一切皆是我自愿, 我不后悔。”   “她……她跳进去了?!”良久,才有一个人回过神来, 惊疑不定的开口。   “好像是……”他旁边的一个人眼睛瞪直了,怎么也不敢眨眼睛。   “那个是无尽深渊啊……”又有一人叹道,如果不是旁的人发出声音, 他怕是只会认为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眼花罢了。   “没有谁从无尽深渊中走出来,没有谁。”   “他们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甚至没有一丝魂魄可以寻匿, 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天地间。”   “所以……那个姑娘真的跳了进去,是么?”   就在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确定这个事情的时候,只有凌绝顶对着那深渊裂口消失的一干二净的一片寂空,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这笑容让他嘴角微挑,辨不清年纪的容颜添了些许的亮色,凌掌门情绪一向不太外露,可任谁都看的出来,现在的他十分愉悦高兴。   “师父。”宁远回头看向凌绝顶,他眼神之中满是挣扎不解,“您……”   “我杀了晏长庚,不是么?”凌绝顶回头看向他,目光无限幽远,仿佛透过宁远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曾经,“我避免了他酿出以后各式各样的灾祸,我拯救了整个修仙界,是吗,宁远?”   宁远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敬重的师父,他的资质在墨元宗没绝对不是最好的,按理来说根本没有资格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留下来,可是凌掌门破格收下了他,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他是师父没错,可某种程度来说更像是一个父亲。凌绝顶那样的了解他,又是那样的照顾他。可是这样的师父,却让宁远觉得陌生又可怕。   “你会理解我的,宁远,你会懂的。”凌绝顶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你只是还没有经历罢了。”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宁远,用他一贯看着这个徒弟的目光——复杂而挣扎,“你在为沈昭昭觉得伤心?”   宁远愣住了,他以为师父现在不会看出来……   “忘了她吧孩子,即使她活着,这样的人也不是你能得到的。”凌绝顶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为什么?!”被戳破了心思的宁远还没有来得及羞赧就白了脸,“师父您为什么这么说……”   凌绝顶目光中一片雪亮:“因为,我就是未来的你啊,宁远。我太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了。”   宁远彻底怔愣住:“什么意思,师父……徒儿不懂,徒儿不明白。”   凌绝顶看着天空,抬手设下了一个结界,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只留下宁远和他两个人。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凌绝顶笑容满满,“我,凌轩还有余城主,都不是这里的人。我所说的晏长庚未来会踏平修仙界也并不是玩笑,而是真实的事情。”   “我墨元宗上上下下几千人口全被灭门,彼时我被沈昭昭迷的魂神颠倒,为了她几乎连命也不要的追随在洛其琛身后,结果得到的是宗门被灭的结局。”凌绝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没有见过二十岁的她,这世间没有人能比的过沈昭昭半分。”   “师父……”宁远脑海中一片混乱。   “在墨元宗被灭以后,她主动要求跟着洛其琛去追捕天泽君,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她也刚刚丧父不久——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对我说,墨元宗虽与玄光宗虽然一向不交好,却绝对没有看到对方遭此劫难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那时候的我又是伤心又是感动,忍不住去问她,可曾对从前在墨元宗见过的我上过一点心,哪怕只是一点点。谁知获得的不过是一句‘你是谁’,委实是自取其辱。这点你却是比我好多了,”凌绝顶苦笑,“至少她记住了你的名字。”   “晏长庚灭去墨元宗和青羽宗以后,又有大大小小的宗门不断被灭,修仙界在洛其琛的带领下苦苦支撑,可终究是螳臂当车。”凌绝顶淡淡的说道,“几个长老在昆仑奇点设下阵法,倒流时空,逆天而行,送了我们三个人回到过去,就是为了赶在晏长庚还未长成之时杀掉他。”   “现在我们成功了,晏长庚消失了,墨元宗也不会被灭了。”凌绝顶低低笑了出来,“沈昭昭也死了,再也不会有那样求而不得的挣扎。真好,我宁远也算是得偿所愿。”   宁远顿遭雷劈:“师父……”他在说什么,凌绝顶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晏长庚此次必死无疑,那个被晏长庚笼罩着的可怕的未来也不会再有,我很快便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如同余城主无声无息的消失一样,被天道抹杀——因为我们终究是逆天而行,该来的报应总会来。宁远,可是我想让你记住我。我不愿像余城主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我要让你记住在已经被抹去的曾经,有那么一个‘宁远’,他心爱的姑娘记不起他的名字,他被灭了整个宗门只剩下自己,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来到过去,为整个修仙界带来了光明。”   “你将不会在经历我所受的苦难,而是会顺利的成为修仙界的后起之秀,前途无量。”   凌绝顶贴近宁远,像是微笑又像是哭,没有眼泪。这个时候他的表情真是像极了宁远伤心的时候,那是只有小时候的宁远才会做出来的表情,得不到称赞和糖果的木讷孩子,即使连伤心,也不敢大声哭出来——   “你还不明白吗,傻孩子,我就是宁远,而你,就是我。”   ****************   沈昭昭觉得自己在不断坠落。汹涌的热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她推搡着揉捏着,不由自主的跟随着烈火不断摇摆。   好热……好热……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滴到了她的嘴角,舌尖轻轻舔一舔,咸咸的还带着微微的苦涩。   她没有一跳下来就死,多亏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予夺”。   沈泠在炼制出这个法器的时候,可谓是劳心劳神,几乎用了当时他能得到的最珍贵最合适的材料,耗尽心血,几近跌落境界才炼制出来。   为的就是能护着沈昭昭安宁。   予夺就像是将沈泠的一颗心都挂在了沈昭昭的身上,一点点损伤也舍不得她受。现在,它强大的力量得到了应征。   这燃烧不尽的三千业火,即便是沈泠也不会想到,沈昭昭会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但予夺发挥了它的作用。   现在的沈昭昭只觉得周围滚烫滚烫,可是她的周身有着一层淡淡的光形成的薄膜,将所有的火舌屏蔽在了外面,半点动弹不得。   可随之,是予夺发出的光越来越弱,沈昭昭知道,一旦光芒熄灭,以她的能力在这片烧不尽烈火之中,只怕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住。   还是要先找到晏长庚再说,不管怎么样,先找到他。   周围除了火还有什么不得而知,沈昭昭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发出声音。默默的咬了咬下唇,目光不断逡巡,寻找着心心念念的身影。   终于,在一簇贪婪的火舌中,看见了即将被吞噬的晏长庚。   沈昭昭心下一惊,连忙伸出手,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衡,向那里飞去,拉住了晏长庚的肩膀。   可是这火焰好像是有生命的,它仿佛知道了有人在抢它到了手的失误,顿时燃烧的更汹涌了几分,直吐着热量,卷到沈昭昭的手上。   “嘶——”沈昭昭的手背顿时被喷出了几个燎泡,她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可是手指却紧紧的抓住晏长庚,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火舌的一端紧紧的咬住晏长庚的左手,怎么也不愿意吐出来,沈昭昭拉住晏长庚的左肩,用力向外拽。   火焰追逐着她的动作,不断的烧灼,沈昭昭的两只手很快通红通红的冒出了热气。她一声也不吭,咬着牙扒拉着晏长庚。   沈昭昭发现,火焰只是外部比较烫,越往中间去温度越适宜,到了咬住晏长庚的部分,就只剩下了冰冷。   “……我就不信你还有牙齿。”沈昭昭嘀咕了一声,直接将手送进了咬着人的部分,顿时觉得一阵剧痛,痛的她眼前发黑。她晃了晃头,死死抓住了那个人的手,狠狠扯了出来——   “太好了。”   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一大一小,被火烧过,不再是干干净净,大手上有血液干涸着,小手上燎泡起了一排。可是仍然握着,就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看着看着,无声的泪滴便从沈昭昭的眼角猝不及防的滑落。   她抱着昏迷不醒的晏长庚从这凶残的火舌下滚下去,没入一片汹涌,“你这混蛋可不许死,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好难受T_T嗓子疼全身疼,躺在床上像一条死鱼……   73.第七十三章   沈昭昭从背后抱住晏长庚, 晏长庚的头就枕在她的胸前,双目紧闭。他们从火舌中逃离,沈昭昭却不能控制的向后仰倒, 摔入无尽的火焰。身体不断的坠落, 穿过这片灼热的区域, 没入一片汹涌之中。   摔进去的刹那,沈昭昭的神识里蓦地撞进了一道白光, 在那个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伴随着“扑通”一声响,“予夺”在她的胸口闪了闪,微弱的光芒渐渐淡去, 一切归于沉寂……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沈昭昭恍惚的抬起头, 她的脚下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 像条绸缎似的蔓延到远方。   她有些困惑的迈向了那条小道,就在伸出脚的同时,宛如一滴水溅入镜面, 划开涟漪,画面一片片组合, 又一点一点的重新拼凑, 直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我墨元宗将会广招门徒, 若有兴趣且一个月之内达到墨元宗者,皆可进入灵根测试。资质上佳者, 入我仙门。”   黑白相间的道袍在晚风中上下翻飞,乾坤太极图在落日的余晖下如同挂在天边的魅影。剑穗是蓝色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色调,却让眼前这个人越发的飘然出尘。   这人背着光,沈昭昭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却突然发现,在他的面前站了许许多多的“小萝卜头”。   这些小萝卜头都还只是孩子,有的已经到了这个修士的腰间,有的却只到他的膝盖,参差不齐。有些被家里人牵着手的,抱在怀里的,有些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看就是一群小伙伴拉帮结派。   在听到这个墨元宗修士的话后,这些人的眼睛里有闪着光,面露着憧憬。   大的宗门都有自己的地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招收具有灵根的孩子进入自己的宗门培养,这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沈昭昭耐着性子的站在旁边接着看下去。   接着,她的目光一顿,落在了一个最外围的孩子身上。那孩子最多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灰扑扑的,唯独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像是镶嵌在脸上的一快黑曜石,掩盖了那脏兮兮的酸臭味,倒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他被独独排在外围,既没有家里拉着他,也没有小伙伴围着他。   这孩子咬了咬指尖,埋头就往人堆里钻,有人被撞到了,低头一看是他立刻骂了起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乱钻什么钻!”   这语气中的怨毒之意让沈昭昭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再抬眼看去,却见说出这话的人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他身边的家人丝毫没有阻止,仿佛对一切习以为常。   “喂,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沈昭昭最不忍看到这样欺凌弱小的事情,她走过去拍了拍那个说话的孩子的肩膀,打抱不平道,“你这样说话就是有娘教养的了吗?!”   然后她的手却从这个孩子的肩膀穿了过去,这个孩子的目光空洞,穿过沈昭昭,显然根本看不见她。   难道这是幻象?沈昭昭一愣,只是这一会的功夫,脏兮兮的小孩已经扒开了人群冲到了修士的面前。   他仰着脸,纯净如琉璃般闪烁的眸子中晶莹剔透,清晰的倒映着修士的身影:“那,那么,我也可以吗?”   他说话尚有几分不灵光,口齿颇为别扭,想来是许久没有练习说话的缘故。   “当然可以,”修士摸了摸他的头,“只要你在一个月之内到达墨元宗即可。”   这孩子被摸了头,眸光中像是盛满了漫天繁星,坚定道:“我一定会去的。”   透过这个孩子的瞳仁,沈昭昭突然看清了眼前修士的面孔,剑眉星目,比她见过的面貌要更年轻许多,但仍然很好认。   是凌轩。   那个曾经将晏长庚推下山崖的凌轩!   沈昭昭张大了嘴巴,将目光艰涩的移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孩子身上,简直不敢置信。   难道……这就是小时候的晏长庚?!   还没等她完全消化完这个消息,身后嘲弄玩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将修士说的话完全淹没,也将这整片天地都淹没。   “扫把星也要拜师做仙人啦,哈哈哈。”   “就凭他这个样子还想去墨元宗?我看他是在做梦吧!”   “扫把星扫把星,有娘生没娘养,黑漆漆,脏兮兮,克父克母克兄弟……”   凌轩淡淡一笑,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多留,御剑飞去。而随着他的离开,那个孩子遭受了一场噩梦一般的遭遇。   他被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围在一起,狠狠的按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巴。   “够了!够了!你们快放手!”沈昭昭急忙忙的扑上去想要拉开这一切,然而所做的都是徒劳,他们的拳头毫无障碍的穿过她的身体,雨点似的落在小孩的身上。   “没人要的杂种也想去墨元宗?晏长庚,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吧,恩?这几天没挨打?”   “打,打断他的腿让他动也动不了!”   沈昭昭呆立在了一旁,竟然真的是晏长庚……这难道就是他小的时候吗……   小小的晏长庚用小小的护住头,只露出里面两只黑到发亮的眼睛。   即便是爬,他也会爬到墨元宗去。   半夜,拖着一条伤腿,晏长庚离开了那个他睡了多年的柴房,临走前将他一直睡着的草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个村落里,再也不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沈昭昭静静的跟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无论做什么,眼前的人都无法察觉她的存在,她不是一个参与者,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晏长庚又累又渴,倒在了路边。淅淅沥沥的小雨哗啦啦的落下,晏长庚张着嘴,吮吸着从树叶上滑落的水滴。干裂的嘴唇因此得到了濡润,却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即便碰不到,沈昭昭也能看出来,他生病了。   “休息休息吧,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耗死的。”明知道对方听不到,沈昭昭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担忧的看着小晏长庚,心蓦地揪在了一起。   晏长庚没有停下,直到有一天他晕倒在了路边。   之后,一个修士碰巧御剑路过了这里,停了下来。   沈昭昭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一跃而起蹦到了那个修士的面前大叫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过来!你走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凌轩。   她当然阻止不了凌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凌轩走到了晏长庚的旁边将他扶起来,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给他输送着灵气。   不一会,晏长庚迷迷糊糊的转醒,看见这个眼熟的面孔,期待道:“仙人,我一定会到墨元宗的……”   凌轩看着他,叹道:“年纪虽小倒也是心性坚韧,罢了,我祝你一程,若是有缘,入我墨元宗也算是缘分。”   晏长庚听到他这句话后,几乎立刻撑着身体就坐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仙人,你会带我去吗?”   凌轩微笑着颔首:“你若资质上佳,做我弟子也是极好。”   “真、真的吗?”晏长庚激动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   “你叫什么名字?”凌轩笑到,他曾经是真的属意想要将这个孩子带到自己的门下,悉心教导。他这样想着,曾经是真心真意的。   直到,那个名字从孩子的口中念出——   “晏长庚。”   抑扬顿挫,清音朗朗。   凌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眸光中波云诡谲,涌起了杀意。   沈昭昭捂住了眼睛,她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我、我不是扫把星……”晏长庚磕磕巴巴的解释。   他年纪虽然小却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这样的表情他见过太多太多,却哪个都比不上这个可怕。   谁在意你是不是扫把星?他们只在意你是不是那个未来几乎踏平修仙界的天泽君。   “我知道。”凌轩说道。   晏长庚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却听他继续道:“我会带着你走。”   “真、真的吗?”   “不要相信他,晏长庚不要相信他。”沈昭昭绝望的开口,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那不是拯救的手,那是一双推你入地狱的手。   “不要……”   难怪希冀的眼神一点一点的暗淡,小小的身体又瘦又弱,掉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反抗——他的力气太小了,小到,即便是事关自己生命的事情也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他像风筝一样的从崖边坠落,眼神中的迷茫还未褪去。   “……为什么?”   “我……甚至不可以活下去吗?像别人一样……”   凌轩扣住腰间的配剑,目光冷冷,声音冷冷:“不可以。”   “你没有资格。”   晏长庚伸出的小手像是在等待着谁的救赎,然而谁也没有来。他却得到了一个残忍,却真实的答案。   沈昭昭跪在崖边,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只能看着他掉落,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最后只剩下草地燃尽后的灰烟。   “我想让你活着……”崖边仿佛有着什么禁制,沈昭昭跳不下去,“即便以后的你是怎么样,现在,我都想让你活着……”   可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揪着心口,痛的快要死掉了。   五六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不记得了……在沈泠膝下撒娇,在沈归舟的纵容下无法无天?   在那样的时空里,晏长庚经历了怎么样的黑暗?   她呼吸都要停止了似的,下意识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眼前一片发黑。接着,视线里下了茫茫的雪花。   “青羽宗虽然现在还不大,但是依仗着墨元宗,势力也越来越广,”一个穿着锦衣华袍的小少爷爹爹不休道,“墨元宗弟子资质都太好,小爷我过去未必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与其去受人欺负,倒不如来这里好好享受,更何况我爹与杨掌门还有旧交。对了,我叫韩羽,你呢?”   “我叫晏长庚。”   沈昭昭颤抖着将视线挪了过去,从山崖下爬上来的晏长庚有了一些变化。他好像长大了些,七八岁的模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再也不复天真。   虽然板着一张脸,却不难看出,他眼中仍有一份希冀。   “晏长庚,火系天灵根。”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晏长庚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掌门杨志的徒弟,而韩羽成为了他的师弟。   在那个时候,沈昭昭清晰的看到,晏长庚笑了一下。他站在杨志的后面,看着这个“师父”的背影,极浅极淡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里,珍藏着他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是不是傻啊!”沈昭昭叫了出来,那个笑容深深刺痛了她,她深深的吸气,怎么也掩盖不住自己的哽咽。   “别去……”   晏长庚第一次换上了新衣服,长长的袖袍,宽宽的腰带,精致的纹路。那脏兮兮的孩子终于褪去一身的污垢,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弟子。   他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有一张独属于自己的床,书桌,茶具。   这是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现在,一切都变成了真实。   沐浴过后,他需要去拜见师父。晏长庚在镜子前再三整理了衣襟,走了出去。   韩羽和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从掌门的房间出来,晏长庚愣了愣,避开了。   走进房间中时,杨志正在喝水,见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气氛有些古怪,仿佛之前有谁在这里大闹了一通。   “徒儿拜见师父。”晏长庚作了一个长长的揖。   “跪下。”杨志道。   晏长庚愣了愣,顺从的跪倒在他面前,再次道:“徒儿拜见师……”   “你喊谁师父?!”一杯热水劈头盖脸的从他头上泼了下来,烫的他半边脸都泛着红色,茶叶顶在他的头上,湿答答的晕开了一片。   白色的瓷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白的刺眼。   “天字火灵根了不起了啊?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你这样一穷二白的乞丐,根本没资格做我的徒弟!”   “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杨志你这个大混蛋!”沈昭昭气的破口大骂起来,在杨志转身的瞬间狠狠的踢上了他的屁股,“你去死吧!”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走回晏长庚的身边,咬牙切齿道:“你别理那个混蛋,快起来!”   却在弯腰的瞬间,顿住了动作。   她分明看见,晏长庚低头捡起瓷片的瞬间,一颗豆大的泪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混在热腾腾的茶水中,淹没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算肥章?   不夸夸我咩-3-   74.第七十四章   豆大的泪滴滚落在了满脸的热水之中, 淹没无痕。晏长庚的眼眶有些微微的红色,目光之中透露着微妙的茫然,他眼神空洞的看向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脊背却仍然挺的直直的, 跪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别哭了, 别哭……”沈昭昭慌忙走过去,半蹲在小晏长庚的面前, 仓皇的伸出手想要去擦一擦他脸上的热水,却僵硬的顿在了半空中。   是了,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到, 甚至连擦一擦脸这样简单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现在沈昭昭,只想将这个小小的晏长庚抱在怀里, 告诉他别哭了站起来,她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肮脏的青羽宗,离开居心叵测的墨元宗。   “我会带你走的,你要等我。”沈昭昭还是没有忍住, 轻轻抚上了晏长庚的脸颊,半透明的手掌落在被茶水烫的通红的脸上, 衬托的颜色越发浅淡。她一字一顿像是在郑重的承诺着什么。   晏长庚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眉眼还没有长开, 显得十分稚嫩,在干干净净走出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粉雕玉镯惹人怜爱的孩子。这个时候的他, 眉眼中还没有阴冷,五官还没有棱角,但眼中的温暖却已经渐渐退去。   “你等我……”   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在颊畔,沈昭昭俯下身将另一半的脸贴上了晏长庚的左脸。在那一刻,温热的触感越来越强烈,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了润泽莹白的光华。   晏长庚的视线渐渐焦距在一点,他看见到了自己面前这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女,红色的衣衫燃烧的比火焰更热烈。   “我会带你走。”那个少女这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恍惚间,年幼的晏长庚想到小时候,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冬天冻得睡不着时,他偷偷从别人家的灶间偷了一点的火。火焰很快就在稻草上燃烧起来,将所有能够触及到的草都烧灼,他站在中间,任由着火光在眼底不断雀跃。那样温暖,暖到了滚烫甚至带来了疼痛的地步。   可即使是痛,他也想抓住这仅有的温度。   他看见自己了,沈昭昭心里“咯噔”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晏长庚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清清楚楚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而后,她看见小晏长庚的眼眸后翻涌起了一阵波涛汹涌的巨浪,漆黑的墨色一点晕染着他瞳仁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脸上渐渐显示出了只有青年晏长庚才会有的阴冷的表情。   “沈昭昭,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如同平底一声吼,伴随着玻璃噼里啪啦破碎的清脆声响,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碎成一片一片,簌簌坠落。   沈昭昭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觉得身体一轻,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整个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没入汹涌中的青年晏长庚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风云还未停歇,仍带着没有收回去的寒意。入目的景象,皆是无尽的业火熊熊燃烧,吐露着火舌,贪婪的想要吞尽这世间的一切。   这里是无尽深渊的第一层,业火铄金销骨。落入此地者,若是不能迅速找寻离开业火区域的方式,被吞噬燃尽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心跳扑通扑通的响在耳畔,想到神识中那段早就被自己扔到了角落中的回忆竟然会被蓦地翻出来,饶是晏长庚这样心性坚强之辈也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沈昭昭是怎么进去的?难道因为她是巫族可以“通灵”的缘故?   他目光放空,直到一丝刺痛从他的手背传来,晏长庚这才回过神来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可不得了,回头的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个最不该在此刻看见的人。   沈昭昭被他垫在身下,看起来完全没有清醒,眼神还有些茫然,眨了眨,眼角有湿润的眼泪滑落。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落到晏长庚身上后就一眨也不眨,晏长庚根本猜不到现在的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昭昭!”他拉起还躺在那里怔愣的少女,却在碰到她的瞬间,听见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吃痛的避开了他的触摸。   晏长庚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却见她的手背红彤彤的一片,大片大片的燎泡流出了脓水,碰一下皮肤就会从手上脱落似的。可是他分明记得,这双手想来都是白皙娇嫩,稍微重一点的碰一下就会红,蹭一下都会让眼前这个小姑娘痛的跳起来。   ……如何会变成这样?   沈昭昭一开始根本没察觉,现在看见自己的手背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可是看见晏长庚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她又觉得十分的局促不安,反而也不吭声,只是顽皮的动了动手指,想让晏长庚将眼睛移开。   这一动,当真是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我欺,让沈昭昭疼得呲牙咧嘴,一点形象也保不住了。   见她痛的如此厉害,晏长庚沉默不语的放开了手。现下的他们跌落到了业火的最下面,脚下踩着的像是火山熔岩似的土地,有些热,却还不到烫着人的地步。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一旦爆发那边是一片火热,无处遁逃。可不管如何,目前却还是很安定的,他还有一些时间用来找一个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幸好只是烫到手上,若是烫到了脸上……”晏长庚开口了,他的每一个断句处都刻意加重了语气,让他的整个句子听起来格外的刺耳,也听的沈昭昭胆战心惊,可转念又想到,她被烫伤是因为伸手去抓眼前这个人,谁会傻傻的用脸去抓人啊?   还没来得及呛声回去,便听见晏长庚继续道:“若是烫到脸上,便是连唯一可看的脸蛋都没了看头,沈昭昭,那你还有什么?”   他说的缓慢极了,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咙里蹦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跳进了沈昭昭的耳朵里。沈昭昭看着自己烂成乱七八糟的手背,眼睛顿时被糊成了一团。   明明置身在火焰之中,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冷风嗖嗖的向着脖子里钻来钻去,冻得她浑身都发起抖来。   晏长庚静静的看着她身体轻颤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听出什么,便看见沈昭昭蓦地抬起头来,瞪着自己,明明身体的温度降到了极点,可眼睛里的火却出奇的熊熊燃烧着,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   “晏长庚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她张牙舞爪,活生生像个跳起来的兔子。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走了,我不走,我才不走,你说什么我都会跟在你后面,你赶不走我了!”她不要命似的劈头盖脸的说道,“而且这里是无尽深渊,我都进来了,要么死要么跟着你,没得选了,你甩不掉我了。”   晏长庚握紧了怀里的东西,那是沈泠留给他的护命法宝,和沈昭昭的予夺不一样,这个法宝需要灵气的开启,然后如同金汤一般可以在使用者的周身设起一道屏障,将其保护的严严实实。原先,他是要将这个东西扔给沈昭昭,然后自己……   “你怎么知道跟着我不是死呢?”晏长庚阴沉着一张脸反问。   沈昭昭走到他的面前,高高仰起脸来看着晏长庚一字一顿道:“我跳下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无尽深渊,只进不出的无尽深渊。难道跳下来的瞬间,她还能幻想着以后?在看见晏长庚掉进去的时候,她的脑袋早就是一片空白,哪里还会有什么以后。   晏长庚蓦地抬起手,钳制住了她的下颌,让她被迫再一次正视着自己:“你胆子大了啊,竟然是自己跳下来的。”   沈昭昭抖了抖嘴唇:“是,是,没有人推我也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跳下来的。”   晏长庚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带来一阵酥麻之感从尾椎一路蔓延到了全身:“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嗯?”   “沈昭昭,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同情,我不需要。”   沈昭昭顿时像炸了毛一样,猛然推开了晏长庚。她的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情绪剧烈的冲击着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可是她晃了晃,又站住了。   接着,像是一道旋风似的,扑到了晏长庚的身上,“我说你是个混蛋……如果我是为了同情的话,犯得着将自己整条命就搭上来吗?!”   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一下一下狠狠的砸在晏长庚的肩膀、胸口,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那时候的不安、绝望,种种涌在心头:“如果只是同情,我至于要在所有人面前说我所做的都是愿意的吗?!如果只是同情,我至于那么拼命的把你从火中拉出来吗?!如果只是同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中,“……你这个混蛋!我就应该等着明年清明给你烧纸就够了!”   蓦地,她的拳头被包裹在了温热的掌心中,随着一声轻叹:“这么打,手不疼么?”   “我痛死了,你管我?!”她恶狠狠的要甩开,却被紧紧抓住,脸上的泪痕被描摹抚过,流连成醉人的弧度。   “好了好了,”晏长庚无奈的看着她,“不过是说句喜欢而已,这么难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晏长庚:媳妇跳下来了!!为什么就是不说喜欢我呢o( ̄ヘ ̄o#)?   沈昭昭:晏长庚你完蛋了,你永远别想听我说!!!!   啊啊啊国庆假期要没了,好绝望……咸鱼一样的生活要结束了QUQ   75.第七十五章   “好了好了, 说句喜欢就那么难么?”晏长庚的声音有些无奈,那份阴冷仿佛在烈焰的灼烧下渐渐融化成了一种别样的颜色,挂在他的眉梢眼角, 晕出了温暖的弧度。   他在沈昭昭面前几乎完全的缴械投降, 一点重话都说不出口, 冷硬着说了两句话却扎的自己的心都疼,竟是这般的受罪和难堪。   “谁、谁喜欢你了!”沈昭昭抽噎着擦着眼睛, 那一团模糊的水雾怎么也擦不掉似的,刚擦完又溢了出来,堵也堵不住,“少不、不要脸了……”   “好好, 我不要脸,”晏长庚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看着她将自己的眼睛和脸颊蹭的通红通红,像是要将皮都蹭掉了才好。   真是个爱哭的小兔子啊。他暗暗叹了口气, 将人又拉近了几分,伸出手去摩挲着沈昭昭的脸颊,看着泪水滚烫的滴在他的指尖, 溅出一朵朵透明的小花,就像从心底流出来的小溪, 一缕一缕缠缠绵绵, “我喜欢你还不行么?”   沈昭昭吓的惊了一个嗝, 慌忙的撇开脸,躲开他的触碰, 整个人就像炸起来似的,眼睛红红的盯着他。   实际上,从刚才开始她的记忆就已经有些模糊了,从晏长庚冷冷的质问她开始,她闭着眼睛豁出去似的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而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沈昭昭也完全搞不清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她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更忘记了自己要怎么回应。   “选择了我,就没有退路了,沈昭昭。”晏长庚看着她惊异的眼神,当然知道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却没有像之前或恼羞成怒或冷嘲热讽,只是在平静的陈述着一件事情,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你跑不掉了,昭昭儿。”晏长庚拢住沈昭昭的一双手,将它们拢在身前,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触碰手背上的伤口,他每看一次,就好像在自己心头割了一刀又一刀,疼痛的当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儿,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本来是很讨厌这样难以自持的感觉,可是现在,他却巴不得这样的感觉再多一些,再持久一些,让他走不出去,也逃不出去。   “我的昭昭儿……”   沈昭昭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了一团,一波又一波,滚烫滚烫的,烫的她想要跳起来。她听不清眼前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了,只能听见耳边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除了自己的还有另一个。   两个声音慢慢雀跃着,逐渐重叠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舍难分。   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接近到,她可以清晰的看见眼前那个人的睫毛,一根一根都数的清楚,还可以看见那光滑如玉器一般的皮肤上,一点瑕疵也没有,一点点瑕疵……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赤红,那是之前的战斗中溅出的血迹,沈昭昭被刺痛了一下,下意识的推开了面前的人。   旖旎的气氛被骤然打断,晏长庚微微皱了皱眉头,通红的耳尖不安的动了动。   推开后终于深吸了一口清气的沈昭昭蓦地就意识到了之前晏长庚想要做什么,整个人被热血冲的头昏脑胀,舌头打了结似的怎么说都说不清:“我、我们……那什么……”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来飘去,在看见头顶上那一片片燃烧的火舌时,脑袋里灵光一闪:“不该在这里……做这个……”   沈昭昭声音越说越低,不过态度倒是很坚决,“这里很危险。”   心里有些忐忑的晏长庚听完她说的后,释然的勾起了嘴角,扬起了略带几分愉悦的微笑:“既然有昭昭儿在,我便是想死也不可能了。”   沈昭昭瞪了他一眼,又听他继续道:“我此次劈开无尽深渊的裂口,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你……你计划好的?”沈昭昭反应过来指着他的鼻端不可置信道。   晏长庚抬起手拢住了她的手指,拉到自己胸口:“我虽做了准备,却也知道此地九死一生,基本上没有出去的可能。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沈昭昭沉默了一下,想到在晏长庚的神识里,那一段被扔下了悬崖的回忆,彼时他不过才五六岁就有能力逃脱出那样可怕的境遇之中,跳个无尽深渊什么的,怎么想也比要落在那群修仙界人的手上要好得多。   至少,他可以选择一种有尊严的离开方式。   “我借着师父的关系,翻阅了玄光宗琅嬛阁中几乎所有提到无尽深渊的典籍。”   玄光宗的琅嬛阁乃是天下第一大藏书阁,其中上古典籍传说到各式各样的心法应有尽有,除却掌门允许之外,甚少有人能够进去一窥全貌。   “整理了这些零散的信息,我大约知道,无尽深渊与其说是深渊,不如说它是一个‘彼世界’。”晏长庚缓缓道。   “彼世界是什么?”沈昭昭追问。   “三千世界分大小,我们在此间小世界修炼成仙,渡往大世界,大世界中灵气更加充盈,寿命无双。无尽深渊既与我们所在的世界并行在一起,它其实亦是一个小世界。”晏长庚解释道,“只不过,这个世界与我们生活的地方大相径庭,没有人妖魔三族,没有灵草仙芝罢了。而此处,也确实不适宜我们这些人生存,若不是你,只怕我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堆尸骸。”   沈昭昭看着自己眼前这些烈火,有些茫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存在啊?她想到了差点把晏长庚吞噬进去的“火焰”,确实与她之前见到的都不相同。   “既然是彼世界,就一定和我们那世界有连接口。我可以从那边打开,就一定可以从这边找到出口出去。”晏长庚道,“现在我们要找的,就是两个世界相连接的‘出口’。”   魔尊崇华君曾经坠入过无尽深渊之中,以他的能力若是那个“连接口”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只怕世人就不会说无尽深渊“有进无出”了。晏长庚没有把这些告诉沈昭昭,只是不想让她现在想的太多,白白担心。   沈昭昭却不是真傻的,她眨了眨眼睛道:“真那么好找啊?”   晏长庚微怔:“嗯?”   “早知道那么好找,我就不跟着跳下来了。”沈昭昭弯着腰俯下身,仰着头看着晏长庚。晏长庚蓦地就撞进了一汪带着笑意的眸子,如同春日阳光微暖,和着暖风吹皱碧波漾漾,顺着这水波看进去,那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反正隔几日便又能看见你,这又何必呢。”   她心里清清楚楚,跳下来会遭遇什么,会有着什么样的结局,她都明明白白。可即便是如此,她仍然选择跳了下来,跟着自己,义无反顾。   想到这里的晏长庚,心里泛起了不知名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漾开,荡的心头痒痒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整个人被异样的感情充盈的满满,连火焰也不再是火焰,危险也甘之如饴。只想将眼前的少女拥在怀里,紧紧。   “你不害怕?”晏长庚低了低声音道,“即使这样?”   “晏长庚,你还不知道吧,”沈昭昭笑了笑,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我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   在昆仑天池里,绝望的被冰封沉地,天地黯然,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消亡。   “所以我特别惜命,就害怕再死一次。”她笑着笑着就抿了抿嘴巴,像是突然羞赧了似的,“特别害怕这一次再收到伤害,害怕再次重蹈覆辙,害怕……”   晏长庚看着她的唇如同染了樱桃的红色,一开一合,听得他有几分恍惚。   “但是跳下来的时候,这些突然就没什么了,我从来没有那么不害怕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毕竟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去,眼中的坚毅却越来越明显,“我怕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只是怕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现在我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粉身碎骨,所以无论是从无尽深渊上跳下或者是其他,都无所畏惧。”   沈昭昭盯着他,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大:“我就是为了你而来,晏长庚。”   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她重活一次,人生中最大的变数最大的意外就是晏长庚,是他将自己从那段被冰封的往事中拉了出来,带她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所以我们要活下去,然后活的比谁都好。”她主动拉住晏长庚的手,一字一顿的承诺着。   她的身后,一簇业火蓦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炸成一朵盛放的烟花。   脚下,凝固着的熔岩闪烁了一下,缓缓流动了起来。千万只白骨蓦地从熔岩中探出来,枯骨满怀着怨念抓住两个人的脚踝,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叫嚣着吞噬所有不属于这里的生灵。   生者皆是罪孽,熔岩要将两人完全吞噬。   地动山摇之间,热浪薄发。   沈昭昭的眼睛里却灿若星辰:“我不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白骨:“我特么让你们虐狗!让你们虐狗!”   熔岩:“好了ffffff团员们,举起你们的火把吧,是时候炸成烟花了。”   谢谢大宝贝们的订阅,评论还有雷-3-   然后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可怕的消息。   明天假期结束了啊啊啊!!!!quq。   76.第七十六章   岩浆铺就的大地上, 火光艳艳,累累白骨穿透灼热的岩浆同时抓住晏长庚和沈昭昭的脚踝,将他们向着地下狠狠拉去。   活着是一种罪孽, 呼吸是一种难以宽恕的错误, 只有将他们同化, 将他们所有的感情都摈弃,变成行尸走肉的傀儡, 变成只会为活着而挣扎的皮囊。将所有的自私自利,最丑恶的人性都暴露出来,成为比白骨更可怖的怪物。   白骨嚎叫着,死死扣住沈昭昭的脚腕将她向下拖去, 如此美妙的躯体散发着魅人的妙曼,可终将会成为腐臭的烂肉, 即便是这样,也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不应该属于这里的阴冷气息, 从沈昭昭脚腕处将她环绕,一点一点的缠绕回环,爬上她的脊椎, 像是要将她完全吞噬。   但是沈昭昭紧紧抓着晏长庚,眸光中写满了坚毅:“我不害怕。”   她所:“我不害怕。”   她每说出一句, 脚下的枯骨便会发出惨叫声, 像是被践踏的泥土, 迸溅出血腥,融化在一层又一层的熔浆中, 成为灰烬,灰扑扑的又被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卷起,打着转,如同落雪般簌簌的落在两个人的头顶上。   晏长庚看着她的模样,眉梢眼角溢满了笑意,那笑意不再是平日里习惯性的表情,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虽然只有浅浅的一痕,却让整个天地都明亮温暖了起来。   “嗯。我知道。”   他们的对话简单却坚定,就像是在茫茫然无措的黑暗中找到了那只属于自己的一点光明,于是,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的坠落拥抱。   周围,无论是火焰亦或者是熔浆,皆像是墙上剥落的碎片。从某一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缝,而后沿着那条缝隙一点一点的坠落无尽,撕开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呼啦啦的冷风吹彻。一切火焰都失去了灼烧的能力,一切热烈都被吹成寂灭。   沈昭昭与晏长庚的世界一点点的崩坏,如同剥落的墙皮簌簌震落,白骨失去了禁锢的作用,像是被纸片糊成的剪纸,轻飘飘的被衣角踢开。   晏长庚拉着沈昭昭放肆的奔跑起来,在转身的刹那,衣角被卷起飞扬,在半空划出炫丽的弧度。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所有皆化为碎片,被衣角带起的冷风卷起,碎片恣意翻飞,一面雪白一面漆黑,交相错杂,哗啦啦的飘飘洒洒,好似漫天鹅毛大雪,飞飞扬扬。   “去哪里?”沈昭昭伸出手来挡着碎片,随着晏长庚奔跑。   听见他的声音飘飘扬扬的传来:“离开这里。”   崩坏的世界碎成片片,而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中最完整的两个存在。   晏长庚清楚的很,这一层的无尽深渊所危险的地方根本不是那灼烧的火焰。依凭着火焰的伤害力,只要是有护身法器的人皆可以躲过一劫,难道所谓的无尽深渊所带给他们的就仅仅是这个么?   当然不是。   被熔岩铸成的大地才是这块时空中可怕的地方,它会蛊惑着人堕入无边的深渊,将坠入这里的或人或魔都同化为白骨,勾起人心底最不堪的回忆,再将那血热跳动的心一点点打磨成灰烬。即便是有着护身法器有如何?如果那个不想活下去的人,恰恰是自己呢?   沈昭昭陷入的回忆,曾经是他最不堪的曾经。那里是永远不能被暴露在阳光下的阴暗,无数次他要倒下的时候都靠着这些回忆扛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知道自己将会一步一步走向什么的未来——   那是一个,满世界被血色浸染,白骨皑皑毫无生气的死亡之地。这将是他送给修仙界最大的回归贺礼。   可是,他遇见了沈昭昭。他几乎快被磨成灰烬的胸口,顿时被另一个鲜活的心跳充盈,它赤诚、滚烫,所以一切重新雀跃了起来。   于是,老树逢春,枯骨生花。   晏长庚都不知道,原来天道也曾这样的偏爱他。   “诶诶?”沈昭昭被他扯的脚下不稳,险些摔了下去,晏长庚停下脚步的瞬间,周围的景象立刻扭曲成了奇异的形状。   脚踏着平底向上空延展,他们从一个直立的状态瞬间倾斜出了一个角度,沈昭昭正是因为如此不住的后仰,几乎要从上面栽倒下去。   他们明明是在平地奔跑,怎么突然到了高处?   “下面是悬崖……”沈昭昭颤颤巍巍的探出一个脑袋向下看去,顷刻又闭着眼睛缩了回来,紧紧拽住晏长庚的袖子,吓的脸色惨白。   在他们脚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沈昭昭惊的脚下一个碎石滚落,颠动翻滚着跌落下去,回荡起一阵空旷的回响。   “景色变了……”晏长庚抬起头,蹙起了眉头。   头顶上焚烧的烈焰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变成了暗淡的黑夜,那黑色又和人间的夜晚并不相同,那是一种密不透风的黑,像是在穹顶上笼罩着一块密不透风的幕布,将所有外界的风雨遮挡,也将所有的声音遮蔽。   四下没有一丝生气,没有水洼溪流也没有草木飞鸟,只有无边无尽的荒凉与死寂。这座莫名出现的山尖隐没在黑暗的一角,根本看也看不清。   蓦地在一角出现了摇曳微茫的星光,仿佛冥冥之间为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指明了方向,却也将四周衬托的越发漆黑。   “怎么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昭昭有些发懵,那闪烁着的星光也让她疑惑,这么明显的提示,谁知道山的尽头又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爬。”晏长庚简短的交代道。   可眼下除了爬他们退无可退,往下也同样是看不见的黑暗,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尽头。   举步间,会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人的足下碎裂,发出奇异的钝响,就像是指甲划在武器上那令人心底发麻的声响。随着这声音响动,随之便能看见一点点冷冷的火光突而闪亮出光点,又在转瞬之间寂灭。   “我觉得,这个地方是活着的。”这一次晏长庚不敢再让沈昭昭跟在自己后面了,让她爬在自己的前面,一只手随时伸着准备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听见她倏忽说出的这一句话有些微微的怔愣,“怎么这样说?”   “你说无尽深渊是一个‘彼世界’,可我觉得它更像是一个怪物,有着自己意识的怪物。”沈昭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脚下一个光点又一次碎裂,清寒如冰的火焰转瞬熄灭,无影无踪。   “是因为它会变化么?”听着沈昭昭略带孩子气的评价,晏长庚有些忍俊不禁。   “我觉得我能感觉到它的呼吸。”沈昭昭道,自从觉醒了巫族血脉后,她在某些地方确实比之前要敏感许多,诸如对生灵的感应,她分明感觉到脚下踩着的这个地方,是“活”着的,有呼吸的起伏和韵律。   晏长庚有些微微的诧异,他盯着沈昭昭的背景,有一些奇异的感觉。   “也许你说的彼世界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形成,这个有意识的‘它’或许正在想着,该创造一个怎么样的天地吧。”   “昭昭……”晏长庚缓缓开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握紧了手心,觉得喉咙中有些干涩。   “嗯?”沈昭昭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感受到了沈昭昭说的话似的,这个有意识的‘它’让黑色的幕布慢吞吞的拉开,帷幕的边缘开始泛白,星光渐弱,东方的红霞露出了羞羞的脸颊,也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他们一直踩着的地方哪里是所谓的滚石或者是大岩石,那分明是无尽的骷髅与骨殖的碎片,这些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骸骨,堆积成一座拒不可测的高山,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晏长庚的视线又向上转动,目光所及之处,四散着脱落的人齿,依稀闪烁着亮光。   “晏长庚。”   “……嗯?”   “你知不知道我们脚下踩着的都是什么啊?”沈昭昭的声音几乎有着天真的魅惑,就像是娇媚妖娆的妖女,即便知道她心狠手辣,却也令人甘愿沉沦于此。   晏长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   “是我们自己啊。”沈昭昭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晏长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看见身边的一个头颅上倏忽就幻化出了沈昭昭的面孔,那脸上带着她往日天真的笑容,可现在再看来,越是天真无暇,越是邪恶鬼魅。就像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捣毁了一个蚂蚁巢后,露出的愉悦笑容,她不知道杀生即是一种罪孽,却只把这个当做游戏。   无尽蔓延的枯骨一个个都幻化成了沈昭昭的笑容,每一个都闪烁着不容忽视的恶意,最后所有“沈昭昭”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而后,那些笑容渐渐消失,气死沉沉。   一直走在晏长庚前面的“沈昭昭”在此刻,缓缓转过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午夜节目格外惊悚呢~   晏长庚:呵呵。   沈昭昭:我去哪里了啊!!!捂脸尖叫——   77.第七十七章   与此同时, 沈昭昭被晏长庚拉着奔跑起来的刹那,整个视线天旋地转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幻化成模模糊糊的虚影, 在她面前雀跃跳动。   飞扬的碎片不再是黑白交相掩映, 而是彻底变成了白色, 从天空洋洋洒洒,落到了沈昭昭的鼻尖, 一抹冰凉渗出肌骨。   前面拉着她奔跑的身影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接着她的视线中充斥着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连前面那个人的身影也渐渐看不清晰, 周围只剩下皑皑白雪,茫茫一片。   沈昭昭呼出了一口气, 却被寒冷冻结,水雾凝结在她的面前, 一层又一层,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水珠是怎么在她面前结成冰莹,又悬浮在空中漫天密布, 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   “晏长庚……慢一点……”步子蓦地迈开很大,沈昭昭被拽着奔跑的有几分吃力, 她喘了一口气颇为狼狈的开口。   就在她开口说话的一瞬间, 一直奔跑在前面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 原本模糊成一团的景象也渐渐清晰。前面的那个人紧紧抓着沈昭昭的手,微微偏头, 带着一抹微笑,在这漫天冰雪之中,他身着的这身白衣比冰雪更冷冽出尘。   “昭昭,你说什么?”他认真的看着沈昭昭,眸光灿若星辰。   沈昭昭只觉得脑袋中“轰隆”一声炸响,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关心的走上前来,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周围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这样的仓皇无措。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昭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她挣扎着想要挣脱面前这个人的禁锢,可是眼前的人却将一贯的体贴都扔到了脑后,强令着她看着自己,让她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   “洛其琛。”   眼前这个人,五官比之晏长庚要硬朗许多,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无论将他放置在哪个地方,在哪个时间里,又或者是男女老少的眼中,他完美的就像是从九天凡尘下来的谪仙人,纤尘不染。   那一横飞眉入鬓,那一点眸光如星,五官被最天才的工匠精心雕琢,每一个弧度每一弯阴影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端的是“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端的是眉目清朗,君子如风。   曾经这样的洛其琛和沈昭昭站在一起,那就是最般配的存在,从小到大,从沈泠还是沈归舟的眼里,他们都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沈昭昭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人,她的脑袋里乱成了一团。刚刚明明是晏长庚在拉着自己走,什么时候变成了洛其琛?晏长庚呢?!晏长庚现在又在哪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一直拉着我?”她质问道。   洛其琛对她的问题感觉到有些诧异,顷刻就变成了好笑的神情,他拉起沈昭昭的手放在放在自己胸前,还故意的扬了扬让她看见,“除了我能这样抓着昭昭,还有谁?除了我和你能在这里,还能有谁?”   沈昭昭看见自己被包裹在一起的两双手,只觉得眼睛一片刺痛:“除了你,这里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   “昭昭又开始犯傻了。”洛其琛微微俯下身子,颇觉无奈,他一只手扣住沈昭昭的两只手腕,伸出另一只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是你让我带你来昆仑的,你觉得在昆仑之地,除了我这个傻子,还能看见谁?”   “昆仑……”沈昭昭有些茫然,她看着四周的景色,白茫茫的甚是干净,没有鸟雀没有绿草,除了连绵起伏的山川便是冷冻僵硬的冰块,这块隆起的高地上一片寂静。   昆仑高地有三个部分,一个是最高点也就是天池的位置,当然一般人不会想去那里,毕竟那里又冷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危险的妖兽,最重要的,那里除了天池的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资源。第二块地方,便是昆仑冰原,那里是修士们最常出没的地点,各样冰原特有的妖兽会不定期的出现,猎杀它们便会得到奇珍异宝,除却这些还有灵草仙芝引人垂涎。第三个部分,便是昆仑的“奇点”,传说天地的起源,在冰原和高地的交界处,亦是人迹罕至。   沈昭昭的目光划过那最低洼的地方,顿了顿,现在她已经肯定,自己是在奇点的附近,确实是昆仑没错。   可是,她怎么会在昆仑?明明就在之前,她还在被烈焰焚烧,几乎和晏长庚命丧于此。   对……晏长庚……   他在哪里?!   “昭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不好看。”洛其琛摸了摸她的额头,面露几分关切,“今日醒来后就是这样了,怎么,还是觉得耿耿于怀?”   沈昭昭有些摸不清头脑:“什么?”   “昨夜的梦啊。”洛其琛笑了笑,是真觉得无奈了,“你这个小傻瓜什么时候才能上点心。”   “梦……?”沈昭昭怔愣。   “你说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像是有一辈子那么长。梦里你回到了自己十岁的时候,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醒来后却抱着我大哭了一场。”洛其琛弯了弯食指,轻轻在她鼻翼上刮了一下,“傻昭昭,明明是你不要我了,却还哭的那么惨。”   “原来是梦?”沈昭昭的表情有一些迷茫。   洛其琛重新执起了她的手,将偌大的披风搭在她的肩膀上。他比沈昭昭高了一个头,披风到底是太大了些,披在了沈昭昭的身上将她围的严严实实,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小团子”,衬的红红的脸蛋,着实让人爱怜不已。   他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都化了似的,忍不住隔着披风半抱着她,低声道:“是谁闹着要来昆仑看日出的,嗯?我不是带你来了?开心点,昭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沈昭昭看着这寂灭的天空,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温暖,急促的心跳慢慢的平复下来。   去昆仑看日出?   那是她十三岁时,一个埋藏在心底最美的愿望。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陷入了一段纠结而痛苦的岁月。对洛其琛的占有欲蠢蠢欲动,希望他只看着自己一个人,不会对别的师姐师妹笑。可是他一靠近,那奇异的情绪又让她别扭的将眼前的人推开,说一些任性伤人的话。   洛其琛想着她,来看她时带着小玩意哄她,沈昭昭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她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盼望着两个人的下一次相见。   洛其琛保护其他的师妹,两个人的手相触了一下,她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受,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个师妹狠狠推开,推的越远越好。   就在这又甜又酸的心境中,她突然萌发了一个想要和洛其琛一起去看昆仑看日出的想法。   昆仑是金乌君最先经过的地方,也是整片大地上第一个能够照耀到阳光的地方,虽然短暂,却足够的震撼。   这甜蜜蜜的苦涩被她哽在喉中,吐不出来却也吞不下去。   那是沈昭昭一生中,鲜少有过的求而不得。   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么?   洛其琛抱着她,睫毛偶尔蹭过她的耳垂,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快从噩梦中醒来,昭昭。”他用几乎呢喃的语气轻轻哄着。就像小时候的无数次,刚失去母亲的她哭叫着醒来,沈归舟沉浸在悲痛中有时候无暇顾及她,只有洛其琛。   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轻轻哄着,提着一盏莲花做的灯笼,在庭院里一圈一圈的绕啊绕啊,月色凉凉的落在身上,可是经过洛其琛一变却也温暖了起来,“噩梦噩梦快离开,我们的昭昭不怕……”   庭院中牵着她手的男孩渐渐长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没有谁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说好的要和我一起看这天地间的第一抹阳光呢,昭昭?”   原来只是一场梦么?   现在细细想去,沈昭昭已经快要忘记了之前拉着自己奔跑的那个人的脸……那个拉着自己跑的人……   “昭昭,快看,太阳出来了。”洛其琛有些激动的拉住了她的手——他甚少这样的情绪外露,可每每这样,都是为了沈昭昭。   沈昭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昆仑高地后茫茫的寂灭中一点点微光亮了起来。它最先只是晕开小小的一层,很快,那光芒便一路铺散,洒在了天池之上。天池中,水光涌动,那还略显清冷的光芒粼粼闪动,将整个天都映衬出了别样的颜色。   而后,专属于阳光的橘黄色吹散了所有的寒冷。   它就像是一个圆球,慢悠悠的晃了一下,突然又要坠下去似的,跳到了高原上。那一刻,千万冰川折射着这温暖的光芒,万道金光同时射出,在半空交汇聚集,散发出红橙黄绿蓝的五彩世界。   那一刻,所有生灵都享受着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恩赐。那般宏伟震撼,热泪盈眶。   “真美……”沈昭昭喃喃着开口。   洛其琛长舒了一口气:“是啊。”   “梦醒了。”沈昭昭笑了笑,转过身来。   在这万丈光芒中,洛其琛看见了沈昭昭的笑脸,即便是这般的美景也比不过她脸上的笑容。   他看着心爱的人目光中也透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可这笑容却只扬起了一半的弧度,就倏忽僵硬在了唇畔。   洛其琛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昭昭昭:“你……”   “即便那里是噩梦,我也要回去。”沈昭昭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夺目,她的手上又用了些力。   洛其琛仓皇的低下了头,前一刻他还想温暖的手现在却比昆仑的白雪更冰冷,那莹白的五指紧紧握着匕首的把柄,将锋利的刀刃又送进了他的腹部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昭昭亲手埋葬了那曾经年少的爱恋~那样的求而不得~   78.第七十八章   “即使那里是噩梦, 我也要回去。”沈昭昭笑了笑。   她本就是容貌十分出众,此时笑起来,眉梢眼角具是弯起, 再大的冰雪风霜都掩盖不了她脸上的颜色, 再灿烂夺目的日出也比不得她艳艳荣光。那弯弯的眼角, 上挑出了一个魅惑人心的弧度,让她本就惊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媚色。这媚意却不仅仅是柔色, 甚至还带着嗜血的决然,像舔着刀尖血液的妖女,刺目的颜色不断流淌着,从她嘴角滑落, 仿佛在漫天冰雪之中,一朵妖冶的红莲盛放。   直视着她的“洛其琛”眸光微微闪了闪, 一丝难掩的惊艳划过。   其实,沈昭昭手中拿着的这个防身匕首很早之前她就想将其扔到储物袋中不管不顾了, 可这里藏着太多太多的回忆,让她心生犹疑,终究是没有舍得留在了身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世的沈昭昭, 从来没有拿过这样的匕首。   含章。   这把匕首的名字叫做含章。乃是沈昭昭没有重生之前,洛其琛在宗门大比之中得到的宝物。那一次大比中, 玄光宗的弟子同样是九死一生, 是洛其琛带领着所有人躲过了一劫, 也正是在这次大比后,洛其琛名声大噪, 声名鹊起,风头之热一时间无人能及。而含章,就是在那之后沈归舟送给他的嘉奖。   历来只有玄光宗最核心的大弟子才能得到这把匕首,从玄光宗的老祖那代就穿了下来,一代一代从来不曾间断。沈归舟将这个匕首交给洛其琛的心思,便是司马昭之心,人人都猜得出来。修仙界的人都听说过这把匕首,也知道它代表的地位,可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它的模样。   可是沈昭昭见过,她甚至在那个时候还摸过。