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执手温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凤头钗》 作者:少年之上 文案: 勇毅侯夫人年轻时在湛山寺抽到过一支凤头钗的签 解签的大师说她命中有两女,一个有凤命,一个有贵子 可是十年过去,侯夫人却只有一个嫡女,那么,说好的另一个女儿在哪里? * 被抱错后,在商家养了十年,又因缘际会回到了侯府的许颜华,看着那个作天作地的假侯府小姐,愤怒的比中指—— 抢了我的都要还回来,惹了我的就要哭出来! * 而上辈子因为错信四哥,被圈禁了一辈子的六皇子重生了 现在他不止知道许家姐妹谁是凤命,谁有贵子,还知道俩人中到底谁才是最终赢家! 这辈子本想提前抱大腿的六皇子,看着那个专治不服的小丫头,还是五体投地的服,厉害了,我的小姐姐~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爽文 主角:许颜华 ┃ 配角:许宜华 ┃ 其它: ================ 1.01 七月的盛夏,正午时分,天气闷热,晒得人浑身发懒。 勇毅侯府这座前后两进的院落里,装饰中规中矩,庭院宽敞,有秋千池塘。 在抄手游廊的背阴处,一个穿着雪青色褙子,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正偷偷侧耳,从上房东厢的纱窗外,听着室内的动静。 “谁也不用劝我!干脆你就去跟侯夫人说,把我送回家算啦!她不稀罕我,我自回家去不惹她厌烦。今后哪怕是作商人子,好歹还有个后娘知冷知热呢!” 许颜华把手里的白瓷盏用力从炕桌上挥了下去,随着啪啦一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她整个人任性的往后一躺,在山水屏风后的罗汉榻上,滩成了一个大字形。 一个鬓角发白的嬷嬷看着许颜华恶形恶状的样子,气的手都颤抖了,手里攥着的竹制戒尺都差点被自己掰断。 她知道,眼前的许颜华,根本就是故意的。 “简直……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江嬷嬷是勇毅侯府夫人周氏特意请回来教导许颜华的,本是内宫出身,四十余岁后被主子恩典出宫,就辗转各府做了教习,以教导手段严苛闻名。 这些年她教导过规矩礼仪的贵女也不少了,许多主母就是奔着她的严苛名声,请她来府为自家性子不好的姑娘小姐立规矩。 但是江嬷嬷敢说,她半辈子以来,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勇毅侯府家大姑娘这样的。 原本一般在许大姑娘这个年纪被教导规矩的,做嬷嬷的都得一上来先取个明目罚一次狠的,当做下马威杀杀姑娘脾性儿,反正世上贵女柔和温婉才是正道不是吗? 尤其是在来勇毅侯府之前,江嬷嬷也听说过关于勇毅侯府大姑娘抱错这个大新闻的。 再想着勇毅侯夫人周氏话里话外的意思,江嬷嬷也是能理解的。 这位许大姑娘自小在商门长大,难免有点“野性难驯”的,教导礼仪,抹平了大姑娘身上的脾性,将来能带出去交际,这大概才是侯夫人请她来的目的。 但偏生这许家大姑娘,就是油盐不进,性子顽劣,越打越是逆反。 既然打的不行,那就清清静静饿几天吧。 所以昨儿请示了侯夫人后,江嬷嬷就开始让人不给许大姑娘饭吃了,结果现在她竟然就彻底罢工不学了! 听着室内的声音,青色褙子的仆妇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旁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只管低着头看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室内的四角,都搁着一方青铜大盆,里面是冒着寒气的冰山,但是许颜华从方家带回来的养娘,汗珠子还是一颗颗的从额上淌了下来。 看着江嬷嬷作势要走,跟在许颜华身边的养娘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嬷嬷莫气,不然就让咱们姑娘歇歇,等吃过饭后再说吧……“ 一边说着,张养娘一边朝许颜华使眼色,讨好的看着她,希望她不要再犟下去了。 “哼!” 江嬷嬷一把挣脱了张养娘的手,转身自己打了珠帘就出去了,许家这大姑娘,她是教不了了! “让她走!都打量我好欺负呢,想整治我,没门儿!你们去给我叫饭,厨房不给的话,就去问问侯夫人,真要饿死我的话,等闲还得好几天,我干脆一头在她门口碰死了还痛快呢!横竖我这辈子命苦,享不了亲娘的福,当这条命还给她好了!” 许颜华在江嬷嬷继续嚷着,把张养娘吓得拎着裙子跑过去要捂她的嘴。 “我的大姐儿唉,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也好说的?” 张养娘看着依然摊在罗汉榻上的许颜华,急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说起来,她家大姑娘也是命苦。好好地金尊玉贵的侯府大小姐,偏生和商户家抱错了。 如今虽然认了回来,但是生得不如养得亲,侯夫人疼了别人家姑娘十来年,哪能轻易转回心意? “大姐儿,您就和夫人服个软吧,总归是亲生母女,现在是冷淡了点,但是慢慢就熟络了,母女哪有隔夜仇的?您做女儿的,就当孝敬长辈了,就别和……和那位计较了。” 张养娘是许颜华从商户万家带来的人,又从小照顾她长大,知道自家大姑娘自幼即性子好强,当万家大姑娘时,便是阖府上下说一不说二的主儿。 但是奈何她现在不是万家大姑娘了,成了身份贵重的侯府嫡女,却是形势比人强,反而不受侯夫人周氏的宠爱。 侯夫人既是长辈又是贵人,她家姑娘再这么别扭下去,偌大的侯府里没个亲娘护持,到时候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说,还会继续吃闷亏。 许颜华撇了撇嘴角,“养娘,这个软我不能服,我要是服了,今后在这侯府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因为自己的芯子并不是真的十一岁,所以许颜华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看得很清楚。她现在缺的并不是规矩教养,那些东西都只是形于外在的。 更兼江嬷嬷一心要把她压服,与其是教导规矩,更像一种压迫性的洗脑,带着一股子整治的味道。 侯夫人周氏更想让她成为那种唯唯诺诺,温驯顺服,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性子,许颜华更不能接受了。 在侯府里,她和徐宜华之间,就必须分出个强弱主次来。 不然她做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又在社会地位低下的商户长了那么些年的侯府大姑娘,在侯府的日子绝对好不了,就是将来婚嫁时也不易。 前后两辈子,许颜华就是个好强的性子,让她唯唯诺诺的受欺负,承认自己比不了别人,比杀了她还难受。 本来许颜华也不想这么快撕破脸的,生恩和养恩自古以来都是难题,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并不是谁该给谁的,这个道理她懂。 毕竟亲娘周氏疼爱了许宜华十年一,哪怕许宜华不是她亲生的,积累下来十来年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淡的,至于享受了这么多年母爱的许宜华,也是她自己的缘法。 只是她许颜华比较倒霉,上辈子的许颜华就是个被人丢弃在福利院的孤儿,没有享受过父母疼爱。 这辈子穿来后,又正逢万玉笙的生母刚病逝,那时候她才两岁。加起来两辈子也没有亲娘照拂,享受不到母亲的关爱。 幸好万老爹念及亡妻,对自己的长女还是挺好的,只是他到底是男人,更要忙着在外奔波做生意,而且这个时代男人基本上是不太管内宅琐事的,也顾不了许颜华太多。 等到再长大点,万老爹又娶了续弦,许颜华开始在后娘手里讨生活。 不过她和继母周氏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且她人聪慧又能压得住嫡长女这个身份,就是周氏在她手里也讨不着便宜,反而因为要压制万老爹的小妾和庶子,对她很是重视。 只是继母到底不是亲娘,周氏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许颜华还是得自立自强。 不过商家虽然社会地位低,男丁不能科举,但是万老爷经商有道,家财万贯,在整个京师都数得着。 生活优渥,弟妹乖巧,就在许颜华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时,跟着一个晴天霹雳打了过来。 她竟然不是万玉笙,或者说万玉笙本该是侯府千金,却在辅出生时被换了身份。 等真相大白时,侯夫人周氏到底舍不得自己养大的许宜华,将许颜华改了名字接回来后,又以“养女”的身份,把许宜华留在了府里。 之前继母周氏是继室,不敢明晃晃的偏疼自己的儿女,但是许颜华来了侯府后,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偏爱”。 她之所以一入侯府没几天,就被侯夫人用教导规矩的名义请来嬷嬷“严厉教导”她,也还是为了许宜华。 当时许颜华刚被接回侯府,就被安排到了现在住的这个院子。 其实原本许颜华也没有想过自己要住许宜华之前的院子,毕竟被抱错并不是许宜华的错,弄到现在的处境,她尴尬,许宜华也尴尬,她总不能一入侯府就把人家的东西都抢过来。 哪怕在侯府,她和许宜华的待遇都一样,许颜华也觉得没什么好置喙的。亲生母女,往后相处的日子还很长,她相信侯夫人周氏也会慢慢接受她的。 但是待她被许宜华邀请去了她住的院子,才知道,根本是她异想天开了。 许宜华住的院子比她好上很多,不仅更宽敞精致,而且亭台水榭,花木扶疏,处处透着尊贵雅致。 院子后面还有两层小楼,室内摆设清雅华贵,字画都是前朝名家,摆设也精心,和她一比,自己住的院子简直敷衍的可以。 许颜华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被接回侯府后,身边的仆妇和婆子都有点使唤不动,根子就在这里。 并不是侯府规矩就比万家大,而是下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称,从她和许宜华的待遇上,就能透出许多的信息。 亲生的又怎么了,不被亲娘喜欢,照样在侯府过得比不上养女。 更兼许宜华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虽然规格和她一样,但是档次感觉就是不同,许颜华身边的大丫鬟看着许颜华,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和敌意。 许颜华强自压抑住心头触动,继续和许宜华说话。 说实话,万家也没有亏待过许颜华,只是商户女和侯府千金,从小的经历和教养就恍然不同。 许宜华鹅蛋脸盘,眉眼清秀宜人,说话温柔和软,气质优雅,加上通身的气派,把许颜华衬的难免有点灰头土脸。 若不是许颜华并不止十一岁,也不是纯正土生土长的“大秦”人,她必然是要自卑的不敢面对许宜华的。 2.02 那天在许宜华那里,许颜华一眼扫到了她内室的书案上,放着一尾古琴。看起来像是名家孤品,极难一见。 虽然之前万家有钱,但是这种有来历的东西却不是商户人家轻易用钱能买来的。 可是还没等到许颜华的手碰到琴上,许宜华身边的丫鬟竟然上前阻拦,说那是她家大姐儿心爱之物,不能动。 在大秦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许宜华这个正主都没有发话,一个丫鬟越俎代庖的上前制止主子,实在没有规矩,目中无人的紧,而且透着一股极强的“轻视”味道。 许颜华简直要气的发抖,那个叫倚书的丫鬟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知道这个社会轻视商户,但是说起来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许宜华也不过是沾了阴差阳错的便宜。 虽然后来许宜华马上斥责了丫鬟,温言软语的致歉,还想把琴送给她,但是许颜华心里还是膈应的要命。 别说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许宜华的琴,现在为了这么一出,许宜华把琴给她,不管她接不接下来,都觉得被“施舍”了。 而且往后的几日,许颜华和许宜华一样,早上去周氏那里请安。周氏只顾拉着许宜华说话,对许颜华冷冷淡淡。 若不是庶女许攸华并不是日日去周氏面前请安,许颜华觉得她和许攸华的待遇应该也相差无几了。 最终的矛盾爆发在许颜华听说,因为许宜华爱喝黄唇鱼炖的汤,侯夫人周氏竟然将侯府里所得的两条黄唇鱼全部都分给了许宜华。 周氏连掩饰都没有的偏爱,把许颜华原先心存的那一二分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全部打散。 黄唇鱼是从南方海岸捕获的,本身就稀少,运到京师后更是成为难得一见的珍品,千金难求。一般只有宫里才会有,若非勇毅侯府在圣人面前还算得脸,也是吃不着的。 她不差这口吃的,关键是人活一口气,明明她才是亲闺女,周氏却这么大喇喇的无视她,好歹偏心也要有点限度吧? 前后两辈子,许颜华都不是甘居人下温良恭俭让的性子,当即第二天就在周氏面前把这些日子自己和许宜华的待遇揭破开来,把周氏气的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当时许颜华想着,她不稀罕自己,自己回万家就是了,作为“真”嫡长女,她在侯府处处不如人,这么明晃晃的被敷衍无视,下人们更是要捧高踩低了,再待下去还有什么好? 但是虽然闹将起来,当初万家和勇毅侯府已经达成一致,放她回去周氏自然是不会的。 抱错的女儿都不舍得送回万家,亲生的女儿哪能再推出去,因而周氏只觉得许颜华这锱铢必较的性子更让人不喜,质问长辈这样的举止也没有规矩。 更有许宜华楚楚可怜的流着泪为许颜华求情,愿意让出自己的院子,许颜华喜欢她身边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拿走,自己只求跟在周氏身边尽孝就好了。 比起许宜华泪汪汪的得体退让,更把许颜华称的不懂事极了,周氏不仅不同意许宜华让出自己所住的院子,还很快找来嬷嬷把许颜华拘起来教起了规矩。 也就是在那时候,许颜华就开始极其讨厌许宜华了。 原先她总是觉得自己不能迁怒许宜华,她也没有错,商户女被抱错,当做侯府千金教养长大,虽然是许宜华占了便宜,但是她也不能自己选择人生。 而且许宜华做了十一年的侯府千金,现在乍然成了“养女”,心里肯定也觉得难过。 但是现在许宜华这套做派,总让许颜华觉得是“以退为进”,她越是这样泪汪汪,周氏越是心疼她。 谁也不是傻子,许宜华嘴上退让,实际一点亏也没有吃,难免不让许颜华多想。 眼下许颜华气走了江嬷嬷,只等着周氏再出招,有什么她接着就是了,反正就是不能服软。 许颜华看得分明,自己的劣势就是和周氏差了十年的时间培养感情,光靠着那点稀薄的血缘天性永远只能被周氏放在许宜华之后,被敷衍以待,她才不会活的这么卑微可怜呢。 索性要闹,就一次性闹出个结果来,省的日后麻烦。 “我的大姐儿唉……” 张养娘心疼的抚摸着许颜华娇嫩的脸蛋,她还是有点闹不明白,自家大娘子和侯夫人明明长得那么像,侯夫人怎么就不喜欢她呢? 窗外的青衣仆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去,许颜华一顿没吃饿得慌,但是接下来能不能吃得上饭也不好说,只能让身边的大丫鬟芸香再拿一套茶具给自己倒茶暂且压一下,等着去叫饭的小丫头进来回话。 只是这个叫凝萃的小丫头出了正房后,压根不敢去大厨房,侯夫人发话不给大娘子吃饭,她怎么敢去触霉头。 “玉树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凝萃悄悄猫在垂花拱门前,急的直跺脚,后背也让太阳晒得**辣的。 “等等吧……方才啊,赵嬷嬷来过,她在窗下听了好一会儿呢,大姑娘这样……说不定……” 玉树也没有比凝萃大多少,两人都不到十岁,被分到许颜华院里不多久,她悄悄拉着凝萃悄声道。 凝萃听说赵嬷嬷来窗外偷听过,脸色也乍然白了。 方才她在内室伺候的,亲眼看到大姑娘把江嬷嬷气成那样,她知道玉树的意思,说不定,侯夫人更不喜欢她了。 侯夫人不喜欢大姑娘,这在侯府下人中也不算秘密了。 大姑娘虽然是亲生的,但是侯夫人更喜欢宜姑娘,就连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心里都难免要唏嘘。 宜姑娘多好啊,气质高雅,琴棋书画针黹规矩样样顶尖儿,前些年大家都说宜姑娘是有大造化的,宫里的娘娘都爱得不行。 哪怕现在颜大姑娘接进府里了,也好多人不信宜姑娘不是夫人亲生的。 眼下凝萃知道赵嬷嬷肯定要去夫人那里回话了,也不肯回屋里去跟大姑娘说,就在院子外面偷偷站着。 果然,从午时到傍晚,既没有夫人院里来人传话,也没有厨房的婆子来送饭,凝萃和玉树等人缩着脖子,听着正房里又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大姑娘这脾性儿,可真不怎么样。 屋里,许颜华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屋里也没有什么点心,喝了一肚子茶,还是觉得难受,连博古架上的瓷瓶也摔了个干净。 “大姐儿,要不我使银子去……” 张养娘看着许颜华小脸儿都白了,忍不住心疼,招呼屋里的丫鬟把地上的碎片再收拾起来,便要去拿银子。 虽然侯夫人不许厨房给大姑娘送饭,但是她们可以用银子去“疏通”下,弄点点心什么的回来吃也不难。 “就这样想逼我服软,还早着呢!” 许颜华指尖都掐进了手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上辈子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没少挨饿,最恨的就是挨饿的滋味。等到自己工作后,就开始狂买东西吃,立志把没吃过的都补上,所以那一阵儿把胃都给吃坏了。 她对吃的执念深得惊人,眼下周氏竟然这样生生饿着她,让许颜华整个人都要黑化了。 “走,一会儿我们去夫人那里。” 自从许颜华和周氏撕破脸了,许颜华就不再管周氏叫“太太”了,开口都是夫人,听着极其生疏,对此,张养娘也觉得无奈。 许颜华估摸着,现在这个时候她亲爹勇毅侯应该回来了。勇毅侯和侯夫人是亲姨表兄妹,所以勇毅侯对夫人是极敬重的,一般回来都会先去正院。 周氏可以饿着她,还冷着她,不搭理她,但是勇毅侯肯定不会不管她。虽然和勇毅侯接触的时间更少,但是许颜华觉得勇毅侯对她比周氏更亲近些。 许颜华也不是不知道变通,像许宜华那样柔柔弱弱,说句话就泪汪汪的,多惹人怜惜,像她这样明火执仗的闹事,本来有理也会变成无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周氏面前,许颜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这个没有dna的时代,她的样子和周氏至少像了七八成,她是铁板钉钉的周氏的亲生女儿,但是周氏对她不比陌生人好几分,许颜华前面有多期待周氏的母爱,现在就有多恼恨她的无情。 所以现在许颜华宁愿对着勇毅侯低头,也不愿意对周氏服软。 张养娘帮许颜华穿好衣服,又重新洗脸梳头打扮起来,而且许颜华特意没有上粉,一天没吃东西,小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就准备这么过去给勇毅侯看。 “大姑娘……夫人不叫您出去的。” 但是许颜华刚踏出正房没几步,就有在廊下的几个婆子和丫头过来拦着了。 “让开!我现在要去夫人那里,有事我担着。” 许颜华脸色不太好看,张口对着几个婆子喝到。 “嘿嘿……大姑娘,您可别难为我们这些下人了。夫人的话,咱们都得听啊,您还是回屋去吧!” 为首的婆子嬉笑着劝她,看穿戴倒都体面,见许颜华还是站着不动,便作势要去扶她。 许颜华内心深恨,捧高踩低本就是人性常态,周氏待她冷淡敷衍,眼下这些下人就敢有这样的做派,她这个侯府大姑娘,再忍耐下去,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滚开!我看谁敢碰我!今天我还就要出去了,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就是侯府的规矩了?我倒要去问问侯夫人!” “你们这副做派到底要给谁看?觉得我收拾不了你们是吧?就是侯夫人,看到下人做了主子的主,也要嫌丢脸的,你们以为能在夫人面前讨了好去?横竖我是她亲生的,除了饿两顿她还能怎么样,但是你们就自己掂量掂量看看!” 一把摔开面前拦着的婆子,许颜华冷冷的一一看着她们,虽然人看着不大,但是气势十足,一双眼睛似明镜深潭,骂完后扬着头直着往前走,一时间倒真的没有人敢再碰她。 为首的婆子人称王大家的,她公公是侯府的二管家,自来有几分体面的,现在被许颜华呵斥了一顿,难免有点掉脸子。 “大姑娘好大的派头,您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吗?夫人让您在屋里禁足,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听从命令。我们这些下人,自然不敢要主子的强,但是老奴想来,做主子的难道就能不孝不悌,不遵长辈的命令了吗?” 王大家的在许颜华身后,说的肆无忌惮,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恶意。 一个不受重视的大姑娘,越是折腾,夫人越是要恼的,她倒要看看,夫人若是知道了大姑娘把她的脸往地上踩,会怎么做。 3.03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往我头上扣帽子!” 许颜华一个转身,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了王大家的脸上,把她给打蒙了。 “我自来不知道,做女儿的去看母亲,还是不孝了?你倒是什么居心,就敢给我安罪名?这么有脸的人物,怕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府老太太了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把她捆起来交到夫人那里去?” 许颜华立住身子,指挥着其他人就要把王大家的捆起来,看着其他人左右相视不敢动弹,更是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别人越不把她当回事儿,她越要自恃身份把架子立住了,稍微软弱些,就要被人踩到头上来的。 “你们现在赶紧捆了她,就没你们的事儿。我再不讨夫人喜欢,也总是你们的主子的,我说话难道不算话了吗?” 许颜华不急着走了,眼下正是她立威的时候,若是自己的院子腰杆都不能挺直的话,她也就不用在侯府混了。 “大姑娘,您就别难为我们了……” 几个婆子一同跪下,王大家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一同低头跪下,方才许颜华的话,把她的胆子差点吓破。这大姑娘小小的年纪,倒是真的牙尖嘴利,挺有气势。 “就是不听话不是?那就跪着吧,我这就和夫人去说说,许是我出身低微,用不起你们这些人了。” 眼下也没有人敢拦着许颜华了,她说完后,就带着张养娘自顾自的往外走了,身后伺候她的芸香和荷香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其实这一下午,周氏倒不是故意冷着许颜华的。 她午睡起来,先是听了赵嬷嬷学了许颜华的话后,就气的胸口憋闷。那个丫头,就是生来讨债的。 她好心请嬷嬷教导许颜华规矩,结果许颜华故意捣乱,不听教导。 饿她几顿,也是教养嬷嬷的意思,谁家姑娘学规矩都是辛苦的,尤其是许颜华性子又顽劣,肯定要吃苦头。 周氏气的捶胸口,就是当年许宜华学规矩时,也是很辛苦的。 结果许颜华自己不上进,把嬷嬷都给气走了,还说她要饿死自己,连后娘都不如。 这话赵嬷嬷一学出来,周氏就气的青面獠牙,许颜华竟然把她和一个低贱的商贾继室比! “太太别生气,妹妹也是饿极了,她小孩子难免不经饿,又是无拘无束的自在性子,一时之间适应不了侯府的规矩,也是能理解的。” 许宜华趴在周氏的腿边,温柔的一笑,帮着许颜华说话。 “你呀!那孽障明明和你一般大小,却这样没有规矩,你爹还要让她过阵子去女学,就这个样子去女学,不是给我们丢人吗?” 有了对比才能感觉出来,周氏眼下看着许宜华是越看越爱,相比许宜华的省心,许颜华简直就是个讨债鬼。 许宜华多贴心啊,听婆子说这阵子她每天夜里都偷偷哭,但是在她面前,却从来不漏声色,不说自己的委屈。 相比之前许颜华口口声声的“声讨”她偏心,让周氏颜面扫地,周氏更加疼爱许宜华了。 若不是许颜华长得和周氏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周氏自己都不肯相信有抱错孩子这一回事的。 许宜华听到周氏说,勇毅侯要让许颜华去上女学,眼中一时霜雪弥漫,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失色。 比起许颜华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大姑娘,她唯有的优势,也就剩下京师女学了。现在竟然许颜华也要去吗? “您这边消消气,颜妹妹那边虽然把江嬷嬷气走了,但也不是故意的。既然颜妹妹要去女学,那规矩总是要学的,不如太太您眼下先把江嬷嬷安抚下来,起码不叫她出去乱说,坏了颜妹妹的名声。而颜妹妹那里,定也是心里委屈的,等等她情绪好点了,晚间我去找她一起吃饭,再好生劝劝她吧。” 许宜华努力镇定下来,起身从身边的丫鬟手中,为周氏端来一盏血燕窝,随后坐在周氏身边,软软的出着主意。 “我儿,这阵子真是委屈你了啊!” 眼见着许宜华愈加妥帖了,她的宽忍大度让周氏更是觉得要多弥补她了。 于是整个下午,周氏都用来开库房,要为许宜华挑布料,和她一起选样子做衣服。另外周氏还找出几样珍贵的头面来,好为许宜华搭配衣服。 “这匹宫缎颜色好看,衬颜妹妹的肤色。” 许宜华自己挑了喜欢的料子后,又从最好的料子里面翻检着,言笑晏晏的对着周氏建议道。 自从知道自己本该是商户女后,她就被巨大的惶恐惊惧笼罩着,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许宜华就彻底的失去了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虽然还留在侯府,可是再也不是原先名正言顺的大姑娘了。 她如今只是一个卑微的养女,仅有的依靠,也就是前面那十来年和父母相处的感情。 天上地下的落差,让许宜华越是害怕,越是能感觉到自己之前在乎的一切都要顺着指缝流走,她付不起一切都被许颜华抢走的代价,只能逼着自己更加心思玲珑,就愈加让自己处事周到。 眼下许宜华自是不肯漏一点话把给人说嘴的。虽然周氏待许颜华平淡,让她心里稍微松快了点,但是总归她们是亲母女,一点轻忽不得的。 于是自己又为许颜华选了几匹料子,软语温言的缠着周氏,硬是也要让周氏为许颜华做衣服。 “你这孩子……” 周氏感动的搂着许宜华,她可是看得分明,这阵子许颜华可从来没有对许宜华有什么好脸,只顾着处处计较,但是许宜华却时刻都想着许颜华。 周氏摸着许宜华柔软的额发,心里既软又愁,只想着这样心肠柔软的孩子,自己若是不护着些,一定就该被欺负了。 到底都是造化弄人啊,周氏看着裁缝为许宜华量好尺寸,叹了口气,也没有心思让人去许颜华那里量了,许颜华的那几匹料子,都让人直接按照许宜华的身材做了。 反正二人身材,估摸着也是差不多的。 “你说你怎么就不是我亲生的呢……” 周氏也觉得可惜,若是许宜华是自己亲生的,一切就都完美了,她哪还用被许颜华气成那样。 两家发现孩子抱错的缘故,说起来也是曲折。 当时许颜华的身份之所以被发现,起因就是她跟着继母周氏一起去周家攀关系,为周家过百日宴的小郎君送礼。 这个周家并不是侯夫人周氏的娘家,也不是许颜华继母周氏的娘家,而周家老爷也就官居七品的门下郎,但是奈何人家是著姓大族清河周家的远枝。 这年头讲究“上品无寒士”,也就是出身论英雄,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社会地位,世家门阀等级森严,像万家这样的商户,没几个看得起,就是进人家家门都得走偏门。 若不是这两年万老爹的生意做得大,家资千万,在京师跨入了豪富的门槛,周氏也进不了周家门。 也就是在周家门口,许颜华遇到了命运的转折点,一个看到她的相貌十分惊异的人。 许颜华的继母周氏,出身淮商周家的一个偏远的庶枝,自家在家族里没有什么地位,又赶上家乡遭灾,跟着父母来京师投奔亲戚,碰巧父亲病逝,家里又一穷二白的,这才做了商家继室。 虽然周氏和著姓大族清河周家攀不上关系,但是周老爷和清河周家有关系,他孙子百日宴时,费尽心机请来了周氏嫡枝的十三老爷过来。 十三老爷又碰巧是勇毅侯夫人周氏的嫡亲叔父,从小也是看着周氏长大的,在门外一眼看到许颜华的相貌,觉得特别眼熟,很像自家侄女儿,回家后又随口当个趣事儿和自家妻子说了几句。 周十三的夫人并不太信有人会无缘无故长得这么相像,但性子又是个好事的,便特意使人又去万家看了许颜华,来人也是见过勇毅侯夫人周氏的,回来也说极像。 世上的事是经不住琢磨的,待事情传到了勇毅侯夫人的亲娘耳中,周家老太太一打听,这万家小娘子和自家亲外孙女竟然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万家大姑娘还长得和自家女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事情一往深里想,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而侯府千金之所以和商户之女能够抱错了,这事还牵扯到一桩公案。 永嘉十年的夏天,三王叛乱,从各自的封地集合成一股兵力,攻下了好几个州,以清君侧的名义,直向京师逼近。 当时京师从上至下都是各种人心惶惶,为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仅许多商户良民往京外跑,就连许多官宦贵胄,也都把家眷悄悄送到京外的别庄,想等风平浪静了再接回来。 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勇毅侯夫人周氏,也是出城的家眷之一,但是她要比同行的贵妇们更加糟心。 除了担心上了战场平乱的勇毅侯,侯夫人周氏还要担心自己娘家,因为三王叛乱要清的“君侧”,就是自家老爹,时任宰相的周显桐。 思虑过重加上慌乱的气氛和速度快且略颠婆的马车,导致怀胎刚八个月的周氏,在刚走到京郊时,就早产了。 因为意外状况,侯府一行人的马车只能停在荒郊野岭中,而且当初周氏想着自己的预产期还有一段时日,就只在别庄准备了奶娘,而路上并没有带奶娘。 周氏是簪缨贵女,自是没有自己哺乳的道理。 京师簪缨贵族的妇人最是讲究,长久以来的观念,就是生下孩子有奶娘照管,若是自己哺乳那是自降身份的事,要被嘲笑半辈子的,就是孩子将来大了,也抬不起头来。 就在周氏抱着孩子急的要哭时,有下人打听到,跟在侯府车队后面一同离京的行人中,有一户姓万的商户,家里的娘子同样刚刚产女,现在有奶。 因为是离京避货,万家轻装简行,孩子也生在了路上,同样是早产,且万家也没有带奶娘,是自家娘子亲自哺乳的。 作为商户,那时候还没有发家的万老爷自然想攀上侯府这个关系。哪怕侯夫人稍稍松松手,也能让万家得到数不尽的好处。 于是万老爷积极的表示,可以让自家娘子一路上代为侯府大娘子的奶娘,和自家女儿一起哺乳。 周氏心力交瘁下,又是早产,身心俱疲,眼下只有万家娘子这一个选择,也就无奈中接受了,把自家女儿托付给万家娘子代为照应,自己将养身体。 实在是周氏的压力也很大,她所嫁的勇毅侯虽然是自家表哥,但是结璃五载才怀了第一胎,这第一胎还是个女儿,丈夫又先有了庶长子。 更甚者眼下她孩子又生在了半路上,生怕身体调养不及留下隐患,必须养好身体再怀个儿子才能安稳。 万家娘子对侯府千金自然是不敢不精心的,而且周氏也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丫鬟一起照顾女儿,自觉也万无一失。 但是尴尬的是,万家娘子程氏身体本就疲弱,孩子又是早产,吃的再补也哺育不了两个婴儿,必然有一个孩子吃不饱。 4.04 俗话说为母则强,程氏一开始是尽着侯府大娘子吃奶的,可是自家孩子吃不饱就饿的嗷嗷哭,看着女儿哭的那么惨,刚做了娘亲的程氏心里生疼,于是便想了一个主意。 她找到机会,趁着喂孩子夜奶时,把侯府的大丫鬟支出去,偷偷将两个孩子的襁褓给换了。 原本侯府派来的大丫鬟看的紧,程氏只能日日先顾着侯府大娘子吃奶,这样一来把两个孩子的襁褓一换,她本心是想让自家女儿饱餐一顿,逮空再把人换回来就是。 因为两个孩子都早产,出生时间又只隔两天,都是皮肤青红,眼睛都不太能睁开的下婴儿,所以除了程氏没有人发现两个孩子换了的事。 换过孩子后,由于程氏心疼女儿之前吃不饱,便好生喂养了自家女儿几顿。 但是换过来容易,再换回来就难了,程氏后面再没有找到机会把孩子换回来。更不妙的是,再往后孩子五官逐渐长开了,眼睛也睁开了,两个大丫鬟开始认出自家主子的样子了。 错有错招,就这样一个孩子吃得饱,一个孩子吃不饱,到了别庄的时候,程氏的女儿长得白白胖胖,反而真侯府千金面色青黄,虚弱的营养不良。 周氏看着自家女儿被喂养的不错,长得也好,自然对万家赏赐颇丰。 而程氏看着大丫鬟抱走了自家女儿心如刀割,但就是没勇气换回孩子,承认自家慢怠了侯府千金。 这件事就成了秘密,程氏谁也不敢说,连自家相公万老爷都不提,一直埋在自己心里,久而久之成了一场心病。 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女人,自觉对不起由侯府千金变成了自家女儿的万玉笙,便一直小心照料,唯恐将来有一天揭破两个姑娘的身份后,侯府贵人会因为她没有把真正的侯府千金照顾好而牵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是到底程氏担惊受怕之下,忧思成疾,到了万玉笙两岁时就撒手而去,临死前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自家相公,千万好好对大姑娘。 因着这一桩前尘,本是程氏的一腔母爱,却也将两个孩子前十年的人生,彻底的颠倒。 而十年之后,当周家老太太发现自家外孙女有可能抱错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余,越想越心惊,暂时没想好怎么悄无声息的处理好这件事,只能先告诉女儿和女婿一声。 勇毅侯夫妇知道后自然也是大为惊诧,谁家养了十来年的孩子有朝一日突然被人告诉不是亲生的,也会觉得荒谬异常。 待勇毅侯找出当年伺候的旧人一一讯问核查,最终从当时被派去跟在程氏身边,照顾侯府大姑娘的两个大丫鬟口中,审出了一道缺口,当日她们同时有一刻钟都没有伴在侯府大娘子身边。 勇毅侯许明远是上过战场的人,自来处事刚毅果断,一听说两个大丫鬟曾经擅离职守,导致自己的血脉被换入商家,一时雷霆大怒,直将两个如今已经是府中体面仆妇的人各自一顿好打,连同全家一同灌哑发卖。 至于万家,勇毅侯不忌以最大恶意来揣测,当初会抱错孩子,必然是程氏猪油蒙心,想要自家女儿拥有更好的前程,而刻意换了两个孩子的襁褓。 勇毅侯脸色乍青乍白,将两只手指头攥的嘎嘎响。他半生自负,上马能平战乱,下马能安朝堂,可是枉他机关算尽,自家血脉竟然都能让个低贱的商户妇人调换。 一时间,勇毅侯脑海里想了很多狠狠报复万家,让他们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侯爷,我们宜姐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知道疼爱了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侯夫人周氏刚开始难免内心惊慌,六神无主。 毕竟生恩及不上十年来日日相伴的养恩,何况周氏对于许宜华惯来疼爱异常。 当初周氏生了许宜华后不久,勇毅侯就打了胜仗回来,待三王叛乱的事情平复,她又生了儿子,所以周氏一直觉得许宜华是生来带福的。 而且许宜华从小就乖巧聪明,极为贴心,还相貌秀美,书画礼仪样样不输人,哪怕在京师女学里,也是出挑的人物,很给周氏长脸。 如果没有这一场抱错的事,按照周氏的打算,许宜华以后的人生本该极为光辉灿烂,将来嫁作皇子做正妃,甚至大皇子去后,当今一直没有立太子,许宜华若是再有运气一点,日后就是做皇后也使得。 现在发现许宜华本是商户女,出身定前程,之前的打算全部落空了,日后许宜华的处境必然尴尬非常。周氏心疼不已,直为许宜华感到委屈。 “能怎么办?她占了我亲生女儿的位置,现在自然该还回来了!” 勇毅侯现在深感万娘子是心里藏奸,偷龙转凤的恶妇,有这样的生母,许宜华也未必就好得了,一时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气。 “你说得容易,可是怎么还回来啊?这么一来,我们侯府岂不成了京师里的大笑话!本来宜儿和四皇子……” 周氏心里酸甜苦辣一时都俱全,只顾着心疼许宜华,至于那个被抱错了的亲生女儿,反而因为没见过面,倒没多大感觉。 勇毅侯冷哼一声,商户女还想继续攀扯四皇子吗?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四皇子妃,自然要自己亲生女儿来当才般配。 内心开始为亲生女儿打算,可是突然地,勇毅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候勇毅侯和周氏成婚三年,周氏还没有身孕,而勇毅侯身边一直很宠爱的小妾孟氏却不知怎么先怀了孕,后头生下了庶长子许伯扬。 勇毅侯因为这事儿对周氏深感愧疚,毕竟是周氏是他嫡亲的表妹,先有了庶长子,必然会让周氏脸上难堪。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还是宠爱的妾室所出,勇毅侯不舍得让孟氏落胎,而周氏又难能可贵的贤惠了一把,是她力劝周家大舅哥和岳母,坚持没有给孟氏灌上一碗落胎药。 所以为了感念周氏的大度,勇毅侯勇毅侯便一时不再理会孟氏,专心在周氏身上使力,还陪求子心切的周氏一起在湛山寺求签。 当时周氏一下子摇出了一支百年未出的上上签,名曰凤头钗。解签的大师对这签很是敬畏,语焉不详的对周氏说,她命中有两女,一个有凤命,一个有贵子。 但是多年过去,如今周氏只有亲生的一子一女,许侯爷曾以为这箴言若是真灵,或许会落在庶女许攸华身上,也因为箴言的缘故,他和周氏心底里对许宜华难免多有期待。 而许宜华之前也不负他们的期待,很得宫里许良妃所出的四皇子的青睐,看起来将来一个四皇子妃跑不了。 但是勇毅侯如今转念想来,说不定这签上说的第二女,并不指许攸华,哪怕出身侯门,许攸华一个庶女,前途也有限,能有什么贵子。 不管是许宜华,还是被抱错的那个孩子,都是叫周氏阿娘,说不得大师说的“一个有凤命,一个有贵女”,要印证在她们两人身上的。 虽然许宜华出身商户,但是这么多年在侯府,他们夫妇对她多加培养,这通身的气派,比皇宫里的公主也不遑多让的,也许凤命不会有,但是许宜华颇受四皇子青睐,若是将来……指不定会有贵子? 许侯爷也是一深思熟虑,就忍不住脑洞大开的想多了,这么一来,对于许宜华的安置,就不能随便处之了。 “最近我陪你再去一趟湛山寺吧,向大师求个签,顺便我们的亲生女儿,总要回来的,也为她卜个吉凶。” 打定主意后,许侯爷对依然掉着眼泪的周氏说道。 周氏先时有点不太理解,不同于许侯爷血浓于水,只认自己的血脉,周氏是生的不如养的亲,这些年许宜华就是周氏心里最喜欢的女儿。 眼下周氏甚至暗自恼怒为何会有报错孩子的事情发生,不让许宜华真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但是看到许侯爷意味深长的目光,到底是夫妻多年,周氏也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支凤头钗,以及解签大师的话。 周氏出身名门,从小既是嫡幼女备受疼爱,又嫁给了自家姨母所出的嫡亲表哥,表哥虽然不温柔多情,但总是对她不错的,敬重有加,而且她一嫁过来就是侯夫人,光彩无限,人人艳羡。 除了子嗣上略艰难了点,周氏这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万事可心。 当时在湛山寺抽中了据说百年未现的凤头钗,又将周氏的荣耀推到了至高处,京师贵胄的贵妇圈里,人人都得承认,她是个有福气的。 而且大师的话也给了求子心切的周氏一个定心丸,她不是不能生,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同许侯爷一样,那支凤头钗和解签大师的话,让周氏印象极为深刻。 如今想来,大概她真的命中注定要有两个女儿,亲生的那个是她的女儿,谁能说她亲自教养了那么多年的许宜华不是她的女儿呢。 而且再想想许宜华的未来,“凤命”可能不行,但是有“贵子”也不错啊。 如此想来,周氏深觉安慰了一点,便比之许侯爷,更巴望着去湛山寺再求一支签了。 在这之前,周氏和许侯爷都一致决定先隐瞒消息。 5.05 侯府里许宜华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命运也即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一心照常上女学。 万家当时的许颜华,不,是万玉笙也只觉得莫名招了贵人的眼,不仅专程看她,还打听她的生辰八字,请她去清河周家做客,周家的老祖宗都亲自见她,对她特别的亲切。 万玉笙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那么狗血,只是美滋滋的想着,说不定按照穿越女定律,她要有一份好姻缘了,遇到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什么的。 而勇毅侯夫妇低调的再次去湛山寺求签,仍然是周氏摇签,结果摇出来的还是一支上上签。 虽然不是像之前的凤头钗那般百年未现,但也是大吉。就是勇毅侯,也不得不觉得,周氏确实还是有那么几分运道的。 签文曰:天安姻缘不偶然,何方共月同生年。相逢相合好团圆,盛世兰孙承庆延。 只是当初为周氏解签的大师第二年就已经云游四方了,现在是寺里的方丈大师亲自来解签,在看了那只签后,方丈大师道了一声佛号,没有问周氏所求,只说让勇毅侯夫妇顺其自然,富贵自有天命,该来的不能避免。 后来勇毅侯又亲手送上了自己为那被抱错的亲生女儿认祖归宗选的备用名字,当初宜华的名字先取之后,勇毅侯就便顺着嫡女的名字,让庶女一起用了华字,取名攸华,是为亲姐妹间也更亲近些。 现在也是因为宜华这个名字,勇毅侯继续延续了华字,方丈大师根据周氏亲女的生辰八字推算,在一堆名字里,用毛笔圈了一个“颜华”,卜过吉凶后,果然大吉。 回府后,勇毅侯琢磨了半天,到底该如何处理抱错孩子这个事,自家的女儿,自然还是得接回来,十年前已经让她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能继续不管不顾。 既然大师又说要顺其自然,周氏又舍不得宜华,他们夫妻商定后,也还想把许宜华留下。 却有一条,虽然万家只是地位低下的商户,但万家总是在京师也称得上巨富,门路也广,是颇认识几个人的,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事情压下,不太现实。 因着当年程氏换女的事,勇毅侯本是对万家极为不满,但是万家总归也是宜华的亲生父母,处理起来难免投鼠忌器,做过了怕让宜华心寒。 又因勇毅侯和周家再三调查,怕是换孩子的事只是程氏一人所为,程氏多年前就病故,这事万老爷恐怕是不知道的,且万家待大娘子万玉笙确实不错,就是万老爷的继室周氏,对万玉笙也称得上是妥帖精细。 总归勇毅侯最终只能拿定主意,轻拿轻放,于是派人找来了万家老爷万彭程,将调查来的事一一告知,先看万家如何反应再说。 万老爷万鹏程祖籍横州,骨子里颇有一股闯劲儿,因而在京师从一间普通的杂货铺子,开到了如今三间酒楼,三间银楼,一间绣纺多春阁,还有一座京师闻名的首饰铺子广玉阁,另有地产无数,性子里自有天生的趋吉避凶。 在知道自己的发妻竟然胆大包天的敢把侯府千金换了,万鹏程先是出了一身冷汗,一瞬间在心里千回百转,随即跪倒在勇毅侯面前告罪,也不狡辩,只道是自家对不起侯爷和夫人,愿一切听从侯爷发落。 “哼,你们一家子胆大包天,竟敢私自调换侯府血脉,我若是告到通天府,你们全家充军流放都是轻的!” 勇毅侯发自内心的不想轻拿轻放,自家血脉差点都被混淆,堂堂侯府千金长于商户,将来说出去这名声能好听到哪里去,他这个当爹的也面上无光。 “都是小人发妻一时糊涂,对不住侯府大姑娘,如今小人也无面目求饶,只盼着能弥补过失,以求得侯爷从轻发落!” 这万鹏程此时是恨极了发妻程氏,谁能想到这个一辈子谨小慎微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的女人,竟然胆大包天干出调换孩子的事,现在可好了,全家都要被她带累。 想想自己半辈子努力才挣出了那么一份家业,他还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都没有长起来,眼见着一切都要如流水落花,万鹏程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 “小人那糊涂妻子早已深埋黄土,为补偿侯府大娘子,小人愿献出百万银钱,作为将来侯府大娘子的陪嫁,不求抵过,只当是小人全家和大娘子相识一场的缘分,求侯爷成全!” 都到了这时候,万鹏程只能舍弃财产断尾求生。他倒是有几分心胸,钱没了可以再赚,眼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果然商人重利,出了事就想着用钱砸人。勇毅侯不屑的看着万鹏程,他自己的嫡女,难道还出不起嫁妆吗? 但是到嘴的话,最终勇毅侯却是咽了下去。 无他,前几年,国家连年战乱,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今上又轻徭薄赋,以免百姓生活困苦。 勇毅侯这个爵位从先祖开始就是战功起家的,国库穷了,国家没有银子养兵,跟着勇毅侯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现在归入京师南大营的许家军,也只能勉强维持运转,最近军中就要裁人了。 另外兵权虽然交回去了,但是勇毅侯却不肯彻底的放手这一支军队,总还要把军队收拢在手里。 如今方家豪富,若是他出面在圣人面前献上百万银钱,避免军中裁人,那么京师南大营的总指挥使,大概他也能谋得到了。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他在军中的威望,也足以让这支收归圣人的兵,还是姓许。 勇毅侯盘算了一下,这买卖不亏啊。 最终勇毅侯和万鹏程谈妥,万家交给勇毅侯一百万白银,连同南方千亩水田,京郊一个庄园,京师三家铺子,一同作为侯府大姑娘的陪嫁。 并且除了侯府大姑娘认祖归宗,原先万家的大姑娘,也就是许宜华,也还是养在侯府,勇毅侯夫妇认作养女,将来婚嫁也与万家没有关系。 这一团乱的两家关系,就此厘清,方家赔了银子,自家亲生女儿也不能得见。 勇毅侯府这一桩奇案,在勇毅侯把许颜华接回来,以及向圣人献银后,就低调的传扬开了。 在京郊时,两家抱错了孩子,如今机缘巧合,这真侯府大姑娘又重新被认了回来。这段传言很快成了京师里比戏本子还传奇的一桩故事。 而勇毅侯府认回女儿后,把原先的商户亲女,也认作养女,一同教养,也留下了积善人家,宽厚大度的名声。 因着对方家轻拿轻放,勇毅侯多少觉得对不起亲生女儿,又特意求圣人给了许颜华一个名额,让她入读京师女学。 京师女学从前代起,就由皇家所兴办,广集天下名师,就连太学的那些巨硕鸿儒也会到女学给一众女学生们上学。 女子一旦进入女学就身价倍增,历代皇后、皇子妃皆是出自女学的学生,世家大族选择冢妇时也非女学学生不可。 女学一向难进,名额稀少,不仅只有世族贵胄家才有名额,入学还需要考试,考试难度并不亚于男子就读的太学。 世家名媛都是从五六岁起就开始为女学做准备,而一家也就最多能够入读两人,要是考入女学,就是一个家族的盛事,若不是圣人特意恩典,许宜华怕也是考不上的。 勇毅侯一片慈父心肠,想着女儿若是入读女学,将来这一段长于商户的经历多少也能消弭,不至于影响她的未来。 而侯夫人周氏听说勇毅侯特意为许颜华求了名额,却不太高兴,她是簪缨贵女,难免想的就要多一些。 当年周氏因为是嫡幼女,备受周夫人宠爱,对学业也松散,就没有考入女学,而许宜华十岁考入女学,极为争气,让周氏脸上大为光彩。 而若是许颜华进了女学,无论是学问还是规矩,哪个都拿不出手,就是妥妥的为她脸上抹黑了,将来一准儿被嘲笑,连同当年她没有考上女学这段“公案”,都要被当做谈资了。 周氏都能想到,京师那些嘴脸刻薄的贵妇会说什么,许宜华虽好,果不是亲生的,处处不像她。而那一个处处像她的,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有眼能够看到。 按照周氏的打算,其实她觉得许颜华最好就是嫁回周家,从她嫡亲兄弟的儿子中选一个有出息的嫡子最好了。 一面周家是名门世家,又是许颜华的外家,相公是嫡亲表兄弟,又有自己娘亲看着,必然会过得很好,就像自己一样,嫁给表哥的好处,她是尽知的。 另一面,周氏也觉得许颜华长于商户,就那个教养性子,她又不像宜华那样温柔妥帖。 若是往侯门贵胄里嫁,或许四皇子会因为勇毅侯而娶她,但是到时候许颜华那个性子肯定要惹很多麻烦,侯府的名声也会受她带累。 