含章其上纹路繁杂隐隐是一条龙的形状,却再仔细看去又是云雾缭绕,其锋冷冽削铁如泥。   曾经的沈昭昭第一眼看过去就爱不释手。沈泠却严厉的叮嘱,不允许她拿来随便的玩。可正式因为如此,便让沈昭昭格外的注意。她这人就是纯粹的孩子心思,本来没有很深的想法,可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于是,倒对这个含章产生了执念。   洛其琛得知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将这把匕首送给了她。   “……即使师父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月光下的青年目光柔和,沈昭昭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是现在想起仍然能记得他那时的模样,“只要能让它代替我保护昭昭,师父也会明白我的。”   听到她这么说,沈昭昭抱着匕首,心里冒出了一串又一串的泡泡,噼里啪啦的接连炸开,她眼花缭乱却喜不自胜。   “而这里即使再美,也是虚幻。”从回忆中抽离,沈昭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匕首更往前送了送。   这样想来,这个幻境当真是尽心尽责,这一世的沈昭昭根本没有拿到含章,可为了让她信服之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噩梦,连匕首都给她变了出来,真是让她差点就信了。   沈昭昭目光冷了几分,手上用力的同时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粘稠的血液在自己手指的那端搅动的错觉。   这样的明显且无法忽视,又是这样的血淋淋。即便沈昭昭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难免还是在心头滑过一点的阴霾,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面色痛苦的“洛其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昭昭你为何……”   “你为何用我给你的匕首……伤……我……”他说的痛苦万分,眼角隐隐泛着红色,竟是连浑身的肌肉都颤动不已,当真是奋不顾身。   沈昭昭冷笑道:“别装了,累不累?”   洛其琛眼睛中的痛苦之色入潮水一般的褪去,脸上的神情微妙的扭曲了一下,嘴角勾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手蜷曲着搭上了含章的手柄,落在沈昭昭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冰凉,让沈昭昭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我真的很好奇啊。”他开口了,话语的最后总会有一个上挑的音调,别人说起来只会让沈昭昭觉得轻浮,可他说的那么自然又那么随性,就像是从天边吹来一朵云停在她的头上,蓦地落下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浇的她劈头盖脸,又顽皮的跑开,让人真是捉也捉不到。   晏长庚也极爱用这样的强调说话,阳光下懒洋洋的一瞥,慵懒华丽。   “小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的手在沈昭昭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立刻让沈昭昭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叫嚣着“危险危险”,她要退开,她要赶紧退开。刚萌生这个想法,她在行动的同时陡然发现,自己被禁锢在这里,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下,那把捅进他腹中的匕首在眼前这个男人手指的抚动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眼前这个顶着洛其琛脸的男人手指端蹭上了几缕血丝。   他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来蹭过沈昭昭的下唇,那里顿时被鲜红的颜色划出一道痕迹,他顿了顿又将这个指尖塞回了口中,微微吮吸着,歪着头,像是个做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露出了笑容。   “虽然景象是假的,可是……血……好像是真的呢。”   沈昭昭紧张的瞪着他,恨不得将眼睛黏在他的身上,好揭穿眼前这个人的真面目。可是她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   “不要这样看我,嗯?”他轻轻点了点沈昭昭的唇畔,“你也伤了我,大家也算是扯平了不是么?”   就在他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禁锢着沈昭昭的桎梏瞬间揭开,她几乎立刻张口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她浑身不能动弹的时候,沈昭昭分明感受到了杀气,这杀气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传来,某一个瞬间他真的是想要杀掉自己,而理由就是自己识破了这个幻境并且伤了他……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收敛了杀意改变了杀掉自己的计划。   “啊呀呀,一直在问我问题呢,我回答了岂不是很吃亏?”那个男人摸了摸下巴,满脸深思,丝毫不介意血迹蹭的他满下巴都是,好像他在思考的是什么攸关性命的问题,“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识破我,我就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怎么样?”   沈昭昭紧了紧手,别无选择的回答道:“这里的一切太完美也太美好。”   可真正的美好,是根本不可能视线的。   “就是这个?”那个男人眨了眨眼睛,明明用着洛其琛的脸却装作无辜的稚童,看的沈昭昭心里一阵一阵的泛着违和之感,“难道你们,不是最喜欢美梦成真?”   沈昭昭冷冷道:“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算的这么仔细啊。”眼前的男人有些诧异,沈昭昭现在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原来这个女孩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骗,真是无形中让他的行动多了几分刺激。可是现在不是拖延时间的时候了,如果没有把人留住,时间逗留越久对他越不利。   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女一下就破了他的阵,一举攻破了他这个“阵眼”,实在是过于大意。   “我的答案呢?”沈昭昭颔首。她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的景象正在缓缓坍塌,显然这个幻境坚持不了多久,眼前这个人说血是真实的,也说明他是真的受了伤,现在他大概不会对自己下什么狠手,也没有时间在和自己拖延。   那个男人笑了笑,他的脚下紫色的风夹带着雷电缓缓涌起,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随着这奇异的狂风流动,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存在无尽深渊中的,还能算是人么?”   他脸上属于洛其琛的面具如同老旧的墙皮一块一块的剥落,露出了本来的容颜,而就在沈昭昭看清的下一刻,蓦地消失,连带着风和种种异象戛然而止,一切就像是梦境,梦醒来之后了无痕迹。   沈昭昭却顿糟雷击般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   然而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幻境彻底坍塌了。雪地冰原刹那分崩离析,巨大的雪团一层一层的滚落而下,沿着沈昭昭站的地方铺散而来。沈昭昭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只是反射性的向前跑去。   雪球在触碰到她背后的瞬间,霎时化为碎片簌簌震落,而沈昭昭转身迈开步子的刹那,她曾经站过的地方陡然崩落,露出巨大的黑洞,叫嚣着吞噬一切。   沈昭昭慌慌张张的跑着,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这个幻境崩塌后留下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掉进黑洞后会遭遇什么。可是现在,只是现在,无论之后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可怕事情,她都像见一见那个人,见一见他……   “晏长庚!”   黑洞在她脚后跟坍塌的瞬间,沈昭昭大叫了出来。   就在那一刻,她清楚的看见晏长庚从她的对面走来,手中提着一把不知道是剑还是刀的武器,上面满是鲜血,每走一步就随着他的动作滴落下来。   他满身血气,宛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个男人是……啷个?!   日常么么扎!   79.第七十九章   晏长庚从沈昭昭的对面走来, 他手上提着的武器冷冽的锋芒被鲜血完全遮盖,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刀还是剑。   可明明已经敛了冷冽却带着扑面而来的嗜血杀意,他的眼角也泛着隐隐的红色, 那红色像是掉进了血泊的颜色, 深暗到接近黑夜的诡惑, 若是再认真的看去,便会觉得这样的黑色并不是纯的黑, 而是泛着紫色,妖冶却华丽。   “晏长庚……”   晏长庚的眸光微微闪了闪,转向她,好像是在看她, 又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   沈昭昭惊愕于看到这样的晏长庚,于是猝然停下了脚步, 追逐着要吞噬她的地面依次坍塌为黑洞,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 她脚下的土地霎时龟裂成碎片。沈昭昭踩着一块松弛的泥土片,身不由己的向后仰倒,猝然坠落。   她的视线从晏长庚的身上被迫转向了裂解成片片的天空——那里的日出现在看来就如同一个荒诞滑稽的笑话, 迸发着的熊熊火焰,连带着周围的天空片片碎裂, 身下, 是无尽的深渊, 黑洞洞的一丝光线也照不进去,深不见底。   沈昭昭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向一个虚空, 像是要触摸到什么。直到那抹身影猝然出现,纵身一跃——   她心中的空寂和恐慌一下子就被填满了,仰起脸就要对他绽开微笑,却见晏长庚蓦地扬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她重重一击!   一缕黑色的发丝从锋芒中滑落,沈昭昭敏锐的一闪躲过了这几乎是致命的一击,她的身体不断的坠落,心也在一瞬间沉入深渊,冻结成冰。   晏长庚的眸中黑漆漆一片,仿佛被无尽深渊所吞噬了灵魂,麻木而冷漠。   “晏长庚,你怎么了?!”沈昭昭不敢置信。她心里乱作一团,可是神识却无比的清醒,一条清晰的线在她的脑海之中闪过。她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他布下了一个幻境同时割裂了她和晏长庚两个人。那晏长庚也一样,他一定也遇到了幻境。   可是他的幻境,一定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沈昭昭所经历的幻境里,“阵眼”是那个神秘男人,伤了他就能破了幻象。可是晏长庚呢?那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神秘男人了。   晏长庚还没有从幻境中走出来!沈昭昭猝然抬头,目光雪亮。不管在幻境中,晏长庚经历了什么,他都没有走出来!   风声烈烈的刮过沈昭昭的颊畔,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连带着晏长庚也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她仍然可以看见,那剑锋向着自己刺来的瞬间破开的一阵清光,可是这一次,沈昭昭却没有躲。   她伸出手去,狠狠的握住了剑锋。   那一刻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如潮水一般将沈昭昭完全淹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呼吸一窒。   沈昭昭从来都是一个娇气的人,磕一下手指头都会疼得嗷嗷直叫,可是现在疼痛对于她来说似乎什么也不是了,什么都不会比眼前这个人更重要,什么都没有唤醒眼前这个人重要。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愿望,“晏长庚,快醒来!”   晏长庚的眸光定格在沈昭昭被鲜血晕染的手心上,定定的盯了良久,突然一挥剑锋转而将锋芒没入自己的腹中。   沈昭昭目眦尽裂,却见就在这剑锋捅/入晏长庚腹中的刹那化为一堆虚影,顷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黑红的妖冶在晏长庚的眼睛中缓缓褪去,他看向沈昭昭似乎在确定着什么,然而就在看见沈昭昭双手的瞬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呼吸声。   两人相拥着不断坠落,沈昭昭将头完全埋在晏长庚的怀中,感受到他的唇畔抚过自己的耳尖,吹拂的热气像是要将她完全吃掉一般,那近似是耳语的呢喃:“昭昭儿……”   晏长庚幻境中的“阵眼”,就是他自己。显然,神秘人没有留下一点点能让人讨着便宜的机会。和沈昭昭的幻境不同,沈昭昭的幻境像是一个从心底衍生出来的愿望,神秘人用外界的布景实现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曾经。而晏长庚的幻境,本身就来自于他自己。   他的意念与执念远远比沈昭昭强大的许多,甚至远远超过了神秘人对他的想象。而一旦是被自己的执念所困囿,除了伤掉那个不断幻想的自己,别无他法。   “你……你看见了什么?”沈昭昭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晏长庚没有醒过来,他们是不是就走上了一条两败俱伤的道路?一旦自己死去,沉溺于幻境中的晏长庚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晏长庚闭上了眼睛:“你。”   那幻境之中,满满全是沈昭昭。从十岁到十三岁,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高抽条,笑意盈盈的,泪水涟涟的,娇嗔着嘟着嘴的,他知道那是假的,却不管怎样也舍不得逃脱。即便是那里的每一个沈昭昭都拿着刀,恨不得一刀一刀扎在他的胸口,刀刀致命。   这是他掩藏在心中,最深层也是最隐秘的恐惧。来自曾经黑暗到要吞噬一切的晏长庚,一个完全不会去爱人,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晏长庚。那是长在他心底的怪物,   “那你还提着剑杀我!”沈昭昭抬起头来,不满的戳了戳他的胸膛。   晏长庚笑了笑,抵着她的额头:“因为你要杀我……”   沈昭昭眼睛晕开了一片红色,她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哽咽道:“不会的。”这把剑即使对着晏长庚,她也不可能下得去手。   晏长庚叹了口气,“我知道……傻昭昭……”   他一点一点的贴近,呼吸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烫人,沈昭昭紧紧闭上了眼睛,吓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直到、直到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那是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要比她热许多许多,像是一团火焰投入了一堆荒草中,疏忽点燃了一场大火。这大火,熊熊燃烧着,蔓延到她的全身,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这么亲密,这么难舍难分。   晏长庚紧紧拥着她,亦闭上了眼睛。他的周围,泛着淡紫色的光晕将两人包裹起来,给加速坠落的过程增添了一丝缓冲的余地。他默默的叹息,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他早该知道,眼前的沈昭昭不是他抢来的,也不是他强硬的掳来,这一切都是她自愿为之。过不去这个坎儿的只有他而已,犹豫疑惑,仅仅要沈昭昭在他面前还不够,他恨不能让这个人完全嵌入他的骨子里,和他完全融为一体,剖开那颗赤诚之心里也满满装的全是他。   这样的感情在他胸膛中嘶吼着,喷薄欲出,根本无法控制。   “咣当”一声响,两人猝不及防的降落,谁都没有料到这一幕,还黏在一起的唇齿重重磕在了一起,他的牙齿磕到她的嘴唇,她的牙齿却咬到了他的舌头……总之是乱作一团,连带着脑袋中也乱作一团。   “唔!”沈昭昭捂住嘴巴狠狠推开了晏长庚,嘴巴中一团腥味。她惊异的瞪着眼睛用舌头在嘴巴中逡巡了一圈,除了嘴上火辣辣的疼痛外好像里面并没有受伤。再一抬头,却看见晏长庚也是神色微妙,紧紧抿着唇线,一丝血色从他的唇边溢出。   晏长庚的舌头被自己咬破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昭昭,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响,将她炸的神魂颠倒,黑白不分,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就要跳起来:“你!你活该!谁、谁让你……”   晏长庚喉结动了动,目光凝结在她的身上:“我说什么了?”   沈昭昭一时语塞,这么说反倒是怪她欲盖弥彰了?想到这里,她抬头刚准备呛声回去,却蓦地触及到晏长庚的目光。   在他的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一簇火苗雀跃,想到了自己之前浑身如同火烧般的触感,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发飘,连带着神识也飘飘悠悠起来。   沈昭昭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奇异的声响。   就在她踩到这个东西的瞬间,原本是黑漆漆的周围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闪电,惨白惨白的映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也在霎时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可这道白光来的快,去的也快,只那么刹那,周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可是,在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伺机窥探着,等待着眼前两个人露出的破绽。   这样的感觉让沈昭昭不寒而栗,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上爬,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到自己的脚下踩着一团圆圆的东西上,战战兢兢的开口小声问道:“是什、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上一章的评论感觉大家都real 机智T_T   被碾压的我暗搓搓的画圈圈。   所以……送给大家一个real 尴尬的吻。总觉得这个会是以后这两个人的常态……   晏爸爸,今天你的舌头又双叒叕破了吗?   80.第八十章(待修)   沈昭昭后背惊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忍不住的颤抖:“那、那是什么东西?”   在白光闪过晏长庚的脸上时,沈昭昭分明看见他眼中有过不易察觉的错愕一闪而过,他显然是看见了什么在她的背后或者说是脚下, 但究竟是什么?   晏长庚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 似乎是对自己看到的东西也觉得有些奇怪:“……是一具骷髅。”   “骷髅?”知道好歹是个死物的情况下让沈昭昭放心了不少, 原来脚下圆溜溜的触感大概是猜到了某个骨干的部位,这样也算解释的清楚, “只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骷髅?”   “它完好无损,而且是坐在那里,怀中抱着什么。”晏长庚回忆着刚刚眸中一闪而过的景象。那个骷髅坐在那里, 手骨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放在胸前,现在想来, 这个姿势的她一定是在胸前抱着什么东西,只是手中的东西再看也是看不清晰了。   而沈昭昭踩着的地方, 就是这具骷髅的小腿部。   沈昭昭松了一口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吓死我了……”   就在她抬起脚的瞬间, “轰隆”一声巨响在她头顶忽然炸响,就在这声响起的瞬间,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 照亮了对面晏长庚的容颜。那一刻, 她看见晏长庚的眉角上挑,瞳孔骤然放大, 正瞪着她这里,嘴中嗫嚅着什么话。   “它活了……”   就在沈昭昭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蓦地趴在地上,只觉得头上狂风烈烈一跃而过。她的视线短暂的迷糊了一下,再抬起头的瞬间,整个天地都亮了起来。   她在奔跑。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昭昭快要晕了过去,周围再也不是什么黑漆漆的一片。而是在偌大的草地上,周围皆是空旷的荒野,枯黄的落叶洒遍地面,双脚踩上去便发出簌簌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人在追逐她,沈昭昭慌不择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停下脚步。她有些着急的看向四周,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不断的奔跑。   没有人,周围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晏长庚在哪里?为什么这次白光一闪,晏长庚不见了?   她现在脑袋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跑了很久,渐渐的路面平坦了起来,周围也零零散散见到了几许人家。沈昭昭疲惫的站在路边,靠在大树上喘息不已。静下心来想了想,晏长庚最后说的话是“它活了”。   在那种情况下,活着的只可能是那个她踩着的骷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骷髅复活的瞬间,她又被卷入了一个奇异的幻境中。   既然暂时跑不出去着实也不必慌张,还是要在幻境中找到出去的方式才行。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晏长庚有没有和她一起进来?   沈昭昭没有停留太久,眼见着天色快黯了,她顿了顿继续向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在刚到这里的时候,她在奔跑,好像要躲避什么危险。但是当到了这个地方时,危险感便减小了许多,至少现在她可以控制身体平静的行走了。   越往前走,树木越零散,人气却越来越旺盛。沈昭昭停在了城楼前,向着老旧的城墙上望去,“云水城”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夕阳下反射着流光。   沈昭昭一个怔愣,云水城?她来到的这里是云水城?   她不由自主走了进去,这里的云水城比她记忆里的要热闹许多。现在时间已近黄昏,处处炊烟袅袅。店铺中的老板相互打着招呼关上了门,少不知事的孩童拿着纸鸢和小伙伴们在街道上追逐打闹,染了一身的泥巴,不知道是谁家的妇人高喊了一声,孩童们像鸟群似的顷刻四散。   如此平静又如此安逸。   有人发现了她这个陌生人,一个婶子热心的跑过来道:“这是谁家的夫人,怎么大着肚子还在这里乱跑,你家官人呢?”   沈昭昭被她挽着胳膊,下意识的愣住,视线缓缓下移,在看见自己隆起的腹部时,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什么时候?!刚刚跑的时候肚子还是正常的,为什么现在肚子大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她满脸的震惊,可是嘴巴却不由自主的张开,吐出软糯却甜蜜的声音:“正是去找官人的路上。”   沈昭昭:“……”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晕过去,真的太坚强了。   婶子热心的拉着沈昭昭道:“那不如去我家休息休息再上路?眼见着天色也越发的晚了。”   沈昭昭看了看黄昏,那圆圆的夕阳在她眼睛中美好的就像是一幅画,可是再美的画都是假的,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打破这个幻象,赶紧回去。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多谢婶子,我已经找好了客栈。”   谢绝了这位妇人的好意,沈昭昭顺着路继续走着。她仿佛知道自己将要去什么地方似的,一步一步,拖着长长的背影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漫步在越来越萧瑟的街道上。   直到一家客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昭昭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看,对周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有什么在催动着她冥冥之间像前走着,她有些茫然,还是迈出了脚步。   客栈中只有一桌有客人,那人披着大氅,其上一只仙鹤几乎要振翅欲飞,白色的大氅纤尘不染,边角却是黑色的绒毛晕染,温暖却不臃肿。他在烫着手边的一壶酒,神色漠漠然,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昭昭知道他在等着谁。   “你来了。”那人开口。一切都像是既定好的,每一个对话每一个动作,安排的分毫不差。甚至连和沈昭昭的相遇,都像是写在了书墨间,而现在,只是让沈昭昭完成了这个故事。   沈昭昭看见自己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不由自主的走向这个人:“你有办法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的容颜,可惜对于沈昭昭来说太过于陌生:“你真的要这么做?”   沈昭昭听见自己“嗯”了一声,她心中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情,怎么这两个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   “那个地方可是有进无出。”那人偏过脸去,满脸的冷峻,这表情倒是让沈昭昭有几分熟悉,“更何况现在你还有个孩子。”   沈昭昭被呛了一下,捂住胸口不住的咳嗽。这一句“你已经有了孩子”可真的着实令她觉得惊吓不已,天知道明明上一刻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怎么这个时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已经怀孕的妇人!   那人见她剧烈咳嗽没有动作,只是将烫好的酒倒入壶中,慢条斯理。   沈昭昭渐渐平复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坚定没有丝毫的犹疑:“我要去那里。”   她听见自己这样重复着:“我要去无尽深渊。”   沈昭昭惊讶的抬起头,捂住了嘴巴,神色间惊疑不定。她要去无尽深渊?!她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要去无尽深渊?!她去无尽深渊做什么?做什么?!   坐在桌前的男人看见了她的神色,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确定,迟疑了半响,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昭”字,无声询问着沈昭昭。   沈昭昭眸光一亮,“晏长庚”这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晏长庚点了点,示意他知道了,接着又摇了摇头表示现在的他们没有办法受自己意识的控制,说出想要说的话。   沈昭昭拍了拍肚子,就像是拍着西瓜似的,有些苦恼的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表情从晏长庚的脸上褪去,他勾了勾唇角似乎很乐意欣赏沈昭昭现在的窘相。沈昭昭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晏长庚便伸出手来拉开了座椅,抬手道:“请。”   “怎么办?”沈昭昭做着口型询问。   晏长庚也这样回她:“阵眼。”   沈昭昭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眼睛。晏长庚现在顶着的躯体不是他本来的身体,可依然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那眼眸中,此时此刻清晰的倒映着沈昭昭的身影,专注而传神。   透过他的眸光,沈昭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衫,可谓是蓬头垢面。只是那一汪泉水般的眼睛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让她整个人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任凭穿的多狼狈,也挡不住她现在的期待。   只是这身体的容貌……似乎也不是她自己的……   沈昭昭双手搭在晏长庚的肩膀上,蓦地贴近他的脸,想要看清自己的长相。   那一弯细长的美貌,比之她原本来说逊色许多的五官,虽然不美却也算是个清秀佳人,淡眉淡目,这样的容貌当真是无比的熟悉。   就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沈昭昭顿糟雷击。   这……这不是镯子中的阿灵吗?!   沈昭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今天更新太迟了,因为导师临时布置了一个任务QUQ   so 抱歉!(。?_?。)?有些仓促,明天应该会大修一下,爱你们么么扎   81.第八十一章   待看清自己现在容貌的瞬间, 沈昭昭只觉得一阵错愕。这具身体虽然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但是不难看出有着娇小的骨架和纤细的身形,淡眉淡目就像是从水乡中走出的江南姑娘,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亲切。   这不正是一直藏在她镯子里的阿灵吗?!   晏长庚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影出沈昭昭看见“自己”时错愕的神情。可是当他在看见沈昭昭眼眸中时, 他同样看见了一个满眼惊愕的自己。   不为其他, 只是因为他们在彼此的眼睛中看见的“自己”,都是似曾相识的老面孔。   而就在他们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 周围的景象如同碎片一般层层剥离,老旧的墙皮一片一片的褪去,剥落出黑色的布景。周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卷起了一阵大风,狂风烈烈, 从沈昭昭的耳畔刮过,她视线不由自主的模糊了起来。在这混乱之中, 她依稀看见眼前的晏长庚面貌扭曲了几下,白色的大氅渐渐消失, 那背后的长剑也无影无踪,他在缓缓恢复原貌。   同样,沈昭昭臃肿的身材顿时漏了气似的, 无论是身高还是各方面都缩水了一截,那隆起的肚子也迅速憋了下去, 一切就像是梦幻般, 她又恢复了十三岁的模样, 娇小的少女仿佛被人拎着脖子便能被提起来。   “……幻境破了?!”沈昭昭只觉得一阵错愕。这个幻境破开就像是它来的时候一样令人猝不及防,只因为在彼此的眼睛中看见了对方的倒影, 似乎在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时,这个幻境就失去了它自己的意义。   或许这个根本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幻境。这不过是一个死掉的人,留下来的执念罢了。在沈昭昭踩到留下的尸骸时,触动了这个执念,不甚就被卷了进去。破开执念的方式也很容易,就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个身体”,而这份执念也不属于自己。   像是从高空坠落,眼前的视线一片昏花,沈昭昭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场景变化的瞬间,有一些零散的画面从她眼前一一闪过。硕大的火舌在眼前炸开,阿灵站在悬崖边上,她就像是之前的自己,顶着一个大肚子毅然决然的跳进了火海之中。那火海熊熊燃烧着,吞噬着一切,就像是一个邪恶的嘴巴。   手持着剑身着大氅的男人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他站着不动,却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拉住阿灵,可终究是从她的衣角穿过,这一次错过,没想到竟是终身再也没有相见过。   □□是撕裂的疼痛。沈昭昭又觉得眼前一片血色,阵阵疼痛痛的她恨不能哭喊出声。她听见了压抑的喘息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快要被这强烈的痛感席卷了最后一丝神志,一个声音凌然的炸响在她的耳畔。   “昭昭!沈昭昭!”   沈昭昭打了个激灵,蓦地睁开了双眼。最先撞入的就是一点如墨般的眸中,黑暗深邃,比之周围黯然的环境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是晏长庚。   他正站在沈昭昭的对面拉着她的胳膊,眉头微蹙。   沈昭昭重重舒了一口气:“我看到……”   晏长庚拉住了她的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也看到了。”   “什么?”沈昭昭有些茫然,“我是说我看见了……”那个藏在镯子中的阿灵。   还没等她说完,晏长庚好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个男人,我亦见过。”   沈昭昭感到奇怪的看着他:“你见过那个男人?穿着白色大氅的男人?”   “是,”晏长庚颔首,“你还记得我的苍虬?”   那条纯黑的大蛇,沈昭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点灵光,之前韩羽曾说过那个苍虬是属于青羽宗的灵兽,有苍虬在青羽宗便可灵力不衰,但是在晏长庚离开青羽宗之后,那丰沛的灵气也随之消失了。   “我当日能够收服苍虬,自然是有人指导。”晏长庚缓缓道。   “就是那个穿着大氅的男人?他还活着?”沈昭昭追问。   晏长庚道:“是。只是他行踪不定,我曾想找过他,却每每都失去了踪迹。自从被师父带走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沈昭昭心下有了计较,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她对着晏长庚道:“你替我护个法,我很快回来。”接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将眼睛闭上,意识向戴在手腕上的镯子中沉下去。可是她的意识好像撞在了一层坚硬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阻拦着她进入镯子中。   “阿灵!阿灵!”沈昭昭急出了一头的汗,可是不管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回应她,那个豪爽直率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她没有办法只能再次睁开眼睛,看向晏长庚,眸光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怀疑。沈昭昭当然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坚定的说出“我要去无尽深渊”的女人,说话的口吻,不变的容貌都可以很明显的肯定,那个人就是阿灵。   这个阿灵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一定要进入无尽深渊?   晏长庚没有打断她的沉思,他没有催促着沈昭昭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只是沉默了一会,慢慢道:“那具骷髅不见了。”   沈昭昭一个怔愣:“什么?”   “在最后一次白光闪烁的瞬间,我看见,那个骷髅站了起来,”晏长庚一字一句道,“现在,骷髅不见了。”   沈昭昭连忙看过去,果然,这里已经是四下空空,散落的骸骨不知所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   她犹豫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那个女人,应该是进入了无尽深渊。”   晏长庚微微颔首:“那具骸骨也应该是属于她的。”   “她死了?”沈昭昭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啊,一直是灵体的阿灵,怎么可能还是真的活着?只是当这一切如此真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接受之前她踩着的骸骨就是属于镯子中的阿灵,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甚至觉得自己犹如在梦中。   “无尽深渊只进不出,也从来没有人能活着。”晏长庚静静的看着她,开口道。   沈昭昭眼神有些发直:“你说的对……”   可是还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的,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沈昭昭的脑袋中不断梳理着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她突然想到,在云水城时,他们最先遇到的一个老妇人。老妇人说,云水城之所以一直出现地动的原因,是来自海神的惩罚。而海神之所以惩罚他们,是因为,云水城中的百姓收留过一个逃脱的罪人。   逃脱的罪人。   这个词在沈昭昭脑袋中一闪而过,她确信,在一开始她确实是在不停的奔跑中,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寻着她。   “孩子呢?”沈昭昭突然开口。   晏长庚一愣:“什么?”   沈昭昭看向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   晏长庚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有些一言难尽。实在是,沈昭昭如今这样的小身板,如果装了一个大的肚子,真是看起来有些吓人。   “……孩子,”晏长庚的眼神在沈昭昭全身逡巡了一圈,又快速略过,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了起来,“不急。”   沈昭昭:“……”   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一下子红了耳尖,但她保证他想的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我是说,那个女人的孩子!”沈昭昭在“那个女人”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她在遇到男人时是大着肚子的,那么她究竟是在生完孩子后才进入深渊的,还是在没生孩子之前?”   对于幻境破除的刹那在自己神识中闪过的画面,沈昭昭隐隐觉得,阿灵是在进入深渊后才生下的孩子。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孩子最后又去哪里了?   晏长庚被她的话蓦地惊醒,他眼眸中的光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按照你的说法,有人一直在追着那个女人,所以她不可能一直在云水城拖沓,时间久了总有人会起疑,她一定等不到生产之后。”   “那么孩子呢?”沈昭昭紧接着发问。骸骨的周身没有小的骨头,亦没有任何曾经有过孩童的痕迹,孩子去哪里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带着孩子进入深渊?”晏长庚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即便是有人追杀,也完全可以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你忘了吗,深渊中还有一个人。”沈昭昭握住了他的手,“崇华君。”   其实早在之前她就有所怀疑,幻境中的那个假扮成洛其琛的男人会是谁,思来想去,却是除了上一次仙魔大战之时跳进深渊不见踪迹的崇华君之外,不做其他人选。   阿灵极有可能和崇华君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而这个关系,会让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和对方同生共死。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对于孩子呢?   “她找到了崇华君吗?”沈昭昭自言自语道。   “如果找到了,为什么又只剩下了一堆骸骨?如果没有找到……不应该啊……”崇华君连她都找得到,怎么会感知不到阿灵的存在?   “不管她有没有找到崇华君,当生下孩子后,她都有了另一个使命。”晏长庚道,“如果你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你会让他在深渊中等待死亡么?”   沈昭昭看向晏长庚,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交汇,疏忽就纠缠在了一起,那一刻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她或者他们,把孩子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么么扎!   82.第八十二章   “她或者说他们, 把孩子送出去了。”   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心中所想。   无尽深渊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只进不出,至少在之前, 曾经有过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从这里被送出去, 而生下他的母亲却在这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我们想出去, 就一定要找到那具骷髅。”   晏长庚颔首,显然很赞同沈昭昭说的话, “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个骷髅不会跑的太远。”   沈昭昭想了想缓缓道:“你真的觉得骷髅自己会跑么?”   晏长庚勾了勾唇角:“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沈昭昭摇了摇头:“我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着骷髅,是他把那个骷髅藏起来了。”   “崇华君?”晏长庚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掉进无尽深渊的魔尊。传说他和修仙界鏖战之时, 驭兽万千,最后被逼强行打开无尽深渊, 坠入其中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次大战修仙界虽然损失惨重却仍然取得了胜利,为了保证修仙界的繁荣不息, 他们一举歼灭了所有可能威胁修仙界的存在。魔族群龙无首,一蹶不振,被赶往西北之地。   可是崇华君在沈昭昭和晏长庚的心中仅仅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在崇华君消失后, 修仙界流传的故事中他永远扮演的都只是一个“失败者”的地位, 久而久之, 修士们早已忘记了他曾经的辉煌和惊人的能力。   沈昭昭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微笑的青年,他看起来不会比晏长庚大多少岁, 带着满脸的玩世不恭,和难以掩盖的邪气。而且这个人……曾经对自己动过杀念。   “这个骷髅一定是对他非常重要的存在。”沈昭昭心中大概可以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是并不是百分百的把握。   “你会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沈昭昭抬起头反问晏长庚。   晏长庚看着她,目光灼灼:“靠近心脏的地方。”   迎着他的目光,沈昭昭蓦地就红了脸。她下意识的低了低头,转瞬又在心里教育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啊?她狠狠砸了一下晏长庚的肩膀,小声道:“知道了。”   可是,崇华君是没有办法把骷髅藏在心脏里的。时间又如此的迅速,他也没有办法大刀阔斧的转移。   晏长庚却在她手砸过来的瞬间,将它包裹进了自己的手心,滚烫滚烫的温度,惊的沈昭昭回过神来,脸上难掩的诧异之情。   晏长庚正专注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如果来不及,我就会将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沈昭昭:“啊……”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最初踩到骷髅的那个地方,视线里仍然是一片漆黑,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块的颜色要比其他的地方更深一点。   晏长庚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嗯?”   他松开了握着沈昭昭的手,抽出了腰间的玉笛,玉笛在他手中蓦地幻化出了一把长剑,他挑了挑长眉,将泛着寒光的剑锋刺入了黑暗之中。   异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像是蒙着的黑布被蓦地挑起,一道白光霎时劈过,露出一具被摆放的完好无损的白骨。这白骨就像是被镀上了玉一般的光泽,莹莹闪烁。   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因为这个颜色实在太过于诡异,好像是这样做就可以让这具骷髅活过来一样。   活过来……之前晏长庚不是说过,这具骷髅活过来过的么?   “心脏。”一个低喃在沈昭昭耳边一闪而过,她愣住了,连忙四下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如果要出去,就取心脏。”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沈昭昭听的清清楚楚,正是阿灵的声音。   “阿灵!”她叫了一声,还没有等到回应,只觉得耳边一阵冷冽,有什么危险在骤然逼近。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对着晏长庚叫道:“取心脏!”   晏长庚抬手,冲着左边第二根肋下刺去——   狂风冷冽,铺天盖地。   有什么声音愤怒的嘶吼,那危险的冷风一转,沈昭昭睁开眼睛的刹那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身影向着骷髅飞了过去——   “你们杀了她!”   那紫色的眸光里溢满了杀意,一直没有出现的崇华君,那张和晏长庚酷似的容貌几近扭曲,他紧紧抱着骷髅,瞪着晏长庚和沈昭昭。可想要抓住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晏长庚刺入骷髅心脏的部位时,骷髅真的“活”了过来。   它抬起白骨堆砌而成的手,做出了一个“送”的动作。那一瞬间,千千万万的火焰聚集,将晏长庚和沈昭昭全然包围,温热却不滚烫,将他们从脚底托起,悬浮而飞。   晏长庚在火焰席卷过来的那刻,想也没想的扑向沈昭昭,紧紧的拉住她的双手,将她拥在了怀中。   沈昭昭的头埋在晏长庚的胸膛里,可是眼睛却好像可以伸的很远很远。千千万万的画面从她的眼前一一略过,她头痛欲裂,却看得清清楚楚。   阿灵捂着肚子在烈火中燃烧着,她的额头连汗水都没有,因为水液一触及到这样的温度就会蒸发的杳无痕迹。她张着嘴巴剧烈喘息,就好像一条跳上岸边缺了水的鱼,渴望着生存。   “啊——”尖叫从她娇小的身体中发出,“崇华你这个王八蛋!”   这一声声的呐喊仿佛将她藏在心中最大的委屈都叫了出来,她哭着却没有眼泪:“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我好痛——”   指甲中掐出了血迹,她咬着下唇痛苦万分,可是现在身体承受的痛苦却比不上她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你死掉了,我现在做的算什么……我算什么!!”   撕心裂肺的叫声蓦地停歇,她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泛着空洞。   就在那一刻,婴儿的啼哭声霎时划破长空,连汹涌的火焰都被这样嘹亮的声音吓的缩了缩,偃旗息鼓,徘徊着从阿灵的身边退去,惊疑不定的观察着出声的“小怪物”。   阿灵艰难的爬起身体,狠狠的拽断了脐带,茫然的看向四周,她语声喃喃:“……你当爹了。”   她在寻找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看见。绝望终于完全席卷了阿灵,她抱着孩子小声的抽泣起来。   到底还是逃不开,命定的轨迹。   沈昭昭闭了闭眼睛,最后一幕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   阿灵伸出手将孩子无尽的捧高,火焰从她手中游走,将襁褓中的婴儿托起,直上云霄。就在那无尽深邃的黑暗中,破开一点天光。此时人间正是晨光微曦的时候,日出的景色比起无尽深渊中的火焰来说,如同萤火与月光,可即便是萤火,那也是最盛的希望。   孩子被送出去的刹那,烈火反噬,将阿灵完全吞噬,她的脸上带着独属于母亲的微笑,却在下一瞬间,顷刻间血肉湮灭,徒留枯骨。她仍然保持着伸着手的姿势,在那一刻被定格成了永恒。   “我诞生时,村中人视我为不祥之兆,恨不能将我以火焚烧……”昔日晏长庚说过的话和阿灵最后的模样在沈昭昭脑海中重叠,她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湿润了一片。   从烈火中诞生的孩子,当然是所谓的异端。可是,让他活下来的,是爱啊。   烈火翻腾,裹挟着汹涌的气势将所遇见的一切都燃烧起来。虚空处阿灵的身影若隐若现,沈昭昭却看得格外清晰,她悬浮在半空对着自己缓缓点头微笑,像是在感谢她。可是又在沈昭昭想要对她伸手的瞬间,如烟云一般散去,无影无踪。   阿灵说,要想出去,就找到心脏。   “如果有最重要的东西,就将它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沈昭昭紧紧拉着晏长庚的手,自己的声音传过来也有着几分恍惚:“晏长庚,你曾经说过,无尽深渊也有着自己的意识,对么?”   “嗯。”晏长庚应了一声。   万般火焰在他面前爆炸,染红了整片天空,就像是缀满了烟花。这样瑰丽的景色绚烂夺目,却无端端让人有着想要落泪的冲动。   沈昭昭觉得鼻端有些酸酸的:“那它一定记得这爱灼烧的温度。”   如果无尽深渊真的存在着意识,就像是鸿蒙初始,那在万物最初诞生的时间,天地间本没有所谓的“爱”,可是无尽深渊曾经被这个力量打败过,而打开了大门。所以它记得了爱的温度,是烈火灼热,生生不息。   烈火之外,是独属于人间的晴空万里。   他们终于重回人间。   沈昭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晏长庚了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缱绻,但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二次。   晏长庚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无尽深渊,裹挟着那燃不尽的业火,目光凝结成了一个隽永的角度。   他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沈昭昭从背后抱着他的时候,他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缓缓开了口。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曾经被送出去的孩子……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出副本了(~ ̄▽ ̄)~   有人猜到了阿灵的故事咩!   83.第八十三章   席卷着的火舌从他们脚底奔涌而起, 狂风烈烈,不断从晏长庚和沈昭昭两人的耳畔呼啸略过,可是两人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沈昭昭从背后缓缓抱住了晏长庚, 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 亲昵的蹭了蹭。   “那个曾经被送出去的孩子……是我?”晏长庚看着下面快要关闭的无尽深渊, 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骷髅伸出手的瞬间,崇华君冲出来的那时, 他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奇妙又猝不及防,那深处的枯骨就像是在他的心间蓦地开出了一朵花,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晏长庚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微茫的茫然之感, 他有些无措的抓住了沈昭昭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 万般心思在他心间流转。他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确定。   “晏长庚, 你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沈昭昭轻轻开口。   晏长庚仿佛从回忆中被惊醒,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因为自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一直是村中人口中有娘生没娘教养的“杂/种”。他当然也期待过,也幻想过, 最后变成了怨恨, 和现在的不甚在意。有些东西, 从来都是他不应该肖想的。   沈昭昭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歪着头道:“能生下这样一个你的, 一定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而且,她一定很爱你。”   脚下的火焰在触碰到天光的刹那逐渐退却,它们是属于无尽深渊的业火,没有办法离开深渊太远,只能将沈昭昭和晏长庚抛向天空,无奈的仍他们两人垂直坠落。   晏长庚长臂一带,拉住沈昭昭的手,环绕住自己的腰间。同时另一只手抽出玉笛,放置唇边,轻盈诡异的笛音环绕,钻入沈昭昭的耳膜。她紧紧环住晏长庚的腰间,将头埋进他的胸前,任由着自己不断坠落。   其实阻止自己不停下坠,她有很多种方法,哪一种方法都不至于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的随波逐流。可是沈昭昭就想这样无动于衷,因为她全心全意依赖着眼前这个人,她知道自己抱着的人,会将自己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用生命去守护。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一颗炙热的感情。和之前沈昭昭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和沈泠不同,和洛其琛也不同,和沈归舟等等都不一样。   沈昭昭曾经将“别人对她好”看作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重生后的她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即使是沈泠也没有理由无原则的对她好。   那么晏长庚呢?   这是自己用真心换来的一颗真心,炙热,雀跃,滚烫。   沈昭昭可以感受的到,所以她全心全意的放纵、依赖,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孩子,用无邪的眼睛注视着她第一眼见到的人,不会猜忌,亦不会怀疑。   鬼魅的笛音在晏长庚的指端轻盈的打了一个转,靠近无尽深渊的地面隆隆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蠢蠢欲动。   晏长庚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微笑,执着玉笛的右手放肆的打了一个响指,伴随着响指“嘣”的一声,“哗啦”一道黑影突而破土而出,扬起了沙尘阵阵,迷糊了沈昭昭的视线。她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跟,却被晏长庚揽着腰,微微遮挡了一下视线。   “别怕。”   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有些意外的酥麻之感从心头一路漾开,沈昭昭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只觉得脚下一沉,她坐到了一个冰冷的鳞片上,身下起起伏伏,是什么东西在逶迤行动。   晏长庚站在她的身边,断断续续的吹着音调。这音乐和之前连贯的完全不一样,时轻时重,时而顿一顿,而身下的这个“东西”就随着他吹出调子的节奏,缓慢的载着他们远离了无尽深渊的裂口。   沈昭昭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向下看去,待看见那一身黑到泛着光泽的鳞片,她的眼睛亮了亮,惊喜道:“是苍虬吗?”   “嗯。”晏长庚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在阳光下玲珑贝齿细腻宛如珍珠,头发有些散乱,若是在平时定要被人嘲讽成为一个“疯婆子”,看着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就凝结在了一点,怎么也挪不开了。   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即便是衣衫零散,狼狈不堪,脏兮兮的,亦觉得可爱。   “它怎么这么快就能出现?”苍虬是晏长庚收下的妖兽,看起来可怖极了,可沈昭昭却觉得它格外的乖顺,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来亲昵的摸着它的头。   “呜——”苍虬小声的呜咽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掌心,甩着长长的尾巴,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也许是和主人心意相通,它喜欢身上坐着的这个小姑娘,也喜欢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沈昭昭视线猛然一瞥,看见了自己手背上丑陋的疤痕,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那成簇状被烫出的水泡流出了水后,有的已然结痂。磕磕巴巴的蜿蜒在手上,形成一片惨不忍睹的疤痕,看了第一眼,沈昭昭就没有勇气看第二眼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做过什么重活,上辈子的武器又是一条再漂亮轻盈不过的彩缎,什么时候手变成了这个样子?更何况,沈昭昭对容貌一向骄矜在意,这一看一愣之下,就伸出另一只手要去遮住。   可另一只手伸出来,比之这只手背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眨了眨眼睛,捂着手背就看向了晏长庚。   “你看啊,都是因为你!”   晏长庚也看见了,那伤疤刺眼的很,直把他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覆盖在沈昭昭的手背上,感受到手心那凹凸不平的触感,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是我的错。”   沈昭昭伸着小指头惩罚似的挠了挠他的掌心,咬牙道:“肯定都是你的错!”   晏长庚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面前:“回去就给你用最好的药膏,一定会变得和之前一样。”   “如果变不回去呢?”沈昭昭颐指气使,弯着腰将脸凑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像是葡萄般剔透的眼睛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晏长庚看着她的眼睛,眼波流转之间自己的身影荡起了涟漪。他深处手心来遮住沈昭昭的双眼,拉着她的手背放在唇畔轻吻着,“……我也喜欢。”   沈昭昭被蒙住眼睛后,手上的触感就越发的明显,连晏长庚吐露出来的呼吸都被她全然收纳感受,被他吻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比被烧灼的感觉还要强烈。沈昭昭觉得脸颊也热了起来,却又舍不得将手收回来,只能脊背挺的直直的坐在那里,一下一下的眨巴着眼睛。   睫毛滑动,一次又一次的蹭过晏长庚的掌心,蹭的他心里痒痒的,终于是忍不住拿开了手,装进那一汪秋水中。   “我要像师父求亲。”晏长庚道。   沈昭昭有些发愣:“啊?”   晏长庚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重复刚才的话:“我要向师父提亲。”   沈昭昭嘟着嘴:“求什么亲,你要把我爹带走啊?”   晏长庚知晓她是在开玩笑,那闪烁的眼睛和微红的双颊都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慌张,倒也没有拆穿她。他自己手心捏的都是汗,可一点不比眼前这个让人又气又爱的姑娘好到哪里去。   “娶你。”晏长庚道。   沈昭昭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立刻就将手抽了出来,晏长庚神情一个恍惚竟然被她得了手,也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苍虬一起一伏,载着两个人向着未知的前程走去。   “你准备怎么娶?”沈昭昭瞪了瞪眼睛,呛声道,“你这个大魔头。”   她佯装着生气,还故意的撇了撇嘴,终究是没能遮掩住唇畔那一抹笑意,眸光盈盈的看着晏长庚,有些羞涩却又有着止不住的期待。   晏长庚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两人气息交缠,呼吸吐纳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没有笑,就像在说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一样:“我这个大魔头,会把你掳走,强娶。”   沈昭昭瞅着他,止不住的笑,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小声道:“那快把我掳走吧,大魔头……”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蓦地被堵了起来,最后一个“头”消失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苍虬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前面,对坐在它身体上的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它现在的好心情。它低着头停在了一株双生树旁,树梢顶上开出一朵并蒂双花,阳光暖洋洋的洒落在每一个角落上,苍虬从土里蓦地翻出了一条小蚯蚓吊在了嘴上,闲闲的看着天空。   它喜欢等待,在等待之中,旖旎的心思会缓缓发酵,在心间开出花田。   无限缱绻。无限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发波糖……   酝酿下一波大招……   84.第八十四章   沈昭昭在脸上拍了怕点灰尘, 蹲在墙角,两双眼睛滴溜溜的打着转。她看着带着斗笠的晏长庚从对面的店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件偌大的布袋。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目光落到了躲在墙角的沈昭昭, 眸光一滞, 看起来还有几分冷冽的寒意。   “你……”眼见着晏长庚向她走来,沈昭昭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见他从布袋中掏出了一个东西,“哗”的盖在了她的头上,将她从头到尾的包围起来,整个视线黑漆漆的一片, 密不透风的,又重的很。   “躲在这里作甚?”晏长庚有些无奈, 他看着一些路过的妇人和中年男子奇怪的打量着沈昭昭,只觉得当真是弄巧成拙。沈昭昭这模样, 真是不管塞到哪里都让人觉得不安心。   沈昭昭抬着手努力将这大东西向上顶着,弄得一团糟糕,半天才露出两个眼睛, 瞅着晏长庚道:“躲着不让人看见啊。”   她低头看着一撮墨蓝色的绒毛蹭着自己的下巴,一呼气绒毛东倒西歪的被吹成一个弧度, 沈昭昭拎着这毛边, 这才恍然大悟道:“是披风呀。”   “嗯。”晏长庚见她小动物似的睁着两双眼睛打量着这披风, 目光微顿,“穿好了, 别把脸漏出来。”   沈昭昭“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音调,带着些出乎意料的乖顺,老老实实的理出了领口和下摆,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果然大的很,下摆一直遮到了脚跟,钳着绒毛的领口压倒性的挠着她的下巴,松松垮垮的与其说是穿在沈昭昭的身上,倒不如说是“搭”在她的身上。   晏长庚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中有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极轻又极淡,抬手将兜帽给沈昭昭罩在了脑袋上面,顺手摸了摸,手感不错,“戴好了。”   沈昭昭抗议的掀开了兜帽,不满道:“太大了,看不见路。”   晏长庚却又将她的帽子压了回去:“这样才好。”让别人看不见她的脸,这样才能真的令人放心。   沈昭昭抗议无果,只能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你打探到了消息没?”沈昭昭开口道。   晏长庚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很安静。”   两人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从无尽深渊中出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去见沈泠一面。在没有他们消息的情况下,尤其是没有沈昭昭的消息,沈泠不知道会有多担心。更何况……晏长庚心里真的藏着那件事。   他要向沈泠求娶沈昭昭。   好像越是重视的就越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一定要让她名正言顺,让她不是孤身一人。晏长庚心中已经想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他摸不清楚沈泠究竟是会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不同意呢?如果他要对自己动手呢?那必然是不能还手的,只能受着。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颇为复杂。只是自己的身份……   他握了握拳头,不管怎么样,先娶了沈昭昭再说。   “很安静是什么意思?”沈昭昭有些不明所以,她可不知道现在的晏长庚心里究竟在想的什么,绕过来直视着晏长庚,想要从他的眼睛中获得一些什么信息。   可是晏长庚却避开她的目光,微微后退了几步,“就是很安静的意思。修仙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墨元宗没有动手,玄光宗也很安稳。”   “好像在我们掉下无尽深渊之后,很久都没有什么大事了。”看出了沈昭昭的担心,晏长庚解释道,“也没有师父的消息,他似乎在玄光宗被保护的很好,基本上没有再出现过,听说是在专心炼器——为他唯一的女儿,但是那个女儿却不知道还在不在世。”   他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上扬的嘴角缓缓的掉落,划出一个悲伤的弧度,她的表情似哭非哭,迎着晏长庚的目光似乎想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装作很好的样子。   沈泠一直对她那么好,沈昭昭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当他听见自己跳下无尽深渊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想想都让她觉得窒息。她真不是一个好女儿,一直在恣意挥霍着别人给的宠爱,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做出的事情会让爱她的人,陷入多么大的悲伤之中。   沈昭昭拉着晏长庚的衣角,稍稍使了一点力。晏长庚顺从的向前走了几步,任由着沈昭昭将头抵在了他的胸前,有些微疼。   “……我真不是个好女儿。”沈昭昭低声道。   晏长庚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得到,他摸了摸她的头,也同样低声道:“你很好。”   沈昭昭:“我不好。”   晏长庚叹了口气:“那大概是我眼瞎了罢。”   