但是周氏也就是想想,她自己知道,勇毅侯基本上不会考虑把许颜华往周家嫁的,比起许宜华,勇毅侯还是更想要有自己血脉的许颜华嫁给四皇子。 所以周氏只能盯着许颜华拼命地学规矩,想要压压她的性子,也不想让许宜华受许颜华的委屈。 6.06 周氏以为晾着许颜华,压着她学规矩就能安心,但是许颜华这边可不这么想,直接带着饿的咕噜咕噜的肚子,杀向周氏住的正院。 “谁让她过来的?” 周氏一听丫鬟说起来,大姑娘在外面要见她,便皱起了眉头。 不是让她禁足在屋里学规矩和反省吗?闯到她屋子做什么。如此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让周氏心情愈加的不快起来。 作为一个小娘子,竟然无视家里父母的话,让学规矩不好好学,反而把嬷嬷气走,让不许出屋子,不仅出来了,还要特意跑到她面前。 这样身具反骨,野性难驯,简直是周氏之前闻所未闻的。 也是,商户门中,能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女孩儿! 就在周氏面色青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惩罚许颜华时,许宜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了。 “太太还是见见颜妹妹吧,她许是为了江嬷嬷的事儿来认错的,颜妹妹如今知道错了,太太您就别生她的气了,回头让她再给江嬷嬷道个歉,还跟着江嬷嬷学规矩。” 许宜华还呆在周氏那里,如今身边变了,她更加爱黏着周氏了。 本来听说许颜华在外面要过来,许宜华内心涌上一股不喜,她就不能不往她们这里凑吗?但是面上却不显,依然乖巧的替许颜华说好话。 “可见商户门庭是多没规矩,这颜姐儿性子这么野,简直目中无人了,我却不能继续惯着她的脾性儿。” 周氏喜欢性子乖巧听话又贴心的女孩儿,像许宜华这样,如今许颜华不听她的吩咐也就算了,反而在禁足期内出来,戳到她眼前了,更是让她一股子气闷在心口。 周氏不觉连许颜华院中的下人一同迁怒起来,想着也是时候该让许颜华院里的下人紧一紧了,这么多人连个姑娘都看不住,能中什么用。 许颜华在外面,听到婆子传回来的话,说周氏不让她进屋,请她赶紧回去反省,没有她的吩咐不许许颜华出院子时,脸上更是透出一股遮不住的寒霜。 许颜华眼睛瞪向传话的婆子,不免冷笑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周氏连见都不想见她,就这么讨厌她吗? 算了算时间,勇毅侯大概要回来了,许颜华继续气定神闲的站在周氏院外,她就是不走!周氏不喜欢她吗?她现在也,非,常,讨厌周氏! “姐儿,要不咱们回去吧……” 张养娘看着周氏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在看着许颜华,虽然不敢明面上交头接耳的评说,但是眼神中都在传话,担心这么下去许颜华的名声在侯府里更差了,以后她不讨侯夫人欢心的事,怕是更要坐实了。 “不走!就这么待着!” 许颜华知道张养娘的想法,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走呢,不然之后在侯府里当一个尴尬的透明人吗? 幸好许颜华没等多久,就在周氏听说许颜华还没有走,气的让身边的赵嬷嬷来带她进来,预备好好教训一番时,勇毅侯回来了。 “颜姐儿怎么在这里站着?“ 勇毅侯刚走到院外,就看到许颜华倔强的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影站的笔直笔直的,像一根崩的紧紧的缰绳一样,快步走过去,大手摸了摸许颜华的头,温言问道。 ”爹……“ 许颜华本来以为自己内心足够强硬,周氏的态度根本伤害不了她,但是也许是因为此时肚子太饿了,让她的精神有点脆弱,而勇毅侯的手又那么温厚。 许颜华一说话,眼泪就滑了下来,比她原先所设想的还要逼真自然。 ”怎么了?“ 对这个刚出生就被商户贱妇调换了的亲生女儿,勇毅侯是充满怜惜的,看着许颜华落泪了,勇毅侯赶紧问道。 “爹也不喜欢我吗?是不是也觉的是我占了许宜华的位置,根本不想见到我?” 许颜华原本不想这么说的,但是话一说完,她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的接受周氏的偏心,她内心还是充满了委屈和怨气。 “这是什么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许颜华的话,勇毅侯皱起了眉。 他和万老爷以及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一样,平时都是早出晚归,除了对儿子接触的能多些,都把女儿的教养推给母亲,对后宅的事也不怎么留心。 所以眼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勇毅侯只能把眼睛放在周围的丫鬟婆子身上询问着。 “侯爷您回来了……” 许颜华身边的丫鬟没人敢说什么,赵嬷嬷听从周氏的吩咐,刚一到院子门口,就撞见了勇毅侯问起许颜华,讷讷的问了声好,赶紧使眼色让身后的小丫鬟去屋里告诉周氏。 “爹……是太太,她不喜欢我,处处偏心宜姐儿,一直觉得那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也不是和宜姐儿攀比,只是在府里我住的屋子,身边的下人,什么都赶不上宜姐儿,这也就算了,连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太太不喜欢我这个亲生女儿,我院子里的婆子都敢对我不尊重……” “太太不愿意看到我,就让个很凶的嬷嬷教我规矩,嬷嬷根本不想好好教我,天天寻我的错教训,我不想要这样的嬷嬷,但是太太就把我关在院里。太太还不叫我吃饭,已经好久没吃饭了,好饿……” “要是我不出来,就要饿死了,可是太太还是不肯见我。爹您能送我回家吗?我想回万家……” 许颜华本就是预备告状的,于是一边哭着一边尽量口齿清晰的把话说明白,不敢当着勇毅侯的面故意喊周氏作“夫人”,只能叫周氏“太太”。 许颜华是见过许宜华流泪的,才十来岁的小女孩,就能把楚楚动人四个字演绎到极致,一滴滴晶莹的眼泪看上去都是美的,面对这样可怜可爱小姑娘,没有什么人能狠心的拒绝她的要求。 而许颜华就耿直多了,自认也学不会那样把眼泪当做手段的做派,而且她是真的伤心,不仅哭的鼻子红通通的,甚至还呜呜咽咽的扯着勇毅侯的衣袖搓鼻涕。 “……” 勇毅侯一时之间被许颜华的话和表现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许颜华哭的惨兮兮,眼泪鼻涕齐飞的样子,反而因为表现的真实更让勇毅侯心中动容。 他真是完全没想到,许颜华竟然是在跟他告自家表妹的状。 虽然之前他和周氏把许宜华也留在了侯府,但总想着到底是亲生骨肉,勇毅侯压根没想过周氏会对许颜华不好。 要说周氏待侯府的大郎和二姑娘许攸华冷淡敷衍,这个他可以理解,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是两样。 但是周氏偏爱养女,而让才接进侯府的亲生女儿委屈成这样,勇毅侯就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不管怎么样,这孩子从小被抱进商家长大,已经很可怜了,到底也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有尽到责任,他们夫妻该怎么对她补偿都不为过,可周氏到底如何对她,竟然让这孩子现在宁愿哭着回之前的商家。 说来勇毅侯之前也是知道许颜华没有住许宜华的院子,周氏和她说,宜姐儿一时之间身份大变,又因此病了一场,本就心里难受,再让她换了院子,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在府里待下去,不如继续让她和原先一样。 勇毅侯当时也同意了,到底也是当亲生女儿养了十来年,不好因为知道宜姐儿不是自己亲身的,就一下子对人态度大变,犯不着刻薄成那样。 不过勇毅侯记得自己当时还特意对周氏说过,因为宜姐儿的院子是之前扩建过,给颜姐儿的院子虽然赶不上宜姐儿,但是屋内陈设一定精心布置,甚至要周氏开库房给她多挑些好东西。 现在却…… “你和宜姐儿的院子真的差很多?” 勇毅侯很少挂心后宅,只知道许颜华住的院子在侯府花园的东面,之前是接待侯府家将的地方,因为前几年才修整过,所以周氏把院子给许颜华,勇毅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屋内的陈设简直天差地别,爹您进过宜姐儿的屋子的话,再去我那里看看你就知道太太对我多不喜欢了。” 许颜华虽然觉得该说的就要说出来,话里也一点也没有委婉的替周氏留面子,但心里到底还是忐忑的。 她知道侯府千金和商户女的人生在大秦就是两种概念,生活方式和表达方式也完全不一样,她现在的表现可以说是特别的粗野了。 甚至往大了说,直诉长辈偏心,就是不孝,不敬长辈的名头压下来,她一点好都讨不着。 但也就只能现在说了,趁着她刚回侯府,勇毅侯对她略有亏欠,她又是在商户中长大,商户在这个时代公认的教养差,大家对她的规矩和教养方面要求也低,这时她才能闹起来,尽力的为自己争取该得的利益。 规矩她迟早要好好学的,等到学好规矩她再这样,不用周氏对她不满,就是眼前的勇毅侯也不会让她好过。 这是许颜华目前唯一的机会了,幸好她也赌对了,勇毅侯是武将出身,对有话直说,性格爽利的小娘子很有好感。 勇毅侯默默的让许颜华继续拿着自己的衣袖擦脸,既然她觉得有委屈,而且还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了,那么他就要给这孩子一个交代。 “那你领我去看看。” 勇毅侯没有进周氏的正院,而是带着许颜华一起去她的院子了。 赵嬷嬷心里不由得叫苦,咬着嘴唇只等着勇毅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赶紧进屋去和周氏汇报。 刚才许颜华对勇毅侯告状,她可全程都听到了,碍于侯爷在场没有权利上前阻止许颜华,而且周氏迟迟不出来,她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别人不知道,赵嬷嬷是周氏身边的贴心人,她可是清楚,当初周氏对许颜华的院子跟没有费心,只是随便换了一些家具,窗纱什么的,另外再添置了些闺房用具。 而许颜华的屋子,比起许宜华住的内室一水儿的香梨木家具,自然是真的天差地别。 周氏是开了库房没有错,但是只给许宜华院里又添加更换了一批贵重字画和摆设,当时赵嬷嬷就觉得不妥,怎么也是亲生女儿,还向周氏建言了两次。 但是周氏一心惦记着疼爱了十来年的许宜华,那时候许宜华知道自己不是侯爷夫妇亲生的孩子,生身父母只是低贱的商户时,很是受了打击,病了一场,把周氏的精力都转移走了,于是对许颜华的院子,周氏就那样随便凑合了。 从许颜华回来,周氏的一系列做法,别人看不明白,陪在周氏身边二十多年的赵嬷嬷却能猜度一二。 按照周氏的立场,有的时候越是亲生的,越是随意摔打不用讲究,毕竟亲生母女,这血缘是斩不断的。 而像是宜姐儿这样不是亲生的,却尤胜亲生,反而需要小心捧着,唯恐让她受了委屈,自己良心难安。 人心就是这样,别说周氏,就是赵嬷嬷自己对从小一直看着长大的许宜华,也是不由得更加疼爱两分,感叹命运弄人。 更遑论两个姑娘比较起来,一个性子倔强,总是惹周氏生气,一个却体贴孝顺,温婉可人,周氏会更喜欢哪个还用问吗? 看着周氏因为自己学了许颜华对勇毅侯告状的话,气的把炕桌上的茶果杯碟全都推到地上摔得粉碎,赵嬷嬷缩着脖子默默的站在她身后,也是在心里替周氏埋怨起许颜华。 “我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孽障!这个不孝的东西……” 周氏听说勇毅侯跟着许颜华去她的院子了,心里倒不担心勇毅侯会对她怎么样,她是勇毅侯的嫡亲表妹,又有儿子傍身,因而并不怕他。只是对许颜华气的更狠了,觉得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7.07 勇毅侯还没有进许颜华的东小院,就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婆子在那探头探脑的。 怎么那么没规矩! 勇毅侯当下心中十分不喜,进了院子后就让所有伺候的人都出来跪着。 从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上方扫了几眼,勇毅侯拧紧了眉。他虽然常年不关注外院,但是到底常居高位,丫鬟婆子质量高低还是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得出来的。 那几个婆子看他进来就抖得跟筛子一样,眼神游移,怕就是颜姐儿口里对她不甚尊重的几个了,而另一边跪着的几个丫鬟,要么年纪太小,要么看起来都木楞呆蠢。 更有跟在许颜华后面的两个丫鬟,一路上头就一直没抬起来过,之前看到姑娘哭成那样,都不知道上前递个帕子,料想也不是什么贴心人。 就从周氏拨给许颜华的下人看,勇毅侯就有些心凉。 不明白到底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周氏怎么就敷衍应付成这样,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精心挑选,教导规矩,就这么放到颜姐儿屋子里了。 其实许颜华在路上时就不哭了,现在看到院子里那几个婆子丫鬟,特别是面色有些惶恐的王大家的,心里一阵解气,顺便把王大家的话也给勇毅侯学了一遍。 当场听着许颜华对勇毅侯告状,王大家的眼前一阵阵犯黑,心里懊悔着自己之前干嘛多说那么几句,在勇毅侯利眼看过来时,立马吓得面如土色,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磕头求饶起来。 勇毅侯没有搭理地上跪着的人,只是低头看着许颜华。 “本来她们是母亲挑给我的,我是不敢不看重两分的,但是她们这副做派,分明就是奴大欺主,不把我看在眼里,若是放任她们如此,今后我这身边伺候的人,怕是都要使唤不动了……” 王大家的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许颜华打定主意,之前周氏做得太过了,她要在府里过得更有底气,就必须要借着这次机会立立威,当然最好的椽子就是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了,省的一个个的都捧高踩低,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说完后,看着勇毅侯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有点可怜巴巴的,不过眼底却清澈有神,话里话外的,分明就是想借着勇毅侯的手惩罚这几个下人。 勇毅侯自是能想到许颜华的意思,惩治下人是小,无非就是也想着顺便让其他人看看。哪怕她不得周氏的心意,她这个侯府大姑娘,也还有侯爷在背后站着。 不过好在她的话都在明处,丝毫没有藏藏掖掖,扭捏算计的感觉,也总算对了勇毅侯的胃口。 这一路的接触,让勇毅侯对这个嫡女的性子也差不多能摸清一二,知道她也不是那省油的灯。 话又说回来,若是一般的小娘子,也没有敢这样对着父亲控诉母亲偏心的,甚至还想绕过母亲惩治下人立威。 尽管许颜华看起来问题确实挺大的,但是勇毅侯想着这孩子本就长在商户,本来也没有期许她能立马表现的和许宜华一般懂规矩。 不过好在她性子果敢,不怕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机灵劲儿,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那么几分难能可贵的气势,最让勇毅侯觉得欣慰。 若是山羊,就是披着虎皮也镇不住山林。 商户地位卑贱,在商家长了多年,一朝进入侯府,身份是天差地别的转变,一般人都难免要战战兢兢一阵,心里底气不足,但是许颜华不仅适应良好,甚至还敢主动挑事儿。 若是许颜华真的胆小畏缩,被侯府的气势所压,话都不敢说,勇毅侯才要犯愁呢。 他想着,这孩子只要今后多学学规矩,再磨磨性子,将来成亲后掌管一府门庭,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既如此,叫人过来,把那对大姑娘出言不逊的婆子拖出去打上二十杖,其他人没伺候好大姑娘,每人罚半年月钱,抽上十鞭子以儆效尤。今后再伺候不好主子,便都发卖出去。” 勇毅侯罚的不可谓不重,侯府行刑的人都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那二十杖板子打下去,毫不含糊,再强壮的人也得没了半条命。 王大家的听了勇毅侯的发落,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其他人也面白如纸,只是碍于主子在场,不敢哭叫,有几人流着泪把眼睛放在许颜华身上,指望她给求求情。 许颜华眼睛轻飘飘的扫过,其中那个叫凝萃的,之前是在她屋里端盘递水打帘子的,让她去厨房要吃的一去就再也没看到人,到底去没去厨房可能都两说,这样吊鬼耍滑的丫头,她为什么要求情。 等到勇毅侯进了正屋,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许颜华之前讲的没有虚话,这屋子并不比侯府的其他客房强上多少,一众陈设俱都中规中矩,丝毫看不出用心来。 让他们的侯府嫡长女住在这样的院子里,也难怪颜姐儿会说阖府都知道太太对她不喜了。 看来周氏是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便是再疼惜宜姐儿,这样忽略亲生的女儿也是太过了。 勇毅侯脸色愈加难看,对周氏极为不满。他之前一直没有翻过旧账,但若是认真追根究底,当初之所以会发生孩子抱错这样的事,也还是周氏大意,对孩子不够上心,自己亲生的孩儿都认不出来。 眼下周氏不仅不补偿孩子,竟然还因为一个商户家生的养女,就让自己亲生的孩子受委屈,这样胳膊肘向外拐,简直不可理喻,勇毅侯现在心里连同许宜华都迁怒起来。 “你放心,这事儿你母亲做得不对,我必然让她给你个交代。” 勇毅侯声音沉沉的,听在许颜华耳朵里却如同天籁一样,果然亲爹还是靠谱的。 此时许颜华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一只手撑着肚子,望着勇毅侯,“爹,我太饿了……” 勇毅侯看着外边已经有人把丫鬟婆子们都拖出去行刑了,眼下许颜华的院子里是没有能伺候的人了,便招手示意许颜华跟着他一起出门。 “走吧,去正院吃饭。” 许颜华乐颠颠的跟在亲爹身后,去正院吃饭什么的,她可乐意了,想着周氏的脸色会难看成什么样,她就要再多吃一碗饭的。 果然,周氏听到婆子汇报,说侯爷狠狠惩罚了大姑娘院里的下人,现在带着大姑娘又过来了,更是严阵以待。 她之前只觉得许颜华是个孩子,小门户出来的身上毛病自然多,所以觉得她没规矩,性子野,锱铢必较,顶撞她什么的,也没有和勇毅侯说过,只是自己请了嬷嬷来教导许颜华。 可是周氏自觉她帮许颜华在勇毅侯面前瞒着,但是许颜华却这样下她的脸,不仅把教养嬷嬷气走,还不听她的话,不把她放在眼里,在侯爷面前上眼药,种种作为更让周氏难以忍受。 看来,是时候要跟侯爷好好说道说道了,周氏搂着许宜华,在正堂等勇毅侯和许颜华过来。 “给太太请安。” 跟着进了屋后,许颜华不敢主动生事,只能规规矩矩的上前给周氏行礼,然后状若乖巧的站在周氏的下首。 勇毅侯脸色不太好,一进来看到周氏搂着许宜华,母慈女孝的样子,再看看她对许颜华一点亲热劲儿都没有,心里对周氏更是恼火。 许宜华小心的看着勇毅侯,心里莫名的有点不安,有点不自在的从周氏怀里钻出来,对着勇毅侯叫了声爹,行礼时行云流水,姿态雅致优美,比之许颜华强上很多,也是跟着嬷嬷这些年用心学过的成果。 给勇毅侯打过招呼后,许宜华又笑着去拉许颜华的手,“颜妹妹你怎么自己过来啦?真好,之前我还和太太说,晚上要去找你呢。” “过来找我干嘛啊?” 许颜华微微挑眉,语气也尽量控制的温和不带刺。 “呦,我们大姑娘自己做了什么还没有知觉呢?把我苦心给你找来的教导嬷嬷给气走了,让人家说我们侯府的姑娘没有教养,丢尽了我的脸,这事儿你忘了我可没忘!我前几日就让你在屋子里好好反省学规矩,不许出院子,结果我这个当娘的话大概是不中用了,入不得你的心。大姑娘倒是说说,今儿谁叫你跑过来的?” “还以为这是在低贱的商户那,你可以没有规矩无视尊长的由着性子来吗?还有脸跟侯爷告状,你说说你自己做的这些事,哪里比得上宜姐儿,还说是我偏心?宜姐儿处处都想着你,结果你哪次都对她没个好脸色,还要抢她的东西,我若是不护着她些,是不是你还要欺负她?” 听着许颜华的话,周氏更是来气,也不管勇毅侯脸色难看,他生气,她还气的胸闷呢,于是说着说着,语气就变成数落和责备了。 许颜华听着周氏的话,深刻的理解什么是无理搅三分了。人心若是长偏了,在周氏眼里她做什么都是不对的,恐怕连呼吸都是错的。 许颜华也不是害怕周氏,只是周氏到底是长辈,她不好当面硬顶着来,心里就难免憋气,因而也不说话,只是苦着脸望着勇毅侯。 “你还不认错!我倒是不知道,我精心给你挑选的下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撺掇着侯爷私下惩治她们。退一万步,就是这些下人有错,你也该先告诉我。我看八成大姑娘不是看下人们不顺眼,是看我这个太太不顺眼了!” 周氏看许颜华竟然还安稳的站着,还和勇毅侯打着眉眼官司,心里更是来气,这样油盐不进的小娘子,到底是要气死她吗? 因而说话时语气更是严厉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手边的炕桌,连炕桌上的青瓷茶盏,都跟着抖了三抖。 8.08 “太太好气派!颜姐儿小孩子,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苦,你这是做什么样子?” 勇毅侯平日里一般从里都不对周氏高声说话的,眼下被周氏这样偏颇苛刻的态度气坏了,因而语气也好不起来。 “我怎么了?大姑娘总说我偏心,我看偏心的该是侯爷才对!大姑娘没规矩,难道你也不讲规矩了?她把嬷嬷都气走了,江嬷嬷教过京师那么多家小娘子,遇上咱们大姑娘这样的可是头一遭!现在她连我的话都不听,眼里没有长辈,不懂孝道,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若是再继续偏袒下去,将来大姑娘难道有什么好?” 周氏也不怕勇毅侯,她真心觉得许颜华这样的就需要好好压压性子,学学规矩,规矩都学不好,以后出门交际都带不出去。 眼看屋里的气氛不好,周氏和勇毅侯互相对视,谁也不肯示弱,许宜华赶紧拉着许颜华,示意她一起跪下。 “太太息怒,您别和爹爹吵架,颜妹妹已经知错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学规矩的,是不是颜妹妹?也怪宜儿,宜儿总是姐姐,没有照顾好妹妹。以后宜儿也会在一旁帮着颜妹妹的,爹爹您别担心。她刚回到府里,可能不习惯也是有的,慢慢以后就会好的。” 许宜华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力握了一下许颜华的手,示意她也赶紧出来认错。 周氏看着许宜华跪在地上,又这么识大体,心里更是觉得许颜华差远了,心疼的示意身后的嬷嬷把许宜华拉起来。 “我的宜姐儿,你有什么错,都是那个孽障!” 说完后,周氏又看着许颜华,“你还不认错?” 许颜华被许宜华这个做派恶心的够呛,她自己跳出来干嘛非要拉上她?她错在哪里了,许宜华就替她认错? 深吸一口气,许颜华望着坐在上首的周氏和勇毅侯,以及被扶起来站在一边的许宜华,在这个阵仗下,身子跪的更加笔直了。 “颜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请太太容禀。气走了江嬷嬷,是因为她并没有耐心的教导我,反而处处苛责,找理由惩罚我,倒比得上调,教丫鬟了,我是不能接受的。而且太太又把我关在院子里,也见不着太太的面,没法和您沟通情况,不得已才出了下策。” “至于私自出了院子,是因为您不许我吃饭,已经饿了很久,感觉再饿下去一定会生病的。虽然您未必会因为我生病而担心,但是生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是没有好好保养身体,明知道会生病而不去在意,也是不孝,您也要因为饿病了亲生女儿而担上一个冷酷不慈的名声,所以才会宁可挨罚也要见您。” 许颜华一条条的说的头头是道,明知道她是在狡辩,勇毅侯竟然还觉得倒都有理。 “这么说还都是我的错了?你是要气死我!我倒不知道有学个规矩,还要对嬷嬷挑三拣四的道理!忍将江嬷嬷从宫里出来的,规矩都是再好不过的,到了你嘴里竟变成教丫头规矩的了!而且我竟还要冒着个不慈的名声,才能管教你了?” 周氏捶着胸口,眼睛里都在往外冒火。 “太太不喜我,所以才觉得我什么都是错的。太太您对我和对宜姐儿完全两个样子,府里下人都知道您喜欢她远胜于我。她住的院子比我好,身边的下人也是您精心选的,平时待我冷淡敷衍,对宜华却处处慈爱热切,府里有什么好东西,您头一个就想起她,有两条黄唇鱼您都只记得她爱喝汤,没有想起我这个亲生女儿。我知道我说出来您又觉得我欺负宜姐儿了,小心眼锱铢必较,爱算计,这些我都认,但是您最重规矩,只是这样明着偏爱与她,府中的下人们也都难免见人下菜碟,我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一个能使唤得动,等到下人踩在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侯府嫡女头上,您就觉得有规矩了吗?” ”而且说实在的,您让养女比亲生女儿在府里的分量都重,外人若是知道您这样,也显得侯府很有规矩吗? 许颜华仗着勇毅侯在这里,大胆的不仅又把之前的话重新拿出来说了一遍,还一句句卡着规矩两个字戳周氏的肺管子。 “你……” 周氏被气了个仰倒,这下真的指着许颜华说不出话来了。她最烦的就是许颜华处处都要和许宜华计较比肩了,那小心眼爱算计的做派,果然是商户出来的。 “颜姐儿说的没错,你自己立身不正,难怪孩子心里不服气。我知道你疼爱宜姐儿,但是颜姐儿到底才是侯府大姑娘,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这样宜姐儿也会为难。“ 勇毅侯是真的不愿意在内宅的鸡毛蒜皮上浪费时间,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养女,周氏关心则乱,连两个孩子都按不下来,让勇毅侯很烦躁,又气周氏不知轻重。 周氏是以情为重,但在勇毅侯却不能看着侯府血脉被怠慢,因而直接下了结论。 “可是宜姐儿……” 听了用以后的话,周氏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他们之前不是说过吗?宜姐儿的待遇还是按原来的,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在偌大的侯府还怎么维持脸面? “若是你对两个孩子都公平公正,哪还有这么多事!连个内宅都管不好,放任下人怠慢颜姐儿,你还要不要名声了?既然你不愿意花时间给颜姐儿布置屋子,就让宜姐儿和颜姐儿换换院子吧。宜姐儿原先使唤的人,就还是跟着她走,颜姐儿原先的那些人都不顶用,我都罚过了,眼下也没有办法用上,回头我让管家重新挑好的给颜姐儿。” “以后府里宜姐儿有的待遇,颜姐儿必得有,颜姐儿的教养嬷嬷,你就再选个她觉得好的吧。” 勇毅侯毕竟还是一家之主,他平日里不爱管内宅的事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管了,他说的话就是算数的,不容周氏再讨价还价。 周氏还想说什么,她哪有放任下人怠慢过许颜华了?让她在屋子里跟着好好学规矩,就是不公正了?都是那丫头一面之词,她心眼那么小,怕是连下人都要抢夺宜姐儿的。 不过看着咬着唇浑身颤抖着,脸色都惨败如纸,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的许宜华,周氏疼的心尖都像被猫抓了一样,赶紧起来过去搂着许宜华。 “宜姐儿,你也不要多想,我也疼你,以后该你的还是你的,我们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你和颜姐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只是颜姐儿毕竟才刚回侯府,她这些年也不容易的,那孩子不如你这般懂事,你就让让她。” “至于你,颜姐儿以后要好好学规矩了,再不能像现在这般无礼了。下次我再听说你把嬷嬷气走,对你母亲无礼,我可要重罚你了!” 勇毅侯对许颜华和许宜华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虽然让许宜华换了院子,但是依照周氏的性子,不愿意给许颜华费心思收拾屋子,却肯定会给许宜华重新添置陈设,这样一来,两人待遇也差不多了。 虽然许宜华未必会满意,但是许颜华却觉得总算家里有个明理的人了,这才是亲爹啊,心里对勇毅侯难免更加亲近一二。 勇毅侯出手,按下了她们三个人的官司,自觉把事情已经解决了,有道是当面教子背后训妻,剩下的教妻也就不好在孩子面前做,于是索性让丫鬟去传膳,留下许颜华和许宜华一起用晚饭。 一行人移到后方,通过一个大理石镶屏的巨大山水屏风,进入厢房。 许颜华这还是第一次在正房用饭,勇毅侯和周氏在上首坐了,许宜华这时候也擦了眼泪,赶紧推让着许颜华坐在下手左侧第一个椅子上。 “妹妹以后就坐这里。” 许宜华的声音还有点沙沙的,过后水汪汪的眼睛还小心的瞅着周氏,而周氏看着许颜华连声推辞都没有,微笑着坦然落座,心里不痛快极了,连勇毅侯都气上了,侧头剜了他一眼。 勇毅侯却觉得满意,觉得宜姐儿果然是贴心懂事,全都是周氏私心作祟,让两个孩子都尴尬。 “宜儿,偏你要多心,一个位置而已,坐在哪里不是一样的?” 周氏知道许宜华被刚才勇毅侯的态度弄得伤心了,连院子都得让出来,虽然周氏已经打定主意,给许宜华从库房再捡些好东西补偿,仍然忍不住柔声道。 “是啊,坐在哪里都一样的,太太干嘛弄得和我抢了宜姐儿位置一样。” 许颜华看不下去,许宜华和周氏两人简直要腻歪死个人,忍不住出声小声笑道。 “宜姐儿到底是姐姐,你一口一个宜姐儿是怎么回事儿!长幼有序,做姐姐的照顾你,你怎么就这么理所应当!不知道也跟着谦让一二吗?别以为有侯爷撑腰我就不能怎么样你,明天开始你继续在院子里学规矩!” 周氏早就对许颜华不满,当下忍不住柳眉倒竖的又呵斥了她一顿。 “太太让我学规矩,我自然要会好好学的,就是您可别再把我关在院子里了,倒像我又犯了什么错一般。您不想见我,我还想日日来见您呢,一天见不到心里就不好受。宜姐儿……宜姐姐不也说了,要多帮我吗?我就是不见您,也还要见见宜姐姐的。” 许颜华故意做出一副甜蜜的样子,仗着有勇毅侯在场,赶紧讨价还价起来。 许宜华默默的垂着眼帘,方才座次上她故意试探,结果勇毅侯毫不做声,显然是支持许颜华坐在左手第一个尊位上,哪怕周氏,也不再强行让许颜华离开位置,许宜华感觉自己心里都凉透了。 是不是住在原先的院子,许宜华自认并不是挑剔的性子,只是她不能再容许自己失去了,勇毅侯把她的一切都夺走给了亲生女儿,既然这样冷酷,又为何要留下她。 不提许宜华的心里在兵荒马乱着,周氏被许颜华方才的作态一激,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真不愿意见这个讨债鬼了,恨不得把她关在院子里学规矩就行了,省的一放出来就欺负宜姐儿。 “你从商户里长大的,自小野惯了,也没个规矩体统的,还是少出来作怪,多在院子里静静心吧。” 周氏这话也还是不客气,一口一个商户,没规矩里的,许颜华暗自撇嘴,要换上其他玻璃心的姑娘,少不得脸都要被她一层层剥掉了。 “太太您莫不是忘了吧,宜姐姐生身父母可就是商户呢,我是商户长大,她可不也是商户出身吗?您也知道,她必不是贪图富贵,数典忘宗的人。您这样数落我也就行了,我反正皮糙肉厚的,但是宜姐姐这样水晶心肝儿的人,您这样说商户出身的就是没规矩,她心里必然要想多的,当您也看不上她呢。” 反正许颜华也不指望着乖乖巧巧的就能讨好周氏,人心要是长偏了,她就是大冬天的卧冰求鲤,说不定周氏都要嫌弃一声说自己不爱吃鱼。 由此她也犯不着作践自己了,周氏说话这么不客气,她也故意寒颤她就是。 许颜华这话一出来,许宜华心里剧烈的颤抖着,她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她生身父母是商户这样的话。 不同于许颜华,虽然知道在这个时代商户位卑,但她自己从不以此为卑,许宜华可是从小接受了正统的教育,对商户的印象都是低贱的,心中充满了鄙夷。 现在知道自己出身竟是这样不堪,还被许颜华故意当众说出来,许宜华觉得心头被插了一万根筛子,泪珠儿又从眼底滚落下来了,缩着肩膀在座位上,看着极为可怜。 许宜华被一言惊醒,她一直也和周氏一般,看不上商户家出来的许颜华,自上而下的带着股挑剔和轻视,但是认真说起来,她也是商户所出,能比许颜华高贵到哪里去呢? 越想越是钻了牛角尖,许宜华浑身颤抖,她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世,会如何看她,是不是在他们眼里,自己也变成那般可鄙低俗的人了。 “我说吧,太太您这话打击面太广了,宜姐姐许是听不得商户两个字的,她本身仪态这么好,又懂事守礼的,说我是可以,但您可不能因为商户出身就说她没规矩。宜姐姐,你可别哭了,你知道太太一向疼你,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必定难过,你再一哭,太太可不更要愧疚了呢。” 许颜华自从来了侯府,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呢,在周氏开口前把她的话截了,想着之前许宜华处处拉上她做对照组,也不由得坏心的故意挑拨道。 周氏心里更气许颜华了,她哪能不知道,这个孽障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刺宜姐儿的。 但是她看着许宜华真的这样在意许颜华的话,一时之间也有点心慌意乱,生怕宜姐儿真的以为自己在说她,更是懊恼的不知道怎么补偿她好了。 “都是让那丫头把我气糊涂了,宜儿……” 周氏还想说什么,脸上也讪讪的,她觉得若不是被许颜华气糊涂了,也不会那般说话了。 “没事的太太,我并不,并不在意这些……” 许宜华强忍住泪水开口道,其实心里也堵得慌,她知道许颜华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许颜华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爹爹已经站在她那边了,院子被她抢了,座位被她抢了,唯有太太还怜惜一二,她又想夺走了吗? “咳咳……” 勇毅侯故意咳嗽了一声,看着这三人还不消停,紧拧着眉头,不愿意再听下去了,示意丫鬟摆饭。 侯府用餐的规矩到底比之前方家要大很多,每个人身后都有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 因为周氏平日里不待见勇毅侯的妾室,便不让她们轻易过来,一年到头也难得一见,因而立于案旁布让饭菜的,都是她身边的嬷嬷。 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周氏和许宜华都不再说话,许颜华也知道此时“食不言寝不语”,几人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许宜华和周氏都没怎么动筷,心情不佳,许颜华却是在饭桌上吃的愉快的飞起,本来她就饿了很久,加上在周氏那里掰回一局,愉快的要命,饭真的多吃了半碗。 本来她还能再添一碗的,但是周氏看着她吃的这么欢,已经拿眼睛剜她好几次了,就连勇毅侯也看了她一眼。 许颜华也知道,作为淑女一顿吃那么多也不雅,就没再恋战,忍耐着放下筷子了,等一会儿回去再吃点心。 饭菜很快的撤了下去,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许颜华也照样漱了口。净手后,又有丫鬟捧上茶来,这才是要吃的茶。 茶香缭绕中,饮完一盏后,勇毅侯就让许颜华和许宜华回去,道是天晚了,明天两人再换院子,伺候许颜华的人也明天就给她送过去。 9.09 许颜华和许宜华两人一起带着各自的下人出了正院。 在门口处,许宜华眼圈红红的拉着许颜华的手,“颜妹妹,我知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是姐姐不对,本来我早就说把院子让出来的,偏太太不许……你别生我气了,是我这做姐姐的对不起你……” 许宜华的声音柔柔的,看起来脸色也不比她这个饿了一天的人强多少,此时和许颜华说话时,也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样子。 加上她晚饭也没有动几筷子,看起来胃口不佳,看着她脆弱的像支被狠狠摧残过的百合花,许颜华突然有点恨不起她了。 说到底,许宜华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对许颜华不好的也是周氏,说起来她们两个其实都是被抱错后身份置换的受害者。 许颜华因为被抱错,回侯府后周氏更偏爱从小养大的许颜华,一天没享过所谓的母爱,不受周氏待见。 而许宜华因为被抱错,一下次从身份高贵的侯府嫡女变成了商户女,尽管还是侯府养女,但是一下子名不正言不顺了,心里什么滋味大概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哪怕许宜华之前那副泪汪汪的样子,以及她一口一个颜妹妹,让许颜华还是有点膈应,许颜华还是觉得她们之间何苦互相难为呢,以后好好相处,说不定也没有那么难。 虽然两人出声只差了没两天,但是许宜华一直以姐姐自居,许颜华很不习惯叫她姐姐。但是站在许宜华的角度上去想想,也许只有把自己定位在“姐姐”上,她这个养女在府里才更能站得稳,有个身份。 许颜华想想,这个姐姐认了就认了吧。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不是针对你,太太之前对我什么样宜,宜姐姐你也知道,我确实是不好过的,当然太太更喜欢姐姐,也不是姐姐你的错,毕竟一直是你在她身边长大的……这样,以前的事今晚过去就翻篇了,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许颜华之前在外企,从普通的二本院校助理小妹,混成中华区高管,职场更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勾心斗角,尽管性子有点太过好强,但是心计她自然不缺。 只是她不想重活第二次还要过这样的生活,能和许宜华握手言和最好了,她不怕事,但是也不想挑事儿。 至于周氏,她们是血缘上的母女,但是命运弄人,这辈子偏生没有母女缘,她还能怎么样呢? 之前许颜华确实是有点咽不下这一口气的,明知道自己越闹周氏越不喜欢她,还是非要争这口意气。 她不是不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迂回婉转用上水磨工夫,多在周氏面前刷好感,日久天长总能挣得周氏几分怜爱的,只要有心肯定会把局面扭转过来。 但是她就是不想要这样靠心计和手段换来的好感,反正她也不是真的缺乏母爱的小孩子,之前孤儿院里那么漫长又孤独的岁月都撑过来了。 现在周氏愿意疼爱她,那是锦上添花,不愿意那就算了,周氏也伤害不了她,有勇毅侯这个爹在,周氏大面上总也不会太过分,最多她们相看两厌罢了。 得了许颜华的这番话,许宜华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握住许颜华的手哽咽着,“好妹妹,你能原谅我真是再好不过了,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互相扶持……” 许宜华的手骨架纤细,凉莹莹的,又有点湿润,触感让许颜华一下子想到蛇类,被她这么一握,她后脖子有点起鸡皮疙瘩,又不好用力挣脱开,只能强忍着这股不舒服的感觉。 好不容易把许宜华弄走,许颜华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等在外面的张养娘一起先回自己的院子。 “姐儿啊,有侯爷站在您身后,以后您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这日子算是熬出来了。“ 尽管是晚上,但侯府各处灯火都足,一路上都是通亮澄明,回廊下面的草丛里,还有蛐蛐的叫声。 张养娘等不及回屋,就在路上小声对许颜华说着,脸上也兴奋地简直都要放光了。 这才哪到哪,只是才开始呢! 许颜华并不那么觉得,但只是微微笑笑,不愿出言打击张养娘。 回到自己的院子,因为丫鬟婆子们都被勇毅侯责罚了,许颜华身边暂时伺候的人只剩下张养娘和芸香,荷香两个丫鬟了。 而且经过勇毅侯这一顿罚,芸香和荷香现在伺候许颜华明显态度更加殷勤了,一进屋就忙碌起来。 “大姑娘,热水已经打来了,您要现在梳洗吗?” 芸香是个身量高挑,尖脸杏眼的漂亮姑娘,年岁看着比许颜华要大个一两岁,躬着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等会儿吧……等养娘把点心拿回来,我还要再吃点。” 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许颜华也不怕胖,晚饭她本来就没有吃饱,此时懒洋洋的倚在罗汉榻上,捧着本书随意翻着,听到芸香的话,一只胳膊撑在炕桌上支着头,随口道。 只是她说完后,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去,在芸香和荷香身上沉默的打量着,她看得越久,芸香和荷香越是紧张,直到看着芸香额上淌下汗来,才把目光移开。 “你们两个从我回到侯府时,就开始伺候我,咱们相处有一阵子了,我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们也略知一二。” 许颜华故意沉吟了一会儿,端起炕桌上泡好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出声。 芸香和荷香互相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若不是近身伺候许颜华有一阵子,知道她的脾性儿,她俩也不会再许颜华不听侯夫人的吩咐私自出院子,还跟在她的后面。 “知道就好,我自认也不是个刻薄人,并不会随意虐待下人,甚至很大方,有功必赏,给身边的人福利优厚,跟着我,一定有肉吃。但是唯有一条,我的人必须只能是我的人,知道吧?忠心是必须的,还得胆大心细,听我的话。” “做得到,你们就是我的贴心人,将来咱们主仆一起荣辱与共。做不到,你们现在提出来,明儿我跟太太回禀,一起把你们替换了,再找灵巧人。而若是做不到,现在也不说,将来让我不满意了,那后果……你们自己明白的。我这人性格睚眦必较,谁让我不痛快了,我让她一家子都不痛快!” 若不是进府时只带着张养娘,身边没有可用的人,而芸香,荷香二人还有那么两分机灵劲儿,不是那蠢笨的不能调的教的,许颜华也不会上来恩威并施,想要收服二人。 芸香和荷香没想到主子会直接把话点到明处,都一起紧张起来,一时之间内室极静,只听到外面隐约的蝉鸣声和蛐蛐声。 许颜华给她们一刻钟思考,毕竟这个选择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许颜华了,将来等许颜华出嫁,她们也得跟着伺候。 芸香和荷香脑子都飞快的转起来,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不仅做主子的想要过得好,做下人的也想要过得好些。 之前她们就知道大姑娘脾气不是个认人揉捏的,小小年纪从商户来到侯府,一点也不打怵,身上的架势十足。 哪怕她们院里的人都知道,侯夫人不太喜欢大姑娘,更喜欢宜姑娘,外头的小丫头和婆子们,伺候大姑娘时便都不甚精心,但是芸香和荷香就从不敢放松,甚至有时候被她一眼瞅过来,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派,让她们一点也不敢小觑。 她们二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本就是奴籍,身契也在主子手里,自然是主子指哪就往哪里去,没有挑主子的道理,虽然眼下大姑娘给了选择的机会,但是她们若不伺候大姑娘,也没有更好的路走。 “只要大姑娘不嫌弃,这辈子就跟着伺候大姑娘,必定尽心尽力忠心不二。” 荷香性子更加果断利落些,主动跪下对许颜华投诚。 今天勇毅侯替许颜华撑腰她也看到了,想着怎么样大姑娘也是侯府嫡长女,便是不太得侯夫人喜欢,也还有侯爷呢,说到底侯府的事,还是得侯爷说了才算的。 这府里没有比近身伺候主子更体面的差事了,荷香也相信大姑娘的前途必然大好,跟着她不亏,所以想明白后就不再犹豫了。 看到荷香表了态,温柔些的芸香也赶紧跟着跪下磕头,同样选择跟着许颜华。 “好,以后你们彻头彻尾的就是我的人了。我替你们改个名字吧,以后荷香改名叫冰心,芸香叫玉壶。” 许颜华看着两个丫鬟都选择自己,心情也不由得大好,拍着桌子对二人道。 做下人的名字本就不甚重要,冰心和玉壶眼下有了新名字,知道这是大姑娘对她们的回应,今后她们就是大姑娘的贴心人了,立马叩首谢恩。 张养娘也提着餐盒愉快的回来了,府里下人们消息也流通,知道侯爷替大姑娘张目,狠狠责罚了大姑娘院里伺候不精心的下人,都不由的把对许颜华的轻慢之心收起来了。 虽然这个点厨房的灶头已经熄了火,但是掌管厨房的周嬷嬷还是让人捅了灶,问了张养娘大姑娘的口味后,让厨娘快手另做了一碗蛋羹,里面放了鲜虾,干贝等,物料丰富,味道也极鲜美。 另外听说大姑娘还要点心,又使人为张养娘捡了鸡油卷,如意糕,灯芯糕,枣泥山药糕,梅花糕等几样满满登登的装了一大盒,周嬷嬷还拍着胸脯让张养娘放心,以后主子想吃什么就让人随时来要。 自从来了侯府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张养娘也跟着扬眉吐气起来,回来眉飞色舞的跟许颜华讲了厨房那帮看人下菜碟的货现在是什么德行。 “下人也是人嘛,捧高踩低的不是惯有的事吗?” 许颜华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她为什么闹这么一场呢,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因而脸色平淡,舀了一勺蛋羹后开始吃起夜宵来。 她不愿意隐忍着这些人,委曲求全的换周氏赏给她的怜惜,就得凭自己的手段改变现状,眼下,第一步就已经成功了。 10.10 许颜华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站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浑身透着一股舒畅之感。 待吃过早饭,张养娘就风风火火的指挥着冰心玉壶一起收拾东西,随时做好搬院子的准备。 说起来,许颜华当时从万家带来的东西并不太多,钱庄的银票,田产,地契,铺子的房契、税契等,说是万家给她的添妆,都在入府时由万家老爷交予了勇毅侯,现在大概在周氏那里。 唯有一些金银和贵重的宝石,首饰头面,衣料等,还在许颜华手里,因为入府不久,很多都没有打开,因而极好整理。 “姐儿,咱们的东西都已经归置好了,随时都能搬。” 张养娘再三确认过后,对半躺在软塌上捧着书读的许颜华汇报道。 “好,那咱们走吧……” 许颜华微微颔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让冰心重新给她整理衣服,打理的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后,才走了出去。 她也不是不学无术,毕竟芯子里是个成年人了,吃喝玩乐做游戏这样的日子许颜华也过不下去,因而在能识字后就手不释卷的读书,对学习还是挺下功夫。 因着商家不能科举的缘故,尽管许颜华跟着夫子学过读写,但是家里没有人指望她多有才学,便是她两个弟弟,家里也是只求会识字算数就好。 经商最主要的是要长袖善舞,会看账算数,其他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许颜华让身边的下人或者弟弟的小厮出去给自己买书,也从来没有背着人,万老爷夫妇都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她不看**就好了,还乐见许颜华拘着弟弟读书认字。 这里的**,就是比较露骨的春宫类,以及黄暴的戏本子之类,其他的游记,史记,民间异志之流,万老爷只是看过封面就挥手让人送进许颜华的书房了。 这么多年下来,许颜华的知识量其实挺丰富的,甚至经史子集,礼记,女学,雅训之流都读过,也看过注解,虽然不同于太学以及女学的学生们那样背的头头是道,每一句都吃透,但也有自己的理解。 尤其是让许颜华有点骄傲的是,因为成日没有什么事干,她每天都坚持练两个小时的字,毛笔字有了很大的长进,已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许颜华还是挺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若是按照前世的标准,绝对的大家闺秀,真材实料的才女。 她什么都会一些,会琴棋书画,会女红,会调香,会算账,还能自己做衣服,读过很多书,也能写一笔好字,再没有前世的升学压力下,全靠自觉,能自己把自己培养成才,也是很厉害的。 但是来了侯府,特别是按照周氏的标准,她那些东西就很不够看了。 她不能像许宜华那样,把那些枯燥的八股文都一句句背熟,说起那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规矩散漫,不会背谱系,也不能写时下贵族女子流行的簪花小楷,虽然会点琴棋书画,但是都不精通,女红方面也就会最基本的针法,不如许宜华那样会双面绣,礼仪方面也不达标。 这些贵胄世家在意的,许颜华全部表现的力不从心。 人是不能比的,清华北大一个标准,大专和职业学校又一个标准,所以现在许颜华就从自认为的优等生,变成达官贵胄阶层的差等生。 这一方面来说,许颜华也能理解周氏为什么不喜欢她,没有人喜欢差生,喜欢与自己不同类的。 而许颜华整个人就和许宜华这种世家贵族里精心培养的小娘子们看起来气质迥异,颇有格格不入之感。 想想自己未来的挑战还有很多,在路上穿过一个个垂花门和抄手游廊时,许颜华就有点头大。这侯府的富贵高粱也不是那么好享的啊! 等许颜华卡着时间到周氏那里,许宜华又是早就过去等着了,正趴在周氏怀里似乎在撒娇。 看着许颜华进门,许宜华赶紧从周氏怀里钻出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笑着等许颜华和周氏行礼后过来。 “妹妹来啦?快过来,我才和太太说起你呢。” 许宜华左右揽着许颜华的胳膊,把她拽到周氏的身边,一同坐下,笑吟吟的道,“妹妹既然不喜欢江嬷嬷,我就和太太推荐了从小一直教我规矩的吕嬷嬷。吕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还是太太当时为了我学规矩,特意向宫里的娘娘求来的。妹妹要是觉得姐姐的规矩还能看,以后妹妹就跟着吕嬷嬷学吧。” “妹妹也别怪之前江嬷嬷太严厉,学规矩哪有不受罪的?将来妹妹还要去女学呢,若是规矩都不成,到了女学可要被其他小娘子取笑的。” 许宜华的这番话,可谓是掏心掏肺了,许颜华点点头,算是领了她的情,“那我就先谢谢宜姐姐了。” “江嬷嬷那里我厚着脸替你说了不知多少好话,陪送了一车的东西,才算按了下来,没有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咱们勇毅侯府出了个不学无术的“野人”!现在宜姐儿都把自己的嬷嬷让给你了,你再不好生学的话,以后就不要出院子了,我不能让你出去丢了整个侯府的人。” 周氏面对着许颜华,脸上的表情就不如面对许宜华那般慈爱自然,总是板着脸,语气生硬冷漠。 “太太放心,颜儿知道了,以后一定好好学习。除了规矩,太太再给我请个耐心些的女夫子吧,既然不久之后我要去女学了,总不能什么都不会给太太丢人。” 纵然周氏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但是许颜华还是敏锐的觉出她的态度有那么一点转变,许是昨晚她们走后,勇毅侯又“劝导”了她一番。 许颜华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诚恳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向学之心。 她的这个要求非常合理,在周氏心里是难得的“上进”了一下,周氏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表示自己会留意。 “你和宜儿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一样同等对待的,没有特别偏爱谁。你作为我们侯府的大姑娘,心务必要放宽些。宜儿的性子最是善良大度不过了,处处想着你,今后你需诚心敬着宜儿这个姐姐,和她好好相处。” 果不其然,如同许颜华料想的那样,周氏甚至难能可贵的试图洗白了一下,只是说来说去,依然还是要让许颜华对许宜华好一些。 许颜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是眼前的气氛太难得了,这还是许颜华进侯府后,周氏第一次这样平心静气的和她讲话,便也不说什么来破坏气氛了。 “一会儿你和宜儿就换换院子吧,你院子里缺的下人,回头收拾完后我就给你送过去。” 见许颜华今天格外的乖巧,周氏也有点小小的惊讶,尽力维持着眼前的温情,主动给许颜华说起换院子的事。 其实许颜华想的没错,昨天夜里勇毅侯对着周氏很是发了一顿脾气,这是两人结璃十几年从没有过的,真的把周氏吓着了。 “我看你年纪越大,越是分不清楚远近亲疏了!宜姐儿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为了她一个商户贱妇所出的小娘子,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颜姐儿再不好也是侯府血脉,你是怎么对她的。竟然让一个不是亲生的在侯府里过得比亲生的还好?你还是做娘的吗?就这么补偿颜姐儿的?原先我不想说出来指责你的,但是当年若不是你自己不经心,好好地孩子都看不住,让人抱错了,至于发生今天的事吗?” 勇毅侯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确实被周氏对许颜华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他更重视血缘亲情,在勇毅侯心里,养了十来年的许宜华再怎么惹人怜爱,也及不上亲生女儿。 眼见着勇毅侯斥责过后,挥袖就要走人,周氏张嘴结舌的震惊之余,心里也不安起来,顾不得狡辩了,赶紧红着眼圈拽住勇毅侯的袖子。 周氏害怕勇毅侯一生气,出了自己的院子就要去小妾那里,她之所以在侯府这些年过得这么顺畅,就仗着自己是勇毅侯的亲表妹,面子里子勇毅侯都愿意主动给她。 但是勇毅侯对小妾孟氏也是真的宠爱,不然孟氏也不会抢先生了长子后,又生下了庶女许攸华。 万一真的惹恼了勇毅侯,再让孟氏那个贱人占着便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周氏并不蠢,此时面子什么的再端着也没有用了,低下姿态让勇毅侯消气才是正理。 于是在周氏一再保证下,承诺今后绝对不这样故意偏爱许宜华,好好对许颜华,不叫许宜华的待遇超过许颜华,勇毅侯这才勉强沉下气,没有离开周氏的院子。 所以现在尽管周氏一下子对许颜华软不下来,对许宜华又有点愧疚,但是真的不敢再明晃晃的忽视许颜华了。 甚至在许颜华来之前,周氏还对许宜华说,她院子里的东西只搬些衣物,书册和爱用的摆设等物就行了,大的摆设什么的就留下来吧,那些东西自己再慢慢补给她,给她重新添置。 许宜华的院子是二次扩建的,内室的家居用品都是这些年周氏为她挑选的,侯府里的头一份,许多都是宫里的赏赐和侯府库房里的宝贝,还有她嫁妆里的好东西,几乎都是独一无二。 光是内室那张沉水木的拔步床,就是周氏在许颜华出生前就为她攒好的木料。 便是搬到许颜华现在的院子,周氏再给许宜华从库房里选,也选不出那么多和以前那个院子里一般的好东西了。 许宜华本就性格敏感,喜欢多想,偏于自苦,纵然之前对着许颜华说的冠冕堂皇,对着周氏表现的也是温柔大方,但是内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安。 更是因为勇毅侯更重视许颜华的事,十分凄惶,夜里感怀身世,更是辗转反侧,半宿没有睡着。 现在再听了周氏的话,更是一颗心沉到底,不知道今后自己在府里还能有几分尊重。 唯一撑着她的,就是从小的贵族小姐教育,让她有着根深蒂固的颜面情节,从不再人面前表现的不得体,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所以许宜华听完周氏的话后,不仅没有表现的失落,不满,还主动提出把教导自己规矩的吕嬷嬷请回来。 在许宜华考入女学之前,一直是跟着吕嬷嬷学规矩的,后来许宜华考入女学,要学的变多了,基础性的规矩也无可挑剔了,考虑着吕嬷嬷年纪大了,这才放她回家颐养天年。 许宜华这样的表现,让周氏心里既苦又甜,这么好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一心为她着想,这么识大体,简直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捧在手心里疼爱才好了。 11.11 因为许颜华和许宜华两人换院子时搬东西难免弄得尘土飞扬,周氏就做主留下两人在她院子里呆着,由下人们先去收拾,等收拾好了,二人再回自己的院子。 “正好我还想多和妹妹说说话呢,妹妹进府后,咱们还一直没有好好聊聊呢。” 许宜华听着周氏说完,就马上笑容满面的拉着许颜华的手,表示热情和友好。 “只要姐姐不嫌弃我。” 许颜华可有可无的应承道,她虽然心里已经决定和许宜华和解了,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欢和许宜华亲近,光是她一口一个妹妹的,好像不这样就不会说话一样,就让许颜华觉得牙疼了。 “那你们姐俩一道玩儿罢,可别胡闹,另外,颜姐儿也不许欺负宜姐儿。” 周氏还有别的事要忙,也就挥手让她们去厢房聊天了,临走前还嘱咐了许颜华一句。 “太太许是觉得我会吃人呢,连姐姐和我呆在一处都不怎么放心。” 许颜华再好的脾气也已经消耗殆尽了,她敷衍周氏也就是为了个面子情,但是周氏总觉得她会欺负许宜华,觉得许宜华受委屈了,也让她很是不耐。 “妹妹别生气,都是姐姐的错……太太,太太也是疼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千万别再惹太太生气了。” 许宜华飞快的觉察到了许颜华冷凝的眉峰,立刻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坐立不安的解释起来。 虽然周氏不在屋里,但是屋里还有丫鬟嬷嬷,眼下许宜华这副表现,许颜华感觉莫名的自己又被许宜华架在了一个“欺负她”的架子上。 不管许宜华是本性如此,还是故意的,总之她和许宜华真的相处的十分心累,许颜华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直接笑眯眯的准备终结掉这个话题。 有的时候羊肠小道弯弯绕绕的费心思,反而不如一击必杀,许宜华为自己套了一个“善良柔弱,宽容忍让”的标签,处处显得自己懂事又惹人怜惜。 那她索性也给自己贴一个“直爽”的标签,把话都说到明处,这样就不至于吃哑巴亏被膈应了,正好破了许宜华的局。 “姐姐得太太疼爱,我这个亲女儿倒像个外人一般,还不如我酸上两句了啊?我这人性子直爽,不喜藏着掖着,姐姐可千万别和我计较。” 许颜华说的坦然,丝毫没有什么羞愧不好意思的情绪,语气如同调侃一般,倒是让人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 “哪,哪能和妹妹计较呢。” 果然,许宜华被噎了一下,她之前交好熟悉的小娘子,风格都是差不多的,世家贵族们最讲究脸面,就算是相互看不顺眼,捅的也是暗刀子,表面上依然姐姐妹妹的相携而笑。 许宜华还真的从没有遇到过许颜华这样的人,放得开又脸皮厚,眼下她自己承认自己嫉妒泛酸了,许宜华还真的就没有招了,人家都自黑了,她就再没有了发挥的空间。 “我就知道姐姐可不就是个大度的嘛,太太也常说姐姐大度能让人,果然就是这样,以后妹妹有什么不足之处,姐姐还得多多包涵啊。” 许颜华最是清楚不过,这世间凡是求名声,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既然许宜华现在表现的这么善良友好,以后她的路就要被自己限制的很窄了,以后就是吃了亏,也必须得一直这样宽容善良大度下去。 知道许颜华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一波没有占到便宜,许宜华有点讪讪的,不自在的摸了摸鬓间的发丝。 她一抬手,宽大的衣袖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来,腕间带着一个流光溢彩的赤金缠丝嵌宝珠的镯子,看起来就不似凡品。 “镯子好漂亮啊,是太太给的吗?” 许颜华也不是故意想找不痛快,想着她们两个还是谈谈衣服首饰啥的这些女孩子间的普通话题好了,于是主动给许宜华找了一个台阶下。 “不是,是去年生辰时四表哥送予我的。” 许宜华温柔的摸着腕间的镯子,想到丰神如玉的表哥,嘴角也透着一抹甜笑。 “是周家表哥吗?“ 许颜华很快的就从许宜华的表情中窥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挑高了眉问道。 许宜华摇了摇头,感觉到许颜华似乎颇有兴致,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不是,是宫里姑母所出的四皇子,那也是我们的表哥。” “哦……姐姐和四皇子关系挺亲近呢,真是人见人爱。” 许颜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故意又撇了一眼许宜华手腕间的镯子,拖长了声音感叹道。 她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就在来侯府时就特意打听过所有能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四皇子是勇毅侯的庶妹,宫里的许良妃之子。 大秦朝当今圣上共有七子,原配纯懿皇后奉氏所出的大皇子,也就是先太子早逝,如今众所周知,除了贵妃所出的六皇子外,只有四皇子生母出身最好,四皇子又是个有出息的,颇为圣上看重。 二皇子早封宁王,但是性子一向混不吝,好酒好色,有名的纨绔子弟,闹出过最出名的事件就是和自己王妃的亲哥哥在朝会上一言不合打起来。 三皇子年少时也挺聪明,一度被圣上所喜,只是八岁时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成了坡子,身上有疾,自动被退出皇位继承权的范围内。 大家自动把继任太子的人选投入到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这四个人身上了。 只是四皇子凭实力考入太学,人又天资过人,煦煦如君子,颇得大臣们的青睐,直接把和他同龄的五皇子衬成了背景板。 剩下的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纪不大,也不如四皇子般出众。 按照现今的局面,很有可能四皇子将来继承大统,许颜华对这个便宜表哥是没有什么野望,但是许宜华对这个表哥有什么想头,就不好说了。 许宜华咬了咬唇,听到许颜华似乎话里对四皇子格外的有兴趣,心头猛地一跳。 别的她都可以不去在意,许颜华非要攀比她,逼得她换院子,要在府里抢走父母对她的宠爱,这些她都可以试着让她,唯独四表哥,她不想让,也不会让。 “妹妹可不要多想,四表哥极和气,不独是我,待我们这些表姐弟们都很关照。也不是我讨人喜欢,只是你刚回府里,还没来得及见人罢了,到时候表哥表姐们一定也会更喜欢你的。毕竟,你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尽管内心千回百转,许宜华面上依然大方浅笑,听到许颜华方才的话似乎是怕她多想一样,赶紧又出言安抚,只是说到最后,脸色也暗淡也下来,笑容也变得有点苦涩。 “姐姐这么说就生分了,爹和太太都把你当亲女儿一样待呢。” 许宜华再是不漏声色,到底还是嫩,许颜华很快的就确定了心中所想,因而笑吟吟的,看似随意的说道。 没等许宜华说什么,她又十分好奇的问,“听姐姐说起来,对四表哥评价极高,我还真的想象不出来呢,什么时候要是有机会见见就好了。姐姐你和四表哥接触的多,你倒是和我先说说,表哥平时都喜欢谈论什么,喜欢什么啊,我好提前准备应对呢。” 许宜华素日精心修饰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最怕的果然来了。许颜华真的对四表哥十分的感兴趣,看来她也是心里有盘算的。 许宜华原本就在心里提防着,她知道许颜华可真不是傻的,又惯会钻营,消息灵通些或者是父亲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对四皇子起了心思,这都完全有可能的。 “妹妹可是问倒姐姐了,我之前和表哥也不过是见面问个好而已,别的哪能知道些什么呢。而且四表哥到底身份不同寻常,哪是小娘子们能随意搁在嘴边的呢。将来妹妹总能见到四表哥的,想知道他的喜好,不若到时候多问问太太吧。” 许是该来的果然是要来,许宜华沉下心来,与许颜华打着太极。 许宜华知道目前这半个月,从许颜华回到侯府,周氏一直没有带她见人,也没有领她出去交际,大概是怕她规矩不好,丢了侯府的脸面。 但是许颜华若是个真聪明的,闹过这一场后,早晚会把规矩都捡起来学好的,到时候周氏就没有理由不让她见人了,而且许颜华自己也要去读女学的,她会见到四皇子是铁板钉钉的。 这个她拦不住,也没有理由拦,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 许宜华懂事早,从小就能从父母的态度和只言片语感觉出,侯爷夫妇大概是有意想把她说给四皇子。 之前她七八岁那时还没考入女学,就隔三差五的被姑母良妃接进宫里玩,在良妃那儿,她与四皇子经常见面,可谓青梅竹马长起来的。 父母和姑母暗地里的支持,四皇子又才华出众,资质过人,眉目英朗,这些年一直都是大臣们隐隐推举的太子人选。尽管圣上一直不松口要立太子,也不影响四皇子备受用泵的事实。 有这样人才兼具,堪称良婿的表哥,又有家人支持,许宜华也早就把未来的四皇子妃当做囊中之物了。 也就是近几年她年纪大了些,四皇子进了太学,宫里也因为贵妃过世气氛不佳,良妃也要保持低调,许宜华这才不能经常进宫。 便是她不能再进宫了,女学和太学都在一处,只是分墙而立,骑御课和月末的太傅讲学,都是能见到面的。 四皇子对许宜华也是当得上“极好”,只因她无意间提到了一句,便费尽心力帮她寻来前朝孤本,女儿节时每每借故带着六皇子,寻她和弟弟一同出游,生辰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 这样的深情厚谊,许宜华自然不愿意有别的小娘子来掺上一脚,故而她这阵子每每想到四表哥,看到他为她送来的许多东西,许宜华心里既甜又苦。 她此刻会如此防着许颜华,也是因着心里没底的缘故。 前些日子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许宜华就难过的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女学正好又到了暑期,开始放假,再也没出过门,许宜华难免心如乱草,忍不住要多想。 四表哥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的位置呢?只是因为她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是自己的表妹而对她好吗? 如今她变成了商户家的小娘子,彻底的配不上他了,最怕的还是父亲可能想把许颜华许给他,他会不会彻底的把她丢到脑后,或者是,看不起她? 不过,若是表哥心里也有她,那么六皇子的生母刘贵妃,可不就是她的参照例子吗? 许宜华长长的睫羽垂下,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来,遮盖了眼中的神思。 “姐姐说的是。” 许颜华没有继续在四皇子这个话题上打转,见许宜华明显有点防备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好笑。 到底是侯府里长成的小娘子啊,哪能真的就是个只知道掉泪眼的孱弱小白兔呢。 12.12 随后为了打发时间,许颜华还是向许宜华一一问起侯府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庶妹许攸华,跟着舅舅去清河老家为外公上坟,还没见过面的嫡亲弟弟许仲骐。 以及在岳麓书院读书的庶出大哥许伯扬,间或还问起周家的表姐妹们都是什么脾性。 许颜华之前虽然在周家住过几天,但是并没有见过什么人,只是每天按时和周老太太说说话,其他时间都在房间里或是读书或是做针线打发时间。 再有这些事本来都该是周氏主动来为许颜华操心的,但是眼下许颜华也不敢指望她当个称职尽责的好母亲,只能自己慢慢打探着。 许宜华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但是归纳起来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就是大哥人极好,妹妹也乖巧懂事,表姐妹们都好相处,大家一定会喜欢她,总之就是没有人不好的。 许颜华原也没指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许宜华是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透,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这也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看透不说透,大家还能做朋友。 其实许颜华也不是对于以后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一无所知,尽管周氏一直没有带她见人,但是大面上怎么样她心里也总是有数的。 侯府里因为周氏地位稳固,所以近乎是一手遮天的,安稳的很。 虽然周氏对许颜华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是她是个合格的主母,打理的侯府里庶子庶女安安分分的,小妾也都老老实实。 哪怕以前勇毅侯很宠爱小妾孟氏,但是作为她私自停了避子汤,抢先生了庶长子的代价,在勇毅侯的默许下,周氏一直压着不让她抬姨娘。 尽管现在许伯扬都出去读书了,孟氏也还是个只比通房丫头稍微好点的小妾,她所生的另一个庶女许攸华,也是平日里在院子里拘着。 不仅一年到头见不到周氏和侯爷几次,就是生母孟氏,也是只能逢年过节的才见上面。 许攸华天天要么跟着嬷嬷学规矩,要么跟着教导女红和琴棋书画的女夫子学习,日子也不算轻松。 庶出的孩子总是不太容易的,大秦又格外重视嫡庶,尤其是名门世家中,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的地位更是悬殊。 虽然真正的世家名门出身的主母,都不会去做克扣庶出子女的事,这样太落下成了,但是也不会视如己出的疼爱。 庶子虽然普遍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总是可以自己赚前程。 庶女们就没那么好了,多数都是如周氏这般,份例照给,请好师傅,平时拘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见人,美名其曰小娘子”贞静“。 其时京师中的风气还算开明,对小娘子们约束并不那么厉害,重视男女大防,民间小娘子们尤其宽松,甚至女儿节和上巳节还可以未婚男女一同相约。 而贵族小娘子们虽说也是养在深闺,但是进女学时,还能有机会和太学的学子们一起上课,平时关系好的小娘子们,也是常常相约打马球,郊游踏春的。 只是这些宽松和自由都是只针对嫡女的,世家门阀对于庶出小娘子,却是约定俗成的格外注重“贞静”。 因为庶女身份上到底差上一截,除了皇室外,好人家的女儿是不做妾的,多是出身贫贱,自卖为奴的小娘子,才去做妾。 若生母是贱籍的,更是族谱都不能上,也就没有什么底气。平日自然不如嫡女那样,有机会跟着主母出去交际见人,结识同龄的玩伴,最多到了快要婚嫁时再跟着出去走动一二。 庶女们对有这么一个“贞静”的名声,也是很珍惜的,为了将来婚配也能在婆家和丈夫眼里多得两份尊重,更是安安分分,不出院子。 在侯府里,许攸华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许颜华要格外注意的,基本上也就是许宜华了。 两个人聊了半晌,这时许宜华身边的一个嬷嬷为她端过来一盏燕窝百果汤,许是怕许颜华误会,这个方脸的嬷嬷还特意向许颜华告罪,说是侯夫人早就安排的。 原来自从许宜华病过一场后,身体多少有点虚弱,周氏不放心她,便让厨房每日为许宜华煮一盏燕窝汤将养身体。 “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太太也是怜惜我……只是现在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却是不必再这样,以后秦嬷嬷就跟厨房说说,不用再给我单独做了罢。” 许宜华端着汤盏,有点尴尬的望着许颜华,主动提出来道。 许颜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喜欢许宜华了,她是能理解许宜华的尴尬处境,也说服自己别记仇,但是许宜华归根结底,大概从来没有真诚的对待过她。 尽管许宜华在她面前不仅从来没有过一丝疾言厉色,还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处处容让,但是许宜华的这些作态,都透着一股委曲求全的味道。 没有人喜欢随时“被”刻意想让,许宜华并不是那种“我有你没有,我帮你也得到”的人,反而是“你没有而我有,你会嫉妒我,所以我为了你,也不要了”的性格。 谦让宽忍的背后,是更加深刻的骄傲和轻慢,实在不适合深交。 “瞧姐姐吓得,不过一盏燕窝汤而已,别说是在侯府里不算什么,就是之前在万家,也是想什么时候吃都行的。姐姐放心吃吧,便是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也需要再好好养养的,也莫辜负了太太的一片慈母之心。” “回头劳烦姐姐去厨房说一声,每日也给我送一盏燕窝汤,和宜姐姐一样的就好了。” 这算多大点事呢,许颜华不在意的一笑,她身边的张养娘和冰心,玉壶都跟着收拾院子去了,便对着站在她身后伺候的一个大丫鬟道。 “是,待我回了侯夫人,就去和厨房说。” 彩霞是周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贴身伺候主子,自然是有那么点眼力界的,只是这事确实要先和周氏去说的,尽管许颜华是侯府大姑娘,她也不能自己私自做主。 “行,你说呗,难道太太还能不舍得那么点燕窝吗?” 许颜华也不为难她,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自然不是个小气的人,要说不给她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觉得她又斤斤计较,连点燕窝都要和许宜华攀比。 许宜华觉得嘴角的笑容都要保持不住了,身份的骤变让她变得格外敏感,方才就觉得许颜华在周氏这里理直气壮吩咐下人,到底是仗着自己是真正的侯府嫡女这层身份,在她面前示威。 也是,一盏燕窝算得了什么,她拥有的许颜华毫不费力的都会夺走,大概就是这么在警告她的吧? “姐姐,你快喝了吧,别凉了,这东西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看着许宜华没有动作,许颜华主动示意。哪怕许宜华此时无甚胃口,也只得端起碗来喝掉。 中午周氏忙完回来,三个人一起用过午饭不多久,就有婆子过来中堂汇报,说两人的院子已经归整完毕了。 “颜姐儿那儿东西都是全的,伺候的人也都安排过去了,你就回去见过人后歇着吧。宜姐儿你留在我这里歇过晌午,下午时我再开库房,到时候给你挑几样合心的东西。” 周氏自觉此番安排没有什么不对,招呼许颜华和许宜华过去后直接说道。 “太太您不是说也疼我吗?之前我住在那个院子时,您可没有给我添几样可心的东西呢。我现在可是吃醋了呢,虽然宜姐姐的院子里东西是齐的,但也没有新的,都是用过的,我也想用几样新东西啊。太太开库房选东西时,可不能忘了我。” 许颜华忍了半天,结果周氏还是这样,便直接准备不忍下去了,她叫不醒一颗装睡的心,就只能有话通通说出来了,不然周氏绝对当做不知道,于是许颜华过去抱着周氏的胳膊,故意撒娇道。 “太太不用为我挑了,我还是也一同回去吧。那院子本就该我住的,之前颜妹妹住得,我自然也住得,可别让颜妹妹再心里不舒服。” 许宜华看着许颜华抱着周氏胳膊的动作,觉得无比碍眼,赶紧也上前主动谦让,懂事的表示什么都不要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啊,太太你可别听宜姐姐的,回头又得心疼她了,索性给她多挑几样好东西呗。只是您给她挑东西,也不妨碍多添上我一个呀,太太就大方一回呗。” 本来许颜华心里始终存着一口气,比许宜华骨子里还要更骄傲些,根本不屑靠着撒娇卖乖来换取周氏的那点宠爱,这母爱太廉价,她宁可不要。 但是许宜华总是这样,老是一个招数看来看去她都腻了,许颜华只能也使出点手段来,省的许宜华一直把她当个傻的。 她是性格执拗,喜欢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不代表她不会曲折迂回,不懂变通。 难得和许颜华这样亲近,她笑起来的样子,让周氏一时之间心里也有点复杂起来,难得的为自己之前对她的敷衍有点歉意。 这孩子眼下不记仇,还这样大方,周氏确实不是个小气的,拍着两个女孩儿的手,“行了,你们相处的越发好了,我看着也开心,自家姐姐妹妹的,就该这样互相谦让。下午你们都一起去甲字库房,捡些喜欢的东西吧。” 周氏大手一挥,让两个人一起选东西,甲字库房都是侯府积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还有很多御赐之物,不可谓不大方了。 许颜华虽然不知道这一层,但是初战告捷,心里也高兴,看着许宜华倒是面上的笑意达不到眼底,也不在意,更是挽着许宜华的胳膊,和她一起向周氏道谢,一直到告辞出来,两人要走不同的方向,才松开手。 许宜华前几次总是用这样的手段,故作亲密,现在她原样奉还了,恐怕许宜华心里得好一阵膈应吧。 两个周氏院中的小丫鬟跟着许颜华为她领路,一路上就看到许颜华一直保持着笑容满面的样子,心里都麻嗖嗖的。 13.13 许宜华回到现在属于她的院子,还没有走进院子就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处院子之前许宜华只是路过,从来没有进来过。虽然并不是那么不堪,到底也是之前待客的院子,装饰格局都是顶大方的,但是与她之前住的,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忍住眼里的嫌弃,许宜华进了东厢的正堂后,却是满心悲凉,感觉整个屋子真的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尽管之前她一直贴身用的东西如今都搬过来了,也把能换的都换成了她们自己的东西,但是许宜华还是觉得整个屋子都空落落的,摆设也全部都粗糙的无心去看。 本来她胃口就浅,方才情绪不好时又硬是逼着自己咽了半碗燕窝汤,此时更是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勉强让丫鬟端上一盏茶来。 可是许宜华没喝几口就连同之前的燕窝,一道吐了出来。 “大姐儿……” 许宜华的养娘全养娘赶紧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之前叫惯了,一时不察又叫了原先的称谓。 自从许宜华不再是侯府的大姑娘后,所有下人都跟着改了口,只叫她宜姑娘,全养娘也是不再唤她大姐儿了,平日里只是“姐儿”或者“姑娘”这般混叫。 听到全养娘熟悉的称呼,许宜华内心悲凉,泪珠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的掉下来,吐过后整个人狼狈不堪,额前的发丝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的姐儿啊。” 好歹喂进去几口水,全养娘看着许宜华的样子,心里也跟着苦涩起来,眼圈红红的。 而屋子里许宜华身边的大丫鬟也都不由得受了感染,跟着掉了眼泪,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无比凄怨哀凉。 “行了,快都把眼泪收了,倒是让我招了你们。” 许宜华深呼吸了好几次,接过全养娘的帕子,抹了下嘴角的水渍,苦笑着安慰身边的人。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样的屋子,姑娘怎么能住!” 许宜华的大丫鬟倚书默默的收拾着许宜华吐脏的地方,全养娘和司琴一起扶着许宜华去罗汉榻上坐着。趁全养娘给许宜华找更换的衣服这个空档,脾气直爽和小辣椒一样的司琴,却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们金尊玉贵的大姑娘,纵然只是因为身份变了,但也还是侯府的姑娘,怎么就要被这么糟蹋? 司琴望了望屋子里的陈设,只觉入目没几样能看的,侯爷和侯夫人就拿这些东西来打发姑娘,实在令人心凉。 “这是什么话!之前妹妹住得,我怎么就住不得了!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再让我听到你乱说,就要打嘴了。快去,给我再端碗茶过来。” 许宜华歪在大红金钱蟒引枕上,神色依然恹恹的,只是听了司琴的话却皱起了眉来,赶紧另外给她派了差事。 司琴这番表现,虽然是为了她好,但是若是这份不满和埋怨被她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可不就成了她不满意和许颜华换院子了吗? 不管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许宜华都觉得事已成定局,既然换了院子,就要让其他人都说个“好”字,也不枉她吃亏一场。 “姑娘,把衣服换了吧,躺在榻上歪一歪,也疏散疏散。” 全养娘这时已经把要换的衣服找出来了,司琴的话她也听到了,但是她却是不能赞同,只是剜了司琴一眼,就过去帮着许宜华换衣服。 全养娘到底经事多,想的也比司琴更靠谱些,虽然她们姑娘还是侯府的养女,又得太太喜欢,但是到底身份上不同了,这是不是嫡亲血脉,待遇上就差远了。 此时她们姑娘就该这样,主动让着那边的那个,这样在侯爷和夫人看来,也觉得懂事识大体,才会更加宠爱些。 换好衣服后,许宜华在全养娘的伺候下躺在罗汉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 但是再累也不能任性的权利,晌午过后,还得跟着许颜华一起去库房挑东西,许宜华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个侯府她只是寄人篱下,永远不能再当做之前的家。 从今以后只有小心谨慎,步步不错,等到日后四皇子……那时候才能算是真的摆脱这样的日子,不要再受这样的屈辱。 许宜华手上用力攥紧了床榻上的缎子,内心激动的砰砰直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汩汩的在耳膜边冲撞。 与许宜华相比,许颜华现在回到她的新院子,可就美滋滋了。 前一次她来过许宜华的屋子,只是没有细看,现在这屋子变成了她的,就可以一一巡视。 比起许颜华在万家的香闺,这屋里可要更加的精致奢华,多宝阁的架子上一层层搁着珠玉瓷器,透过窗边的光线,看起来流光溢彩。 摆设都是一水的香梨木家具,正室后立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金绣屏风,内室里雕花大床看起来舒适气派,杏黄的床帐缀着一排流苏,面料看起来是两面的苏绣。 靠窗的一面摆着一张巨大的梳妆台,还有四时衣柜并排摆着,左右两侧各一个大的箱笼,收放鞋袜等琐物。 东室的耳房做成一个小书房,内设一张宽大的青玉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一个紫檀木的镇纸,看起来也不是凡物东西。 上次许颜华见过的那张焦尾琴没有出现在屋子里,想来真的是原主人的爱物,已经跟着带走了。 书案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前朝名家宋玉的<<风雨图>>,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窗下的贵妃榻上两侧各有一清漆小几,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是一对哥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 “大姐儿,内室的被褥,湘帘,窗纱和各色锦缎我已经让她们全都已经换了一遍,你看看这配色行吗?” 看着许颜华转出来,张养娘笑着上前问道。 “是挺好的,原先的她们都搬走了吧,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啊?” 许颜华对张养娘的品味很放心,毕竟之前她们在万家呆了多年,万家豪富,张养娘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之人,眼神还是挺准的。 这下她坐在贵妃榻上,捧着一盏六安茶慢慢缀饮着。 “院子里原有小库房的,咱们搬进来时那边的姐儿身边的丫鬟正指使人抬呢,我看到了就去拦了下来。这两边换院子,原不就是身份调换后该当的,若是让她们把库房也都搬空了,咱们这边不就是吃亏了吗?我就让她们把姐儿爱用的都拿走,其余的都拿出来换了,里头十数匹的各色贡缎呢,我看着一匹白蝶穿花样的,颜色又鲜,摸着又软,等找出来给姐儿做身衣裳穿。” 张养娘得意的说着。 她本来性子就有些护短,之前让许颜华对许宜华多容让,也只是时势所需,生怕许颜华吃亏,现在勇毅侯让两人换了院子,摆明了站在许颜华身后撑腰,故而她也就没了顾忌。 张养娘原本先头丈夫去山里采药掉入悬崖摔死了,先夫的遗腹子生下没两年也去了,为了怕被公婆卖掉,这才自己入府做了养娘。 进入府里后正逢万老爷原配病逝,许颜华穿来后身体病弱,一边可怜她从此没了娘,另一边也多少有些移情,照顾许颜华特别尽心, 许颜华也就是喜欢张养娘的性子,对自己人特别好,所以揭破身份后,别的人都没带,就带着张养娘来了,打定了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 听了张养娘的话,许颜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库房怕不就是许宜华多年自己积攒的私房了,现在被自己半路端了,想想许宜华知道后会有多郁闷,她就要开心的转圈圈了。 “养娘干得漂亮!” 许颜华很是赞赏了张养娘一回,让一旁有点不安的冰心和玉壶没了话说。 当时她们也在场,看到张养娘毫不客气的拦着宜姑娘那边的丫鬟,都有点胆战心惊。 毕竟宜姑娘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府大姑娘,当初侯爷和夫人有多宠爱她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现在哪怕一朝身份变了,侯夫人也还是对宜姑娘比亲女儿还好。 像这般搬家时不让她们把东西带走,怎么也说她们也还没有那个胆子。 “以后你们和张养娘多学学,做我的人,原就该这样,别胆子那么小,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做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许颜华随便瞅了二人一眼,想也知道她们都做不到和张养娘一般,于是从小几上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中拿出一块点心来,边吃便说道。 14.14 冰心和玉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只有点头的份儿,心里却到底都有点打晃。 大姑娘这性子,倒是难得的坦荡自在,爱恨分明,眼里不容沙子,这事事处处都落在明处,既好伺候,又不好伺候,也是让底下的人如临深渊。 ”小库房的东西咱们扣下就都是咱们的了,往后啊大姐儿您再把那脾性儿收一收罢。我瞧着侯夫人就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娘子,您在那她面前,就是生装也得装的像一点,可别让别的不干事的再占着便宜。那库房的东西我虽是摆出了很多,可还有不少呢,论到起来,这些可都该是您的。” 张养娘说到一半,把声音故意放低,用眼神往后院小库房那边撇,继续劝着,“而且您和夫人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母女天性,相处的时日久了,夫人一准儿就喜欢您了,姐儿您可别为了旁人置气而想左了。” 现在张养娘最担心的,就是许颜华和周氏不亲的问题。 想也知道,一个生下来不到一天就抱到别人那里,十多年没见过的小娘子突然变成了亲生女儿,侯夫人有隔阂也是难免的。 母女情虽然是要讲缘分,但是也要有时间相处,只有多相处了才能互相了解,增进感情。若是侯夫人待许颜华冷淡,许颜华也冷冷淡淡的回应,那什么时候才能有母女感情融洽的机会? 张养娘讲的这些,许颜华也不是不懂,张养娘也确实是为她着想,所以她望着张养娘殷切的眼神,也不好继续任性下去,慢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中午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许颜华就按时去了周氏那里,准备再从周氏那里淘换点好处。 名义上万家送她的嫁妆已经都给了周氏,对比之前许宜华丰厚的小库房,现在许颜华哪怕是从许宜华这里半道截了一部分东西,也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穷。 因为东小院位置略偏,这次许颜华到的比许宜华早,被周氏身边的大丫鬟明鸢迎进了屋子后,许颜华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的时候自己的那点傲气,确实是不太合宜的。 因而进屋后她没有老实等在偏厅,而是自顾自的打了湘帘,进了周氏的内室。 虽然其实许颜华和周氏没那么亲近,但是到底是亲母女,又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碍于身份,周氏身边的赵嬷嬷也不太敢拦着,就只能看到她闯了进去。 周氏明显也是午睡过的样子,正在妆台由小丫鬟梳着头,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许颜华进来了,却不方便回头,只能不满的皱着眉,口中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许颜华轻盈的凑过去,站在了周氏的身后,笑着趴在周氏的肩膀上侧过身,把脸伸过去,从周氏的铜镜中打量着自己的样子。 “原来我和太太生的这样像呢,太太生得美,我也生得美。在外祖家时,外祖母就日日这样说,说是看到了我,就感觉看到了太太。太太什么时候再带我回去看看外祖母吧?“ 许颜华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甜美可人,论起长相来,她还比许宜华更好长得好些,周氏也从镜子里看着许颜华。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近的认真看着许颜华,镜子里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容,让周是看的有点呆住了。 尽管听过别人这样说,但是周氏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确认过,这个从刚出生就被抱错的孩子,长得和自己是这样的相像,就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 不知不觉间,周氏拧着的眉头也全部松开了。眼前这个孩子,原该从小长在自己的身边,被她和表哥捧在掌心里长大,却因为被抱错而流落商户,受了那么多苦。 周氏只觉得镜子中那个孩子的眼睛是那么亮,她都有点不敢对视了。 想到之前自己的忽视,不耐和敷衍,甚至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宜姐儿是自己的亲骨肉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周氏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她脑子里只想着宜姐儿这一个孩子,担心这个从小长在自己膝下的孩子会受委屈,而从来没有念过颜姐儿。 简直魔障一样! 周氏愣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回应,许颜华感觉自己的笑容都要掐不住了,若是这次主动她又是热脸碰着冷屁股,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自取其辱了。 梳好了头发,周氏艰难的转过脸,拍了拍许颜华的手,虽然语气还有点生涩,但是声音却是尽量放柔了道,“你这孩子从没出生就是个急性子,当初就是急的连去别庄的时候都不等,非要生在半路上……等你把规矩学好了,就带你去外祖家,也是时候认认亲戚了。” 其实周氏方才差点就要一口答应,要带许颜华见人了,只是她这辈子最好一个“面儿”,性格里更是带着十分的傲气。 本来颜姐儿就是在商户家长大的,身份上就会让人说嘴,规矩礼仪也不和心意,周家又是鼎盛的大家族,若是就这样带出去了,周氏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会被那些伯娘婶娘嫂子弟媳背地里说些什么话。 偏周氏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有什么短处被人置喙了。宜姐儿之前争气的考入女学,让她十分长脸,故而就不想自己因为颜姐儿落面子。 “明儿吕嬷嬷也就到府上了,她从前一直教导宜姐儿很是尽心,也不是个没有来历的,你要好生跟着她学规矩。” 许颜华的手温凉柔软,周氏抓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就一直执着她手一起出了内室,路上还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是周氏对许颜华最真诚耐心的一次,自己的亲近有了回应,许颜华也很难得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她不是不懂事无理取闹的任性小孩儿,在侯府这样的家庭背景中,学好规矩对自己太重要了。 比起从懂事就在学规矩,把仪态和礼仪练就的刻入骨髓中的世家贵胄出身的小娘子,许颜华这个岁数才学规矩,已经是被人落在起跑线上了。 因而许颜华重重的点头,这些日子的接触,让她对周氏的脾性儿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像她认真保证道,“太太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出去再不让你落脸的。” “好孩子。” 周氏摸了摸许颜华柔嫩的脸,笑的也是温柔。 她最喜欢乖巧贴心的小娘子了,眼下对于这个亲生女儿虽然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也觉得母女俩亲近了许多,没有那么明显的陌生感了,所以看着许颜华也不是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 说到底,周氏对许宜华深厚的感情,毕竟是有着之前近乎十一年的相处打底,许宜华本身的性格又很和周氏的心,面对许宜华这样懂事又争气的女儿,没有母亲是不喜欢的。 而许颜华到底是横插一杠的陌生人,哪怕是血缘天性,也是需要时间却培养的,这方面是许颜华的劣势,她自己也知道。 如今自己亲近的举动换来了周氏的回应,另许颜华心中不觉燃起了微弱的小火苗,将来,或许她们也能做一对彼此关爱,感情和顺的母女罢? “太太和妹妹在聊什么呢?这样的投机,也让我听听好不好呀?” 许宜华一进屋子,就看到周氏和许颜华彼此挽手,很是亲近的样子,最令她心惊的,就是周氏眼中不容忽视的温情,曾经那是只属于她的。 百忍才能成金,许宜华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处,才迎上前在周氏面前撒娇般的言笑晏晏。 “以前我曾还以为宜姐姐是喜静的呢,现在却知道了,原也是这般爱凑热闹的啊。我们说了什么,宜姐姐不妨猜猜?” 许颜华原来站在周氏左侧下首处,看着许宜华凑到了周氏的右侧,近的都快要依偎上周氏的身子,偏生周氏十分吃她这一套,动作很是熟稔的揽着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故意笑言。 没有人喜欢在自己和生母感情就要融洽的培养期,又被插进来一个障碍杆,许颜华总算是理解了前世为什么很多“单独”的孩子,讨厌父母生二胎了。 “太太,你快瞧妹妹说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猜到你们聊什么,要我说啊,妹妹这张小嘴,可真是不饶人的。” 许宜华故意嘟着嘴,摇着周氏的胳膊讨饶。 “可不是嘛,她这张小嘴吧嗒吧嗒的,有的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周氏也不由得想起之前许颜华在勇毅侯面前告状,还有更早之前,在她面前指责自己偏心的事了,忍不住轻拍了下许颜华的胳膊,跟着抱怨道。 只是说是抱怨,但是语气总归是比之前亲昵上许多的,许颜华也没有生气,只是眼睛望着许宜华,脸上笑的大有深意。 