沈昭昭立刻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瞪着他,说不出的委屈控诉:“你说什么。”   晏长庚见她终于肯将头抬起来看着自己,微微松了口气,继续低声道:“我会带你去回去找师父的,嗯?”   沈昭昭蓦地扑在他的胸前,抬起头盯着他,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晏长庚的下颌划出一条坚毅的弧度,一如他人一样可靠:“你说的。”   “嗯,我说的。”晏长庚道。   沈昭昭喜笑颜开,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硕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的包裹在其中,兜帽也耷拉在她的头上,唯一可以接触到外部的地方,只有脸,而现在她的脸颊却贴在了一个最让她信任的人身上。   她被全然保护起来,任凭外界怎么样的风吹雨打,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屋檐,遮风挡雨。   没有消息往往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现在沈昭昭听到关于沈泠的事情,大概会吓的心跳都会停止。这里很平静,没有什么危险的消息传来,说明不管怎么样,事态都维持在她离开之前的模样,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泠应该还在玄光宗,而凭着沈归舟和爹的交情,沈伯伯不可能不管他,必然将他纳入玄光宗的羽翼之下,保护的好好的。沈泠也一定相信她还活着,并且安静的炼制着一个即将送给她的法器,安然的等待。   这样想着,沈昭昭渐渐放下了心。   但是两人在确定消息后,并没有即刻动身,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整一下,计划下一步。   就算沈泠相信晏长庚也相信沈昭昭,就算沈归舟信任沈昭昭,可是晏长庚现在已经是被推入无尽深渊的“魔头”,贸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绝对又是一场风波。要想去玄光宗,必然还要做一些准备。沈昭昭需要的是易容,晏长庚就不仅仅是易容了。他需要隐藏自己属于魔族的气息,隐藏在修士之中。   这个说来简单,可实际做出来却十分困难。   晏长庚还没有觉醒魔族血脉时,是一个被废了的灵根体质,不管怎么废别人一探即知他至少还是人族。可如今他已经觉醒了魔族血脉,又在无尽深渊中被不断的淬炼,身上属于人的气息早就消失。反而因为强悍的魔族之气,修复了他曾经受损的经脉。   现在的他,再想要通过玄光宗设下的专门对付魔族的结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晏长庚暂时压制了体内的魔气,这样看来他与普通人完全无异,唯一不方便的时,封闭了自己的魔气,也等于封印了功力,这不仅仅是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不过沈昭昭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还可以御剑带着晏长庚飞回去,总之会很快回到玄光宗。等回到玄光宗,看见沈泠之后一切就迎刃而解。   为了保证第二天上路时的精力,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决定在这家客栈休息一晚,一早上路。   可是,到了第二天,沈昭昭在房间一直坐到了日上三竿,晏长庚也没有来找她。   直到店小二打开了晏长庚的房门,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时,沈昭昭才不敢确信却不得不相信,晏长庚不在了。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晏长庚不在这家客栈里,也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小二,这间房里的客官,你没有见过吗?”沈昭昭木讷的站在原地,她下意识的张嘴询问,自己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店小二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没有呀客观,再说了那位小哥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怎么问我要人了呢?”   沈昭昭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定要冷静,她一定要冷静下来。晏长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而不是丢下自己。   她再睁开眼,对店小二道:“那我再等一等。”   晏长庚的房间很整洁,床铺上一点褶皱也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在这里住过。昨夜有过打斗的声音吗?没有,沈昭昭可以肯定,根本没有,他们就住在隔壁,但凡有一点声音她都会听见,不可能毫无察觉。   不是有人掳走他,难道是自己走的?可是……可是他明明……   “我会带你去找师父的,嗯?”   他明明说了这句话,又为什么要抛下自己?   沈昭昭安静的在房间中,从日出之时坐到了日影西斜,而她想见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晏小哥去哪里了……   捂脸,这两天事情太多,所以更新都很迟,抱歉啦(。?_?。)?I’m sorry。   85.第八十五章   日头安逸的折射出一个角, 将昏黄的光芒洒遍整个大地, 独自坐在桌子前属于沈昭昭的身影拉的长长, 显得有几分萧瑟和孤寂。   直到最后一抹光线在沈昭昭中眼中沉寂,她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突然动了下手指。接着, 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转动了一下脖子。目光有些茫然,随着她头摆动的动作空洞的扫向各个角落。   没有人。   晏长庚始终没有出现。   她蜷了蜷手指, 缓解了长时间僵直的不适感。沈昭昭觉得自己应该有些想哭,可是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眼泪, 倒是比想象中更容易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昭昭倒也没有特别的伤心或者愤怒, 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晏长庚会突然不见,为什么他会消失。是什么原因?是他自己选择的吗?还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 沈昭昭觉得晏长庚完全可以想办法叫醒自己,一起商量而不是选择独自承担。如果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 沈昭昭绝对不是会乞求别人留在身边的人。他若是说个明白,自然也会干干净净的放她走。   可是现在算什么?!   沈昭昭喘了一口气, 胸膛不住的起伏。她再也忍耐不住的从桌子前站了起来,谁知道腿因为坐的太久,早已麻木,猝不及防的站起差点没有站稳,乒乒乓乓的和桌子还有瓷杯摔做了一团。她几乎是立刻就爬着站了起来, 转了个身就跑了下去。   “诶诶, 姑娘……”   听到声音走上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的店小二还没有来得及将口中的话说出来, 就见沈昭昭像一团旋风似的从自己身旁卷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直看的店小二目瞪口呆。   在摔倒的那一瞬间,沈昭昭被自己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的落荒而逃。   她想在这里继续等待,等到晏长庚回来。只要他回来,自己甚至可以不去问为什么,也不去求一个理由。只要他能回来。   沈昭昭被这样的想法吓的六神无主,根本没有办法在房间中继续坐下去。   她知道自己喜欢晏长庚,也知道这是一颗真心换回来的真心,可是在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害怕。沈昭昭又是无奈,又是难过的想到,看啊,这就是感情,它真的能让人变得没有理智。   沈昭昭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已经很遥远的上一世,白漪也曾经对洛其琛这样说过。   “沈昭昭这人,除了脸蛋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没想到洛道友也会像凡夫俗子一样贪恋皮肉之色,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那个时候洛其琛是怎么说的呢?   “你们只看见了她的色相,只有我能看见她身上除了色相的其他地方。正是那些其他地方,让我和你们不同。”   彼时,她为这句话感到窃喜,躲起来不知道偷偷笑了多久。可是轮到自己扮演着那样的角色时,却又是那么的恐慌和不安。   别人只看见了晏长庚是魔族,且凶狠嗜杀。只有她看到了晏长庚身上的其他,正是这些可以掩盖他所有的冷漠与沉默,让他整个人都可口起来,恨不能藏在自己的乾坤袋中,谁也不给碰一下。   但是这个人消失了。   你苦心收藏的珍宝不翼而飞,于是魂不附体,六神无主,茫然失措。不禁哀求的想着,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这个珍宝再次回到自己的怀中,怎么样都好。   沈昭昭冲出了客栈,站在街头,任凭着冷风吹在她的身上,不断抚弄着她的发丝杂乱翻飞,月光下的少女和着银辉流淌,定格成了一个隽永的悲伤。   爱真是令人五味杂陈啊,挠心挠肺,肝肠寸断。   月色静静的流淌,可时辰还不算太晚。街道上夜市的小贩拖着摊子,开始了活计。原本已经有些冷清的街道顿时又熙熙攘攘起来。此地修士和普通人共处,倒是分外和谐。修士们通常穿着会更突出一些,在普通人里一眼可见。   有两个人从沈昭昭面前擦肩而过。他们像是刚从城外赶过来,在这里落脚休息,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话语之间还提及今夜要宿住哪里。   就在他们走过沈昭昭身边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高个子的修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道:“……传言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也曾经在那家店中宿住过。”   听见“沈泠”的名字,沈昭昭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那又怎么样。很快这天下第一炼器师的位置就要让给别人了。”他身边的同伴晒笑了一声,接道。   “两位道长请留步。”正在两人一笑置之,打算略过这个话题时,一个声音蓦地插了进来。这声音如同枝头黄莺婉转啼叫,当真是听的人心头一软,快要化成水般,顿时停下了脚步。   回头却见一个披着偌大披风的少女,全身都被遮蔽的严严实实,兜帽挡住了她的半边脸,让她整个人仿佛都埋没在阴影之中,饶是如此也挡不住所见之人的好奇,只想揭开她的兜帽好看看拥有这样嗓音的少女,将会是怎么样的姝色。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高个子的修士微微一笑,回过神来询问。   叫住这两个人的正是沈昭昭,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着问道:“刚刚二位所说,沈泠‘天下第一炼器师’的地位就要让给别人了,这是什么意思?”   两位修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想必事情还没有传到此地,姑娘没听说倒也无可厚非。”   他同伴接着道:“因为那沈泠怕是命不久矣,既然命不久矣,这‘天下第一’岂不是就要易主了?”   沈昭昭顿糟雷击般的顿在原地,不可置信道:“你……你们说什么?!”   也许是她的反应太过于激烈,高个子的修士目光中闪过一丝探寻,缓缓道:“虽然沈泠在玄光宗与沈掌门交好,可之前他被墨元宗的人打成重伤之后,又要给他的女儿炼制法器,境界跌落,现在据说已经形容枯槁,大限将至了。”   沈昭昭抖了抖嘴唇:“怎、怎么会……”   “那沈泠一向宠爱自己的女儿,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的女儿堕入无尽深渊已经消失不见,还苦苦盼着她回去呢。”   沈昭昭觉得耳边的话听起来都有些恍惚,断断续续的,语不成调。   “这沈泠也算是名扬天下,可偏偏有些时运不济。听说收了个带着魔族血脉的徒弟,被骗还不知晓,唯一的女儿又被这个白眼狼的魔族抓去做了人质,尸骨无存,当真是可悲可怜。”   这些话钻入她的脑袋中,疏忽又钻了出去。沈昭昭张了张嘴,突然就失去了言语。她该说什么?她该解释什么?   “姑娘缘何如此关心沈泠?他已经许久没有什么新法器炼制而出了。”高个子的修士终究是有了几分怀疑,开口道。   沈昭昭脚下软绵绵的像是已经离开了地面,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家师曾有幸得到过沈……沈前辈亲手炼制的法器,也算有一些旧交情。如今乍然听见此等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当真是……世事无常。”   “原来如此,那自然是该关心了。”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高个子的修士也微微动容,安慰了几句道,“确实是世事无常,不过我们既为修仙者,便是为了那‘无常’,仍是要不断继续修行的。”   沈昭昭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道:“道长说的是。”   “说到这里,姑娘的师父若是能有幸得到沈泠所赠的宝器,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不知道是哪个门派?”高个子的修士显然对沈昭昭有了浓厚的兴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da an后没有立刻离去,反而套起了近乎,惹的他同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沈昭昭蓦地抬起头,慌慌张张道:“哎呀,师兄给我传消息来了,我得去找他了!”   她连忙挥了挥手仓皇的回头,大大的披风被这激烈的脚步带着,不由自主的扬起一,留有一丝余香弥漫,心旷神怡。   这逃跑的样子像极了惊慌失措的小鹿想要逃出猎人的魔爪,直看的人忍俊不禁。那个一直说话的修士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诶,至于么你,对一个小姑娘。”他的同伴有些不满。   那修士却反不以为然:“真想看看那披风下的脸会是什么样子的。”   已经逃开的沈昭昭不知道他们在后面说着什么,她心里被那句“形容枯槁,大限将至”震的乱作一团。眼下,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追问晏长庚去了哪里,客栈也肯定不会再去等了!她得回玄光宗去见沈泠,现在就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说什么……   庆祝十九大……成功……召开?!   86.第八十六章   虽然心中乱作一团, 沈昭昭倒也不像之前那样慌慌张张。一路上都不忘记盖住自己的大兜帽,躲躲藏藏,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她御剑也比之前娴熟了许多, 倒是比预想中的还要快就到了玄光宗的范围之内。   远处山势陡峭, 山顶之上云雾缭绕, 一如从前的仙气袅袅,一直都是修士们心之所往的地方。越是靠近这里, 沈昭昭越是觉得心中胆怯,颇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为了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进入玄光宗的范围后,她就不敢再四处打听什么消息。然而在路上听到的事情, 却也已经足够她心惊肉跳。   路边零散听到的只言片语,凑出了一个令她几乎肝胆俱裂的消息。   沈泠似乎非常不好。   在沈昭昭跳入无尽深渊之下后, 世人所知道的皆是魔族晏长庚欺瞒沈泠,混入修仙界, 并且挟持了沈泠最疼爱的女儿,一同跳下深渊。沈泠知道消息后,心境剧烈动荡, 竟是境界跌落,身体情况迅速的恶化。即便是如此, 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消耗寿命也要炼制出一个宝器送给自己的女儿, 待她归来。   沈归舟想遍法子都徒劳无功,消息便从玄光宗的内部悄悄传了出来。   修仙界也不像晏长庚之前说的一样, “很安静”。剿除晏长庚之后,墨元宗的掌门凌绝顶据说收到重伤,一直闭门不出,正是因为如此,墨元宗近来很是低调,几乎没有什么闲心对着玄光宗挑事。而青羽宗因为墨元宗的安静,也闭门谢客,可谓是各自修行。   这一切,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是安然无恙,谁知道深水之下是怎么样的暗流汹涌。根本摸不清各门各派究竟在做些什么,又在筹划着什么。   沈昭昭记得,凌绝顶曾经说过,他们就是为了晏长庚而来。如今将晏长庚这个“后患”除去后,他们也当很快就消失才对,但是没有,她没有听到这些风声。难道是因为晏长庚不仅没有消失,还活的好好的,所以事情并没有向着凌绝顶计划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沈昭昭现在都无从下手,加上晏长庚的失踪,摆在她面前的现实充满着扑朔迷离,她站在玄光宗的山脚下,眼神透露着迷茫,无所适从。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出现了和上一世明显的不同。比如洛其琛,洛其琛虽然依旧是青年才俊,个中翘楚,但却远远没有上一世那么名满天下。比如沈泠,沈泠明明是在后两年才因为炼制出了一个法器,并且在墨元宗和青羽宗的有意推动下导致名声尽毁,最后身亡。   再比如她自己。   从和晏长庚相识、相厌、相交、相许,再到相离。   沈昭昭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勇气独自面对这一切,可是现在的她别无所依。   这样想着,她又抬头看了看玄光宗几座主峰,其间云雾环绕,直/插云霄,咬了咬牙,走进了宗门设在最外层的防守结界。   和意向中的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异象。她不是魔,身上也没有魔气,结界不会在这里拦下她。可是如果晏长庚在这里就不同了,如果不想办法,他第一层的结界都过不了。   也许,这也是他消失的原因?他想要退却了吗?沈昭昭有些发怔,他因为自己是个魔族,所以退却了……?   这个念头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只听见身边的树木簌簌响动,下意识的身形一闪,谁知道,头上一个弥天大网蓦地撒下,劈头盖脸的向她砸了下来。   沈昭昭连忙抬手闪身而去,可这张网巨大无比,似乎遮蔽了半片天空。她无所遁逃,瞬间被网兜住,在那一刻,镌刻在网上的符箓运转。那大网越来越小,直到缩小到了沈昭昭身体那么大,将她完完全全的捆缚,紧紧收缩。   沈昭昭吃痛,只觉得喉咙都被扼住的要窒息了,心下却是掩盖不住的诧异。怎么会这样?以前的玄光宗根本没有这样的防守,为什么这个会突然落在自己的头上?!   她心中惊疑不定,故而听见脚步声时只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一下,暗暗揣测来的人究竟是谁。直到一双黑色绣着云纹的皂靴停在了她的身边,沈昭昭才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沈昭昭?”那声音也有些不敢置信。   沈昭昭蓦地抬头,看见来者惊呼道,“陆承!”   能在玄光宗穿着如此奢华的皂靴,还不会被说三道四的,除了世家子弟出身的陆承小霸王,还能有谁?这小霸王一向脾气乖张,往日也最爱和沈昭昭斗嘴,动辄欺负她,可是沈昭昭却清楚的记得,在墨元宗叫嚣着要捉住爹和自己的时候,也是他带着一干师弟师妹疯也似的追过来拦着,绝不让那些人动自己一分一毫。   沈昭昭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陆承,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套起来了?”   她说完话的瞬间,陆承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他盯着躺在地上的沈昭昭,就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沈昭昭以为他吓傻了,毕竟传言中从来没有人从无尽深渊中逃出,她既然已经跳下了无尽深渊,如今又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引人怀疑,如果是自己怕是要大叫对方是人是鬼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挣动了两下,解释道:“我从无尽深渊里出来了,真的,你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呢,我不是假的。”   陆承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可不敢摸你的手,我怕被洛师兄抽一顿。”   沈昭昭顿时觉得有些无语,抽一顿?这可不像是洛其琛的做法,他最多也就是背地里耍一些小阴招,比如多让陆承蹲会马步或者是在瀑布下多站几个时辰罢了。   “那你把我困在这里,就不怕回去他骂你吗?”沈昭昭理直气壮道。遇见这个儿时就认识的玩伴确实令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听她说完,陆承便微微俯下身子,沈昭昭以为他要将自己放开,谁知道陆承只是拉住了收网的绳索,缠绕在了自己的手上,低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陌生的让陆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沈昭昭不认识的人,他有着说不出来的凝重与严肃。   但是陆承没有说什么,只是拽着绳索,将沈昭昭拖在了地上。   沈昭昭:“……陆承!你这是做什么!”   泥土火辣辣的擦过她的手背,本来就没有好透的伤口顿时被磨出了新的血痕,再加上被紧紧捆缚在网中,身体极度不适,沈昭昭忍不住皱了眉头,觉得鼻头有些酸楚。   这人也真是,平日里爱欺负自己就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顽笑?   “我爹到底怎么样了?!”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得到陆承的回答,沈昭昭无奈的叫出声来。   陆承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沈昭昭红红的眼角,脸上闪过一丝恻隐,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沈昭昭,如果不是沈前辈出事,你还会回来吗?”   沈昭昭怔愣,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承的表情有些纠结,但终究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他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和沈昭昭脸对脸眼对眼道:“你这么久的时间,到底跑去哪里躲起来了?”   “我……”沈昭昭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在无……”   陆承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戏谑:“别说什么无尽深渊那种鬼话,你是跑到哪里躲起来了不是么?和晏长庚一起?不过你们闹的动静可真大,我们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过回来就好了,等你把晏长庚的下落告诉给沈掌门,沈掌门就会原谅你了。”   沈昭昭全身如堕冰窖,她看着陆承的背影,一丝寒意顺着脊背一路蔓延到了她的颠顶,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这是什么意思……”   “沈掌门说啊,听见沈前辈的消息你一定会回来的,就让我们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说抓着你可就不能让你跑了。”说了出来,陆承顿时觉得心情轻松不少,连说话语气也轻快了些,“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可别指望我把你给放了。”   “你是说沈伯伯……”沈昭昭如鲠在喉,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归舟不相信这些,沈归舟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晏长庚和她掉下了无尽深渊,他认为这只是他们的小计谋,在这样漫天的“谣言”之下,她和晏长庚早就躲在了一个别人都没有找到的地方。   可是,如果沈归舟不相信这些,沈泠就会相信吗?如果沈泠不相信,又何来“思念女儿,形如枯骨”之说?如果没有这样的说法,所谓的病重,究竟是什么?   沈昭昭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冷,沈归舟究竟在计划着什么?……爹,他真的在玄光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迟了TUT   明天周末,应该会有大肥章掉落?   让我看见你们热情的双手好不好~~~   87.第八十七章   沈昭昭挣扎无果, 只能被陆承拖着收网的绳索一路拖回去。陆承对她心中的震惊与怀疑完全没有察觉,反而脚步轻松的走在前面,几乎快要唱起歌来。   他心中的想的是, 沈昭昭这个大麻烦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也就能消停了。洛师兄也不会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掌门也不会愁眉苦脸的找寻着她的下落。自己想的果然没有错,沈昭昭从小就是个麻烦精, 这次一定要将她放在眼皮下面好好看牢些。陆承保证,这一次他一定会替洛师兄好好看着她,再不让她到处乱跑,还闯祸。   “沈昭昭, ”这样想着,便觉得神清气爽的陆承开口道, “你这次回来,就别想走了。”   沈昭昭被他的话吓的心中“咯噔”一下, 惊疑不定的抬起头,询问道:“什么叫别想走了?我又不是你们玄光宗的人。哪里有一直住在玄光宗的道理。”   陆承咧了咧嘴:“很快就是了啊。”   沈昭昭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陆承之前的问题出在哪里。陆承认为她只是逃出去玩了一遭, 回来后还是原来的沈昭昭, 可沈昭昭明白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横越了一道鸿沟,难以跨越。   这是沈归舟想要看的吗?   “为什么很快就是?”沈昭昭稳住了心神, 如往日和陆承说话的口气一般询问。   陆承撇了撇嘴,漫不经心道:“你还想跑哪里啊,掌门可等着你回来和洛师兄结成盟誓大典呢。”   沈昭昭心跳都漏了一拍,再也冷静不了的惊叫道:“什么盟誓大典?谁说我要和洛其琛结成道侣了!”   沈归舟想要沈昭昭和洛其琛结成道侣,他想让洛其琛娶了自己?显然,无论是从沈归舟眼里还是沈泠角度来看,洛其琛都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归宿,曾经沈昭昭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人还没有回来这就定下来了?   “我爹同意了?”沈昭昭连忙追问道。   陆承点了点头:“同意了啊,我听见掌门说的,他对洛师兄说沈前辈也同意了,只要这次沈昭昭一个人回来,就让你们在一起。而且……”   他顿了顿,有些犹疑道:“沈前辈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差了,他想给你找个好的归宿。”   一边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玄光宗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天罗地网”的原因,巡逻弟子早早就在山头等着陆承。远远地沈昭昭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先是陆承又是卿凤,今日看来是不会好过了。   “哎哟哟,这个不是沈大小姐吗?”果然,卿凤人还没走过来,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她声音柔媚说起这样的话来故意拖长了声调,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今天变得这么狼狈了?”   沈昭昭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承冷哼了一声道:“你别挡路啊,我要带着她去找掌门。”   卿凤瞪了他一眼:“我挡什么路了?不过是看到熟人,打个招呼而已,看把你给紧张的。怎么,沈昭昭回来你很高兴啊?”   被戳中痛脚的陆承几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呛声道:“你浑说什么!她这麻烦精回来,我怎么会高兴?没见到我一路都是把她拖回来的么,走开走开!”   卿凤冷笑一声,直直的看着他。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见到沈昭昭就跟走不动路了似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玄光宗的什么人,就因为会投胎有了个好父亲,人人都得捧着她,宠着她,犯了错给她担着,出了危险给她护着好好的,洛师兄对她那么掏心掏肺,连、连那个魔族都……卿凤咬了咬牙,狠狠道:“沈昭昭,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沈昭昭看着她昂着头道:“我爹在这里,我怎么没有脸回来!”   “你还有这样的心?呵,我要是说你分明是和魔族私通,跑出去了而已,谁知道你们俩私下里跑出去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卿凤,闭嘴。”陆承脸色微变,还没有来得及让卿凤闭嘴,就听见卿凤身后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裹挟着逼人的剑气,仿佛下一刻利剑就要出鞘,取下别人的性命。   这个声音沉缓却夹带着不容置喙的发号施令感,随着这个话音刚落,洛其琛从树木的阴影中一点一点露出身影。他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直叫卿凤胆战心惊,腿一软差点站也站不稳。   背后杏黄色的剑穗随着他的身影轻飘飘的摆动,他的视线划过卿凤,看的卿凤脸色煞白,动也不敢动。   “陆承。”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洛其琛便冷着一张脸唤道。   陆承也呆了呆,但到底是自小一同长大,他知道洛其琛心中想的是什么,连忙俯下身子将沈昭昭从“天罗地网”中拉了出来。   沈昭昭扑了扑自己头上的灰尘,还没抬头就觉得身体被一个阴影笼罩,洛其琛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蓦地执起了她的手。   常年练剑的指尖磨出了一层层的薄茧,擦过沈昭昭受伤的手背时夹带着粗粝的触感,她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颤,洛其琛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而是紧紧扣住,看向了卿凤和卿凤身后一大堆的巡逻弟子。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所有的弟子不由自主的噤声摇头。   卿凤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沈昭昭,对着洛其琛道:“洛师兄,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谁知道沈昭昭跟着那个魔族躲起来以后做了些什么?外面的人都说她是被挟持的,可真相呢?谁又知道?师兄,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吗?”   陆承连忙挡在了沈昭昭的前面:“怎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沈昭昭怎么样自然有掌门人定夺,还要你来多嘴?!”   “你……”卿凤最见不得他这副护短的模样,气的咬牙切齿,只想骂他是一条走狗。   接着,洛其琛抬起手将陆承往旁边轻轻一拨,陆承完全没有抗拒力的就退到了一旁,回过头怔愣的看着他的大师兄。   洛其琛微微颔首,揽住了沈昭昭,见她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沈昭昭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们五无关。”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卿凤脸色越来越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洛其琛:“师兄……你……”   洛其琛没有在听她一言,带着沈昭昭就向内殿中走去。沈昭昭已经被那句“我的未婚妻”震惊的呼吸一窒,她看着洛其琛,恍然之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这一幕她曾经不知道期待了多久。   沈昭昭没心没肺最容易见色起意,却知道自己喜欢温柔包容她的洛其琛,也知道洛其琛喜欢自己。她不止一次在沈泠面前说着要嫁给洛其琛这样的话,不知道被沈泠取笑过多少次。可是她没有和洛其琛“真正”的在一起过,也没有将他们俩的事情提上日程。   直到沈泠身亡,沈归舟暴毙之后,修仙界岌岌可危,这件事就更没有人提起了。沈泠去世后,沈昭昭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环境中,她没有安全感,却什么也做不了。眼见着白漪和洛其琛越走越近,她难过使小性子,只弄的洛其琛和她两个人都疲惫不堪。   如果那个时候洛其琛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也许是沈昭昭的表情太过茫然,也许是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带了点水气。洛其琛从寒冰中走出,目光在看向她的时候,也不自觉得柔和了几分。   “昭昭,你回来了。”   沈昭昭慌忙避开他的眼神,看向主殿门口:“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   洛其琛对她目光的闪躲毫不在意,唇畔挂起了笑容:“你我自小相识,若是走到那一步,倒也不算特别令人惊讶。”   沈昭昭笑了笑,她平日里的笑容娇憨可爱,唯独这个笑容中透露着些许的无奈。洛其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昭昭,就在她笑起来的刹那,整个人就像陷在了一团迷雾之中,令人捉摸不透。   “若是没有走到那一步,想必也不会令人惊讶。”   洛其琛看着她,笑道:“怎么可能呢,昭昭。”   怎么不可能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谁不可的,也没有什么天注定的,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像是,沈昭昭在面对洛其琛时不会再有强烈的感觉,那样的不甘憎恨躲避求而不得,都化为了过眼云烟。   她可以正视眼前这个人,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朋友。可惜,眼前这个人会明白么?   “我爹也同意了么?”沈昭昭没有再和他继续争论这个话题,淡淡的岔开问道。   洛其琛笑容僵了僵,答道:“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昭昭没有漏掉他脸上的表情,心中一紧:“我爹的情况……是不是十分不好?”   洛其琛敛了笑容,微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就在师父的房间中休养,我亦很久没有见到了。不过你放心,有师父的照顾,想必前辈情况不会恶化。”   沈昭昭紧张道:“我想去见我爹。”   洛其琛停下脚步,点点头道:“嗯,我陪你去。不过,现在要先去见一下师父。”   沈昭昭看向主殿,她知道现在的沈归舟一定在里面等着自己。但那主殿内部隐藏在阴影之下,却让她看不真切,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你们不会想到,周末的我被一个老师【并不是我的导师,叫过去帮忙,两天校对了100+页的word书稿,看到电脑就想吐现在。   大肥章没了还断更了一天,真的抱歉QAQ   欠着的会补上的,请大家再爱我一次QAQ!   88.第八十八章   玄光宗的主殿中, 四根玄色的柱子立在殿堂,没有青羽宗的金碧辉煌,却足够称得上是古朴庄严。传说中这四根柱子是玄光宗的老祖怒斩妖兽, 并用那个妖兽的四肢所铸成,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妖兽临死前仍然怀有怨念, 沈昭昭进入殿堂后,只觉得有些阴森冷暗。   这种阴冷的感觉只让她觉得, 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注视着自己,伺机而动,这样想着只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昭昭。”沈归舟的声音从柱子后传来,沈昭昭心中一凛, 下意识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身影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师父。”   “沈伯伯。”   沈昭昭和洛其琛同时开口。沈归舟从偏殿中走出来, 他的袖子半卷着,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之感。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沈昭昭, 微微颔首,就当是打了个招呼。   “沈伯伯,我爹……”没有想象中的严厉指责又或者是温情安慰, 如此平静却又如此疲惫,倒是让沈昭昭心中越发的紧张, 她咬了咬下唇。   沈归舟摇了摇头:“已经睡下了。”   沈昭昭小心翼翼看着他请求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沈归舟沉吟了一会, 缓缓道:“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他刚刚歇下……”   “我不会吵醒他的!”沈昭昭急忙道。   似乎被她的急切所感染,洛其琛眼神微动, 目光轻轻的落在她身上。   沈归舟叹了口气对沈昭昭招了招手:“你随我进来。”   主殿旁边的偏殿是历代掌门休憩的场所,方便他们在处理宗门事务之后休憩打坐。沈归舟就将沈泠放在了这里,不难看出,沈归舟对沈泠放在心上。   “我将你父亲放在这里,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沈归舟停下了脚步,“吱呀”一声门轴转动,推开了门。   沈昭昭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沈泠。她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榻上的人。那人果真如别人所说,形销骨立,大肉尽脱。   沈泠不仅是天下第一炼器师,他的相貌即便是放眼整个修仙界也绝不会逊色,剑眉星目,身材颀长端的是潇洒风流。可是如今,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曾经可以放出光来的眼睛紧紧闭着,爽朗大笑的喉咙中再也没有那样的笑意。如若不是胸膛还微弱的起伏,沈昭昭几乎要以为床上的人已经生息全无。   只看了一眼,沈昭昭的眼泪就忍不住的簌簌落下。沈泠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了,他瘦的皮包骨肉,脸色暗暗的发青,躺在那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那么虚弱的模样,他可是自己的天啊,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天啊,怎么会这样呢?   兴许是为了怕打扰到沈泠休息,沈归舟没有犹豫伸出手将门关上,静静看着沈昭昭落泪。   “为、为什么……”沈昭昭哽咽的抬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沈归舟,“为什么会这样?”   沈归舟深深看了她一眼:“传言你跳下了无尽深渊。”   沈昭昭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道,“消息传来时,二弟正在炼器。我没能拦住这个消息,让他听见了。”   沈昭昭深深喘了一口气,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心境剧烈动荡,当场气息经脉走窜,即便我拼劲全力仍然是跌落了境界。”沈归舟语气沉重,似乎有着深深的自责,“之后情况便是时好时坏,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起来,时常会拉着别人的手,叫着你的名字。”   沈昭昭觉得脸上溅满了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用袖子粗鲁的抹着脸,水迹在她的袖角晕开了一片深渍。   “无法,我只能将他带在自己的身边,悉心照顾。”   沈昭昭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直视着眼前的沈伯伯,亦没有脸面再去见自己的父亲。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伯、伯伯……”她抽噎着,“为什么……”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困惑,可是谁来给她解答呢?曾经不管怎么样,都有沈泠在她身边指导着他,后来有洛其琛,再后来有晏长庚。他们无形之中将她隔绝在了风雨之外,这样棘手的问题,沈昭昭从未面对过。   可是现在沈泠昏迷不醒,晏长庚亦消失不见,洛其琛更不在是她的依靠,她心中的问题该有谁来解答呢?   “你失踪后,众说纷纭。”沈归舟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有人说你是被魔族那小子挟持不得已掉入无尽深渊,也有人说……”   他顿了顿:“你是自愿跳下无尽深渊。”   沈昭昭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归舟,却见沈归舟目光正直直的看着她,几乎要将她看穿才好。   “他们说,沈泠的女儿受到魔族的蛊惑,不惜成为修仙界的叛徒。”   沈昭昭呼吸一窒,“我不是……”   “我们自幼看着你长大,当然信你不是,可是别人呢?”沈归舟反问,“即便是玄光宗上上下下亦有不少的质疑声,作为掌门人我自然当不偏不倚,保持公正。”   “所以您就对他们说,我只是躲起来了?”沈昭昭慢慢反应过来。   沈归舟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一点。只要告诉那些怀疑的人,沈昭昭只不过是躲起来了,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之前墨元宗如此气势旦旦的跑过来抓人,自然要出去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待她回来,顶多是话说得不好听罢了,怎么也不会成为修仙界的叛徒,获得一个如此沉重的头衔。   可是沈昭昭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心头一点也没有因为得到了这样的解释而觉得放松,反而有了更多的疑问。   “所以,您究竟是怎么看的呢,伯伯?”沈昭昭的目光越发困惑,“您认为我是跳下了无尽深渊,还是没有跳下?”   沈归舟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会,将目光移开,落在了门边一点,缓缓开口:“我认为怎么样,根本不重要。昭昭,你需要知道的,是‘他们’怎么认为的。”   “他们?”沈昭昭喃喃。   “人言可畏。他们若是认定你是叛徒,你即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若是为人你对那个魔族情深根种,那你此生怕是再无出头之日。”沈归舟说到“情深根种”这四个字时,加重了音调,如同石子沉重的砸在沈昭昭的心头,一下又一下,直听的沈昭昭心惊肉跳。   “昭昭,你知道二弟和我的心思么?”沈归舟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柔和许多,他专注的看着沈昭昭,就像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沈昭昭吸了吸鼻子,想到了从记事起,有关沈归舟的回忆。   “昭昭,到大伯这里来。”这么些年,沈归舟的模样好像都没怎么变过,看着自己总是笑的眼角笑纹都一圈一圈的漾开。   沈泠会怪他太过于宠溺自己,可沈归舟只会抱起她,哄着她:“我们昭昭如此乖巧,再怎么宠爱也不过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沈归舟和记忆里的笑脸重叠在一起,沈昭昭眼神有了些许的迷茫:“伯伯……”   “我和二弟已经商量好了,希望你可以和其琛结成大典,结为道侣,同登仙途。一来,你也有一个依靠,能让二弟放心。二来,也可以借助这件事情堵住悠悠众口,让他们再也不能轻易的诽谤你。”   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完美,无可挑剔。对于沈昭昭来说,不会有比这条路更好的选择了。   可沈昭昭仍然觉得很迷茫,心中那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是啊,嫁给洛其琛不知道是全修仙界多少少女心中的梦想,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双修道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曾经她也是。   但是这样真的公平么?   沈昭昭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想等爹醒来……”   “昭昭,等不及了。”沈归舟抬起手来,有意无意的蹭过她的颊畔,“你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会铺天盖地,即便是我玄光宗也没有办法挡住这些人的探听。”   “可是……”沈昭昭茫然。   “昭昭,听伯伯的话。”沈归舟的话轻轻响在她的耳畔,越来越远,越来越空旷,沈昭昭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浑身舒服的不得了。她神思恍惚,连带着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梦境。沈归舟在她眼中,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她却什么也听不清楚,逐渐沉入深渊。   迷迷糊糊中,有谁在呼唤着她。   “昭昭,昭昭……”这个声音熟悉又温柔,好像在很久以前听到过。   “昭昭快醒醒!快醒醒!”   沈昭昭仿佛从迷雾之中走了出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着手指,见她醒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昭昭,你可终于醒了!”   沈昭昭微微转动了一下头端详着四周,黑漆漆的洞壁和身下坚硬的石床,再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半透明体,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阿灵?!”   眼前这个地方,除了镯子中的空间,还有灵体阿灵,还能是什么?她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阿灵笑眯眯的看着她,笑的都皱起了鼻子。沈昭昭恍然间想起来,好像每一次见到阿灵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即便是在无尽深渊烈火中那惊鸿一瞥,她也是面带着笑容。因此,这本不是如此出众的五官,在笑容的衬托下便显得格外动人了。   “你为什么……”沈昭昭有些怔愣。   阿灵捧着脸叹了口气道:“你千万不能再昏迷下去了,要乱了要乱了,真跟我计划的可不一样啊。”   “你不是已经?”沈昭昭困惑。   “没有啦!我本来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再死一次!”阿灵挥了挥手,满不在意道,“我跟我老公……啊呸,相公的身后从无尽深渊里出来了啊。”   沈昭昭想了想,突然一个惊悚:“崇华君出来了!?”   说到这里,阿灵一脸抓狂的表情道:“是啊是啊。我跟你说,大事不好了啊!我亲儿子和我的亲亲相公打起来了!大宝贝你得快醒过来,帮我去阻止这件可怕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扎。   89.第八十九章   “我的亲儿子和我的亲亲相公打起来了, 你要快醒来帮我去阻止这件事情啊!”阿灵一脸抓狂,不用怀疑,如果她有实体的话, 现在肯定已经冲过来抓着沈昭昭的肩膀就大力的左右摇晃。   沈昭昭看着她跳脱夸张的表情, 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她刚醒来,仍然有些迷糊, 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亲儿子”和“亲亲相公”是谁,和阿灵有关的,除了晏长庚和崇华君这两个人,还能有谁?   “晏长庚和崇华君……打起来了?”沈昭昭有些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 显然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是啊——”阿灵捂住脸,语气中是隐藏不住的惨不忍睹之感, “我就说那混蛋,孩子没出生前就天天吃醋, 这下好了,新仇旧恨加一起,双重效应, 挡都挡不住。”   她语气夸张,虽然说的事情无比悲伤, 可让旁观者看来却着实让人觉得好笑。沈昭昭见她这副模样, 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反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崇华君难道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是以, 她并不是很担心晏长庚的安危,反而在听到后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还在,他还活着,并且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这比她之前想的不知道要好多少。   谁知道听到她的话,阿灵放下了手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老虎知道小老虎是自己的孩子,可若是这老虎,不知道小老虎是自己的孩子呢?”   沈昭昭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立刻就被诧异掩盖:“什么?”   “是的,崇华那傻子,不知道晏宝宝就是他的孩子。”阿灵颓丧的耷拉下了肩膀,她抬眼见沈昭昭满眼的不可思议,连忙解释道,“没有人跟他说啊,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我都死了,那孩子当然也死了,他怎么可能会认为自己还有孩子。”   “可、可是……”沈昭昭瞠目结舌,“你明明……”   “是呀是呀,你看见我了,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巫族,你可以通灵,可是崇华不行的呀。”阿灵叹了口气,很是苦恼,“他看不见我,我试了很多方法都看不见我。其实我就一直在他的身边呀。”   “可是晏长庚他……”他应该知道的啊。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关于晏长庚的身份其实他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可是那又怎么样?   就算晏长庚知道自己就是崇华君的孩子,他也不会说出口。对于晏长庚来说,父亲母亲是这个天地间曾经的最渴望,也是如今最淡漠的存在。即便确定了崇华君是他的父亲,他恐怕也会毫不留情的挥刀斩下。   “现在那笨蛋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复仇两个字了吧。”阿灵捧着下巴,她一向是笑眯眯的样子,可现在也难以维持笑容,只能无奈的叹气,“他以为我会活着,可是他怎么不想想,没有他我怎么可能活下去呢。这下好了,杀妻之仇,弑子之恨,他这次必要一一讨还了。”   沈昭昭喃喃道:“晏长庚失踪是因为……被崇华君带走了?”   “算是吧,崇华君让疯道人把他抓走了。”阿灵道,“就是你们在我的记忆中看见的那个穿大氅的道长,好像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魔族,他原来可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真道长呢,啧啧。”   阿灵说到后面还有几分感慨的样子,沈昭昭却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如果崇华君不知道晏长庚是自己的孩子,晏长庚也不肯说的话,对于崇华君来说,她和晏长庚是毁了阿灵骸骨的罪大恶极之人。这样的仇恨,相当于杀妻之仇,从无尽深渊中出来的崇华君怎么可能会放过晏长庚?   那这样晏长庚岂不是麻烦大了?   沈昭昭光是这样想着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急急忙忙的看向阿灵:“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该怎么做才行?”   阿灵顿了顿动作,“我来找你之前,他们在魔界,但是现在……”   “现在在哪里?”沈昭昭急忙的追问。   阿灵却故意顿住不再说话,她的眼珠灵巧的转动了一下,缓缓道:“我已经过来找你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啊。”   “你也不知道?!”沈昭昭几乎要尖叫出声。   阿灵笑了笑,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惊奇:“不过昭昭,我这次倒是发现,不仅是晏宝宝,你好像也有了点麻烦……”   “什么?”被她这句话打了一个叉,沈昭昭一愣。   阿灵蓦地凑到了她的面前,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张口叫道:“你没有发现吗?”   “你、要、嫁、人、啦。”   随着这句话蓦地在沈昭昭的耳边炸响,她眼前的景象迅速的扭曲变化,阿灵的身影团城一团浓雾散去,漆黑的洞壁在她眼前如碎片一般簌簌落。仿佛一汪水池之中蓦地坠入水滴,滴答泛起水花的瞬间,打破之前的镜像,一切犹如梦境,或者一切本就如同虚幻?   沈昭昭一阵恍惚,双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她的视线中,弥漫着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完完全全的席卷淹没,密不透风。那火焰的颜色,就像是在无尽深渊中看见的业火,层层爬上她的后脊,灼烧她的全身。   有谁虚扶了她一下,沈昭昭不自觉的倚靠了过去,才免于摔倒的结果,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不太客气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高兴的站都站不稳了?还要人扶着才能走路,是不是?”   依偎着的身体软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鼻端被这气味萦绕,沈昭昭的视线终于找回了焦点,她眯了眯眼睛,眼前的身影由模糊逐渐清晰,卿凤咬牙切齿的站在她的身边,眼睛中是遮掩不住的妒火。而卿凤的周围还站着其他的师姐师妹,相较于卿凤的狰狞,其他人倒是平静许多。   在沈昭昭看向她们的时候,有几个藏不住心事的眼神中不是往日的冷漠,反而是掩盖不住的惊艳之情。   最靠近卿凤的玉凤一改往日的冷嘲热讽,脸上带着笑容,拉着卿凤打圆场道:“我看哪,最高兴的可不是咱们的昭昭,听说洛师兄从昨日起就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陆师弟昨儿还说,洛师兄练功时撞到了头”她说到这里,抿嘴笑了笑,“……要我说啊,能和昭昭这么漂亮的姑娘结成道侣,才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卿凤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她狠狠瞪了玉凤一眼,撒开了扣着沈昭昭胳膊的手。玉凤被她瞪的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缩到了后面。   洛其琛……   沈昭昭心下一惊,跑到了铜镜前想要看看自己的样子,谁知道刚刚冲过去,便在镜子中看到了一片热烈的火红色。   这红色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占据着空气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最冰冷的寒锋在这样热烈的燃烧下,也会难以自禁的融化成水,流淌四溢。   不是谁都能撑得起这样的红色,修仙界不乏爱穿红色的人,然而太热烈的颜色往往有喧宾夺主之嫌,让人只记得那火红的艳丽,却记不住那穿着红衣的人。可沈昭昭穿着这样的衣服,却恰恰相反。   即便是这样艳丽热烈的颜色,也让人没有办法忽视沈昭昭的模样。她一弯眉眼,秋水含情,一点朱唇,惊心动魄,乍一看过去,宛若桃花漫天盛开,艳光灼灼,难掩其华。红色只会成为她的衬托,半分也遮蔽不了她的艳色。   沈昭昭看着自己还略显稚嫩的眉眼略显心惊,这个绝对是她没错。   整个房间处处是红绸,连带着铜镜上也绑着红色的绸带。而这样的布置,分明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我……”沈昭昭张了张嘴,“我要嫁给……洛师兄了?”   后面的女眷听见她这样说,有几分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纷纷调笑道:“昭昭真是高兴傻了,连这个都忘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刚刚才回的玄光宗吗?她只是在偏殿的门前,见到了沈归舟……是,沈归舟!她和沈伯伯说了一会话,就觉得神思恍惚,什么也不记得了。接着……接着……她就在储物镯里看见了阿灵。   是了!只有当她的神识出窍时,她才能看见阿灵!   沈昭昭心蓦地向下一沉,转身问道:“距离我回到玄光宗有多久了?”   几个师姐还在笑着,但见她脸上略显惊慌的模样,皆是敛了笑意,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算了算时间道:“已经半月了。”   果然……她的神识在镯子中沉睡了整整十几天!如若不是阿灵的提示,她不知道还要沉睡多久!   “那我怎么?”   “昭昭这是在逗我们顽笑么,是你自己第一天回来就答应了要嫁给洛师兄,怕委屈你,玄光宗上上下下忙碌了那么多天,这才准备完全。”卿凤越说越是咬牙切齿,“你倒是好了,躲在房间中那么多天,什么事也不做……”   “昭昭毕竟是新娘子,不做什么也是应该的。”玉凤劝道。   “是是是,什么好话都被你说尽了!”卿凤点了点玉凤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总之沈昭昭做什么在你们都是有理的!”   沈昭昭握了握拳头,正如阿灵所说的,她真的惹到了麻烦。   所有人都说是她自己亲口同意要嫁给洛其琛,之后又躲在了房间中一直没有出现。可事实是,她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昏迷不醒。一定有人在其中捣鬼,可这个人还能是谁?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沈昭昭心中已经有了疑惑。   有能力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不令人起疑的,除了沈归舟,这玄光宗内还能有谁?可是,沈归舟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伯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既然是为了她好,又为什么不顾她的情愿,私自做了一个这样的决定?沈昭昭想不清楚,心中的乱线缠做了一团。   “我……我爹还好吗?”她断断续续的问道。   卿凤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不阴不阳:“你是他女儿都没去见他,我们又怎么知道。”   她没有去见沈泠!她这十几天之内,都没有见到沈泠,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怀疑的种子在沈昭昭心里生根发芽。她不能的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和沈归舟有关,但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她不愿意再去求助沈归舟。   沈归舟不行,那别人呢?   沈昭昭咬了咬牙:“洛师兄在哪里?我要见洛师兄!”   “沈昭昭你疯了吧?”卿凤诧异,“马上就要盟誓大殿了,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   “是啊是啊,昭昭你也不必太过于着急,很快你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其他人也安慰了起来。   沈昭昭心中犹如火烧一般,只恨不得将眼前这几张嘴都撕碎了才好,可是她不行,在没有摸清沈归舟的计划之前,最不能的就是暴露自己。   “我不管,我就是要现在见洛师兄!你们让他过来!”既然自己一直是刁蛮任性的形象,那么现在的她也不介意将这形象更深化一些。   “如果他不来,今天这盟誓大殿,我不结了!”沈昭昭抬起铜镜,“咣当”一声狠狠掷在了地上,扬起手的刹那,红色的绸缎轻扬,划过她的颊畔,掩盖住了她声音中的微微颤抖,“谁爱结谁结!”   铜镜摔在地上,碎裂成一片一片,溅射在地面上,如同一颗颗巨大的泪珠,倒映着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有红有青,异彩纷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上应该还有~么么扎!   90.第九十章   沈昭昭静静的坐在桌前, 桌子上放着一把精致雕琢的木梳,上面的线条此起彼伏,勾成一幅写意风流——那是一个小姑娘坐在河边梳着头发, 柔顺的青丝如同流水一般, 梳着手指流下。沈昭昭的拇指在木梳上摩挲, 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粗糙之感。   她笑了笑,红色的流苏从耳鬓流过, 漾开在了唇边。   从玄光宗那些师姐零散的话语不难拼凑出这样的消息,这把木梳是洛其琛亲手雕刻的。她们说着这句话时,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羡慕或者嫉妒。谁能想象呢,一剑破九州, 寒锋毕露,震慑人心的剑修洛其琛, 执剑的手也可以做出这样温柔的事情。   每一笔每一划,都倾诉着爱意。只寥寥几笔, 就勾勒出了沈昭昭的神态,那娇憨天真的小姑娘在溪水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抚弄着头发,清风拂过, 不知是风吹入人的心底, 还是那如绸缎般的青丝坠入心间。   沈昭昭拿着木梳, 眼神渐渐放空。她突然觉得那段娇憨可笑的岁月离自己有些遥远,却在回忆中仍然触手可及。她在洛其琛身边哭着笑着, 每一个动作都是放肆的,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连回忆都变了味呢?   她不会愤怒亦没有了怨恨,可即便是如此,她仍然想要知道,为什么当初洛其琛会将她推入昆仑的天池之中。沈昭昭现在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就在她发现,沈归舟并不是一个可以全身心依赖的长辈之后。   洛其琛选择推她入天池,是因为沈归舟吗?可是沈归舟那个时候,已经暴毙身亡了,他会为一个已故的人,对自己如此?而且,分明是在白漪出现后,他才越来越心事重重。   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在她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时,院子里闹闹哄哄的传来,女修叽叽喳喳的声音和男修低沉的嗓音融合在了一起,直让人觉得有些头疼。   就在这堆声音里,陆承仍然是个难以忽视的大嗓门,他吵吵嚷嚷的在院子中叫道:“沈昭昭搞什么名堂,马上都要开始了,还要把洛师兄折腾过来……”   “她到底想干嘛啊,这个麻烦精……”   “谁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但是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这些人给惯得……”   “……什么都由着她,连结成道侣这件事也可以说不结就不结!”   卿凤的声音有些过于尖酸刻薄了,在一群人的声音中也很突出。不过很快,这些声音在一个动作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片的声音很快就淹没成了一堆,像是潮水一般的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挡。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清浅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接近,最后缓缓停在了门口。   “昭昭,我进来了。”在一片寂静之中,洛其琛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的出现在了门口。   他是一个人过来的,陆承和其他人都被他挡在了院子口的门外。洛其琛站在院子中,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难免心中有些感慨。他不希望这个时候,让其他人看见沈昭昭,即便是卿凤玉凤那些师妹也不可以。   洛其琛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见到沈昭昭如此的人,当然,也应当是最后一个。   沈昭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请他进来,门轴“吱呀”,慢吞吞的转动,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因为逆着光,一瞬间沈昭昭无法看见洛其琛脸上的表情,可他也是一席红衣。与沈昭昭穿上红衣的热烈不同,洛其琛可以将一身红衣穿的倜傥磊落,将那份热烈压制在冰山之下,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剑锋,越发的清冷出尘。   洛其琛的目光在沈昭昭手中握着的木梳那里顿了顿,连挂在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他抬脚走了进来:“昭昭你……”   待抬起头时,饶是他少年老成,一向是沉稳持重,也难免失了声音。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他无比的庆幸自己的决定,将所有人挡在外面的决定。   沈昭昭斜倚在桌前,手中握着木梳,皙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搭在了梳齿之上。她也正巧抬眼向自己这里看来,若蝶翼一般的睫毛颤动,唇红一点,连带着颊边红色的流苏,更衬的肌肤细腻如雪,如同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专门吸人精血的精怪。   如果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精怪,洛其琛想到,那他也甘之如饴。   “洛师兄。”沈昭昭唤了一声,见洛其琛迟迟没有反应,有些奇怪,只好坐直了身体继续叫道,“洛师兄。”   洛其琛仿佛从梦中惊醒,他回过神来有些仓皇的掩盖自己的狼狈,下意识的理了理袍角,应道:“昭昭。”   “师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昭昭随口问了一句。   洛其琛不愧是久经沙场,很快便调整过来,浅笑道:“第一次见到昭昭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恍惚。”   沈昭昭抬眼细细打量着他,点了点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洛师兄穿成这样,很好看,下一次多试试红色的衣服吧。”   洛其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着精致暗纹的衣襟,忍不住笑道:“一生穿这么一次就够了。”   沈昭昭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木梳,低了低头,颈部划出一道皙长的弧线:“这个木梳,洛师兄真是有心了。”   洛师兄看着她的模样,脸颊微微泛红:“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沈昭昭笑了笑,眼角有一圈的笑纹,她有些不忍心继续下去,可她知道,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她很难再找到别的时间。更何况,如今的洛其琛再好,与她而言,也不会是最好的选择了,既然如此,又何苦耽误两个人?   “师兄,我今日叫你锅里,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沈昭昭犹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开口。她说话本就软糯,如此更是柔柔软软,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洛师兄听得心中一软,哪怕沈昭昭要了他的性命,他大约都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吧。   “什么请求?你说。”   沈昭昭低了低眉眼,掩盖住了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师兄,我想见见爹……”   洛其琛一愣:“可是……”   “我知道。”沈昭昭急忙抬头,“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可是,洛师兄你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自从我回来后,爹的情况一直不好,伯伯让我不要去打扰爹。可是,今天是你我的大喜之日,难道这样,也不能让我爹看见吗?”   洛其琛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沈昭昭的这个要求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只不过因为师父之前一直有着叮嘱,他便听师父的话。   “师兄……”沈昭昭眼波闪了闪,仿佛有着盈盈泪光在其中滚动,她动了动嘴,似乎也不愿意让洛其琛为难,只是心中实在不舍,“我着实想念着父亲,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会希望自己的爹在这一天缺席……”   “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沈昭昭想哭却又坚强的挤出微笑的模样,实在让洛其琛觉得心疼极了。   他这会倒也认为沈归舟的要求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自从沈昭昭的母亲去世后,沈泠和沈昭昭父女二人就相依为命,没有理由沈泠要缺席这样的场合。如果错过的话,只怕是沈昭昭永远的心结,若是不能解开,之后的修行可能也会因此受到阻碍。   两相权衡之下,洛其琛右手轻轻搭在了沈昭昭的肩头,安慰道:“昭昭莫怕,我带你去见你爹。”   “洛师兄,你真是太好了!”沈昭昭破涕为笑,眼中还有没能退下的泪光,她又担心的拉住洛其琛的袖角,紧张道,“那要是伯伯知道了……”   洛其琛沉吟了一会道:“我在门口为你把风,你快一些我们一起去大殿不会引起什么怀疑。若是被发现,由我承担便好。”   沈昭昭激动的看着他,眼睛中仿佛有光:“洛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洛其琛看着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被沈昭昭颊畔的小梨涡勾的心中痒痒难耐,忍不住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颊畔,只轻轻一蹭。   这个动作却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果真是太久没有如此亲近,自从十岁的沈昭昭去了青羽宗,自从她带回了晏长庚,所有的所有都渐渐走向疏远,背道而驰。   “洛师兄,我们走吧。”沈昭昭轻声道。   洛其琛收回了手,“嗯。”   他看着眼前的沈昭昭,这漂亮精致的有些过分的小姑娘和曾经小小的只到自己膝盖的小团子的身影渐渐重叠。   回忆中,他伸出手顽皮的蹭了蹭小团子的梨涡,小团子笑的快没了眼睛,机灵的抓住了他的手,要往嘴中送。最后,小团子扑向自己的怀中,将自己压在了草地上,漫天的阳光铺散而下,玄光宗后院中的桃花落在两个人的发梢,天地回春。   可那小小的团子终于还是长大了,再也不会抓着他的手,笑着扑向自己的怀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稍晚应该还有一更,可以明早起来看哦=3=~   91.第九十一章   从沈昭昭住的地方往偏殿去, 还有一条小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的行踪,洛其琛带着沈昭昭钻了那条鲜为人知的小道。小道被葱茏的树木掩映,两个人钻进去时都顶着一头的落叶狼狈的出来, 看见彼此穿着大红衣服, 却顶着绿叶的模样, 着实好笑。   洛其琛将沈昭昭带到了偏殿的门前,这里已经隐隐可以听见大殿中的贺喜之声, 作为这次盟誓大殿的主持者,沈归舟此时一定十分忙碌。他邀请了许多的好友和同盟前来,这也是他最得意弟子的婚事,故而十分上心。   外界的嘈杂显得这里越发的幽静, 沈昭昭和洛其琛两人沉默的站了一会,只能听见风卷着落叶, 簌簌落下的声音。   “我进去了,洛师兄。”沈昭昭率先开了口。   洛其琛应了一声,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从定下这个日子之后就开始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心境不平。可是在这一刻, 就在沈昭昭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即使两个人就只这样站在一起, 便已经足够。   “昭昭, ”洛其琛直视着沈昭昭的眼睛,从很久很久之前, 在他的眼睛里就只能看得见沈昭昭一个人,也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了,“我在这里等你。”   沈昭昭抿嘴笑了笑,她也认真的看着洛其琛,将他刻在自己的眼底,满满,“谢谢你,洛师兄。”   洛其琛心中有一些微妙的失望,他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但昭昭能对他有回应,比之从前的冷若冰霜,不知道要好多少。他相信,过了今天,他和昭昭之间只会越来越好。   “嗯。”于是他笑着颔首,目送着沈昭昭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沈昭昭要消失了,他从自己眼前离开后,就会消失。   出于这种强烈感觉的驱使下,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沈昭昭,却迟了一步。衣角从他手中溜走,大门蓦地阖上,将他完全阻隔在了外面。   只留下一抹大红色的倩影,映在他的眼眸中。   进入房间中的沈昭昭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中比她想象的要更幽暗一些,沈昭昭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上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感觉了。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回到了玄光宗,身边有沈归舟,即将要见到心心念念的父亲,所以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昏暗。   可是现在再看,却觉得这个房间怎么都透露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沈泠仍然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沈昭昭鼻子一酸,想要立刻就扑过去,然而还是强忍住了步伐,一步一步,轻手轻脚的“挪”到了榻边。   这样看去,沈昭昭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吧,瞬间泪溢满了眼眶。   豆大的泪滴,一滴一滴的砸在了沈泠交握在腹部的手背上,沈昭昭害怕吓醒他,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将其擦掉,可又怕自己弄出的动静太大,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可是因为这个动作,手从眼睛上放了下来,泪水像没了阀门一样,拼命的往下掉,一颗一颗,怎么接也接不完。   沈昭昭不敢看,她恨不能让泪水永远充盈着她的眼眶,这样她就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沈泠还是曾经高大俊朗的沈泠,还是那个可以为她只手撑天的父亲。   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会瘦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脸色日此难看,泛着青色,将曾经的意气风发都掩盖在了灰败以下,仿佛从前不过是一场过期的梦境。沈昭昭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将躺在这里的沈泠和曾经的沈泠重叠成一个人。   “爹……爹……”她在心里无声的叫着,“爹,我该怎么办啊……”   沈昭昭跪在床前,趴在床边上泣不成声,她不敢发出声音,就死死咬住自己的袖口,抽噎到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突然,一个温热的触感摸到了她的脸上,那熟悉的感觉顺着眼中流淌下来的泪痕一路向下,像是要将她所有的泪水都擦干一样,末了在她的脸颊出轻轻拍了拍。   “小昭昭,不要哭。”沈泠会这样哄着昭昭,将她抱起来擦着她像是穿成珍珠的泪水,在她的脸颊轻轻弹几下,“小昭昭,不要哭。”   那时候的沈泠,简直头痛极啦。   这么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可以流呢?她哭的好伤心啊,就像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痛苦都从泪水流尽才好,真是一个小哭包。   可小哭包长大了,还是像个小哭包一样。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抬起眼,撞入了那温和的视线中。沈泠艰难的举着手,因为太过于费劲,眼睛就可以看出肌肉的颤动。他的身体那么瘦削,他的脸色那么灰败,和从前的他比较起来,他难看极了。可是,他的眼睛是那么的亮。   那眼眸如此的温柔明亮,就像是在看着他的整个生命。   沈昭昭再也忍不住的紧紧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抽噎的不成声响,语不成调:“爹、爹……爹,呜呜、我好想、好想你……”   “女儿错、错了……爹你不、不要吓我……”沈昭昭将整张脸都埋在了沈泠的手中,呼吸吐纳之中那腐朽的味道越来越刺鼻,就好像,是从沈泠身上发出的。   “别哭……”沈泠张了张嘴,声音十分的虚弱。   沈昭昭令行禁止,立刻停住了哭泣,她硬生生的屏住了呼吸,气也不敢喘,瞪大眼睛不让泪水从眼睛中流出来,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沈泠。   沈泠被她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对她招了招手道:“昭昭儿……扶我……扶我坐起来。”   沈昭昭呼了口气,却没有控制住的打了一个泪嗝,却什么也没有顾上,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沈泠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可碰到沈泠后,眼眶却更酸了起来,手下的肩膀瘦的皮包骨肉,仿佛用劲一捏就会碎掉。   “这么顽皮的,嗯?”沈泠语气有些责备,可是眼神中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爱怜,“跑了这么久?”   沈泠抱着他,“爹,爹我真的去了无尽深渊……”   “我知道,我知道。”沈泠轻轻抚上她的发顶。   “我是自愿跳下去的。”沈昭昭抽噎道。   沈泠顿了顿,“嗯。”   沈昭昭抬起头望着他:“爹……”   沈泠深深看着她,感叹道:“昭昭儿真的长大了。你会为自己的坚持做出选择,并且不惧怕牺牲,我真的很欣慰。”   “爹,”沈昭昭眨了眨眼睛,怕自己忍不住又哭出来,她皱着一张脸,“你不怪我吗?怪我的任性和莽撞?”   沈泠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也知道自己的任性和莽撞,你可知道爹听到这个消息,有多担心吗?”   沈昭昭将他抱得更紧了,吸了吸鼻子:“我以后再也不让爹这么担心了,我发誓。”   她想了想,又打量着沈泠,见他瘦两颧骨都凸了起来,一阵心酸:“是我让你担心了,所以才会跌落境界,变成这个样子吗?”   沈泠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与你有关,却并不完全是。”   “爹。”沈昭昭神色一紧,仔细端详着沈泠的脸色,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只见沈泠的脸色越来越冷,完全沉了下去,尤其在看到沈昭昭身着的一身大红衣服时,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这是你自己要嫁的?嫁给洛其琛?”沈泠道。   沈昭昭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就穿上了嫁衣,玄光宗也完成了大典的筹备。”   听见她这样回答,沈泠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拉过沈昭昭的手,蓦地撩起了她的袖子。沈昭昭诧异不解的看着他:“爹?”   沈泠却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一颗红痣后,目光微冷。   沈昭昭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咦”了一声。她浑身洁白无瑕,鲜少有痣斑之流,什么时候胳膊上有了这样的东西。而且,这红痣足足有指甲那般的大小,如若之前就有,她怎么可能会不察觉?   沈泠紧紧握住沈昭昭的手,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沈、归、舟。”   沈昭昭的心沉入了海底,她浑身如堕冰窖,虽然觉得一阵阵发寒,却也有了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原来如此”之感。   “乖昭昭,”沈泠抚上了她的脸颊,“我不知道自己会害你如此……”   沈昭昭大惊失色:“爹,你说什么呢?!”   “今日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东方日出之地,疏忽飘来一阵紫云,紫云之上,隐隐有龙身摆动,翻云弄雨,裹挟着汹涌磅礴的雷电之气,向着修仙地飘来。   在大殿外和老友叙着旧的沈归舟看到后,突然停住了话。   他的老友也看了过去,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又有什么宝贝问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   把周末欠着的补回来了哦~爱我吗=3=爱我就亲亲我!   话说为啥我这里一回评论就出错,抽的我好难过。。抱歉没有全回复quq我会慢慢补的上π_π谢谢大家么么扎   92.第九十二章   沈昭昭按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痣, 只觉得有些疼痛。她拧着眉头看着沈泠,声音不自觉的颤动起来:“爹……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巫族血脉招致的祸端,”沈泠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 在说话中间甚至还要打一下顿, 可语气仍然是掷地有声, 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巫族之所以很快就消失, 是因为传说中巫族可以通灵,助修士渡劫,而巫族的血脉亦可滋养……”   他抬头直视着沈昭昭:“只怕沈归舟引你回来,一是为他渡劫, 二是为了血脉滋养。他让你成为洛其琛的双修道侣,亦可以说, 他可能要你成为他们师徒二人的鼎炉!咳咳……”   说道最后,沈泠情绪激动, 禁不住的呛咳出声。沈昭昭不断的抚着他的后背,希冀缓解沈泠的痛苦,可听得委实是胆战心惊。修士何曾有过这样的修行功法?生啖血肉, 即便是最嗜杀凶狠的魔族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怪沈归舟如此着急的寻找自己,难怪沈归舟如此热衷自己和洛其琛的婚事……   沈昭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可以肯定洛其琛并不知道沈归舟的打算, 但只要沈泠去世, 沈昭昭留在玄光宗,还不是沈归舟囊中之物?   “当日和你娘相识, 我并不知道她真实的血脉。直到我和她结成大典之后,偶然发现了苏娘的巫族血脉。我不愿在玄光宗多待着,便带着她浪迹天涯,成为一介散仙,也算是逍遥自在,神仙眷侣,我从未想过要将这件事说出来……如若不是你,如若不是你……我只想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沈归舟!你说过昭昭就像是你自己的女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咳咳咳……”沈泠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他的嘴角溢出了血丝,又被沈昭昭慌张的擦去。   “爹!伯伯他……”沈昭昭抓住沈泠的胳膊,紧张道,“你变成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伯、沈归舟的原因?”   沈泠红了眼睛,不知道究竟是愤怒还是伤心:“可恨我沈泠一辈子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却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师兄!师兄……”   他紧紧扣住沈昭昭的手,脸颊上飞起红潮,这红潮来的迅速又猝不及防,直将他泛着青色的脸色映衬的越发诡异。沈泠直直看着昭昭:“他还肖想要我炼出的法器,我即便是毁、毁了,也绝对不会给他。”   “好在昭昭你回来了……”他掰开沈昭昭的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之中。   沈昭昭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没入她的手心,直直沁入她的心底。沈泠一点点将她的手掌包住,血丝不断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张了张嘴要对沈昭昭说些什么,沈昭昭却觉得神思不断的恍惚,连带着沈泠的脸也渐渐看不清楚。   “昭昭……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才是我最大的宝贝……”   轰隆一声惊雷,从天上霹雳而下,将沈泠和沈昭昭的脸色映衬的惨白惨白。沈昭昭看着沈泠睁大的眼睛,瞳孔渐渐涣散。他盯着自己的方向,却再也印不出自己的身影……   “爹……爹!”沈昭昭抓着沈泠的手,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知人知面,不知心……”   到底什么是真心,又什么是假意?   很久很久之前,那也是一个雷天。紫色的闪电,几乎要将整个天地淹没,浓云翻滚,倾盆大雨漂泊而下。一个人在风雨中,一步一步的走上山来。狂风压不倒他的身姿,他的脚印踏实却稳重。   狂风扬起他的衣角,和着发丝张牙舞爪,凌乱的划过他的脸颊。   “噔噔噔——”谁家的小道童拖着个拂尘,看见来者后惊的几乎跳了起来,大叫着从门口一溜烟的跑进屋里,“掌门——掌门——不好啦——不好啦——”   大殿中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何时如此惊慌?”   掌门放下了手中的笔,撩起衣袍。他修为已成,寻常的风雨并不能浸润这掌门的身体,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屏障,雨水砸在这屏障上细细密密形成了微微的光晕。   站在门口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轰隆”从天边惊起一声炸雷,映在男人惨白的脸上,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溅在地上,晕开了一团深色的阴影。   “二弟!”汹涌的雷声中,那个浑厚的声音充满了诧异,闪电映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大哥。”年轻的沈泠眉目如画,他浑身湿漉漉的被雨水全然浸泡,可唯有胸口那一块是干的。就像是在胸口藏了一个珍宝,谁也别想从他怀中夺走。   “快进来。”沈归舟拉住沈泠的手,想要将他带进屋子中,沈泠的手却一直环在胸前,没有随着他的用劲方向而放下。直到摸到了他的手腕,沈归舟才惊异的发现,那个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师弟,竟然在微微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归舟接过小道童拿来的伞,为沈泠撑起。   沈泠的视线好像终于有了焦点,恍恍惚惚中落在了沈归舟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苏娘死了。”   沈归舟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放下了拉着沈泠的手,放低了声音:“节哀。”   “不过……她留下了这个给我。”沈泠觉得自己僵硬的四肢终于缓缓恢复了直觉,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将胸前那一块干着的地方亮了出来。   就在他这样的动作下,沈归舟终于看见那怀中的“东西”——红色的襁褓软软的包裹,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婴儿,露出酣睡的脸颊。她吮吸着嘴,因为被保护的很好,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对外界的喧嚣与混乱全然不知。   这样小小的生命,温暖又灿烂,在这漂泊的雨夜中,看一眼就让人心都化了。   “男孩女孩?”沈归舟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脸颊,却又怕打扰她,僵在半空中,拘谨的摩挲着手指。   “女孩。”沈泠道。   “我收了一个小徒儿,很乖巧,日后他们可以一起长大,”沈归舟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她就是我的女儿。”   沈泠听着他的话,抬起手贴着自己家女儿的脸,无限温柔:“是我最大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就是回忆完了一波可以杀了。   么么扎!明天战boss~会详细解密伯伯黑化的真相=L=顺带放老公出来   93.第九十三章   沈昭昭紧紧握住手中的法器, 那冰冷沁入她的肌骨,冷到让她有了一种被灼烧的触感,只想将一切都扔开。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扼住她的喉咙, 令她窒息难忍。   “为什么……”   在那一瞬间, 她突然明白了许多, 又什么也没有明白。   万千宠爱不过是一种假象,没有了沈泠所有的依仗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没能让自己的名字在修仙界立住,不断挥霍着奢侈,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沈昭昭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着。   上一世的父亲也是身亡了,在自己和洛其琛外出游玩的时候, 沈归舟是说他炼器之时走岔了路导致境界跌落,危在旦夕。沈昭昭没能看见沈泠的最后一面, 当她回去后,沈泠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炼制的法器的去向, 也没有人知道临终前的沈泠究竟说了什么。   那时候的沈昭昭伤心欲绝,甚至没有功夫去思考,这一切是偶然还是必然?沈泠真的是这样去世的吗?还是上一世的沈归舟依然……   可是沈归舟也暴毙身亡了。   沈昭昭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上一世的沈归舟在不久之后也身亡了啊……同样是因为闭关之后,几乎走火入魔, 暴毙身亡……之后, 洛其琛接过了玄光宗掌门的位置, 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上一世的沈归舟是怎么死的?洛其琛……洛其琛他知道吗?   答案呼之欲出。   沈昭昭握着沈泠的手,呆呆的跪坐在了旁边。沈泠的身体还留有余温, 手指也是软软,只是因为实在太瘦,显得皮包骨肉。这样的手感真是陌生极了,可沈昭昭仍然舍不得松手。   沈昭昭愣愣看了他一会,半晌伸出手去温柔的抚过沈泠的眼睑,低声道:“爹。有些事注定是要自己去走一遭,也要自己去睁眼看一看的。”   她的静静的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的“小东西”。比起从前沈泠炼出的法器来说,这个小玩意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童年时沈泠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小法器,脆弱到捏一捏就会碎,像是泥娃娃。   是泥娃娃。   娃娃有鼻子有眼睛,脸上涂的白白,朱唇一点,眉眼弯弯着甜甜的笑着,扎着两个小辫子活灵活现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这不就是她么?   沈昭昭摸着娃娃的脸,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娃娃的眉心轻轻一点。红光在她眼前一圈一圈晕开,和着泪水淹没在尘埃。   “吱呀”,一直紧闭着的门缓慢的被推开。一直站在门外等待着的洛其琛听见声音后,眼睛中掩盖不住的惊喜之情。   不知道为何,沈昭昭进入房间后他一直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听见里面隐隐有了一些声响,想必是沈泠醒来了,虽然有意探听二人究竟说了什么,然而毕竟是沈氏父女的话,他现在……现在尚且还是个外人,当真不合适。因此硬生生的忍了下来,站到了门前的树下,暗暗叹了口气。   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的洛其琛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却在见到沈昭昭的瞬间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沈昭昭仍然穿着那一身大红色的喜袍,抚着门框站在那里。见洛其琛看过来,她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抿了抿嘴有一些羞赧的笑着,眼眶有一些微红,好似刚刚哭过。   “不好看么?”沈昭昭轻声问道。   洛其琛蓦地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慌忙的挪开了视线:“好、好看。”   是好看,无论沈昭昭是什么样的打扮他都觉得好看。现在的昭昭依旧让他转不开眼睛,但比之之前那刁蛮跋扈的模样,有了些许的差别。她微微笑着看自己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之态。往日的娇憨飞扬被隐藏了笑容之下,原先因为她的灿烂而心生喜欢,如今她眉眼弯起,眉梢眼角遮掩不住令人惊艳之态流泻而出。   就像是一块璞玉在烈火中焚烧之后,退下铅华,露出最质朴的神态。   “昭昭怎么样都好看。”洛其琛喃喃道。   沈昭昭勾了勾嘴角,低声道:“头发乱么?”   洛其琛走到她的身前,伸出手来拨了一下有些歪掉的金簪,“好了。”   他顿了顿,缓缓问道:“沈前辈怎么样?”   沈昭昭摇了摇头,回答:“睡下了。”   “等明天……”洛其琛看着她低下的眉眼,也不自觉的垂下了眼帘,专注的看着她,“我跟你一起去见他。”   “好。”沈昭昭应了一声。   “那我们,”洛其琛顿了顿,压抑住自己心中快要冒出来的喜悦,强自镇定道,“去前殿罢,师父他们大概是要等急了。”   “好。”沈昭昭无比的乖顺,应着他道。   洛其琛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试探的用手心碰了碰沈昭昭手背,见她没有避开放下了心,大胆的握住了沈昭昭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洛其琛蹙着眉头低低问道。   沈昭昭偏头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些捉摸不透的情绪,专注却又疑惑:“洛师兄。”   “嗯?”   “你会伤害我吗?”   洛其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可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回答道:“怎么会?昭昭,你该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永远。”   沈昭昭认真的重复:“真的吗?即使是在任何情况下?”   “在任何情况下。”洛其琛一字一顿,“永远不会。”   他眼光灼灼,将一颗真心全然捧出来放在了沈昭昭的面前。沈昭昭在听完他的话后,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   “走吧,洛师兄。”   洛其琛心中的失落之情一闪而过。他抬脚追了上去,握住沈昭昭的手,两人一同向着前殿走去。大红色的长袍迤地,两个比肩的身影一步一行,前殿的欢歌笑语,觥筹交错之声隐隐传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们,他们是今天的焦点。   紫电在空中翻涌,仿佛有长龙的身体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天气并不是尽如人意,可洛其琛觉得没有关系。天降异象,该是有人渡劫亦或者法器到了关键时刻,于修仙者来说是磨难,亦是机遇。就如同现在面对沈昭昭的他一样。   “来了,其琛和昭昭。”招呼着老友的沈归舟停下了送到嘴边的酒杯,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门口的两人身上。   他们执手而来,艳丽的红色遮天蔽日,如一对璧人,从画中走来。   “沈姑娘当真是好颜色……”   “洛兄有福了。”   窃窃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惊叹有人艳羡,随着走过来的两个身影,这样的声音渐渐停息,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轰隆”一声雷响划破天光,映出雪亮的颜色。映在沈昭昭的脸上,她望着沈归舟的方向甜甜的笑了,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天真又无邪。   沈归舟渐渐放下心来,这孩子一向是没有城府,对自己亦是全身心的信任。怎么会发现?之前也不过是自己想的太多罢了。   待洛其琛引着沈昭昭走到了上座前,沈归舟站了起来。作为这次盟誓大典的主持者,他的地位举足轻重。   “多谢各位今日来参加爱徒的盟誓大典——”沈归舟声音浑厚,甫一开口,所有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洛其琛是我玄光宗第十三代掌门亲传弟子,亦是这一辈弟子中的大师兄,平日的为人想必在座各位也是清楚的。”座下的人纷纷点头,洛其琛乃是修仙界年青一代弟子中首认的青年才俊,无论修为或人品都是个中翘楚,上上之辈。   “至于沈昭昭,想必大家亦有所耳闻……”   “伯伯。”就在沈归舟转而想要介绍沈昭昭时,沈昭昭的声音突然钻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中。这声音明显还是个少女,带着些软糯和小胆怯,明明又细又小,却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就映入了在场人的耳朵中,真是想要忽视都不行。   沈归舟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偏头道:“怎么了,昭昭,你有什么话要说?”   沈昭昭静静看了他一会,笑道:“伯伯,我有些害怕。”   沈归舟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的小昭昭害怕了,莫要怕。你也算是在我玄光宗长大的,其琛又是你自幼的玩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伯伯。”沈昭昭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可现在看来却是说不出来的渗人,“你为什么要害我爹。”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她在说什么?”   “这小姑娘莫不是疯了吧?”   “沈泠是沈掌门害的?他们不是感情一向很好……”   众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座上,连洛其琛的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惊诧:“昭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沈归舟反应的最快,他的表情几乎没有波动,只是平静的看着沈昭昭道:“昭昭,你大概是糊涂了罢。我怎么会害二弟?”   沈昭昭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她肌肤柔白细腻,在大红色衣衫的掩映下,白的刺眼。可就在那本应纯白无瑕的胳膊上,却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怎么遮都遮不下去。   这痕迹触目惊心却又令人浮想联翩。   沈昭昭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水,她看着洛其琛,满脸痛苦的神色:“洛师兄,我自回到玄光宗以后除却第一天,你可有看见过我?”   洛其琛抬眼,满是错愕。是,没有,从第一天后,他没有见过沈昭昭,一眼也没有。沈归舟只说要筹备大典,昭昭亦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两人很快就要成婚,委实不便随时相见。洛其琛信了,洛其琛相信了!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沈昭昭,他看着沈昭昭胳膊上的红痕,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了梦里。   “可是我分明是一直在房间中,什么也没有做的。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沈昭昭眨了眨眼睛,宛如珍珠般的眼泪断了线似的簌簌往下流。   她的身体在颤抖着,她说自己害怕。遭遇这样的事情,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如何不怕?!   洛其琛脸色惨白,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僵硬的转向沈归舟,抖了抖嘴唇:“师、师父……”   “混账!”沈归舟触及到他的眼神,立刻厉声斥道,“面对养育你这么多年的师父,不过是片面之词,你就这么信了?!”   洛其琛眼神无比的茫然,他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喃喃道:“可是师父……这是昭昭啊……”   这个是昭昭啊,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昭昭,是沈泠最宝贝的女儿,是师父最疼爱的侄女,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真实的,昭昭身上的痕迹是哪里来的?昭昭会做出这样诬陷自己伯父的事情吗,她声音颤抖着对着沈归舟还叫着“伯伯”。   伯伯……   洛其琛抽出了剑,蓦地红了眼角。就在之前,沈昭昭还低着头,小声却又忐忑的问他:“你会伤害我吗?”   他会吗?他不会,可是沈归舟呢?   可是那是自己的师父,沈归舟是养育自己那么多年的师父啊!洛其琛茫然的持着剑,他的身后是沈昭昭,他的面前是沈归舟,可这一刻,洛其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之中。   “这……师父抢了徒弟的双修道侣么?”有人不可思议道,这等龌龊的事情实在不像是玄光宗能够做出来的。若是师徒共用一个,那就是鼎炉了,若是鼎炉又何须弄一个盟誓大典,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年长一些的人恍然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沈归舟还不是玄光宗掌门的时候,沈泠好像亦是玄光宗的弟子,而且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锋芒大盛。   “沈泠与沈掌门感情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沈泠曾经是沈归舟的师弟吧?”有人低声道。   “哦?说来好像却有此事,两人那是似乎具是前一代掌门人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为何……”又有人低声道,“沈泠自愿废去一身修为,离开了玄光宗,成为了一介散修。”   “也是在那时候,沈泠才逐渐走上了炼器的道路吧……之后他从未用过玄光宗的功法……”   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沈归舟的脸色渐渐崩坏,他在难以维持之前的平静,嘴角抽动了一下,转向沈昭昭:“你究竟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啊,伯伯。”沈昭昭满眼泪痕,“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和爹那么信任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一派胡言!颠三倒四!”沈归舟涨红了脸,他扫视一圈座下议论纷纷的众人,怒不可遏,“沈昭昭,你满嘴胡言乱语,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沈昭昭放下了袖子,垂下了眉眼:“我安的是什么心,伯伯难道不知道么?”   说完,她走到了洛其琛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洛师兄。”   洛其琛看着她,无力的张了张嘴,语声艰涩:“昭昭……”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沈昭昭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昭昭再也没有办法嫁给你了,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昭昭!”洛其琛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抬手,只觉得浑身灵气滞涩。就在这一个停滞间,沈昭昭疏忽从他手中夺过长剑,划过颈边——   “我沈昭昭今日不过以死证清白!只愿大家,还我一个清白!”   血色蓦地在半空中绽开了一个血花,从她颈边喷射而出。溅在大殿的台阶前,滴答滴答的洒遍。   洛其琛接住她倒下的身体,疯了似的捂住她的颈部,“昭昭,昭昭你看着我,昭昭……”   沈昭昭眼睛半阖,气若游丝。洛其琛绝望的抬起头,他看着沈归舟语气中满是控诉:“师父!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   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流出,湿漉漉的一片。洛其琛贴着沈昭昭的脸颊,颊畔已经溅满了鲜血,却毫不在意。他闭着眼睛,浑身都在颤抖:“昭昭……”   “不要走……”   沈昭昭一死,沈归舟百口莫辩。   “我还请诸位,为我未婚妻讨回公道。”洛其琛抱着沈昭昭坐在台阶前,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清寒,“拿下沈归舟这个道貌岸然之徒!”   “逆徒,你怎么敢……!”沈归舟还未说完,平日与洛其琛交好的几个名门弟子就已经冲了上来。   躺在洛其琛怀里的沈昭昭神识已经有些迷糊了,她只能听见洛其琛在自己的耳边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却不能做出回应。饶是如此,她还是绽开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拿下沈归舟?   不,沈归舟的命只能有她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还有一更~么么扎~今天一定要把晏爸爸搞出来~   94.第九十四章   被包围的沈归舟渐渐后退, 他一向心思深沉不易被别人看出,他深知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沈归舟万万没有想到,沈昭昭竟然会用这般自戕的方式拉他下水, 果然是他小看了这个小姑娘么?   但是和他斗, 还嫩的很。   想到这里, 沈归舟不禁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剑锋小心翼翼道:“我知我现在说什么, 诸君也不会相信。即便是如此,我仍然想问诸君一句,我沈归舟这么多年来,可曾做过对不起诸君的事情?”   “我再问问诸君一句, 我可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沈归舟连别人宗门的弟子尚且关照一分,更何况是对我二弟的女儿!如今诸君就凭借着一个可笑的印迹, 便判了我的罪孽,我沈归舟不甘心!你们可曾听我说一说原因?”   “这孩子自幼先天不足……”众人停下动作准备听沈归舟的解释, 却在下一刻瞠目结舌。   就在沈归舟开口的瞬间,一把利剑蓦地贯穿他的胸膛,尖锐的锋芒裹挟着凛然的血气, 铺天盖地的席卷,冰冷贯彻, 一击致命。   沈归舟瞪大了眼睛, 他艰难的转了转头, 却只在背后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那影子虽然模糊,却依稀看得出容貌,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虚影:“沈……”   虚影抬起手,又将剑锋送入了几分,她的嘴巴一开一合:“你去死吧。”   “昭昭……”   沈归舟和沈昭昭两人的灵体不断挣扎,神识不断碰撞,每一次相撞都让沈昭昭痛苦不堪,她被迫承受着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即便不是实体,也有了快要爆炸的疼痛之感。   时光交错,恍然如梦。   “二弟,我去玄光宗拜师了,若是我成功了,就回来接你。”小小年纪的沈归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浑身脏兮兮的,只有脸是干干净净。   站在他面前的小萝卜头要更矮,只仰着头看他,这小萝卜头比他更脏,脸上都灰不溜秋,只有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光:“大哥,你要小心点啊。”   连说话都是奶声奶气的沈泠伸出小包子似的小手,抓着沈归舟的袖子:“大哥,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回来啊……”   沈归舟摸了摸他的头,叮嘱着:“不要饿着肚子,装装可怜去街上讨一些吃食。不要被别人欺负了。”   沈泠用力的点头:“我知道了。”   “我走了。”沈归舟只装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背后,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沈泠鼓着腮帮子,虽然难过到了声音都变了调,却仍旧没有哭出来,只是瘪着嘴,迈着小短腿想要追上沈归舟,却被越甩越远:“大哥、大哥……你一定要回来啊……”   一晃十几年,春去秋来,白驹过隙。   已经是掌门弟子的沈归舟身着干净的衣袍,安静擦拭着自己的剑锋。直到,外门的弟子慌慌张张的站在他的门外喊道:“沈师兄,沈师兄!”   沈归舟站了起来,微微笑问:“怎么了?”   他出身低劣,不比宗门之中其他师兄弟,即便是对外门弟子也是不敢怠慢,彬彬有礼。   “山下来了个孩子,说是要找一个叫‘沈归舟’的人。”外门弟子咽了咽口水,可眼神中确实掩盖不住要看好戏的兴奋之情,“我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着实可怜……”   沈归舟心下一沉,只当又是哪个师弟搞的顽笑。可既然是他们布下的局,他却也不好缺席。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且去看看罢。   谁知道下山后,却真的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看着那人的面孔,慢慢顿住了脚步。   眼前的少年目光干净,五官虽然已经长开了却依稀还能见到年幼时的影子,沈归舟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二弟?”   “大哥!”沈泠几乎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要扑上来,激动道,“大哥,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你怎么会……”沈归舟心中有着淡淡的喜悦,却很快被疑惑冲淡。   “大哥,自从你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便想着要出来寻你,若是在路上碰见了给你拖回来也是好的。”沈泠拉着沈归舟的衣袖,“没想到你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在沈归舟离开后,小小年纪的沈泠日子委实不好过,他年幼无力,时常被人欺负,往往是饥一顿饱一顿。可他心中仍然惦念着沈归舟,想象着自己的大哥一定会回来,不管他有没有成为什么宗的弟子都没关系。   可是他等了很多年也没有等到对方的消息,沈泠只觉得担心,担心是不是沈归舟在路上出了意外。   沈归舟见他如此兴高采烈,也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既然来了,便休息几天吧。”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休息了几天,就再也送不走了……   沈泠机灵聪颖,很快受到了长老们的注意,被拉去测灵根的时候竟然是金系天灵根,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降英才。他成为了自己的师弟,虽然仍然是缠着自己,可学东西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渐渐的,沈归舟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苦却仍然毫无精进,而沈泠却还在不断的向前,轻松又毫不费力。   “哟哟哟,沈大师兄,同是乞丐出身,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哦?”同门师弟戏谑着从他身边走过,吹着口哨。   “哎呀呀,沈泠师弟如此聪颖,听说掌门有意之后将掌门之位传给他。这样的话,沈大师兄,你可怎么办啊?嗯?”他们调笑着从沈归舟的身边路过,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沈归舟也想知道为什么,也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可是师父的眼中只能看见沈泠。他在师父的房前跪了两天两夜,师父却说他是入了心魔。   只要沈泠还在,就是他的心魔,他不可能再有进益了。   对于这一切,沈归舟觉得自己隐瞒的很好,沈泠怎么可能会发现呢?   直到后来,在沈泠出去游历回来后的某一天,他含笑站在自己面前拍着自己的肩膀,一如从前年幼时的亲昵:“大哥,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沈泠满脸笑容,就像在闲话家常——在很久之前的习惯,即使沈归舟早已对这个没有了兴趣,可沈泠仍然会将自己经历的事情告诉他。   “嗯?”沈归舟心中“咯噔”一下,“是哪个宗门的?”   沈泠摇了摇头:“她孤身一人,是一个散修。”   “这样啊……”   “大哥,我要离开玄光宗。”   沈归舟拔高了声调,他不可抑制的心跳剧烈起来:“什么?!”   沈泠却认真的看着他:“我要离开玄光宗。”   “二弟,你不要冲动!为了一个女子……”沈归舟说着说着低下了声音,他痛恨自己的虚伪到了极点。沈泠主动提出离开玄光宗,不是很好吗?这般假惺惺的做什么!   沈泠却摇了摇头:“大哥,不仅仅是为了她。你知道的。”   沈归舟蓦地就停下了动作,他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耳边只听见沈泠笑了笑,声音极轻极淡:“大哥,离开玄光宗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么?像是小时候一样。”   沈归舟张了张嘴,重重点了点头:“一辈子。”   沈泠对着他愉悦的挥手道别,沈归舟对着他的背影道:“沈泠,这是我欠你的!”   “不,”沈泠只是挥了挥手,就像是当年离开的沈归舟一样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传来,遥远却坚定,“这是我欠你的,大哥。”   ………………   沈归舟强行让元神突破,分离出魂魄就要逃窜出去。不知道为何,那虚影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放下剑伸手拽住了沈归舟想要逃窜的元神,只用力一捏,毫无还手之力的元神尖叫了一声,顿时灰飞烟灭。   “那是什么?!”   大殿之上的人直看的目瞪口呆,再想去抓住那个虚影,却见那虚影随着风一同散去。“叮”的脆响,什么东西落在了台阶上。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已经碎掉了的泥娃娃,残破不堪,完全看不清其原来的面目。   同一时刻,洛其琛只觉得怀里的沈昭昭安静的一丝声息也无。他捂着沈昭昭颈部的双手缓缓移开,探了探他的鼻息,深吸了一口气。   “昭昭?”   玄光宗大殿之上惊变还未过去,只听见一个带血的巡逻弟子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可因为跑的太急,路过门槛时被绊了一跤,重重滚了进去,嘴中却来不及痛呼,叫道:“掌门——掌门不好啦——”   他抬起头急切的寻找沈归舟的声音,却见到了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个弟子顿时噤了声,吓的两股战战,不知所措的看着殿上的人,眨了眨眼睛。   浑身是血的洛其琛抬起头来,他宛如浑身灵魂都被抽离了出来,眼神空洞:“何事惊慌?”   巡逻弟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魔、那魔族,晏、晏长庚,打进来了!”   听到“晏长庚”三个字时,洛其琛眼中泛起了一丝微小的波澜,很快这波澜泛致全身,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   洛其琛温柔的将沈昭昭从怀中放下,摸了摸她的脸颊,“昭昭,等我回来。”   随后,他站了起来,迎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晏长庚来的正好,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向他,一一讨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扎!   因为最近手头有活,所以更新时间真的有点不确定在这里对大家抱歉(。?_?。)?   但是有空我就会多更一点【比如今天   emmm祝大家食用愉快~   95.第九十五章   洛其琛握住了落在地上的剑, 从台阶前站了起来。沈昭昭双手交握在小腹处, 双目微阖,颈边的伤口血液已经渐渐凝固成一团, 平静的仿佛沉入梦境。   “放那个魔族进来。”洛其琛沉声道, 他一步一步的走下阶梯, 大殿之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映衬在他的脸上, 冰冷泛着漫天寒意, “晏长庚来的正好,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向他,一一讨来!”   话音刚落, 前殿门外疏忽出现了一个人影。殿中的众人蓦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惊异的看向门口。谁也不知道这个魔族究竟是怎么样出现的,就在洛其琛说话的当口处, 他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前,带着一身血腥之气,和着微微的喘息。   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晏长庚。   他之前不过是青羽宗一个人人唾弃的弃子,自然没有什么见到外人的机会。沈泠虽然名声大, 可到底是一介散修,并不时常和各个宗门之间交流, 最常来的也不过是玄光宗。故而, 除了玄光宗之外, 许多人是直到云水城覆灭后才听说了晏长庚这个名字,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晏长庚刚出现的时候,是逆着光的。众人只能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临风而立,在狂风骤雨之间站出一个挺拔的风姿,就像是一卷细韧竹纸,静然安逸。   但他从晦明晦暗的光线中抬起头后,所有人顿时不寒而栗。   他浑身裹挟着嗜血的杀意,手上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那一点眸光中泛着紫色,在电闪雷鸣之下犹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脚下踏着的不是寻常的土地,而是熊熊燃烧的业火。   那眸光中寒光一点,投射人心,每一个被他扫视过的人都忍不住心中泛起冷意。若是修为低一些的,噤若寒蝉,几乎腿一软就要跪了下来。   “洛师兄……洛师兄……”陆承提这剑风风火火的从山下跑了过来,他的衣角处也溢着红色,身后跟着其他的弟子,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他们在看见门口的晏长庚都齐齐一愣,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此乃我与晏长庚恩怨,还望各位不要出手。”洛其琛没走一步,身上的剑气便越发四溢,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其中,“陆承,退下。”   晏长庚踏进了前殿。   他的视线先是左右逡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在瞥见了沈归舟的尸体后,视线微微一顿,接着移到了洛其琛的身上。   洛其琛那一身艳丽的红色刺的他瞳孔微缩,晏长庚难以自持的眯起来眼睛。   魔界现在天翻地覆。从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掳走,晏长庚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过。他恢复了魔族的身份,修仙界对他唯恐不及,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可魔界亦不是他的归宿,原因无他,乃是崇华君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他们一起从无尽深渊中回到了世间。   接下来的回忆,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崇华君虽然消失已久,但旧部下可一点也不少,晏长庚还没有弄明白情形的情况下就被一个人捉了起来。他不知道沈昭昭在哪里,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心急如焚之间,偶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修仙界玄光宗沈掌门首席大弟子洛其琛将要和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的女儿沈昭昭接成盟誓大典,成为双修道侣,之后无论陨落或渡劫都将永不分离。这次大典还邀请了许多修仙界中的翘楚前去参加,想必会十分隆重,也是沈归舟给予弟子和“侄女”的重视。   晏长庚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闭了闭眼睛,满手鲜血的就来到了玄光宗。   这里有他熟悉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可是唯独……没有她。   “晏长庚。”洛其琛缓缓开了口,往日的温文尔雅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片默然。他本就是一个刚直磊落的剑修,平日里虽然对大家皆是和颜悦色,和心底却是和剑锋一样,只有寒光冷冽。他的剑,斩妖除魔,不知斩杀过多少亡魂,他本是不惧sha ren,更何况,眼前这人,是魔。   晏长庚冷冷的看着他,他的手扬起,原本温润莹白的玉笛早就被鲜血浸湿,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把沈昭昭,还给我。”   洛其琛听见他这句话身形一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给你?把昭昭还给你?”   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笑的癫狂又放纵。往日的洛其琛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何曾有过如此放浪形骸的时刻,他握着剑就像是听见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仰着头大笑不止。谁也没有发现,有一滴水痕顺着他的眼角淹没到了鬓边,消失无痕。   “我与昭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停止了笑容,身影晃了晃,看向晏长庚,“你要我把她还给你,可是谁来把我的昭昭,还给我?”   晏长庚的视线渐渐凝滞。就在洛其琛身影移动得刹那,他看见了台阶前那一抹鲜艳的红色,静静的躺在那里,与洛其琛身上穿着的衣衫颜色一模一样。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动呢?平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可是为什么胸膛却一点起伏也没有?   晏长庚的呼吸渐渐停止了,他觉得自己身体从末梢一点一点的僵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似的,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洛其琛癫狂的模样,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困惑的表情。   “她……?”   洛其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当即挥开长剑,一道凛冽的剑气蓦地从他剑锋之处迸发,带着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晕,向着晏长庚重重扑去。   晏长庚躲闪不及,正中这一道剑气,“咣”的一声巨响摔在了殿中的柱子上,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他捂住胸口,还未抬头,就见洛其琛身影闪动的极快,拉扯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左颧骨上便是重重的一圈,直打的他视线恍惚,连带着周围所有的景色都晃动着宛如梦境。   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眼眸中只有那刺目的红色,一圈一圈的扩大,淹没他的呼吸,溢满了他的整个天地。   “你怎么敢?!晏长庚你怎么敢?!”洛其琛怒吼着,他没有用剑却用着自己的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脸上,头上。   “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即使是害羞,沈昭昭都不会向别的姑娘一样躲起来,只会眨眨眼睛,明明脸红扑扑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等你来求亲啊,晏长庚。”   可是我来了啊……   晏长庚伸出了手,什么也没有抓住。   “晏长庚你这个混蛋,”洛其琛拾起了自己的剑,剑气萦绕在他的全身,刚劲又凛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这是我替昭昭做的第一件事情。”   众人只觉得一阵炫目,随后“咣当”一声巨响,犹如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骤然发出滚烫的白光,将前殿整个笼罩起来。所有在大殿上的人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他们互相扯着对方的袖口,猝不及防的下坠摔做一团。   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有一个身影站起来,模糊依稀,像是挺拔的松柏,即使在暴雨中簌簌摇摆也依旧挺拔。那个身影抬起手来,默默擦了擦嘴角。   烟雾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原本古朴庄重的玄光宗前殿的地板上,地面陡然陷了一个深深的洞坑。所有人都落在了坑下,身后是华丽的台阶,其上躺着两具“尸体”,面前是那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   “咳咳咳……”晏长庚擦去嘴角的血丝,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洛其琛。他之前被揍的有些狠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即便是如此,也难掩风姿。细长的眉目间带着一种独特的乖戾与阴狠,他看着坑下的人,就像是此地掌管一切的王者。   洛其琛摔在坑的最中心,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也说不清楚,只因为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即便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做出反应也仅仅做到的是将剑握在手上,不然此时他就会像在座的其他人一样,疏忽之间丢掉了自己的wu qi,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对象,是晏长庚。   哪怕任何人都可以,可偏偏不能是晏长庚,不能是他!   晏长庚开口了,他说的缓慢又清晰,带着一种淡淡的强调,在每一个开头处重重咬着音调,像是肯定又像是戏谑,“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沈昭昭嫁给别人。”   “即便是尸体,她也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扎!   96.第九十六章   “晏长庚!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洛其琛目眦尽裂, 他半跪在地上,半身都是鲜血,和着尘埃混在一起, 几乎带着暗沉的黑色。这场几乎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他耗费了过度的精力, 几乎站立不稳, 只能靠着剑撑住全身才没有倒下。   可是他的对手甚至不把他当做是对手。   晏长庚的眼睛根本没有看他,或者说, 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直盯着身后的沈昭昭。那一身红衣灼灼,刺人眼目,撞入他的视线后怎么也挪不开去。在晏长庚的眼睛里,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打的这个人是谁。   对于这个魔族来说, 眼前的人只剩下了两派,一个是无动于衷的木偶, 剩下的就是阻挡他带走沈昭昭的敌人。   洛其琛呕出了一口血,地上的坑深沉的可怕, 经此一役,他不知道玄光宗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世间的传闻又会是什么样子。可、可今日, 本来应该是他的大喜之日啊……怎么会这样……   晏长庚满身的血气,他每一步却走的特别稳, 就好像一点损伤也没有, 可是他每走出一步, 就在地上映出了一个血脚印,这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只是这脚印蜿蜿蜒蜒的蔓延向台阶,骇人又可怖,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他。   没有人会想去阻止这样一个魔族,失去理智,只剩下了战斗本能的魔族。   晏长庚俯下身子,抱起了沈昭昭,和战斗的动作完全不同,他抱起怀中少女的动作轻柔又细致,就像是怕惊醒了怀中人的美梦一般。只是站起来时,脚步略微虚浮,踉跄了几下,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用脸颊贴着沈昭昭的颊畔,不知道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从这一刻起他的眼眸中好像才终于撞进了别人的影子,开始倒映出了大殿中的狼藉一片。   晏长庚面无表情的转身。在路过洛其琛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恨我。”   洛其琛“呸”的吐出了一口血水,他擦了擦嘴角,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狠戾:“你觉得我不该恨你?”   晏长庚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脚边的洛其琛。曾经风清月白的剑修半跪在那里,血污遍身狼狈不堪,简直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也恨你。”晏长庚低声道,“从看见你穿上喜服的那一刹那。”   说罢,他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大殿门前。只听得后面的洛其琛厉声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珍惜她?!”   晏长庚目光一顿。   “你恨我要娶她,可是你呢?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回来?!为什么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既然保护不了她,又为什么从我手中抢走她——”   说到后面,洛其琛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喉咙,满面通红,“你怎么敢,这么抛弃她……”   无数次洛其琛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没有晏长庚,他和昭昭是不是还会像从前一样,她不会沦为什么修仙界的叛徒,而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在他们身边,然后……满怀期待,充满欣喜的嫁给他。   他们会成为神仙眷侣,逍遥一世,之后无论陨落或者飞升,都将同去同归。   可是梦碎了。   因为晏长庚的出现,所有的希冀都碎了。   洛其琛看着地板上的血迹,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有什么资格恨晏长庚呢?没有保护沈昭昭的人……分明是他……即便是沈昭昭在他的身边,沈归舟还是可以绕过他下手,就在他为自己即将迎娶昭昭而喜悦的时候,昭昭却一个人在房间中不知道忍受怎么样的苦楚。   晏长庚是罪人,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配不上她……”洛其琛低声道,他垂下眼皮,“我们谁都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晏长庚冷声道,“我不需要所谓的‘配得上’她。”   洛其琛眼神发怔,听他继续道:“她爱我,我爱她,还谈什么配不配得上。”   一滴水珠砸在了地面上,溅射出的细小水花像是碎了一地的冰凌。洛其琛再抬起头时,晏长庚已经不见踪影,四处空旷寂寥,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静悄悄的,无人问津。   ************************************************   沈昭昭是被憋醒的。   最后利用法器“渡魂”着实的耗散元气,加之又与沈归舟缠斗了不少时候,两处神识相互交织,融通了太多不属于她的回忆,整个人被挤塞的几乎要爆炸。故而灵体正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法器摔碎后,她便钻回了镯子中的空间内,细细休养起来。   她原本是打算着,洛其琛见她死掉后,怎么也会想办法把自己和父亲葬在一处,这样一来,她再趁着月黑风高之势悄悄复活便是了。如今大仇得报,合该无忧了,剩下的事情她亦不想再追究,婚事也作罢了,沈昭昭这人也死了,往后她便隐性瞒名生活下去。   谁知道,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晏长庚会在这个时候来。   算好了时日,沈昭昭先找了一缕魂魄进入躯体中,以防止腐败僵硬,到时候复活的时候就尴尬了,正是这一缕魂魄令她有了气息,可如今这气息被全然扼住,实在是想让她再死一次!   所以,在被憋醒的时候,就像是被人打扰了清梦,沈昭昭十分的暴躁。   尤其钻入她口中的东西又腥又难喝,还将她整个喉管堵的满满当当,她抓狂的一掌拍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捂着喉咙蓦地坐起,眼睛还没睁开,人就先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她一边呕着一边用袖子擦着嘴边,缓缓睁开眼睛,当即入目的便是刺目的红色。吓的沈昭昭一愣,等到她察觉到这红色是从她嘴边擦下来的时候,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这哪里来的血?!昏迷的时候她是又受了什么伤吗?!   沈昭昭干呕着抬头,蓦地撞进了一点如墨的深邃眸子之中。   见到这人,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恼着皱眉瞪他不满道:“晏长庚,你这混蛋,给我喝的什么啊?这么难喝!”   晏长庚见她这副模样,眼神疏忽就发直了,他难得有如此怔忡的模样,只呆呆转动了两下瞳子,答道:“我听闻魔族之血可以强身续命……”   沈昭昭这才发现,晏长庚的手腕处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而血液就是从他那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的。   “这是什么鬼说法你都信!”