15.15 “我已令赵嬷嬷拿来库房的册子,你们看重哪个就写个单子勾下来,我令人去库房拿了来。” 虽然说开了库房让许颜华和许宜华都去挑东西,但是周氏只是让人拿来册子,另她们二人对着册子选。 “太太一贯疼我们,那我和妹妹可就不客气啦。” 许宜华拉着许颜华一道在炕桌边坐下,拿着账册笑的甜蜜。 只是她虽然嘴上说着要不客气,闭上眼睛想了想屋里的结构和摆设,为了搭配和谐,也只是选了五六样大件,也不是特别华贵的东西。 许颜华倒是想多从周氏那里坑一点东西的,但是瞥了一眼许宜华的单子,心底暗骂她装模作样的假客气,让自己也得跟着束手束脚,最终许颜华到底也还是跟着许宜华一样,只选了六样。 因为照着库房名册来挑的,还得考虑能不能摆的出来,因而许颜华选的也是有点纠结。 最终写出来的,是金云鹤纹水瓶,册子上写着“圆形,有盖,通体錾云鹤纹”。还有一个翠白菜式花插,孔雀石山水人物插屏,青玉菊瓣式盆水仙盆景,可陈设也可作为文房用具的金嵌松石双耳扁方瓶,瓶配染牙镂空云蝠纹座,还有一把雷音焦尾的古琴,也是前朝大师的名品。 这几样大多是大件,又是肉眼可见的好东西,故而婆子们和小厮抬进屋里时,都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 “我倒还忘了库房里有这么个插屏呢,似乎是你祖父当年带兵时打了胜仗带回来的。可见你还是有些眼光的,只是此物贵重是贵重,不过和你的屋子却是有些不搭,不如给你换个青金石御制诗山子吧?” 周氏看了许颜华选的那几样实物,忍不住提了些意见。 她倒是不心疼东西,就是装饰屋子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插屏太大太突兀了,终究不太和谐。 等许颜华看了那个抬上来的青金石御制诗山子的实物,山子为青金石质,正面山路崎岖,水道蜿蜒,苍松奇石,小院丛竹。 近山顶处为一绝壁,上刻隶书:“观象为乾数合阳,奇形古貌郁苍苍。”背面悬崖更为陡峭,林间疏影深处隐见双鹿,下承一个青玉镂雕松石座。 这个摆件也是佳品,清雅和贵重并重,许颜华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满意的,也觉得山子确实和小书房的其他摆设更相配一些。 周氏看完了许颜华这边的,许宜华这边的倒是没有不合适的,但是因为屋子原先的摆设就比较平淡些,许宜华为了相称,也只能选了些低调内敛,非缀金玉宝石的,摆在屋子里方不太突兀。 “这孩子……真是委屈你了,我已经让人去和你舅舅那边说好了,他那里有好木料,预定了南边的师傅,重新给你打一套紫衫木的家具。” 周氏看着许宜华选的东西,心里有点难受,以前宜姐儿穿的用的一概都是最好最贵重的,她屋子里没有哪一样是没有来历的,现在却要一下子待遇降低到这个地步,让周氏心里十分愧疚。 “瞧太太说的,我屋子里也都是好东西呢,哪值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许宜华懂事的摇摇头,笑容一样清丽暖心。 周氏搂着许宜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换院子是勇毅侯让的,她也没有十分阻拦,甚至也算是帮凶的,现在让宜姐儿受了委屈,除了尽量多补偿于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疼她才好了。 许颜华因为周氏的所说所做,心一下子如滚炭泼上了凉水般,满是透心的凉意,脸色也跟着暗淡下来,尴尬的感觉自己此刻就应该在桌底,而不应该坐在上面。 周氏和许宜华母女感情深厚,像是别人都插不进来般,又在她面前秀起”母女情“来,虽然不能说是故意的忽视她,但真的让许颜华心里十分不舒服,只觉得刺眼的很。 “知道太太疼我,只是现在颜妹妹还在这里看着呢,要招妹妹笑话的。” 许宜华在周氏怀里撒过娇,又粉面含羞的推开周氏,好好坐直了身子,故意看着许颜华笑道。 好人坏人都是许宜华来当的,许颜华最烦她的也是这一点,得了便宜还非要卖乖。 低头缀了一口清茶,许颜华此时真的什么都笑不出来了。 “哪能呢,颜姐儿也得承宜姐儿的情!若不是你姐姐大度,舍了自己的院子愿意和你换,她哪能用得着这般?” 周氏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此时她疼许宜华,便顾念不到许颜华了,一时心直口快的说道。 “回太太的话,我倒是想承宜姐姐的情儿呢,只是这换院子不是爹爹说的吗?我之前在宜姐姐的院子里可是住了快半个月呢,既不见宜姐姐真的要和我换,也不见太太觉得我委屈了,要去给我定紫衫木家具。” 温情的面纱再也维持不住,一瞬间被撕开,许颜华笑的冷淡,话语里也带着几丝锐利。 许颜华说完后,周氏和许宜华一时之间都尴尬起来,周氏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其实如非必要,许颜华也不想闹得这么不好看,她难道不愿意和周氏打好关系,非要便宜了别人吗? 只是有的时候,真的就忍不了这一口气,要靠装乖卖巧,百般忍耐才能得来的感情,她真的堵得慌。 因为许颜华没有顺着周氏的话往下接,导致接下来气氛也冷淡下来,周氏也不太有心情继续挑东西了,最后绷着脸,又看着册子给许宜华加了几个古董,并一个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 还给了许颜华一个斗彩三秋纹杯,另两件珍玉石玩,就让人收了册子,把东西送到两个姑娘的院子里去。 “我再另外给你们几匹缎子,闲暇时你们好做个针线玩罢。” 周氏想了想,又各自给了许颜华和许宜华两人几匹缎子,这才打发两人各自回去歇着。 许颜华和许宜华笑着行礼告退,在周氏的院门口,许颜华挽着许宜华的胳膊,笑言,“我也是才知道,养娘竟把宜姐姐之前的库房留下了,只当是院子里原就有的东西。不过宜姐姐一向比我大度懂事,想来也不会怪我的吧?” 许宜华僵了一下,嘴里到底吐不出别的话,只能勉强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怪她。 “姐姐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这个事上,我是真的承姐姐的情的,姐姐为了我可是受了大委屈呢。” 许颜华不刺她几句到底忍不住,临走前还要捎上句话,说完后也不再看许宜华是和脸色,只是带着冰心玉壶扬长而去。 “姑娘,你瞧她的样子!真是商户家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的很,自私重利,天天就盯着您这边的东西不放了,恨不得什么都要和您攀比。” 许宜华身边的司琴也跟着气的浑身直发抖,当时张养娘非拉着不许她让人般库房,为了这事儿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若不是怕给姑娘丢脸,非要闹那个老虔婆一通没脸不可。 因为张养娘的关系,司琴对于许颜华的印象也极其恶劣,有其奴就有其主,果不其然吧,做主子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就知道欺负她们姑娘。 许宜华深吸一口气,方才刚去周氏那儿时,她还以为周氏也终是被许颜华抢了去,再也不会疼自己了呢,现在看到她们又成了那般关系冷淡,好歹也松了一口气。 至于方才许颜华的挑衅,许宜华也只得咬牙忍了,殊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许颜华身份压得过自己,可是女子最重要的却是将来嫁人后才能定终身,以后怎么样还真的两说呢。 这样想着,许宜华这才心绪平静下来,带着丫鬟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屋里,周氏也正不痛快呢,想想颜姐儿那边落她的脸,就气得要命,歪在内室的炕上,翻来覆去的不舒服。 “夫人,您何必非要在大姑娘面前表现的那么直接呢。大姑娘到底才是您的亲骨肉,您对宜姑娘那么关爱,可不就让大姑娘心里不痛快吗?” 赵嬷嬷是周氏身边积年的老嬷嬷了,平日深得周氏的信重,一边帮周氏拍着后背顺气,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怎么了?便是我念着之前的情谊对宜姐儿好些,可也没亏着她啊,可你瞧瞧她今儿那张嘴恨不得把我和宜姐儿吞吃了,怕是阖府的好东西都得给了她才能满足!” 周氏心里正和许颜华别着劲儿,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赵嬷嬷在心里摇摇头,就周氏之前的做派,大姑娘能平心顺气不抱怨才怪呢。 “大姑娘本就不在您身边长大,这才回来呢,她小人家在偌大的侯府里没个人关照怕是也心里难安呢。您之前对她也太冷淡了些,亲生的女儿不去疼她,宜姑娘再好也到底是外人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您偏爱宜姑娘,所以大姑娘和宜姑娘关系才处的尴尬。” 虽然抱错孩子这件事发生之前,赵嬷嬷也是心里十分疼爱许宜华,但是她终究是周氏的陪嫁大丫鬟,心里更在意的人是周氏,因为许颜华是周氏的嫡亲女儿,所以赵嬷嬷也忍不住为许颜华说上两句话。 “哼,我知道你们都这么想,只觉得颜姐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就要把宜姐儿抛到脑后去。可是我却不是那么薄情的人,只认血缘关系,在我心里宜姐儿和我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两样。我从小最疼她,抱着她看着她,爱护的和眼珠子一般长大的女儿,现在又让我不去疼她,我是做不到的。” 周氏只觉得心里憋闷,身边的人,包括表哥都不理解她,颜姐儿又是那般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性子,恨不得把宜姐儿赶出去才高兴,那架势让她如何放心得下,不护着些宜姐儿怎么行呢。 “可大姑娘又有什么错呢?她可怜见儿的,才出生就被抱走,您可不要太冷待她,让大姑娘寒心呀。” 赵嬷嬷尽力的劝着,试图和周氏讲道理。 周氏原先没出门子前就是家里的幺女,掌上明珠,被周老夫妇疼爱宝贝的很,出嫁了婆婆又是亲姑母,丈夫也是亲表哥,一进门就当上了侯夫人,可以说是没受过一点委屈的。 因而别人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也就是给赵嬷嬷几分薄面,才能勉强听上几句。 “我不是现在又补给她了么……现在给宜姐儿东西,哪回又落下她了?” 周氏也是觉得脸上有些讪讪的,之前她确实有点对颜姐儿太敷衍了些,但是现在她自认是做的很公平了,许颜华却还要嫌。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再对她好些就是了。” 儿女都是讨债的,亲生儿子女儿竟没一个省心的,周氏想想也觉得头大,嘴里不耐的答应着。 原先周氏以为女儿宜姐儿是个争气的,纵然嫡亲的儿子骐哥儿性子也是混的,小霸王一般整日在府内府外招猫逗狗,学业一团糟,好歹有宜姐儿在眼前看着,她还觉得自己能少操心一个。 结果现在省心的宜姐儿不是亲生的,亲生那个和她那个讨债鬼弟弟脾性儿竟是一模一样,周氏只觉得顶起葫芦按下瓢般,心里没个清净的时候。 16.16 尽管临走时怼了许宜华一下,但是许颜华回到院子后还是不痛快,衣服都没有换,就仰躺到床上去了。 “大姑娘,您这就要歇着了?一会儿就能传晚饭了呢……不然,您先起来,奴婢给您换换衣裳?” 冰心小心的凑过去,轻轻在许颜华身边小声提醒道。 “我这心里堵的要命,哪吃得下!” 许颜华揉着自己还平坦的胸口,又郁闷又觉得恶心。她是恶心自己,今天竟然被张养娘说动,要去讨好周氏。 她就知道,真的亲情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的讨好,现在做了以后,人家还是不把她看在眼里。 原先她对周氏是不是忽略她,对她好不好根本不在意,现在她主动改变心态,开始逢迎周氏了,就意味着她已经退了一步,进而进退失据。 结果这番讨好又是失败,这样更加丢脸和伤自尊,想起来许颜华就觉得自己脸皮都火辣辣的。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啊……” 许颜华在宽大的床榻上滚来滚去的,拿枕头捂着脸。 “大姑娘,容我说句越规矩的话,您是您,宜姑娘是宜姑娘,您何必老去在意她呢?便是夫人疼爱一二,她也不会有越过您的一天,您索性大度点,也显得人有气度些,夫人怕是也能更喜欢您了。” 冰心把找出来为许颜华换的衣服叠好放在床榻边上,想了想后,有点犹豫的开了口。 要做主子的心腹,就得主动为主子着想,主动参与到主子的事情中来,若是她能说动大姑娘,将来大姑娘得益了,大姑娘定然要对她更加信重了。 她在旁边伺候着,也能观察到一二,目前夫人肯定是更加在意宜姑娘的,她们姑娘再这样处处计较,除了显得小家子气外,能得什么好呢。 “呵……我不在意……” 许颜华转头把枕头从脸上拿下来,看着冰心嘲讽般的撇了一下嘴。 “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我还是人吗?我在意,我不仅在意,我还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你觉得夫人这样对吗?到底我和许宜华谁是她亲生的?有本事她别让我进府啊!进了府还搞这套区别待遇,我能服气吗?” 许颜华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对着冰心吼了起来,手里的枕头也摔了出去。 “都是我不会说话……大姑娘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自以为是的劝谏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效地,冰心看着许颜华气的摔了东西,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赶紧跪下来主动磕头请罪,心里不断地骂自己干嘛要多这个嘴。 冰心这才意识到,有的话不是她这个身份能说的,张养娘或许能说这话劝劝大姑娘,但是她却不能。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属于我的东西,我可以主动不要,但是有人要觊觎,我就是扔到垃圾堆里也不会让她得到!” 许颜华发泄了一顿后,感觉心里总没有那么闷了,坐起来让周氏新给她配的两个小丫鬟为自己换衣服。 “你们两个,以前的名字我也没记住,现在来到我身边,索性我就给你们改个名吧,你叫樱桃,你叫芭蕉吧。” 一边换衣服,许颜华一边观察着两个在眼前晃得小丫头,一个穿着紫红色褙子,脸长睫毛也长,另一个穿着枚红色的褙子,圆圆的脸上一团孩子气,突然开口道。 被改名的两个丫鬟,赶紧跪下来磕头,向许颜华表忠心,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姑娘云云。 “做我的人,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听话和忠心。我最讨厌有人把我的话打个折扣来做,或者胆子小不敢做的。” 许颜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两个,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她的话虽然平淡,但是樱桃和芭蕉可不敢以为新主子是个好说话的,赶紧又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好了,都起来吧,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连同冰心一同叫起来,许颜华带头向外面的耳房走去,不管怎么样,晚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现在府里伺候许颜华的人,只有张养娘熟悉她的口味,所以去厨房点菜传饭这事儿只有她来干。 “大姐儿,今晚厨房那里特特做了新鲜的野鸡荷叶汤,闻着便鲜香无比。我还让他们做了一份您爱吃的糟鹌鹑,鸡髓笋,酥卤鹅掌,这个您前两天不是念起了一回子吗?” 耳房的中厅桌子上已摆满了杯盘碗碟,张养娘一边站在许颜华身后布菜,一边熟练地给她介绍着今晚的特色菜,同时提示着这些伺候许颜华时间不长的丫头,主子喜欢的口味。 饭菜和口味,许颜华还是挺满意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吃的不少,一只不大的糟鹌鹑她一个人干掉一大半。 待许颜华吃完饭,捧着一碗枫露茶慢慢缀着消食,张养娘又迫不及待的和她讲了厨房里遇到的事。 “我早上起就已经把今天的晚饭单子拟好了,让他们尽心去做,结果去传饭菜时,就看到那边那位的大丫鬟,似乎叫什么司琴的也在,正颐指气使的指着咱们点的糟鹌鹑和卤鹅掌,要他们给宜大姑娘加进今晚的晚饭中呢。” “我过去说这是我们姑娘的,她还一脸不高兴,非要厨房再做一份给她们姑娘加上。结果厨房那边说咱们早就预定了,这东西做起来费时间,若是她们那边也要,明儿就再做一份送过去。司琴那丫鬟脸倒是极大,在那嚷嚷着不肯呢,硬说厨房那边敢怠慢她们姑娘,直到我走了还在那里吵呢。” 这则八卦张养娘明显是当做笑话来讲的,嘲笑着司琴那丫鬟自讨没趣,在厨房丢脸,许颜华听后却是一笑。 “等等,慢点收拾……把那只我吃剩的糟鹌鹑收拾收拾,打理的体面点,对切的好看一点,再加上我吃剩的那盘酥卤鹅掌,拾掇拾掇一起弄的好看点,装在盒子里,去给那边送过去。就说我听说宜姐姐也喜欢吃这一道风味,特特没舍得吃。从牙缝里省了出来一点子,也请姐姐尝尝。” 许颜华吩咐着丫鬟把自己说的剩菜处理了一下,糟鹌鹑剩下一块身子部位,切成了方块,酥卤鹅掌捡了几块完整的,一起装进了食盒里。 方才同样是听从许颜华的话,冰心切鹌鹑时动作犹疑滞涩,而新来的樱桃明显更加利落一点,完全没有质疑许颜华的话,于是许颜华就把送剩饭的任务给了冰心,这是她给冰心的最后一次机会。 冰心嘴里发苦,只能拿了食盒往外走去。 “大姐儿……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啊?” 张养娘等冰心走后,这才拧着眉问道,心里有点担心许颜华主动挑事儿再惹了麻烦,又怪道自己干嘛多这一回嘴呢。 “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没脸没皮的占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就该用这种方法提醒她一下,她也就配得我吃剩不要的东西!” 许颜华冷冷的说道,一点也不在意许宜华看到那盒剩菜是什么表情。 若是她从此能撕掉那张假的恶心的贴心小棉袄和好姐姐的面皮,许颜华还觉得说不定能更带劲一点呢。 反正周氏那点廉价的母爱,许宜华愿意算计就算计吧,她不稀罕还不成吗?残羹剩饭也吃的有那么开心的话,许宜华尽管去抢就是了。 待冰心去了许宜华那里,那边因为司琴在厨房里闹了一场,饭菜送来的晚些,许宜华刚好没有吃完,听说许颜华来给她送菜,不由得有点发愣。 司琴方才已经叫她教训了一通,只是这丫鬟最是忠心为主,闹起来虽然不好看,索性也没有闹大,厨房那里也没有敢不把她当回事儿,又特意多加了现做的一道鸡皮酸笋汤,并她爱用的莲叶羹,把这事遮掩下来。 司琴此举总归都为了她,因而许宜华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她几句,怕罚了让人心冷齿寒,并且发话以后只让倚书去传饭,也就算了。 现下许宜华只想着许颜华到底是什么意图,是知道她的丫鬟去闹过这才故意送过菜来安抚的,还是说这是她之前在周氏那里言语不敬来给自己的赔礼? 只是许宜华万万没想到,打开来后,偌大的食盒里的竟然不是完整的菜,而是一碟子里只有一块的糟鹌鹑,一碟子里只有几块的卤鹅掌。 没得这样被打脸的,哪怕许宜华没往剩菜那里想,也气的身子直发抖。 “你们主子倒是小家子气,我还从没有见过送礼只送点零碎的,呵呵……妹子,快把东西给我吧。” 司琴正站在冰心的旁边,看着那盒子东西,眼睛里像是淬着毒一般,瞪得冰心后背发凉,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完后,冰心赶紧把食盒递上了。 却是司琴在接过来的下一秒,一把打翻了食盒,碟子里的卤味在她衣服上沾了一点污渍,在盘子摔碎的同时,司琴快手打了冰心两个巴掌。 “奴才秧子作下的下贱东西,你还会不会干点活了?差点把盘子砸到我们姑娘身上,若是我们姑娘有什么事,卖掉你们全家都赔不起。” 司琴横眉一竖,这一打一喝间,把冰心的胆子彻底吓破了,冰心赶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 “算了算了,这丫头也不是故意的,好歹总要给颜妹妹些脸面的,你这是做什么?” 许宜华看了一会儿,这才出来打了个圆场,并让倚书扶起冰心,拿帕子把冰心的眼泪擦了,又送她到院子门口。 待冰心一转身,倚书就把手里那帕子给扔到地上了,又不屑的踩了几脚。 本来冰心是想回到许颜华那里时,先去自己屋子收拾一下的,但是偏偏许颜华让樱桃看着,待冰心一回来,就把她拖进了正房屋里。 冰心的脸上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任谁也不会忽视的,许颜华原先坐在贵妃榻上,捧着本书在消食,看着冰心跪在自己脚下,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就能想象到她在许宜华那里受到的待遇。 这就是许宜华给她的回礼了罢? “把经过一点不漏的都给我说一遍。” 许颜华放下手里的书,笑的异常兴奋地吩咐道。 等冰心磕磕绊绊的把对话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后,张养娘都被司琴气着了。 “那个小贱蹄子,下次看到她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她一个奴才秧子,成天一副仰着鼻孔看人的样子,狗仗人势!” 张养娘都听出来,司琴那绝对是故意的,打翻了盘子,明着骂冰心,实际上指桑骂槐呢。 相比较张养娘的义愤填膺,许颜华倒是一脸平淡,她原先主动出击,也不过就是试试许宜华到底什么态度而已,现在知道了,也就够了。 她果然是高看了许宜华了,那家伙连主动出面和自己对上都不肯,丢了脸后还得借着丫鬟的手来回击,这样的脾性儿,也够让她看不起了。 “冰心,你知道下次见了司琴和宜姑娘要怎么做了吗?” 许颜华垂头问着脸上已经被打的肿起来的冰心。 冰心小心的抬头望着她,摇了摇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下次见了司琴,主动一巴掌狠狠给我打回来!她怎么打你的,你就还回来。说你自己回来后想了想,分明是她借机找茬,你没有做错什么。便是你做错什么,还有你主子我呢,她一个丫鬟动的哪门子手?” 许颜华一步步的提示着冰心,这就是她给冰心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她做不到,那么朽木不可雕也,她还是尽早换人吧。 “你做不做得到?” 冰心听着许颜华最后一句问话,条件反射般直起了后背,随后她就在许颜华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耐,瞬间冰心后背湿的比在许宜华院子里还要厉害。 她明白过来,自己这个丫鬟做的已经很让主子不满意了,她要是再做不到主子吩咐的事,就要变成弃子了。 “我,我明白。” 冰心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用干涩的声音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深深地伏下,身子,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般。 “那我就期待着了。” 许颜华嘿嘿一笑,挥手让冰心下去了。 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许颜华去向周氏请安时,就在周氏那里看到一个眼生的嬷嬷。 “这就是吕嬷嬷,她原先教完宜姐儿已经回乡下侄子家养老了,现下又为了你请她回来。以后颜姐儿你可得好好跟着嬷嬷学才是。” 周氏招呼许颜华过来,让她和吕嬷嬷见礼,又对吕嬷嬷客气的很。 “嬷嬷,我们家这个姐儿性子野得很,以后就劳嬷嬷多多烦心了。” “哪里的话,蒙侯夫人不嫌弃,能看中老身,老身必将竭尽全力教导大姑娘规矩。” 吕嬷嬷一笑起来,脸颊上皱纹就格外的清楚,她看起来倒是不卑不亢的,虽然年纪大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看起来还挺有精气神。 等许颜华和吕嬷嬷两人说过两句话后,吕嬷嬷又看向许宜华,主动和她打起招呼。 “姐儿如今看着越发出息了,想必您在女学里也必然是第一流的。” 许宜华和吕嬷嬷的感情向来不错,从许宜华四岁起,吕嬷嬷就在她身边教导规矩了,因而也是一脸的笑意,温柔的道,“都是嬷嬷您教导有方,宜儿不敢当。如今我这妹妹,也得拜托您了。” 说完后,许宜华又拉着许颜华的手,更加和善的表示,“横竖现在我也是暑期中,妹妹若是学规矩时有什么事不好和嬷嬷说起,就找人去叫我。” 许颜华最烦她这样了,好像哪天不表示下自己的懂事就不会说话一样,只能扯起一个笑容不耐烦的应付的道,“姐姐真好,我必然好好学的。” “之前给你们做的衣服都已经做好了,我让人送去你们各自的院子吧。” 在许颜华好不容易熬到临走之前,周氏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其实这批衣服,是前两天周氏单独给许宜华挑料子时顺便做的,许颜华的那几件料子都会许宜华为她挑的,衣服尺寸也都是许宜华的。 许宜华微微的笑了起来,照常煨在周氏怀里撒娇,“谢谢太太,其实我们那里衣服尽够的,偏太太总是惦记着我们,衣服多的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原来姐姐衣裳这么多啊,那我就放心了。之前姐姐把你院子里的小库房留给我了,我养娘看里面有几匹料子,刚好我进府后又没几件衣裳穿,就要都给我做了衣裳,我还想等养娘给我做好衣裳以后,再分给姐姐几件呢,现在看看,倒也不必了。” 许颜华坐在周氏的另一侧,手里捏着个果子笑的也是乖巧。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 周氏听说许宜华把自己的库房都留给了许颜华,一时之间内心动容,她知道许宜华的那些东西,都是往年自己精心挑了给她的,都是好东西呢,偏她没一点不舍得,全给了人。 因而周氏内心里直叹这孩子就是内心纯善,心性淡薄。 只是东西是许宜华给了许颜华的,周氏到底也不好意思让她再还给许颜华,只能自己以后找机会再补给许宜华,故而只是朝许颜华努了努嘴。 “还有你这孩子,你宜姐姐素来是个大度的,不会和人争抢什么,她给你了,你连推辞都不推辞的收了啊?再说了,哪有人给别人做衣裳不是送料子,是直接按自己的尺寸做好以后再给了别人的?” 周氏内心十分忧愁,许颜华这个貔貅的性子到底怎么才能改掉?眼里全都只能看得到好东西,一心钻进钱眼里,看不到丝毫礼节。 “都是跟太太学的啊,太太给我做衣裳时,不也没找我量尺寸吗?我估摸着,这次太太做衣裳用宜姐姐的尺寸这么相宜,想必到时候按照我的尺寸做衣裳,宜姐姐也能穿啊。” 许颜华一击必杀,逻辑也不表现的无可挑剔。 周氏又被她噎住了,偏偏她还不能指责许颜华什么,确实她就按照许宜华的身量给许颜华做衣服的。 “太太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了吧?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 许颜华成功的把周氏又气了一回,这才笑的乖巧甜美,和许宜华一般把脸埋在周氏的臂弯里撒娇道。 “哪个说妹妹不聪明了啊?照我说,颜妹妹又机灵又可人,若是规矩再学好了,到时候进了女学,再没有人不喜欢的。” 许宜华也是头一次遇到许颜华这种性格的人,原先她只以为这个人莽撞又任性,心胸狭小还无礼的很,现在也恍然间感觉到确实是小看了她的。 她现在心里郁闷程度不比周氏少,原先许颜华让她身边的人扣住了自己的小库房,这事儿她准备找个时机捅给周氏的。 到时候非但周氏要给她补偿,她还得让许颜华脱掉一层皮不可,让她知道,自己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结果现在她自己这么早捅了出来,许宜华心里暗恨不已。 “要是能赶上姐姐一半的好,太太就会满意的晚上睡觉都从梦里笑醒了,对不对?” 许颜华自有她自己的魅力,不能总是在人前一副得不到糖吃又性子执拗的小孩样,惹人烦也没有人疼的,她说笑间俏皮的朝着周氏眨了眨眼睛,让周氏一肚子气顺利的闷住发不出来了。 “你这张嘴啊……去去……赶紧回去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去,从明儿开始不用来请安了,专心听嬷嬷教导。我会定期问问吕嬷嬷你学习的情况,若是教我知道你不好好学规矩,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罚你了!” 周氏无奈的挥手,和许颜华说完后,也嘱咐了许宜华两句,就让她们一起走人了。 出了周氏的院子,许颜华随意的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冰心,同时也注意到跟在许宜华身后的司琴,看着冰心正一脸的不屑,脸上表情高傲的和黑天鹅一样。 冰心注意到了主子的眼神,立刻意识到现在是动手的好时机了,马上冲上去飞快的甩了司琴一耳光,第二个耳光还没有开始打,偏司琴反应飞快,一下子制住了她的手。 无奈之下,冰心只能和司琴厮打在一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的扯。 17.17 “贱蹄子你是想死吗?” 司琴一边踢打着冰心,一边用手指甲使劲扣住冰心拽着自己头发的手,嘴里骂着。 “都快住手!” 许宜华也震惊了,赶紧让人上前拉住两人,皱着眉喊着。 “怎么了这是?” 许颜华也是跟着一起喊,但是她又暗中给樱桃和玉壶使眼色,樱桃第一个明白许颜华的意思,偷偷拽了把玉壶。 于是这两人明着上前拉架,暗中却不着痕迹的推搡着许宜华身边的丫鬟,阻碍她们过去拉架。 场面一时之间乱糟糟的,吕嬷嬷是要跟着许颜华一起走的,到底是经年的老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又回头叫了周氏院子里的婆子来。 “行了行了,冰心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快住手!” 眼见着吕嬷嬷去唤了帮手来,情况很快就要被控制住,许颜华这才开口阻拦道。 听见许颜华吩咐了,樱桃立即过去使劲儿拽了冰心一把,冰心这才停了手,只是她嘴角也手背都被胡乱抓的鲜血淋漓,和司琴一样都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司琴却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冰心停了手后,又冲过去狠狠照她脸上扇了一个巴掌,上前啐一口,“算个什么玩意儿,什么脏的臭的,腆着脸也敢来惹你娘!今儿非要叫你知道个厉害,打烂你这个下贱种子!” 许宜华的丫鬟中,只有司琴的脾性最是火爆,小辣椒一样一点就着,但是因为也属她最是忠心,该出来护着主子时毫不含糊,所以许宜华也是对她多有优容,更助长了她的气焰。 此时自家丫鬟被打了,许宜华凝起秀眉,满脸不赞同的表情望着许颜华,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许颜华就对着司琴冷笑起来。 “呦,我倒是不知道,宜姐姐的丫鬟脾气竟然这般大,主子都在跟前呢,一口一个下贱种子的骂着,倒是比起你们家姑娘来,更有个主子样子!冰心是我的丫头,再不对也该是我来教训,还需要你来帮我骂?” “再说了,平时冰心都好好的,怎么不打别人,就来寻你的不是了?难道你自己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许颜华摆明了强词夺理,偏偏这强盗逻辑听起来生生气的人吐血还反驳不了。 这是许颜华早就想打压一下许宜华的气焰了,侯府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和许宜华之间,必须得有个人肯矮下一头来。 之前许宜华明面上不肯和她争,实际上在周氏面前卖乖讨巧的,不争即争的手段玩的贼溜,许颜华动不了周氏,难道还不能欺负下周氏的小乖乖出气吗? “你自己说,到底为什么突然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许颜华转脸问着冰心。 “回主子的话,都是我看到司琴一时激动,这才惹了乱子……全因昨晚我为主子给宜姑娘送那食盒,结果司琴这个丫头却故意把盘子打翻,说您小家子气,还反诬赖我要砸到宜姑娘,硬是打了我几个巴掌。我回去后想来想去,觉得丢了主子的脸,孤儿一晚上气的都没有睡着,今儿又看了司琴,这才又不忿起来。” 冰心虽然主动动手,但是战斗力着实有限,除了薅几把司琴的头发外,竟然没有让她受什么外伤,她自己的样子却比司琴还要惨上数倍,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也算把话说明白了。 许颜华有点惊讶的又瞥了一眼冰心,对她能够有现在的表现也很意外,又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的樱桃,似乎昨晚上夜的是玉壶和芭蕉,那就是樱桃又和她说什么了吗? 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只是越是聪明人越是用起来需要谨慎些,对于樱桃那人,她还得再观望一二。 “呸,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瞎话来攀扯我……” 听到冰心说的话,司琴又是一阵激动,若不是被倚书抓着,又要扑上来打她了。 “司琴回来!你且勿要激动,是非评断大家都看在眼里,颜妹妹也是心中有数的,定然不会颠倒黑白。” 许宜华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她也聪明,知道从昨晚起许颜华这是一心想要跟她找茬了,只是许颜华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她却不信许颜华能占得了她什么便宜。 “是啊,如姐姐所说的,我心里自然有论断。司琴,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动手打冰心了?她这话可有说错?宜姐姐,是你让司琴打的吗?“ 许颜华面上倒是平静,只是问着许宜华的语气却有点寒凉。 她早就烦死许宜华身边的这个司琴了,之前也是她开口不要让只碰许宜华的琴。不过是个丫鬟,也拿起款来看不起她! 她的话里有个陷阱,司琴性子急没有听出来,而且没等到许宜华开口,就抢着昂起头辩解起来。 “是我自己打的!冰心那丫头恶心人,故意把盘子在我们姑娘身边打翻,惊扰了我们姑娘,难道我还不能教训她吗?大姑娘你可不要不分是非,就只护着自己人。” ”你是什么东西,教训她由得着你来?没有尊卑的东西,主子都没有说话你也能插话的?怎么,我的丫鬟恶心人,我也是个恶心人不配和你主子说话了?我做什么要你来指挥!宜姐姐心软,愿意让你端着主子的款,我却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樱桃,给我掌嘴!“ 许颜华怒喝了一声,饶是她早有心思,也还是被司琴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 樱桃心知肚明,昨天冰心在宜姑娘那里被打了,这次主子就是要当着宜姑娘的面再打回来,故意下宜姑娘的面子,所以也不敢给主子垮台,上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秧子,你也配在我们大姑娘面前你呀你呀的?” 樱桃动作又快又利落,扇完后嘴里还要补上一刀。 司琴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母兽般红了眼睛,对着樱桃像是要喷出火来。 “还不服气?樱桃,继续给我打!今儿我就得让她认认,看看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许颜华看着司琴依然不肯主动低头,继续冷酷的吩咐道。 “颜妹妹,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方才也说,自己的丫鬟该做主子的自己来罚,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许宜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的脸都气的涨红了,双手也轻轻颤抖着紧紧握成拳头。眼下许颜华哪里是让人在打司琴,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大姑娘,您这样做可不妥当。宜姑娘既然得您唤一声姐姐,您就该有个做妹妹的态度才是,岂能如此无礼。” 吕嬷嬷去叫人回来后,正赶上许颜华让樱桃打人,看了眼前的场面,也跟着拦住道。 “我罚司琴,姐姐不高兴了?那就对了,昨晚冰心在你那里被打脸,我也不高兴了!方才司琴对我如此无礼,姐姐觉得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许颜华压根没理吕嬷嬷的话,对于拉偏架的人,她一向没有什么好态度,因而就只是和许宜华针锋相对的说道。 “那也是你的丫鬟无礼在先,扑上来就要打人……” 许宜华头一次遇到许颜华这般蛮横无理的人,只觉得她胡搅蛮缠,因而心里一点也尊重不起来了。 “我的丫鬟打人我会回去罚她,那你的丫鬟也还手了,而且打的更加起劲儿,认真深究起来,也是你的丫鬟昨天主动打了冰心不说,今天还顶撞我,难道她就有礼了?” 许颜华也跟着寸步不让,她性子倔,许宜华性格里的执拗也丝毫不少,两个人之前纵然矛盾不少,这还是第一次抄了起来。 “大姑娘,您是什么人,和个丫鬟计较,难道很有脸面吗?司琴总是宜姑娘的丫鬟,自家姐妹,您可不能为了个丫鬟就下她的脸。外面这么多人看着,不若您宜姑娘一道回夫人那里,让夫人一起决断。” 吕嬷嬷虽然和许颜华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算是摸到了她的脾性,内心里深深地摇着头,只觉得实在是扶不起来,跟许宜华比起来,差远了。 “丁点大的事儿罢了,我还不能罚个丫鬟了吗?一个丫鬟就会影响我和宜姐姐的感情了?这么说我堂堂侯府嫡出的大姑娘,在宜姐姐的心里竟是比不过一个丫鬟了吗?反正别人我是不知道的,若我是宜姐姐这般境地,定然不用别人说,会亲自狠狠罚过司琴,这样不知尊卑的丫头,直接撵回家算了。” 许颜华不想这事儿让周氏掺和,周氏必然又是个拉偏架的,她能占到便宜才怪。 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因为吕嬷嬷去周氏院里找了婆子来,周氏在屋里听说许颜华的大丫鬟冰心和许宜华身边的司琴打起来了,一时气怒,就忙不迭让人把两人都叫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人都进来后,周氏看着一脸狼狈,红着眼圈的司琴和更加狼狈的冰心,眼睛只往许颜华身上扎,怒喝道。 “樱桃,你来说。” 许颜华心里都习惯了,反正她和许宜华闹矛盾,不论谁的错,周氏第一个都要把她拎出来打几下的,眼下为了抢占话语先机,就让樱桃来说。 樱桃跪在周氏面前,努力克制着身上不发抖,清清楚楚不偏不倚的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只是着重在司琴对许颜华态度不敬上又添了一笔。 “宜姐儿,这丫头说的可是这样?” 周氏皱了皱眉,对于冰心她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总归这不是好的,打一顿发卖出去也就是了。 但是许宜华身边的司琴可是在周氏心里挂了号的,原以为她是个好的,只是现在听描述,她这般作态,莫不是私下人也对许宜华态度不敬吗? 周氏心里难免多想一下,因而向许宜华确认道。 许宜华咬着下唇,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替司琴认错,要说司琴平日里也是很得用的,这般推出去她心里着实舍不得。 “司琴这丫头就是性子耿直些,要说大错也是没有的,又是宜姑娘身边得用的老人了。眼下让她好好和大姑娘陪个不是,这事儿也就能过去了。却是这个冰心,着实没有规矩,心里再有不舒服的,尽管开口就是了,哪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吕嬷嬷虽然是被周氏请回来给许颜华教导规矩的,但是到底她和许宜华的关系之前多有亲密,她从许宜华年幼时就伴着她长大,对那司琴也是熟悉,看着许宜华此时有些为难,不免出来说句公道话。 “嬷嬷这话说的好轻巧啊,也是,就只要是宜姐姐的丫鬟是个得用的,我这个侯爷的亲生女儿算什么,入不了她的眼自然是我的错处,哪里还要她来给我赔不是,分明该我给她这个二主子陪不是的。” 还没有和吕嬷嬷相处,许颜华就开始对她倒尽胃口了,她就觉得嘛,若真是什么好货色,许宜华哪能介绍给她? “颜妹妹,你何必这般。司琴,快跪下给颜妹妹道歉……” 许宜华眼睛也红了起来,一副不知道该拿许颜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委屈表情,看了周氏一眼,又赶紧吩咐司琴道。 “都是司琴的错,大姑娘可别误会了主子,都是司琴有眼无珠,司琴给您磕头了。” 司琴这时候开始后悔起来,她只是脾气暴,不是没有脑子,眼见着这事儿闹大了对自家姑娘不利,赶紧低头主动服软,一下下磕头磕的砰砰响,没一会儿就青肿起来。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都是你身边那个冰心挑拨的……” 周氏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外快步进来的婆子打断了。 许颜华遗憾的望着冰心,这丫头还是不行啊,戳一下才知道动弹一下,如果现在她能机灵点,司琴磕头她也跟着磕头,再把司琴冒犯自己的帽子扣上,到时候就是周氏也不能轻轻放过司琴。 “回夫人,宫中四皇子带着六皇子一并到府上了。” 外门上来人通知了,故而周氏院里门房上的婆子也不敢拖延,赶紧进来和周氏报告。 “咦?怎么这时候来了呢?” 周氏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前跪着的冰心和司琴等人也无暇处置了,挥手先让人看起来,赶紧使人把两位皇子迎到正房会客的堂屋里去。 寻常虽然四皇子也来过侯府,但是次数极少。 眼下周氏拿不清四皇子的来意,偏勇毅侯又不在,周氏的嫡子许仲骐也不在家,没有人陪客。 索性四皇子也不是外人,表哥表妹自来有通家之好,往年许宜华和四皇子在许良妃那里也是没少见过的,故而周氏只能让许颜华和许宜华重新进屋收拾整齐,等会儿出来见人。 许颜华在周氏屋里重新梳洗,心里偷偷捉摸着便宜表哥的来意,而许宜华一听说四皇子来了,心里激动地砰砰直跳,坐下梳头时肩膀都是僵硬的。 之前身份没有揭破时,许宜华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哪怕她心里也因为父母默许,姑母撮合而有几分意动,也是矜持的。 如今她失去了曾经的身份,加上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表哥了,内心却是开始进退失据。如今四皇子在她心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救命稻草般。 许宜华把自己改变命运的契机,也都托付到四皇子身上了,也只有这样说服自己,她才能在侯府里许颜华的日日欺侮下,熬过去。 “见过舅母。” 四皇子刘池瑞今年已经十四岁,长得眉目清朗,气质温润,看起来最近在抽个子,身形有些瘦削,穿着京师官宦子弟的石青起花排穗褂常服,见着周氏便主动见礼,十分的讨人喜欢。 “这是我六弟……快和侯夫人问好。” 周氏主动避过四皇子的礼,四皇子又拉了一把身边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俊美小郎君,主动介绍道。 “我素日跟着四哥厮混,既是四哥的舅母,也不是外人,我也跟着喊舅母罢。” 六皇子刘昭熙没有按照四皇子说的叫人,而是亲热的主动跟着喊舅母,对周氏态度也十分亲近的样子,笑起来乖巧可爱,让周氏有点意外,也赶紧避过他的礼,嘴里喊着“不敢当”。 刘池瑞见此也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个六弟素日一向和自己要好,也只当他小孩子家心血来潮。 “他在宫里非要闹着出来走一走,方才我带他去逛过什邡长街,他又嚷着累了,正好前几日听说侯府里又多了一位妹妹,宜妹妹前儿也似乎是病过,我这个做表哥的也该过来探望一二,顺便和舅母来讨杯茶吃。” 刘池瑞早在宫里,自然第一时间也知道了许宜华竟然不是侯府嫡女,而是和一商户人家抱错了,心里的震惊不比旁人少。 更兼往日里刘池瑞早就知道自家母妃的意思,待许宜华也是看作自家人般,他这个表妹样样拔尖,在整个京师贵女中也是出众的,刘池瑞自然是与有荣焉。 如今听闻许宜华一朝之间身份骤变,又生了病,连女学的暑期结业式都错过了,刘池瑞心里难免涌起一股怜意。 同时他心里对于自己真正的表妹,也有那么几分好奇,毕竟他父亲如今并没有立太子,他若是想更进一步,只能靠着自己的舅舅,以及周家的帮扶,两家联姻之事,哪怕换了人也势在必行。 “四皇子太客气,您有心了,我这就让颜姐儿和宜姐儿出来……” 周氏看了一眼刘昭熙,他比刘池瑞小六岁,今年将将八岁,看起来还是一副粉团样的孩子气模样,也不必有什么避忌,便直接叫人把许颜华和许宜华叫出来了。 听到外面穿堂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刘昭熙站在刘池瑞身后,紧紧的抓住衣袍的一角,掌心里都是汗水,精致的眉眼中不免涌起一股难以自抑制的狂热来。 “阿宝,我们又要再见了!” 漫长的圈禁岁月,刘昭熙早就忘记了年幼时许颜华是什么样子了。 上辈子他所信非人,她所嫁非人,他们终于能在一起过岁月静好的日子时,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唤她“卿卿”,她嫌弃肉麻,他便只能改作“阿宝”。 她是他迟来的珍宝,也是他最亏欠的人。 在他濒死的那刻,看到她惊痛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的整颗心仿佛都被那滴眼泪灼穿了,他没有守住诺言,死在了她的前面。 可是他再次睁眼,竟然又回到了八岁这一年,也是在这一年,他的阿宝身份被发现,回到了侯府。一切都来得及,也都刚刚好。 他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也不必让她再隐忍算计着过日子,他们这辈子都会一起相互扶持,相伴到老。 他们会再生下“阿慕”,他还是会让那个天生帝王的孩子登上世上最顶端的位置,而这辈子,那个位置必然会是他给予的。 18.18 五六个丫鬟簇拥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两姐妹一起走进屋,许颜华先入目的,就是屋内一个气质温润如玉的青年。 长挑身材,观之便令人可亲,这大概就是四皇子刘池瑞了。 她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从四皇子身边略过,这才看到,四皇子身后还有一个小男孩,长得俊秀之极,看到自己终于看到他了,一双桃花眼湿漉漉有点委屈的望着她。 许颜华有点轻微的诧异,飞快的收了视线,只是跟着许宜华一道迎上来见礼。 并且因为两人并行,这就能显出区别。 常年浸淫在这种环境的许宜华动作看起来落落大方,动作举止优雅,而跟她比较,许颜华的动作就看起来有点笨拙劣质了。 “这就是我们颜姐儿,这孩子刚认祖归宗回侯府,这些日子被我拘在家里学规矩,还有点认生……” 由于四皇子和许宜华已是极熟,故而周氏先拉着许颜华介绍道。 “颜妹妹,快不要客气,跟着宜妹妹一道唤我表哥吧。” 四皇子刘池瑞并没有很是仔细的打量着许颜华,只是大略一看,是个长相和姑母极为类似的小娘子。往日里不知情便罢,看着许宜华和周氏也只道是亲母女。 而今看到许颜华和周氏长相如此相似,这才能清晰的感觉出来,是周氏的亲女儿。 因为只这一面,刘池瑞也分辨不出许颜华的好坏来,只期盼她日后能和许宜华般懂事上进些。 刘池瑞一向为人处世妥帖周到,来到侯府是计划外,到底也令人备好了见面礼,忙命身边的人奉上。 他给许颜华的礼物,是一个竹丝缠枝番莲多宝格圆盒,看着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周氏推让几句,便让许颜华身边的丫鬟接过来了,许颜华又规矩的欠身行礼道谢。 “颜姐姐既然是四哥的表妹,也便是我的表姐了,日后就唤我明哥儿罢。” 六皇子刘昭熙到底没有忍住,在刘池瑞送礼时,也跟着主动道,并且让人把他早已精心准备好的见面礼奉上。 刘池瑞转头惊讶的看了一眼刘昭熙,他这个六弟自小被父皇和刘贵妃金尊玉贵的养大,比之一般的龙自凤孙更尊贵几分,可不是等闲什么人都能瞧上的。 