沈昭昭一下子急了,捂住他的伤口将他的手扯下来放到自己胸前捂着,不让血接着流,“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晏长庚直直的望着她,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可这明明是个笑容,却总让人有一种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错觉,“沈昭昭。”   “啊?”沈昭昭已经裁了裙角正低着头替他包扎伤口。   “你要嫁给别人就嫁吧,我不管了。”   “啊?”沈昭昭差点惊叫起来。   晏长庚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极轻又极淡:“可你别再死了,千万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晏爸爸的情话(在情敌面前):她连尸体都是老子的!   (在本人面前):你想干啥就干啥,只要你活着。   上一章有小宝贝说看不懂?其实……洛其琛之所以怪罪晏长庚的原因就是,他觉得晏长庚的出现破坏了他和昭昭的感情,且,晏长庚明明都来抢亲了为什么当初却让沈昭昭一个人回到玄光宗。洛其琛自己脑补是晏长庚抛弃了沈昭昭。如果晏长庚没有让沈昭昭一个人回来,那沈归舟就不会对沈昭昭下手,沈泠不会死,沈昭昭也不会死。综上,洛其琛觉得错都在晏长庚的出现。   当然,这是在洛其琛受到了昭昭和沈归舟身亡的双重刺激下的想法,被揍了一顿他突然发现,错的不只是晏长庚,还有自己,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沈昭昭,结果却没有做到的自己。   再然后昭昭手上的红痕是沈归舟用来喝血的,结果被她误导成了那个~你们懂得~也是因为直接说出来不会有人信的,干脆玩一个禁忌play了   就是这样~   97.第九十七章   晏长庚露出一个像是哭一般的微笑, 抬手摸了摸沈昭昭的脸,那动作根本不能叫摸,只是用手背略微蹭了蹭她, 轻极了又淡极了,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蓦地点在了沈昭昭的心头,疏忽散去, 徒留下一圈一圈晕开的涟漪阵阵。   “你要嫁给别人就嫁吧,我不管了,”沈昭昭微微愣了愣,正要发作开口问他什么意思, 便听他轻轻继续道:“可你别再死了,千万不要。”   有些混乱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沈昭昭的神识之中, 整整齐齐的排布串联,引出了一段完整的故事。突然失踪的晏长庚, 回到玄光宗后沈泠的奄奄一息,沈归舟的背叛与阴毒,和洛其琛的盟誓大典, 死去的沈归舟,摔碎的法器。满目的大红色铺天盖地……   这些片段纷纷涌来, 她有些茫然的松开了晏长庚的手腕。沈昭昭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就见到了晏长庚, 恍惚间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晏长庚分别是不见了。晏长庚不见了,沈泠也去世了。他们之间分开了半个月, 可就像是已经过了半辈子。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混乱的要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你怎么……出现了?”   晏长庚却只直直盯着她,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沈昭昭在说什么似的,喃喃低语道:“可千万别再这样了,昭昭……”   沈昭昭立刻发现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她敏锐的发现晏长庚有一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只好拉过他的手,轻声唤道:“晏长庚,晏长庚,你怎么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听到这句话,沈昭昭只觉得微微一怔,心头涌上了些许不知所措的心思,还不待她细细品味其中的百转千肠,便见晏长庚身形摇晃了一下,蓦地一头栽倒,扑进了沈昭昭的怀中。   “诶!晏长庚!”沈昭昭抓住他的肩膀,想让他抬起头来,却见晏长庚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呼吸粗重。随着他一同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一开始沈昭昭认为那是因为晏长庚的手腕被割开,所以才有血味,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把一切想的太天真了。   那不只是手腕上和自己口鼻中的味道,这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晏长庚的全身。沈昭昭简直无法想象,经过什么样的恶战才会让一个人的全身都带着抹不去的弑杀之气。难怪,他贴着自己脸颊的动作那么轻又那么淡。   即便是这样,他仍是将自己从玄光宗带了出来,在自己是一具“尸体”的时候。   沈昭昭动了动嘴角,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他的头,默默的坐在那里。直到,身下的动作停止,她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回过神来。   由于晏长庚突如其来的昏倒,被召唤出来的苍虬顿住了不停扭动的尾巴,没有感知到主人的命令,它只好无辜的站在路边眨巴眨巴自己乌黑的蛇目,乖顺的一动不动。   沈昭昭探出头来,摸了摸它的发顶,小声道:“乖乖蛇,快带我们走,别停下。”   她摸不清身后有没有追他们的人,不管是玄光宗或者是魔族,现在两人两边皆有了仇家,不防不行。   苍虬感受到了头顶的温度,眯了眯眼睛,但好像根本没有听懂沈昭昭说的话,沈昭昭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它:“别停下知道吗,别被别人抓住了。”   或许是沈昭昭的手上残留着晏长庚血液的味道,苍虬鼻翼煽动了两下,听话的扭了扭尾巴,再次动了起来,载着两人起起伏伏,去往落日的尽处。   拖着晏长庚进入了一个洞/穴之中,两人完全隐藏在了洞/穴深处,沈昭昭这才放心的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苍虬呆头呆脑的守在洞口,嘴上叼着从土里挖出来的蚯蚓,也不吃,就含在两唇之间有滋有味儿的砸吧砸吧嘴,像吃糖似的。有它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门口,妖兽或者其他就不敢往这边靠近,而且一旦有什么外人入侵,苍虬必然第一个知道,因此沈昭昭和晏长庚的处境就会安全许多。   确定这一点后,沈昭昭咬了咬牙,动手撕开了晏长庚的衣服。   伴随着“嘶啦”的脆响,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早料想到晏长庚会受伤,却没有想到所见令她触目惊心,背部的皮肤被利剑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周围零散的伤口几乎让他全身上下都没有好的地方。这些还只是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内伤?   沈昭昭没忍住,伸出手狠狠戳了戳他的腰眼,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傻啊……”   说着说着,她声音中就带着嗡嗡的鼻音,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滴在渗着鲜血的伤口上,溅出了几点鲜红,顺着腰身的弧度流了下来。   晏长庚蓦地睁开了双眼。   那眸光如墨,闪烁着冰入肌骨的寒意,几乎在一刻就要一跃而起。可下一刻,他不仅没能一跃而起,身上还被重重一压,压的他喉中一甜,简直要呕出血来。同时,鼻端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馨香,只熏的他心猿意马,恍然如梦中。   “你瞪着我干嘛!”沈昭昭压在他身上,颐指气使的竖起两根手指,“你瞪,你再瞪!我戳你眼睛,你信不信?”   晏长庚微微咳嗽了两声,不知道是掩饰自己的尴尬还是真的委实不舒服,移开了视线。   谁知道,他还没有将脸转过去,就被一双手强行掰了回来,沈昭昭的声音不依不饶的响起:“做什么!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真把眼睛移开了?谁允许的?我让你移开眼睛了吗?你看着我,这个混蛋。”   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晏长庚真有些头大。他原先自负是最能吃的透沈昭昭内心的人,沈昭昭抬抬手指挑挑眉毛就能将她心中所想猜的一丝不漏,可现在倒是一点也看不懂了。还是说,女人心海底针,真真是不假。   “你看着我的眼睛!”沈昭昭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她平日里对人或娇斥或任性,可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她很强硬,可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有本事抛下我一走了之,怎么现在又有胆子回来,嗯?还是在我的盟誓大典上,谁许你回来的……”   晏长庚一向冷静自持,可即便是这样他在此刻,眼神中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错愕。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啊你!”沈昭昭大声怒斥,紧紧拽着晏长庚衣领,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从她的眼眶中不断落下,就像是散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一颗一颗,砸在晏长庚的眼角,滑落到他的鬓角,晕开一片冰凉。   “你说话啊,你跑到玄光宗把我劫出来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心,难道不知道今天是我和洛其琛的盟誓大典吗?谁给你的胆子,啊?”沈昭昭扯着他的衣服,咬了咬嘴唇,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几乎快要将晏长庚完全溺毙在其中,尸骨无存。   晏长庚见她哭的那么狼狈,眼中的寒意渐渐褪下,只留下一片春红柳绿,桃红满地,“我忍不住的沈昭昭,可是我忍不住。”   “什么?”沈昭昭突而停下动作,有些怔愣的看着他。她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将掉未掉,随着她的身体打着颤,摇摇欲坠的模样委实可爱。   “你不能嫁给别人,”晏长庚忍不住抬起手来抹去她那滴泪水,“你只能嫁给我啊,昭昭。”   “谁要嫁给你!谁要嫁给你……”沈昭昭顿时急红了眼睛,她拽着晏长庚的领子,手攥成拳头雨点般的砸下,可那每一下就像是小奶猫挠痒痒似的,哪怕伸出了爪子也是软软的,绵绵的,是攥在手里的用布包裹的迷药,吸一口就醉的不省人事。   晏长庚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他单手就扣住了沈昭昭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坚定且不容置喙的将沈昭昭向着自己压了下来。   意料之中的挣扎,晏长庚却闭着眼睛,只紧紧桎梏住她,就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日不见就想的肝肠寸断,见了面恨不能将人完完全全藏在自己的肚子里,谁也看不见。   下唇传来一阵刺痛,这一口咬的真重,晏长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伸出舌头去吮吸着那暴躁不安的唇齿。小心翼翼,又不容抗拒,将那“伶牙俐齿”全全包裹,舔舐,品尝,爱不释手。   直到那尖锐的“刺角”低头,软化,妥协,最终颤颤巍巍的迎上来,不由自主的追着他,交缠着,投入到忘我的地步。   有情人的滋味,原来如此。   夹杂着血腥的苦涩,可又那么甘甜,难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扎!   98.第九十八章   沈昭昭闭上眼睛, 仿佛陷入了一个绚烂的梦境中。耳边听见的是属于一个人的心跳声,咚哒咚哒,一下又一下, 沉稳又平静。两个人什么都没做, 只是静静的躺在这里, 呼吸吐纳之间都被对方的气息所充盈,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爹去世了……”沈昭昭低声道, “我怎么都没有想过会是伯伯……”   晏长庚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这一声像是从压抑的胸膛中发出来似的,引起一些细微的震颤,直颤的人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   沈昭昭眨了眨眼睛, 继续道:“沈归舟和爹分明是自小相识,仅仅只是因为爹的天赋比伯伯要更好一些……只是, 爹分明已经离开了玄光宗,走上了炼器师的道路, 为什么沈归舟还是不愿意放过爹……”   晏长庚将下巴搭在她的头顶,也是闭着眼睛,他每一个呼吸回环之间, 灵气便会缓缓运转,不断修复着内伤。因此听到沈昭昭话后, 顿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沉吟道:“沈归舟早有不对劲。”   沈昭昭倒是有些诧异:“嗯?”   “我亦是到了魔界才发现的。”晏长庚解释道, “你十岁那年我们刚到玄光宗,之后玄光宗弟子有过离奇失踪的, 在后山周围,还记得这件事么?”   沈昭昭回忆了一下:“是说在我闭关出来后么?我只听说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之后宗门大比,后山出现了魔族入侵。”晏长庚道,“墨元宗闹事,我们都认为多半这是是墨元宗搞的鬼,可是之后我想过,既然墨元宗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也知道我的身世,又何苦去勾结魔族?滋生事端?”   沈昭昭将眼睛贴在他的下巴处,眨巴眨巴,睫毛划过他的喉结,让晏长庚轻轻颤动了一下,之后腰间就被狠狠捏了一下,沈昭昭滑溜溜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抱着他的胳膊:“是想要冤枉你么?”   “不,那是他们分明还不能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晏长庚拿她没有办法,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那是因为,沈归舟。”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隐隐入魔的趋势。”晏长庚眯了眯眼睛,“好巧不巧,就在你巫族血脉觉醒之后。”   沈昭昭目光一滞:“你是说……是因为我的原因,沈归舟才会……”   “师父本就是天之骄子,女儿还是巫族之血。沈归舟修为久久不能突破,听到整个消息后想要动什么歪心思自然理所当然。更何况,他与师父本就有所心结的话,心魔只怕会越来越重,有入魔的趋势,倒也不稀奇。”晏长庚的声音有些淡漠。   他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液,却也有着人的血统。魔族中有忠诚英勇者比比皆是,修士之中利欲熏心者亦不少,一切归结到底不过是“欲”字。能控制欲念者,魔亦成圣,不能,仙堕为魔。古往今来,皆是这个道理。   “他心思如此莫测,想要不动声色的增加修为,害死爹吞掉法器,还想保护着自己的名声,牢牢握住玄光宗的掌门之位,就这样还瞒住了洛其琛……”沈昭昭小声道。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晏长庚眯了眯眼睛,声音有些危险:“不许提这个人。”   沈昭昭愣了愣,突然将头埋在他的胳膊里,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为这吃味感到高兴:“差点就嫁给他了呢。”   晏长庚眼角抽了抽,唇线紧抿。   沈昭昭可没有察觉到这个,转而抬起头来看着他:“我自己报了仇。”   “嗯。”晏长庚贴着她的额头,“昭昭很厉害。”   沈昭昭眨了眨眼睛,眼泪簌簌的落下,鼻端红红的着实惹人怜爱:“好在是我自己报了仇,用了爹最后炼出的‘渡魂’。不然我该怎么办呢?”   晏长庚俯首吻了吻她的睫毛,感到唇上的一片湿濡:“我会来的,我一定会来的……”   “你要是再不见了呢?”沈昭昭推了推他的胸口,“魔界还有人在追你,是么?那么危险,谁让你冒然跑过来了?现在可好了,咱们两个人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魔界,都回不去了。”   “人人喊打。”晏长庚勾了勾嘴角,这个时候还笑了出来,他握着沈昭昭的手道,“可我心里畅快的很。”   沈昭昭瞪着他包裹着自己的手,心里有些堵,抬起来狠狠咬了一口,看见上面立刻映出了一圈的牙龈,又忍不住用唇畔贴了上去,“我不畅快,我也不高兴,你愿意被人人喊打,我可不愿意。”   “那可不行,昭昭。”晏长庚贴着她的额头,“你选择了我,就不能回头了。”   “我选择的时候,可没人跟我说这个。”沈昭昭小声抱怨,可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现在不要选择你了,快送我回去……”   晏长庚拎着她按在自己的怀中,捏着她腰间的痒痒肉,听着她在自己耳边小小的尖叫着,挣扎着,心里装的满满当当。   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在,浪迹天涯,处处追杀,似乎什么都不算了。因为他知道,就算整个天地间都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他,也没有人愿意对他好,这个人也会包容着他,疼惜着他。只有她会把自己当做最普通的存在,亦是最珍贵的存在,没有怀疑也没有背叛。   “晏长庚,下次就算要走,也要把我带着。”沈昭昭老实了下来,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头微微仰着。从她这里,可以看见洞外早就一片漆黑。清冷的月色洒下,落在苍虬的身上,它也在抬头看着月色,背影黑漆漆的和婆娑的树影融为一体。   “我会的。”晏长庚应道。   “即使很危险。”沈昭昭强调,“即使可能会死。”   晏长庚顿了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却听到沈昭昭坚定道:“那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收紧了手,鼻翼划过沈昭昭的脸颊,声音像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又不像是,连他自己都带着几分恍惚,分不清这样美的夜晚,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我会的。”   风飒飒的吹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苍虬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洞门口,抬头仰望着天空。它虽然体型很大,却很灵活,可此刻看着它的背影,沈昭昭却觉得有一些奇怪。风越来越大,月色越来越暗,可以想见,在天上一定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片浓重的云雾挡住了月亮。这风、这月色,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沈昭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迟疑道:“苍虬好像……”   晏长庚只回头扫了一眼,瞳孔顿时收缩,紧紧扣住沈昭昭的手腕,揽过她的腰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快跑。”   沈昭昭只觉得眼前一花,晏长庚拉着她已经到了洞口,他双脚几乎没有沾到地面,拖着她没入了黑暗之中。   月色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浓云完全吞噬,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可风却越来越大,细细碎碎的声响从树后草丛间依稀传出,他们的身边仿佛一下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眼睛,眨呀眨,每一双眼睛就像是一张嘴,转瞬暴露,无处遁逃。   “苍虬……”   沈昭昭诧异的从苍虬身边经过,想要拉住它,却在伸出手后勾住了它的皮肤一角,苍虬没有跟再像之前一样蹭着它的手心,那皮肤粗粝的像是长满了倒刺,浓重的云雾下,它眼睛圆瞪,里面满是漆黑,可这漆黑色中却什么也映不出来,只剩下一片死气。被沈昭昭这个动作一带,“隆”的一声轰然倒下,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了烟雾茫茫。   “它怎么了?”寒风吹彻,钻入沈昭昭的四肢百骸。   晏长庚拉过她,将她的头压住自己怀中,遮住她的眼睛,“别看。”   “它怎么会死掉?”沈昭昭剧烈的颤抖起来,“它是一个妖兽,怎么会这样死掉?!”   “没事的昭昭,没事。”晏长庚的声音有些轻颤。   能如此不动声色杀死一个妖兽的人,除了高阶驭兽师,还能是什么身份?而整片大陆上,目前已知道的除了晏长庚之外,还有第二个驭兽师,并且凌驾在他之上的,还能有谁?   答案两个人都很清楚。   沈昭昭拉下晏长庚的手:“崇华君在追你。”   晏长庚答:“是。”   沈昭昭握住他的手掌:“他追过来了。”   “此地是仙魔交界,现在我带你去修仙界。”晏长庚沉默了一下,答道。   沈昭昭目光一冷:“你刚刚怎么答应我的?”   晏长庚顿住,咬着牙道:“崇华君不一样。”   “他是你的爹,为什么不告诉他。”沈昭昭心境翻涌,五味杂陈。   晏长庚停下脚步,不远处有一些零散的灯火似乎这附近有一个村落。他放下沈昭昭,一字一顿的解释道:“沈昭昭,他是魔族,我也是魔族,你知道吗?”   “是,我当然知道,”沈昭昭挣扎着要摆脱他的牵制,“是魔族又怎么样,你们是父子啊!”   “你知道魔尊是怎么样继承的吗?”晏长庚反问。   沈昭昭一愣,听他急切的解释:“只有杀了上一位的魔尊,吞噬他的力量才能成为下一任的魔尊。所以,他是我的父亲又怎么样?魔族弑杀的本性,修仙界知道的更清楚才是。”   “不对,”沈昭昭闭了闭眼睛,摇摇头,她想到了镯子中的阿灵,阿灵那样的恳求她阻止这一切,“不对不对,不是你说的这样!”   “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昭昭。”晏长庚强迫着她冷静下来,“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不管我们是不是父子,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吞噬对方的力量成为更强的那个,只有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是魔尊,才能重返魔族成为统领魔族的尊上。”   沈昭昭晃了晃身形,“魔族当真全是如此嗜杀凶狠,六亲不认?”   晏长庚道:“追逐力量是魔族的天性。”   “那你以为我会在乖乖在这里等你?”沈昭昭突然笑了笑,远处的灯火忽闪忽闪,却比不过她身上的红色耀眼,“你就算现在打晕了我,把我扔到安全的地方,你以为我就会这么乖顺的在那里等一个不知道是尸体还是什么的东西?!”   “沈昭昭!”晏长庚声音微冷。   “不想办法看住我,你就完蛋了晏长庚。”沈昭昭指尖冰冷,抚过他的脸颊,“即使你活着回来,也不会找到我的,永远也不会。”   晏长庚眼神晦明晦暗,他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好、好!”他只轻轻一挥手,地面顿时隆隆作响。   沈昭昭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晏长庚却没有伸手扶她。在她的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周围的空气在眼睛可以看到的情况下缓缓冻结,晏长庚蓦地翻掌。   “哗——”的巨响,地面顿时陷入了一个大坑,沈昭昭重重摔了进去。两边的土劈头盖脸的落下,却堪堪被屏障挡住,任什么也伤不到她分毫。   “沈昭昭。”晏长庚站在坑前,居高临下。   沈昭昭站起来,怒道:“晏长庚你滚!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想看见我!永远!”   “这是我魔气所筑的屏障。”晏长庚却不理会她,继续道,“我若是活着,屏障至多天亮之时就会消失,到时,你自来寻我。”   “除了我,没有人能打开这道屏障。若是我死了,屏障就会一直在这里,你出不去,别人也无法救你。”晏长庚的声音有一些悠远,显然他已经渐渐离去,“到时,我们自然能在一起。只是你要受许多苦……”   作者有话要说:   晏爸爸最后撒了一个谎?   emmm   晚上还有一更~   99.第九十九章   沈昭昭枯坐在深坑之中。她抬头, 是无穷无尽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整片天地的光都被这夜色吞噬。她低头, 是比黑夜更深邃黑暗的无路可去。   晏长庚说是用魔气筑成的屏障, 就真是魔气所筑。沈昭昭完全没有办法对抗这样的魔气, 只要一伸手就会有强烈的灼烧感,如同在无尽深渊之中所感受到的痛苦难堪, 暴露在这样的魔气之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出去。   实际上,晏长庚最后说的话让沈昭昭稍微放松了不少,晏长庚若是活着屏障自然会接触, 两人会再相见,若是死去她会因为无法出去而困死在这里, 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沈昭昭不知道晏长庚会不会活下来。   上一世, 魔尊天泽君横空出世,没有任何关于他在修仙界的来历,也没有任何关于他怎么样回到魔界的记载。更不要说, 有人曾经从无尽深渊中走出。崇华君在上一世也根本没有任何消息,消失就是消失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崇华君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苍虬, 他的实力不用想, 一定在现在的晏长庚实力之上。   可是,无论是沈归舟还是爹, 他们的结局都与上一世一样……虽然,过程大相径庭,可仍然是一样的。晏长庚也会吗?崇华君会不会只是一个阻碍,但他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么自己呢……   沈昭昭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结局会和上一世一样吗?沉入冰冷的天池,不见天日。   她觉得有一条冥冥的线推着自己向未知的方向而去,最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全然没有根据,也许只是一个偶然的决定,就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沈昭昭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重生究竟算做什么,凌绝顶他们都是有目的而来,但是她呢?   “轰隆”一声响彻云霄,惊起林中鸟兽奔走。   沈昭昭心中一跳,猛然站了起来,她的眼皮随着心脏剧烈跳动。天边的灼光映在了她的眼底,划出一片火光,照亮了幽暗的树林。闪烁着幽光的双眼在树木中雀跃,嚎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妖兽,究竟是敌是友。   “哇,打的是真激烈呢。”一个声音蓦地从沈昭昭身后传来,沈昭昭吓的哆嗦了一下,心都快要呕出嗓子眼,连忙转身,却撞入了一双笑盈盈的双眼中。   “看到我很惊讶吗?”阿灵歪了歪头,在沈昭昭身前飘悠悠的转了一圈。   沈昭昭抚了抚胸口,有些激动的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灵,你怎么会、怎么会……你之前去了哪里?”   阿灵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啊?”   沈昭昭想要抓住她的手,却从她的掌心中穿了过去,阿灵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一个灵体啊。”   “他们打起来了,阿灵,我阻止不了。”沈昭昭吸了吸鼻子,紧张的看着她,“怎么办啊,阿灵,晏长庚说他们必然要你死我活……”   “恐怕确实是这样的。”阿灵的眼神透过沈昭昭看向了远方的火光,那里在轰然一声爆炸后就再也不能更多的动荡,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烈火焚烧着树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可是、可是他们,”沈昭昭仰着头看她,“他们一个是你的孩子,一个是你的、你的……”   “老公,没错。”阿灵促狭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落在了沈昭昭的身旁。她只有半个灵体,膝盖以下完全看不见,但挺直了腰板就像是坐在沈昭昭身边似的,垂下腿来。   “反正他们打完,应该还早。”阿灵侧头看向沈昭昭道,“不如我们先来聊聊天啊。”   “……聊什么?”沈昭昭盘腿坐在了她的身边,她虽然没有心情,可眼下再焦心也于事无补,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的焦虑绝对不会比自己少。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阿灵道。   沈昭昭应着:“好。”   “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呢,比你要大好多岁。”阿灵扫视了一下沈昭昭,啧啧做声,“她虽然比你年长了许多,可却没有你那么好的容貌和身材。”   阿灵说话直白,虽然有些词汇刁钻却也不算难懂,沈昭昭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被这火辣辣的视线看的脸色“腾”的烧了起来,“这说的叫什么话?”   阿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这是称赞。”   “这个女孩子有一天在书店翻到了一本书,啊,不对不对,就像是你们宗门的藏书阁一样的地方,翻到了一个小话本,这个小话本里说了一个故事……”   “玄光宗的藏书阁里可不会有什么小话本。”沈昭昭扯了扯嘴角,她的手心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间她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这只是一种可以让你听得懂的比喻啊!”阿灵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有一个少年,他自幼天资聪颖拜在了名师之下,成为了当世有名的大侠。可要是一直那么一帆风顺就不会是一个小话本了。”   “这个故事里,他有一个死敌。这个死敌强大又聪明,本领也很高强,样样都不输给他。若不是时机不对,两人更像是朋友,而不是宿敌。”阿灵顿了顿,“他的宿敌原本也应该是天之骄子的模样,可错就错在,两人遇到的人完全不同。”   “那个少年命好,遇到了悉心栽培他的师长,而他的宿敌则要坎坷一些,先是师长欲怀不轨,机会毁了宿敌所有的修为。为了能逃出去,宿敌费劲千辛万苦,面临着被追杀的危险,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得救的时候,发生了个不得了的事情。”   阿灵停了下来,她看向沈昭昭,目光中缓缓流淌着悲伤的细丝,被浅浅的埋没,若隐若现:“他不属于人族。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就这样,他在血路中杀出了一条属于的生存之道,一步一步走向了毁灭的道路。当然,最后那个少年打败了宿敌成为了天下第一,宿敌则带着他悲哀的回忆,湮灭无痕。”   阿灵舒了一口气:“人们只会看见结果,却从不计较过程。他们看见了美人英雄的完美结局,为这样的结果欢喜,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世间之事从来不是黑白的对立,没有谁是绝对的错,更没有谁会是绝对的主宰。”   沈昭昭的声音微颤:“你说的是,晏长庚么?”   “然后呢,就在某一天醒来,这个女孩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阿灵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这会很难理解,不过,就好像你来到了一个你最喜欢的传说里,遇到了一个你最喜欢的前辈,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个女孩来到了书里所写的世界中。”   “她想到了那个主角的宿敌。她想着,她如果可以给这个宿敌很多很多的爱,他会不会就不再受到那么多的苦呢?他会不会好好的活下去,像个天之骄子一样,而不是走向毁灭的结局。”   沈昭昭静静看着她,阿灵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可是那笑容骤然被悲伤撕开了一条缝隙,这缝隙越来越大,就要吞噬她整个人。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我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上的人……”阿灵嘴角弯了弯,终于没能抵抗住的滑落,她是灵体已经没有了眼泪,可盈盈的目光中却满是水气,那里清晰的倒映着沈昭昭的身影,“我生下了他,却没能给他很多很多的爱,可是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期待他的诞生……”   “像每一个最普通的父母一样,期待着他的降临,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只要他想要的,什么都会给他。崇华亲手给他打了一张小床,我说到时候就要放在我们的床边,我要抱着他看太阳升起,看月亮落下,让他吐出‘爹娘’这两个字,告诉他这世上的每一枝花都会因为他的诞生而更绚烂……”   “那些人怎么敢那么对我的儿子。”阿灵眨了眨眼睛,她始终没有眼泪,可那样的表情却比流泪更让人心疼,“他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呢?即使不爱他,也不该那么对他。”   “是我食言了,我没能做到给他很多很多的爱。”阿灵抚过沈昭昭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气,却让此时的她无比之暖:“昭昭,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的到来。”   “我没……”沈昭昭张了张嘴,这样的爱,不是她能给的。   阿灵却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指竖在了她的唇中:“是你教会了他怎么爱人。只有当一个人学会爱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成长。”   “当他学着为了所爱而撒谎的时候,他就是这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人。”   沈昭昭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僵硬,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扎!   100.第一百章   “撒谎?”沈昭昭面色一僵, 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阿灵,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千般万种设想,飞似的一一略过。   “这是我魔气所筑的屏障。我若是活着, 屏障至多天亮之时就会消失, 到时, 你自来寻我。”   “除了我,没有人能打开这道屏障。若是我死了, 屏障就会一直在这里,你出不去,别人也无法救你。”   他说的是“自来寻我”。若晏长庚还活着,他怎么舍得让自己跑出去找他?定是让她等在这里, 等着晏长庚一步一步的过来。哪怕是荆棘丛生,步履维艰。就像在和洛其琛的盟誓大典之上一样, 即便伤痕累累也会将她带出来。   “阿灵,你知道……”沈昭昭面色惨白, 她抖了抖嘴唇,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你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是她怎么忍心?!她怎么能忍心这样做?!晏长庚是她的儿子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看着两个人不死不休么?   “别这样看我, 昭昭,”阿灵伸出手指搭在了她的唇中, 划过一片清凉, “我是一个原本在局外的局内人, 我看的和你所看见的不一样。”   “可是……”沈昭昭红了眼眶。   阿灵眨了眨眼睛:“我需要让他成长起来,昭昭, 不然他会死去,会以故事中最残酷也是最绝望的结局死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毁灭的这个结局。”   “你所处在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么?”阿灵轻声问道。她在食指在沈昭昭的额头处轻轻一点,如蜻蜓点水一般。   “什么意思?”沈昭昭蓦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视线中顿时化为漫天白雪,洋洋洒洒,遮天蔽日。凛冽的风雪之中,两个身着道袍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脚印在空旷的冰原上蜿蜒成一段弧度,一步一步踏上昆仑奇点。   “把这个摆在这里就好了吧。”其中一个男人弯下了腰,那白色的石头被放在了昆仑最低点,感叹了一声,“可千万别摆错了啊,咱们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了,放下后应该就可以了吧……”   “嗯,千万不能错了。”他的同伴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是阻止天泽君的最后一招了,若是失败,修仙界该是退无可退……”   他们看着远方的天光,电闪雷鸣之中,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天空中蓦地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啦啦的狂风铺天盖地的席卷,在昆仑荒原上势不可挡,几乎要吞噬一切。风云翻滚,烈烈作响。   这一次,沈昭昭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那大口子中的东西。万般风景在雷电之下被撕成碎片,流转的时光定格成各式各样的画面,紫电诡谲,天翻地覆。   白色石头上蓝色的奇异纹路就像是慢慢活过来一样,泛着莹蓝色的光华。远处破开天光处,“当”的晨钟暮鼓骤然响起,空气为之震荡,有沧桑声音在耳边一声又一声——   “逆天之阵,逆天而行……”   “逝水不东流,故人不相识……”   “你们此去身负重任,逆转时空此乃逆天之举,必为天道不容,但只要天泽君消失,修仙界必将永远铭记诸君……”   苍老的声音悠然回响,沈昭昭看见了几张脸。最后视线停留在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分明是眉清目秀眼神中却透露着凝重而和沧桑。   宁远。   是他们……那些来到这里,企图杀掉年少晏长庚的人……   汗水不断从沈昭昭的额角滑落,她整个人就如同浸泡在了水中,浑身湿漉漉不停的颤抖,她不知道这颤动究竟是因为昆仑的寒冷还是其他。   “快结束了,”阿灵贴在沈昭昭的耳畔低吟,“如今沈泠身死,沈归舟暴毙,一切都和未来重叠,这个时空也快要崩塌了。而崩塌的最后一击,就在我儿的身上。”   “我不会让他在这个关头走错一步,只有他能破开这个局。不破不立,他的仇人都在阵外等着他,在这里他要学会的是如何像一个魔族真正去战斗。这是崇华一直要教给他,却没有机会交给他的。”   沈昭昭张开嘴,觉得喉咙被紧紧的扼住,她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在这场策划之中,那我算什么……”   “你是这场谋划中唯一的意外,”阿灵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中是难掩的温柔,“却也是我儿唯一的救赎。”   “谢谢你,昭昭。”阿灵的声音越来越空泛,飘飘悠悠的回响在空中,越来越遥远。   “等等,阿灵,等等!”沈昭昭看着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是要融化在空气之中,融化在这浓重的夜色中。   “这个时空就要崩塌了,昭昭,往事不过如梦幻一般,死者不会复生,可活着的人却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阿灵最后笑了笑,“我早就是个已死之人,这一世能相见不过是意外中的意外。不必为我们悲哀,能和崇华相遇,生下晏长庚,来到这世界,即便是这样的结局,我从不后悔。”   “不后悔”这三个字刚刚从她嘴中吐出,她的身体便化为点点萤火四散而去。这微微萤火却照亮了整片夜空,比星光更璀璨却更永恒。   *******************************************   “我听说你叫晏长庚。”   晏长庚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战斗。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耷拉着眼皮,拼劲全力睁开一条缝,可连视线也是模糊的。这是渗了血的颜色,除了浓重的夜色便是浓重的红。只是,这都是属于他的,从他的血液里一点一点的流淌出来。   崇华君却恍若无事,一步一步脚踩着走来。他的手上满是鲜血,脸上的笑容却好像稚子一般无辜又无奈。   实力相差的终究是太大了……晏长庚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他无比庆幸最后自己对沈昭昭说的那番话,那个傻姑娘,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罢。他死后,屏障自然会消散,崇华君会完全吞噬他,所以他亦不会有尸体留下。沈昭昭那小呆子,肯定以为他还在哪出等着她去寻他。   也好也好,能不能寻到是一回事,总归是有个念想。   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晏长庚微微叹了一口气,舍不得让她和自己一起走。哪怕看着她只是安静的坐在身边,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说话啊。”崇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晏长庚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绰约的身影,冷然道:“是。”   “晏长庚。”崇华君在口中细细咀嚼了几声,“这肯定是她的主意,我可从来没答应让你叫这个名字。”   晏长庚心中一跳,眼睛却越来越重:“你……你说什么……”   “起来!”崇华君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身上,踹的晏长庚只觉得肝胆俱碎,他本就已经受了重伤,魔气被压制到了极点,与普通人无异,玉笛也在战斗中折断了,这一脚让他再次尝到了身处地狱的滋味。   “我让你停下了么?!”崇华君蹲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可真给魔族丢脸。”   “听说你还想保护一个小姑娘?”崇华君狠狠捏起了他的下巴,大力到几乎要将晏长庚的下颌骨都捏碎了一般,“就是你这个样子,还想要保护她?!别以为把人藏起来了就叫保护她……”   “你没有说保护的资格。”   晏长庚咬了咬牙,嘴中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挣扎着翻身,握紧了拳头。   “你死后我把她抓过来陪你怎么样?嗯?觉得后顾无忧了?”崇华君脸上的表情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自以为是。”   “我、我绝不允许……”晏长庚扣住他的手腕,踉踉跄跄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里是一片又一片的黑暗。   “那就站起来啊。”崇华君道,“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的决心!你不要认为死亡就是结束,对于你来说是什么都完了,对别人来说,可根本什么都不是。”   晏长庚死死瞪着他,可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你闭嘴。”   “不要走我走错的老路。现在的我比你更清楚这一点,自己的东西就要由自己来守护,为了这一切,你都要活着。”   因为当年他的一步错,让阿灵受了那么多苦,的确,说到没有资格,崇华君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即使是死,也要站着死,没有躺着任人宰割的道理。”崇华君拉起他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起来,天泽。你是我的儿子,是天道赐予魔族的福泽,哪怕跪着,也要继续战斗。”   晏长庚被他拽起来,感受到两人相连接的部分隐隐约约有着难以描述的热气袭来,那灼热之感顺着指尖不断流淌,传过他的四肢百骸。随着这不属于自己的魔气流转,一圈又一圈,烫的晏长庚痛苦难耐,可痛苦之后,破损的丹田渐渐修复,震断的经脉也慢慢缠绕在了一起。   “长庚这个名字,无论听多少遍都觉得难听极了。”崇华君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像是抱怨又像是斥责,“可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这个,喜欢的不得了。罢了罢了,姑且就叫这个名字吧。”   “可你要记住,除了晏长庚之外,你还是魔族的天泽君,是魔族下一任的魔尊,尊贵无比。”   “轰隆”天边劈开一道巨雷,映着崇华君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和刚刚一直和自己不死不休战斗的仿佛判若两人。   “这是我能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崇华君拉住他的手,俊朗的容颜在肉眼可以看到的情况下逐渐枯萎,“绝没有任人宰割的魔族。即便我是你的父亲,但站在这里,我便是你要杀的人。”   轰隆隆隆,整片天都要塌了,脚下的大地不断震荡,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我对你真不满意,臭小子。”   “可即便你千疮百孔,也是我最珍爱无比的儿子。”   沈昭昭跪坐在地上,惊讶的看着周围用晏长庚魔气所筑成的屏障渐渐散去,被抖落的砾土劈头盖脸的向沈昭昭砸过来,她慌张的站起,大地却蓦地抖动了一下,沈昭昭又重重摔了回去。   “不行——不行!”沈昭昭尖叫着一声,想要抓住四散的魔气,却只摸到了一缕清风从她掌心温柔略过。   “晏长庚——晏长庚你这个王八蛋!你骗我——”   天上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地面也被扯开,沈昭昭目光一滞,便觉得身体不断地坠落,落入一片虚空。所有的景色在她眼前碎裂成一片一片,只剩下黑暗。   无尽的寒冷包裹着她,冻结着她的全身。   这是属于昆仑的天空。   没有太阳,亦没有月色,是阴沉沉灰蒙蒙的,没有生机亦没有人气。这里有的只是怎么也下不完的白皑皑白雪,是怎么也刮不去的冷冽寒风,还有,任什么也融化不了的千年寒冰。   单调极了,却是她最后的归宿。   “扑通——”她没入了寒冷的天池之水。   恍惚间回到了当年,被洛其琛推下的绝望,看着他抱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昭昭,等我……”   可就在这没有未来的等待之中,她连带着心口最后一点温度都随着冻结,生命都随之沉睡。往事如梦幻泡影,沈昭昭的眼睛半睁半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昭昭,我来了。”什么人游到了她的身边,抱起了全无知觉的沈昭昭,一步一步从天池走了出去。   干涸了多年的天池终于重新泛起了水纹,奇点的阵法彻底崩塌,而有人却在这一天,再次迎回了自己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0.0一更~   看懂了么。。   emmm其实就是沈昭昭的重生只是一个偶然,她的魂魄正好被逆转时空的阵法吸了回去,所以才有所谓的“重生”。   修仙界的人为了能提前消灭天泽君布下了逆转时空的阵法,当晏长庚死亡,未来被改变,这个时空就会独立存在,过去就会灰飞烟灭,修仙界获胜。但是当所有的大事都符合未来的轨迹时,这个时空就崩塌了,回到重生之前,修仙界阵法失败。   这些大事是:沈泠死亡,沈归舟暴毙,洛其琛成为掌门,晏长庚成为天泽君。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扎!   101.第一百零一章   沈昭昭从悠长的梦境中醒来。她恍恍惚惚, 只觉得灵魂飘飘散散几乎要飞起,千万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从她的脑海之中一一略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张令她怦然心动的面孔上。   那人有些狼狈, 满身的血污溅在脸上, 可眼眸却是熠熠生光, 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对她伸出手来:“ 昭昭, 自来寻我。”   满天繁星亦比不过他的眸光灿烂。   “晏长庚——”沈昭昭大声叫出了他的名字,蓦地坐了起来,想要抓住他的手,却什么也没有触摸得到, 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她惊魂未定的不断抚着欺负的胸膛,虽然瞪着眼睛, 却直到很久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东西。沈昭昭扫视了一圈,停住了动作,   这里不属于她记忆里任何一个地方。   沈昭昭的手触摸到了柔软的被褥,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地方是一张大床, 上面铺满着被褥,软绵绵的将她全然包裹, 如同坐在了云端。锦被上绣着的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繁琐花纹, 华丽炫目, 可现在让她看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恨不能闭上眼睛图一个清静。   “啊。”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 沈昭昭看过去,却看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她,连手里的托盘砸到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着小姑娘看起来面生的恨,穿着普通的蓝白相间的衣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沈昭昭张了张嘴,没有忍住开口询问道:“你是谁?”   小姑娘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一样,突然回过神来,大声嚷嚷道:“啊呀啊呀,你醒了——我要去告诉掌门大哥哥——”   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可嗓门真的不小,咋咋呼呼的模样倒是和曾经的自己有的一拼。沈昭昭被震的脑子发晕,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她时不时就觉得发晕,胸口还有些恶心,想来是昏迷留下的后遗症。   但很多事情她还没有理清,还得缓缓。首先她想知道的,自己现在在的是什么地方,那个小姑娘是谁,小姑娘口中的“掌门大哥哥”又是谁?她……她还能找到晏长庚么?   急匆匆的脚步从房门外传来,依稀夹杂着刚刚那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好似在抱怨似的,又嗔又娇。可是很快这些声音都消失了,脚步声、说话声一瞬间都停滞,只剩下一片寂静。   沈昭昭的心也蹦到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被角,死死盯着门边。   “吱呀”内室的门被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着暗纹的精致皂靴,这是一个男人。再向上看去,一袭白衣胜雪,可若细细看去,却也不是纯白,反而反射着玉一般的润泽,有一些淡淡的青色,肩纹上绣着金线,一眼看上去虽然素雅出尘,却也藏不住的奢华。   “昭昭。”那人轻轻唤了一声,像是怕惊醒一个易碎的美梦。   沈昭昭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她呆了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道:“洛其琛?”   来者正是洛其琛。   他比沈昭昭之前见到他的模样要更成熟了许多,原本是温润如玉的公子,此时即便是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却也是掩不住眼角的锋芒。他现在,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只能小心翼翼避开那犀利的剑锋,不然便会被利刃折伤。   洛其琛的棱角比之从前要分明了些许,眉目之间写满了坚毅。若说从前的洛其琛是一块美玉,与人相处时令人如沐春风,心生亲近。那现在的他根本不需多言,只要往某处一站,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令人忍不住的心悦诚服。   这是属于强者的气势,无人能挡。   “昭昭。”听见沈昭昭唤着他的名字,洛其琛的眼眸中有一丝奇异的光华一闪而过,他走到床边站定,直直看着沈昭昭,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若是那目光有实感,只怕沈昭昭现在已经如同火烧。   “你怎么……”沈昭昭刚要发问,又觉得一阵眩晕,不自禁的晃了晃身体,却被一个人拉住,带入了他的怀中。   “身体仍然不适?”洛其琛的声音从她的发顶传来,柔软的像是二月草长莺飞时抽芽的柳叶,拂过面颊,在料峭春寒中略过丝丝暖意。   沈昭昭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一转,倏忽瞥见了窗前的铜镜。虽然有些遥远,可这一刻沈昭昭仍然看的清清楚楚。   铜镜中的人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昏厥一般,可即便是苍白的病容也掩盖不了她的风华绝代。每一笔都是天道最深的宠爱,描摹着最妙曼的形态,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那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狐狸,是魅人心骨的妖精。   铜镜中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慵懒一瞬间烟消云散,转瞬换成了错愕,却令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这是她……不,这又不是她……   沈昭昭难掩内心的震惊,这绝对不是十三岁的沈昭昭,十三岁的沈昭昭稚气未脱,可现在这个五官已经全然长开,是一朵盛放的妖冶红莲,夺人心魄。   这是曾经的她。   那个被推下天池,将心也全然冻结的她。拥有着二十多岁身体的沈昭昭,那个傻傻的,直到最后什么也想不明白的沈昭昭。   “傻昭昭。”头顶上传来洛其琛的轻笑,他紧紧抱着沈昭昭,下巴抵在她的发旋,心情愉悦到了极点,“这是看自己看傻了?”   一瞬间记忆飞速略过,沈昭昭下意识的狠狠推开了洛其琛。   洛其琛没有料到她这样的动作,竟是一下子被推开了,有些无措的张开手臂,语气有几分无奈,但眼神中透露的却是难掩的温情:“怎么了,昭昭?”   沈昭昭眯起眼睛看着他,眼前这个有着对所有人最致命诱惑的青年,和那盟誓大典之上穿着一身红衣对着自己莞尔微笑的青年渐渐重叠,却又一点一点的分离,她缓缓开了口。   “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人,将我亲手推下了昆仑天池。洛其琛,谁让你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   也许是沈昭昭的气势太盛,洛其琛怔住后,脸色微白,他的手臂僵在半空像是想过来拉住沈昭昭,可沈昭昭蓦地侧身躲开,毫不掩盖脸上的厌恶之情。   洛其琛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嘴唇抖了抖,勉强的笑了笑道:“昭昭,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我、从未想过。”   “是啊,你当然不用去想。”沈昭昭笑了笑,那唇线勾起一个摄人心魂的弧度,可嘴中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冰冷,“因为你已经这样做了。”   “我没有死在下面是不是特别对不起你?嗯?很失望么?”   洛其琛盯着沈昭昭,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崩塌,他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咣当”一声大门被重重的推开,之前跑出去的小姑娘吵吵嚷嚷的跑了进来,红着眼眶对沈昭昭叫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掌门大哥哥,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关心你!他为你付出了多少!”   “小莲,出去。”洛其琛皱着眉头,轻斥道。   “我才不要!”被称作小莲的人跺了跺脚,嘟着嘴巴看着沈昭昭气愤道,“你凭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就可以得到这些?一醒来就在这里颐指气使的教训着掌门哥哥,凭什么?他对你那么好,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有你……”   沈昭昭看着她趾高气昂说话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其实在刚刚见到小莲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其他事情占据了她的心里。可现在仔细看去,不得不承认,虽然容貌上差了很多,但小莲这一身娇蛮之气,和插着腰说话的模样,真真是十足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洛其琛……你好大的本事啊……”沈昭昭不阴不阳的笑了笑,她半倚在了床头含笑看着小莲道,“让一个比我小许多的孩子指着我的鼻子骂,这就是所谓的对我好?”   洛其琛的耐心似乎真的到了极限,他的眉头皱成一个山峰,沉声道:“小莲,出去。”   小莲顿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出去。”洛其琛冷冷道,“再让我说一次的结果,你自己知道。”   “你!”小莲气的狠狠一跺脚,瞪了沈昭昭一眼,红着眼睛风似的跑了出去。   “看来我躺在天池下的这段日子里,洛大掌门艳福不浅。”沈昭昭拖着下巴笑了笑,可笑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就好像是一场看戏的路人。   “昭昭,我的心里只有你。”洛其琛认真的看着她,拉过她的手,“从始至终。”   “抱歉,”沈昭昭将他的手打开,“可是我的心里再也不会有你了。”   她说这话时,眉目间一片坦然,和曾经那个趴在洛其琛怀中娇蛮的模样判若了然。沈昭昭清楚的说出这句话,不是怨恨亦不是赌气,只是平静的陈述一件事实,波澜不惊。   波澜不惊。   这恰恰是洛其琛最无法忍受的。   沈昭昭要怨他、恨他,但是心里决不能没有他。   “这对我不公平,昭昭。”洛其琛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这对我不公平。”   “我被推下天池的时候,又有谁来和我说这‘公平’二字。”沈昭昭撇开眼睛,只觉得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洛其琛却拉过她,强行桎梏着她的脸颊,让她正视着自己:“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到了解密时间=V=   今天的第二更~么么扎~   102.第一百零二章   “从未想过害我?那我现在这算什么。”沈昭昭抬起自己的手, 她浑身无力,莫名觉得疲乏。她不知道自己在昆仑下“死”了多久,现在又是何年何夕, 她不知道洛其琛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而在这个天地间除却洛其琛, 她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认识的人……   不,不, 不是只有洛其琛。   还有他。   想到这里,沈昭昭再一次狠狠推开洛其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昭昭?”洛其琛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这天大地大, 除了自己这里,除了玄光宗, 还能有什么地方让沈昭昭容身?   沈昭昭不愿意回头看他:“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猛然收紧, 洛其琛的声音艰涩又晦滞,即便是没有看见他,也能想到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昭昭, 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昭昭却挣开了他的手,床边没有放着自己的鞋子, 但这有什么关系?她恍若不知, 光着脚跳下了床。这具身体的脚已经许久没有沾地, 猛然踩在地上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就要跪了下来。   正在沈昭昭堪堪稳住身形, 洛其琛就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声音低低的却又透露着几分无奈道:“昭昭,别闹。”   “你舍得抛下我?”   沈昭昭身形一顿,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哭出来。   这当然不过是一点装可怜的小把戏,再明显不过了,可洛其琛知道,这么做一定会有效果。沈昭昭性格娇纵刁蛮,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若是哄着她顺着她,好言好语的她便傻乎乎的跟着你,几乎没有不能成的事情。她有时候闹得厉害,洛其琛哄不住,也是颇为头疼,这个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将沈昭昭哄回来。   低声下气的示弱,他知道沈昭昭最吃这一套。   往日他要是这样做了,沈昭昭顿时是别扭也别扭不下去了,闹也闹不下去了,只瞪着微红的眼睛看着他,眼巴巴的跑过来,又是娇嗔又带着几分得意,洛其琛从来没说过,他真的是爱极了沈昭昭那脸上飞扬的娇俏表情。   眼见着沈昭昭停下了脚步,洛其琛心中一喜,只当她还如从前一般,如此便不会再接着和自己闹别扭,也就不会再说出“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诸如此类的话。   这是洛其琛完全无法忍受的。   沈昭昭却只是偏了偏头,仍然没有用正脸对着洛其琛,笑了笑回答:“我没有和你闹,我是真的舍得啊。”   洛其琛瞬间如堕冰窖。   他有些推搡的渐渐垂下了双手,“我不过是……昭昭竟是这样……”   “若不是我亲手将昭昭送入昆仑冰川之下,只怕我是……我几乎要怀疑,眼前的昭昭是被谁给偷换走了。”洛其琛苦笑,不知道是自嘲亦或者是其他,“我的昭昭被什么人带走了呢?”   沈昭昭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道:“你们为了魔尊天泽君不惜逆天改命,不就早该料到所有不可思议的结果么?”   洛其琛猛然抬头,眸光一闪。   “谁知道老天将我送回来之后,我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沈昭昭了。”沈昭昭勾了勾嘴角,认真的观察着洛其琛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从前她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观察着洛其琛的每一个变化,包括他的每一个蹙眉,每一个微笑,好像看头这表情下的变换,就可以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多爱自己一点,是不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自己。   那时沈昭昭最喜欢看见洛其琛失控的样子,只可惜很少。事情越是大,他越发的面无表情,只会将沈昭昭按进自己的怀里,将所有的风暴挡下,给她一个再安然不过的环境。   没有人问过这是不是沈昭昭需要的。   “昭昭?”洛其琛有些不敢置信,他抬起了手,又蓦地缩了回去,“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之后的事情……这些分明都是之后的事情……   “我死了。洛其琛。”沈昭昭弯了弯眉眼,笑的无比灿烂,却又无比的残忍,“天池之下的我已经死了,就在你和白漪离开不久。”   “怎么可能……”洛其琛再也忍不住,满脸是错愕,“怎么会这样!你所感知到的,我分明都……”   他分明都知道啊!   有一个秘密,洛其琛从来不打算将它说出口。   沈昭昭没入昆仑天池之后,所受的寒冷冻结之苦,彻身僵硬之苦,他从来都和沈昭昭一同承受。洛其琛闭了闭眼睛,他远比所有人都更能感同身受那样的绝望,如若不是洛其琛一同分摊,依照着沈昭昭当时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撑到自己将她带出来。   可当沈昭昭说出这句话时,洛其琛却感觉到了比天池之水还要冰冷的寒意,那几乎扼住他喉咙,濒临死亡的绝望瞬间将洛其琛汹涌淹没。   怎么会这样……白漪告诉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昭昭怎么会死?自己明明一直感觉到那样锥心的疼痛与寒冷,为什么昭昭会……   洛其琛抬眼,满脸痛苦:“我不会让你如此。”   沈昭昭只淡淡看着他,“现在阵法失败了,你们的谋划也失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洛其琛。”   洛其琛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那都是假的。”   沈昭昭目光一滞,厉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昭昭,不管在那之后你看见了什么,时空是否真的倒流,但既然阵法已经失败,”洛其琛一字一顿的解释,“那之前所有的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死去的人就已经死去了,不会活下去,活着的人在这个天地可能已经死了,没有人会记得那一切,没有人,不管你记住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沈昭昭忍不住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恰恰是她没有办法接受的,什么假的,不存在的,只有她一个人记住的过去究竟算什么!   “晏长庚不会忘记我,他不会。”沈昭昭笃定道。   听到“晏长庚”这三个字后,洛其琛的表情变得很奇异,千万种思绪从他的脸上闪过,他低声喃喃道:“果然是他……”   “你是说魔尊天泽君?”洛其琛笑了笑,他看着沈昭昭露出了曾经最令她魂牵梦萦的笑容,温柔多情,但此刻沈昭昭才发现,这恰恰是洛其琛最冷漠的面具,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蒙蔽了所有人,将自己的内心深深埋藏。   “他便是记住你了,又怎么样?”   沈昭昭一愣,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听见他慢吞吞的说道:“他已经死了。”   轰隆隆隆,宛如晴天一道霹雳当空对着沈昭昭就劈了下来,那一刻,洛其琛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又被无限缩小,飘飘忽忽的闪烁在她的耳畔,一会钻入了脑子乱窜,一会又呼呼的刮着凛冽的风从她神识中略过。   洛其琛将每一个字都吐露的那么清晰,沈昭昭真是恨啊,她连装作没听清的机会都没有。   洛其琛的脸都模糊了起来,沈昭昭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堪堪站定在那里,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企图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洛其琛为了打消她走出去这个念头的谎言。   “你在骗我。”   “骗你?”洛其琛轻轻笑了笑,他执起沈昭昭的手,低声道,“我有骗你的必要么,沈昭昭?”   “你以为只有一个逆转时空的阵法,是我们对抗魔族的最后武器么?不,昭昭,我们远比你想象中的聪明。”洛其琛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峻,唇线紧紧抿起,“没有谁会将生死存亡的大事只压在一个赌注上,一旦失败,这代价太大,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所以,一旦阵法失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早就有了计划。”   “怎么可能……”沈昭昭被洛其琛的话震的几乎形神俱灭,她摇了摇头不敢相信,“你们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可以?是啊,怎么可以,天泽君屠尽修仙界大大小小的宗门还少吗?他们当然有着种种理由!可是……可是……他分明,不是那样的人。   “昭昭,你忘记了么,在之前,抵挡魔尊入侵的人,就是我。”不知道何时,洛其琛已经慢慢挪到了沈昭昭的身边,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触手之处,温润细腻,宛如一块美玉,洛其琛的目光渐渐向下,看见了沈昭昭正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玲珑贝齿在艳艳的红色上留下了一抹痕迹,看得人心魂荡漾。   洛其琛忍不住将右手向下移,搭上了她的红唇。   是洛其琛没错。是他提议用这样逆转时空的阵法,是他即便是在修仙界最混乱的时候也在负隅顽抗,一直都是他……   连最后打败天泽君的人,也是他。   “我不愿意他沦为话本中最后悲剧的结局。”阿灵的话再一次响在沈昭昭的耳畔,是啊,在这个写定的故事结局中,走向死亡的也是天泽君。   只因为洛其琛是所谓的,天之骄子。   沈昭昭的耳朵轰隆隆的作响,仿佛千万妖兽奔腾而过,汹涌的蹄印毫不留情的从她身体上碾压而过,踩在她的耳朵中,踩在她的喉咙上,又踩在她的心头。   她退无可退,无人救赎。   洛其琛的面孔模糊在了眼中,沈昭昭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再无知觉。   “晏长庚已经死了。”有谁不断在她的耳边陈述着,那声音冰冷却清晰,一字一句,沈昭昭堵住自己的耳朵,尖叫着想要逃离这个声音,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魔尊天泽君,已经死了。”   那个声音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的畅快又愉悦,是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   沈昭昭一身冷汗,她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入目之处什么也看不清晰,可她就是知道有人在前面等着她,等着她去寻找他。   所以,沈昭昭沉下了声音,坚定且不容置喙:“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扎,今天的更新!   103.第一百零三章   沈昭昭被软禁了。   她醒来后就发现了自己现在不妙的处境。   “沈姑娘, ”沈昭昭甫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立在她的床前,梳着整齐的发髻, 穿着蓝白相间的道服, 只浅浅画了一个眉, 眼睛低垂并不看她,表情平静又冷漠, 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人似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工具。   “你是谁?”沈昭昭掀开被子坐起,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为什么站在我床前?”   “洛掌门派我在这里照顾沈姑娘, 其余并没有多说。”那女子低了眉眼,淡淡说道, “至于我的名字,姑娘亦不需要知晓。”   她五官冷峻, 说起话来也平淡没有丝毫的波动,身后背着一把利剑却藏在了鞘中,即便是如此, 沈昭昭也知道这定然是一把不平凡的宝剑。眼前这个女子周身气息纯净,她无法探知究竟是什么修为, 但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她并不像自己所说的一文不值, 之所以不说名字, 也许是名声太大,怕沈昭昭认出来, 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不管如何,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她也根本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人。那还有什么可能呢?   想到这里,沈昭昭几乎要冷笑出声。她只不过是洛其琛派来监视自己的人罢了。   “真是没想到。”沈昭昭懒散的靠在了床头,她眼皮微微抬起目光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轻描淡写的略过,“好像从我醒来以后,围绕在洛其琛身边的都是女人。”   眼前的女子眼皮跳了一下,仍然是不动声色:“洛掌门乃天下英豪愿共同追随之人,沈姑娘这话倒是别有深意了。”   “嗯,没有什么深意,不过是感慨罢了。”沈昭昭歪了歪头,“共同追随?只怕你们这些人,可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吧。”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小莲,还有我之前就认识的白漪……还有多少呢?”   沈昭昭一边说着一边贴了上去,凑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坏笑道:“让我来猜猜,洛其琛现在身边的女人有多少?七个?还是八个?诶,话说回来,这些人数里……算不算我?”   那女子表情微动,果然,沈昭昭心中暗叹道,说什么忠心追随,洛其琛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了解么?好像从来就没有女孩子能逃过他的手心似的,连眼前这个不食烟火的女子都免不了俗啊。   沈昭昭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其他的痴人。   眼前的女子眉毛为敛,淡定道:“沈姑娘莫要胡思乱想。”   沈昭昭眉毛微扬:“哦?”   “世人谁不知晓,洛掌门心中一直都只有一人。”那人抬了眼,倒是认真的直视着沈昭昭,缓缓道,“即便是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但他仍然是孑然一身。”   说完这女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她气质清冷,却在这个时候微微出神,倒是平添了一丝烟火之气。沈昭昭虽然一向不太喜欢冷若冰霜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不经意间的流露出的风情,也确实足够让男人动心。   沈昭昭眯起了眼睛:“所以呢?”   “我原先也与别人一样,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人即便是在说这样的话,语调也平缓极了,只是她看着沈昭昭的眼神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灼热,“当我真的看见后,心中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原来如此的感觉。”   “长着拈花惹草的脸,却偏偏要装情圣。”沈昭昭闭了闭眼睛,“当时是他自己松开的手,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她虽然心慕洛其琛,见到沈昭昭后倒也没有心生出什么腌臜的心思,她原先只是一心修道的剑修,心思纯净磊落,即便是遇到了洛其琛也只将这样的情感默默埋藏在心底。如今听到沈昭昭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洛其琛的深情在沈昭昭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有什么误会?”那女子开口,“洛掌门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不是那样的人都不重要了。”沈昭昭拖着下巴,“我不在意他心里究竟有谁,也不在意其他,我只想离开这里。”   那人眉心一跳,摇摇头道:“沈姑娘现在身体微恙,怕是不适合离开。”   “身体微恙?”沈昭昭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难道不是么?余毒未清,自然是抱恙了,你这般虚弱都和中了毒有关。”那人认真的解释,她做事当真是认真,竟然一丝不苟的将原因都说了出来。   沈昭昭握住椅背的手紧了紧:“中毒?”   “你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很惊异于沈昭昭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竟然完全不知。   沈昭昭坐的直起身体:“你去让洛其琛过来。”   她的反应有些激烈,倒是让人猝不及防起来:“嗯?”   “我要见洛其琛。”沈昭昭重复。   “现在?可是洛掌门现在应该在和其他掌门聚集在一起商量事情……”   商量事情?沈昭昭的性子若是上来了,哪怕是天塌了她也会要那个人立刻、马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这,也是洛其琛给她的特权,天下之大,只此一人。沈昭昭拿起手边的枕头向着那人狠狠掷去,扬高了声调道:“现在、立刻!去把洛其琛给我叫过来!”   看着那人的身影转出了门外,沈昭昭心中一团乱麻。中毒?什么中毒,为什么她完全不知晓。什么情况下她会中毒?又是什么样的毒……最重要的是,这个毒,是谁给她下的?会是……洛其琛么?   不,虽然她对于洛其琛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心思,却也知道,千辛万苦的给自己下毒再自己给解回来,这是一件多么无聊且费心的事情,洛其琛没有理由这样得不偿失。排除掉所有的因素,那个人是不是只能是……   沈归舟。   联想到这一世的沈归舟离奇暴毙身亡,和洛其琛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仍然有什么隐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有些零散细碎,沈昭昭屏住了呼吸。她对于见到洛其琛以后说什么,还完全不知晓。   不过,来者显然替她解决了这个大的问题。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公主么?这是怎么了,”这声音有几分娇媚带着笑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公主脾气又上来了?”   沈昭昭身体蓦地僵住,转动着脖子看向来者。她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裙,裙摆上是天青色的晕染,没走动一步便是千摇万转,风情无限。这样的配色和洛其琛身上所穿的泛着青玉色的衣袍相得益彰,不难想象,若是两人走在一起,是有多么的般配。   是她……是了,这个地方还应该有她。   回过神来的沈昭昭自嘲的笑了笑,低了低眉眼,掩盖了自己眸中的异色:“是你啊,白漪。还真是哪里都能看见你呢。”   当真是,阴魂不散。   被推下冰山下的时候有她在旁边,重生的那一世她夺了自己的舍,没想到醒来以后,再一次看到了她。沈昭昭有些想笑,“怎么是你?洛其琛人呢?”   “其琛现在正忙。”白漪为人未语先笑三分,弯弯的眉眼温柔又妩媚,有一种不自觉流露出的万种风情,这样的韵味是曾经沈昭昭所没有的,也是刚刚那冷若冰霜的女子所没有的。正是因为如此,白漪的五官不算多么出色,可任谁也忽视不了她。   “我见着蓝沫急匆匆的走过去,便将她拦着下来,才知道是你闹着现在要见其琛。”白漪无奈的笑了笑,“不过想想也是,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胆子在这里做这种事呢?”   沈昭昭对她语气中微微的讽刺不甚在意,只是直直看着白漪道:“当年要将我推下昆仑天池,可是你的主意?”   听到这句话,白漪脸上的笑容更甚:“是我,又怎么样?”   沈昭昭没有说话,便听见白漪继续道:“我只是提议罢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其琛呀,沈昭昭,这事儿,你可怨不得我。”   “你知道我中毒了吧。”沈昭昭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一字一顿的问道。   白漪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知道的。”沈昭昭肯定道,“你知道我中毒了,所以才会对洛其琛提议将我冻结在冰川之下。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们谁都没有告诉我。”   “啊,不过,你我倒是知道,你巴不得我为此怨上了洛其琛,最好误会很深,或者直接一命呜呼才好。”沈昭昭意味深长道,“可是洛其琛呢,他是什么原因会选择不说?”   白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盯着沈昭昭道:“没想到醒来,人变得聪明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一定会很想知道。”白漪笑了笑,“听说醒来以后,你和其琛吵了一架,原因嘛,竟然是为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沈昭昭心中一紧:“你要说什么。”   “我呀,我想来告诉你。”白漪声音越发的轻柔缓慢,“你想找的那个人没有死,那是其琛骗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   昨天晚上我本来在兢兢业业的码字&……   结果……   就去抢淘宝了!!!   QUQ你们战况如何?我购物车里的只抢到了一件,其他秒失效啊!!大哭!   104.第一百零四章   “沈昭昭。”白漪停下了脚步,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色还有些微微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可即便是如此, 在沈昭昭回头看她的时候, 白漪的心底仍然难以掩盖那一抹惊艳。   沈昭昭早已不是曾经含苞欲放的少女模样, 那天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站在自己身边时,对着身边的青年撒娇说着要救下自己, 那一幕深深刺痛在白漪的心里,她想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将她从洛其琛身边拉开,贬入尘埃。   白漪原以为, 在这次事情后,她过来会看见一个虚弱甚至竭嘶底里的沈昭昭。曾经沈昭昭很美, 白漪不得不承认,这个在小说中, 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第一女主角,她只活在洛其琛的回忆中。一颦一笑,栩栩如生。人人都知道她娇蛮任性, 可是整本书中洛其琛都在为了复活她魂牵梦萦,多么深情的男人啊, 可是, 越是深情的男人就越是凉薄。   因为他的深情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原以为将沈昭昭推下天池, 会让两人间隙丛生,依照着从前沈昭昭那副脾气, 当真会闹的天翻地覆,这样洛其琛就会对她厌倦了吧,厌倦的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爱人,所有的希冀都会变成泡影,有些事情果然还是在回忆中会更美好。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白漪深深知道,毁掉一个人的爱情手段可以很简单。   只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想到,醒来后的沈昭昭如同变了一个人,虽然她与洛其琛确实吵了一架,可看见她时,白漪还是掩不住的诧异。   沈昭昭目光沉静,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推测,原先的那副娇蛮任性渐渐褪去,如同开在地狱之畔的曼珠沙华,一举手一投足,皆美的惊心动魄。这种美沁入肌肤,融入骨髓,她天生就令人惊艳,天生就该令人挪不开眼。   “你真的要去?”白漪有些不确定的开口,眼神之中满是迷茫。   两人眼前便是玄光宗的山门,出了这个地方就不再属于玄光宗的地盘,从此沈昭昭天高任鸟飞,只要不被洛其琛捉到,谁也阻拦不了她要做的事情。   没有了沈泠庇护还有洛其琛的关照,沈昭昭这三个字放之整个修仙界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天,会有一个女子悄悄消失。   沈昭昭笑了笑,笑意很浅又很淡,只轻轻一弯,“是的。”   “那人很快就会死了。”白漪将眼中的诧异掩去,“其琛他们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他在骗你又不是在骗你。”   她顿了顿,观察着沈昭昭的表情,见沈昭昭没有动摇,便接着道:“天泽君即便现在不死,他离死也不远了。”   沈昭昭眼神微动,颔首道:“我知道了。”   白漪忍不住出声:“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去?去送死?”   “白漪,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沈昭昭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再不送我走,你是想让我继续留在洛其琛身边,惹你心烦么?”   白漪咬了咬嘴角,现在的沈昭昭委实不像之前,令她有些捉摸不透,因此倒让白漪徒生几分不甘心,“我只要你消失就好了,送死可是你自己要去的。”   “恩,我知道了。”沈昭昭点了点头,“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大可以这样告诉洛其琛。”   白漪冷哼一声道:“其琛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释!”   沈昭昭一愣,是了,依照着他们两人的关系,现在的洛其琛一定是十分信任着白漪,也是她自己多心了,“是我的错。没了我,想必你的日子会过的更舒服。”   “那是当然。”白漪挑了挑眉,“沈昭昭,你就是个麻烦精。”   麻烦精,沈昭昭眯了眯眼睛,也带上了几分笑意。陆承也是这样说她,沈昭昭这个麻烦精,是啊,自己就是一个很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好在,一直有人照顾着她,包容着她,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她只要属于那个人的庇护,属于那个人的包容就够了。   “你的敌人可不是我,白漪,从来不是。”沈昭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插了一句。   白漪一愣,眉毛竖了起来:“那也与你无关。”   “是我多管闲事了。”沈昭昭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山门。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山门之下的雾霭像是感觉到了有人的来到,自动的飘散到了两旁,待到沈昭昭离开,又缓缓融合,将她的背影衬的朦胧又缥缈,如同仙境。   “沈昭昭,出了这里,你可就没有机会回来了啊。”白漪终究是没有忍住,叫道。   沈昭昭偏了偏头:“我知道了。”   她转身对着白漪挥了挥手,嘴角弯起,就像是挂在天边的太阳,灿烂又温暖:“谢谢你,白漪。”   *******************************   修仙界和魔界如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走下了山门,沈昭昭忍不住叹息,她果然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在被推下昆仑天池之前,她一直跟在洛其琛的身后,那时虽然路途之中有许多危险,可对于洛其琛来说并算不了什么,对于她而言便更是无关紧要——因为她总是被保护的很好的那个。   除此之外,彼时修仙界仍然还有几个宗门相互支撑,他们还有盟友。洛其琛实在分身乏术的时候,沈昭昭就会在那些宗门中深居简出。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修仙界被一点一点的蚕食,无数小宗门被吞噬,大宗门也伤亡惨重,独木难支。在洛其琛的号召下,大家聚集到了一起,共同守护着以玄光宗为阵地的净土,共同抵御着魔尊天泽君的进攻。即便有零散的修士不愿寻求庇护,也基本消匿无声。   沈昭昭踩在焦土上,垂目叹气。这个生死关头,没有人可以帮她,她想要见到晏长庚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远处还有零星的烟火,焦黑的土地上四散着碎块,鼻端萦绕着的是残酷的血腥之气。不久前这里一定有过一场恶战,不知道谁胜谁负,但结局是惨烈的。   沈昭昭穿过这里,裙摆从残存的草木中略过,她伸手抬起自己头上的兜帽,看了看天空。整个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颜色,没有生机,一片死寂。   她曾经也将天泽君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   他杀戮阴鸷,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光是那些骇人听闻的惨案,就足以让沈昭昭听的胆战心惊。   经过那些共同的岁月,沈昭昭看见这尸横遍野,除了悲哀和叹息,竟也没有了仇恨之心。   如若当年修仙界没有赶尽杀绝,晏长庚会在阿灵和崇华君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他会生活在魔族,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踏足修仙界。如若青羽宗当年能够对年幼的晏长庚真心相待,而不是想着将其作为鼎炉,那么也许晏长庚就会成为青羽宗的首席大弟子,名满天下。如若墨元宗不将晏长庚扔下山崖,不将其推入无尽深渊……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天道好像也无形中给过修仙界很多很多可以挽回的机会,每做出另一种选择都会有极大的可能将他们从毁灭的深渊前拉回来,可是他们都没有。只是听之任之,随波逐流。   人族真的是自大太久了。   巫族消失,妖族式微,魔族被赶在西北边陲之境,久而久之,人族渐渐认为自己才是天道的宠儿,是这片大陆的主宰,修士们只一心为己,非其族类,其心必诛。忍受不了一丝一毫的挫败与风险,哪怕有一点点苗头,都要将其掐死在襁褓之中。   可这世间,哪里来的永恒?哪里来的不变?   沈昭昭站在天地间,四处荒无人烟,空旷而寂寥。   她听见身后有烈烈风声传来,闭上了眼睛,直到锋利的武器抵在她的腰间,随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人?”   沈昭昭点了点,没有出声。   身后那声音继续道:“此处是魔界的地盘,你难道不知晓,跑到这里找死来么?”   沈昭昭缓缓转身,在她看见身后那人的模样时,也清晰的看到了那人眼中划过的一丝惊艳,她顿了顿:“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是魔界的地盘,我才来到此处。”   身后那是一个魔族,他右边脸上是血红色的纹路从眼睛处蜿蜒而过,听见沈昭昭这样说,他龇牙露出了凶狠的神情:“又是来投靠我们魔族的?呵,这就是你们这帮人族修士的风骨!”   “天生依附强者可不仅仅是你们魔族的天赋。”沈昭昭勾了勾嘴角,“眼见着修仙界即将崩坏,我另寻一处生存又有什么错?”   “还算你有眼力见。”那魔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们人族的姑娘长得可都如你一般?”   “想必是没有的。”沈昭昭忍住了撇开脸的冲动,笑着贴到了那魔族的耳边,声音千娇百媚,“你猜猜,如果将我送给你们的尊上,会得到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出场!么么扎!   105.第一百零五章   属于魔尊的殿堂和沈昭昭想象中的完全大相径庭。   比之玄光宗的古朴典雅, 甚至是追求花纹上的繁琐,显得格外华丽而冰冷。她赤着脚塔在汉白玉雕铸而成的石阶上,石雕之上镶嵌着金色的边纹, 干净的纤尘不染, 拂过石阶的裙摆就像是绽开的花朵, 转瞬疏忽不见。   魔族对于有关天泽君的事情都格外谨慎,除了身上一层薄薄的衣衫, 不可以戴着头饰,也不可以穿着鞋子,她就这样任凭着黑色的发丝在身后被清风吹得飞扬起来,脚底贴着冰冷的石阶, 每踏出一脚身体都在微微轻颤,而后一步一步踏上了殿堂。   步伐缓慢又坚定。   “我在魔族这么些年,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尊上有多么喜欢女人……”犹记得沈昭昭提出将自己献上去时,那个魔族眼中的戏谑, “可以这么说,谁也不知道尊上喜欢什么。好像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美女金钱或是权势, 他喜怒无常,一切全凭心情。”   “若是失败了, 我还好脱身……”说着那魔族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沈昭昭, “但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就不好说了。”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我不会死。”沈昭昭清晰的记得自己缓缓勾了勾嘴角,“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才舍不得我去死。”   那个魔族满脸的不敢置信,不过也是难怪。这么些年来,除了那个死缠烂打的卿凤,还有哪个女人能留在天泽君的身边?即便是卿凤,也不过是天泽君手中如同玩物一样的存在。他谁也不需要,因为谁也奈何不了他。   是个人都有弱点,可天泽君不同,他是真正的魔。一个带来毁灭、嗜杀的魔。一个人若是将自己的性命都看作是玩物,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上心的?   两个高阶魔族从殿堂中走出,看向沈昭昭,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惊艳的刺目,立刻就低了眉眼生怕多看一眼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刻挪开了视线。   沈昭昭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定不动。   从这里根本看不见殿堂之上那个人的身影,可这已经是她可以接近那个人最近的距离了。   沈昭昭静静站在那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什么其他动作,冰冷的寒意萦绕在沈昭昭的周围,她一直轻轻的打着颤。   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殿堂之上传来,如同老旧的琴弦在尘埃下被轻轻拨动,扬起四散的尘埃,直击心底。   这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轻慢,“什么时辰了?”   沈昭昭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那人却隐藏在了重重的帷幕中,只能看见绰约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身边一个打着扇子的女子描了一点朱唇,听见天泽君的回话,便悄无声息的跪下,轻声的答道:“申时了。”   “睡了这么久。”天泽君缓缓开口,沈昭昭却越发颤抖的难以自持。   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沈昭昭想起原来的晏长庚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喊着“昭昭,沈昭昭”,可是却抵不上这半分的慵懒华丽。   沈昭昭有些茫然,她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这样想着,堂上那人又开了口:“嗯?”   尾音带着微微的疑惑,就像是午睡后在阳光下睁眼的大猫,懒洋洋的睁着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小老鼠,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   “这是哪里来的?”   沈昭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脸埋的更低了些。   “回尊上,这是柳堂送给您的礼物。”他身边的侍女低了眉眼,恭敬的回答。   “女人?”天泽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一丝轻笑,不知道是嘲弄或者是其他,深深刺痛了沈昭昭的心,“抬起头来。”   沈昭昭鼻子一酸,抿了抿嘴没有发出声音,倔强的抬起了头,眼睛却没有看向那人。她心里想着,晏长庚你完蛋了,看到我的脸了吧,知道我是谁了吧,现在好好和我说话我还能原谅你,错过这个时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想到往日晏长庚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他也会冷冰冰的和自己说话,不过多半都是带着气的,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就像是个陌生人似的。   这样的语气是她所无法忍受的,沈昭昭不禁握紧了拳头。   谁知道那人只是微微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语气有一些淡淡的嘲讽:“很漂亮。”   沈昭昭如堕冰窖,不敢置信的看向帷幕后的那个人,她踉踉跄跄的想要冲上去掀开那层帷幕,她想要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怎么会如此陌生。   “又怎么样呢?”那人好像声音有些困惑,随即又恢复冷然,“拖下去。”   “是。”侍女回答,扬了扬头,门外两个魔族就走进来抓住了沈昭昭。他们对这样的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皆是面无表情。   沈昭昭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胳膊被按的疼极了,她对着帷幕后的人大叫:“你把我拖走,你会后悔的!”   这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之中被蓦地放大,将整个地方衬的越发的寂静,连带着所有人的表情都一僵。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谁也不知道魔尊天泽君会不会突然发难,到时候死掉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个女人了。   “你说什么?”天泽君的声音从重重帷幕后传来。   沈昭昭挣脱了身后两人的牵制,这个时候倒是胆子格外大了起来,她一个健步冲到了殿堂之上,仰着头站在帷幕前:“我说,你把我拖下去,你会后悔,会很后悔很后悔!”   “尊上,这女人和洛其琛关系不同寻常。”一个高阶魔族低下头提醒。   “哦?”沈昭昭眼前的帷幕轻轻飘起,先是出现了一双手,那双手手指皙长,白净如玉,划过一道弯弯的弧度,根本不像是个杀人的手,随后,帷幕被缓缓掀开。   作者有话要说:   emm我知道卡在这里不厚道,但是真的太困了,今天坐了一天的车赶回来上课TUT不出意外明天会有双更掉落,这章也会再修一下,么么扎!   106.第一百零六章   帷幕被缓缓掀开, 先是露出了一只皙长的手,白净修长,这更像是一只提笔作诗亦或者是抚琴吹笛的手, 而不是杀人的手。而后, 露出黑色的袖角, 袖角上精致的暗纹隐隐有着腾飞之色,内衬是火红火红如烈火般的艳丽。这一动一静, 一暗一艳在这个人身上诡异的融合,散发着鬼魅之气。   沈昭昭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一点一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飞扬的眉尾微微上挑,略带着几分轻佻, 狭长的凤眼划过恰好的弧度,瞥过来时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晏长庚本就长相偏阴柔, 可挺直的眉骨,宛若寒锋的眸子却令他的阴柔之色冲淡了不少, 让人心生只可远观之感。   沈昭昭短促的“啊”了一声,没控制住的眨了眨眼睛,成串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真的是他。   沈昭昭捂住胸口, 不自觉的喘息。   比记忆中的晏长庚五官更硬朗的些许,那是一种棱角分明的锋芒, 彼时晏长庚虽然已有了桀骜孤高, 却没有这般的放荡轻慢。天泽君是晏长庚的未来式, 可他不是沈昭昭认识的那个晏长庚。   天泽君抬眼看过来。   那眸光中是毫不遮掩的不悦与寒意,一点墨光在其中蓦地闪过, 留下冰封后的残景。景色中映照着狼狈的沈昭昭,像是玩物。   她完了,她赌输了。从看到这个眼神起,沈昭昭就清晰的明白,晏长庚不记得她,完全不记得她。她于晏长庚而言,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是一个不需要自己去费心丝毫的蝼蚁。   “哭什么?”天泽君皱眉,真是奇了怪了。   他当然知道这世间鲜少有不怕他的人,往日里也送过来不少女人,有魔族有妖族当然也有人族。有些女人足够聪明,虽然难掩害怕,但也会用妥帖的语言将他哄的舒服,有些女人够漂亮也知道怎么瞬间抓住对方的内心,有些则知道利用自己的害怕而显得楚楚可怜,好能勾起他怜香惜玉的柔软……   总而言之,她们都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费心要去讨好自己。虽然绝大部分的情况下,他扫眼一眼就看得出来,心情好时也愿意陪着这些人演上一演。遇到的多了,自然也是索然无味。   眼前这人么……   呵,他还没做什么呢,这就哭起来了?   天泽君不耐烦的抬起手狠狠捏住了沈昭昭的下巴,垂了眼打量着她,当真是漂亮。眉目如画,精致的像个瓷娃娃,肌肤吹弹可破,一按就能留下个红印子,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在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记。   他呼吸吐纳之间的热气喷在沈昭昭的脸上,带着几分玩味:“这么害怕我,为什么过来?嗯?”   天泽君说话时喜欢尾音上挑,总是喜欢在某些字上格外的用劲,又在某些字上轻描淡写,是一种十分独特的腔调:“听说你是自愿来的?”   沈昭昭伸出扒拉双手着他扣着自己下颌的右手,下巴别捏的疼可抵不上她心里的委屈。晏长庚什么时候这样对她?他什么时候舍得这样对自己?即便是再生气的时候,他也不会用这么大的手劲捏着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沈昭昭视线一片模糊,她想要用力挣脱,小巧的鼻头通红通红,鼻翼扇动了几下,爆发了一阵哭声:“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   天泽君一个不留意,被她扒下了手来,面色阴沉不定。他眯了眯眼睛,呵,原以为是什么新把戏,说到底还是个来这里装贞洁烈妇!之前被抓过来寻死觅活的人又不是没有,想活不容易,想死难道还难么?!   这就成全她!   天泽君刚要挥袖,却又被眼前的女子蓦地伸手抓住了袖摆。她这个动作做得突然又猝不及防,倒是让大殿之上的人眼中皆是闪过一阵错愕。   谁敢去拉天泽君的袖角?当真是不想活了。   沈昭昭却拉着死死攥着袖角,怎么也不愿意收手,她抽噎着,抬起头来看着天泽君,小小的鼻头小小的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活活像个小兔子,还是个格外漂亮的小兔子。   “你、你把、把晏长庚……还给我……”   她的声音低怯又可怜,像是在哀求,却还带着股娇蛮劲儿,那不自由来流露出的娇态真是惹人怜爱到了极点。   饶是铁石心肠如天泽君一般也微微一晃神,脑子中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有什么画面依稀闪过,却因为速度太快什么也看不清晰。   他回过神来再一次打量着沈昭昭,俯下了身子。他的唇边就是沈昭昭的眼睛,几乎再动分毫就可以贴上去,可是他偏偏没有。   天泽君只是盯着沈昭昭的红唇,像是诱惑又像是其他,低喃的如同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对话,缓缓道:“谁许你叫我的名字的,嗯?”   他就像一条吐露着信子的蛇,悄然摆动起了尾稍,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张开了尖利的毒牙。这话听得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他背后的侍女甚至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可沈昭昭完全察觉不到。   她太喜欢也太想念和晏长庚这么亲密的说话了,此刻对方蓦地靠近,沈昭昭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浑身都被独属于晏长庚的气息环绕,熏的她脑袋跟脸一样都泛起了红晕。   所以,沈昭昭想也没想踮着脚就凑了上去。她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晏长庚的嘴角,蜻蜓点水却又羞涩到了极点,小心翼翼的啵了一口。   “我也允许你叫我沈昭昭。”   她声音也极轻,还带着一丝颤抖,终于不再害怕似的鼓起勇气直视着天泽君。她的眼角还带着没有滑落的泪珠,盈盈闪闪。   天泽君感受到了那一点点的温暖,又蓦地离开,只不过很短的时间,却让他再一次晃了神。   沈昭昭眨了眨眼睛,有一丝淡淡光芒在她的眼中一点一点的熄灭。   天泽君敏锐察觉到了,只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他狠狠甩开沈昭昭面无表情对着旁边的人道:“把她带下去。”   旁边的高阶魔族低声应了,却迟迟没有动作。   天泽君冷笑:“怎么?没带耳朵?”   那魔族打了个冷战,慌忙摇头:“不、不是。”   他犹疑了一下,开口询问道:“怎上,带下去……是带到哪里去?”   天泽居 :“……”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脸上是难掩的邪魅:“真是个好问题。”   那魔族将头埋的更低了,原先是动也不敢动,现在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天泽君下令。   “除了送到我房间,你还想将她带到哪里?”   夭!寿!了!   万年不近女色的魔尊天泽君竟然让下属带着一个长得漂亮极了的女人进了他的房间!这个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几乎传遍了整个魔界。魔族上上下下都在狂歌大笑,他们的魔族终于肯要女人了!   这也不能怪魔族们太心急,魔族本就是欲望至上的种族,他们崇尚力量,却也享受着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欢愉。爱欲、财宝、权势……魔族无论男女在这等事情上都很开放,而征服这些最直接也是最浅白的方式,也就是力量。   只要有了强大的力量,就有资格去争这些东西。   现在,作为这天下少有的强者天泽君,却什么也不要,着实令他的手下感到困惑不解。   当然,之前也不能说天泽君从来没有对什么人送上来的女人感兴趣,只是即便那个人被留了下来,而且很快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被赶出去,落得个惨淡的下场。因而久而久之,别人对进献给天泽君女人这个东西,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猛然这样一个消息传来,当真是让整个魔族狂欢。   柳堂呆呆的站在原地,听到了这消息惊的脑子瞬间空白,他想到了那个女子的模样和贴近自己时那一阵芳香,忍不住喃喃:“还真让她给……成了?”   外界对这样的消息是什么看法,沈昭昭现在全然不知道。   她在天泽君下令后,就被魔族侍卫带下去扔给了侍女,侍女又将她扒的干干净净带进了净房,从上到下,从里至外,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她浑身不着寸缕,被裹在了被褥之下,仍在一张小榻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她躺在榻上,脑袋中一片混乱。   晏长庚想起她了吗?如果想起来了,怎么还会这样对她?不是应该温言温语么?如果没有想起,他现在这样做对自己来说算什么!他在不记得自己的情况下,和别的、别的女人……那什么!   ……好吧,虽然那个女人好像也是她自己没错,可是这不一样啊!   沈昭昭有些急了,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绣着花纹的锦绣蹭过她赤/裸的肌肤,带来一阵细细的疼痛感。   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的回忆还算是真实存在过的么?沈昭昭眼神放空。转瞬又想到,晏长庚这样对送给他的女人,有多少个了!想到这里,她心中醋味横生。洛其琛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她都没有感觉,可是只要一想到晏长庚身边有这些女人……   一定要阉了他!阉了他不可!沈昭昭咬牙切齿的想到。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房间门的“吱呀”一声被慢慢的推开,嗖的带进了一阵冷风。沈昭昭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向着门边看去。   透过垂下的珠帘,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不出意外还有一更,么么扎!   107.第一百零七章   伴随着“吱呀”的门轴转动声, 一团模糊的身影堪堪在门口站定,沈昭昭只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被褥中,像个鹌鹑似的, 头也不愿意抬起来。   珠帘被掀开, 像是有谁撩动着沈昭昭的心弦,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片阴影笼罩在了沈昭昭的头顶上, 带来丝丝的凉风。   感觉到锋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断的打量逡巡,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断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沈昭昭恨不能将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觉得羞涩又难堪。   即便是和晏长庚最亲密的时候,两人也没有这般过, 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这样的情况。   那又怎么样?沈昭昭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的抬起头狠狠瞪着天泽君, 蓦地就撞进了一双如墨色一般的眼眸中,她张了张嘴, 顿时又觉得几分语塞。   “你、你看什么看!”沈昭昭色厉内荏道。   天泽君上上下下打量完了,那薄唇上扬起了一丝弧度,带着略微的嘲讽之意:“自作多情。”   沈昭昭顿时恼怒起来, 红着眼睛叫道:“谁自作多情了?谁想这样子在你房间里等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又不是她想的,怎么就自作多情了?沈昭昭在晏长庚面前还是不免放松警惕, 一身娇气不自而然的就流露出来, 眼波流转之间当真是媚态横生, 全然放松警惕。别人若是看见她的这副模样,一定会大为惊诧, 一个修仙界的女子怎么会和魔尊如此的亲密?   天泽君面色微沉,目光阴沉的看着沈昭昭,令人看不清喜怒。   看见这样的面色,沈昭昭蓦地回过神来。是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晏长庚,是天泽君,一个不记得她的魔尊尊上,拥有着强大的力量,生杀予夺,恣意妄为。   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头,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的天泽君说的自作多情,倒也不是说的她,而是指他的那群属下。将沈昭昭洗干净了又剥干净了,扔到他的床上,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想到这里已经完全清晰,沈昭昭恼羞成怒,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横着眼睛对立在床边的天泽君道:“没那个想法就赶快把衣服给我啊!”   天泽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薄唇轻启带着轻慢的笑意:“你这是在使唤我?”   真真是奇了怪了。哪里蹦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第一次见到自己,分明他还没有做什么,就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接着又拉着自己的袖子可怜兮兮,最后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还理直气壮的使唤着自己。   要不是自己记忆中根本没有这号人,天泽君自己都要认为他是不是把什么失散的亲人给忘了。呵,上来就敢这般颐指气使。   究竟是谁给的她这么大的胆子?!   “沈昭昭是吧?”晏长庚狠狠抬起沈昭昭的下巴,看着她揪着嘴吧,满脸吃痛的模样,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不得不承认,这女人长得确实是好。脸上已经是如此,真不知道藏在下面的身体又是何种的风情。   这样想着,天泽君觉得自己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个想法?”   说罢,不待沈昭昭反应,他撩了自己的衣袍就欺身向前,沈昭昭只觉得脊背“咣”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床榻之上,还没有看清什么情况,便被晏长庚的气息全然环绕。   “啊——”她尖叫了一声,却被身上那人蓦地捂住了嘴巴。   “叫什么?”天泽君不悦的看她。   沈昭昭眨了眨眼睛,眼眶中又溢出了水,泪眼汪汪的瞪着天泽君。天泽君又不解了,女人还真的是水做的?怎么嫩的一掐就掐出水来似的,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呜呜呜……”她挣扎着扭着头。   天泽君被搞得浑身一团火都在燃烧,心中烦躁的不行,看着沈昭昭这张脸却怎么也舍不得下重手直接敲晕拖走。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在第一眼见到沈昭昭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将她拖出去?为什么没有在她甩开自己的时候,直接一掌按死她?又为什么没有在她颐指气使的时候下令将她投入打牢,严刑拷打?   真的奇怪。这种种事情回头想来,连天泽君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天泽君松了松手,沈昭昭一下子就扒拉开了他的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你捏的我痛死了!”   她的两颊被天泽君的手指捏出了两团红晕,在雪白的肌肤上明晃晃的耀眼极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天泽君脑袋里“哄”的一声就炸了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反手拉下了她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几乎有些太过于刺目耀眼,他伸出手去,蓦地俯下身子。   沈昭昭浑身都颤抖的厉害,在他的手下不断战栗,天泽君轻笑俯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现在知道怕了?”   沈昭昭不断的推拒着他,可是光是她的那点力量推在天泽君身上简直就像是挠痒痒一般,手腕细的天泽君只用一只大手就轻轻扣到了她的头上,任凭她怎么扭动都挣脱不开。   “你放开……放开我!”沈昭昭急促的喘息着,想要躲避天泽君。   天泽君掌下一片温腻,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触感与经历,鼻端萦绕着的是淡淡的香气。魔族知道他不喜熏香,自然不会是他们给她做的,难道是体香?   “放开我!”沈昭昭的声音带着哭腔。   天泽君充耳不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流向了一个地方,容不得他思考,也容不得他分辨身下的这个人究竟在哭喊着什么。   “呜呜……”沈昭昭蓦地伸出腿来,对着他狠狠一踢。   猝不及防之下,天泽君身形一晃,被这一脚直接踢下了床,散落的床单被褥瞬间铺散了一地。他衣衫凌乱的坐在地上,旖旎一瞬间褪去,目光冻结成了寒冰。   沈昭昭抱着被子将自己遮住,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天泽君的怒火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你滚开!你不是他,你不是晏长庚,我不许你碰我!你滚!”   天泽君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他的领口在沈昭昭的挣动下早就不经意的扯开,一直露到了腹部,他的耐心被一点一点的耗尽,站在沈昭昭的面前,目光之中一点笑意也没有。   “我就是晏长庚,晏长庚就是我。谁允许你用这样的方式叫我?”天泽君冷声道,“我若不是晏长庚,这世间还有谁担得起这样的名字!”   沈昭昭拼命的摇头,捂着耳朵不愿意听他说话。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个球,这样就可以安心的受到庇护,不再受到惊扰。   可这样却是最自欺欺人的做法。   见她这样的模样,天泽君越发的沉着脸,“沈昭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沈昭昭咬着被角抽噎道:“混蛋王八蛋臭流氓!”   天泽君脸色黑成了一片,他微微舒气,只恨不能直接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活活掐死才好!   “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样对待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天泽君咬牙切齿。   “什么?”沈昭昭立刻就止住了哭声,天泽君以为她被自己震慑到了,正要接着说,谁知道这人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马上叫的更厉害了,“你竟然还敢让别的女人上你的床!还敢对别的女人这样!”   天泽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压着额角,心里一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为什么不把她直接杀死,为什么不把她扔出去,就算留给手下也比留在自己身边这样折腾强!   可还有一个声音在神识之中不断的回响,不可以,要把这个女人留下。   只是……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忍耐着这样一个女人?!   天泽君抬起头,眸光中什么东西飞速的一闪而过,扣住沈昭昭的手腕,声音森然:“别装疯卖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沈昭昭被吓住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敢这样对我不敬的人,连带着他的宗门都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沈昭昭打了一个泪嗝,怯生生的看着他道:“我没有宗门。”   天泽君冷笑:“那洛其琛呢?”   “谁管他。”沈昭昭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显然不将洛其琛放在心上。当然,她更不觉得天泽君会将自己挫骨扬灰。   “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天泽君笑了笑,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初见时的轻佻,和那不紧不慢的声调,像是在感慨着什么。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晏长庚怎么敢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她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是谁?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   天泽君目光微沉,“你再说一遍。”   沈昭昭鼓了鼓两腮,“我只喜欢你,从头到尾都只喜欢你!”   “呵。”天泽君笑着用手划过沈昭昭的脸颊,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下一句却不是对着她说的,“来人。”   “尊上。”门外有人恭敬的应道。   “把这个女人投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泽君:谁给你小妮子的胆子?!   沈昭昭:你啊!就是你啊!   108.第一百零八章   沈昭昭咬着牙扯着衣服的下摆, 坐在了草垛中。她刚坐下来就对着压着她进来的魔族不满道:“干什么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那只魔族满脸茫然的看着她,嘴巴红艳艳的有些晃眼, 他嘟囔道:“我没有用很大的劲啊……”   再说了, 能爬上尊上床的, 还没有被立刻五马分尸的女人,他敢用大了劲敢动手动脚的么?   看着这魔族走远, 将自己仍在这阴冷的牢房里,沈昭昭无力的趴在了地上。她身上早就不是先前穿的那一身,而是黑色绣着精致暗纹的长袍,因为太大了露出纤细的手腕, 在暗色的衬托下当真是“皓腕凝霜雪”。   沈昭昭现在可没心情欣赏自己的手腕,她咬牙切齿的目光中冒着火气。   这个混蛋!总算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将自己没穿衣服就扔出来, 还知道给自己套个衣服。但是谁要穿着他的衣服啊?这么大的,能做什么?!   回想到这里, 沈昭昭脑袋中立刻蹦出来当时天泽君的表情。脸色黑的几乎像个锅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当时在看什么呢?沈昭昭那会哭的正厉害可没有心情在管他看些什么, 或者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在外面的守卫准备推门进来的时候, 天泽君突然厉声道:“滚出去!”   那声音带着几分震怒和着暴雨欲来前的暴戾之感, 别说是还没走进来的侍卫, 连伤心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昭昭都吓的一个哆嗦,惊疑不定的瞅着他。黑溜溜的眼睛动也不敢动, 像是琉璃一般。   都说天泽君喜怒不定,性格难以捉摸,果然是真的。明明让人进来的是他,这话才说出来多久,现在又让人家滚出去。   沈昭昭正暗暗在心中揣测,便看见天泽君上上下下阴沉不定的看了她良久,蓦地转过身去。   “喂……”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劈头盖脸的一件衣袍就甩到了她的脸上 ,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沈昭昭扒拉着手想将衣服从自己头上掀开,又听见天泽君不悦的声音传来:“穿上。”   这命令的口吻让她觉得有些委屈,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沈昭昭嘟囔着嘴,摸索着将衣服穿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这衣袍实在是太大,松松垮垮的耷拉在她的身上,动作稍稍大一些,就会顺着曲线滑下来。   天泽君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更黑了些许。   沈昭昭低头扫视了一圈,也觉得有几分不妥。她赤着脚跳下了床,拎起了腰带灵巧的穿过腰间和胸口,斜斜打了一个结。衣袍虽然宽大,却也算牢固的穿在了身上。她又俯下身子扯了扯衣角,将两侧绕在一起系成了一个结,不规则的裙摆就有了雏形。   平日里天泽君穿的冷硬又冰凉的黑袍,穿到了她的身上竟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凌乱却又张弛有度,流露出一丝别样的风情。   沈昭昭做完这一切后,抚着头发看着晏长庚道:“怎么样?”   晏长庚定定看着她,冷笑一声便毫不留情的唤来了人,这次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将人赶出去,而是任由着那魔族将沈昭昭一路压到了牢房中,关了起来。   难以捉摸……   沈昭昭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半死不活。   她当然没那么傻拿自己的命去试一试。虽然在重生之前,她与天泽君犹如参商相隔,从未有过任何交流,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仅仅是这短短的时间内,沈昭昭已经察觉到天泽君对待她与对待别人的不同。   是真的不同。   正如天泽君所说,以前这么对他的人,早就别灭了宗门,尸骨无存。这不是危言耸听,亦不是玩笑,而是真实的。   可沈昭昭仍然在他面前撒泼任性。一方面,委实对着自己所爱的人端不住也做不得假,另一方面确实也存在着试探的意思。只是这试探玩的筹码有一些太大,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天泽君活活捏死,或者获得其他生不如死的结局。   一旦她的试探失败,便是无可挽回的结果。   但是沈昭昭不后悔这样的做法,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这次交锋的获胜者。虽然……虽然付出的代价也有些惨重,她摸了摸身上的红痕,脸蓦地就红了。   天泽君真的待她和别人不同。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甚至完全对她没有印象。   沈昭昭明明记得在刚见到他时,天泽君刚刚睡醒,语气慵懒至极显然心情还算尚可。他喜怒不定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发难杀人,而不是指他的脸色时常阴沉不定。可以这么说,天泽君最常见的表情是带着笑意,或轻慢或嘲讽,没人能猜出他现在是真的高兴或者愤怒。   绝对不是在面对自己时那黑的犹如锅底般的脸色。在面对自己时,他的情绪有一些微妙的失控。   至于大牢……沈昭昭从来没有来过类似的地方,自小沈泠对她是极尽宠爱,端的是锦衣华服娇宠着长大,这些个腌臜地方她自然从来没有去过。但没去过,不代表没有听说过。   天泽君为人狠厉,手段多样,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此方法多了去。能被他直接按死的,有时候当真算是幸运。那些活下来的人,被他压在了魔界之下的魔窟之中,那里魔气充盈,暗无天日,对修士来说是堕落的深渊,是难以摧毁的噩梦。   即便是后来被晏长庚放出来后,也变成了人不认,魔不魔的“东西”,神识不清,形神癫乱。   可她现在待着的地方,可是和那传说中的“魔窟”完全没有关系啊……若是天泽君将她投入那样的地方,只怕根本不用两个时辰,她就被啃得渣也不剩了。   沈昭昭拖着下巴情不自禁的思索起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叫人将自己拖下去的时候,那模样可真像是深思熟虑后的打算,好像总忍不住似的欺负自己,真要下什么狠手又有些……算是舍不得么?   她微微怔忡,甚至不认识自己,哪里来的舍不得?   沈昭昭不信这个邪,分明自己都仍然记得,怎么天泽君就想不起来了?她一定得找到方法让他想起自己!   她正一会皱眉一会咬唇的想着事情,便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着她这个方向走来。沈昭昭以为是刚刚压着她过来的魔族,便头也没抬的回道:“你们魔尊让我出去啦?”   这才多久,这就放她出去了?天泽君这么沉不住气?   脚步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沈昭昭有些奇怪,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来者。这一看不要紧,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眼前不是那面目狰狞带着红丝的高阶魔族,而是一个面目白净的姑娘。她身量高挑,长发高高竖起,虽是一身长裙却半点不拖拉,在腰间利落的束了一根腰带,更衬的她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风过不折。   沈昭昭看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卿凤?”   虽然变化颇大,可那一笼弯弯的柳叶眉,似情含情的眉目倒是还有几分当年的味道。   果然,那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怔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划出一个矜持的弧度,笑道:“真的是你啊,沈昭昭。”   沈昭昭险些忘了,在这个时空中卿凤是玄光宗的叛徒,她不仅仅是玄光宗的叛徒更是整个修仙界的叛徒,因为她抛弃了师门奔向了十恶不赦的天泽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她的名字永久的从修仙界一切记载中划去,像是鬼魅一样的生活在了魔族。   原来的卿凤不是这样的。沈昭昭仍然移不开目光,只是因为卿凤给她的冲击实在有些大。   卿凤也是千娇万宠着养大的,她的师父对她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师兄师姐都对她爱护有加,她天赋虽算不上万里挑一却也是难得一见,故而宗门中对她一向重视,从不会委屈了她。小时候她也时常和沈昭昭斗气,满目是娇娇的女儿娇态。   可是现在呢?   她的眉目染了风霜,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那身娇憨的气质全然褪去,站在沈昭昭面前的是那个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孤傲身影,她放弃了修行放弃了生恩养恩的师门,放弃了之前自己的所有,飞蛾扑火般的飞向了天泽君。   卿凤将自己燃烧殆尽,留下了一身孤绝傲岸,坚硬冷刺。   沈昭昭也曾陷入过那样的境地,在千夫所指之时,她也选择随着晏长庚一起跳入无间深渊,她理解卿凤那样的心境。   两人的感情从来都不算多么好,可在这个时候,沈昭昭看见卿凤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曾经那些小孩子气般的隔阂与不满。   “果真是你啊。”卿凤像是舒了一口气般。   沈昭昭愣了愣,回过神来:“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我刚出了个任务回来。”卿凤一边说着一边将零散的发丝拢到了自己的耳朵后面,磊落的笑了笑,“听他们说,天泽君收下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漂亮的像个狐狸精。”   ……狐狸精。这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夸奖,沈昭昭忍不住想到。   “漂亮的像个妖精似的,我在这世间也虚晃了许多年,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卿凤说道,曾经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就是沈昭昭那张漂亮到了过分的脸蛋,为此不知道闹了多少次,她最听不得别人夸奖沈昭昭长得漂亮而将她比的一无是处,如今,倒也是可以坦坦荡荡的说出这样的话。   沈昭昭有些诧异的看向她,见她目光平和对着自己微笑,不知道为何反而有些微微红了脸颊。   “我原先是想要来看看有谁会长得比沈昭昭还漂亮。”卿凤接着道,“听说天泽君还将她带上了床……”   连在天泽君身边这么多年的卿凤都不敢称呼他晏长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到底是自己心慕已久的人,骤然说到这点她也有些难以自持,“结果真是你。”   卿凤的目光在沈昭昭身上的衣袍间停留许久,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他的衣服吧?”   沈昭昭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一身凌乱再比之卿凤的白净,垂了脖子有些丧气。   卿凤嗤笑了一声:“还是那么不靠谱。”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怎么会跑到魔族来的?”卿凤调整了一下心情,问道,“我还听说你是自己主动要来的?怎么?洛其琛对你不好,赌气跑出来了?”   这还真像是沈昭昭会做的事情,在卿凤的眼中她永远是那个有些拎不清的小女孩,任性时做出的事情让人瞠目结舌的难道还少么?即便是在修仙界和魔界如此剑拔弩张的境地间,若是洛其琛真做出什么事情惹恼了沈昭昭,让沈昭昭气的跑出来故意勾引天泽君,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   沈昭昭如鲠在喉,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卿凤未免将她想的太不堪了吧!   “这件事情和洛其琛可一点关系也没有!”沈昭昭坚决否定,“我喜欢天泽君,就自己跑过来追了啊,有什么奇怪的。”   “喜欢?”卿凤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大笑出声,“喜欢?沈昭昭你说你喜欢天泽君?”   她笑声爽朗,和从前那捂嘴轻笑的模样判若两人,可那骨子里令人讨厌的感觉还是半点也没变啊,沈昭昭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道:“怎么了怎么了,就这么好笑么?!”   卿凤笑的稳住牢门,乐不可支:“喜欢?你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他,你说喜欢?喜欢什么?喜欢他什么?”   沈昭昭红着脸,瞅了她一眼顿时扭捏了起来:“你说我能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能/干呗。”   卿凤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她浑身僵硬目光沉了下来,笑声戛然而止,将四周引的越发寂静空旷。   沈昭昭咬了咬嘴角,毫不胆怯的瞪了回去:“卿凤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因为赌气跑过来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天泽君喜怒无常难道是说着玩的?你看看我,还不是现在躺在了牢房里,没有一丝自由。”   “好了好了,刚刚说的也不过是逗你罢了。”见卿凤脸色还是不好,沈昭昭又出声道,“拿这种事情出来说,我还要不要脸啦。”   卿凤沉着声道:“不要脸。”   沈昭昭狠狠一拍牢门的栅栏怒道:“喂!”   卿凤死死等着她,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沈昭昭我真讨厌你。当年在玄光宗,你也是这样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我也喜欢洛师兄,可是洛师兄的眼睛里就是只能看见你,永远只能看见你!”   沈昭昭一时语塞。   “现在又是这样,你莫名其妙的跑到了魔界说自己喜欢天泽君,就被带上了床,现在外面谁人不知道万年不会对人动心的天泽君留下了一个女人。”卿凤越说越委屈,干脆坐到了地上,“我努力了那么多年,不过让他能多看我一眼罢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一来就能这样!沈昭昭,我真的讨厌你!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卿凤!”一不做二不休,沈昭昭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卿凤抹了一把脸,瞪着她道:“讨厌我?!你凭什么讨厌我?凭什么?”   “你总是处处和我作对,动辄就去告状,引着陆承他们都欺负我!”沈昭昭指着她的鼻子气道,“你挑唆着其他师姐师妹孤立我,除了洛其琛没人愿意和我玩,你说我不赖着洛其琛,我还能赖着谁!”   “你、你……”卿凤胸口欺负,怒视着沈昭昭,“我管你这么多理由,我现在就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魔界!”   沈昭昭瞬间缩了缩脖子,“我喜欢天泽君。”   “你撒谎!”卿凤尖叫。   “你爱信不信!”沈昭昭也叫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不得不得,拼了命的也要过来找他。”   卿凤从地上飞似的趴了起来:“你能有我喜欢他吗?我为了他连修仙界都不要待下去了,我为了他抛弃了一切!”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卿凤。”沈昭昭反而在这个时候静了下来,“别把什么都归结到‘喜欢他’上,你虽然喜欢他,但你不是他的依附品,没有为了他而做出选择的说法,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卿凤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看置信的盯着沈昭昭。   沈昭昭挑了挑眉,大言不惭的指了指自己:“像我,我是喜欢他,所以我来找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我知道自己是个修士,我属于修仙界。晏长庚是我的全部又不是我的全部,因为我首先得是沈昭昭,其次才能做一个喜欢晏长庚的沈昭昭。”   地牢的暗处,一个冷哼传来:“哦?”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表白被捉了个现行。   晏长庚:围观两个女人大叫着喜欢自己的感觉……真的是……很一言难尽啊……   ps,大宝贝们明天导师带我们出去开个会,电脑我会带着的,但是至于有没有时间码字就不好说了QUQ所以请允许我请一下假,爱你们,mua~!   109.第一百零九章   沈昭昭大言不惭的话语掷地有声的回荡在牢房内, 卿凤被她的语言惊的瞠目结舌,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听见在阴暗的牢笼角落里, 一个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哦?”   甫一听见这个声音, 沈昭昭和卿凤同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她们两人面面相觑,黑溜溜的眼睛直视着对方, 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胆战心惊。   这个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尤其这一声“哦”,蓦地拨动了人的心弦,酥麻之感在心中一圈一圈的漾开, 而这个声音她们二人都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魂牵梦萦,无数次出现在两人梦中的声音。   沈昭昭战战兢兢的抬头望过去, 便看见一个身影从阴影处渐渐走来,高大又英挺, 像是一丛墨竹临风玉立。   