现在刘昭熙见许颜华第一面,便主动让她唤“明哥儿”,这称呼可只是父皇和他们几个和刘昭熙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喊的,看得出来,刘昭熙待许颜华印象极好。 联想到在来侯府的路上时,刘昭熙就主动打听京师知名的勇毅侯府千金抱错的传闻,表现出对许颜华浓重的兴趣,刘池瑞不免又打量许颜华一回。 他还是没看出这个表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自家一向眼光极高的六弟瞧入眼里,半晌后也只能归结为,大概是他小孩子爱新鲜。 这颜姐儿出身总是有几分传奇的,丛市井又回归侯府,阴差阳错的经历意外合了他的脾胃也说不定。 至于那礼物,就连刘池瑞也是临时出门才让人找出来的东西,想必刘昭熙给的是他之前逛街时买的那堆东西里的其中之一了,也就不去在意了。 许宜华那里,从甫进屋后眼光就一直不由自主的黏在刘池瑞身上,只觉得多日不见,表哥看起来清减了几分,却更加的清华内敛,一笑照旧春风宜人。 每当刘池瑞的眼睛落到许颜华身上,许宜华就心跳要加快几分,哪怕她平日自恃再高,也得承认,许颜华是长相比自己要更加出众些的。 她身上自有她的好处,同表哥多年情谊也不是作假的,但是身世作祟,内心依然充满了惶恐和各种纷乱的猜测,生怕表哥一时之间竟然被许颜华勾引走了。 刘池瑞,就是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了。 以她对刘池瑞的了解,眼下看着,表哥倒是对许颜华平平,只是六皇子竟然对许颜华多有青眼,倒是许宜华没有料到的。 待刘池瑞等人和许颜华互相厮认过后,许宜华那里彼此都相熟,也不用周氏再特意引见,大家就归了坐,丫鬟们陆续斟上茶来。 刘池瑞就自然而然的把注意力放在许宜华身上,一见之下,不免有点内心微动。 许宜华看起来气色倒好,似乎是已经病愈了,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从前没有的荏弱的轻愁,柳眉如烟,格外的惹人心怜。 刘池瑞知道许宜华一向是个七窍玲珑,善于多思的性子,如今对比身边许颜华的神采奕奕,想必她这段日子是十分不好过的。 而且许宜华本就腹有诗书,周身气质清雅,文采精华,使人见之忘俗,比之一旁还看不出好坏的许颜华,刘池瑞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宜妹妹身子可大好了?我特意从宫中给你带了些药材,可要继续调养进补才好。听闻你结业课上成绩依然是甲三,却因病错过了今年的暑期结业式,可真是一桩憾事。” 因着女学有传统,每年两次大考,从琴棋书画舞御射调香九个门类里,每人选擅长的三科进行考核,天地玄黄四个班里的前三甲,都要在结业式上展现才艺。 往日许宜华每每都是结业式上崭露头角的常客,今年结业式上她不在,故而刘池瑞提起来也觉得有些遗憾。 想到女学里开学会遇到的新变故,关于她出身的话题必然会有人问起,许宜华含笑的面上便不免黯淡了两分,心头带上了几分阴翳。 刘池瑞和刘昭熙自然也都给许宜华带了礼物,许颜华看着许宜华丫鬟捧着的那个盒子,心里一阵好笑。 这便宜表哥倒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周到人,明面上她和许宜华的待遇当真是一般无二了。 周氏在一旁看着许宜华和刘池瑞聊得融洽,心里不由得感叹着这两个孩子如金童玉女般相配,只是许宜华纵然这么好,宫里的许良妃却是个功利的性子。 这孩子命途跌宕,大概就此和四皇子妃失之交臂了,想来周氏也是无奈又可惜。 “颜姐姐也要去女学的罢?” 刘昭熙坐在许颜华的对面,看着刘池瑞在和许宜华说话,便转了头,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关心的问道。 勇毅侯献上百万银两为这个找回来的“遗珠”求了一个女学的进学名额,这事儿朝中内外都有耳闻,外人不懂内情的,都不免要赞几分勇毅侯一片慈父心肠。 懂点内情的,如刘昭熙和刘池瑞,都知道勇毅侯是借花献佛,但是受惠人是许颜华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重生在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巨大的惊喜过后,刘昭熙才反应过来,此时非彼时,年岁之差对他们还是很明显的,而自己的年纪终归比之阿宝要小上几岁的。 偏阿宝又不是和他般带着记忆重生的,现在他们第一面刚见,刘昭熙再要亲近对方,眼下也只能强忍着别扭的喊她颜姐姐了,因而他总觉得自己吃了亏般。 “是啊。” 许颜华点点头,她知道女学按照进度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暑期结束后估计她就要跟着许宜华一起去上学了,这事儿周氏想拦也拦不住,她现在学习的紧迫感还是挺强的,偏偏心里最愁的就是没有合适的人教导。 之前那个上来就只会粗暴的以惩罚和压服为主要手段的江嬷嬷,现在这个拉偏架的吕嬷嬷,都不是什么合格的人,跟着她们“前途无亮”,许颜华对此也很无奈。 刘昭熙到底了解许颜华,上辈子二人朝夕相对,他很快就从细微处感觉到阿宝似乎有为难之处,这时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似乎上辈子阿宝并没有从女学毕业,第二年就退了学。 退学的原因他已经忘了,当时刘昭熙和许颜华还没有过交际,只是那时候他和四哥要好,这才在他娶妻时关注了一二。 当时他的阿宝是因为伺候周家老太太博了”至孝“的贤名,才能顺利嫁入皇家的,便是她有贤名,也因为女学未就业而成为短板,他上辈子娶的那个六皇子妃杨梦茹似乎就很看不上她。 尽管那个杨梦茹那个女人想起来便让人倒尽胃口,刘昭熙却不想这辈子阿宝再有波折,让那种可鄙的女人拿来说长道短,便暗自把这事放在心上。 “父皇说我要等明年才能去太学的,好想和颜姐姐一道入学啊。” 刘昭熙双手捧腮,有点闷闷不乐的说道。 要说重生后他最不满意的,就是现在年纪还太小了,就连自己出宫都不行,必须被人带着,天知道现在他在刘池瑞面前,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许颜华也感觉出来了,这个六皇子对她的态度一开始就莫名的亲近,不过内心纳闷归纳闷,在许颜华看来,六皇子就是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孩子,萌萌哒。 看着他那张憋屈的小脸,许颜华内心都有点想掐一把的感觉。 “你们倒是投缘的很。” 刘池瑞也听到了刘昭熙的话,忍不住打趣着自己的六弟。 “颜姐姐长得好看嘛!” 刘昭熙强忍着不适,他知道自己这个四哥最是心思细腻诡诈,便是现在他还没有长大,也不能轻忽,便故意半真半假的说道。 没有人喜欢被别人无视,偏许宜华感觉自己一进屋子,六皇子的注意力就一直在许颜华身上,此时又闻说他觉得许颜华长得好看,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自己不如她了吗? 许宜华心里不舒服极了,面上却得保持着笑颜,看着刘池瑞忍俊不禁的样子,也故意捂着嘴笑了几下。 她和六皇子原先也没有交集,如今心里不知不觉的对他产生了不喜的情绪。 周氏也对于许颜华竟然莫名的投了六皇子的缘惊诧不已,只是想着六皇子年纪还小,也当做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去在意了。 “午饭咱们就摆在花园的水榭里吧,水塘里荷花开的正好,亭子里又凉快,我再使人去炙一头烤鹿来加餐。” 因为四皇子和勇毅侯府关系一向亲近,刘池瑞自来不在周氏和勇毅侯面前摆架子,叫周氏都是只称舅母的,他这般贴心行事,周氏也不好太过外道。 眼看着到了饭点,便招呼着他们一起用饭。 19.19 周氏吩咐下去,早有管事的婆子带着丫鬟们快手快脚的预先收拾了宴客用的水榭,擦抹桌椅,更换帷帐,预备了茶酒器皿,燃起了清雅的和香。 并且还抱来了几个缂丝绣锦,内着金蚕丝的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更将整个水榭亭子收拢的花团锦簇。 虽然只是家宴,但是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是贵客,既是来到侯府,自然不能轻慢, 一行人未至池前,刘昭熙就高兴地回头望着周氏道,“舅母家好大的荷塘,一会儿吃过饭,撑出两只船来吧,在池子里划着也采些荷花。” “怎么一见了水边就念着要划船啊?小心再摔水里去!” 刘池瑞无奈的拦了他一下。 前两年刘昭熙就在宫里的全清池里泛舟,一不小心掉到了水里,病了好些日子,那段时间,父皇天天脸上阴云密布的,宫里所有主子奴才大气都不敢喘。 因而刘池瑞便不想多事,想着刘昭熙终归是自己带了他来的,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若是他没轻没重的再出点什么事,凭白的倒给勇毅侯多添麻烦。 “不行,就要划船!我早就会洑水啦!再说,这么热的天,就是掉进水里也不会生病。” 刘昭熙任性起来谁也拦不住,嘴里更是有一百个道理。 因是天生的龙子皇孙,又是皇帝在背后站着,深有底气,刘昭熙小小年纪便威仪天生,不用撒泼打滚般耍赖,理直气壮的板起脸来,只用眼睛看着周氏施压。 果然被他这么一看,周氏没一会儿就顶不住了。 她也早就听说了六皇子的性子,更知他可是当今最疼爱的小儿子,也不敢阻扰六皇子的兴致。 更兼周氏看着四皇子也一脸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池塘水浅,应该是出不了问题,便一口答应下来。 只让人去把舡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准备着,甚至还使人把外院几个水性好的小厮也喊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要求得到满足,刘昭熙的脸上又是笑容璨烂,大大的桃花眼眯起来,精灵又可爱。 “你呀……现在又开心了?” 刘池瑞拿他没办法,心底里却也有一丝羡慕他这般随性自在。 从小刘池瑞就知道,自己这个六弟和他,甚至和所有的兄弟都不一样,是父皇真正的心尖子,天生的尊贵,什么都不用争不用抢,想要的一切都有父皇捧在他面前。 而他的母妃早已失宠,自从刘贵妃入宫后父皇就不往她宫里去了,只有个良妃的空名头,这些年全靠了勇毅侯在宫外替他们打点。 所以他懂事起,就拼命地读书,克制自己所有的脾气,待身边的每个人都和善亲切,为自己披上一层“谦和有礼”的面皮,在兄弟间处处拔尖,以求在父皇面前替自己和母妃挣上几分脸面。 可是就算是他再优秀,父皇的视线也还是照旧匆匆略过自己,只会站在高处摸着六弟的头含笑看着他在宫里闯祸淘气。 后来六弟的生母刘贵妃死了,这后宫中包括他的母妃在内的所有女人,都松了一口气,父皇却待六弟更加的珍爱,忙碌的朝会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六弟看上一眼。 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可丝毫皇子的底气都没有,只能靠着处处笼络六弟,折下身子,费尽心机的刻意容让交好。 只有成为六弟最信重的好四哥,这样才能换取父皇短暂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如果可以,谁不想也活的这般率性自由,谁又愿意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卑微的讨好呢? 刘池瑞看着刘昭熙仿佛一点阴翳都没有的笑容,心底狼狈不堪,脸上的笑容却更加和煦。 父皇的想法刘池瑞能够猜到,越是猜到越是不甘和愤怒。 但是父皇终会年迈老去,他也会不断地增强实力,但愿六弟,真的能生而无忧,沿着父皇铺就的锦绣路走到尽头。 走进水榭里,刘昭熙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四哥又要扎心了。 从前他不理解,为什么四哥会这么恨他,一点也见不着他好? 后来经历过所有的痛苦和折辱后,他才明白过来,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在刘池瑞心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若是他过得比这个四哥差,他会当做脚下的石头般无视或者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 而他若是比刘池瑞好,那么不管他对刘池瑞再好,他的每一个举动他都能找出憎恨和不满来,都觉得心里扎得慌。 对,刘池瑞就是这样的人,宁可他负尽世人,也不许别人强过他。 曾经刘池瑞想要父皇的看重,自己就找一切机会在父皇面前替他说好话,甚至他想要那个位置,他也心甘情愿的不与他争。 哪怕他知道四哥对他的好并不单纯,他也毫不在意,只因为在他母妃去世的那个晚上,四哥紧紧的握住了他冰凉的手,陪着他一起度过了那段夜夜都会哭醒过来的艰难日子。 父皇总说他心太软,别人给的丁点好处都念念不忘,只记好的不记坏的。 可上辈子他就是这般,被他的好四哥狠狠的在心口捅了一刀,最让刘昭熙心寒的,就是刘池瑞竟然借着他的手害死了父皇。 父皇死后,他痛不欲生的被刘池瑞圈禁在京郊马庄上,而他的王妃为了能够逃回娘家,摆脱圈禁,害死了他们未满周岁的儿子。 刘池瑞踩着父皇未寒的尸骨登基为帝,不仅残忍的对他这个弟弟,对发妻也同样无情,为了许宜华那个贱人,逼迫阿宝成了带发修行的居士,带着儿子在冷宫的佛堂里忍辱偷生。 也是从那时候,命运将他和他的阿宝连在了一起,他们一起赌上全部的身家荣辱,携手为刘池瑞设了一场暌违十年的局。 待刘池瑞死后,阿慕登基为帝,他和阿宝才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重获新生。 只是那十年的折磨,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和心血,年华和爱恨,等到他们能够在一起后,也没有多过两年平安喜乐的好日子,他的身体就彻底的垮了。 摸着系在腰间的小巧印章,刘昭熙坐在丰盛的筵席上,含笑看着一池开的红艳艳的荷花,这辈子他们再也不要过那样一个悲伤的十年了。 他和阿宝相逢在彼此最好的年华,要一起荷塘泛舟,一起游乐骑行,一起读书进学,一起赏尽春夏秋冬四时之景,一起相伴到老。 “这荷香就足够清新怡人,胜在天然,燃的香料就熄了吧,倒是多此一举。难得对花而坐,也是一桩雅趣,不若咱们一会子也凑够雅趣儿,以荷为题行个酒令如何?” 水榭四面环着荷塘,清风吹动着亭子上挂的帷帐,许宜华笑着对其他人建议道。 宴是盛宴,席是好席,水榭外面还有歌姬吹拉弹唱,宴饮助兴。 每人面前设一张桌案,摆着杯盘碗盏十几样,各色珍馐,烤鹿肉更是鲜嫩无比,外酥里嫩咸香可口,许颜华本来吃着饭听着曲心情还挺好的,让许宜华一开口就觉得扫兴,想翻个白眼过去。 吃饭都堵不住她的嘴? “宜姐姐腹有诗书,自然是恰逢其会,不吝展示的,只是妹妹我才低学浅,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许颜华对于许宜华的心上人,那个便宜表哥四皇子一点也没有兴趣。 而且说实在话,她纵然不是不通文墨的人,才华方面也承认自己不如许宜华,但是这不代表她就非得配合许宜华,来自曝其短,做她的陪衬。 因而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落落大方的明说就是不会作诗,她自己不以此而觉得羞窘,别人就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反倒是提出建议的许宜华尴尬了一下,像是她多么急着展示自己一样。 “平日里让你好好读书,跟着宜姐儿多学学,偏向我要害了你一般,如今可不就是拿不出手来让你表哥笑话了?” 周氏深觉许颜华给自己丢脸了,她还没见过世家名门里,有这般行个酒令都不行的小娘子呢。 许颜华自己也好意思说出口,亏她还能一脸坦然的坐在席上,四皇子和六皇子也都看着呢,周氏都替她觉得臊得慌,因而尴尬的试图描补一下。 “是啊,我也伤心呢,都是命运弄人。说起来也不怕表哥笑话,我统共也就回来侯府没几天呢,还都在学规矩,偏又没个像样的人教导,可不就成了现在这般什么都拿不出手吗?……若是我和宜姐姐当初没有被抱错,也是从小在侯府长大,听着太太的教导,怕是也和宜姐姐这般才气纵横了呢。” 许颜华依旧笑嘻嘻的,但是气势丁点不弱,对于周氏她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所以怼起来和许宜华一样毫不客气。 她内心坚硬着呢,也不会时时感觉到自己受到伤害。真的若是玻璃心一点,上辈子她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小女孩,也不能一步步混到外企高管了。 20.20 许颜华说的十分诛心,也很不客气,话里酸意扑人。 当即许宜华的眼圈就泛了红,垂着头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又伤心极了的表情。 许宜华此时是真的觉得脸皮都要被许颜华剥下来了,许颜华不是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自己占了她的位置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该当是她的! “你自己不上进,又怪得了谁,给你请的嬷嬷都被你气走了!要我说,就是当年你没有抱错,也是及不上宜姐儿良多的,也用不着在这里作态排揎宜姐儿!” 周氏的脸上这下真的挂不住了,看着宴席上的气氛被许颜华出言搅得一团乱,加上之前她也是几次三番的被许颜华说的哑口无言,周氏顿时心头一阵火起,冷言刺道。 “颜表妹才刚回府,不会酒令又有什么,哪个要笑你了?快不要多想。” 刘池瑞坐在上首也是尴尬,便出言试图打个圆场来为席间诸人缓解一二。 特别是看着许宜华垂头饮泣,刘池瑞心里先是带上了几分疼惜之意,他是知道她的委屈的。 因而刘池瑞对许颜华也开始不喜起来,世上竟有这般没有眼色的小娘子,掐尖捻酸也不分场合,竟是对着外人什么话也说的出来。 这样无理也要闹三分的性子,怎么能让人看的入眼? 从前以为宜姐儿是自己的亲表妹,勇毅侯夫妇和许良妃的暗示刘昭熙一早就明白,也从来没有抵触不满的情绪过。 但是现在他想到这么个人要做自己的妻子,就觉得心中膈应的很。 “太太这嫌弃可真是没道理,您难道没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样的话吗?侯府是有侯府的教养,商户自然是也有商户的教养。若是宜姐姐也是从出生起就长于商户,难道也能和如今一样吗?不过您想不到也是能理解的,要是没有抱错这回事儿,估计您一辈子也不会和商户女有什么交集,更遑论这般喜爱了,就连宜姐姐的丫鬟也是爱屋及乌的很。” 许颜华早就习惯了周氏对自己另眼相看,亏她这时候也能笑出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搅乱了气氛有什么问题,顺便把之前没解决的事又拉了出来。 就是四皇子和六皇子在场,她才要揭出来呢,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场合了,要丢脸也是周氏丢脸更大。 况且许颜华从之前打听过的资料,加上今天四皇子对周氏全程都直呼舅母,从来没有摆架子,就知道这四皇子是要用着勇毅侯府的,所以才这般客气。 想来他一个不受皇宠,母妃和外家的根基就在勇毅侯府的皇子,也不会到处去乱传什么,替他们遮掩还来不及呢。 而六皇子,更是小孩子一个,也是无需在意什么。 若是勇毅侯在场,或者同为世家贵胄的外人在场,许颜华也不敢这般放肆,就是瞅准了只四皇子和六皇子在,又只有周氏一个大人,影响不到自己在外面的名声,这才起劲儿的闹。 “不是颜姐姐才是舅母的亲生女儿吗?舅母怎么对她这样严苛冷淡?宁可偏心向着个出身低贱的外人,也不疼她,还让她受委屈。” 刘昭熙在一旁听的皱起眉头,这世上他最见不得的,就是阿宝受委屈了,因而心里早就忍不下去了,待许颜华说完,就立马出声帮腔道。 他的童音清亮,小小的脸板了起来,盯着周氏的眼睛格外的锐利。 “也没有……” 周氏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之前只是担心许颜华在四皇子面前丢脸,却没有想过这六皇子竟然意外的十分看重许颜华,还肯为她强词夺理,出言相护。 只是对方到底是受宠的皇子,又年纪小讲不通道理,他可以颠倒黑白无事生非,自己却不能跟他计较,只能剜了许颜华一眼,不再说什么。 许宜华万万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六皇子,他竟然这般说自己,一个“出身低贱的外人”,就让她这些日子苦苦隐忍的一切全部都崩塌了,甚至她这前十一年的所有都成了笑话。 她以前所有接触过得人,外祖家的舅母表弟表妹们,女学的同学,甚至疼爱自己的勇毅侯夫妇,全都成了她不能高攀的人,只因她是个出身低贱的商户女。 紧紧的把下唇咬出血来,许颜华脸上一片惨白,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啜泣声在安静的针尖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的水榭中,显得格外的清楚。 周氏看着许宜华的样子,心里紧紧的揪成一团,都要被她哭的心碎了,恨不得过去搂在怀里轻柔细语的安抚。 都怨这颜姐儿不开眼,当着自己闹出来也就罢了,还害得宜姐儿跟着她受这般罪。 “六弟,你这就过了。” 刘池瑞表情也冷淡下来,样子看起来十分不高兴的道。 好好地家宴都被六弟和那个不着调的颜姐儿给搅了,让刘池瑞心里很是不快,明明勇毅侯府是他的外家,刘昭熙跟着来也就罢了,还比自己更高调的端着身子,出言让周氏和宜姐儿下不来台。 再怎么样宜姐儿也是差点成为他的妻子般的人,她的温婉贴心和满腹才气都让他十分满意,哪能容得了刘昭熙这般轻慢欺侮。 况且刘池瑞内心里还有一个隐秘的心结不足于人说道,他一向心高志大目标高远,偏偏自己本身不受宠爱,母妃也身份不显,更是勇毅侯府的庶女。 刘池瑞的母妃许良妃,生母曾是侯府老太太的洗脚婢,因为男主子醉酒才一度春风,生下许良妃也没有抬位。 后来因为侯府没有适龄的小娘子能送进宫,加上许良妃自小就容色和心性出众,这才把许良妃记入族谱,给她生母抬了一个良妾的身份。 这段过去并没有被好好遮掩下来,在许良妃受宠生下皇子后还被翻了出来,尽管没有人当面在刘池瑞跟前说他真正的外祖母是洗脚婢,但是排揎许良妃的出身这样的闲言碎语,他也是听过的。 生母这样不能外道的出身来历,曾一度让刘池瑞心里很是痛苦,有时候他不免想着,是不是因为父皇也看不起母妃,所以才再也不来看她了? 于是他更加迫切的想要出人头地,为自己和母妃争上一口气,他要这世上再没有人敢小瞧他们母子俩。 此时刘昭熙说许宜华是出身低贱的外人,不免让刘池瑞又像是被人当众提醒了这段让人不快的隐秘心事,尘封的伤口火辣辣的被撕开。 他是出身高贵的皇子,真正的龙子凤孙,可他身上还留着另外一个人的血,他的亲外祖母,并不是出身世家名门的周家娘子,而是真正低贱的婢女。 这样的矛盾,让内心又自卑又骄傲的刘池瑞,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扎得慌。 “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不是颜姐姐才是四哥的亲表妹吗?你怎么也不帮她说话?我还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娘亲,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却没有想到舅母就不是这样,她更喜欢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亲生的,世间哪有这样的事?” 刘昭熙跟着刘池瑞也呛了起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欺负他的阿宝,连他自己都不行。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去做那个傻傻的以为四哥最好,四哥什么都对的人了。因而自他重生以后,刘池瑞就觉得这个六弟不好掌控了。 变得任性又令人捉摸不透,经常上一秒还阳光灿烂,下一秒就疾言厉色的闹的不可开交。 “颜姐姐,你有什么委屈放心说出来,我替你做主!我最恨这世界上有人鸠占鹊巢,眼睛放在属于别人的位置上了!” 刘昭熙从席间站了起来,窜到许颜华面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的说道。 许宜华和刘池瑞那一对都是贱人,怪不得臭味相投,互相吸引呢,都是一个脾性儿,喜欢看着别人的位置眼热,抢别人的东西抢的那么理直气壮。 许宜华霸占了阿宝的位置,占了属于阿宝的一切那么多年,现在阿宝回来了,她还是不想放开,什么都想要和阿宝抢。 而刘池瑞就是嫉妒他的一切,父皇的宠爱他抢不走,就宁可毁掉,眼馋父皇身后的大位,怕父皇将皇位传给自己,就靠着弑父夺过来。 因而刘昭熙对许宜华和刘池瑞这对贱人都没有什么好心气儿,此番的话里也是意有所指。 只是他如今占了年岁小的便宜,行事间也惯是利用了这一点,披着个任性的小孩子的面具,大家都习惯性的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想得那么深而已。 21.21 刘昭熙现在毕竟才八岁, 外形看起来完全是个小男孩的样子, 甚至身高不比还坐着的许颜华高多少。 但是他的言谈间, 就是透着一股奇异的热诚感, 这般毫无矫饰的赤子之心, 让许颜华不由得心里有些感动,又觉得他竟是比周氏都还要更可靠些。 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许颜华不顾周氏的眼风和许宜华幽怨的眼泪, 对刘昭熙笑的灿烂。 “六皇子天生古道热肠, 侠肝义胆, 真让人敬佩。您太客气了,我一个深宅内院的小娘子, 哪敢有什么委屈呢,孝顺父母, 听从长辈的意见, 本就是人伦大孝。便是我们太太坚持不肯处置那个宜姐姐身边对我不敬的丫鬟司琴, 我也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 许颜华这话客气的很, 特意卖了个巧宗儿, 看似是没说什么,但是实际上又把什么都说尽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个丫鬟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颜姐姐不敬, 便是她的主子, 在颜姐姐身边也得矮三分!舅母, 你为何不处置那个丫鬟?” 刘昭熙从许颜华嘴里听到司琴的名字, 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转头对着周氏厉声问道。 刘昭熙之所以情绪这么激动,无他,是听到许颜华的话后,一下子触发了他上辈子的记忆,隐约间他是对司琴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阿宝之所以没有当上皇后,就是因为这个叫司琴的丫鬟在陷害许庶妃的时候被当场抓住,随后据说是不堪受刑,把一切全部交代了,说自己其实是王妃派到许庶妃身边的人。 不仅是王妃授意她害的许庶妃小产失子,之前王府里出的那些事,另有两个侍妾失子的事,还有些人命官司,也都是王妃指使人做的。 此事已经爆出,朝臣哗然,怪不得王妃嫁过来的六年间,王爷只有她生的这么一个儿子。 这般善妒又狠毒的女人,竟是容不下王爷宠爱其他女人生下庶子,无德无品,不够贤良又失了人心,哪能堪称为后? 于是朝臣们也便默认了王爷登基后,没有立原王妃为后这样百年内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发生,就连拥立储君有功的勇毅侯,也没有脸替女儿求情。 在许宜华的身边,有天大的胆子敢对阿宝不敬,如此看来,莫不就是上辈子最终害了阿宝的那个贱人? 刘昭熙想到此处就气的浑身发抖,宁可错杀其他,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却是清楚的,那个叫司琴的婢女完全就是被许宜华和刘池瑞推出来陷害阿宝的,他们的这些招数,就和当先刘池瑞陷害他是一样的。 而许宜华那个女人根本就怀不了孕,所谓的小产不过就是骗人的招数。 刘池瑞摆明了要替许颜华管这件事,周氏被他这么直接问在脸上,心里顿时气苦。 她出身世家,本身又是再体面不过的侯夫人,如今竟要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拿住,心里不禁暗骂六皇子多事。 又气许颜华不知轻重,那可真是个闹起来不嫌事大的,净把家丑外扬不说,如今不过得了六皇子的一时错看,就要借着六皇子的势横生事端。 “舅母可别怪我多管闲事。往日里我同四哥一向交好,故而看待勇毅侯府也和我的外家是一样的。侯府在整个京师里也是体面人家,为何放任这等对正经主子都不敬的丫鬟来抹黑?到时候传了出去,别人会嘲笑舅母你管家无术,连个丫鬟都处置不了。照我说,就该直接打出去灌雅发卖了就是,这样的贱人哪配继续伺候主子!” 刘昭熙缓解了一下口气,直接把处理结果都说明白了,看样子再是认真不过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让刘池瑞也无奈起来。 他虽然年纪不大,说话却是有条不紊的,加上身份尊贵,真的闹将起来,到时候谁都脸上不好看。 说到底,他虽然是哥哥,但是两人心里都知道,在父皇面前他根本连刘昭熙一根头发都抵不上。 因为心里没有底气,刘池瑞自然面对弟弟没有兄长的架子和威势,也全然摆不起来。 每每遇到同当前差不多的境况时,都因为要考虑和顾忌太多,而不敢轻易出言得罪刘昭熙,以致他越发觉得在刘昭熙面前没有脸面。 故而刘池瑞总是多少感到脸皮烧得**辣,只能摆出一张越发和煦的笑脸来维持着尊严。 如此时间一长,刘昭熙就真的变成了刘池瑞的一个不能忽视又尽量回避的心结。 而且刘昭熙年少冲动,又被许颜华三言两语一激,更是把自己当做行侠仗义的英雄般要强行出头,他也犯不着和他一个没头没脑,一时热血气盛的孩子一般计较。 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处置了就处置了,值当什么呢。 刘池瑞便纵容的对刘昭熙望了一眼,随后笑着对周氏道,“他小孩子家听风就是雨的,一时关心起来就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颜表妹说那丫鬟不是个好的,对她不敬,那舅母就处置了吧,也安安表妹的心,颜表妹初来侯府,心里难免总是要多想的。” 刘池瑞现在就想眼前的事快点过去,几人赶紧吃完饭,他好带着刘昭熙回宫,以免横生更多枝节。 他也最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根本在刘昭熙面前只是个无足轻重,甚至还要反而讨好他的兄长,所以越要把真正的态度遮掩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宠爱弟弟的好哥哥。 这一点上,刘池瑞能做出来,却完全是承受不住别人看不起他,成为别人口中,他攀附弟弟,连句强硬一点的话都不敢对刘昭熙说这样的形象。 除了拿刘池瑞没有办法,又要逢迎他的羞耻和无力感,刘池瑞更是在心里狠狠记了许颜华一笔,因而话里便多少带出了那么点意味儿来。 随后刘池瑞又歉意的看向了许宜华,这个表妹不是嫡亲却胜似嫡亲,处置了她的丫鬟,想必宜姐儿是心里不好受,脸上也是无光。 他其实也不想看着她受了委屈伤心难过,只是身份使然,现在他不好明面上替她说话,只能对不住她了,但是他会把今天的事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总是要补偿回来的。 “四皇子都这般说了,自然要如此的,我便让人把这丫头带出府。” 周氏心里到底有点可惜司琴那丫头,平日里也是对宜姐儿很是尽心的,只是若不是她惹了颜姐儿那个讨债的,又怎么能闹起事来,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一口答应下来。 “你这丫头,也安稳点吧。” 被一个小辈逼着处置了司琴,明知道许颜华故意言语偏颇,引导六皇子为她出头,也没有办法当面和她争将起来,没的不够丢脸的。 所以周氏看着许颜华心气哪里能顺,偏又不敢多说,盖因怕她没完没了起来,便只是稍微点了许颜华一句。 这丫头眼下自作聪明,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殊不知她这样自曝其短,闹了一场,反而是第一次见到四皇子就给他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人的形象很容易受到思维定势的控制,这第一印象好不起来,日后许颜华便是表现的再好,也扭转不过来。 她只以为自己是偏心宜姐儿,目前还不知道,四皇子对她意味着什么,就盼着她以后知道了,能够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许颜华低头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着,心里不以为意,她哪里不安稳了?她不是安稳的正坐在案前吃的欢吗? 许颜华知道,有个人是真的不安稳了。 随意的瞥了许宜华一眼,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充满了脆弱和美感,许颜华心里也是纳闷,她连哭起来都这么优雅好看,难道还是特意练的不成? 莫不是古代贵女还有这个训练,要不要这么变态。 司琴的去留问题算是尘埃落定了,许宜华只觉得自己像是从前院子里堆起的雪人般,一点点的在日头出来时被晒的面目全非,整颗心都是透心凉的。 仿佛之前全部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脸皮也一层层的被许颜华剥下来,变得再也不像原来的自己了,甚至自己都要陌生。 许宜华哽咽着努力控制自己不再落泪,有时候哭泣是女子示弱的法宝,但是哭多了就让人心烦了。 眼下这样,不论是周氏还是四皇子都不能对六皇子怎么样的,她再哭下去也就变得不合适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今天的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许颜华究竟要看着自己被打落到什么地步,才肯满意呢? 再不复方才提出行酒令的兴致盎然,许宜华凄苦的望了一眼刘池瑞,眼泪还盈在睫上,尽力克制住自己不继续哭下去,又对周氏绽开一个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都是我的错,怪我之前没教好司琴,她冲撞了妹妹,太太也只是念着司琴总也是伺候了我一场,有那么点好处,这才让妹妹误会了。姐姐愚钝,若是知道方才妹妹一直闹别扭是为了司琴,早就该把她交给妹妹处置,还望妹妹别生我的气才好,也别和太太为了个不值当的丫鬟,失了和气。” 她连自己都护不好,更遑论身边的司琴了,只能当她无能,等宴席散后,给司琴送些钱财傍身。 身世已是定局,还被六皇子打上了一个“低贱”的标签,今天这一来,许宜华彻底的明白了。 什么侯府养女,都只是一层遮羞布,实际上她在有心人的眼里,无论多么出色,永远只是个商户女。 勇毅侯会那么干脆的放弃疼爱了多年的她,六皇子会突然地对自己发难,都是因为她这改变不了的出身。 今后自己哪怕再比许颜华懂规矩知礼节腹有诗书,也还是比不上许颜华天生的侯府血脉,依然是出身论英雄,要任人羞辱。 许宜华清晰的感觉自己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已经破碎了,永远的失去了。 她知道,自己之前哪怕脑子里衡量的再清楚,表现的再柔顺,她也以为自己是低下头了,其实根本也还是没有对许颜华真正的低头服软,还是会和许颜华别着一较高下的心,想着压过他。 过去她实在太过骄傲了,侯府的嫡女做的太久,让她已经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这份骄傲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配得上的。 是六皇子用轻鄙打醒了她,她并不是珠玉,她才是真正的瓦砾。 想要站的越高,头就要放的越低。 现在她该做的,根本就不是处处表现的要比许颜华好,而是要彻底的放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去讨好许颜华,表现的处处不如许颜华,这样才能减轻她的敌意。 她以后所能依靠的,不过就是四皇子和周氏那点轻薄的随时都能消散的怜惜了。唯有今后她有一天站在世间的最高处,才能够真正的直起身子,俯视那些因为出身和血脉就鄙弃自己的人。 许宜华是真正的通透了,主动道歉把之前许颜华的别扭和司琴的事都翻了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再去纠结此事。 她的识大体顾大局也让刘池瑞心间满意,有了她的衬托,更显得许颜华性格睚眦必较,小心眼又不懂事。 刘池瑞对许颜华越发的不满意起来,这样无才无德的女子,今后怎么堪为他的妻子。 同时,刘昭熙也不满意周氏方才的说法,阿宝怎么不安稳了?是不是柿子总要捏软的呢,周氏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就又欺负阿宝? “听舅母这意思,只有四哥说的才是对的,才能够照办,而我方才说的,就都是废话做不得真咯?枉我待侯夫人如此亲近,却只是我多此一举高攀了,侯夫人根本没有把我看在眼里!这里我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宫!” 刘昭熙继续在周氏的话里找茬,他之前看着周氏的脸,一时之间觉得和阿宝好像,心里先软了三分。 加上周氏又是阿宝的生母,上辈子也算为阿宝尽过一点心,想着以后自己总要喊一声“岳母”的,所以他才肯对她和气些,没想到现在的周氏可不如以后的周氏,竟然如此不着调。 她凭什么敢不喜欢阿宝? 想着周氏给阿宝那么多委屈受了,刘昭熙眼睛里冰冷的像浸了刀子。 尤其是他现在再仔细看看周氏,长得也根本和长大后的阿宝差太远了,于是心里没有了那层爱屋及乌,话里也更加不客气了。 周氏被噎了一下,六皇子的脾气当真就如六月的天般,一时风一时雨的,为了个不算熟的许颜华,说生气就莫名其妙真的生气了。 看着六皇子一脸的气愤,真的要甩袖子走人了,周氏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赶紧眼睛看着四皇子,用目光求助。 六皇子那可是今上疼的和眼珠子一般的宝贝疙瘩,她怎么敢托大真的得罪了他? 若是这般惹六皇子不快,待他生气的回宫和今上说上她一句招待不周,不把他放在眼里,岂不是给勇毅侯惹了祸事? “六皇子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哪里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呢!您可是侯府的贵客,若不是看在四皇子的面上,请都请不来的!您是贵客,自然是您说了算的,方才是我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勿要介怀。” 周氏一辈子都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赔小心,只觉得急的额上都冒了一层汗,只想赶紧把这尊神哄好,这六皇子,她可是再招待不起了的。 刘池瑞看着刘昭熙又开始肆意的耍性子,暗自皱了眉头,突然心间微动,开始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最近哪里惹他不愉了,这才一定要和自己对着干。 刘池瑞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谁对谁是无缘无故的好,刘昭熙今天的情绪太奇怪了,从他闹着要来侯府时就有些反常。 想来想去,刘池瑞越发觉得,大概六弟这是在跟自己对着干,借许颜华来找茬故意给自己添不痛快。 一时又想,怕是刘昭熙面上捧这个颜姐儿,也不是真的高看了一眼,而只是想和自己故意作对而已。 不得不说,刘池瑞想的多了,就难免要束手束脚,走一步缓三步,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因为眼下他还是要靠着这个六弟在父皇面前表现一二的,目前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六弟针对他,只是也不敢得罪了他,赶紧顺着州市的话哄他。 “六弟不好这样吓舅母,哪里就只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了?分明是我听了你的话,才顺着说的。也怪哥哥多嘴一句了,喏,哥哥给你敬酒赔罪了!” 刘池瑞能屈能伸,深谙“所求越多,越要把身子放低”的道理,照样面如春风,一脸耐心的看着四皇子劝解着,看起来对刘昭熙特别的照顾。 刘昭熙撇了撇嘴,上辈子他就是被刘池瑞这副面具骗了,知道这才是个最不好脸的货呢。 他做得出来,又以此为耻,日后只要寻到机会就疯狂地报复,以自欺欺人,把曾经的所作所为一切抹消。 “我哪里会生四哥的气呢,明明我最喜欢四哥了!既然四哥给侯夫人说情,我也就不生气啦,不知道我下次来侯府玩,侯夫人还换不欢迎我?” 眼下刘昭熙觉得还犯不着和刘池瑞撕破脸,这样的一条毒蛇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最保险了,以免他游曳到暗处随时咬你一口,更难以防范。 “欢迎欢迎,六皇子随时都可来侯府,到时候我们必将扫榻相迎。” 周氏苦笑了一下,你可别再来了,伺候了这么半晌,她已经觉得压力老大了。 只是看着六皇子话里软了几分,周氏赶紧言不由衷的立即好客的表示,自己特别欢迎他来。 许颜华看着六皇子不动声色的就把周氏折磨的不轻,在心里拍着桌子猛笑了一阵,看来恶人就得有人来磨啊。 虽然许颜华觉得六皇子是个有点奇怪的小孩子,并不像是真的任性胡闹,并且小小年纪就不得了。 粉团一般的小脸上那双眼睛里,奇异的并不带多少稚气,反而有点小成熟,反差感让许颜华觉得又神秘又可爱。 不由得让许颜华想起上辈子她养过的那条小松狮,外表毛绒绒胖墩墩的萌物一个,可是脾气不小,外人谁戳了它一下,就要记仇的下次见到还是屁股对着他。 而作为主人,她抱着一顿乱揉,它有时候生气了就装作要咬自己一口,过不了多久,就又扭着小屁股傲娇的在她腿边绕来绕去的,一脸“你快来哄我就给你抱”的小表情,不能更可爱了。 “侯夫人既然愿意欢迎,那就好了,我还是挺喜欢侯府的,还有这荷塘,一会儿还得划船呢!夫人你让颜姐姐和我一起撑船玩吧!” 刘昭熙笑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落满了珠玉,看着许颜华的样子格外的专注,黝黑的眸子里藏着别人不懂的热烈。 “呵呵……六皇子喜欢划船,不若一会儿就找个贴心的小厮陪着您玩吧。颜姐儿毕竟女孩子家,又不会水性,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让您扫兴。” 周氏看了许颜华一眼,她身上也有好处,并是那种为了讨贵人的欢心就毫不犹豫出卖女儿的人。 就算平日许颜华怎么惹她不满,她不喜归不喜,可不会一把推她去火坑。 只是她对许颜华一向态度生硬,不如对许宜华般自然,这话说出来,自然也就不太中听,带着点嫌弃的味道。 许颜华也有点诧异,周氏竟然没有一口答应,还婉拒了。她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哪怕周氏话里并没有护着她,但是意思却是有的。 “颜姐姐不会水,可我会水啊!我也不会嫌弃颜姐姐碍事的,颜姐姐你就和我一起去玩吧……颜姐姐长得这么美,我会给你摘最漂亮的那一朵荷花!” 刘昭熙不满意周氏拒绝了自己,之前记仇的觉得周氏配不上他的好感,就不再叫舅母了,只是这次总算周氏也是为许颜华考虑,也就算了,不找她的茬了,改自己游说许颜华了。 人都说有时候小男孩撒起娇来,比小女孩还更加让人觉得可爱心动,之前许颜华是想象不出来这样的画面的,总觉得男孩子撒娇娘炮兮兮的。 现在六皇子对着她有点撒娇的缠着她陪玩,声音嫩嫩的,眼睛湿漉漉的和小狗一样,许颜华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颜姐姐答应了吧……答应了吧……” 刘昭熙这么迫不及待的跟着那个讨厌的四哥来侯府,就是想和阿宝单独亲近亲近,聊解相思。 曾经刘昭熙也想着自己重生一次,会不会阿宝也重生了?他一个人带着他们所有的似悲似喜,甜蜜如糖的过往记忆,觉得又寂寞又沉重,特别想阿宝能够也不忘记他。 但是刘昭熙更多的,却是宁愿没有重生,他不舍得。 他要阿宝好好的在他去后平静的活着,阿慕是个好孩子,想来会好好照顾阿宝的,他也不愿意阿宝重新想起过往那些痛苦的事,这辈子阿宝都忘了才好。 刘昭熙宁愿一个人背负着两个人的所有过去和将来,重新找到阿宝,对她好,对她好,对她更好,弥补两人上辈子所有的遗憾,许她有一个灿烂的只有日光没有阴霾的锦绣人生。 所以他才非要闹着划船,早就算好了要找机会和阿宝单独在一起。 吃不住刘昭熙的撒娇,许颜华想了想自己也会水,而一个人肯对另一个陌生的人充满善意的示好,是一桩多么难得的事许颜华也知道。 因而许颜华点了点头,看向周氏,“太太我没关系的,我愿意陪着六皇子一道划船。” 她的话一说完,周氏和刘池瑞都心中不快起来。 周氏自觉许颜华再多的缺点,她都没有嫌弃许颜华,但是她为许颜华着想,许颜华却不顾她的好意,坚持攀附六皇子。 她只当做许颜华吃了方才的甜头,六皇子出言护着她,帮她顶撞自己,让许颜华的心大起来,更要讨好六皇子,以图借势。 周氏又是世家名门周家出身的,最是讲究风骨。 因而周氏觉得许颜华这等讨好之举实在“失格”,心中觉得她给自己,也给侯府丢了大脸,又担心四皇子会连同侯府一起看低了他们。 刘池瑞也是觉得许颜华这般不顾体面的讨好六弟,自己的脸上都被刮掉一层。 纵然六弟年纪也不大,男女之情并没有开窍,许颜华也未必是存了心勾引他,但是她的举动还是极为不妥,给自己丢了脸。 即使刘池瑞本身再看不上许颜华,也早就因为她是真正的侯府血脉而视作自己的囊中物了,在他的想法里,只有他嫌弃许颜华的份儿,哪能容得了她另爬墙头,当面给自己难堪。 因而许颜华当着自己的面答应和刘昭熙去划船,效果不亚于抛弃他而就刘昭熙,对刘池瑞的刺激就大了,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他,觉得他不如刘昭熙吗? 尽管目前刘池瑞确实不如刘昭熙在父皇面前得宠,也还是得忍着心思讨好刘昭熙,但是就如越是秃子越是听不得人说个“秃”字一般。 如今他自己可以隐忍,那是“卧薪尝胆”,别人因而小瞧他,也同样轻视他,就刺得他眼前一片黑色了。 这个仇,将来他一定得报的。 强忍着内心的不忿,刘池瑞面上不漏声色,心底里更加痛恨刘昭熙,也同样对许颜华彻底的厌弃。 许是能猜到周氏和刘池瑞的想法,许宜华默默地垂着头,根本不屑去看许颜华。 便是出身好又怎么样,逼着她把头按下去又怎么样,这等愚不可及的蠢货,连该讨好谁都不知道,将来又怎么能争得过自己。 “太好啦!” 刘昭熙可不管别人想什么,看到许颜华点头了,就欢呼一声,饭都顾不得吃完了,就闹着早点去划船。 “四哥也去吧,你也划一艘船,咱俩一起在池子里比赛。” 高兴过后,刘昭熙看着被自己忘在一边的四哥,最终不太怎么真心的邀请道。 “这么点子大的池塘,又开满了荷花,你非要去霍霍就算了,我可不去,哪里划得开船呢。” 刘池瑞对他人一向是标准奇高,更兼有不可言说的心理洁癖,许颜华要和刘昭熙一道划船,触发了刘池瑞本就内心隐藏的点,此时更觉得觉得自己绿的和荷叶一般了,强忍着怒气回应。 “可我觉得好玩啊……” 刘昭熙笑嘻嘻不再搭理刘池瑞,他早就注意到了,刚才席间阿宝可没少吃东西,果然和以前一样,从来不肯亏待自己的肚子。 尤其是烤鹿肉,阿宝面前的碟子里几乎都快吃干净了,也是看着阿宝擦了手,刘昭熙才迫不及待的招呼她离席划船的。 许颜华也没有觉察到周氏等人的心思,若是她知道了,少不得也还是玩的更加痛快,顶多给这些心思乌漆嘛黑的人奉赠一个白眼。 跟着六皇子下了水榭后,因着池边早有两艘备好的乌篷小船,刘昭熙拒绝了小厮的搀扶,身形轻盈的一跃,就稳稳的落到了船板,又朝着许颜华伸出手。 阿宝,把手给我。 刘昭熙差点把话说出来,但是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一切都还是太早了。 许颜华并不是真正的身娇体弱的闺中小娘子,她觉得自己也能跳过去,也有点跃跃欲试。 但是碍于身份和礼仪,众目睽睽下,她要是真的也一揽裙子跳过去,周氏可能就要抓狂了,这些人的眼珠子也要掉一地的,为了不至于太出格,许颜华只能有点担心的把手伸给刘昭熙。 她是真的有点担心,毕竟刘昭熙才几岁呢,身高比她还矮一截,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能不能真的接住她也不好说的。 许颜华暗中运气,尽力平衡着身体,不至于歪扭着落到水里去,但是和刘昭熙的手刚碰到一起,她就感觉到自己多心了。 刘昭熙的手大小和她相仿,手心温暖,握着她的手后就紧紧的反扣住,把她的手收入自己的掌心,他站的下盘很稳,所以用巧劲一拉,她的人就到了船上。 若是刘昭熙再长高些,大概许颜华就正好落入他的怀里了,此时却是两人的身子短暂的相碰后,许颜华就直起身子,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刘昭熙方才的那一刻,心跳都有点乱了,两只精致如玉的耳朵默默的染成了红色。 阿宝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不同于年长时,他们彼此想拥,他从阿宝的颈项中闻到的那股诱人的香气。 似勾魂的幡旗,无需她再做勾引,只要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每每都使他身上硬的发疼,丢盔弃甲的只想解袍同欢。 现在阿宝身上的香,带着甜丝丝的味道,甘美清冽,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独属于小小少女的韵味。 如同许颜华看刘昭熙,只当他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刘昭熙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此时看许颜华也是如同她一般,觉得幼小又可爱。 阿宝还是太小了呀,刘昭熙从嗓子底下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方才莫名的心思恍惚有点太过分了,怎么,怎么也要再等个两三年再说的。 想到这辈子,自己要看着阿宝如三月杨柳初芽的小少女,慢慢长大成聘聘袅袅的豆蔻之年,再到及笄后的青春盛年。 乃至嫁给她变成青涩少妇,再到她真正长成后动人妩媚的双十年华,这些他都能亲眼见证,并且陪她一起经历,刘昭熙就觉得内心幸福无比。 许颜华可猜不到,她把刘昭熙当做小男孩,可是“小男孩”却想要养成她。 “殿下,你真的会划桨吗?” 眼见着小厮在刘昭熙的示意下解开了系在岸边的缆绳,船身开始晃动着往外飘,许颜华略有点担心的问着。 眼前的小家伙可是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小孩了,必然从出生起就有佣人伺候,真的瞎胡乱划一气,两人船翻了掉水里去,她倒没事,皮糙肉厚的,但是了六皇子稍有异常,整个侯府就都要承担责任的。 皇权至上的时代,许颜华也不敢挑衅最高权威,只能自己靠着六皇子近一些,真翻船了还能保护一下他。 刘昭熙挑了挑眉,抱着对他来说有些太大太沉的船桨,一下下的划着,水波粼粼,摇过身边的无数荷花,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池塘的中心。 “殿下累了吧?咱们歇一歇。” 许颜华把手伸到水里,随手掐了一朵盛放的荷花,对着刘昭熙道。 “叫我明哥儿……” 刘昭熙不太高兴的嘟囔道。 “好,就叫明哥儿。” 许颜华也不和他计较,这个时候就他们两个人在,再推辞就过于矫情了,于是点头真的这么叫了。 乌蓬小船停在池塘的中心微微荡着,四面八方都是接天莲叶,清风拂面,喧嚣远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许颜华捻在手中的那朵硕大的荷花红里透着粉,每一片花瓣都嫩生生的,配着许颜华同样嫩嘟嘟的笑颜,普通的“明哥儿”被她叫起来,竟然也别有一番滋味。 刘昭熙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发紧了。 “咳咳……颜姐姐你回侯府后过得好吗?候夫人当着人前就那样对你,背地里肯定不知道对你有多坏吧?她真的是你亲娘,不是后娘吗?”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刘昭熙看着许颜华自顾自的在摘花,间或用手轻轻撩起水花,也开始用目光在荷花中梭巡,想要挑一朵最好看的为她簪在鬓边,一遍还关心的问着。 问完以后自己也咧嘴笑了起来,自己果真关心则乱,周氏就是阿宝的亲娘,这个他再确定不过了。 许颜华噗嗤一声跟着笑出来,“你看我们两个长得不像嘛?是亲娘,如假包换。至于日子好不好,那都是人过出来的,我觉得还凑合吧。” 这是许颜华的真心话,她觉得这辈子没有投胎成那等需要卖身的贫苦人家,不用再忍饥挨饿,反而日日锦衣华服,被丫鬟伺候着,已经是难得的幸福生活了。 至于其他的,自然也有不顺心的事,不过生死之外并无大事,她自然可以应对,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刘昭熙温柔的看着许颜华,果然是他的阿宝呢,也知道她的口头禅,“生死之外无大事”。 曾经在最困厄屈辱的时候,他都已经要认输了,阿宝还是一样的充满斗志。 “刘昭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就答应你,我们在一起,去过没有贱人也没有恩怨情仇的日子。” 阿宝的眼睛,在夕阳下明亮的仿佛带着灼热的火光,纵然还身着一身僧尼的青衣,依旧美的惊心动魄,她捋着鬓发从容的对他说。 也是在那一刻,刘昭熙就突然地安下了心神,他已经笃定,他的命早就都是她的,就是为她死也甘愿。 “你之前说过,似乎你娘给你的嬷嬷教的不好,我回宫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好不好?还帮你找好的师傅教你,到时候你去女学里就不会太难过。” 就算阿宝不觉得苦,刘昭熙也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主动提出来道。 许颜华听到六皇子的话直接愣住了,这太超过了,远远超过了对一个陌生人善意的好感。 她有点呆愣的看着刘昭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主动的帮自己。 似乎从一开始刚见面,六皇子就不断的对她释放好感了。 若不是六皇子年纪还太小,她的脸上五官也没有长开,美艳不到哪里去,简直要自信的以为六皇子这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为什么……” 许颜华呐呐的问着。 “因为颜姐姐长得美啊,我对你好,你亲近我些,我就心里高兴。若是你长得不好看,我才不要搭理你呢。” 刘昭熙知道阿宝已经困惑了,但是还不到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 便随后把终于千挑万选的那朵他认为最美丽的荷花,为她簪到了鬓边,还拂过她的脸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笑着逗她道。 刘昭熙的动作可以说是有点撩人了,这话说的又自然又真诚,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说是有点虔诚了,一点都不像说瞎话。 这是第二次被刘昭熙称赞长得美了,第一次还能当是他在玩笑,这一次许颜华饶是再厚的脸皮,也觉得颊上烧的滚烫了。 天哪,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可爱! 许颜华觉得六皇子简直太有前途了,嘴甜又特别的有想法,带她划着船在荷塘里摘花,还为她簪花,这要是换个大一些的少年这么干,她铁定会以为对方在撩她的。 而且六皇子赞美的话更是随心所欲的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自然地就像是理所应当一样,听得她这个芯子里分明是个老阿姨的人,都心花怒放。 加上那张小脸长得眉眼生动好看,大大的桃花眼笑起来像是有星光碎在里面,撒娇也是一把好手,湿漉漉的双眼眨巴起来特别的招人,这孩子长大了还得了? 那一定是要迷倒半个京师的小娘子的。 许颜华最终没有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脸颊的热度还没有褪去,就忍不住伸手过去了。 “那我就谢谢明哥儿了!你真是世上心肠最好的皇子啦。” 既然六皇子愿意随手赠她一份好出路,她也没有理由推拒,认真的道了谢,算是承了他的情,脸上的笑容灿烂如漫天的霞光。 “世上心肠最好”的刘昭熙最终躲不过,被许颜华捏了一把小嫩脸,整个人都变得蔫搭搭的。 阿宝太讨厌啦! 感觉自己明明才是两个人中年纪大的那一个,却被阿宝欺负了,刘昭熙鼓起包子脸上都是怨念。 22.22 尽管刘昭熙想和阿宝一起在荷塘里呆到天荒地老, 但是岸边不断地有人打手势, 示意该回来了。 刘昭熙也知道现在毕竟是在侯府, 不方便和阿宝呆的太久, 他还要回宫, 于是只能遗憾的叹息,准备把船划回去。 “明哥儿倒像是认识我很久了一般。” 许颜华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会和一个小孩子这么投缘, 颇有点“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 而且这个深受今上宠爱的小皇子, 竟然一点也没有较骄二气, 反倒拼命冲她释放善意。 大概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是早熟,六皇子也属于心思细腻敏感的那类, 更兼两人相处时,六皇子并不是那种小孩装大人的“老成”, 而是自然又圆融的仿佛是个和她心里年纪同龄的人般照顾她。 所以许颜华现在几乎都想不起来, 六皇子根本是个小孩子, 她比六皇子实际上还大三岁。 许颜华连自己都不清楚, 她究竟哪一点投了六皇子的缘法, 能够得到这个小皇子的另眼相待。 本来我们就认识了很久啊。 刘昭熙轻笑,解下腰间悬着的小小印章,递到了许颜华的手里。 “我们还会再见的。这个你收着, 如果有什么事情, 就使人拿着这个印章去南阳公主府。无论你需要什么帮助, 都可以的。” 因为暂时年纪还小, 刘昭熙手里并没有隐秘的人脉, 目前他也不能随意出宫,而在宫外他唯一能信任的,也就是南阳公主府了。 南阳公主府是刘昭熙外祖母的府邸,南阳公主和驸马一辈子恩爱情笃,只生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嫁给了肃武将军萧琪,在永嘉十年,三王叛乱时战死沙场,被封为邛国夫人,小女儿便是刘昭熙的生母刘贵妃。 在南阳公主的驸马死后,同样守寡的邛国夫人也搬回了公主府陪伴母亲。公主府平日一向关门闭户,不大出来交际,看似已经神隐京师上层交际圈。 但是刘昭熙清楚,外祖母和大姨母手里还留有相当的人脉和实力,谁要是小看了南阳公主府,那才会真正的后悔。 上辈子他和阿宝能够在最狼狈,被刘池瑞剥夺一切的时候,依旧能够联手用上十年为刘昭熙设局,还能扶持阿慕登基,靠的也是南阳公主和邛阳夫人的鼎力协助。 所以姨母和外祖母,便是刘昭熙留给阿宝的后路,他相信,外祖母和大姨母一定会喜欢阿宝的,上辈子她们就很支持他和阿宝在一起。 许颜华挑了挑眉,没有接过刘昭熙的印章,觉得自己实在是用不到,她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事需要他的帮忙呢? “收着吧,不管以后以后你进了女学,还是其他事,想找人帮忙时都能用到的。” 刘昭熙自己也有重生后的计划,时间同样紧迫,他不确定下次再和阿宝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故而态度坚决的把印章直接放在了许颜华的手掌心里。 将手在许颜华的手上握了几个声息的时间,巧妙的卡在许颜华没有觉察到异常的时候,刘昭熙这才不舍的松开。 阿宝的手又软又凉,摸起来实在太舒服啦! 许颜华愣愣的打量着手心里的印章,用料是极品的冰透翡翠,绿汪汪的似一块流动的碧水,哪怕许颜华这辈子在万家和侯府都见过不少好东西,也依然为这块印章的美而心折。 印章本就看起来不似凡品,造型质朴雅致,上首雕着一只小小的凤凰,印章上的文字刻着“朝夕思慕”四个字。 朝夕思慕,实在是过于直白又带着缠绵的感觉,不是都说古人保守吗?这枚印章到底是谁刻的啊,恨不得把透骨相思印满在纸上。 许颜华莫名的脸红起来,六皇子干嘛送她这样的印章,总让她觉得有点像是被撩了。 关键还是被那么小的男孩子撩!想起来许颜华都觉得老脸都要丢尽了。 她偷偷拿眼望了一下刘昭熙,却刚好和刘昭熙对上了实现,于是许颜华倒像是做了亏心事般,赶紧扭过头去。 刘昭熙总算觉得扳回一局般,望着阿宝粉红的和苹果一般的脸,将手也伸过去捏了一把。 恩,果然手感很好呢。 “咳咳……这是我父皇送给母妃的信物,我一直随身携带,你且收好了。真的遇到麻烦时,就以此为信物去南阳公主府。” 趁着许颜华被自己捏脸后傻傻的时候,刘昭熙轻咳了一下,再一次解释道。 “南阳公主府是我外祖家,再可信不过了,必定会让你如愿的。” 因为时间紧迫,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刘昭熙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事都和许颜华交代一下,又再一次重申道。 许颜华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刘昭熙认真的脸,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必定都是实打实的,再握着手里的印章,有点心乱。 六皇子对她真的好的太超过了,她的心里实在有点发虚。 许颜华早就习惯了世道艰难,想要的所有东西都需要全力整理的事实,而六皇子却是唯一她没有丝毫付出过,就得到的丰馈收获。 这种经历实在陌生,所以许颜华就如同随手买一注彩票就一下子被大奖砸中般,反而有点紧张的像是随时有人把美梦戳破般。 “我母妃身边有几个得用的嬷嬷,回去我安排一下,然后尽快寻机会给你送来,以后你身边也能有个可信的人。得用的女夫子我也会帮你留意,女学的功课都不太难的,别担心。明年我也会去太学,最晚明年,我们一定会再见。” “还有,永远别信我四哥,也别信那个许宜华,都不是什么好人呢……唔,等我走后,你不要忘记我。” 因为,我也会对你“朝夕思慕”。 携着半船荷花,刘昭熙慢慢的划着桨,带着许颜华一起往岸边划去,嘴里还在不停的抓紧时间嘱咐着。 许颜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的听刘昭熙说。 特别是听到刘昭熙说自己的四哥和自己那个便宜姐姐都不是好人,禁不住被逗笑。 听起来,六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并不是面上那么融洽的。 想来一个不受宠的哥哥,一个受宠的弟弟,相处起来必然各有心思。 四皇子势单力薄,所以背靠侯府还要拉拢六皇子,只是许颜华今天看着六皇子,也知道他不是那没有戒心的人。 若是四皇子真把他当作可以随意哄骗利用的小孩子,如意算盘才是真的打错了。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我们呢?” “我们自然是好东西。” 刘昭熙朝着许颜华眨了眨眼,面如桃瓣,眉如墨画,看起来俊秀灵动的很。 “哈哈……对,我们都是好,好东西。明哥儿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有机会再见。” 许颜华再度笑将起来,回到侯府后还是第一次接触六皇子这么让人喜欢的人物。 想这六皇子要对人好起来,那是真的暖心又妥帖,她这个才今天第一次践他的“老阿姨”都彻底喜欢上这个小少年了。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六皇子被今上疼爱的和眼珠子一般了,这么精灵可爱又贴心的小儿子,哪个不会喜欢呢。 “一定会再见的。” 刘昭熙保证般的重申道,哪怕是遇到天上下刀子,只要能见到阿宝,他也一定会披星戴月翻山越岭的来见她。 小船慢慢划起水波,一步步接近岸边,看着已经站在岸边等着的周氏等人。 刘昭熙注意到许颜华看到周氏,脸上的笑意很快的消失,心里一阵叹息。 周氏这人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上辈子他就觉得这个人有点让人难以捉摸般的不好相处。 尤其是看到今天周氏对阿宝那么恶劣,刘昭熙都气的想狠狠收拾她一顿。若不是她是阿宝生母,刘昭熙绝对饶不了她。 但是他知道其实周氏并不是真的那么不喜欢阿宝,尽管现在看不出来,但是上辈子刘昭熙也记着,刘池瑞暴毙后,宫帏中已是一片大乱。 是周氏护着阿慕将他藏在自己的车子里,躲过了许宜华派人搜查。 而且阿宝前世并不恨周氏,虽然传言她和周氏一直感情不睦,但是阿宝只说周氏也为了她做了很多。 说起来阿宝与周氏的关系,倒比勇毅侯要好上许多。 就刘昭熙猜测,上辈子许宜华哪怕当上皇后也一直无子,最终只能抱养低等嫔妃的孩子,大概是和周氏有关系的。 因为就是从许宜华小产后才冒出了司琴的事,因而阿宝没有当上皇后,自请在冷宫修行后,自那后,周氏就与许宜华决裂。 因为纵然没了阿宝,许宜华也算勇毅侯府出身的,侯府扶持她多年,在许宜华终于翻身成为皇后,周氏却突然和许宜华决裂,当时许多人都觉得此事极为不智,嘲笑周氏不识时务。 嫡亲的女儿还好时,没见她和女儿关系多好,等到女儿被打入冷宫,又突然扮起慈母心肠来了,周氏可真是从来没选对过一件事。 勇毅侯为这事也与周氏大吵一架,周氏独自回了周家。 后来阿宝的儿子阿慕登基后,许宜华以谋害先帝的罪名被关入冷宫,那时候他和阿宝去看过许宜华最后一眼。 她已经疯了,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见人就哭喊为什么太太要害她,连太太也放弃她。 也是从许宜华的只言片语里,刘昭熙将一切再联想一下,心里就有了底。 阿宝看过她后只是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许宜华确实该恨侯夫人,但是我却不能,随后与他一起离开了。 “一定不要忘记我。还有,别太在意侯夫人。” 船到岸前,刘昭熙抓紧时间飞快的又对许颜华说了一句。 尤其是想着周氏到底是阿宝的母亲,他也不能说得太过,只能委婉的暗示阿宝少和周氏接触吧。 谁让周氏那个人行事就总是和一般人想的不太一样,少接触也能少生点气。 许颜华只是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没有时间再说什么,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刘昭熙脚下踏上坚实的土地上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池的荷花。 怎么办,好舍不得走,还没有开始离别,就要想你了啊,阿宝。 快点长大吧,快点嫁给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看来六弟还真的喜欢这荷塘呢,和颜妹妹也是一见投缘。” 刘昭熙恋恋不舍的样子,被刘池瑞看了,难免打趣一二。 “是啊,回宫我要让父皇也挖这么个荷塘,到时候还让颜姐姐来玩儿。” 瞅了刘池瑞一眼,就酸死你吧,刘昭熙故意说道。 刘池瑞也跟着一笑,不再言语。 他再怎么优秀出众,父皇都视而不见,刘昭熙再怎么任性,父皇也愿意宠他,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因为先前两人都在荷塘中心,刘池瑞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起来很投缘。 想起刘昭熙之前喜怒阴晴不定的脾气,刘池瑞不着痕迹的看着神情轻松欢乐的许颜华一眼,心里不屑的暗道,不亏是这商户走出来的小娘子,当真哄起人来有一套。 天色渐晚,已经出宫了一天的刘昭熙,再不舍得也得跟着刘池瑞走了,周氏带着许颜华和许宜华送完两位皇子,回来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把那个难伺候的祖宗送走了! 23.23 出自侯府的亲外甥四皇子一向是个脾性温和, 待人有礼的, 平时接触的人也没有需要周氏这个身份的人赔小心。 所以周氏鲜有这种需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伺候别人的经历, 因而这一天过得格外的累。 周氏只觉得陪着喜怒瞬息万变六皇子一下午, 已经是身心俱疲, 直直喝了一盏热茶,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太太, 既然您已经决定把司琴那丫头送出府, 所以和我的丫头冰心就没有关系了吧?那就把她放出来吧, 当然, 她今天做的也有不对的,我带她回去会好好教训的, 扣她半年的月钱作为惩罚。” 许颜华跟着周氏回到正院后,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尽管她不太满意冰心, 觉得这个丫鬟想得太多, 畏畏缩缩又不灵活, 但是总还是她的丫鬟, 为了她做了很多事, 冰心和司琴打起来的事也是许颜华自己授意的,不好让冰心继续被关着。 周氏只还没有喘过气来,许颜华的话又让她想起了之前的不快, 于是脸上舒展到一半的表情就立马绷住了, 显得有点奇怪。 “你还有脸说!我就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无礼的小娘子, 你瞧瞧你今天在四皇子和六皇子面前的作态, 我都羞的恨不得让人立马带你离场了。” 周氏被六皇子落了脸,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是对许颜华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故而寻到一个缺口作为爆发点后,就将隐忍了一下午的脾气,一股脑儿的发做到了许颜华身上。 “哪家的小娘子似你这般没脸没皮,好赖都分不清楚,人家都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却好,恨不得在人前都抖落出来深怕人家不知道。只知道耍性子,一点分寸都没有,拈酸到皇子们面前,被人知道了,你以后还能做人吗?” 越说越上火,周氏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就差指着许颜华的鼻尖骂了。 “你可知道六皇子的势是你那么好借的吗?为了你自己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却哄着皇子胡闹,还真的以为自己就真的占了便宜,真的蠢透了!” “你这样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身份的谄媚逢迎,四皇子怎么看你,六皇子怎么看你,别人是傻的吗?到时候只为了你一个,把我们整个侯府的脸面都落到地上踩!” 许颜华只是脸色不变的看着周氏发泄,只是看着周氏怒气冲冲的表情觉得分外陌生,心间一寸寸的都冷了下来。 “太太这这指责好没道理,明明六皇子莫名与我投缘,哪里是我逢迎来着?太太对六皇子更客气,要这么说起来,那就是我们母女都逢迎谄媚咯?” “而且太太何必对我生气,我是做错了什么?分明是您先护着司琴的,为了个丫鬟就忽视亲女儿,您都说是家丑,岂不是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司琴就因为是宜姐姐的丫头,哪怕是对我无礼,也压着不处置她,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我倒是觉得,四皇子和六皇子怎么看我不重要,怎么看太太可是大问题。推己及人,太太若是知道了别的侯府里闹出了报错孩子这等匪夷所思的消息,不会特意关注些吗?再若是知道了那家的夫人实际上更喜养女,待亲生女儿反而奇差,难道不觉得那家太太很可笑吗?自己生的不亲近,反而亲近别人生的,换谁想来都会觉得那人是个拎不清的。这样想来,太太若是继续这样,以后被人知道后还怎么做人?” 许颜华把话说的可一点都没有客气,更是把周氏更是气的和什么一样,周氏之前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不客气的说在脸上过。 她朝着许颜华发火,对方更有十万八千个理由和她怼,完全不认错,周氏火上加火。 她实在气的狠了,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扬起手来就想来打她。 “人家都说虎毒尚不食子呢,太太若是觉得自己比老虎还狠毒,就打死我吧。” 许颜华才不会甘心被周氏打,飞快的闪到后面,晾周氏到底讲究面子,做不来起身追着打她这种事,故而无所畏惧的继续正面回击。 所谓的无欲则刚,她既然对周氏没有什么期待,也就自然没有失望和忧惧,周氏想拿她撒气,那可不行。 “颜妹妹,你可少说两句吧,太太也都是为你好……” “太太您息怒,颜妹妹性子直,一向不会说话,只是心是好的,她必然是极为尊敬您的。” 眼看着气氛太过糟糕,周氏都要动手了,两个人针尖麦芒的吵得不可开交,许宜华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站出来柔柔的劝道。 她已经下定决心,其他的方面对许颜华能让就让,她们之间能分个胜负输赢还要看日后呢,因而现在也不想许颜华对自己充满了戒心和敌意,为了对许颜华示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打破僵局。 “太太是不是为我好,这个不清楚,但是我却是知道太太这般抬举宜姐姐,弄得整个侯府乌烟瘴气,却是在害了她。你再怎么看重她,养女就是养女,变不成真的侯府血脉,外人眼中,她也还是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岂不是要让她更难过。” 许颜华可不领许宜华的情,这所有的事情会发生,也有她一半的原因,用不着她现在跳出来做好人。 她的这一番话,使许宜华原先拉着她手臂的手势顿时就松软了下来,她眼含泪光的望着许颜华,不敢置信她能当面这么对她。 “我从来没有想和你争过什么……我又能争得过你什么?” 许宜华倒是真的委屈,她是没有想过和许颜华争什么,反而觉得是许颜华不断地针对自己,从自己身边抢走了很多东西,还不断的挑衅她,欺辱她。 “宜姐姐好自为之吧,我又没有说你和我争什么。再说了,出身这种东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是能争来的?” 许颜华最讨厌的,就是许宜华这种自认为自己才是委屈的一方这种态度,她有什么好委屈的,问题从来不是她有没有和她争,而是许宜华根本就不该争。 她能体谅许宜华也是无辜的,也是受了命运弄人的错待,但是她主动理解,不恨许宜华抢走本该是自己的一切,这是一回事儿,然而许宜华不能自己心里没有数吧。 “你给我住口,别又冲着宜姐儿去,那孩子今天的委屈还不够受……“ 周氏听到许颜华继续针对许宜华,看着许宜华要哭不哭的努力忍着眼泪的样子,更是怒视许颜华喝道。 “我难道说错了吗?再说了,我哪有冲着宜姐姐去,说句实话都不成了吗?她不是太太的亲生女儿,本就是事实,说什么不和我争,这话倒是有意思,她又凭什么能和我争?不过就是商户家的女儿,我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在外人眼里,怕是她就连攸姐儿都比不上的,现在所凭借的也不过就是太太的偏心罢了。” 许颜华从前是觉得不必撕破脸的,毕竟实话说出来肯定伤人,但是有的人就是欠,非得逼你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我哪里有偏心,哪个宜姐儿有的你没有了?明明是你自己不争气……” 周氏原先明明是一肚子火,但是因为许颜华一直在反驳她,处处堵的她哑口无言,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看着她,故而只能怄的狠,又冲着许颜华发不出来,莫名的底气不足了。 “是啊,是我不争气,不是神童,无法和宜姐姐一般,在半个月内就学好规矩,精通诗文礼仪规矩,给太太您丢人了。” 许颜华点头,认真的顺着周氏的话说,更把周氏气的要死。 “看到你就生气,赶紧滚回去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去,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知道在长辈面前怎么说话,再到我面前来。” 周氏现在真的感觉自己上辈子准是造了孽,现在有许颜华这样的闺女,打不得骂不得的,说句话就要和你顶,只能用力深呼气,强忍住怒火,不想再看到她。 “那冰心我就带回去了?” 许颜华和周氏也是相看两厌,学规矩就学规矩,六皇子还说要送她个靠谱的嬷嬷呢,但是冰心还关着,没有达到目的还是不能走。 “……” 周氏本就见她竟然一点不受影响,方才自己痛骂一顿的仿佛是别人一般,面不改色的还能要求带走冰心,心里继续蹭蹭的冒着火,强压下来挥挥手,不愿意看她。 许颜华行了个礼,迅速的走人,得嘞,周氏不想见她,她还不愿意见周氏呢。 “你看看她,到底成个什么样子!这哪是小娘子,分明是活祖宗!” 等许颜华走后,周氏才把拼命忍着到肺都要炸的那一口气圆润的吐出来,向身边的许宜华抱怨道。 许宜华眼眸低垂着,显得柔弱又温柔,没有说什么。 晚间勇毅侯回来后,早已听说白天四皇子和六皇子来过,特别是六皇子,竟然和大姑娘一起在荷塘划船,玩的时间还挺长的。 “颜姐儿怎么和六皇子走得近了,你就没看着点?” 勇毅侯不太高兴,他深知六皇子有多么得陛下宠爱,将来一个锦绣前程跑不了,但是他还是想投资四皇子。 毕竟四皇子也是有一半的血脉来自勇毅侯府,而且关键是只有将不受宠的皇子扶持上位,他能得到的好处才最多。 另外,更重要的是勇毅侯始终觉得六皇子确实比不上四皇子,从年纪和才智都不如。 “哼,她那么大个人,又有主意得很,我还要怎么看着她!该让她去闯闯,吃了亏才要明白事的。” 周氏一听到勇毅侯回来就质问自己,刚才又险些被许颜华气了个仰倒,便没有个好声气的回复道。 勇毅侯听到周氏的话后,皱紧了眉,“这是你做亲娘的该有的态度吗?你把该说的都和她说到了没有?你我的亲生女儿,将来自然是要做四皇子妃的,过阵子你也带进宫让娘娘看看,总得让颜姐儿和四皇子多接触接触才好。” 周氏还在气头上,想到许颜华的恶形恶状,对自己连点礼貌和尊敬都没有,便直接开口道,“四皇子能看得上她?可比宜姐儿差了老远。” “再差那也是我的女儿!哼,今晚我去西园。” 勇毅侯一听周氏还是没有改,依然把宜姐儿挂在嘴边上,对他们亲生女儿反而该做的提点都不去做,完全把自己之前说的话权当做了耳旁风。 勇毅侯心里顿时也恼了起来,于是直接一甩袖子从周氏房里大步迈了出来。 周氏看着勇毅侯毫不犹豫的走了,一时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表哥竟然这般对她,错愕过后,心里怨气冲天,又酸又苦,只觉得这个家里竟是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情绪失控下,将炕桌上的茶盏一扫到地上去了。 西园是勇毅侯的小妾孟氏住的院子,这些年孟氏依然得宠,纵然周氏也给了勇毅侯几个美女做侍妾,也没能让她分宠。 勇毅侯在孟氏那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周氏就得到消息,孟氏又有孕了。 “那个贱人!” 周氏想到孟氏那个年纪了,竟然还有宠不说,还能老蚌生珠,原本前一天夜里就没有睡好,一气之下倒真的病了一场。 24.24 周氏被气病了的原因, 到底有点难以启齿, 所以只对外说风寒入体, 叫来大夫扶脉后, 熬了苦药来喝。 “夫人, 您宽宽心吧,那边就是再生十个, 不过就是庶子庶女的, 也抬不起来。” 赵嬷嬷端来一碗熬得黑色浓浓的药汤, 一边用勺子吹凉, 一边试着对周氏劝道。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周氏,都到了这个年纪, 周氏自己又不是没有孩子,儿女双全的, 还有什么看不开。 一个扶不起来又翻不了天的妾, 有什么好搭理的, 还要拿自己身子置气, 没得掉价。 周氏侧躺在床上, 额上带了个缀着玳瑁的抹额,脸色白中有点泛黄,闭着眼睛紧紧的抿着唇, 听到赵嬷嬷的话后, 眼睛猛地张开。 “我才只生了两个, 她凭什么敢再怀身子?呸!那么一把年纪了还狐媚妖道的, 以为我这些年给她脸了是吧?不行!我才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 周氏越想越来气, 她自己子嗣艰难,生完小儿子就再也没有开怀,总有点遗憾,眼见着孟氏那个卑微的小妾一个一个的生孩子,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怀,心气自然就不平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已经不成威胁的女人,又突然冒出头来,周氏气的右手狠拍了下床据,直起身子要坐起来。 但是起身太快,才起了一半眼前就一黑,又栽倒在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周氏不由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夫人……您怎么样了?快别起来!” 赵嬷嬷赶紧把药碗递给一边的小丫鬟,自己过去扶着周氏重新躺好,实在拿她没办法了。 “去,把孟氏那个贱人叫过来,让她给我侍疾。” 周氏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过了点,不敢再对身子疏忽了,一边老实接受赵嬷嬷的喂药,一边又吩咐人去叫孟氏。 想着折腾一下孟氏能让周氏好过些的话,赵嬷嬷也不再劝什么,横竖一个出身卑贱的妾室,算不得什么事。 “我这命啊……” 喝完药后嘴里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人到生病时往往情绪格外的脆弱,周氏只觉得满心里凄凉的很。 丈夫不省心,对着个小妾情意深长,亲生的女儿更是不必多说,都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了,想想心里顿时就委屈的不得了,泪汪汪的叹息着。 “您这命啊再好不过了,您瞧瞧周氏您那些堂姐妹们,哪个有您日子过得舒心!不过一个贱妾,值当什么,看不过眼,便是打杀了发卖了又有哪个敢说句什么。” 赵嬷嬷给周氏掖了掖被角,她是周氏乳娘的女儿,从小就在周氏身边伺候,如今也是周氏身边最亲近的得力仆妇,有些话也只有她能在周氏面前开得了口。 在赵嬷嬷看来,周氏真的已经幸福的过分了,人得知足才能心宽长乐。 周氏生而尊贵,兄姐父母无不宠爱有加,就是成亲了,勇毅侯对周氏不好吗? 一个月回来内院的日子,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在她屋子里,又是周氏的亲表哥,更是处处容让,周氏也从没有受过婆婆的气,一个女人这辈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可我就是觉得心里憋闷的慌。颜姐儿和我不一个心,脾气坏没嘴巴也不饶人,没规矩又无礼,天天就觉得我偏心。可她回了侯府,本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能少得了她什么,犯得着一点子东西都和宜姐儿计较嘛。” 听了赵嬷嬷的话,周氏吸了吸鼻子,她也明白赵嬷嬷的意思,但是她现在心里就是特别的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不痛快。 许颜华,勇毅侯,孟氏三个人交替的轮流让她心里不好过,想完糟心的小妾,周氏又气起不知轻重的女儿。 “大姑娘才回来,小孩子家性子懂什么,以后慢慢教就是了,您也不要逼得太急了。再说了,便是亲生的孩子也不能寒了她的心,您之前对宜姑娘也太厚了些。” “唉,也怪我,当初要是我没有先去别庄,而是陪您一起上路,伺候生产,也就一准儿不会发生那事儿,大姑娘也不用在商家养到十来岁才回来,也能跟您更亲近……” 赵嬷嬷说着说着,也跟着懊悔起来,她总觉得若是当年她在场,必定天天一眼不落的看着才落地的大姑娘,不叫那个别有用心的商户娘子把孩子换了,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都是命啊……” 想到那时候生许颜华时的状况,周氏握着赵嬷嬷的手,也是唏嘘不已。 那是她千呼万盼才盼来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万分的珍重,偏许颜华出生的时机又是最坏的时候,她要操心表哥,操心娘家,又忙着出城避难,心力交瘁之下,孩子又早产。 全部事赶事都挤到一块去了,她实在无力照顾那个才出生就嘤嘤哭泣不止的婴儿了。 后来表哥打了胜仗回来,亲爹依然保住了宰相的官位,许宜华又长得很好,她就慢慢忘记了那会儿的事。 周氏闭着眼睛,再想起当初那个在她怀里嗷嗷啼哭的脆弱婴儿,青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睛都没有睁开,那个才是她真正的女儿,只见过一天就弄丢了她。 这个只在她身边呆了不到一天,过了近十一年才突然回到身边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得再也不能抱在她臂弯里了,她也是歉疚的。 但是这时候她也已经有了宜姐儿,那个她自小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她身上的孩子,她从小抱在怀里,陪伴着,亲吻着的孩子,十一年来喜怒哀乐挂在心头的都是宜姐儿。 现在一时之间让她重新把心都转移到颜姐儿身上,她也做不到。人心都是肉长的,宜姐儿已经扎进了她的心里,要怎么一下子剜出来呢。 而且想着宜姐儿要因为颜姐儿的回来,那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将会失去一切,周氏也觉得心痛。 有宜姐儿珠玉在前,颜姐儿就像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般,性子完全像个野孩子,不贴心,不温婉,委屈时就会正面顶撞她,闹起来不管不顾,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也许就是这样,她对亲生的女儿,总是无法亲近起来。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就在周氏思绪纷纷扰扰,情绪低落时,有丫鬟进来小声汇报,说孟氏已经过来了,正在门外侯着。 “让她进来跪着伺候着我打扇。” 虽然是夏日,但是屋里有冰山,加上深宅大院本就凉快,原是无需人特意打扇的,但是眼下周氏心里尽是不痛快,所以就找茬来让孟氏不好过。 就在孟氏进来时,又有丫鬟来报,说是宜姑娘来了。 周氏不再多想,挥手让许宜华进来。 许宜华身边的全养娘也是周氏的陪嫁丫鬟出身,在正院的人脉很广,所以许宜华的消息较之许颜华,要更加灵通。 本来全养娘是建议许宜华先不要过来探病,毕竟周氏这个病是纯粹的“心病”得来的,而且病得也不太光彩。 许宜华一是用不着侍疾,二是许宜华身份如今正尴尬,到底不是亲生女儿,她去了周氏说不定还要觉得脸上挂不住。 但是许宜华拧着眉左右想了一下,觉得她还是要来的,她确实担心周氏的身体,在许宜华心里,周氏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也只有周氏这一个母亲。 而且周氏待她从小疼爱宠溺,她也对周氏充满了濡慕和感情,若是没有许颜华的出现,她此时定也要过来,安慰周氏一下。 更何况她在侯府里只有周氏这一个依靠了,勇毅侯靠不住,表哥又远在宫中,身边还有个总要虎视眈眈的许颜华,许宜华心里的危机感很重。 “太太,您身体好些了吗?” 许宜华进来后就目不斜视,对跪着在远处打扇的孟氏完全视而不见,只是担忧的望着周氏道。 “恩,没有大碍。” 周氏还是不能起身,只是拉着坐在床榻边的许宜华的手,慈爱的拍了拍道。 “一早听说太太病了,我这心里就不安稳,在屋里坐也坐不住了,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太太可要好好吃药,把身体尽早养好了,以后再不能病了。” 许宜华把脸埋在周氏的手里撒着娇,像往日一样和周氏亲昵。 “好好,听我们宜姐儿的。” 周氏抚摸着许宜华柔嫩的脸颊,眼睛充满了温柔。 这个孩子是她从嗷嗷待哺的幼儿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如今的样子也都是她一点点教导和雕琢的,在许宜华的身上她倾注了十一年的心血,怎么看怎么都满意。 “女学的暑期已经过了半个来月,今年你也没有出去参加诗社的文会和赏花会……” 周氏犹豫着提起,这事儿她早就发现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往年里,许宜华暑期也是经常出门的,她是女学里的乐水诗社成员,也是里面最拔尖的一个。 乐水诗社是诚郡王家的怡然县主办的,女学里天字班和地字班的小娘子们都挤破头想要加入。 但是诗社入门是很严格的,没有在诗文考核进入前二十甲的不收,世家贵胄们没有入读女学的小娘子们,也是想入其门而不能。 除了诗社外,许宜华还经常接到至交好友们的请帖,邀请至家赏花或者参加生日宴等。 但是今年暑期,放假的前一天许宜华身世爆出,她就在侯府里一直没有出过门,既没有接到诗社的活动邀请,也没有接到女学中好友们的名帖。 世道如此,人心薄凉,从侯府嫡女变成养女,一朝的落差,很是让一个从小骄傲耀眼的小娘子能喝一壶了。 过去周氏一直暗暗内疚,心疼,张不开口和许宜华好好谈谈这些事儿,今天病了一场,想了很多,周氏这才咬咬牙决定开口了。 有些事情一直避而不谈也不行的,总要把话说明白了,这样许宜华才会心中有数,能够更自然地和许颜华相处。 因为许颜华的性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不肯吃一点亏,所以周氏一点不担心她会委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便是她最初对许颜华多有冷落,她也自己能耐的找到勇毅侯,照样把许宜华的院子抢过来。 周是担心的却是许宜华,这孩子太过于柔软温顺,心地善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受了委屈也不像许颜华那样爆发强烈的让所有人不快,反而尽是默默退让,许颜华找她麻烦,她也只会率先低头。 这样一个孩子,把所有的苦都一个人往肚子里咽,除了最初刚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后,很是大病了一场后,就再也没有表现出来过丝毫的情绪。 周氏真怕她钻了牛角尖,所以宁愿把话说话,让她能够在侯府更自在些。 “太太……” 没有出门交际,没有收到请帖,原因她们心里各自清楚,许宜华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嗫嚅着,不知道为什么周氏要突然提出这件事来。 身世的落差带来的随之而来的效应,许宜华已经尽数领教了,本来她也没有想好怎么和旧日的同学见面,相处,过去她处处拔尖优秀,暗中也是得罪了颇有几个人的,许宜华自己清楚。 那些人一旦见了她如今从天上掉到地上,还不得在背后偷着笑的,更有下作的,说不定要当面嘲讽在脸上的。 但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和被她们一致轻鄙冷落,主动断交,则是另一回事儿了。 “好孩子……你也知道,我一直拿你当做亲生的女儿,从没有外道过。这一切总归是命运弄人,我就是怕你多想,你须得记着,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在这个侯府里,你永远和以前一样,和颜姐儿一样。便是日后在外面,你也尽管和以前一样,不要失了底气。待女学开学后,十月来你和颜姐儿的生辰时,我为你们大办一场,到时候你尽可广邀同学玩伴来侯府。” 周氏知道上层社交圈中对小娘子的出身有多么看重,所以她想要借着大办生辰的时机,和其他世家名门,官宦贵胄的夫人们展示一下,宜姐儿在侯府的位置和颜姐儿是一样的,可不能看低了她。 便是有那种趋炎附势太过明显的小娘子,本身也不值得相交,周氏相信,时人重才,许宜华那么优秀有才气,定然有人真心的和她结交。 对许宜华的未来,周氏暗中已经打算好,待许宜华女学毕业后,就为她找一门相宜的亲事,许以厚嫁,将来婚后许宜华同样可以把侯府当做娘家经常走动,也算是为她撑腰。 对于商户万家,周氏是连想都没有想过得,心里早就觉得把许颜华认回来后,他们就和万家没有关系了。她只当做许宜华是她的女儿,这对许宜华自己来说,也是个好事。 她本身就充满才气,又优秀又懂礼,若不是商户的出身拖了后腿,皇子王孙都可嫁的。 不同于勇毅侯,留下许宜华完全是想当做投注般,把许宜华当做一个备份保障,但是周氏却是一腔母爱,她知道勇毅侯想要许颜华嫁给四皇子,那么许宜华就绝对和四皇子无缘了。 她知道往日里,许宜华和四皇子脾性投契,加上他们的放任,许宜华自己心思敏感,难免会想的多了些,但是她绝对不会再让许宜华和四皇子有什么牵扯的。 一来妾室不好做,尤其是许颜华又是那样的性子,她做了主母,许宜华万不会有什么好去处的。这女子一旦嫁了人,不管姐姐妹妹再好的关系,牵扯到丈夫就容易反目。 殊不知皇宫里亲姐妹共侍一夫都争得和乌眼鸡一般,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更遑论其他人家。 二来许宜华自身那么优秀,有那么乖巧懂事,周氏也不舍得她落于别人之下,她就该圆圆满满的嫁给一优秀殷实的男子,然后夫妻和乐,儿女成群,那才是她做母亲,最大的期待。 “宜姐儿,你只要知道,以后我万不会让你落到空处的,必然会替你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将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过的体面尊荣,幸福圆满。” 周氏自认为是完全交了底的,本就在病中,说了这么多话,她也是疲惫不堪了,因而闭上了眼睛,没看到许宜华的身子禁不住轻颤了一下。 许宜华并不傻,周氏的意思她也能听出一二来,但是此时却是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周氏言下是根本不想她嫁给四表哥了,那么她该怎么办? 说什么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对她和颜姐儿一样,她再怎么做,外人也一样会把她和颜姐儿区别对待的,就像六皇子那般,认为她是“低贱”的商户女。 为她正名的生辰宴许宜华固然期待,但是许宜华更期待将来能嫁给四表哥,勇毅侯对四皇子有多么大的期望,许宜华也暗暗了解,更是不想放开了。 嘴里说着对她好,心里却还不是向着颜姐儿,只顾着她嫁给四表哥,怕四表哥带她好过颜姐儿罢了。 虽然现下她的身份不如许颜华,定然嫁给四表哥只能为妾或者侧妃,但是她相信再过不久,四表哥终有一天能够潜龙在渊。 皇家的妾却和一般的妾又不一样,到那时候,她才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她许宜华才是最终赢家,也能扬眉吐气一番。 “太太对我真好……宜儿自然是相信太太的。” 许宜华内心思绪万千,面上却也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声音如常的说道。 周氏见自己的话被许宜华听到心里了,也就满意了,撑不住药力发作,困顿的挥手让许宜华先回去,自己也睡了过去。 孟氏继续跪着摇着扇子,哪怕离周氏的床一尺多远,周氏根本就感觉不到,也依然不敢停下。 她许多年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了,膝盖又麻又痛,胳膊也酸的抬不起来,屋里寒凉,又跪在地上,小腹甚至也隐隐不舒服,孟氏只能尽力护着肚子,心里一阵阵的苦涩。 曾经年轻时,她也是起过心思,毕竟她和勇毅侯感情深厚,勇毅侯待她一向疼爱有加,那时候新婚后的他,一个月去自己屋里的日子倒是比周氏都要多。 孟氏忍不住轻狂起来,也没有个轻重,自以为男主人护着自己,便是周氏再嫉妒自己也没有用,却不知周氏根本不用和她比宠爱,光她高高在上的出身,就足以抵得过一切。 周氏不想忍耐时,连理由都不必找,就趁着勇毅侯不在家时,让人把她拖出去打了个半死,打完后关起来要发卖出去。 幸好勇毅侯及时回来了,周氏的心思没有得逞,但是勇毅侯也不过就是和周氏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而已,后来周氏根本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是侯夫人,依然是后院唯一的女主人。 孟氏还记得,那时候老夫人尚在,她派了身边的嬷嬷过去把自己放回去,借着送药之机,那个嬷嬷笑着摇头,对她道,“你不是个聪明的啊……” 孟氏这才恍然大悟,如遭雷劈般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确实不够聪明,这世道只论出身,她和周氏的距离,就像云泥之别那样清晰,她怎么配和周氏比较? 后来勇毅侯大概也明白了,往后来她的屋里次数也少了很多,基本不怎么过来,但是孟氏的心也平静下来了,勇毅侯少来,才是对他好,对她也好。 后来意外在周氏之前怀了孕,孟氏简直怕的日夜难安,打掉孩子还好,她怕趁机周氏要了她的命。却不知道为什么周氏突然好心起来,允许她生下了庶长子。 那是她这辈子最好运的一次,哪怕孩子生下来就离开她,哪怕她依然一个人困在青瓦红墙的孤单院落里,也觉得发自内心的高兴。 