他一步一步走的沉稳又缓慢,直到那如墨一点的眸光定格在了牢笼背后的身影上,便是一动不动了。   “沈昭昭,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天泽君似笑非笑,两目狭长向着沈昭昭看来, 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我……那什么……”沈昭昭一时语塞, 她盯着眼前这个人磕磕巴巴。在天泽君出现的那一瞬间, 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她整个天地间就只能看见晏长庚的身影, 整个耳目中也只能充斥着他的气息,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刚刚和卿凤是不是吵架了?……所以,她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呵,巧言令色。”天泽君见沈昭昭那一脸迷茫的感觉,蓦地一声冷笑。   他就知道。话说的那么好听,还什么首先做一个沈昭昭,然后在做一个喜欢晏长庚的沈昭昭,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浑话么?!还记得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吗?!   沈昭昭啊沈昭昭。   晏长庚眯起眼睛,其中闪过一丝冷硬的光芒。   在看到沈昭昭那表情时,他心中有一些意料之中,又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奇怪感情。看,就是这样,人族往往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所谓的情情爱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实在是可怜又无趣,根本当不得真。   可那一丝丝期待就这样被他压抑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他在对沈昭昭有什么期待?简直是不可理喻!   思及此处,天泽君便觉得自己越发的沉不住气,目光落在了卿凤的身上,一片冰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卿凤吓得差点跳起来,她嗫嚅的看着天泽君,结结巴巴道:“我、我过来……看、看……”   “我让你过来了么?”天泽君懒得听她多说一句,淡淡反问。   卿凤浑身僵硬,她顿了顿才慢吞吞的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过来此地?”天泽君说到最后,尾音高高上扬,有一些山雨欲来的沉重之感。   卿凤微微颤抖了一下:“是属下僭越了。”   她大意了,不应该越过天泽君直接来看沈昭昭,是了,如果沈昭昭在他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她走错了这步棋。   真是个麻烦精!自从她来了一切都变了!想到这里,卿凤忍不住偏头瞪了沈昭昭一眼。   沈昭昭被瞪的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晏长庚责备卿凤,可是她瞪着自己做什么,不过她倒是跟卿凤不会客气,立刻挺了挺胸不甘示弱的回瞪了回去。   “下去。”天泽君将她们二人的小动作都收到了眼底,不动声色的微微咳了一下,对卿凤颔首。   “属下告退。”卿凤低头,就要退出牢中。   天泽君的声音从她的身后淡淡传来:“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入这里。”   卿凤顿住了身形,她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委屈就涌上了心头,这委屈来的突然又猝不及防,仿佛在见到沈昭昭以后那道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泪水忍不住就溢满了眼眶。   她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那样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付出,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属下知道了。”卿凤压住喉咙中的哽咽,轻轻应道。   这一刻,她似乎放下了对沈昭昭的芥蒂,卿凤没有再因为这件事情而下意识的去怨恨沈昭昭,因为她突然清晰的认识到,在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沈昭昭将她仍然当做“卿凤”在对待,不是那个只会跟在天泽君背后的修仙界叛徒,也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疯女人,她就是卿凤。   那个会在春风中露齿微笑,会有着小女儿的狭隘和娇态,会和沈昭昭斗嘴的卿凤。   卿凤的身影越走越远,牢门“噔”的一声露出沉重的声响,室内的光线又变得格外昏暗。沈昭昭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却又总忍不住的想要抬眼去偷看天泽君。天泽君没有看她,她便越发的大胆,以为对方不会知道,可怎么能想到,那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天泽君的双眼?   沈昭昭眼珠黑葡萄似的滴溜溜的打着转,像极了观察敌人的小兔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心谨慎的判断思考。那样子要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兔子还会思考?   天泽君目光放空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看向沈昭昭。   沈昭昭蓦地收回目光,瞪着地面,好像能把脚底瞪出一朵花来。   “沈昭昭,嗯?你好大的本事。”天泽君开口了。   沈昭昭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吃不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故而也不正对着他,就斜着眼睛偷偷瞄着他,小声道:“啊。”   她是想等天泽君给这句话一个交代,什么叫做她很有本事?也许有些方面她确实很有本事,比如穿衣着装之类,但她觉得天泽君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可这语气一出来,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还很自豪,嗯?”天泽君走了进步,几乎身形一晃,牢门没有开,他便能穿着栅栏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   看着眼前蓦地多出来的身影,沈昭昭忐忑的缩了缩肩膀:“怎么了这是?”   “看看你。”他突然伸出手来,捏着沈昭昭的下巴,逼迫着她抬起脸来正对着自己。沈昭昭有些吃痛的皱起眉毛,眼睛中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又来了……天泽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那种感觉,又来了。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有小猫爪子挠着他的心口,痒痒的。   “你没见过我呀。”沈昭昭有些委屈的想要推掉他的手。   天泽君笑了笑:“再仔细看看。”   沈昭昭瘪嘴:“那你看好了吗?”   天泽君松手,退了几步,微微歪了歪头:“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沈昭昭揉了揉下巴,不解的看着他。那如春水一般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洛其琛独自一人来找我。”天泽君话语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家常。   沈昭昭动作顿了顿,没有接话。天泽君看了她一会,继续道:“说他现在什么也不要了,也承诺会放弃对魔界的攻打,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得答应他。”   “什么条件?”沈昭昭问的漫不经心,是因为她真的对这个条件完全没有兴趣,更确切的说,她对洛其琛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兴趣了。   “你说呢?”天泽君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点倒是和现在的沈昭昭有些相得益彰,他语气轻慢:“他要从我这里带走一个女人。”   “我不走!”沈昭昭立刻就叫道。   天泽君嘲讽:“我说了是你么?”   沈昭昭不满的瞪着他,不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放了你,不是很划算么?”天泽君扬了扬眉毛,也不再逗弄她,“就为了你,他放弃了对魔界的攻打,现在修仙界就等于群龙无首,我几乎不需要废多少力气整个天地对于我而言,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说的太有道理了,连沈昭昭都觉得,能用一个女人将强劲的对手瓦解这种事情,真的是非常的容易做。   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如果她是天泽君,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情,可是沈昭昭害怕,她高声道:“我不许!”   “你不许?”天泽君嘲笑,“你在我这里算什么呢,沈昭昭,你不许?”   沈昭昭鼻子一酸,倔强的瞪着他道:“我就是不许,不管我算什么,你没有权利把我送出去!你没有理由……”   “我没有理由?”天泽君冷笑,“洛其琛开出这样的条件,我怎么能没有理由?这可是全天下都在看着的事情啊,沈昭昭。”   沈昭昭想大叫,想打他,想骂他,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泽君,任由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仿佛要流尽她收到的所有委屈。   “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为什么拒绝洛其琛?!”天泽君看着她的泪水,突然觉得刺目极了,他猛然拉过沈昭昭,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沈昭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晚上回的学校,又做了一天的车。好累,大家先吃着……这几天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待我整理整理……   110.第一百一十章   “沈昭昭,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天泽君蓦地抓住沈昭昭的手腕,紧紧扣住。这一句话就像是从他唇齿间挤出来一样,一个字一个字, 带着一种面临着深渊般的绝望, 是一种明知道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仍然义无反顾跳下去的决然。   沈昭昭像是吓到了一般,突然打了一个泪嗝,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天泽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天泽君另一只手移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将拇指搭在了沈昭昭的下唇上,反复的摩挲着。   “你再说一遍。”   沈昭昭倒是没有退缩, 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没有……”   天泽君拇指指端一动,按住了她的嘴唇, 钳制着她,不让沈昭昭说出来下一句话:“我不许你说, 沈昭昭。”   “我说你下了蛊,就是下了蛊。”   沈昭昭气的狠狠瞪了回去,如果眼神可以伤人, 那天泽君恐怕早就千疮百孔了。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什么他不许他不许的!这事儿是他允不允许的问题吗?是自己根本就没做呀!   沈昭昭简直是想不明白了, 洛其琛开了个这么好的条件, 天泽君拒绝了, 虽然她觉得拒绝应该是和自己有一些关系的,可是承认自己是特殊的这事情就这么难吗?怎么就变成是她的原因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可卿凤的心事都没那么难猜,这个晏长庚怎么想的那么多?   沈昭昭不满的鼓了鼓两腮,天泽君见了微微松了松手,戳了戳她的两腮肉。   沈昭昭立刻偏头挣脱开了,叫道:“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是你不许你不许的,我还不许呢,你怎么就不听我的?”   “你不许?”天泽君瞥了一眼她挣脱了自己的手,轻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许’就可以,你就不行么?”   沈昭昭刚想呛声回去,就看着天泽君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牢房之外,隔着冰冷的栅栏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昭昭。   “就凭我可以出去,而你,不行。”   “尤其是没有我命令的情况下。”   “喂!”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出去却没有带着自己,沈昭昭“蹭”的一下就窜到了他的面前,气愤的拍了拍栏杆,“晏长庚你干什么?”   “你快点把我放出去!”   天泽君享受着她这气急败坏的表情,连带着一向冰冷的眼神中都晕染了淡淡的笑意:“在这里继续呆着吧。”   “喂!”沈昭昭气急败坏的叫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天泽君脚步顿了顿:“恩,我可以这样对你。”   说完,天泽君转了个身,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就下沈昭昭一个人在后面咬牙切齿:“晏长庚你可别后悔!”   什么叫他可以这么对自己?!沈昭昭狠狠拍了一下铁杆,掌心印出了一道红印子,她看了一眼委屈的坐回了地上。   洛其琛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他孤身一人跑过来找天泽君交换条件?他就这么肯定也这么放心天泽君一定会同意他的条件?如果不同意,总得有个离开这里的方法吧?   都是这个晏长庚!都是他这个混蛋,什么也不说清楚,就把自己扔在这里,究竟算是个什么事儿啊!这下好了,连卿凤也不能过来看自己了,想得到什么消息只会越来越难。   洛其琛现在是逃了出去,还是也被关了起来?   沈昭昭眼睛空了空,立刻回过神来,不对!重要的是,她究竟要在这里被关到什么时候?!   从到了魔界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沈昭昭只觉得疲惫至极。她的心里从期待忐忑到后来的惊慌失措,再到现在的五味杂陈,实在是令她心力憔悴。   沈昭昭趴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可是连梦里都十分不安稳。   一会是沈泠拉住她的手,青灰的脸上满是死寂:“都怨我识人不清,害了我的昭昭儿!”   一会是沈归舟狞笑的表情:“无论怎么样,你都无法从我手中逃走。”   一个英挺的背影拉着她的手在无尽的荒原上奔跑着,沈昭昭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无比安心。   那人转过身来,是洛其琛,他的笑容如沐春风,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沈昭昭的脸颊:“昭昭,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双手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幻化为飞烟,洛其琛灰飞烟灭,变成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   他眸光如墨一点,专注又深情:“沈昭昭,来寻我……”   “晏长庚!”沈昭昭叫着他的名字要拉住他的手,却感觉到有谁拼命的拉扯着她的肩膀,将她向后面拖去。   “昭昭,昭昭……”   有什么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昭昭,快醒来……”   一声又一声,钻入她的耳膜,飘飘悠悠荡过她的神识,打了个旋飞了出去。   “昭昭……”   一个温柔的手抚过她的额头,沈昭昭睁开了眼睛,满是迷茫。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脑袋中迷糊极了,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很久才小声的叫了一声“洛师兄”。   眼前的人眉目清朗,宛如温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是洛其琛,还能是谁?   他原本表情满是着急,可在听见沈昭昭的叫声后,原本揪成一团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缓缓舒展开来,几乎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如获至宝般唤道:“昭昭……”   自从醒来后,沈昭昭再也没有叫过他洛师兄。   但这曾经是最令他怦然心动的叫声。软软糯糯,带着满心的依赖,洛其琛想到,如果能一辈子让沈昭昭这么叫着啊,一辈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这一声一下让沈昭昭清醒了过来,她几乎立刻就坐了起来躲开洛其琛的触碰,警戒道:“洛其琛,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表情泠然和着不信任,洛其琛的眼神渐渐暗淡:“我来救你了,昭昭。”   “你来救我?”沈昭昭狐疑的打量着四周。   光秃秃的墙壁,冰冷的铁栏杆,她还在那个牢房中没有出去。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洛其琛:“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   晏长庚说,洛其琛是一个人过来的。那么,现在也是他一个人来找的自己?   洛其琛见到她的表情,松了口气笑道:“你在担心我一个人么?没事,即便是一个人,我现在也可以带你出去。”   沈昭昭满脸的不相信,仍然有些戒备。心里却十分不满,你看看这个晏长庚,要把自己放出去塞在他身边不就好了,现在被洛其琛抓住了一个空,晏长庚你怎么还不过来救我!   洛其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解释:“原本不想说,不过昭昭的胆子似乎很小呢。”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温和一如从前:“昭昭,我们很快就可以打败天泽君,修仙界就会恢复以往的太平。”   “我会带你回玄光宗,举行一个再盛大不过的盟誓大典,从此漫漫仙途,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后面的话沈昭昭什么也听不清了,她只能看见洛其琛的嘴巴在自己面前一开一合,吐出一些无意义的词语。   “……你再说一遍。”沈昭昭茫然。   洛其琛笑道:“你和我会结成道侣……”   “不是这一句!”沈昭昭突然厉声叫道,“你刚刚说什么?!”   洛其琛怔怔看着她。   “你说……天泽君,怎么了?”   洛其琛的唇角动了动,语声艰涩,“昭昭,他是魔尊,十恶不赦……”   “你说你是一个人来的!”沈昭昭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你是一个人,怎么会……”   洛其琛苦笑:“没有周密的计策,我依然不会只身犯险。”   沈昭昭有些恍惚,“你带了人来?”   “昭昭,我是为了你而来!”洛其琛似乎误解了什么,有些慌张的解释,“你知道你不见了后,我就追了出来,我是为了你而来……”   “只是,只是那些人……修仙界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不顾,可是他们没有办法……昭昭,我只要把你带出去,外面的那些我不会理会,也不想理会。”   沈昭昭几乎要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没有让你来,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走的!”   洛其琛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昭昭……”   “什么不是这样的,”沈昭昭捂住耳朵,“你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晏长庚!”   洛其琛突然紧紧抱住了沈昭昭,他的眼角泛起了红色,“昭昭,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昭昭你告诉我!”   沈昭昭狠狠推拒着他,“我只让你滚!”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洛其琛闭上了眼睛,他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办法听见沈昭昭说的话,“白漪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她,将她的尸首挂在了宗门处,以儆效尤,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昭昭,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听见白漪死了,沈昭昭突然顿了一下,发了疯似的叫道:“你滚——”   洛其琛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绝望道:“我该怎么啊昭昭,你得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准备扫尾完结。   爱你们,么么扎!!!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洛其琛的眼角开始泛红, 他死死扣住沈昭昭的手,逼迫着她面对着自己,丝毫不给沈昭昭躲避的机会:“你得告诉我昭昭, 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沈昭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冷冷的偏过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你说呢, 你觉得自己什么事情做得对了?”   洛其琛望着她的双眼,眸光中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你在怨我。”   他真的无比痛恨自己的迟钝与愚蠢, 总以为沈昭昭只是耍一耍小脾气,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就会像从前一样。洛其琛捧着一颗赤诚的心来到沈昭昭的身边,说着他能给她最美好的誓言,给昭昭一个昭告天下, 风风光光的盟誓大典,从此她就是他的妻, 他们会生生世世相守,再也不分开。   可是洛其琛万万没有想到, 他这般的掏心掏肺,沈昭昭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只是瞥了一样, 熟视无睹。   这一刻,洛其琛才真正的明白, 沈昭昭不是在闹, 不是小脾气, 而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自己,不愿意再听自己承诺的誓言。   这一刻, 他宁远沈昭昭还怨着自己。   “怨?”沈昭昭摇了摇头,“也许曾经有过怨,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洛其琛追问,“昭昭,为什么?”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沈昭昭突然爆发,她狠狠推开洛其琛,“推我下天池的人是谁?!口口声声让我等着可是我等来了什么?!我已经死了洛其琛,冰川之下我已经死了,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还是那个傻傻的只会相信你的沈昭昭吗?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满心依赖你的沈昭昭吗?”   “不,洛其琛,”沈昭昭看着洛其琛,一字一句,“她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   洛其琛顿糟雷击,眸光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的熄灭,一点一点的归于死寂,他拉着沈昭昭的手缓缓松开,喃喃道:“我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   “她跟我说只会让你昏迷,白漪明明说过……而且我吃了呀,我明明吃了那个东西,你的痛苦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洛其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沈昭昭的脸颊,却又僵在了半空,犹豫着收了回去。   沈昭昭眸光一闪,白漪对他说了什么?他们当时为什么要将自己推下天池?   “你吃了什么?”   洛其琛有一些晃神:“阴阳蕊。”   一花两蕊,故分阴阳。   “我给你喂下了银蕊,我自己吃下了阳蕊。冰冻之苦,彻骨之寒,我都与你共同分担。”   沈昭昭越发觉得自己的冷静,她听着洛其琛的话心几乎要沉到了冰湖之底,“那你为什么要将我推下天池。”   洛其琛抖了抖嘴唇,他的眼神有一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你,昭昭……我不知道。”   沈昭昭道:“说。”   “沈泠前辈的死……”洛其琛顿了顿,似乎真的难以说出口,他闭上了眼睛,“他的死,和我师父有很大关系。”   沈昭昭几乎要笑出声来,岂止是有很大的关系?根本就是沈归舟设下的一个局罢了!自始至终,想要除掉自己父亲的都是这一个“好伯伯”啊!   “昭昭。”洛其琛睁眼看见她冷笑的表情有一些诧异。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沈昭昭知道后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实际上,即使是他自己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接受。沈归舟与他而言,是有着再造之恩,是他的师父,更像是他的父亲。洛其琛怎么也无法想象,一向正派的师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最开始,他瞒下了所有人,只是将沈归舟关了起来。洛其琛不想动手的,他一直都没有打算要杀掉沈归舟……   直到后来……   洛其琛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拳头:“……他给你们下了毒。”   这下沈昭昭是真的露出了一丝惊异的神情:“毒?”   沈归舟给沈泠还有她下了毒?沈昭昭仔细回忆着重生后的事情,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沈归舟和沈泠的前尘旧事全部搞的清清楚楚,这件事也就翻了过去,难道她还露了什么线索?   “这种毒无形无色,是从魔族那里得到的。”洛其琛缓缓道,他语声缓缓,即便到了现在提起这段事情他依旧是心绪难平,“原来师父真的已经走火入魔!他甚至和魔族都有所来往,为的是抱住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抱住自己的修为!可是,又有谁能想到,他拿来开刀的人,竟然是和自己那般好的师弟!”   “是因为他给我爹下了毒,所以,我爹才会在炼器时出了岔子……”沈昭昭语声喃喃。   “正是如此。”洛其琛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师父,可是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师父。”   所以,洛其琛选择保全沈归舟的清誉,他虽然无故暴毙身亡,可是至死,也是一个清清白白,一心为了修仙界的沈道长。   这也是沈归舟在洛其琛,心中的模样。   沈昭昭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洛其琛:“……所以,我也中了毒,是么?”   洛其琛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他只是给沈前辈下了毒,而你因为之前和我诸多游历,在外时间较多,故而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直到……”   直到,沈昭昭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她面色一天天的苍白下去,睡着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要长许多。   沈昭昭自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洛其琛看在眼里却急在了心里。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却不敢确定。   接着,白漪出现了。   一切都出现的那么刚刚好,白漪的出现,带来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知道的消息。沈昭昭真的中了毒,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沈归舟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她。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昭昭,”洛其琛握住了沈昭昭的手,他的掌心一片冰凉,“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我该怎么办?”   沈昭昭没有再躲避他的触碰,只是目光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所以白漪提议将我冰封在了天池之下,而你……只是为了去寻找解药?”   “解药在魔界,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拿到……”洛其琛道,“可是你已经撑不了多少了昭昭,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   沈昭昭整个如同被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到尾,她愣愣的盯着空荡荡的墙壁,茫然又失措,沉默了许久许久。   洛其琛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沈昭昭突然就出了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滑落,湿了衣襟。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的视线中一片迷茫,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可就是这一口气,哽咽着她的喉咙,让她几近窒息。   “最疼你爱你的父亲刚刚去世,”洛其琛抿了抿嘴,他的眼眶中也是一片通红,“凶手却是另一个最爱你的人。昭昭,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在我怀里哭的多伤心啊,昭昭……”   他伸出手终于抚上了沈昭昭的脸颊,掌心很快就被温热的泪水沾湿,“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怎么对你说出这么残忍的真相?如果可以,这件事我只想烂在自己的肚子里,谁也不会知道……”   “昭昭只要记得在那个时候,有两个最疼爱你的人,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昭昭根本听不清洛其琛在说些什么,她的脑袋中嗡嗡作响,无数的画面闪烁着而过。全是有关于洛其琛的记忆,他一直贯穿着自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沈昭昭记起,她从小母亲就去世了,刚到玄光宗时,身体又小又弱,卿凤她们围着自己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虽说修仙之人当断绝七情六欲,可是别人都有。   沈昭昭从来没有享受过娘亲的关爱,她只有沈泠,只要父亲。   卿凤等众人走后,她趴在庭院里的凉亭中哭的好伤心呀,好像要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似的。然后呢?   然后洛其琛走到了她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的在庭院走路。   “昭昭,你看啊,月亮真漂亮。”他提着一盏小灯,做成了兔子的形状,昏黄又温暖。沈昭昭早就不记得月色是怎么样的明亮,可是兔子形的灯却一直闪烁在她的回忆中。   洛其琛对自己微笑着伸出手,他温柔的看着自己,拨过自己鬓边的碎发……   沈昭昭坐在那里,如同没有了灵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止住了哭声,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这样一件事情。她和洛其琛是真的错过了。   洛其琛亲手杀死了那个满心依赖着他的昭昭,而自己,推开了他那再一次伸过来的手。   他们,真的是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昭昭推开了洛其琛伸过来的手,大概是指重生后在那个时空中洛其琛对她的好吧,如果在那个时空中她选择原谅洛其琛,信任洛其琛,握住他的手,那大概就没有晏长庚什么事了。   大概就是……错过了。   所以说,沟通很重要!!非常重要!!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昭昭无声的流着泪, 她的视线内恍恍惚惚,不断的有白袍衣角从她的眼前略过,她模模糊糊的想要去看看那个人的脸, 却模模糊糊。只是过了会, 她突然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洛其琛, 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洛其琛抬手拂过她的眼角,“别哭了, 昭昭。”   “洛师兄……”沈昭昭张了张嘴叫道,她声音软糯,还带着些许哭音,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洛其琛的眼神柔成了一汪水, 专注的看着她:“嗯,我在呢。”   沈昭昭眼神怔愣,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听到了洛其琛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勾起嘴角凄然一笑。她不知道这个笑容实在笑曾经的自己,还是在笑洛其琛。   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端倪, 哪怕洛其琛能早一点的除掉白漪,而不是让她一直带在他的身边, 哪怕让她心中尚且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她就不会那么坚决且不可挽回的推开了洛其琛。   在沈昭昭曾经的世界中, 非黑即白,从来没有所谓的中间地带。她的天地干净的只能容得下少少的人, 是爱就是爱,是伤害就是伤害。她没有想过会用谎言去成全一个人,也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隐忍到什么地步。   洛其琛手刃沈归舟,却昭告天下其为暴毙身亡,为尊师保全了最后的尊严。他选择吞下阴阳蕊,让沈昭昭安枕无忧,独自一人寻找解毒的方法,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代替他分摊丝毫。   “洛师兄……对不起……”沈昭昭摇了摇头,哽咽出声,她看着洛其琛,喃喃道,“对不起……”   “别哭,昭昭,”洛其琛将她拥在怀中,唇角贴着她的发旋,可以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为什么不说呢?沈昭昭茫然的趴在了他的怀中,至于他说不说的理由,她也没有心情再去追问为什么了。   错过的就是错过,她再也没有办法拉住这个人的手,将整颗心交付出去。   “师兄,放弃攻打魔界吧。”沈昭昭止住了哭声,抬起头对着洛其琛缓缓说道,“往日已去,来者可追。”   洛其琛身体一僵:“昭昭?”   “不要再让错误继续了师兄……”沈昭昭擦了擦眼泪,她拉住了洛其琛的袖角,“师兄,天泽君会对修仙界进行报复,这是修仙界自己种下的因,我们常说要了结了这段因果,不然就会不断循环,铸成心魔,永远无法逃脱,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再种下恶的因呢?”   洛其琛不敢置信,他慢慢松开拦着沈昭昭的双臂,“昭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沈昭昭直视着他,她现在完全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不愿意再拘泥于曾经的爱恋之中,无论怎么后悔无论怎么样难过,这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她重活了十几年,有了一段不同的人生,就再也不能对着这样的结局,无动于衷。   “百年之前修仙界曾经对魔界大举进攻,逼迫当时的魔尊崇华君劈开无尽深渊从此销声匿迹,尸骨无存。”   洛其琛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这件事情他自然知道,但自古邪正两不立,修仙界又一直是正义的那一方,故而洛其琛从来不认为这样的做法有什么错。   “但是修仙界和魔界地处两端,相互对峙,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这样的宁静迟早会崩塌,因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洛其琛反驳。   “至少魔界没有先动手不是么?而我们,我们的前辈只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对魔族大举进攻,当时崇华君有一个人族的妻子,她身怀六甲,在崇华君拼劲全力的掩护下逃脱了修仙界的追杀。”   “还有这件事?”洛其琛皱眉,这件事他倒是闻所闻问,明明沈归舟所说的是,有关于崇华君的余党已经是全数歼灭,魔族元气大伤,根本没有听过崇华君还留有一个儿子在这个世上。   “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洛其琛询问。   沈昭昭摇了摇头:“从哪里听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有一个孩子当时想要前往墨元宗,却在路上被玄光宗的修士遇到,不问三七二十一的将其扔下了山崖,九死一生。”   “几年后,青羽宗收下过一个徒弟,天资出众,出类拔萃。”沈昭昭顿了顿,“但杨志和韩羽师徒二人却心怀不轨,妄图将这个少年变成二人采补的鼎炉,少年隐忍了许久废掉了自己一身修为。”   洛其琛倒抽了一口凉气:“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沈昭昭认真的看着他:“那你知道这少年是谁么?”   洛其琛抿了抿嘴,虽然语气仍然不是很肯定,但是沈昭昭知道,他心里清楚的很:“……天泽君。”   “你说,你若是那个少年,日后会不会去报仇?”沈昭昭追问。   洛其琛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他的手段未免太过狠厉……”   “错了就是错了,他们对待那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时,可曾认真的想过,这样对于那个孩子来说又是什么样的一种灾难?”   从青羽宗离开后的情况,沈昭昭就完全不知道了。她只遇到了之前的晏长庚,而在自己将晏长庚带走之后,他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改变,再加上穿越回去的宁远等人。虽然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内容。   一个认为自己是人族的孩子却受尽唾弃,回到魔界后,魔族必然也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之后那就是一条用血杀出来的生路。即便没有细节,这样想来,沈昭昭觉得自己心都泛着疼。   她竟然也会心疼一个人。沈泠如果在世的话,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和语气对自己说话,会说什么呢?   “昭昭儿也会疼人了,这是长大了吧?”   他会爽朗地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所以,你仍然是要去救他么?”洛其琛眼中露出一丝难耐的痛苦。   沈昭昭决然的点了点头:“我会去。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   “即使我……”洛其琛的表情有一丝的复杂,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即使我……这样如此对你……”   沈昭昭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突然释然的笑了笑:“洛师兄,过去就过去了,更何况,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而已,它不会影响到我对任何事情的决策,任何。”   “谢谢你洛师兄。”沈昭昭郑重道,“曾经的沈昭昭也是全心全意的喜欢着你,一直。”   洛其琛的眼神微微柔和,却在意识到“曾经”这两个字时,那笑意犹如点点萤火在日光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对你不再喜欢的时候,也不会再有恨意。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完整且毫无保留的。她喜欢你的时候是全心全意,不再喜欢的时候也会断的干干净净。”沈昭昭笑了笑,就像是在对曾经的自己告别,“就让沈昭昭再任性一下吧,她会将洛师兄永远珍藏在心底,以师兄的身份。”   洛其琛眼神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的熄灭,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可我不想。”   “洛师兄?”沈昭昭没有听清。   “昭昭,我不想让你再任性一回了。”洛其琛抬起了头,他眼中的光芒摄人,只能看得见沈昭昭一个人,“至少,这次不想。”   沈昭昭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冷却下来:“你一定不会放我去救晏长庚,是么?”   洛其琛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同样的错误我还会再犯一次么?”   话已至此,如果洛其琛再猜不出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样的门道,他大概也是担不起“修仙界第一剑”这样的称号了。   逆转时空之后,沈昭昭多出了一段他没有参与的人生。就是那段他不在的时光内,她再也不是那个会拉着自己袖角,甜甜微笑的昭昭了。   当日同意开启逆转时空的阵法时,他亦是在场的,并且欣然同意了这样的做法,甚至可以说,这个阵法的实施是他一手推动的。那个时候的洛其琛当然知道种种可能会出现的后果,也相应的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谁知道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了一个。   这一个,几乎要将他的心活生生撕开了一个漏洞,一动就扯的生疼生疼。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么?那当真是……报应不爽。   现在沈昭昭又要去找晏长庚,他还会再放她走么?洛其琛苦笑,如果这次再放她走,只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了。   “洛师兄?”沈昭昭脸色微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类似乎对于现在的洛其琛来说完全没有用了,若说这些时间内除却自己,洛其琛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也是显然易见的。曾经的洛其琛温柔如玉,可现在的他,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当划破那层温柔后,就只剩下寒锋毕露。   他不会对任何人退缩,即便现在恳求他的人是沈昭昭。   如果洛其琛不愿意放沈昭昭,以两人现在的实力来看,沈昭昭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绕过洛其琛去找晏长庚。她不知道晏长庚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可是时间拖得越久,越没有利。只怕到了最后,她即便是死也不知道要去寻谁!   也许这就是洛其琛心中打的算盘?只怕洛其琛知道,但凡是晏长庚在这世上一天,沈昭昭就不可能死心。   想到这里沈昭昭不免冷笑出声:“洛师兄,你以为你拦着我,我就没办法了?!”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抵在颈部:“即便是让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放我走?”   “你跟着她也是死,与其这样,不如让你死在我的眼前。”洛其琛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至少我还能把你带回去。”   沈昭昭心中一寒,她知道这次洛其琛是真的不打算放过他了。还有,洛其琛清楚的认识到,她并不会选择死亡,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沈昭昭还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变得很艰难。   “洛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沈昭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利器。   “为什么?”洛其琛微微偏了偏头,他的眼神略过沈昭昭全身,其中寒冰立刻释放,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冻结成冰,“我现在只想要将你的衣服撕掉。”   沈昭昭浑身悚然,她知道洛其琛和晏长庚不同,他不会说如此孟浪的话,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证明着,他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她身上还穿着晏长庚的长袍,不合身到了滑稽的地步,浑身都沾染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这是洛其琛无法忍受的。原本他只觉得刺目,如今一切说出来了,他却更觉得难以接受。   谁来把他的昭昭还给他?!   “砰——”的一声巨响蓦然划破两人之间的寂静,牢房的大门骤然被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硝烟弥漫之中,一个人影绰约可见。   那一身雪白的道袍沾染上了几分尘埃,剑锋挥在空中蓦地划出一道乾坤太极图,如墨色浸染的黑色大氅划破长空,如同鹤飞展翅。   他眸光如雪般清冷,整个人亦如昆仑山巅皑皑不化的风雪,乾坤朗朗,泠泠风霜。   沈昭昭乍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实在眼熟的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如此风华的人物,她万万不该见过忘掉了才是。   这时,洛其琛开口了:“疯道人。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疯道人,听到了这个名字沈昭昭如梦恍然。这人乃是一介散修,一正一邪,独来独往,无人知其师从何处,无人知其去向何方,而沈昭昭也终于想起来她曾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在无尽深渊中,阿灵的回忆里。   阿灵身怀六甲,逃跑到了云水城中,她曾经向着一个男人求助。那人就是身着这样墨黑色的大氅,温一壶酒,怡怡然,面对阿灵的恳求眉头也不皱一下。   也是这个男人,冒着十万火急的危险劈开了无尽深渊,强行将阿灵送到了深渊中。   “不管你现在是魔界的走狗,还是我们的朋友,这件事都不是你能插手的!”洛其琛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出言不逊,这也是他少有的失态。   沈昭昭有些诧异会在这里再次看到疯道人,她以为这个人已经陨落或者消失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比起回忆中,他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眉目间略添了几分风霜。   疯道人唇边弧线冷硬,连声音亦是一片泠然:“放她走。”   “我说了,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洛其琛冷冷回道,“还是说,你非要管这件事,就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沈昭昭疑惑。   “传说疯道人为了一个女人彻底失了心智,不修道,却堕了魔。”洛其琛何其聪明,从沈昭昭那里知道了阿灵的事情,怎么会猜不出令疯道人魂牵梦萦的女人除了晏长庚的母亲,崇华君的妻子,还能是谁?   “没想到一向是冷清冷性的疯道人,一旦入了情劫竟是到了痴狂的地步。连情敌的儿子也要帮着养大……”洛其琛说到这里骤然不语,岂止是疯道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沈昭昭却在这时脑袋中闪过来了千万种猜测,这种种猜测最后划出一条清晰的弧线,将前后完整的串联在了一起。   被阿灵从深渊中送出去的晏长庚被视为村中的不详,可是只会哭闹的婴儿是怎么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活下来的?被墨元宗的人扔下悬崖后光凭借年幼的晏长庚是怎么活下来的?在青羽宗是什么人将晏长庚引到了苍虬的附近,让他发现了自己可以用笛声驭兽的?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沈昭昭看向了疯道人。   “是你……”   一直在背后默默助晏长庚一臂之力的人,就是这个只在阿灵的回忆中出现过一次的男人!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背后,从未彰显过自己的存在,直到……直到……   这个时候。一个晏长庚最需要,亦时沈昭昭最需要的时候。   “吾不修道。”疯道人挽起一个剑式,剑锋如鹤鸣翱翔,一破冲天。   “吾修心。”   “当”的回响,洛其琛蓦地抽出利剑,划出一片雪亮,疯道人的剑锋和洛其琛的剑锋在半空相交,剑气划破长空,蕴含着尖锐的力量。   沈昭昭只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疯道人的声音清晰又宏大,“走。”   这一声在她神识中出现的猝不及防,但沈昭昭立刻就回过神来,她连摸带爬的绕过两人背后想要从洞口出去。   洛其琛在她背后嘶吼:“昭昭——”   沈昭昭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叫了一声:“洛师兄。”   洛其琛的眼红熬得通红,他盯着沈昭昭的身影目眦尽裂,只是由于疯道人的压抑他不能发挥出自己的修为,不然……不然……不然怎么会让沈昭昭跑掉!   “我爱上了一个人。”沈昭昭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非常非常的爱。你看,顽劣任性的昭昭也知道疼人了。”   “我们的昭昭儿长大了。”恍惚间是沈泠在她耳边爽朗的大笑。   沈昭昭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最亲密的人,分享她最后的温存之情:“再见了。”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洛其琛,毫不犹豫的奔出洞外,向着她爱的方向飞去。洛其琛的嘶吼夹杂着牢房崩塌的声音在她背后碎裂成齑/粉,连带着往昔美好的时日,风一吹,顷刻散去。   疯道人说,他不修道,只修心。   沈昭昭想着,我也从来只修心,而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晏长庚。   天泽君的宫殿很大又很空。这里不知道平日里有多少魔族,可是现在沈昭昭却一个也没有看见,四下茫茫,谁也没有。   耳边只有烈烈风声呼啸而过,她的视线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个晏长庚啊……长大以后竟然是这般奢侈的样子,放着这么大的宫殿干什么呢?住的过来吗?她回忆了一下,她被扔进去的那个属于晏长庚自己的卧室倒是出奇的质朴,里面的东西放置的温馨,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而这外面,就显得实在是太冷清了些。   周围没有异象,也没有声音,晏长庚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突然,沈昭昭停下了脚步,一个低阶的魔族背着小包裹从她眼前偷偷溜过,沈昭昭一把将他抓了过来:“喂,你要去哪里?!”   那低阶魔族吓的闭上了眼睛,惊恐的大叫一声:“不要杀我!”   沈昭昭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低阶魔族身体真是孱弱的可怕,就算是被人抓了也会让人产生一种“这么弱小,杀不杀都没有什么区别”的感觉吧。   “没人要杀你,我只是要问你些问题。”   低阶魔族浑身都抖成了一个筛子,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待看清沈昭昭的容貌后,大大的“咦”了一声:“你不是魔族。”   “是。”沈昭昭点了点头,“你们的魔尊去哪里了?”   “修仙界的人不知道怎么搞得,打了进来。”那低阶魔族虽然眼神中还有一些狐疑,却老老实实的开了口,“天泽君说是去陪他们玩一玩,结果这一玩……”   说着说着他就哭丧着脸:“这次修仙界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在魔族里安插了内线,天泽君现在该是腹背受敌了,我、我想趁着现在赶紧跑……”   沈昭昭眯了眯眼睛,呵,这个确实像洛其琛的手笔。   “那天泽君现在在哪里?”   低阶魔族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沦陷的话,整个魔界也就完了……难道又要像以前崇华君陨落以后一样吗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就伤心的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生为魔族实在是太可怜了,生在乱世,还不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被人一直追着杀呀。   “没关系。”沈昭昭安慰式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很快就好了。”   “你不是魔族的人,为什么不杀我?”低阶魔族显然被安慰到了,他抽抽搭搭,又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沈昭昭松开了他的领口,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记住我,听见没?!因为魔尊是我男人,男人,懂么?!”   “……哈?!”低阶魔族一脸惊诧。   沈昭昭大笑着转身,奔向低阶魔族所指的方向。   那里处在两山之间,峡口,确实是个难攻易守的地方,但背后就是天泽君的宫室,亦是整个魔界的中心,若是此处沦陷,便真如低阶魔族所说,整个魔界就完了。   当年修仙界发难,崇华君陨落,魔界被迫退到这边境西北之处,如若再沦陷一次,他们必将退无可退,不会有地下之国留给魔族去繁衍生息,这一次就如同是生死存亡之战,绝对不能再退一步。   巨大的雷声在沈昭昭的耳边轰然炸响,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撕开了一个细小的裂缝,从沈昭昭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其中的火焰翻滚,几乎要冲出缝隙。   其他人可以不知道,但是沈昭昭不可能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无尽深渊了,修仙界的这帮人是想要做什么!?他们难道要像对待着崇华君一样逼迫晏长庚再次跳入无尽深渊吗!?他们难道是疯了!这样子不仅不会消灭晏长庚,只会让他的心中更加满怀恨意,从深渊中出来后,整个修仙界都不要想着存在了!晏长庚只会讲这快地方夷为平地!   沈昭昭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大叫:“住手——住手——停下!”   几个修士听见了她的声音,纷纷惊讶的看了过来。   “不要跳,晏长庚你不要跳——”沈昭昭拼了命的招手。   她距离亚晏长庚还很远,只能依稀看见他的动作,晏长庚捂着胸口,站立的姿势有些跌跌撞撞。他受伤了吗?是了,那个低阶魔族说修仙界的买通了魔族的人,也是就是他曾经信任的部下出卖了他,所以才受伤了吗?伤的重不重?   “……世间之大,我不过是孑然一身。连赴死亦是一人。”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天泽君的说话声猝不及防闯进沈昭昭的耳朵,她有些不敢相信。   “死后也不过身后徒留骂名,无人祭奠……”天泽君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背后的无尽深渊,毅然的跳了进去。   “不可以不可以——”沈昭昭毫不犹豫的纵深一起跳了下去,她挣扎着想要拉住晏长庚的衣角,“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天泽君错愕的表情从她眼前划过,沈昭昭终于抓住了他飞扬的袖袍,果然其上污秽的血迹斑斑,只是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两人在急速的下落,周围所有的身影都模糊成了一团,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沈昭昭拉着天泽君胸前的衣襟仰着脸笑着,却满是兴奋:“终于找到你了。”   “谁说无人祭奠你,我会啊。你不见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我喜欢你,喜欢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情况。”   沈昭昭的唇畔漾出一圈一圈的笑纹,小小的梨涡凹进去,甜甜的,像是灌了蜜一样,“至少还有我啊。”   “我会陪你,无论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知道你们想看见晏长庚出来,所以拼了命也要在这章把他放出来!!!   爱不爱我!!!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不过时间估计比较迟,么么扎!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小修)   “至少还有我啊。”沈昭昭拉着晏长庚胸前的衣襟, 笑的两个梨涡隐隐闪现,她本就容貌出众,如今一笑起来即是娇蛮又是可爱, 简直让人恨不能揉进了骨子了去, “我会陪你, 无论生死。”   天泽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瞳仁中清晰的倒映着沈昭昭的身影,只是那团身影却一会迷糊一会清晰, 一会在哭一会在笑,一会对着自己发着嗔一会嘟嘟囔囔的不说话。这种种在他眼前一一略过,又一一消失,一会沈昭昭坐了起来, 一会沈昭昭软绵绵的躺在她身后。   最后的最后,定格在那个十岁的女童身上, 她的唇线犹如春风中漾开的桃红,灼灼夺目,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要更加的耀眼。   她指了指自己,扬起眉的瞬间刁蛮跋扈到了极致:“喂,你看什么看, 还不跟我走?!”   往昔与今日错乱重叠,刁蛮任性的少女眉眼飞扬, 眼神流转之中全是他的身影, 就像在此刻, 沈昭昭依偎在他的怀中,低声倾诉着那些他从前从来不敢奢望的至死不渝。   沈昭昭紧紧抓住晏长庚的衣襟, 纂的手指都泛起了白色,她久久等不到晏长庚的回应,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瞬间撞入了那如墨色浸染的深眸之中。   其中的气息与情绪翻涌,一如从前。   她抖了抖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晏长庚看着她,狭长的凤眼弯成了一个醉人的弧度,直教人将整个骨头呀,都酥了起来,“昭昭,无尽深渊跳一次就够了。”   他看着沈昭昭,神情专注又认真:“我舍不得你跳第二次。”   说着他的手拂过沈昭昭的颊畔,轻柔的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一种轻微的试探和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小心翼翼。是燕子过梁时的低喃,枕边情人的轻声细语,微风抚过处的那一树一树的花开和夜夜的圆月。   沈昭昭的双手颤抖起来,她紧紧拽住晏长庚的衣领死死不愿松开,随后这颤抖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她再也难以抑制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晏长庚你是不是个混蛋,你说,你是不是?!”她大叫着,像是要将从回到这里时所有的惊慌失措、茫然无助都哭出来才好,“你怎么敢忘记我,你怎么敢忘记我?!”   “对不起,对不起,昭昭。”晏长庚整个眼神中都透露着心疼,他将沈昭昭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动作有一些粗鲁,那是发自内心的迫不及待和难以自持,只恨不能将眼前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中,这样才能永不分离,生生世世,“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混蛋,我真是个天下第一大混蛋。”   沈昭昭哭着挣动了一下,突然止住哭声,蓦地抬起头来惊恐道:“不行啊晏长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脸上还有泪痕,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透露着一丝不自然的惶恐,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让晏长庚爱到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地步。   他没有忍住凑上去吻了吻她的睫毛,软软的,痒痒的,湿漉漉的是那还没有干涸的泪水,“怎么了,我的昭昭儿,昭昭儿……”   沈昭昭推了推他的胸口,想要躲开却又委实舍不得躲开:“那什么……我们要掉进无尽深渊里了啊,快别这样……”   晏长庚止住了手中的动作,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他笑着放开沈昭昭,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放心。”他怕吓着沈昭昭,故而没有怎么大动作,可只是那一挥手间,整片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骤然禁止,仿佛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沈昭昭也吓的顿住了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晏长庚,仿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晏长庚见她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也觉得有趣极了,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那裂开的缝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蓦地抓住,整片天空光滑无痕,再也没有了裂隙的痕迹。   同时,整个天地的空气再次流转,留下了一堆目瞪口呆的修士,他们看着空中的两人缓缓旋落,眉目之间俱是人间姝色,宛若上仙落入凡尘。   而原本已经隐隐开口的无尽深渊却消失的杳无痕迹,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是什么妖法——”   不知道谁在下面叫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瞬间像是所有的人都反应了过来似的,他们纷纷红了眼睛,咆哮着,吐露着自己的不甘心。   眼见着魔尊天泽君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就这样坏了他们的好事?!这女人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了?!   晏长庚扫视着下面那些修士,如同在看着蝼蚁一般,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人对蝼蚁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因为其实在太过于弱小,人们看见它就像没有看见它一样,想要毁灭它也是十分容易,因此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思。   这些修士之于晏长庚来说,和蝼蚁一样。   他想要他们生,他们就尚且苟且偷生几日,他叫他们死,就没有人能从他手下活到明天!   晏长庚冷笑,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群狂徒,叫嚣着妄想着能够杀死他。果然,无论在哪里时空中,这群修仙界的人都是冥顽不灵,一样令人作呕。   没错,就在刚刚恢复记忆时,所有关于晏长庚的记忆都回到了他的神识中,他是杀人如麻的天泽君,亦是那个有一丝人情的晏长庚。这不属于一个时空又不属于同一个身体的记忆在沈昭昭身上找到了共通点,那一刻完美交汇融合。   他即是天泽君,又是晏长庚。   “你受伤了?”沈昭昭突然惊呼出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晏长庚的腹部,虽然被暗色的衣袍包裹着却也不难看出,那里似乎被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沈昭昭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触摸,却又怕自己的触碰让它变得更疼,又缩了回来,“疼吗?感觉怎么样?”   晏长庚瞥了一眼,笑着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沈昭昭的头:“本来疼得要死,可是看见昭昭后就不疼了。”   沈昭昭顿住了手,狠狠瞪了一眼晏长庚道:“疼得你连孑然一身这种话都说出来是不是?疼得你神志不清的想跳深渊了是不是?净说一些浑话!”   “是。”晏长庚眯起了眼睛,在沈昭昭面前俯首称是。   是吗?   说出那样自暴自弃的话来,那真的是天泽君么?那般卖可怜的话,也就只能骗一骗沈昭昭这样的傻子了,而且,这样的傻子好像还真的是不少啊。   晏长庚默不作声的将沈昭昭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圈,淡淡扫视着那些表情各异的修士。   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去抵抗么?他可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晏长庚轻笑,那个男人最后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上了一堂课,那就是——   “战斗,至死不休。”   想弄死他?就凭这些人,再过个几百年,也不过是痴人说梦!永远只能看见自己眼前利益的井底之蛙,根本不足为惧。   那些自暴自弃的话,也不过是在那一刻,晏长庚深深觉得无聊罢了。   这么些年了,这些人好像全然没有长进,依然是从前那般模样,真真是令他索然无味。甚至连玩下去的心思也没有了。   原本晏长庚的计划是,跳进无尽深渊中。对于他现在的功力来说,无尽深渊和魔界还有修仙界来说没什么区别,无尽深渊本质上是一个扭曲的空间,是一片正在孕育着的小天地,没准他的进入可以让他在里面劈开一个全新的天地也说不准呢。   他打算在里面玩个些时日,再出来。等到深渊中的新天地造出来时,外面的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直接毁灭了倒是更合他的意一些。   从他成为天泽君的那一刻起,这世间种种与他而言,不过是有趣与无趣之类的区分罢了。   谁知道,千算万算,算差了一个沈昭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昭昭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不管危机的情况,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原意和自己一同赴死。   他的昭昭啊……   想到这里,晏长庚的目光化为柔水,伸出手亲昵的弹了弹沈昭昭的脑门,小声道:“昭昭你真是蠢。”   沈昭昭正低头给他包扎伤口,冷不丁被弹了这么一下,恼怒的抬头瞪了他一眼,道:“疼死了,你干嘛?!”   晏长庚低头一看,果然,虽然他只是轻轻一下,可沈昭昭的脑门上立刻就红了一片,他好笑的揉了揉,叹了口气:“蠢。”   沈昭昭气鼓鼓的,两腮鼓起就像个小青蛙似的:“是啊是啊,我是蠢,可除了我这种蠢货,谁还能看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比预想中更早码出来啊~   么么扎!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啊是啊, 我是蠢,可是除了我这种蠢货,还有谁能看上你?!”沈昭昭低着头将手中布帛重重一扯, 乱七八糟成了一团塞到了伤口上, 一边做着这个动作, 一边气的两腮鼓鼓,着实是惹人怜爱, 只想着在她脸上多戳几下才好。   晏长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的动作,即便是动作粗鲁也没能让他周皱一皱眉头。待听见沈昭昭的话后,他神思微微一恍惚,仿佛想到了什么, 带着微微的叹息,道:“是啊。”   沈昭昭顿了顿手中的动作, 暗自思忖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她咬了咬下唇, 有些紧张的抬起了头。   晏长庚只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回过神来看见沈昭昭这么紧张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大声道:“别想太多,我有你就够了, 昭昭。”   这世间天大地大, 各人皆有各人的机遇, 他不是情圣亦不需要别人的阿谀奉承,他只要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沈昭昭就够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沈昭昭瞬间就红了脸, 她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连连晃头想要躲避晏长庚的“魔爪”,不满的嘟囔道,“这么多人在看着人,能不能好啦你……”   这么多人?   晏长庚的动作停了停,眯起眼睛将目光落到了身后那群在冷风中目瞪口呆,神态各异的修士们身上,只不过微微扫视了那么一圈。   那墨色浸染的黑眸之中,扫过的那一刹那如寒冰乍破,露出一片清冷的华光。看的众人不寒而栗,恨不能缩到地下去。   “倒是我忘了。”晏长庚轻笑了一声,他说话时总是喜欢在某些字上格外的重音,又会在重要的字眼上轻飘飘的带过,裹挟着一种异样的风情,听的人当真是心也随着他的腔调兜兜转转,上上下下,头皮发麻。   他伸手揽过沈昭昭,不容置喙的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中,这是一个上位者在众人面前宣告着独一无二的守护和占有,没有人能发出异议,谁也不能。   “你们都应该感谢我怀里的这个宝贝。”   沈昭昭脑袋中轰然炸开,埋在晏长庚怀中的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她双眼紧紧闭上,简直没有勇气睁眼去看,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的这是什么话!说的这叫什么话!   ……简直是,她日后还怎么做人!宝贝什么的,不能回去再慢慢说吗?   沈昭昭浑身都燥热了起来,不可控制的,神识之中一片混乱,她被独属于晏长庚的气息全然包围,被占据……   “如果没有她,你们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晏长庚语气淡漠,腔调却是慵懒又华丽,这样本应该会被贻笑大方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他不是在吹嘘或者在撒谎,而是因为他真正有这样的实力说出这样的话。   “哦,听说你们人族不爱听‘死’这个字,那么我换一个。”晏长庚想了想,“陨落吧。”   修仙界的人被吊着一口老血梗在怀中,着实是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天泽君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几个初出茅庐的弟子在闹闹哄哄之中,尖锐的叫了出来。这样的话,他的师门,他的师尊,他的前辈们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侮辱!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站出来和他附和。   是因为,在场的修仙界长老都知道,天泽君不是在开着玩笑,而是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去做这件事情。   修仙界的众人费心心血,千辛万苦才将无尽深渊劈开一道再小不过的缝隙罢了,可是晏长庚只不过是一个动作。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通通化为云烟,毫无用处。晏长庚只不过是挥了挥手,那挥手的刹那,强大的魔气四溢,这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承受的魔气,也是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   几位修仙界的长老完全不会怀疑,只要晏长庚愿意,他挥手就可以斩开深渊的裂口,让无尽业火燃尽整个人间——这只在晏长庚的一息一念之间。   没有办法阻止,即便是逆转时空,即便是机关算计,仍然没有办法去阻止……   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老们颤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去预料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百年前那巫族最后一任长老的谶言,没有谁能够打破这样一个既定的结局……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法打破这样的注定……   “我心情很好。”和在场大部分人的颓丧灰白比较而言,晏长庚却觉得神清气爽,他感觉到了掌心下沈昭昭的身体柔软又轻盈,鼻端萦绕着淡淡的馨香,心安又宁静。   “所以我不会再继续攻打修仙界。”   “什么?!”修仙界的人惊愕的盯着晏长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里究竟听到了什么。   沈昭昭也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晏长庚,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你们也不比一直将自己锁在那样的地方,毕竟,那点小地方,我魔族想要进入也委实容易的很。”晏长庚却对他们的不敢置信恍若不知。   本来嘛,对于他来说,攻打修仙界不过也只是一件无聊事情当中,没那么无聊的事。那些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早就已经被他挫骨扬灰,不复存在了,剩下的,确实也必要再对着他们出手,他的心被塞的茫茫荡荡,对这些蝼蚁的结局,再也不会分出更多的精力。   “我想看到一个新天地。”晏长庚语气平缓,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告知,“一个四族共存的天地,而不仅仅是你们人族的天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让我和妖魔生活在一起?我无法忍受!”   “那我不如去死……”   看看,这就是人的嘴脸。晏长庚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愿意的,那就去死吧。”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所有的非议戛然而止。   “我没有在和你们商量,弱者没有选择的余地。”天泽君眯着眼睛,轻轻抚着沈昭昭的背部,漫不经心道,“人族占领天地这么久,也该给别的让让路了。”   “你这不如逼死我们啊……”   “这不就是修仙界的末日吗?”   晏长庚静静听着他们的非议,淡淡的笑了:“昭昭,你看这些人为了独占灵气的嘴脸,多么的好笑啊。”   沈昭昭探出了头来,看向那些陌生的面孔,或惊疑不定,或面目狰狞,或喜怒交加,或捶胸顿足,当真是世间百态,异彩纷呈。   “当年天降洪水,四族共存,不知为何,全变成了人族的功德。”晏长庚平静的叙述着,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们制定着世间的法则,为了修行不择手段……”   为了一个可笑的谶言,毁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魔族何其无辜?巫族何其无辜?   沈昭昭用手遮住他的嘴,感受到他内心的起伏,低声道:“你做的很好。”   一个凭着能力生存的新天地,更残酷,却也更平衡。也许百年之后,会在剩下的族人中再出现一个逆天奇才,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但那又是另一段不用他们出场的传奇了。   晏长庚俯首吻了吻她的眉眼,小心翼翼,仿若在对待一个世间的最珍贵的珍宝。是了,对于他来说,昭昭就是这灰暗的世间最亮丽的颜色。   “我们回去吧……”沈昭昭低声道。   晏长庚吻了吻她的发顶,缓缓松开了环着她腰的手,“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   “什么?”沈昭昭奇怪的抬头,顺着晏长庚的目光看去,在淡淡的雾霭之中,一个身影从远方缓缓走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出鞘的利剑,那剑在平日里必然是锋芒毕露,流泻清光,可现在,那锋刃上早就被污血覆盖,面目全非。   他从满是血气的杀戮中走来,是新诞生的恶鬼,是地狱而来的修罗。   沈昭昭倒抽了一个口凉气,她简直不敢认这个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洛其琛。   晏长庚拍了拍她的头:“昭昭乖,在这里等我。”   沈昭昭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晏长庚。   “我比他更强大,因为我拥有了你。”晏长庚笑道,“没事的。”   这是一场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避免的战斗。晏长庚和洛其琛,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他们都是注定的宿敌。   如果晏长庚不是魔族,如果他能在修仙界立足成为佼佼者,如果他没有遇见沈昭昭,也许他们会成为最好的兄弟。   但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晏长庚,我丢了个宝贝,今日就要向你来讨还。”洛其琛笑了笑,他眉眼风霜,眸光雪亮,就像他的那把剑一样,冰冷又带着难以掩藏的情义。   洛其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挂起一个微笑:“总算可以堂堂正正的这样一战。”   晏长庚眼中一片淡漠:“你的宝贝,我没有,你的命,我倒是想要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扎!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终章   沈昭昭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宛如春风之中满树桃花竞相绽放,灼人眼目,她挥了挥手对着晏长庚道:“快给我弄个大罩子啊。”   晏长庚微微错愕, 突然想到了什么, 勾了勾嘴角终是没有忍住的笑了出来。   “魔气的屏障。”沈昭昭一本正经的解释, “我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哪儿也不会去。”   晏长庚抬手, 强大的魔气充盈在沈昭昭的四周,将她完完全全的包裹其中。   “晏长庚我想好了。”沈昭昭隔着屏障认真的对他说道。   晏长庚扬了扬眉:“嗯?”   “我想生两个。”沈昭昭一脸严肃。   晏长庚:“……”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沈昭昭开始自己的构想,眼睛都泛起了光芒, “男孩跟你姓,女该跟我姓, 一个学吹笛,一个学梳妆……”   “好了好了, 昭昭。”眼见着沈昭昭越说越多,越说越不着边际,晏长庚连忙打断她的话, 眼中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笑意,“我知道了, 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是说真的!”沈昭昭急着道。   “嗯, ”晏长庚专注的看着她, “我知道。”   “你得回来,不能让我的两个孩子不能出生!”沈昭昭叫道。   “傻昭昭。”晏长庚隔空捏了捏她的鼻尖, 转身,大步向着洛其琛走了过去。   洛其琛提着剑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很久。修仙界的人不知道何时都已经渐渐散去,也许是洛其琛的下令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这是一场两个男人之间的殊死对决,不是因为一个是人,一个是魔,只不过是为了两人那注定死敌的宿命。   “杀别人时,从来不会想那么多。”晏长庚笑了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慢,“可和你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却不免要想更多。”   洛其琛冷冷的看着他,没有接话。   “天生宿敌。”   “不必多说。”洛其琛道,“这世间如果有人能够打败你,只能是我。”   晏长庚漫不经心的笑道:“那拭目以待。”   两人身形快如闪电,“轰”一声一道巨响,地面霎时漏下去一个巨大的坑,同时天空被莫名的光芒照的雪亮,映的天地一片清冷。   没有人能看得清两人究竟是怎么出手,又是如何对战。   天地间被可怕的剑气和魔气充盈,彼此交缠又快速分离,树木被挂的簌簌作响,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由自主的摇摆,狂风凌冽,漫天风雨,潇潇洒洒。   阴云遮蔽着天日,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只有时不时的剑锋闪过,还有那断断续续的玉笛声声,曲不成调。   沈昭昭在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场之中,昏昏沉沉,几乎不知道今夕何夕。她被两股力量撕扯着,谁也不让。如若不是有晏长庚的魔气屏障在守护着她,沈昭昭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会狼狈到什么境地。   她心里想着,说生两个就要生两个啊,一个也不能少。   恍惚间还真的就有两个孩子跑到了她的膝盖下面,嘤嘤呜呜的叫着,娘亲娘亲,粉粉的脸蛋像是小苹果似的,可爱的不得了。   那是会像自己还是像晏长庚呢?沈昭昭迷迷糊糊的倒在了地上,眼角却又一丝泪水滑落。   为什么呢?她还是想不通的,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她想和晏长庚在一起,洛其琛放下不就好了吗?可是她能怎么办啊……沈昭昭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狂风逐渐停歇,天地之间一片清明,鸟鸣啾啾,如清晨雨后,天气晚秋。   有人将沈昭昭轻轻抱起,动作温柔像是不愿意打扰她。   沈昭昭却一下子惊醒了过来,鼻端萦绕着血腥的味道,可是却遮不住她熟悉的气息。沈昭昭想也没有想的就缠了上去,埋在他的怀中,一言不发。   “我回来了啊,昭昭。”晏长庚轻咳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笑意。   沈昭昭拼命眨了眨眼睛,将泪水从眼眶中咽了下去,抬起头来,灿烂的笑着:“你回来啦!”   晏长庚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惨烈也没有伤痕累累,脸上勾着一汪很清浅的笑意,那像是带着春风的眸子柔柔的看着自己,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回来就好。”沈昭昭扒拉着他的脖子,恨不能整个人都攀上去才好。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真好。沈昭昭长舒了一口气,嗅到了空气中的香甜。   阿灵担心的结局终于没有出现啦,真好。晏长庚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好。   “你不问问?”晏长庚看着她。   沈昭昭摇了摇头:“你回来就好。”   过去的就真的过去,她不愿意再去掺和一段不该自己出现的人生。这世间,人人都有各人的际遇,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亦有着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晏长庚脚下碎掉的瓷块,觉得眼熟极了,忍不住惊叫道:“哎呀!”   晏长庚低头:“怎么?”   “这是父亲给我炼的最后一件法器,‘渡魂’啊!”沈昭昭蹦了下去,拾起低下的碎片,晏长庚怕她割到了手连忙接了过来。   虽然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可是沈昭昭见过也用过,这个就是重生的那一世,自己用渡魂杀掉了沈归舟,为沈泠报了仇,也正是因为这个渡魂,她才没有死去。   这一世的沈泠也给她的炼了法器,只是法器还没有来得及到沈昭昭的手上,沈泠就陨落,自此之后,就没有知道这渡魂究竟在哪里。   现在想来,这渡魂应当是被沈归舟拿去了。   沈归舟暴毙身亡后,最有可能拿到这个渡魂的是……   沈昭昭猛然抬起头,眼睛中的神色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死?”   晏长庚摇了摇头,佯装不知:“我如何知晓。”   沈昭昭大笑着扑到了他的背上,在他的鬓边轻轻一吻:“晏长庚,谢谢你。”   晏长庚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谢我?我倒是更想回去,将上次在我卧房中没有做完的事情快点做完……”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沈昭昭立刻爆红了脸,大声叫了起来:“晏长庚你这个混蛋——”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留下散落一地的瓷器在斜阳下泛着柔软的和光。在很远很远的昆仑之巅,放在奇点的白色石头上,蓝色字符描摹的阵法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再一次显露,隐隐的雷声传来,轰隆作响……   *******************************   在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的以后。   魔族人族还有妖族,终于混合在了一起。他们内部通婚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半人半妖,半人半魔,或者半妖半魔的孩子比比皆是,更有一个孩子身上有三个血统,而修炼功法在这样的情形发展下也越来越多。   人人都以为,在天泽君打开人族世界大门的那一天的同时,会是修仙界难以磨灭的末日。   可谁也没有想到,时间证明了一切。   修行功法不再是单一的,各门各派甚至各族之间交流繁衍,共同生息。   两个娃娃背着小箩筐走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略大一些的女孩子欠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小男孩被琳琅满目的铺子吸引着,两个小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上回说到,魔尊劈开无尽深渊……”   小茶馆中,说书人面前一盏茶,一案几,言语流转之中是往事传奇,历历在目。在座之人,听得专心致志,不时的拍手叫好。   “好了好了别听了。”小女孩连忙拉着小男孩的手,“别忘了,今天我们俩出来是有任务要做的啊。”   小男孩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哦。”   过了一会,他欠着女孩子的手道:“姐姐,我想听故事。”   小女孩也停下了脚步,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那个说书人后面的故事啊……她皱了皱眉头,带着弟弟拐向了街角了一个书店,随手抽出了一本带着插画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小男孩嘴巴微微张着,一脸期待的看着姐姐,满是想要知道下文的样子,可是爹爹说过,别人在看书做事时不可以贸贸然的打扰,他就静静站着也不出声。   真真是难为了他这小小的年纪。   良久,女孩子看完了结局,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怎么了?姐姐。”小男孩急着摇她的手。   “……魔尊开创了人妖魔共处的新天地,携手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淡出红尘,破碎虚空,四处游历,有人见过他们,也有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可他们却将自己的人生镌刻在了墨香处,四处逸散……”   小女该读出了结局,小男孩听得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心、心爱的、女人,什么,是?”   小女孩“啪”的阖上了书本,若无其事的拉起了弟弟的手:“大概是那个天天让魔尊跪搓衣板的魔尊夫人吧。”   小男孩也皱了皱眉头,啊……唔……为什么越听姐姐说,越觉得,这书本里的两个人,他好像……认识呢?   究竟是为什么呢?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撒花!!!   写过的最长的一篇文啦!!虽然很多缺点很多不足,但是初心仍然是想些讲好一个故事而已!以后还会做全新的尝试,写更新的故事!   写在最后,有一些关于文章设定的问题,想在这里说一说。   1.这其实是一篇套着重生皮的反重生文,一个人如果性格不变的话,再怎么重生都会走向相似的人生轨迹,还有就是,当一个人自诩自己知道了未来而去擅自更改别人的命运也是有些愚蠢的。就像本文中的某些重生者和穿越者23333.   2.其实这也是一篇穿书文啦,就像阿灵说的,这本书洛其琛是主角,但是这是一篇点家文,所以你们懂得,他有女生缘是这个原因,身边莺莺燕燕少不了的啦~   3.emm不知道了,好像就到这里了。   4.洛其琛的结局,大家可以猜一猜呀~   ppps,番外会有的,目前打算一篇写晏沈二人日常,一篇崇华X阿灵的前尘往事,还有一篇洛其琛的番外。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么?   再ppppps,看在我这么勤劳的份上,收藏一下人家的专栏嘛~么么扎!   我的专栏   116.番外 前尘(上)   阿灵其实不叫阿灵,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叫姚灵。   大学毕业,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 死宅, 咸鱼中的咸鱼。像她那个时代,最常见的年轻人一样, 占据着独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天地,有wifi有手机有空调,就拥有了全世界。也许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到了一定年纪找一个不痛不痒的人, 安安静静的步入婚姻,又或者选择独身一人在异乡漂泊, 也许穷极一生也凑不齐一套房子的钱。   总之啊,这样的生活一看就可以看见很远, 却又被迷雾笼罩。   姚灵喜欢看小说,男频女频,剧情流大长篇, 没节操炖□□,不管哪一个都是她的爱。直到有一天, 也许就是命运的交汇, 她翻开了一本某点榜单上的一本小说, 一头就扎了进去。   其实这是一篇非常寻常的扑街文。怎么说呢,因为这篇文几乎充满了套路。   男主洛其琛自小就是一个天纵英才, 天姿出众,家世好、人品好、修为又厉害。哦对了,男主的标配就是有一个未婚妻,青梅竹马,并且这个未婚妻已经死了。男主一步一步的追查,却发现他未婚妻的死——一个叫沈昭昭且拥有倾城之色的少女,和他那仙风道骨的师父有很大的关联。   越是往深处挖去,越是让洛其琛胆战心惊,原来不仅仅是沈昭昭,连她的父亲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也和他的师父沈归舟拖不了干系。   就在这个时候,修仙界遭受了魔族的大举进攻,此番动荡之中,洛其琛不得不得选择忍辱负重,姑且按下个人恩怨,一心为修仙界作战,因而遇到了他的宿敌,天泽君。   最后的洛其琛逆转时空杀掉了年幼时的天泽君,却在那一刻永远失去了复活自己所爱沈昭昭的机会,拯救了修仙界。   洛其琛手刃了沈归舟时,沈归舟带着笑对他说道:“一个人责任越大,越不能得偿所愿。”算是对这个主角最好的写照了。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洛其琛身边有很多类型的美女,可他根本谁也没选,结局究竟是什么样的作者也没有交代,总之让姚灵气的牙痒痒。她不得不吐出一口郁气,所以说这果然是一本扑街文吧!   谁家男主怎么苦大仇深的?!全文一点爽点也没有啊!还有魔尊一家,从老魔尊崇华君开始,到后来的小魔尊天泽君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就是因为和主角作对了而已,就被灭的干干净净,这都算什么啊?   简直是逻辑不通,逻辑不通!   姚灵摔了手机,将头蒙在了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揪成了一团,不断地回想着小说中的人物,纷纷扰扰挠的她乱成一片。这真的是一本,扑的太标准的文了,主角性格太正直毫无看点,要知道,现在流行狂涓邪魅的男主。反派呢?姚灵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反派控,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反派天泽君。   作者文笔不好,来来去去,都只喜欢用“那如墨色一点的眸光,泛着清冷的颜色”来形容这个人物。人人都说天泽君根本不是个人,也不是魔,他冰冷到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天道的馈赠,心中只剩下杀戮。   怎么能没有杀戮呢?他的父亲在他还没有生下的时候就被杀身亡,母亲亦不知所踪,没有尝过爱的人,又怎么去学会爱人呢?   没有谁是生来多情。   如果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做?   思绪想到这里时,姚灵的神识已经有了一些恍惚,自己大概会耐心的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交会他怎么去爱,他就会像曾经的洛其琛一样,拥有许许多多的朋友、追随者……当然能回到天泽君小的时候就更好了……   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姚灵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周围的啾啾鸟鸣吵醒的,有一些冷,她抱着自己却没有摸到软软的被子,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纳尼——”姚灵大叫着跳了起来,却因为动作太猛烈眼前一花。   即便是眼前那么一花,她也绝对没有看错。她,现在并不在家里那张柔软的床上,而是在荒郊野岭。没错,各种实际意义上的荒、郊、野、岭。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头顶是太阳高照的天空,四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很好……这尼玛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常年宅在家中的姚灵惶恐了,尤其在她发现自己还穿着毛绒绒兔子睡衣后,这种惶恐扩大到了极点。   按照小说的尿性来看,她多半是穿越了。但是穿越到的是什么世界呢?如果是普通种田文,她还能勉强活下来,修仙文她也有本事给过成种田文的模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是末日文……呵呵,呵呵……那她就只能……呵呵呵呵呵。   这样想着,姚灵抹了跟粗壮点的树枝拿在了手上,又捡了几个石子揣在口袋里,以防不备之需。   穿越的原因千奇百怪,资深读者姚灵表示她并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穿越,总之穿越大神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当然也说走就走,让你回也回不去。还是既来之则安之,探听一下自己的处境再做考虑。   这样想着,她倒是淡定了许多。   姚灵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心中的困惑越来越深。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啊?就算是末日,晃了那么久也该看到一个丧尸之类的吧?可别说是丧尸了,她就是连动物都没看到几只。   脚踩在断枝上发出“咔哒”的声响,姚灵突然将心提了起来。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了阴冷的气息爬上了她的脊背,令她不寒而栗。姚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警戒的转了转眼睛,敏锐察觉到了她身边的山洞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祟。   她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那薄雾在姚灵的身边聚集又散去,直到……直到一个人影在雾霭弥漫处,绰约可见。   姚灵不敢发出声音,只默默按下心跳,抬眼之时就这样撞进了一双黑眸之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姚灵有一些短暂的迷茫,很快就被满满的惊艳所取代。   她曾经看过很多很多的小说,却在撞见这样的一双黑眸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是雾霭散去的黑夜,潺潺流水在月色的掩映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就这样轻易的,沉醉在这样的夜色下。   姚灵忍不住擦了擦嘴角其实并不存在的口水,这才发现洞中坐着一个优雅的男子,他半靠在石壁上,远远望着自己,就像是隔着一层远山。   姚灵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阁下好。”   穿着交领,头上束发,是古代的造型,叫“阁下”应该是没错的吧?   谁知道她刚开口,就发现那男子表情微变,姚灵连忙道:“我不是故意闯入这里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说着她又觉得这样的说辞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什么叫“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可是又不是故意的过来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那么欠抽呢?!   姚灵又赶紧的自报家门,以显示诚意:“我叫姚灵……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那男子盯着她,良久才淡淡开口,轻描淡写的回道:“枚山。”   “哦……”姚灵觉得更茫然了,枚山是什么地方,她可从来没听过,看来是架空没跑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枚山是修仙界和魔界的交界之处,而就在这个当口,魔界的魔尊在此地受伤失踪,杳无音信。   不过知道这件事是很久很久之后了,那时候的姚灵已经哭着跳入了某人埋下的深坑,再也爬不出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姚灵扫视了一圈,在确定只有这个男子一个人后,觉得有些诧异。这地方一个人怎么生存?简直不饿死也无聊死,难道是什么高人?!   这样想着姚灵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人,看着很年轻啊,难道真是什么高人?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炙热,那个男子再一次开口了:“你看什么?”   “在看你是人是妖。”姚灵下意识的回答,等说完了才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对方。   “哦?是妖如何?是人又如何?”那男子倒是对她的坦诚很满意,略微勾了勾嘴角,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口问道。   姚灵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回道:“那我得先跟你说明一下,我是一个人类。至于你是什么,咱们也得互通一个种族,不是吗?”   那个男人歪了歪头:“我不是人,也不是妖。”   “我是一个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久没更新。   实在是……说来你们不信。我室友被确诊了肺结核。我真的是满脸的WTF。   讲道理我们都是医学狗,这病怎么搞的就算不是很专业,好歹也学过。她被误诊了一个礼拜算下确诊的时间以后,我和一个结核患者整整同吃同睡同住了两个礼拜!!!当时我就懵逼了。   昨天把她送到了传染病医院,心理压力真的很大,下午赶着去做了检查,好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感染上。   今天早上防疫所的人来了,老师打电话让我去反应情况,抱了一个紫外线灯回来,又折腾了一天。   我的天,这几天心情上上下下,可以说是十分精彩了,但真的是心力憔悴,还有一些后续的手续没做,还要去照顾室友,有些分身乏术。   评论我都看了,谢谢大家,抽空我会一一回复,番外可能会写的比较慢,还请各位见谅,感谢感谢。   117.番外 前尘(下)   姚灵就和这个“魔”不算很愉快的相处了起来。   处于某种默契, 这个魔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而秉承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理念,姚灵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目前很安全, 她得想办法先安顿下来。   她和那个魔头的第一个分歧点到来了。   姚灵要吃东西, 那个魔不用!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姚灵觉得十分震惊,因为她完全无法理解不吃饭该怎么活, 倒不是真正的生存问题,这是一种口腹之欲,是一个吃货最大的尊严和骄傲!但是那个魔并不在意,对她的劝服无动于衷。   姚灵没办法, 只能率先在路边捡捡蘑菇野草,苦于材料不够充裕, 烹饪的味道也是泛善可陈。可她端的是一手的好厨艺,在发掘了芫荽、葱还有一些调料菜后, 那个魔头也渐渐的凑了过来。   ……之后,姚灵终于在魔头力量的庇护下,吃到了香甜的肉。   当然, 魔头杀的,她烧的。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下来, 直到有一天姚灵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个魔头他受伤了, 而且不轻,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养伤。直到有一伙同样自称是魔族的人闯了进来, 说要杀死这个青年,直到姚灵发现什么东西穿透自己的胸膛,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替这个人挡下了这一击……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那个魔头有些错愕的表情,其实姚灵自己也有些困惑为什么她会这样奋不顾身。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清楚。   Game Over。   读档重来!   姚灵猛然睁开眼睛,胸口的剧痛还没有完全消失,她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那样的心悸感仍然弥漫着她的全身。青年错愕的眼神也定格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还活着?!怎么可能。   姚灵有些惊讶的坐起身子,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穿越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单机游戏,一次一次死亡,又回到最初的读档点复活重来。   难道还会遇到他?!   姚灵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到了两人最初相遇的地点。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啊啊啊!”姚灵有些抓狂的抬起了头,又是困惑又是迷茫。她一向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好像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也许她遇见的人也没那么简单,他是什么身份,他们两人还能见面么?   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惆怅,浓雾一点点弥漫上来。   这次的姚灵很乖巧的找到了下山的路,给自己编了一个悲惨的身世,惨到一开口别人就没有勇气往下问的那种,换上了这里的人穿的最普通的衣裳,老老实实的当起了普通人。   她终于打听到了这个世界的相关消息,比如她现在在的地方叫云水城,毗邻海边,波澜壮阔,传说也是天地的奇角。而这个世界也不是个普通的世界,有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有魔族,还有修士,还有妖啊什么巫族之类,可以说是很混乱了,这么想来应该是个仙侠世界。   姚灵丧了丧气,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和一个魔能相遇的可能性未免太小了些。   她一个人坐在海边吹着海风,断断续续的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想着字里行间的意思。虽然那些魔族的对话不多,倒也可以猜测出来,魔族之间应该是有了内斗,她遇到的青年力量还不够强大,不足以服众,所以有的魔心生了僭越之意。   他现在还好吗?   姚灵将手中的野草搭在了脸上,茫然失措。   不知道是不是她念叨的太多了,某一天街边的邻居说云水城来了魔族也来了修士,只怕两边会有一战,邻居叮嘱她最近不要乱跑,修士虽然不会伤人,可不代表魔族不会,万一两边打起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就遭殃了。   姚灵应了声,想到自己可不是什么出头鸟,这种热闹才不会去凑。   可这世界上有一种情况,是人不找事,事会找人。   姚灵的房子塌了。   她一脸懵比的坐在崩塌了一片的残垣中,手上还拎着被子。从天而降的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道袍,乾坤太极图宛如云鹤乘风而去,那一身黑色的大氅比鹤羽还要飞扬。   “抱歉。”男人声音清冷,面无表情。   姚灵瞬间炸了:“我房子都塌了差点被砸死,你跟我说抱歉?!抱歉有用吗?!有用吗我就问你?!”   她直接扑上去拽住了男人的衣领,恨不得直接把他这张好看的脸怼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这个修士留了下来,答应给她造一个房子。   他自称疯道人。   天地不容,特立独行。宛如孤鹤一样的男人。   姚灵不是会计较的人,可计较起来也是不好对付。她就让那个疯道人一砖一瓦给她把房子盖好了,豆腐渣不要,不好看不要。   疯道人毕竟理亏,他虽然看着清冷,脾气倒是不错,饶是姚灵这般近似无理取闹的举动亦没有恼火,安心做了去。   久而久之,两人倒也熟悉了起来。   疯道人辟谷,姚灵却没想那么多。之前那个魔头在自己那里还不是说不吃东西,结果呢?每天晚上和她一起美滋滋嗦骨头的人是谁?和她一起商量着是烤是闷的人是谁?和她一起讨论要吃肉还是吃菜的人是谁?都是谁?   男人啊,都是这么口是心非。   故而姚灵总会在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给疯道人。一开始疯道人都是推拒,反正他不吃,姚灵就板着脸作势要抓他的衣领强行灌,久而久之,疯道人也不拒绝了。   姚灵一开火做饭,夸张点说,当真是十里飘香,左邻右舍都会忍不住伸出头来呵呵笑道:“小姚烧饭啦!”   “小姚做饭就是好吃!”   “以后谁娶了她可是一等一的好福气!”   “……小姚,下次大爷提两壶酒,请你给烧两个菜怎么样?”   姚灵从来不客气,别人夸她,她就高兴的仰着头把窗户打开,尾巴都快要翘上天去了,就差没在脸上贴着“我最厉害”四个字,然后一个一个的应和着:“那大娘给我说个亲?”   “哪里哪里,我岂止是会做饭呢,其他的都会,都会!”   “大爷您甭客气,尽管来!”   直逗的周围人眉开眼笑,和乐融融。   疯道人就砌着墙站在外面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看着,夕阳无限好,投射在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晦明晦暗的光线打在他冷硬的五官上,倒也是多了许多许多的暖意。   直到房子快盖好的那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屋顶怎么也做不好。姚灵插着腰几乎要说疯道人御剑不过关了,怎么站都站不稳呢?那时候打架打那么凶的人到底是谁啊?   疯道人倒是不温不火,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可曾想过要修仙?”   姚灵一愣,怎么说呢,这个问题她好像真的没怎么想过。修仙?她修仙做什么?她其实还想着回去呢!再说了,她一把的年纪,怎么修仙?没人会收她这么大年纪的徒弟吧话说?   “谁会收我呢,道长你可别开玩笑了。”姚灵以为他说笑,回道。   疯道人蹙了眉头,一本正经道:“你虽然年纪不小……”   姚灵猛烈咳嗽:“咳咳咳!!”   “错过了最佳的修行时间……但我观你根骨上好……”疯道人说了一半停了下来,诶?饭还没吃完怎么给他收了?   “道长您赶紧把房子修完,咱们江湖不见了啊!”姚灵甩了甩袖子。   疯道人心中有些困惑,沉默一会将手放了下来,慢慢道:“倒也不是不能修炼,你若愿意可以随我一□□行,再辅以其他的方法……”   “和你?其他方法?什么方法?”姚灵凑过来奇怪的问道。   “咳咳咳……”这下换做疯道人咳嗽了。   他微微咳了一会,微微颔首,还是往日那副清冷的模样,努力掩饰着自己耳尖的红晕:“双修。”   “噗——”姚灵喷了,连忙求饶,“老哥老哥,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事儿算了吧。”   疯道人肩膀微松,声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姚灵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说到这里,我倒是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   “准确来说,他是个魔。”   知道答案的那天姚灵一个人海边吹了很久的风,夜晚海边很冷,风好大好大,几乎可以将人吹跑了似的,咸咸的,有些苦涩的味道。   原来他是崇华君。   崇华君……   姚灵以为自己会忘记,可是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她几乎反射性的就想到了。这不是她之前看的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吗?天泽君的父亲,老魔尊,他全篇都只出现在回忆里,和他们的叙述中,是因为在故事的开始时,他就永远被尘封在了无尽深渊。   没想到即使是这么小小的人物,她也记住了。   姚灵还想到了很多很多,她想到了天泽君,想到了洛其琛,想到了小说中那些她早该忘记的细枝末节。却最终只能无奈的抬头苦笑,真的是难过啊……   穿越之神就是不让她好过是不是!连个去宠爱一下天泽君的机会也没有,再不济抱一个洛其琛的大腿也可以啊!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这算是穿越到了前置剧情了吗?   真是令人心酸。   姚灵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她难过到了极点,为了自己可能还没有诞生就夭折的暗恋,为了那些曾经读过的不尽人意的结局。   第二天她肿着眼睛来到了疯道人的面前。   “那什么,我想请你帮个忙。”   疯道人有些诧异看到她红红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你说。”   “你仙魔两道都吃的很开对吧?”姚灵有些急切,“我想去找那个人,我想去找崇华君。”   “为什么?”疯道人不解。   姚灵想了想,“我得去告诉他,千万别生儿子!”   疯道人:“……”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姚灵吐血改掉了这句话,变成了“千万不要和我以外的人,生!儿!子!”。不过不管日后如何,当时她的想法只有一个,她得去阻止小说里的悲剧发生,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几乎让她忘了,其实她只是真的,很想再见那个人一眼。   后来的后来,故事简单又套路的可怕。   姚灵费尽心机,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崇华君。   他穿着如墨色一般的长袍,袖口领口处是华贵的紫色,一条一条的晕开,晕成一个优雅的弧度,看的姚灵心都醉了。   当然,崇华君记得她。就在看到的第一眼。   就在那个时候,姚灵才知道,她这一个读档,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几十个年头。魔族的生命当真是长久,比她要长许多许多。   崇华君很好,比姚灵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没有狂霸酷炫拽的一脸傲然,蔑视她付出的生命,也没有狗血琼瑶的忘掉自己,而是把她当做是一个救命恩人,好好招待了起来。   毕竟,那个时候的崇华君几乎众叛亲离,姚灵作为一个弱小且来历不明的人族,却能做出那样的举动,崇华君也忘不掉。   二人几多风险,几多风雨,姚灵凭借着好手艺,逐渐霸占了这个男人的胃,而后,征服了这个魔头的心。   定情的那一天,他们被反叛的魔族追的漫山遍野的跑,可是跑着跑着,崇华君的掌心都就那样呀,开出了一朵花,戴在姚灵的鬓间,比桃花还要灿烂。   姚灵大声道:“崇华——”   崇华只微微笑着看她,并不接话。   “你知不知道,我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走到了你的身边——”姚灵笑着笑着,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眼前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无论是选择疯道人、或者是做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过着种田的小日子,不管是哪一条,都比她现在选择的这条都要光明。   因为她知道,选择了崇华君,就等于一脚踏入了悲剧的脚本,一旦失败,就是一家三口都被灭的结局,好惨啊。   真的好惨啊。   可是……她好幸福,幸福到即使明知道这是一个火坑,她都不后悔。   “我是老天派来拯救你的!”姚灵扬着手臂,想要拥抱崇华君,风声烈烈,拂过她的鬓角,带起发丝飞扬。   崇华君却拍下了她的胳膊,自己伸出手来拦住了她的腰肢,俯身在她的耳边道:“你是上天派来收服我的。”   姚灵哭了出来。   她一边哽咽,一边拉住崇华君的衣领想要看一看他的脸,认真地说道:“首、首先……”   “首先?”崇华君挑眉。   “首先从我们生个女儿开始!”姚灵大声道。   崇华君失笑:“好,生个女儿。”   之后崇华君不知道找了什么喂了姚灵吃下,她的寿命便不再是像普通的人类一样,虽然比之崇华还是差的有些远,但崇华觉得这不是问题,只要人还活着,他就有各种方法可以让两个人执手不离。   姚灵怀孕了。   两人真的是惊喜万分。   他们会在夜里,像人间每一对最普通的父母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孩子的种种。崇华亲手用木头造了一张小床,在姚灵的强烈要求下,小床会放在他们的床边,为了更好的照顾小宝宝。   姚灵摸着还没有隆起的肚子笑的一脸甜蜜,她要给这个孩子烧最好吃的饭,给他最多最多的爱,让他比所有人都幸福。   所有人。   巫族长老的预言,每一个都指向了崇华君的儿子。   彼时崇华君将姚灵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而他的妻子已经有了孩子。   修仙界大举进攻魔界,猝不及防。   崇华君为了拖延时间,能让姚灵逃脱魔界,隐姓埋名,以身犯险,劈开了无尽深渊,当然,他希望这自己有一天能够出来,还能见见自己的孩子。   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姚灵挺着肚子,找到了疯道人,恳求他送自己去深渊之中,在深渊中绝望的诞下了一个男婴,将其送回了人间,随着骨肉湮灭,身心俱碎。   Game Over。   她再次回到了穿越的最初地点,读档重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她没有了身体,只剩下灵体,并且,来到这里所有的记忆都被抹去。   姚灵觉得心被挖出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口子的,空荡荡的,偶尔有风吹过,冰凉冰凉。   她飘飘悠悠,身无所踪,被吸到了一个镯子中,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那个小女孩犹如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妙不可言,她站在自己面前:“我叫沈昭昭。”   由此又是一个故事的开启。   最后一次,她和崇华君再次相遇,用生命将晏长庚送回了原来的时空。她相信,这一次,他们将用这最深沉的爱,打破这悲剧的结局。   =======================================   “小姚!小姚!”   咣咣的砸门声,让姚灵一阵恍惚。她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来,浑身像是被重型机车碾压过了似的,痛的不得了,头也十分沉重,好像从好长好长的梦境中醒来,可是她却什么也记不住了似的。   “来了来了。”姚灵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打开门。   门外站着房东大叔,原来是房租到期了,大叔久久看不见姚灵来交房租便自己上来催促了一下,顺带看看小姑娘有没有出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房东惊叫道:“小姚,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姚灵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道:“有吗?”   她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脸色发青,那浓重的黑眼圈就跟三天三夜没睡觉似的,这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透不出的诡异。姚灵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日历,没错啊,只是过了一天而已,这是怎么了?她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送走了房东,虽然身体疲惫的厉害,但比疲惫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饥饿。姚灵换了身衣服,迷迷糊糊的下了楼,准备去买一份早饭。   走到最后一层楼梯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底一滑,人就溜了出去。恰巧一个人路过,接下了快要摔倒的姚灵,两人都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做一团。   姚灵惊魂未定,连声道:“谢谢谢谢!”   那人没松开手。   姚灵有些奇怪,还没有来得及说,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你说的生女儿,还算吗?”   她蓦然抬头,撞进那墨色渲染的眸中。一瞬间,失去的梦境纷至沓来,将她完全淹没。   眼睛中有些水雾,姚灵不敢置信的低喃:“崇华……”   ——你知道我走到你身边花了多大的勇气吗?   ——知道。   崇华笑道:“所以这次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   118.番外 错过   “洛师兄……”听到背后的声音, 洛其琛转过头去。   他今年不过十岁,庭院中的椿树却高了他许多许多,春风抚过有落叶拂过他的鬓边, 小洛其琛只觉得有些凉意, 却在看到背后的孩子时, 微微笑了出来,比春天更暖。   叫着他的女童不过三四岁的光景, 话还说的不太利索,小小的一团,穿着红色的交领袄子,唇红齿白, 十足的美人胚子。她刚刚一定才见过沈归舟,因为她的额头中心点着个红色的桃花, 小小一撮,除了自己那宠溺她到了极点的师父, 没人会这么做。   果然,小女孩开口了:“……刚刚,伯伯……”   她指了指额头, 洛其琛走到她面前笑着蹲了下来:“好看。”   女童笑了,眉梢眼角呀都弯成了一道弧线, 满足的伸出手要洛其琛抱一抱。洛其琛顺从的抱起她, 鼻端奶香味, 让他安心,暖的心都要化成水。   沈昭昭。   洛其琛刚拜入师门时就知道她。拜完师的第一件事, 沈归舟就将他带到了沈泠的面前,指着被沈泠抱在怀中的沈昭昭道:“其琛,你要保护好她。”   趴在沈泠怀中的沈昭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懵懂的盯着他看,她“呀——呀——”了半天,竟然对着洛其琛伸出了手,甜甜的笑了出来,那小小的梨涡漾成一团,看的洛其琛一愣,情不自禁的就走了过去。   沈归舟哈哈大笑,对着沈泠满意道:“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   沈泠也笑着颔首,任由着洛其琛走过来戳了戳沈昭昭的手,最后拉住,怎么也放不开了。   沈昭昭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娇纵的无法无天,俨然是玄光宗的小霸王一个。几个师弟师妹被她欺负的不要不要,大哭着来找洛其琛讨公道。洛其琛真的头大了,他该怎么说呢,叹了口气,口气微微重的说了沈昭昭两句。   沈昭昭眼中闪着泪花,紧紧抿着嘴也不说话,就直直看着他。洛其琛心疼的要命,可是他亦觉得无论是沈前辈还是师父都有些太过于娇宠着昭昭了,虽说女孩子是要娇养,可是……年纪不大的洛其琛头疼的想到,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呢?   谁知道,天快黑了,谁也没见到沈昭昭在哪里。   洛其琛有些担心。陆承小声在他面前承认,白天是他们先嘲讽了沈昭昭在先,因为沈昭昭甚至不算是玄光宗的弟子,沈归舟却待她比谁都要好,连洛其琛都比不上,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没有娘亲的小孩子罢了!   洛其琛沉着脸将陆承教训了一顿,焦心的去找沈昭昭,可不管是哪里都看不见昭昭的影子。沈前辈现在正在闭关,师父将昭昭交给自己,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洛其琛懊悔的恨不能一头撞回白天去!   月色爬上了树梢,微风飒飒,洛其琛茫然的站在庭院中,已经想到要怎么去师父面前负荆请罪了。就在这时,他突然瞥到了假山的一角,那一刻,脑海中一闪。   不会吧?   洛其琛弯下腰,钻了进去。   一片黑漆漆之中,细细的呼吸声传来,洛其琛悬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他窸窸窣窣的顺着声音爬过去,小心翼翼的叫道:“昭昭……”   “昭昭,是我……”   他摸到了一双小小的脚,鞋子上沾满了露水一片冰冷,心狠狠抽了一下。洛其琛深吸一口气,蓦地抬头,看见了那双满是泪光的眸子之中。   沈昭昭还小,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明白,可孩子的稚言稚语有时候最是伤人。所有人都看见了沈昭昭的万千宠爱,却不知道剥去这些,她有的只有沈泠。   她直直瞅着洛其琛,也不说话,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将掉未掉的模样。只是这洞实在狭窄,沈昭昭年纪小还能钻进去,洛其琛便是爬着连腰也直不起来。   “昭昭,跟洛师兄出去,嗯?”洛其琛放柔了声音,耐心的哄着,“外面的月亮可漂亮了,你不想看看么?”   沈昭昭没说话,安静的坐在那里,洛其琛继续道:“跟洛师兄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今天晚上做的都是你爱的。”   沈昭昭动了动,有些犹豫。   洛其琛当断则断,握住了她被冻得冰冷的手,“跟我走吧。”   拉着沈昭昭出了假山洞,月色照耀着,如白练一般撒下淡淡的清辉。洛其琛拿着被自己放在草地上的兔子灯,在手上晃了晃:“看,这是我下午做的。”   沈昭昭捏了捏纸糊的兔子耳朵,小声说道:“假的。”   洛其琛塞到了她的手上:“明天带你去看真的。”   沈昭昭想了想,捏紧了手中的兔子灯,“嗯”了一声。   她没有大哭,也没有质问洛其琛为什么那样对自己,只是蔫蔫的站在那里,那一个单薄的身影却让洛其琛哽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半蹲下来,背对着沈昭昭道:“来,昭昭,我背你回去。”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沈昭昭轻轻的趴到了他的背上,她好轻好小,就像是没有重量似的。洛其琛站了起来,看着月亮,在椿树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兔子灯晃呀晃,淡黄色的光晕在地上投射下奇异的形状,模模糊糊成了一团,像是月亮的眼睛。   “洛师兄。”沈昭昭突然趴在洛其琛耳边叫了他一声。   洛其琛:“嗯?”   “你真好。”沈昭昭说道。说完,她将下巴放心的搁在了洛其琛的肩膀上,好像被治愈了似的悠闲的晃了晃腿,有些自在。   洛其琛心中一酸。   他说不出来心中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真好?他哪里好?   傻昭昭。   他真见不得沈昭昭这般模样,只愿意让她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才好。   罢了罢了,娇纵就娇纵吧,他喜欢昭昭笑起来像是小太阳的样子。有师父护着她,还有沈前辈,她娇纵又怎么样?   ……更何况,不是还有自己么?   洛其琛模模糊糊的在心中想到,有他在,谁也别想欺负昭昭,谁也别想……她就该笑眼眯眯的跟在自己身后,一生被呵护被珍藏。   ========================================   “洛师兄!”   听到这个声音,洛其琛就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回过头去。   身后那人已经有了少女玲珑的模样,像是二月春风中含苞待放的桃花,灼灼其华,只让人恨不能将其采撷,拥入怀中。   沈昭昭有些羞涩的将手背在后面,对着他吐了吐舌头,一派的俏皮。   长大了啊……长大了就不可以像原来那样,看见师兄就扑过去了,爹说女孩子这样不好。   她一点一点靠近洛其琛,眨巴眨巴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呀就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洛其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却被昭昭狠狠瞪了一眼,眼波流转之间,是顾盼生情。连禁止的山水都流动了起来,满树的山花绽放,美成了一幅画。   “这次出去,可还顺利?”洛其琛忍俊不禁,看着她问道。   沈昭昭腮帮子一鼓一鼓,可爱极了,洛其琛又忍不住想要戳一戳她的脸,可想到刚刚沈昭昭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手。   “他们那些人啊……”沈昭昭眼神飘了飘,“都没几个长得好看的,都不讨喜,总是要贴着我,烦得很呢……”   “沈昭昭,”洛其琛严肃的看着她,“不能总是看脸,知道吗?”   沈昭昭撇了撇嘴,不满道:“那还能看什么呢,他们都是因为我爹的原因才对我好的,我才不稀罕呢。”   洛其琛在心中微微叹息,开口道:“总会有人真心待你的。”   沈昭昭想了想,猛然就笑了出来,开心的挽着洛其琛的胳膊道:“我知道呀。”   她声音甜腻腻的,明明不是酒,竟是让洛其琛觉得快要醉了。   “这个人不就是你吗?洛师兄……”沈昭昭的声音带着笑,“洛师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洛其琛听见自己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   “说好的永远在一起呢?”   洛其琛站在昆仑冰原,满面冰霜。   他输了。   在最后的战役中,他败给了晏长庚,可晏长庚却放过了他一回,理由却是“她一定不希望最后的结局是这样”。   她。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她”究竟是谁。   可是,晏长庚怎么有资格这样说话呢?他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他算什么,那他洛其琛算什么?   他不知道究竟是输给了晏长庚,还是输给了时间。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还会选择逆转时空,去对付那个魔尊吗?   洛其琛不知道。   白茫茫一片冰原上,寸草不生。狂风冷冽,呼啸而过。他就将他的昭昭冰封在了这里,从此失了她。   他把自己的爱人丢了。谁来替他找回他的昭昭?   洛其琛俯身放下了写满符文的石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悲伤的笑容。   只有他能够找回他的爱人,只有他才能找回昭昭。   天空中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将天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洛其琛抬起头,终是忍不住的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   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独身来,独身去。   这一次的时空逆转,他什么都不要,再也不要为了什么修仙界的大义,不要为了什么玄光宗的存亡,不要什么天纵奇才的名声,亦不要别人的吹捧与追随。   他只要保护好昭昭,然后,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任谁也无法抢走她。   最后,拉着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这篇,很难过_(:з」∠)_。   不知道要不要在这里直接打上完结tag……   下一篇大家是还想看仙侠还是古言?嗯嗯嗯?给个建议?   119.番外 日常   小小晏穿过长长的甬道, 迎着风的方向追逐着。   他是这世间最厉害的魔的儿子,亦是这世间最受宠爱的人,无法无天。所以当他这样疯跑时, 没有人敢拦着他, 只会像怕摔了心肝似的, 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就怕他绊倒。   他个子小小, 人却跑的飞快,怎么也让人追不上。   当然,并不说小小晏没有怕的人,他最怕的人就是他的爹, 那个据说十分厉害的魔。人们都喜欢尊称他为天泽君。   不过没关系啦,因为爹爹最怕的人是娘亲, 小小晏只要把娘亲哄好,爹爹也拿他没办法啦。   小小晏快乐的享受着自己的童年, 直到他停下了脚步。   一些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大,甚至说很细微, 可是还是被小小晏敏锐的捕捉到了。细细碎碎,时断时续, 从风中隐隐传来, 就像是在唱歌一样, 时而如黄莺婉转,犹如水流激荡。   小小晏呆了呆, 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那是……那是爹爹和娘亲的房间啊,爹爹和娘亲上午都没有出门,所以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小小晏摸了摸下巴,正准备走过去,一个人突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立刻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提溜了起来。他只觉得一片阴影就笼罩在了他的头上,小小晏微微颤抖了一下,差点要哭出声来。   “姐……姐……QAQ”   可怜的小小晏立刻就像是个小鹌鹑似的,缩成了一团。他说错啦!这世界上他最怕的人根本不是爹爹,而是姐姐,是姐姐!   因为姐姐比他更会讨娘亲的喜欢,爹爹没有办法打他,但是姐姐却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他!这真的是太可怕啦太可怕啦!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晏千秋将小小晏提到了自己面前,脸对脸的质问。她虽然才十岁,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小小晏小声回答道:“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晏千秋插着腰,将他放了下来斥道:“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你听错了。”   真的吗姐姐!可是你耳朵也动了是怎么回事,不要以为我没看见啊根本就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啊姐姐!小小晏在心里咆哮着。   “好了好了,走吧。别在这里晃来晃去了,免得被爹爹捉到,又要说你不听话。”晏千秋催促。   她双眉英挺,眉骨笔直,英姿飒爽。比之小小晏来说,五官更像天泽君一些,性格颇是好爽磊落,人缘十分不错。小小晏就不一样了,他几乎是小时候的沈昭昭翻版,虽然精致的简直不像话,可对于小小男子汉来说,实在是太过分的秀气漂亮了。   小小晏乖乖的跟在晏千秋的后面,两人走到了中庭里,寻了个石凳,晏千秋率先坐了下来。   “小小晏哪……”晏千秋欲言又止。   小小晏不解:“怎么了,姐姐?”   晏千秋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很快我们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她比小小晏大了六七岁,比小小晏知晓一些事情,当年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在房间里,结果就搞出来了一个小小晏,真的是奇怪呀,怎么做到的呢?   “啊?弟弟妹妹?”小小晏眼睛都瞪直了,指了指自己,慌的话也不会说了似的,“像我?小小……弟弟?妹妹?”   晏千秋眨了眨眼睛:“当然啦,也不一定啦。”   小小晏更迷糊了:“为什么啊?”   “爹爹那么疼娘亲,不一定会舍得再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晏千秋道,“本来爹爹也没打算要你的,哼。”   “啊?”小小晏有些委屈,得到了这样一个真相让小小晏小小的内心收到了伤害,“为什么?小小晏,很好、很乖的。”   晏千秋撇了撇嘴,显然,她觉得“很好很乖”这两个词和小小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因为生你很疼,爹爹舍不得娘亲受苦。”   这个可是天泽君在她面前自己说的,有她一个就够了,可是娘亲却对生两个孩子很有执念,爹爹也拗不过她,但还是觉得心疼,舍不得让昭昭再受一次生产的苦。   “生姐姐就不疼吗?”小小晏反问。   晏千秋顿了顿,声音扬高了几度:“当然啊!我可比你,小小晏不知道省心多少呢!娘亲都夸我贴心!知道疼人!”   小小晏瘪了瘪嘴,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吞进肚子里:“那我怎么生出来的呀,为什么会让娘亲这么疼……”   晏千秋突然挺直了腰板,四处看了看,对着小小晏招了招手道:“弟弟过来我跟你说。”   见她如此神秘兮兮的,小小晏好奇极了,凑过来道:“什么?”   “我跟你说,”晏千秋低声在小小晏耳边道,“因为爹爹想办法不让娘生你的时候太疼,所以……所以……是爹爹把你生下来的!”   “哈?!”小小晏震惊的下巴都要飞了起来。   原来……原来姐姐是娘亲生的,而他是爹爹生下来的吗?!啊?原来是这个样子!   晏千秋一脸郑重,一本正经道:“是我听爹爹亲口说的,他恨不得愿意替娘亲把你生下来,然后第二天你就出生了!”   小小晏咽了咽口水:“那爹一定也很疼吧?”   晏千秋点点头:“那当然啊,娘亲都哭了呢!”   小小晏捧着内疚的小心脏道:“那我以后一定要对爹更好一点,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是啊是啊,你也得变的懂事一些才好。”晏千秋教育道,觉得自己履行了作为姐姐的职责,很满意。   第二天,晏长庚诧异于自己顽劣不堪的儿子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变得乖顺多了。和沈昭昭说了说,沈昭昭却觉得是儿子长大了而已。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男人也可以生孩子,这个观念在小小晏的脑子中生根发芽,一直误会了很多很多年……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也遇到了那个令他怦然心动一生的女人。   而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沉,亦是最永恒的宠爱。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完结啦,么么么扎~   我们下一本见! 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