原本到了这个年纪,孟氏也压根没有想过能再有孩子,如今她在一儿一女后,竟然又怀了孕,孟氏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下子周氏必然又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不敢埋怨周氏嫉妒心重,就像当初她不敢埋怨家人卖掉她一样,他们都是这个世上左右她命运的人,她都只能接受,再艰难也想活着撑下去,看儿子娶妻生子,女儿嫁入殷实富庶的人家。 赵嬷嬷送走许宜华回来,看到孟氏依然安分的跪着,这才让她停下打扇,随即把眼睛转向周氏,坐在她床榻下的脚凳上,和丫鬟一起为周氏缝里衣。 周氏睡了漫长的一觉,午饭都错过了,到了傍晚才醒过来,精神恢复了七八成,坐起来头也不再疼了,正要叫人摆饭的时候,许颜华也过来了。 25.25 “太太可是好些了?” 许颜华进屋后, 也一眼就看到了在床榻不远处跪着的女子, 却不似许宜华那般视而不见, 而是和周氏行过礼后好奇的打量了两眼。 跪着的女子梳着普通的吉祥髻, 赤金点翠的头面, 穿着一袭玫红色绫袄,下面配着白蝶穿花的绸缎邹裙, 不似一般仆妇打扮, 大概就是她那个老爹的爱妾孟氏了。 因为孟氏低垂着头, 只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颈项, 看不到面容,但是在许颜华的想象中, 大概是个小百花般的人物吧。 她之前也有耳闻,这个孟氏在勇毅侯府里也算是数得着的女人了, 生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勇毅侯除了在周氏那里时间最长, 其次就是孟氏了。 许颜华的消息渠道没有许宜华的快, 但是也在下午时听张养娘说了一嘴, 孟氏前脚诊出有孕,周氏后脚就病了,时间点卡的实在微妙。 纵然周氏待许颜华不地道, 但是许颜华却不想幸灾乐祸的盼着她娘被小妾添堵, 她还没有那么狭隘。 皆因这个时代的女子过得太不容易了, 丈夫可以正大光明的出轨不说, 小妾生的孩子也得天天搁在眼前晃, 实在有够闹心。 无论是在万家时的继母周氏,还是现在的亲娘周氏,许颜华在小妾这方面都始终保持着同仇敌忾的想法的。 周氏眼下因为小妾怀孕给气病了,许颜华不知道则已,知道了总要来关心一二的。 “睡一觉后觉得好些了,你有心了。” 周氏注意到许颜华对孟氏的好奇,有点无奈的拉了一下许颜华的手,让她把目光收回来,别胡乱看。 平日里周氏从来不叫孟氏和庶女轻易过来正院,就是不想自己的儿女见到这些低三下四的人物,没得污了眼睛。 “今天和吕嬷嬷学规矩了?可有好好听嬷嬷教导?” 许是病了一场,周氏的元气还是不太足,精神依然有点恹恹的,对着许颜华的日常询问便显得格外的温柔。 “哦,有好好跟着嬷嬷学。” 许颜华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脾性,见到周氏对她不那么吹毛求疵,求全责备了,对周氏也没有那么大的抵触心理了,也好好回答道。 事实上,今天一大早,标准的五更天,许颜华就被张养娘叫醒,说吕嬷嬷已经候在外面了。 许颜华没有睡够,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吕嬷嬷则是飞速的进入状态,待她洗漱更衣完毕后,吕嬷嬷就叫她到小书房,开始讲起了“礼”。 之前因为吕嬷嬷有点向着许宜华,许颜华是对她挺膈应的,只想着找茬,要是吕嬷嬷有一点故意不尽心或者找茬,就要闹的撕破脸。 但是偏偏吕嬷嬷像是完全不记得有那么一回子事般,完全的摆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 从德容言功的四礼到《周礼》、《女训》,吕嬷嬷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把许颜华听的强忍着瞌睡,怕睡着把大腿都掐的青了,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吃早饭时,吕嬷嬷也是盯的很紧,不断地提醒她仪态和礼仪,从拿筷子开始教,让许颜华整个胃口全消,食不下咽。 而且吕嬷嬷还说,越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越是要“慎独”,同样要注重礼仪,严格要求自己。 这样也就算了,餐桌礼仪学了就学了,该当的。 但是早饭后,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吕嬷嬷又开始巡经据典给许颜华补充基础知识,她认为许颜华之前完全没有受过这等教育,必须要从头开始学。 “要做德容言功兼备的合格大家闺秀,第一是品德合格,能正身立本,心正无垢,不轻浮随便,友爱姐妹兄弟,孝敬父母长辈。第二是容色合格,所谓的容色,就是脸上的表情神态,必须要一直温顺柔和。小娘子颜色美丽与否只是表象,并不至关重要,所谓娶妻肿贤,纳妾才重色,所以日常生活中做到“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这样就算合格。” “第三是言语合格,言谈有礼、出言谨慎,不口吐不雅之词,不说长道短。第四是治家合格,将来出嫁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主持中馈,能够管家理事条例分明,公正大度。” 吕嬷嬷并不像最初的柳嬷嬷那般,靠着严苛的手段和惩罚来压服许颜华,而是以给六岁小孩启蒙的姿态,耐心的从基础理论开始教。 纵然这两人手段不同,方式不同,一个是强迫驯服,一个是太过基础,但是效果是相同的,许颜华都觉得不适合自己,她不想变成吕嬷嬷要求的那种淑女。 并且按照吕嬷嬷的进度,她根本不可能在女学开始前把该学的过一遍,而且许颜华想学的是更加具体的东西,让她能够速成的,真正用得着的。 偏偏吕嬷嬷觉得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好基础,得先从“德”开始慢慢雕琢。 因而许颜华只能在心里祈求六皇子给力一点,说要给她找个更好的嬷嬷教规矩,早日给她送来。 下午时,本来吕嬷嬷是叫许颜华抄女训和礼记的,以此来加深印象,并且抄书还要临簪花小楷的字体。 许颜华熬不住,于是一听说周氏病后,立即强烈表示要来探病,尽尽孝心,学规矩也不能不守孝道,最终吕嬷嬷看她态度十分坚决,只能答应,但是要她明天下午把两天的都给补上。 “学好规矩和礼仪对你自己是有大用处的,吕嬷嬷是曾经一手教导了宜姐儿的人,教导你自然是绰绰有余,你要好生听她的话,不能懈怠。昨儿你做的就很是不对,将来以后你若是出门在外,也这般控制不住脾气,就该惹出大笑话了。” 周氏看着许颜华如今也算是低眉顺眼,乖巧得很,便愿意继续再和她好好说几句话,寄希望与吕嬷嬷好好把许颜华的脾气掰正了。 “哦,那若是受了委屈的话,怎么办?发作不得,岂不是要忍到吐血?” 许颜华根本不觉得自己昨天做得不对,周氏自己才该反省呢,天天要她跟着嬷嬷好生学规矩,那周氏该找谁去教教自己怎么做一个不偏心的母亲。 “你……谁给你委屈受了!你一个小娘子家,不要天天心那么窄,就盼着宜姐儿不自在。宜姐儿总归在我面前养了那么多年,你不在的这些年都是她在我膝下承欢,你现在一回来,宜姐儿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孩子多可怜啊。你是我亲生的,将来总归会什么都有的,宜姐儿能有的就是眼下的东西了,就当做是宜姐儿之前替你尽了孝心,你别再找茬欺负她了。” 周氏不自在的偏过头,她眼下没有那个精气神儿和许颜华吵起来,便难得的低姿态,用哀兵之计劝道。 “那太太就不觉得我可怜?之前被抱错,宜姐姐在侯府享福,我在商户里从小和继母一道混日子。宜姐姐便是身份揭破了,也不回万家,而是继续在侯府里,我不能怨她占了我的便宜,还得继续尊称她一句姐姐。回侯府后,太太对我什么样您自己也清楚,亲生的不如抱错的不说,连宜姐姐身边的丫鬟对我不敬,也是六皇子说句公道话,太太才要处置的,但现在也还是没有处置,我哪里欺负得了她?” 许颜华觉得就是她再学一百年规矩,也做不到如同圣母般受了委屈还得记着人家的好,被打了左脸右脸也要伸过去,因而不管周氏态度放的再软,也还是该说什么说什么。 她撑着腮坐在周氏的床榻边,大眼睛清清亮亮的看着周氏,觉得她的心可真是偏到底了。 明明自己比许宜华是真的过得跌宕多了,但是周氏只记得许宜华可怜,可真是讽刺。 周氏的胸膛激烈的起伏着,觉得和许颜华沟通那么费劲,越说越是忍不住激动起来,“我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心想着个丫鬟如何?再说了,司琴那丫头不是已经和你赔礼过了吗?你着心胸实在狭隘,便是最初你刚来侯府顾不得你,如今你吃穿住用哪一个不比宜姐儿好?还要记着以前的仇!” “我原本不该就比宜姐儿吃穿住用都好吗?再说了,眼下不过是个姨娘怀孕了,爹爹还不敢偏爱她呢,您就气病了,怎么换到我身上了,就成心胸狭隘了!” 许颜华平生最恨道德绑架和双标,偏偏周氏都占全了,看着周氏气病的证据都摆在面前呢,于是一时之间忍不住,口不择言的说道。 周氏最是要脸的人,心底那点事儿被小辈拉出来,顿时气的眼冒金星,脸色绯红,感觉整张脸都烧得火辣辣的,胸口憋闷的一下下的抽疼,指着许颜华说不出话来。 就连孟氏,在一旁听了许颜华的话,都震惊的抬头起来,没想到这大姑娘还真敢什么都说。 “您瞧瞧,针扎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吧?往日天天拿着宜姐儿往我心里扎,您现在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吧?再说了,她算的着哪门子的姐姐啊,我如今回来了,她难道不该也回到原本的亲爹身边吗?怕是她嫌贫爱富,看不起商户地位低贱,就做了那数典忘祖的小人了。” 许颜华在周氏面前从来也不客气,此时看着周氏气的脸色由红转青就一阵痛快。 周氏先是被气的狠了,想说什么但是没等说出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于是趁着没有人打断,许颜华也是一股脑儿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大姑娘……您也少说两句吧,夫人本就病的厉害,您可别惹夫人生气了。” 赵嬷嬷原先在一旁伺候,不敢打断主子的话,此时看着周氏实在气的狠了,咳得不成样子,忙过去替周氏纾解胸口,对许颜华劝道。 “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替自己说句话吧,太太又生气,总该重新把我塞回肚子里去,这样太太省心了,也不必生气,我也不用再被人说小气了。” 许颜华嘟囔了一句,看着周氏的样子挺痛苦的,就自觉的转过脸不去看她了,她就是有点故意的,凭什么总是她忍气吞声的被周氏捶? 现在抓着一点周氏的小尾巴,她不幸灾乐祸是一回事儿,但是周氏这人总是心里没谱,爱往人心里扎,现在可被她还回来了吧? 一时不防,许颜华的眼睛落在孟氏的身上,孟氏不知不觉得抬起了头,长相竟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做妾的女人该有的特色。 既不是清丽可怜如小白花,也不是妖冶艳丽魅惑十足,而是竟然长得很良家妇女,简而言之就是没有特色。 五官清秀平淡,大大的眼睛还是薄薄的单眼皮,眉目组合在一起看起来还挺秀丽的,但就是很家常的那种。 没想到亲爹竟是欣赏这种口味,许颜华一时之间也是有点吃惊。 而孟氏一时不察和许颜华的目光一对视,立即像是被鞭子抽打过一样,飞速的重新低下头去。 单就外表看,周氏长得就十分不错,美丽中透着雍容贵气,年纪再轻一些时必然是容颜极盛,三个孟氏的外貌都能吊打。 但是好像勇毅侯还就放不下孟氏,许颜华能理解方才为什么自己说完后周氏会气成这样了,大概真的被戳到了痛处。 对周氏这等骄傲又自我的人来说,被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打败,想必滋味难以言说。 “我方才口不对心,说了混账话,太太大人有大量,必不是心胸狭窄的,可别和我一个小孩子家计较。” 周氏被许颜华气的呛了一口,咳嗽的太厉害,好不容易在赵嬷嬷的安抚下平静了一点,眼睛都咳的红起来。 许颜华看着她好些了,知道自己刺激的有点狠,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又补上一句道歉。 周氏长长的舒了好几次气,一向保养得宜的秀美面容都有点扭曲了,被许颜华噎的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出去,出去……” “太太又要赶我走!从心底里不待见我,我知道,宁愿心疼宜姐姐一个外人,都不愿意多对我有点耐心……可是我对太太却很濡慕啊,您总归生下我一场,难道就想一辈子这样对我,不管我了?” 许颜华不想回去抄女戒,也不想回去面对吕嬷嬷的基础教学,变成那种连笑容比着尺子的“名门淑女”,便厚着脸皮继续赖在周氏这里。 “你少气我一点,比什么都强,赶紧回去学规矩,看到你我就要少活十年。” 周氏被许颜华那张嘴气的没辙,很想打人,感觉再继续看到许颜华就要克制不住了,因而坚决不留她。 “太太,骐哥儿和侯爷一道回来了。” 许颜华这边还没有走,就听到外面的婆子来报信儿,说是勇毅侯把许仲骐也带回来了。 之前许仲骐一直在周家,跟着他们嫡亲的舅舅一起读书,在许颜华回侯府之前,碰巧正是外祖父七周年的祭日,和舅舅去了周家祖籍清河,一起为外祖父扫墓。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听说小魔王要回来了,周氏原先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又拧起了眉毛。 说起来,许仲骐都已经八岁了,读书一塌糊涂,小小年纪一身的纨绔脾气,让周氏很是头疼。 而周家是世家大族,族学里的先生既是亲戚又是大儒,比之侯府请的先生更能镇住许仲骐,为着这一点考虑,周氏便一直把他赶去周家读书。 先前让许仲骐跟着哥哥周煜一起去清河祭祖,周氏也是想着让他在诗礼传家的清河老家,多受点书香和礼仪陶冶,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太你病了?抱错了的那个姐姐也在这里?” 许仲骐还没有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过来,许颜华好奇的看着门口,待丫鬟打起门帘,一个穿着大红色官宦子弟常服的小男孩,就跟火箭炮一般窜了过来。 小男孩皮肤雪白,鼻头翘起,眼睛圆圆的,和许颜华生的十分肖似,进来后先是扑向周氏,随即又望向许颜华。 “太太我可想你了!清河那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山就是一屋子一屋子的书,待的我都快烦死了。昨儿刚回到舅舅家,今天就听说你病了,我无心向学,就和舅舅告了假,赶着回来为你尽孝侍疾。” 小男孩眼珠儿滴流转,打着的主意很明显就是借着周氏生病的旗号不用去读书了,和方才许颜华没脸没皮的粘在周氏这里不回去,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氏看着许仲骐,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闹腾的小男孩,只要许仲骐在家里,就不停的上蹿下跳,没有哪里他去不得,弄得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之前许仲骐还摸到了许攸华的院子,把许攸华的猫抱了出来用颜料把猫身上的白毛儿染得五颜六色,再偷偷放回去,吓得许攸华差点丢了魂儿。 就连许宜华也被他作弄过,大冬天在许宜华的院子里到处浇热茶,结成冰后人一时不察就踩了滑倒,看着许宜华被踩到冰上的丫鬟不小心带倒,许仲骐坐在假山上拍着手大笑。 所以寻常日子,只要许仲骐在家里,周氏就得让一群人围着他看住了,以防许仲骐又捣蛋作怪。 “一点小病儿,哪用你侍疾尽孝,明儿赶紧回去读书。” 周氏知道许仲骐百分之一万的不是为了孝顺自己才回来的,板着脸告诫他道。 “太太……我都好久没看到太太了,您不想我吗?是有了抱回来的姐姐就不要你的骐哥儿了吗?” 许仲骐哀嚎一声,滚到周氏的怀里不乐意的缠磨着她。 “哪有的事。你听话,乖乖的好好读书。” 周氏这一下午被亲生的儿女整的身心俱疲,无奈的继续哄他。 “他无心读书,左不过也是在周家混日子,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你何必赶他。” 勇毅侯这时候也进了门,他知道孟氏一诊断出有孕,周氏必然要闹,白天果然听说了周氏竟然气病了的事情。 都这把年纪了,孟氏从来没有碍到过她,表妹心眼也能小成这样,勇毅侯晒然之后,刚好去周家的时候许仲骐听说母亲病了,就闹着要回来侍疾,便领了他回府。 “你怎么这么说骐哥儿……骐哥儿在外祖家会认真读书的对吧?” 勇毅侯的话使周氏更不满意了,表哥是嫌弃骐哥儿吗? 她知道那个庶长子许伯扬还在书院读书,他倒是会读书,可那又怎么样,将来许伯扬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就到了头,骐哥儿有外祖家的舅舅们扶持,却可以承袭侯府。 许仲骐转了转眼珠儿没有接周氏的话,他实在对读书不感兴趣,现在只把目光放在许颜华的身上,瞪着大眼睛瞅着她。 “你先回去吧。” 勇毅侯进屋后也看到了孟氏的存在,不悦的看到她又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有身孕的人了还被周氏这般对待,周氏可真是万年都没有什么长进,便挥手让孟氏先回去休息。 勇毅侯就不理解了,两人都这把年纪了,他平日又不多往孟氏的屋子里去,周氏还有什么陈醋值得吃? 孟氏听到勇毅侯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犹豫着站了起来,等着周氏的最终命令。 因为跪的太久,气血不流通,孟氏身子摇晃的厉害,膝盖都直不起来,针扎一般的疼。 “哼……” 周氏不愿意在儿女面前和勇毅侯说小妾的事儿,便只冷笑一声,没有阻拦她,孟氏看周氏同意自己离开了,便知道今天的事是结束了,立即一瘸一拐的行李告退。 “这是颜姐儿,以后也是你姐姐了。行了,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再怎么样不愿意承认,周氏心底最深处也是嫉妒孟氏的,她的儿女各个乖巧,但是自己生的,却都是一个两个的不省心。 简单的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周氏就打发走了许颜华和许仲骐,她还有话要和勇毅侯说呢。 26.26 出了周氏的内室, 许仲骐就来扯许颜华腰间挂着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的香囊, 上面绣着一只肥肥的白色兔子, 看起来十分可爱。 “干什么呢?你还没有好好叫句姐姐!” 许颜华捏住了许仲骐光滑的小脸, 笑的有点危险。 “不叫!他们都说你是商户家养的小娘子, 浑身的铜臭味!唔……果然臭烘烘!我们家都叫你熏臭了,走开, 你臭到我了!” 许仲骐没想到这个抱错的姐姐不仅没有双手把香囊奉上, 还敢捏脸, 顿时故意唱反调嫌弃道。 “讨厌鬼。” 许颜华本质上最讨厌小孩子了,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没少被欺负,阴影深重, 她骨子里就不喜欢小孩儿,唯一的例外就是六皇子。 想想六皇子和许仲骐差不多的岁数, 却截然不同的性子, 一个暖心又体贴, 可爱的和天使一样, 一个就和牛屎一样, 让人不想接触。 许仲骐真真的让许颜华想念起那个有点神秘,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六皇子了,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臭死了, 臭死了, 回你的商户去吧……” 许仲骐继续绕着许颜华拍着手叫嚷着, 他性子就是这样, 越是人家嫌弃, 越是要人来疯。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了!” 许颜华不想惯着那孩子的脾气,把围着自己打转的许仲骐一把拽过来,两只手在他的脸上用力的往外拉,扭成一个可笑的弧度。 许仲骐不甘心被掐脸,两只手和脚不断地胡乱扑腾着,把许颜华的衣服都踹脏了。 “大姐儿,您年纪大些,别和哥儿计较。” 张养娘这趟跟着许颜华来了,看着姐弟俩掐起来了,赶紧过来拉架。 “是啊大姑娘……您别和哥儿动手。” 许仲骐的养娘也过来拉着,招呼人把姐弟俩拉开。 “让你叫姐姐你不叫,现在也晚了!不收拾你还以为我好欺负呢?” 许颜华没有管张养娘她们的劝阻,一个利落的甩身就把许仲骐的两只胳膊反剪住了,腾出一只手来把许仲骐的裤子拉了下来,露出两瓣白花花的屁股,啪啪啪的拍了几下,然后威胁着。 “还敢不敢了?再惹我再打,扒光你的裤子,到时候我把你光屁股的糗样画下来到处去分!看到时候你丢不丢脸!” 对付熊孩子就得一下子镇住,许颜华打完屁股后也不给他提裤子,又掐了他脸一把这才算完。 “呜……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太太……” 小霸王平日没有人敢惹,这次被许颜华收拾一顿后丢脸又屁股痛,顿时泪奔了。 “你告啊,太太也是我的亲娘,能怎么着我?你敢告状,下次我看到你还要打你屁股,见一次打一次,你不服气试试看!到时候我不仅要画下你的大屁股,还要把你哭爹喊娘告状的怂样告诉每一个人。” 许颜华恶劣的冲着许仲骐眨眼睛,竟有点变态的感叹起他嫩滑有弹性的屁股手感真好啊。 脸上还要一副笑起来的样子,在许仲骐看起来和大魔王没两样了,也不敢叫嚣着要告状了。 许仲骐之前只是淘气,又因为在侯府里没有人敢得罪他,在周家时表哥表弟们都要多少给他面子,没有真的揍过他,许颜华是第一个收拾他的人。 熊孩子大多就是这样,越是不还手的容忍他,越是觉得你柔弱可欺,会更加过分。而你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怕,狠狠收拾他一顿,他自己反而要认怂了。 “现在,骐哥儿要叫我什么?” 许颜华看许仲骐真的被自己吓住了,脸上被眼泪弄成小花猫,便扯着他的裤腰带,进一步巩固成果问道。 “老,老大?” 许仲骐自己手忙脚乱的试图提裤子,屁股又痛又麻痒不说,还凉飕飕的,只能抽泣了一下,讨好的叫了一声。 许颜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很满意的给他穿好裤子,“乖,就这样。” 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麦芽糖塞进许仲骐的嘴里,小孩子嘛,打一巴掌就得接着给块糖。 许颜华的糖都是让张养娘特制的,麦芽糖清甜爽口,中间还嵌着一颗去了核的话梅,酸甜可口。 许仲骐吸了一下,咦?这糖没吃过,好吃! 于是等许颜华放开他准备回自己院子时,身后就跟了一个小拖油瓶。 “老大……我还要糖。” 许仲骐小脸上被抹的像是小花猫般,竟是不要回自己的院子,非要跟着许宜华一起继续混。 许颜华无奈了,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吗? 想到之前在万家的弟弟妹妹们,许颜华和他们相处的都还不错,她虽然不喜欢孩子,可是对血脉亲人还是忍耐度挺高的。 并且许颜华也意外的有孩子缘,万家的弟弟妹妹们都和她关系很好。 眼前这个熊孩子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弟弟,许颜华拉起许仲骐的小手,低头问道。 “没有糖了,吃太多牙齿会坏掉的。那你要留下的话,就和我一起吃晚饭好了。” 其实许仲骐也挺孤单的,在侯府里之前许宜华嫌弃他太淘气,不爱和他玩,他又没有别的玩伴。 周氏就总是不断地想他读书上进,送他去周家,表哥表弟们又不喜欢他淘气,他读书也不开窍,所以多数是不怎么搭理他。 越是孤单,许仲骐越是想着法子的闹出点动静来,好让人注意到他。 眼下被大魔王许颜华收拾了一顿,哭了一下鼻子,许仲骐吸着嘴里甜滋滋的糖,又被一只温暖又柔软的手拉住了,便想着这个姐姐要他一起吃饭,不然,就答应了吧? 就当小爷给她个面子吧,许仲骐咧着嘴又冲着许颜华笑起来,点了点头。 许颜华也觉得,许仲骐这个熊孩子虽然淘气,但是不记仇,这点倒是挺好的。刚才她才打过他,现在又跟着她一起吃饭了,摆出一副要和她好的样子。 晚饭,许颜华特意点了几道酸甜口的菜给许仲骐,她感觉小孩子大多数这个口味的,很少有不喜欢的,果然,许仲骐就是吃的挺开心的,就着米饭吃了半盘的糖醋桃片小炒肉。 里面的桃片是切薄后又用面炸过,裹着糖醋的浓稠汤汁,一咬带着水果的清香,瞬间就征服了许仲骐。 这菜还是许颜华特意吩咐厨房里做的,她原先只说要吃水果炒肉,加糖加醋做成酸甜的,很是为难了厨娘们一阵,试过不少水果肉加入其中,最后总算出了成品。 其实许颜华只是想吃樱桃咕咾肉了,但是偏偏大秦没有樱桃可以吃,最后却让厨房把桃片小炒肉给苏出来了。 “老大,为什么我以前在家里没有吃过这道菜?” 现在许仲骐叫顺了嘴,直接喊许颜华老大了,他吃的小肚子鼓起来,和许颜华一起瘫在柔软的贵妃榻上,倚着靠枕好奇的问道。 “因为这是我让厨房做出来的。” 许颜华怕他积食,让张养娘给许仲骐泡了一杯山楂陈皮果茶,也是酸甜可口的,又健胃消食。 “老大你好厉害。” 许仲骐原先不想喝茶的,但是碍于许颜华的淫威,怕再被打屁股,只能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谁知道味道还不错,便直接拿过来一口接一口的喝光了,十分崇拜的对许颜华道。 在许仲骐的心里,许颜华既能叫厨房做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菜,又有好吃的糖,好喝的茶,简直神奇的不得了。 “那你就常来我这里玩吧,我陪你。” 许颜华捏了捏许仲骐的脸,越是接触越是讨厌不起这个小弟弟了,便大方的允诺道。 许仲骐扬起来脸来露出大大的小脸,在许颜华的贵妃榻上不老实的动来动去,觉得老大这里的床榻都和别人的不一样,又香又软,可舒服了。 “老大,是不是你才是我的亲姐姐?那宜姐姐不是我的亲姐姐吗?” 许仲骐还处在有点懵懂的年纪,说他不懂事其实也都懂,但是知道了很多事却又不是很理解,想起之前表哥表弟们的话,于是向许颜华问道。 “对,我才是你的亲姐姐,我和你宜姐姐从小被抱错了,她进了侯府当了你的姐姐,我去了宜姐姐的家里,给其他小孩子做了姐姐。现在我们两个人换了回来,我从宜姐姐的家里重新回来自己家了。” 许颜华试着用简单可以理解的话和许仲骐解释道。 “我不要你当别人姐姐!你只许当我姐姐!” 听说许颜华还给别人当过姐姐,顿时不高兴起来了。 “哈哈……是谁刚才还说我满身臭烘烘来着?这下又让我当你姐姐了?” 许颜华捏着他的脸,对于之前许仲骐的所作所为,她可还是记着呢。 许仲骐不敢继续惹她,忍着痛乖巧的被许颜华捏脸,等她捏够了又追问,“为什么宜姐姐不回自己家啊?你回来以后还走吗?” “不走啦,谁赶也不走啦!宜姐姐不想回家啊,因为你都知道商户家铜臭味,宜姐姐肯定也知道啊,她那个人必然就会嫌弃的啊,所以她不愿意回自己家,只想留在我们家里。” 许颜华把山楂陈皮茶一口气喝光,调侃的对许仲骐说道。 “哦,我就知道这样。我不喜欢宜姐姐,我只喜欢你当我姐姐。” 许仲骐认真的点头,一脸的似懂非懂。 他之前和许宜华的关系就不亲近,许宜华总是对他很不耐烦,不陪他玩,虽然他也总是对许宜华恶作剧,这样他越是凑过来找事儿,许宜华越是反感他,恶性循环。 眼下许仲骐才和许颜华接触半日,就喜欢上了许颜华这个姐姐,觉得格外的喜欢,决定认她做老大。以后有老大陪他一起吃饭,而且老大还答应以后陪他玩,简直太棒啦。 许仲骐在许颜华这里混了一个晚上,直到困的头一点一点的还不想回去。 “老大,我要在你这里睡。” 许仲骐有点撒娇的缠着许颜华,老大这里太舒服了,尽管身边平时有养娘的陪伴,但是许仲骐还是更喜欢有身份平等的亲人能够陪他。 “不行,骐哥儿大了,男孩子不好睡在姐姐这里的,以后别人把你当做小娘子怎么办?” 许颜华用手摸摸许仲骐的额头,开玩笑逗他。 许仲骐这才恹恹的不再缠着要留宿了,“我不要当小娘子……” 等许仲骐困得睁不动眼,许颜华用披风把他牢牢地裹实了,这才让许仲骐的养娘把他抱回自己的院子。 而这个晚上,之前还被许颜华想了一下的六皇子刘昭熙,也在皇宫里打了喷嚏,心里想着阿宝到底有没有想他。 答应给阿宝找的嬷嬷,刘昭熙已经找好了,只是暂时没有找到送过去的途径。 他之前想的还是太过于简单了,想借着四哥刘池瑞和许良妃的手把人送过去,但是刘池瑞那个人最是心细如发,刘昭熙暂时还不想暴漏他对阿宝的想法。 并且刘池瑞和勇毅侯的关系亲密,又彼此怀着共同的利益纠葛,并不是他目前能够影响到的。 若是他把自己的人送给阿宝,不光刘池瑞会怀疑他的用心,以为他要借着侯府的势力横插一刀,就是勇毅侯也信不过他,以为他要借着那个嬷嬷在侯府安插人手。 “怎么办呢?” 刘昭熙觉得自己的势力目前还是太过于单薄,必须得培养起来几个有用的人手为自己做事了。 他闭目把前世中世家公侯里能被他所用,又本身比较有能耐的人都想了一遍,现在以他的能力能够拉拢的人中,也想了一圈的名单。 “六皇子,陛下让您过去。” 这时,皇上已经批完奏折,想念小儿子了,便让身边的黄门江喜过来叫刘昭熙过去。 刘昭熙点点头,他本来就在等着见父皇,因而抬脚就熟练地往父皇缩在的昭明宫走去。 宫里皇子们未成年的时候是有固定的住所的,都要住在潜居宫里。 曾经刘贵妃活着时,刘昭熙也是住在那里,但是待刘贵妃死后,皇上觉得潜居宫太远,为免想念儿子但又见不到的情况发生,就让刘昭熙单独住回了刘贵妃所在的漪澜殿。 刘贵妃的漪澜殿,离着皇上的昭明宫距离是皇宫中其他宫殿里最近的,皇上平日里执掌江山,除了上朝就是见大臣,批奏折,实在太忙了,想见儿子也只能抽出空。 幸而皇上自从有了刘贵妃,基本就不往其他妃嫔那里去了,如今就是刘贵妃不在了,也不怎么召幸妃嫔,只有一个心爱的小儿子聊以慰藉。 所以经常借着晚上批完奏折的时间,就会把儿子叫过去,父子俩联络一下感情,睡前一起聊一聊。 刘昭熙进去时,皇上正在对着宵夜发脾气,因为御厨里送来的点心都是不加糖的,汤羹也是鸡皮酸笋汤这一类。 “父皇,你就少吃点甜食吧!太胖了不好!” 这是刘昭熙特意吩咐御厨房这么干的,合宫也只有六皇子一个人敢越过皇上直接指挥御厨房改陛下的菜单,偏偏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是皇上的掌中宝,御厨房还不敢不照做。 说完后,刘昭熙过去揪着皇上的胡子,一只手戳着皇上软软的大肚腩。 父皇胖的让刘昭熙担心,上辈子就是因为父皇禁不住口欲,常年吃太多甜口而突然发病,所以才让刘池瑞有了可乘之机,借着刘昭熙的手彻底的害死了父皇。 皇上死的太突然,生前也没有留下确切的遗诏,所以刘池瑞联合宫外势力发动政变,得以顺利继位。 这辈子刘昭熙除了想要和阿宝再续前缘外,另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这个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多活几年。 所以刘昭熙亲自盯着御厨房拟定父皇的饮食单子,高油高糖这些不健康的食物全部不允许出现在饭桌上 皇上是个腰围三尺的大胖子,银盘大脸面目红润,留着少量的胡须,因生刘昭熙的时候就不怎么年轻了,已近四旬,自从刘贵妃去后整个人精神受到了打击,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穿着明黄色的蟒袍,看着刘昭熙时慈爱的眼中能融出水来,刘昭熙换了他的菜谱,皇上也不生气,只是低下身子好声好气的“求着”儿子大发慈悲。 “就吃一点?……就一点吧,好皇儿,为父实在是想吃这一口。“ 皇上越是年纪大越是有点馋,连续大半个月没吃过心爱的甜点,馋的抓心挠肝的,嘴里疯狂涌出唾液。 “不行,少吃甜食才能身体健康,父皇你就是自己一个人时也不能偷吃,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还要多运动。” 刘昭熙为皇上舀出一碗鸡皮酸笋汤来,轻轻推过去给他,嘴里还念叨着。 “你这么小小的人儿却是爱操心的紧……真和你娘一个样子!” 皇上无奈,儿子给亲手舀的汤,再难喝也得往下灌,更遑论其实汤鲜味美,十分的适合夜间体力消耗巨大的人补养。 也不知道自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承欢膝下天真可爱的儿子一夜间长大了,开始想的更多,也更加成熟,不仅自己照顾的好好地,还能够体贴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我母妃若是在的话,定然连碗汤也不会给父皇喝的,只给父皇一碗蔬菜青汁,让父皇不至于继续发胖,要活的长命百岁。” 刘昭熙也不由得想起母亲,刘贵妃走了也有几个年头了,父皇纵然有他陪伴,这些年也越发孤寂寥落,身体发胖,身体衰老。 刘贵妃年轻美丽,绝代佳人一个,又是皇上名义上的表妹,就连刘昭熙也猜不透她一个妙龄少女怎么会看上皇上这样年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胖子。 但是世事就是难料,刘贵妃拼着南阳公主的阻拦,依然入宫,和皇上朝夕相处心心相印,在她活着的时候,便是皇后也要退一射之地。 不过刘贵妃性情温婉淡薄,哪怕是掌管贵妃金印,也几乎不掺和宫中的权利,也不忍结缘,这样嫡子早逝的皇后才能一直坐稳自己的位置。 皇上也跟着叹息着,搂过刘昭熙小小的人儿,与他一起回忆着刘贵妃在世时的音容笑貌。 皇家催人老,便是他如今不到五十岁,也已经如迟暮老人般,想起一个人全是旧时光的爱恨回忆,也仿佛只是靠着回忆才能撑着活下去。 “我的小六儿啊……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重身体,要看着你长大,娶妻生子,让你能独当一面了,这才对得起你母亲。” 皇上摸着刘昭熙的脑袋,知道这孩子如今只有自己这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人了,内心充满了怜惜的道。 “快吃吧,夜宵都要凉了。” 刘昭熙其实不愿意父皇这样子郁郁寡欢,只靠回忆才能有几分鲜活气,换位想想,若是前世他死后阿宝也是这个状态,他得有多心疼啊。 皇上听儿子的话,笑的宽容慈爱,真的拿起筷子来夹了几口咸味的牛油点心咽了下去。 他爱吃甜食,也是因为曾经刘贵妃最擅长做甜味的点心,纵然如今刘贵妃人不在了,可是味蕾已经被她养成了固定的习惯。 刘昭熙看着父皇的样子,笑了一笑,也拿了一块牛油酥咬着,心里却是想起了阿宝最擅长做的面。 那时候阿慕已经继位,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被苦涩的汤药弄坏了胃口,食欲也是不振,所以阿宝每每都会在他吃不下东西时,亲手为他做一碗面,还专门起了名字,叫做“牵肠挂肚面”。 那碗面的滋味缠绵,百味交织,是刘昭熙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念念不忘到如今。 也是因为有“牵肠挂肚面”珠玉在前,现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以为他不喜欢吃面,御厨房也从来不给他送面类食物。 “父皇,安宁侯是不是准备把世子换掉啊?上次我看到陈珂时感觉太可怜了,外面的人都夸奖继母生的陈都少年才子,就连安宁侯眼里都只有陈都,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等皇上吃完了宵夜,刘昭熙漫不经心的说到了安宁侯的家事。 安宁侯世子陈珂,就是刘昭熙预备招揽的人手之一。 27.27 “小六儿就是心好……你什么时候和这个陈珂关系好起来了?只是这世子换不换也是安宁侯的家务事, 这个朕也不能擅自插手的啊。” 皇上拍着如同女子怀孕后五六个月般的大肚子, 有点感慨地说道。 安宁侯偏爱哪个儿子, 本来就是看他自己的喜好, 纵然他是皇上, 也不能强行干涉啊。 而且说到偏爱,五个手指纵然还有长有短呢, 孩子多了, 又有哪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完全一碗水端平的。 便是皇上自己, 不也是偏爱着心爱的刘贵妃生的小儿子吗?有了小六儿在眼前, 别的儿子无论贤愚,都入不得眼了。 “看来这个陈珂是投了小六儿的缘了, 你这孩子啊,对谁好起来都这么掏心掏肺的, 还特特的为了他专门在我面前说起来。” 纵然皇上还是觉得小六儿有点太过于善良心软, 但是对心爱的小儿子, 皇上是既抱着最高的期待, 又因年纪渐长而难免心软。 人生漫长, 更因位高权重,坐拥江山后日夜殚精竭虑,背负着一整个国家的兴衰荣辱, 再无一丝自由, 这个皇上是深有感触的。 所以眼下他觉得自己还有能力护住小六儿几年, 便总是不忍心拘束小六儿, 只想纵容他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再痛快的过几年, 真诚的结交几个朋友。 日后做了皇帝,就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令人可敬可畏,却再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二字可言了。 只是皇上也有点疑惑,刘昭熙的交友状况很简单,皇子们不兴有伴读,小六儿平日大部分时间都长在深宫,能见的人有限,是怎么和陈珂交好的呢? 说起皇子们的教育,从四岁起便有大儒开蒙,之后在宫内的上书房学好基础理论后,到了年纪就去太学接受正统的教育。 太学的学子构成大部分都是世家贵胄和王侯之家出身的适龄男子,除了宫中的皇子们不必通过三道考试才能入学,其他学子们一概一视同仁。 可以说能入读太学的,无一庸才,比起伴读来说,真有心结交的话,能够结交更多更优秀的人才。 小六儿到底什么时候和陈珂熟悉起来了呢?皇帝思考了一下,决定改天找刘昭熙身边的黄门问一问。 他不愿意插手小六儿交朋友,但是却不喜欢有人故意接近小六儿,利用他的单纯善良为自己谋利益。 “其实也不是关系有多好,只是元宵时和四哥出宫看灯时认识的,聊得挺投缘。后来出宫也一起玩过,但是我看着安宁侯平时像是只有陈都一个儿子似的,太学暑期结业时安宁侯过来接陈都,对陈珂提都不提一句的……” 刘昭熙目前和陈珂当然是不熟的,只是今年元宵节时见过一次面,那时候他还没有重生呢,记忆已经淡薄的几近于无了。 他只能勉强想起大概那时候是为了给四哥面子,对陈珂还是挺客气的,因而避重就轻的对皇上道。 倒是刘池瑞素日交游广阔,他在太学里的学业也很不错,加上本身又是皇子,虽然在宫中比不上刘昭熙得宠,但是在宫外皇子的身份还是挺能唬人的。 加之刘池瑞有目的性的结交人脉,在太学表现的又不拿架子,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很是招人喜欢,对有些家世落魄的太学学子也能折节相交。 所以人缘十分好,不仅身边好友成群,差不多京师的名门世家的公子都能说得上话,这一点确保了上辈子刘池瑞身边不缺得力的人才使用,也对他上辈子能够最终登上帝位也起了重要作用。 刘池瑞目前既与陈都交好,两人是太学里的同学兼好友,私底下却与陈珂的关系也挺好,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结识的陈珂。 他这般左右逢迎,从不翻船,两边都能插上一脚的好手段,也是刘昭熙不服都不行。 这是刘池瑞本身的优势,加上他的年纪也在那里,总要比刘昭熙多认识些人,所以这一块儿刘昭熙是真的自认比不过他。 但是人无完人,刘池瑞一个人讨好不了全部的人,能用的人贵精不贵多,他自己比刘池瑞的优势更足,因为他拥有最关键的帝心。 刘昭熙现在唯有从刘池瑞还关照不到的那些人中钻空子,依照上辈子的经历挑选能用的人。 陈珂目前虽然名头不显,但是刘昭熙知道,若是任陈珂被刘池瑞拉拢过去,再过些年,陈珂将会成为刘池瑞相当大的助力。 所以刘池瑞决定要趁目前,刘池瑞对这两兄弟的重心放在陈都身上的好机会,尽快的把陈珂拉拢到自己的手里。 说起来陈珂的经历也有些让人唏嘘,他出生后母亲即早逝,现在的后母是亲生母亲的表妹。 他和陈都是一个外家的,更有他的嫡亲外祖父已经去世,舅舅在家族内也说不上话。 而后母的父亲和弟弟却势头良好,所以陈珂在外家和在自家的地位都有点尴尬。 雪上加霜的是陈都从小聪明伶俐,读书尤其在行,幼年曾有过目不忘的“神童”之称,长大后自己考入了太学,成绩也是优秀的,人也开朗活泼。 而陈珂却性子阴沉,读书天分虽然也不错,但是赶不上陈都,兴趣更在于经济学问这种偏门上。 因而对于安宁侯来说,这个儿子就有点不太讨喜了,故而放任不管。 小儿子是考进了太学,大儿子没考上也不为他主动向皇上求恩典入学,任凭他自己在博山书院就读。 安宁侯府说起来是有一个恩荫的名额的,可以通过这等途径安排官职。 但是陈珂已经十五岁了,安宁侯却丝毫没有为他打算的意思,难免让人多想。 不止是一个人知道安宁侯几次都有换世子的意思,只是陈珂说起来是原配嫡长子,又没有大过,没有理由更换世子。 而且陈珂的后母又是个极为会来事的,几次主动推辞护着陈珂,不许安宁侯更换世子。 刘昭熙之前说的也没有错,有了后娘自然会有后爹,而后娘肯定不会对继子好过亲儿子,内里阴私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让陈珂有苦说不出。 最终因和父妾有说不清的牵扯,人品有暇而导致世子之位没有保住,这其中的手笔,若说是没有陈珂继母的掺和,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这陈珂有一项优势,也是无人可替代的,那就是心性果敢坚毅,脑子灵活。 陈珂不仅在后娘手里从容活了多年,并且在失去世子之位后,尴尬的在侯府作为隐形人般隐忍多年,后来一朝勃发,在安宁侯死后彻底的挤下了陈都,成了安宁侯府实际的当家人。 哪怕没有侯爷之名,陈都却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活。 陈珂本身不靠着侯府过日子,自己还置产业无数,擅长刑名律令,执掌京师的大理寺时,以公正严明,量刑适当而闻名。 更在荒年时,曾上书了一度知名的《时务策》,成为刘池瑞十分得用的班底。 现在陈珂才名声名俱是不显,所以这时候拉拢才是最有效的,因而刘昭熙想从世子之位入手。 哪怕上辈子陈珂不做安宁侯也一样出人头地,反而因为没有侯爷这个虚衔的压制得以更加自由,但是失去世子之位的这十年隐忍,也是他平生大恨。 刘昭熙也能理解,凡事要不要是一回事,被人强制拿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就像他上辈子未必有心帝位,刘池瑞若是想要,他甚至可以相让,但是刘池瑞用阴谋诡计强取豪夺,还要害他,就令人生恨了。 “虽然父皇不能掺和安宁侯府的家务事,但是世子立了就攸关朝廷法度,哪能任凭个人喜好就随意废止?陈珂本来就有后娘后爹,再失去世子之位也太可怜了些,他有什么错呢。我看不若父皇就让陈珂进宫做个郎卫吧,给他个机会表现一二。若是父皇看重他些,安宁侯想换世子时就总要多衡量一二……” 刘昭熙慢吞吞的说着,这也是他今晚想出来的主意。 郎卫这个官,其实求起来也不算难,毕竟说到底就只是个体面的虚职。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近距离直面圣上,但是接触不到核心的朝事,也没有实权。 平时的工作就是念个书侍个墨,接见大臣时传个令什么的,就只是起个好看的摆设作用。 一般郎卫只从世家子中选,算是默认的世家子弟进阶的一个起点,十四岁入选郎卫,干几年,过了二十岁后就转其他实职,也能熬个资历,提前在皇上面前挂个号混眼熟。 也不排除若是郎卫中真有那真材实料的人,也能够提前入得皇上眼中,从此能够平步青云,做皇上的“近臣”,或者皇上会安排给未来下一任接班者作为“辅臣”。 安宁侯既不愿意为陈珂打算,不打算使用恩荫的名额,那么就只有他来推荐陈珂。 “恩,让父皇想一想……”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他原本就想从郎卫里培养几个人给小六儿将来用,目前还在观察合适的人选。 既然小六儿与陈珂交好,一个郎卫而已,也不是很要紧,正好可以就近观察这个陈珂是否心怀叵测之人。 衡量了一下,皇上觉得并无利害牵扯,也不愿让儿子失望,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多谢父皇,你最好啦……那我明儿还出宫,要把这个消息给陈珂说。” 刘昭熙听到父皇答应了,便欢呼雀跃起来,甜言蜜语后,扑过去揉着父皇的大肚子。 “又要出宫啊……那叫上你四哥吧,也能在外面照应你一二。” 皇上知道男孩子总是性子活跃些的,不忍心日日拘在宫里,便对着刘昭熙道。 “不要……不好总是麻烦四哥啊,而且他有他的朋友,我和他在一起,见得就都是他的朋友了,我还想交自己的朋友。” 刘昭熙想单独出宫自己做点事儿,不愿意总是借着刘池瑞的名头,而且那人嗅觉太灵敏了,刘昭熙也没有把握能瞒得过他,便费劲的解释着,想让皇上理解他的意思。 “怎么?和你四哥吵架了?往日里,你不是最喜欢你四哥了吗?” 皇上看着刘昭熙竟然拒绝了再和四哥一起出去,这可不能同寻常,以前刘昭熙可是天天都要缠着刘池瑞的,更是走哪里跟到哪里,便好奇的问道。 “没有吵架,就是我长大啦!想有自己的朋友,做自己的事,不要总是和四哥绑在一起,他不自在,我也不自由。” 刘昭熙笑笑,他知道往日刘池瑞就是靠着借照顾自己的名头,在父皇面前得到一眼两眼的赞赏和青睐。 现在一下子自己和他疏远了关系,刘池瑞定然觉得利益受损,之前的忍耐全部白费了,说不定要有动作的。 所以目前不适合撕破脸,刘昭熙也没有在皇上面前把话说死。 “你还小呢,自己一个人出去父皇怎么能放心……既然你不想和你四哥一起,那父皇再给你找两个人吧。” 皇上摇了摇头,心里也理解,大概这个年纪上,小男孩儿总是爱充大人的,尤其小六儿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太可爱,因而皇上也顺着他的意思道。 刘昭熙这晚上大获全胜,不仅陈珂的事有了着落,皇上又私下给了他两个可用的侍卫,并且还从郎卫里安排了两个人陪伴刘昭熙出宫,比上辈子提早了三年。 其中一个郎卫叫周源,便是出自清河周家,和阿宝的外家出自同宗,算是阿宝的表哥了,也是周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郎君。 另一位姓杨,名杨和奕,碰巧是上辈子刘昭熙的妻子杨梦茹的堂兄。 只是上辈子刘昭熙在刘池瑞若有若无的暗示下,与杨和奕更亲近些。 加上他上辈子实在任性,喜怒表现的一清二楚,故而时日不长周源看出了刘昭熙的意思,便主动不往他跟前凑了。 没两年周源从郎卫升任大理寺的卿正,后来也成了刘池瑞的得力帮手。 想到上辈子自己因为刘池瑞都错过了什么,刘昭熙冷笑了一下,人傻就得能抗住刀。 上辈子他挨完了刘池瑞的刀,仗着皮厚血多,也算是扛过去了,最终还能百忍成金,输赢各自扳回一局。 而这辈子,输赢还未定,他已做好了准备,但愿刘池瑞也能和他前世一般,抗得过兄弟手中的刀。 第二日,刘昭熙便低调的见了两名皇上派来的郎卫,带着新侍卫出了宫。等刘池瑞收到消息时,他已经走了好一阵儿。 刘池瑞自然心神不定,颇有些烦躁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六弟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控制,变得捉摸不清了,而且也不再和过去那样对他推心置腹的交心了。 现在刘池瑞也不知道刘昭熙到底是心里在想什么,也在心里一遍遍的过滤揣测,究竟自己是哪一点惹六弟不满了,这究竟是六弟的意思,亦或是,父皇的? 他的心思自认是埋得很深,但是刘池瑞却不敢小看父皇的那双利眼。他知道父皇看起来人最是和气不过,是一个脾气温和从不轻易动怒的胖子。 但是谁要是真的以为皇上是个心宽肚大的弥勒佛般的人物,那才是真的错了。 当今世家势大根深,尤其是当朝更有“周王杨赵”四大世家为首,盘踞在大秦几百年,根深蒂固又四处联姻结网。 更兼四大世家皆家族人丁兴旺,每一代都有能干的人才涌现。 世家的势力太大,还担任要职,不仅能影响朝堂局势,还影响皇上的决策。 皇上既要打击世家不断地勾连和壮大,又要一定程度的依靠他们,这个分寸的把握上便十分的重要,而皇上一直平衡的很好。 永嘉十年时的三王之乱,一定程度上也是世家和王权的对抗,最终得利的却是皇上,世家的发展势头得到了遏制,三王的封地也全部收回。 刘池瑞最害怕他的那点心思,在皇上面前无所遁形,被皇上知道,他,其实对六皇子是存了其他的想法。 另一方面,刘池瑞也是感觉十分的屈辱。 他什么都不缺,都不比任何人差,只因为不得父皇关心,便要靠着处处不如自己的弟弟来换取父皇偶尔倾注的目光。 虽然不得父皇的看重,但是刘池瑞却自认是最了解父皇的一个,也是自认最能承袭父皇意志的一个。 他曾经为自己不得父皇青眼而郁郁寡欢,后来就一个人不断地思考局势,分析朝堂的势力,揣摩父皇的心思,进而有了自己对朝政大事和天下局势的认知。 既不能当世家的傀儡,又不能分裂政权,慢慢的提升寒士的地位,只有两方对立,这皇位上的人坐的才会稳。 不得不说,刘池瑞的想法若是刘昭熙能知道,也要感叹,他上辈子最终成为两人中的赢家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 在十四五岁这个年纪里,想的能有刘池瑞深的压根就没几个。 但是不管刘池瑞想什么,此时也是没有什么用,刘昭熙出去混了两天,在广元寺成功的见到了陈珂,装作不经意的攀谈起来,两人更是越聊越投契。 于是刘昭熙主动抛出诱饵,要为陈珂在陛下面前引荐一二,得个一官半职,也好过他在书院游荡。 这个时代,世宦贵胄的子弟除了在太学读书,将来毕业后取得一官半职,就只有恩荫这两种获得官职的途径了,所以在其他书院读书的,既没有大儒辅导,天下名师都在太学,就只能是随便混混日子。 陈珂现在十五了,年纪还不太大,再过个一两年若还是碌碌无为,处境就要更加尴尬了,也会被人认为没有什么大出息了,继而影响婚姻。 能够被六皇子看重,甚至愿意代为推荐,简直是天大的馅饼,陈珂眼下还没有上辈子百般压抑的隐忍经历,此时被馅饼砸中后,难免有些大喜过望了。 刘昭熙这厢拍着胸脯保证,觉得陈珂是个人才,不忍心他被埋没,一定要帮他一把,起码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至于他所求的,陈珂也不是傻的,纵然觉得六皇子年纪尚幼,但是人家的身份那,为人处世言谈举止也觉得相当能拿得出手,陈珂当即含蓄的表示,以后就跟着六皇子干了。 尤其是在见过陈珂的第三天里,陈珂就被安宁侯找去,通知他准备入选了郎卫一职,要他好好准备一下,皇上可能要亲自相看过目。 安宁侯虽然不太待见陈珂,可也总是自己的儿子,也做不出故意阻碍他前程的动作,只是纳闷这个儿子何时闷声不响的就搭上了六皇子。 皇上这边的效率奇高,把人叫进宫后看来看去都是个长得颇为体面的孩子,仪态和言行也都不错,满意之余直接大手一挥,陈珂便正式的领了郎卫一职。 陈珂从六皇子那里得到了机会,一跃而成郎卫,便是安宁侯不给他恩荫,也拦不住他出头,刘昭熙的好处总归也卖到了实处。 并且陈珂是走了六皇子的路子的传言不胫而走,听到风声的有心人便蜂拥而至,刘昭熙一时之间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颇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 更有经过他这几日与周源刻意的亲近结交,终于从周源那里得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不必再舍近求远寻找门路了。 刘昭熙帮阿宝找的人,能有机会直接借着周源送出去了,因为勇毅侯夫人带着儿女回周家了。 而且刘昭熙从周源那里还打听到,周氏这次回娘家颇有种常住的打算,纵然周源遮遮掩掩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刘昭熙还是能从只言片语中知道,周氏和勇毅侯是闹了矛盾回娘家的。 刘昭熙不关心周氏到底和勇毅侯关系如何了,只是担心阿宝在周家过得怎么样,他好想再见一见阿宝啊。 事实上刘昭熙有点多虑了,许颜华过得还挺如鱼得水的。 一夜过后她和许宜华以及才回侯府的许仲骐,就被周氏通通一起打包,带回了周家,这事儿一开始许颜华是有点懵的。 周氏在儿女走后的当晚,就和勇毅侯大吵一架,周氏实在看不得孟氏继续在侯府碍眼了,越想越是生气,便要求把孟氏扔去郊县她的一个庄子上。 顶多生完孩子后抱回侯府来,但是孟氏却不必再回来了。 勇毅侯自然是不肯答应的,觉得周氏太过份了,说句实在话,他对孟氏这些年已经很冷淡了,平素他在侯府大多都是在周氏这里。 他念着周氏是自己的表妹,多有容让,从不多与周氏计较,但是周氏却越来越过分,心胸如此狭隘,连个妾都容不下。 勇毅侯忍了这么些年,也不想再继续容忍下去了,觉得周氏该知足了,并且也想压一下周氏,免得她总是把自己这个夫君的话不当回事儿。 但是实际上周氏不仅不觉得知足,反而觉得勇毅侯连一个低贱的妾都舍不得,她还不如一个妾在他心里重要,钻了牛角尖,一肚子委屈无人宽慰,便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 28.28 “太太, 你怎么这样……” 周氏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 本来想找自己亲娘哭诉一二的, 但是周家老太太却只顾着拉着外孙女许颜华说话。 周氏自来娇养, 性子是不习惯被冷落的, 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硬是红着眼眶拉着老周氏的手撒起娇来。 许颜华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周氏惊掉了, 她还真的豁的出去。不得不说, 周氏是许颜华在大秦见过的, 最为率性的女子, 简直没有之一。 “你看你,倒是让孩子笑话起来。” 老周氏没有办法, 一头白发做了老祖宗了,依然还得哄着女儿, 也是有些无奈。 就是这么个宝贝疙瘩, 老周氏生她时已经年近四十了, 作为老来女本来就是当做眼珠子般疼爱的, 而且就在周氏出生的这一年, 周老爷又正式升任了宰相,使得周氏在家族的地位更是尊荣至极。 生于望族,又是宰相嫡女, 周氏从小就可以说是过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日子, 加上她相貌也清艳动人, 七八岁时就被老周氏的亲妹妹, 勇毅侯府的老夫人相中, 与勇毅侯订下了婚事。 勇毅侯老夫人,也就是许颜华的亲祖母,生下勇毅侯以后身子就不怎么好,更兼勇毅侯又少年丧父,可以说勇毅侯在长成前,几乎是有一半的日子都在周家度过,自然仕途上也少不了周家的扶持。 周氏一直是活在云端一般的人物,自认品貌无一不佳,未出门前唯一的心事便是没有考入女学,多少有点遗憾,不过这点遗憾,也就是云锦上少绣了一朵花般,无足轻重。 后来周氏嫁入勇毅侯府后,既有亲姨母做婆婆,只差当她做亲女儿一般对待,入门便是侯夫人。 勇毅侯本身就和周氏亲梅竹马长大,人又肯上进,对于周家和自己的姨母姨夫的关照也是铭记于心的,成婚后虽然说待周氏没有几分男女之情,但至少有亲情,处处容让关怀。 最好的全部都给了她,就是这样的日子,周氏都能过得不如意,哭哭啼啼的闹着回娘家,老周氏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太太……这日子实在不能过了!表哥他竟然为了一个贱人那么对我,就是不肯把那个贱人送走。” 周氏原先就觉得孟氏碍眼,虽然孟氏总是老老实实的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从来不闹事,也没出来自讨没趣,便是生儿育女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最多逢年过节让他们见上一两面。 就连孟氏的孩子也省心,当做猫猫狗狗的随便给点东西,就能安静的长大。 但是周氏知道,勇毅侯对这个孟氏,是真的有几分情谊的,这几年她试着给过勇毅侯颜色更好的美女,但是始终代替不了孟氏。 并且大概是周氏自己生育上艰难些,子嗣不丰,所以看着孟氏轻轻松松的和自己一般生了表哥的孩子,现在还要再生,就更是一下子气不顺了。 “她凭什么敢再生孩子?那个贱人生下的也都是低三下四的贱种!” 周氏犹自愤愤不平,老周氏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周氏的肩膀上,怒喝一声。 “够了!越说越不像话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那里争风吃醋的,颜姐儿还在这里看着呢,你这般在孩子面前肆无忌惮,你不做人了?” 教训完周氏,老周氏又搂过许颜华来,轻轻抚着她的鬓边,“姐儿可别学了你那不成器的娘!都是叫她爹宠坏了!咱们就该别搭理她,让她一个人闹去吧。” 明明是老周氏夫妻二人一起把周氏宠溺成这般的性子,如今周老太爷已逝,老周氏便毫无心理负担的把责任都推给了周老太爷。 因为老周氏想和许颜华亲近一些,所以待许宜华和许仲骐一同来见过后,老周氏就叫人把他们打发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只有她们祖孙三代人,老周氏说话间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上次你来时还一切都没有定下,我也没有敢多和你亲近,只是这心里却一直想你想的抓心挠肺。如今你娘总算肯把你带来了,就在外祖家好好玩儿,也多陪陪我这个老太太吧。” 老周氏对许颜华是真心的疼爱,许颜华长相和周氏少时极像,便是面上老周氏再嫌弃周氏,心里也还是最爱这个老闺女。 许颜华身子挨着老周氏,闻到老周氏身上的香味,柔和绵长,有种年老的女性长辈特有的温柔感觉,心里也一下子柔软了起来,捂着嘴笑起来。 人家都说亲娘溺爱下的孩子有救,亲爹溺爱下的孩子就没救了,像周氏这种爹娘一起溺爱的,如今三十多岁还是一副小公主脾气,大概已经是晚期了吧。 “外祖母疼我,我自然愿意留下来的,住到外祖母烦了我为止。” 也许是周氏之前待许颜华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许颜华现在倚在老周氏的怀里,深深地感觉到了血脉里的某种只有亲人才能带来的温情,这是之前在周氏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便把脸埋在老周氏的怀里蹭着,也软了声音说道。 “这孩子可怜见的,得吃了多少苦啊,可终于回家了。” 都说老人隔辈亲,如今老周氏看着许颜华也是这般,苍老但是依然有力的手,顺着许颜华的颈背一下下的抚摸着,只把许颜华还有点僵硬的后背,摸得彻底放松了下来。 “要我说啊,都该怪你这不成器的娘,前后一百年里,我就没有听过说亲娘能把孩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换走了的!” 老周氏和许颜华说话,只是说着说着便心里一阵来气,顺手又在周氏的胳膊上狠狠拍了两下,把周氏的眼泪也彻底的拍了下来。 “太太!你如今怎么只向着别人说话!你不疼我了!” 周氏委屈又不满的看着老周氏,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眼泪扑棱扑棱的落下来。 亲娘不帮她说话,好好抚慰自己就算了,竟然还拍她,如今眼里只有颜姐儿了,她这个亲闺女倒是成了可有可无的,什么都成了她的错了。 “颜姐儿这么乖巧可人,我自是疼她都疼不够的,哪还愿意看你这糟心的东西,简直越活越回去了……这要是颜姐儿有什么差错,你看我绕不饶你。” 老周氏越看周氏越觉得扎眼睛,亲闺女性格歪成这样,让她对自己的亲妹妹心里都有点愧疚,嫁了这么个东西给她当儿媳妇,实在对不住妹妹和外甥。 “我不管,太太要为我做主!必须让表哥把那个贱人送走,有她没我,有我没他!让表哥看着办!” 周氏面上抹着眼泪,心底里还是有恃无恐的,她到底是老周氏的亲生女儿,知道老周氏最吃哪一套,硬是拉着老周氏的手摇晃着,非要让她看着自己的眼泪不可。 “唉……你这个讨债的,我这辈子欠了你的!” 老周氏被周氏气的咬牙切齿的,狠狠又掐了她的胳膊两下,只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周氏疼了周氏半辈子了,为她擦过无数次的眼泪,自然也对她毫无办法。 “颜姐儿将来可不要和你娘学……” 眼看着周氏是这样子教育不好了,老周氏只能寄希望于许颜华。 周氏知道亲娘不会不管自己的,这才慢慢收了眼泪,回了娘家她只有过得更好的道理,万事更加不操心了。 “外祖母其实才是最疼我们太太的人了。” 许颜华看得分明,老周氏根本才是那个最疼周氏的,心里也有点羡慕,被人无条件的宠爱着,把一切都捧在面前,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因而有感而发道。 “从小被他爹宠坏了性子,我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老周氏是彻底的对周氏没有办法了,这不争气的孩子是自己生的能怎么样呢,还能推出去彻底的不管她不成? 周氏不满亲娘这么评价她,也不愿意听到老周氏说自己“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这种话,皱着眉不高兴的看着老周氏和许颜华。 此时许颜华和老周氏一老一小的挨的极近,看起来亲亲热热的,周氏便忍不住对老周氏抱怨着。 “颜姐儿也就是现在在你面前才装的乖巧,实际上平日里没少气我!规矩也学不好,在府里天天闹事,叫她多和宜姐儿学学,她反倒还说我偏心,竟要欺负宜姐儿的。” 纵然许颜华之前三番两次把周氏气的要命,但是周氏这人脾性却是不爱记仇的,眼下翻起旧账,也只是和母亲抱怨许颜华处处不如人意。 “外祖母,之前在府里时太太就天天这样,天天把宜姐儿挂在嘴边上,有什么好的都先记着她,还非要让我叫宜姐儿为姐姐……” 许颜华看着老周氏依然慈爱的抚摸着自己的后背,难得的觉得自己也有人撑腰了,也不和周氏计较,直接向老周氏告起了状,顺便把进府以来的事都捡了和老周氏说起来。 “我的颜姐儿,可怜见的,怎么竟投胎做了那混人的女儿……” 老周氏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许颜华告完状,这才狠狠拧了周氏几下,跟着义愤填膺道。 她也没有想到,周氏竟然会这般脑子不好使,好好地亲女儿不去疼着爱着,反而待一个抱错的更加亲厚。 “日后你太太若再这么对你,你就来和我说,我来治她!” 老周氏又戳了周氏一指头,这才轻言抚慰着许颜华,心疼的和什么似的,当即和许颜华保证,她在周家的待遇绝对是最好的,会让她住在自己住的荣安堂里。 “太太!你怎么也这样!颜姐儿实在太过心胸狭窄,那么久之前的事还要拿出来说道。如今她可是把宜姐儿的院子都抢过去了,哪有受过委屈!” “宜姐儿便不是我生的,这些年也跟在我身边长大,在我心里一样是我的孩子,她又乖巧又可人,谁能不喜欢她呢!难道我就该为了颜姐儿就把宜姐儿彻底的抛到脑后去吗?宜姐儿她没有做错什么,我却不是如你们这般只认血脉不认感情的。当初太太对宜姐儿可也是再疼不过的,如今知道宜姐儿不是我的亲女儿了,就眼睛里只能看到颜姐儿,实在太过让人心寒了。” 周氏心里一肚子的委屈和道理,觉得亲娘都无法理解自己,想法同样俗不可耐,边说边用力瞪了那亲密的一老一小几眼。 “别的我不多说,你疼宜姐儿却不能没有分寸,世上竟有你这般的糊涂虫!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宝贝,反倒只疼别人家的孩子。颜姐儿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头,在那商户家是跟着后娘长大的,便是如今你再怎么疼爱都不为过的,你可倒好……” 老周氏被周氏气的简直要浑身发抖了,恨不得给周氏一桶冷水从头往下浇清醒了,心里也同时有点悲哀。 她年纪越来越大了,能护着周氏的日子越来越短,但是周氏却十几年如一日的不长进,当真让她临死都比不上眼睛。 “以后你再敢对颜姐儿那样,我就不认你了,你再不用在我面前叫太太!我把颜姐儿接过来自己养,不能让你把好好地孩子都毁了!” “每个人都该有她命定的位置,宜姐儿就是商户女,你再捧着她也还是这个出身,反倒会让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你以为那是为她好吗?” 老周氏看的清楚,周氏这般处理两个孩子的关系,该亲近的反而冷淡,该疏远的反而越发捧着,这样下去不仅两个孩子的关系会愈加复杂,无法相处自如,反而会一同对周氏心存怨忿。 周氏的做法实在不智,她不能给宜姐儿全部,又对颜姐儿不够亲热,两边都讨不着好。 “我是颜姐儿的亲娘,难不成能害了她?待她严厉些也不过是为了督促她上进,她却好……不把我的好心当做一回事儿,只盯着宜姐儿的那点子东西。” 周氏还是觉得不服气,但是老周氏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也不太敢再犟下去,嘴里轻声嘟囔着道。 “你别得意!以为有你外祖母撑腰,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别的不说,你不好好学习规矩和礼仪,以后出门见人看你怎么办!” 不敢对老周氏发脾气,周氏就只能转头瞪向许颜华,面上严厉的道。 “我会好好学规矩的,太太放心吧,决不给你丢脸。” 许颜华吐吐舌头,知道在老周氏面前,周氏也就是个纸老虎而已,嘴上答应的倒是挺快。 “没事儿,颜姐儿也不用急,在这里跟着你的表姐表妹们一道也能学着些,那些姐姐妹妹们,倒也都好相处的。” 老周氏一边宽慰着许颜华,一边在心里考试考虑着给许颜华再请个嬷嬷,之前听许颜华的意思,便感觉到她对现在的吕嬷嬷同样不怎么喜欢。 想来也是,都怪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使得两个小娘子相处起来各自尴尬,颜姐儿怎么能对宜姐儿没有心结呢,用着宜姐儿之前的嬷嬷,必然心里有点膈应的。 许颜华点了点头,心里在等着六皇子答应给她换得嬷嬷。 尽管六皇子年纪小,两人说到底也就只见过那一面,但是许颜华就是在心里莫名的信任他。 老周氏又和许颜华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许颜华的大舅母宁氏带着人来问是不是要摆饭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住,招呼许颜华跟着自己一道用饭。 “老大!一会儿我领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可有意思了!” 许仲骐快要吃饭时窜进了屋里,一进屋就用眼睛搜寻着许颜华的身影,看到她后便大声嚷嚷着。 “没规矩,没看到屋里这么多人吗?那是你姐姐,怎的叫什么不伦不类的称呼!” 因周氏出嫁后再回娘家就是客了,周家又是大家族,所以宁氏中午这顿饭特意请了几个妯娌和伯母来做陪客。 然而就是因为在场的人多,周氏看着许仲骐的表现觉得有点丢脸,大的小的都规矩差,简直闹心,便不悦的呵斥着许仲骐道。 许仲骐早就习惯了周氏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继续高高兴兴的过去牵许颜华的手,朝她笑的灿烂。 “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乖乖吃饭,一会儿跟你去。” 许颜华对许仲骐越来越觉得亲近,小孩子的眼睛太过干净,喜欢就对她笑,表现的清晰明了,让人没法不喜欢他。 “到底是亲姐弟,颜姐儿和骐哥儿才见了多久,就相处的这般好。” 老周氏对孙辈都是宽容慈爱的,招呼许仲骐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感叹道。 “可不是嘛,这血脉亲情自是天生的,骐哥儿往日里可没这么喜欢宜姐儿。” 宁氏也跟着周氏凑趣,随口说了一句,却不知正是戳中了许宜华的痛处,她的脸色立马变得惨白起来。 “谁说的,骐哥儿以前也很喜欢宜姐儿的,现在两人感情也不差。” 周氏看到许宜华脸色巨变,心里顿时埋怨宁氏不会说话,要讨好老太太做什么非要拿宜姐儿做话头儿,真真的讨人厌,赶紧出言安慰道。 “胡说,我以前就不喜欢宜姐儿,她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就是老大!我亲姐姐回来了,宜姐儿就该回商户家住的,还住在我们家里!” 许仲骐可是丝毫不懂周氏的心思,对自己的亲娘也毫不犹豫的利索拆台,十分耿直的反驳道。 这下在场的人都有点安静了,许宜华感觉脸皮火辣辣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又恨又怨,看着周氏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赶紧回你的商户吧!” 许仲骐早就烦了许宜华,更兼许宜华路上还不断的嘘寒问暖,拷问他的学业之类的,引得周氏不断地用眼睛剜他。 方才他出去玩儿回来,许宜华在进屋前还拉着他,不让他把荷包里的虫子拿出来给老大,说老大绝对不会喜欢虫子,会很讨厌他的。 他才不信呢。 “噗嗤……” 这时候突然间传来一声嗤笑,在场的几位小娘子里,平日最讨厌许宜华的周定珍故意笑了一声。 周定珍是许颜华隔房的表妹,许颜华亲舅舅在族中排行第七,周定珍的父亲排行第九,是许颜华外祖父的亲弟弟的儿子。 “快些传饭吧。” 老周氏淡定的无视了屋里的气氛,清了下嗓子便开口道。 她看着许颜华搂着许仲骐不许他再做声,心里是暗自赞同的,看出颜姐儿这孩子还是挺能沉得住气。 周定珍的亲娘李氏有点尴尬的私下捏了她一下,在场的人那么多呢,周定珍这样相当于当面揭短,纵然出了一口气,但是也影响在人前的形象啊。 其实周定珍和许宜华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是许宜华之前在周家与表姐妹们一道上族学时,表现的太过于高傲。 纵然她功课优秀,作诗弹琴调香全部都优于她们,看起来也太过眼高于顶,一副孤芳自赏,她们不配做对手的样子,让周定珍她们心里很不痛快。 之前念着许宜华是表妹,又前程远大,凭实力考入女学,周定珍没有明着表现出不喜。 现在自从知道许宜华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小娘子时,便遮不住心底的恶意了。 许宜华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火辣辣的把她包围了,不敢哭,也不敢夺门而出,只能咬紧了牙关硬撑着自己不倒下,心里把许仲骐和许颜华气毒了。 对于许仲骐的印象,许宜华只以为是爱恶作剧的孩子,他能对自己这般态度,定然是有人指使的,指使的那个人,八成就是许颜华。 许颜华和许仲骐被老周氏一左一右的揽在身边,其他人在下首分层就坐,席间其他人都刻意忽略了方才的小片段,其乐融融的样子,只有许宜华和周氏,脸上怎么也摆不出笑容来。 饭后,周氏本来想找机会教训一下许仲骐,顺便警告一下许颜华,她也是和许宜华一般,猜测可能是许颜华指使许仲骐,让他故意当众给许宜华没脸,让许宜华丢人伤心。 但是老周氏一直拉着两人说话,等许仲骐不耐烦在屋里陪着她们时,许颜华又陪着许仲骐一起出去玩了。 29.29 “老大, 快来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拉着许颜华出了门, 许仲骐几乎是飞奔的速度, 两人把身后的小厮和婆子们甩下, 神神秘秘的凑近她小声道。 “哥儿姐儿, 慢点跑,别摔跤……” 许仲骐的养娘腆着有如四个月的肚子, 在许颜华和许仲骐身后擦着汗的跟着追, 嘴里还喊着, 生怕许仲骐把许颜华拉倒在地上。 小子磕了碰了的倒不是多大的事儿, 但是姐儿可是娇惯的很,万一在脸上或者身上拉道口子, 那她可跟着来罪了。 “你慢点……” 许颜华被许仲骐像拖狗一样拽着飞奔,气喘吁吁的也有点吃不消了, 她不太能理解, 为什么许仲骐一个小孩子, 身体里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许仲骐体力好到这个程度, 也能让人看出来他平时的运动量绝对不能小瞧了。 许仲骐就是故意要甩脱身后的小厮和婆子的, 他的秘密花园可不能被人知道,因而嘿嘿一笑,跑进垂花门后, 从抄手游廊的侧面横穿, 进入一个穿堂。 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后, 就这么七扭八绕的, 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布置的皆雕梁画栋,两边是游廊和厢房,一侧有座假山,还有一片小小的竹林。 许颜华早就被他转晕了,成功的失去了方向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等到终于能停下来时只是捂着肚子大口的喘着气。 “老大,你快来你快来啊……” 来到了目的地后,许仲骐急不可耐的继续要拖着姐姐去看“好东西”,没想到许颜华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了他的屁股。 “你身后有狼追吗?慢慢走过来就是了,跑什么啊!” 许颜华冲许仲骐吼着,她跑了一路后,头发也凌乱了,裙角处也被她自己和许仲骐踩了无数脚留下了黑印子,额角和鼻翼处都冒出了细密的小汗珠,白皙的皮肤变得红润如苹果般。 “想让你快点看看嘛……” 许仲骐被姐姐踢了屁股,心里老委屈了,可怜兮兮的看着许颜华辩解道。 头发梳的太过复杂,许颜华自己越理越乱,知道自己这个形象回去后肯定要挨周氏的骂,来外祖家的第一天,就被迫像个“野丫头”一般,许颜华也是无奈的抽着气。 “看什么?” 已经这样了,许颜华只能拎着裙角左右观望,不明白许仲骐特地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这院子安静又精巧雅致,不知道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如今竟是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让许颜华也是纳闷。 “是在这儿呢,老大你快来看……” 许仲骐到底小孩子心性,见姐姐开始感兴趣了,赶紧把许颜华拉到竹林外侧,指挥着许颜华半蹲下,身子,从竹林里往里去看。 许颜华狐疑的望了许仲骐一眼,随即按照许仲骐的要求蹲下,身子去看,心里还想着,如果里面没有什么能看的东西,或者是虫子之类的,那她一定要再狠狠给许仲骐的屁股来几下。 竹林里的中心处,有一个宽大的水缸,许颜华刚把眼睛放在水缸上,就看到从里面探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巨大的蛇脑袋。 “啊啊啊啊……许仲骐我要掐死你!!!” 许颜华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浑身僵直,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绝望的尖叫着。 等她身体稍微恢复一点知觉后,立马连滚带爬的拖着许仲骐离竹林要多远有多远。 在这世上,许颜华最怕的动物就是蛇类。 那长长的身体,冰凉滑腻花纹诡异的鳞片,嘶嘶吐着的长长的舌头,还有那冰冷的蛇眼,只要看到图片,许颜华就会适应不良,浑身战栗着起一身鸡皮疙瘩,更遑论是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真蛇。 而且那还是十分罕见的,有三个脑袋的蛇。 是的,就在许颜华忍不住尖叫出声时,就惊恐的发现那三个蛇脑袋竟然是长在一个身子上,每个脑袋都摇晃着嘶嘶的吐着舌头,粗大的身子还在水缸里扭动着。 “不要紧的,它不会出来。” 许仲骐被许颜华拽了个趔趄,看着许颜华一脸崩溃的样子,这才失望的发现老大竟然不觉得有意思,竟然吓成这样,也太怂了。 许颜华原先在许仲骐心里无所畏惧的形象也就此坍塌了,许仲骐看着她如此激动,便怏怏的解释道。 “看来你们已经发现了我的宝贝儿……” 就在许颜华控制不住要掐许仲骐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凉又好听的声音,吓得她又起一身鸡皮疙瘩。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变态,养这样的三头蛇当宠物,还要称呼它叫“宝贝儿”,许颜华十分不能理解,有点愤怒的转过头来。 随即,原本想说什么话的许颜华就咽了咽口水,顿时如遇了水的炮仗,哑火了。 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袭青衣,看似低调,但是华贵的布料在阳光下似乎能反光。 衣服上用银线绣着富贵吉祥纹的滚边,漆黑的发色如墨般垂在肩头,头上还带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头冠。 更让人惊奇的是少年气质清灵,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眉目俊秀,面若桃花,仿佛能入画。 这是许颜华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既清冽隽永的仿若谪仙,那双微微狭长的眸子深邃漆黑,里面闪着流光溢彩,又奇异的隐藏着细微的冰冷和暴戾。 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奇异的交融在那张像是美誉雕琢的,俊美的让人失神的面孔上,浓烈又冶艳,叫人像是被吸住心神般,透不过起来,也移不开眼睛。 “要过去近距离的看看吗?” 在这个精美的小院子里,方才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笑容楚楚,以拿着糖果引诱小孩子的口气,蛊惑着许颜华和许仲骐。 “啊……” 不同于见色失神的许颜华,许仲骐最先反应过来,然后顿时大惊失色,指着少年瞪大了眼睛。 “你是七表哥吗?老大,我们快走快走!” 竟然到了妖怪的地盘! 强忍着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许仲骐急着想要拖走许颜华。 “七表哥……” 许颜华甩掉许仲骐的胳膊,随手理了一下在微风中横飞的乱发,站直了身子打着招呼。 她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少年有着精魅般吸引人的外表,看着他们姐弟时笑容里却透出了奇怪的恶意。 加上许仲骐似乎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都吓的躲在她身后,让许颜华一时之间,心里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颜表妹……” 少年微微颔首,神色骄矜,哪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许颜华,依然像是什么都知道般打着招呼,看在许仲骐眼里,更加对他心怀恐惧了。 许颜华微笑,知道少年这副样子也就能唬一下许仲骐这样的孩子,但是能仅仅从许仲骐身上,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心思缜密。 少年无声的往前滑着轮椅,分花佛月般的挥开面前遮挡的竹子,转过头看着许颜华和许仲骐,无声的邀请着。 “走吧,走吧……” 许仲骐似乎极其害怕眼前的少年,一个劲儿的揪着许颜华的衣角,想拉扯她赶紧走。 “表弟之前不是很喜欢阿大他们吗?真的不要过来一起玩?” 似乎被许仲骐的恐惧取悦到了,少年露出一丝玩味般的笑容,眼波轻转,一只手绕着垂下来的墨色长发勾了勾。 许颜华搂过许仲骐,面色复杂的望着少年,眼角一点余光都不敢靠近竹林的中心处,“难道你还给它们取了名字?阿大,阿二,阿三?” “不,它们叫阿大,阿少,阿爷,合称大少爷!” 少年摇晃了一下脑袋,不知道哪个动作召唤了水缸里的三头大蛇,它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灵活身姿突然地从缸里窜了出来,朝着许颜华和许仲骐扑了过来。 便是大胆如许仲骐,都难免面色如纸,紧紧地闭起了眼睛,许颜华更是激动地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身子整个被吓住都不能动弹了,也同样不敢再看。 口腔里也弥漫着铁锈般的气息,她在心里一万次的后悔,自己干嘛突然好奇心那么强烈,早知道在第一时间,就应该和许仲骐一起跑的。 “呵呵……” 少年看着他们吓得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紧紧地闭着,像是待剥皮的兔子般,少年像是得到了什么乐子般,拍着轮椅大笑起来,并且笑声清越。 黑白花纹的三头大蛇没有继续朝着许颜华他们窜过来,而是乖巧的盘踞在少年的身边,三个脑袋此起彼伏的在少年的肩头晃着。 “我这院里好久都没有客人来了,表弟和表妹不如一起来喝杯茶?” 挨个拍了拍三头大蛇的脑袋,少年不怎么诚心的邀请道。 “不,不了……” 许颜华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没动静,这才敢睁开眼睛,随后被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刺瞎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拎着许仲骐就要离开。 许仲骐也同样急着走,却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心神太过不定,一下子踩住许颜华的裙角,绊了个狗□□。 “老大,老大,我腿断了,我不能走了,呜呜……我再也不能走路了……” 许仲骐伤心极了,又怕又痛,抱着脚在地上打滚大声的嚎哭。 许颜华的脑袋都要大了,赶紧蹲下,身摸了摸许仲骐的脚腕,前后揉了揉,发现他的骨头没有断,大概只是扭伤了,于是戳着他的脑袋。 “哭什么呢?脚没断,休息段时间就好了!再让你天天乱跑,自己找罪受了吧!” 许颜华虽然没有好气的刺了许仲骐一顿,但还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为许仲骐擦了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 随后,她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强自镇定心神不敢去看那三个脑袋的大蛇,把手帕递给了少年。 “表哥不嫌弃的话,就拿着擦擦手吧。” 少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神色莫名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说完后,许颜华无奈的把许仲骐背起来,那小子吃得太好活动量又大,身子还挺沉的,背着许仲骐站直了身子,许颜华一时之间被压得有点呲牙咧嘴的。 走了两步后,许颜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冲着少年挥了挥手,“表哥再见。” 她一步步虽然走的慢,但还是稳稳的迈着步子,少年看着许颜华如同负重的蜗牛般的影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一直放在膝上,被衣袖遮盖住,攥的紧紧的那只左手抬起后,一片擦伤看起来鲜血淋漓。 只是不知道她是何时发现的,少年嗅了嗅帕子上的清甜如水果的香气,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舍得按在伤口处。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厮战战兢兢的来到院子里,看着少年闭目躺在轮椅上,三个脑袋的大蛇乖巧的盘在他的身侧,也不敢接近,只能小声的唤了声。 “七少爷?老夫人唤您过去。” 另一边,许颜华背着许仲骐,一边费力的走出院子,一边骂着许仲骐,“你怎么吃那么多?沉的和小猪一样!下次再胡乱跑,就把你当小猪一样卖掉!” 许仲骐紧紧的搂着许颜华的脖子,把脑袋埋在她的后脖颈处,觉得安心极了,故而只是安静的在许颜华身上蹭着脸,没有还嘴。 “刚才那个七表哥,你为什么那么怕他啊?” 为了打发时间,加上确实是好奇,许颜华向许仲骐打听道。 “他是妖怪啊!老大以后千万不要再接近他了……” 一听七表哥,想起那个令人战栗的人,许仲骐就打了个冷战,赶紧激动地告诫许颜华。 “为什么说他是妖怪?” 许颜华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抹了一下鼻尖渗出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在旁边在背景,从而产生的心理作用,院子里长相精致的少年,给人的感觉便是笑起来也总有点阴森森的。 但是偌大的院子,尽管看起来美轮美奂,精巧舒适,却连个小厮的影子都不见,养着那么可怕的“宠物”,少年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影,总让许颜华觉得有点孤单。 “因为他很可怕啊……” 许仲骐心有余悸的说道,想到之前那个七表哥的笑容,就觉得瘆的慌。 在许仲骐乱七八糟的讲解下,许颜华总算弄明白了少年的来历。 少年在周家这一辈里行七,叫做周澄,今年有14岁,也是出自嫡枝嫡脉,祖父是许颜华的祖父的亲弟弟。 这周澄的生母是开颜县主,生的极美,但是嫁入周家后没两年精神就越来越差,总是习惯一个人独处,连丫鬟也不愿意见到。 终于在周澄在娘胎里九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开颜县主在一个深夜里,拿剪刀自己戳破了肚皮,活生生的把周澄从肚子里拖出来了。 周澄的腿便是由于出生时生母用力的拖拽,导致了骨节扭曲,以后长大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时开颜县主的丫鬟们闯进房里时,就看到开颜县主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而周源也不哭,只是趴在触目惊心的红色中,舔舐着唇边的血迹。 周澄生而丧母,这来历已经很是传奇了,更有他从小就招各种动物,他住的院子里总是伴着野猫野狗的层出不尽,驱赶不完。 加上周澄长相从小就非同寻常的俊美精致,落在有心人眼里更显得妖异,久而久之,就更加让人恐慌起来。 在周澄六岁时,周家一个素来和他关系亲近的族叔,无缘无故的死在了他的院子里,脸都被野猫啃了个干净。 所以从此之后,就连下人都不愿意在周澄的院子里侍候,传言周澄身上有古怪,命邪,凡自和他亲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后来是周澄的祖父看不下去,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养了几年,可是五年前他的祖父也死了,临死之前将孙子托付给空源寺修行的好友。 从此之后,周澄一年内多半时间都要在空源寺居住,所以说许仲骐会不知道先前的院子就是周澄住的 许颜华听完周源的身世后心里一阵唏嘘,终于明白少年眼底与年纪不符的阴冷感是怎么来的了。 寻常人有这样的身世,也是必然要心理扭曲的。 “是你先跑去人家的院子里偷看的,还要倒打一耙说人家可怕。” 许颜华是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的,也不想许仲骐人云亦云的跟着凑热闹。 周澄之所以会陷入这般的境地,必然是有心思不正的人在推动,他小小年纪就遭此不幸,已经很可怜了,他们何必再去雪上加霜呢。 “可是真的就很可怕嘛……” 许仲骐犹自念念有词,继续把脸埋在许颜华的脖子后面。 “放松点,你要勒死我啊?还有,别冲我脖子上吐热气,怪瘆人的。” 许颜华只能为周澄叹息一回,却无力再多做别的了,因而只是感慨了一阵那个容光照人,如同美玉雕琢般的清隽少年,一会儿也便抛入脑后了。 此时她用手拍了一下许仲骐的小屁股,嘴里不高兴的嚷着。 待许颜华背着许仲骐方回到老周氏的院子,才说了许仲骐摔伤了脚,许仲骐的养娘就大呼小叫起来。 “怎么回事?” 周氏看着许仲骐被养娘抱进屋子,皱着眉担心的问着许颜华。 不管平素许仲骐性子多顽皮,周氏对他多失望,到底还是唯一的儿子,许仲骐受伤了,周氏心里也是紧张和着急,向许颜华探问时便不自由的语气严厉起来。 许颜华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主动忽略了他们去过周澄院子里的事,她也不想多生是非。 “你做姐姐的,怎么没有好好照顾他?他要闹,也只纵着他,现在纵出事情来了吧?” 周氏对许颜华很是不满起来,尤其是目光挑剔的在许颜华凌乱的头发和因为路上胡乱擦汗而花了的脸上打转。 “还有你!不分好赖的东西,宜姐儿平素不纵着你,关心你,你就对她从来没有好生气,还让她下不来台,现在不听人的话得到教训了吧?一点事都不懂!” 一边亲自查看了一下许仲骐的脚,周氏嘴里还在念叨着。 许颜华在周氏身后和许仲骐一起对视了一下,互相挤眼睛,两个人都心大,倒是都没有把周氏的话放在心上。 “你怎么说话呢!小孩子跑跑跳跳的自然容易摔着碰着的,还怪得了颜姐儿吗?我看你最不懂事!” 老周氏早就吩咐人喊来大夫,这时也过来看许仲骐,听到周氏的话十分不满,看过许仲骐后,又骂了周氏几句,这才搂过许颜华一起去了别屋。 许宜华早就和几个表姐妹待不住了,尤其是周定珍,那个之前拍马都及不上她的人,如今对着她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不是明嘲就是暗讽,还借着许仲骐的话问她为什么不回万家。 却不知许宜华的心里,商户万家就是商户万家,从来没有回去的想法,也根本不屑于回去。她一直私心里认为侯府才是她的家,如今被人问到脸上,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尤其是周定珍话里话外,都是说她贪慕名利,明明放着亲生父母不跟,还要扒着侯府不放。 现在一听说许仲骐腿摔到了,赶紧强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要回去看许仲骐。 “装什么呀,又不是亲姐弟的。” 周定珍现在看许颜华万事不顺眼,哪怕许宜华说墨是黑的,她也得找出理由嘲笑反驳一下,因而悻悻的嘲讽道。 “你太过分了啊。” 周定珍的表妹,也就是许颜华亲舅舅的女儿周定芸看着许宜华走了,用胳膊肘用力拐了她一下,不满的道。 “戚,又怎么样!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女,还能和以前一样不成?” 周定珍神在在的,丝毫不畏惧。 这个小娘子骨子里,是有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的,想到之前老周氏、宁氏,包括自己亲娘的态度,心里就有了底气。 归根结底,她们哪怕明面上再掩饰,谁也没觉得许宜华和以前仍然一样。 许颜华看着许宜华脚步匆匆的进屋,和老周氏打过招呼后,进屋俯身先是看了一下许仲骐,又陪着周氏说起话来。 “那孩子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老周氏从前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世时,曾经无数次的庆幸过,许宜华和周氏脾性完全一点也不一样,心里极有成算,又争气,表姐妹中样样拔尖,是个很有想法的。 但是现在知道许宜华不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后,老周氏看待许宜华又是不同了,觉得这孩子太过于心思玲珑了,城府很深。 30.30 “颜姐儿啊……” 老周氏对许颜华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只能叹息一声。 “你也别怪你太太, 她啊, 自来就是那么个性子, 越是对待关系近的人,越是性子古怪些……让你受委屈了, 就多担待些。” 尽管老周氏对周氏恨起来时也是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 里面是不是都装了一把稻草。 但是许颜华到底是周氏的女儿, 总不能一直长在周家, 老周氏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也只能这般劝慰许颜华。 尽管才接触了大半日, 但是老周氏大概也能摸清楚许颜华的脾性儿,知道她骨子里也有些像了周氏那般骄傲固执, 让她在周氏面前和许宜华般哭一哭, 软下身子, 大概是不成的。 既不想扔掉骨气, 要硬碰下去, 就得少不得吃点亏。 “太太为什么一定要对宜姐儿那么好呢?” 其实许颜华更想问的是,周氏对许宜华好,不代表就要对她这么不公平呀, 天天和一个对自己鸡蛋里挑骨头的亲娘在一起, 她也觉得心累啊。 “唉……都怪我们, 惯子如杀子啊, 可怜我到了这般年纪才深刻的懂这句话……总是我们对不住你和骐哥儿, 也对不住你爹。” 老周氏鬓发如银,额上带着一个嵌着红宝石的抹额,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温柔而悲哀的看着许颜华,一只手摩挲着许颜华的脸,只是深深地叹息。 周氏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老周氏之前只有一个独子,想要个女儿想要了半辈子。 在有了周氏后,曾经老周氏也是欣喜若狂的认为她是自己人生最后的惊喜和礼物,又担心自己夫妻年纪太大不能长时间陪伴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她。 那种心情,现在想来实在令人唏嘘。 曾经那么多年捧在掌心里呵宠的明珠,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恨之又不忍,谁能想得到呢? 老周氏也只能把原因归结到他们夫妻自己的身上了,若是不曾那么爱重,若是不曾那么娇生惯养爱若明珠,是不是那孩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许颜华看着老周氏脸上爬满了岁月的历历深纹,心里都禁不住有些难受起来。 都这把岁数了,老周氏还要操心不争气的女儿,这是许颜华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委屈而在心里对周氏充满了怨气。 周氏实在是太过份了,便是对她这个女儿不好,她还可以用到底周氏给了她一条生命来安慰自己。 但是周氏已经到了上有老下有小,该作为一个家族的中流砥柱的年纪,还让亲娘替自己操着心,就太不孝了。 “太太不疼我,那外祖母得加倍的多疼我啊……” 对着面前慈爱又伤心的老人,许颜华早就心软了,周氏对她再不好,也怪不到老周氏的身上,因而只能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般的道。 “我怎么会不疼你呢……孙女外孙女里,最疼你啦!你太太啊,那个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她不会不疼你的,明明是最护短的人了……” 老周氏摇摇头,点了点许颜华的鼻尖儿,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也不继续再多言。 到了老周氏的年纪,已经知道“话不多说,三句为多”的道理,年轻人评判一个人全靠外在,而有的事情,单靠说是说不透的,只有等对方做了才能感觉到一二。 “看看这脸,好好的小娘子成了花脸猫。颜姐儿都是大丫头了,以后可不许跟着骐哥儿胡闹。快来,就在我这里梳洗梳洗吧,我年轻时候啊,最爱打扮了,现在老了,自己打扮不动了,也爱看小娘子们打扮起来。” 说完体己话儿,老周氏看着许颜华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便笑着吩咐人打来热水,伺候许颜华梳洗,亲自去挑衣服给许颜华。 “这是前儿才给芸姐儿做的,还没有上身,就不给她了,我看着这绸云缎的颜色,也挺衬你的皮肤。小娘子啊,大红大绿的虽然也喜气,但还是清清淡淡的更素净清秀些。” 老周氏在婆子们抬过来的箱子里,翻出了一身浅碧色的衣裳,配着上窄下阔的花间裙。 裙子是世家贵女们最爱的十二破,即用用十二条的异色帛料相拼缝,并且裙摆的拼缝处伤,绣上金线的界道,缝缀着细小的珠玉做成的小片花钿,有种低调的华丽感。 裙裾长拖到地,显得腰肢纤巧,许颜华换好衣服后,老周氏又让人给她梳了留仙髻,戴上一整套的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 尤其是插在鬓边的一条红翡滴珠的华盛,更是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整个人装扮一新后,许宜华照着铜镜,有些惊讶的看到铜镜中印出的人影,看起来都不像她了,格外的有气质不说,整个人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知不觉的,许颜华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抬头挺胸的气场也跟着更加强大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被老周氏一打扮,许颜华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世家小娘子的风范,之前骨子里那种格格不入的微妙感觉,也冲淡了不少。 这其实也和经历有关,许颜华前世就是草根中的草根出身,便是后来做了高管,买得起几万块的高定和奢侈品,骨子里的东西也还是很难消失掉。 况且赚钱不容易,她根本舍不得都挥霍在衣着打扮上。 之前有些不管是在万家,还是在侯府,许颜华也都自认是最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了,箱笼里都是锦衣华服,但是商户地位低,前朝都不让着锦缎的。 现在政策上虽宽松一些了,但是身份上到底是有限制,商户家再有钱,有些衣服款式也还是不能穿的。 所以许颜华穿惯的衣裙,都是平常的样式,没有什么特色。不会出彩,可也中规中矩的那种。 对于她的衣着打扮,周氏是没有想到,而许颜华又不耐烦参照和模仿许宜华的穿衣妆容,因而对于现在京师贵族小姐们流行的穿衣打扮这方面,许颜华还是需要有人指点的。 老周氏也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才会不着痕迹的让她重新打扮起来。 不得不说,老周氏的这种方法体贴周到,温柔又婉转,丝毫的没有让人下不来台,这份情商真是周氏拍马都追不上的。 许颜华也承了老周氏的情,穿着新衣服开开心心的道谢,“果然外祖母会打扮人,现在换了新衣服,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打扮起来会这么好看!” “呵呵,以后你住在这儿,我天天打扮你!” 老周氏看着许颜华发自内心的开怀,也是心情舒畅,苍老的脸上一笑起来,皱纹也跟着舒展多了。 之前许颜华一来,就被安排在老周氏的华安堂的耳房里,老周氏也早就从亲近的婆子口中知道了许颜华身边只有一个养娘,还有一个不甚亲近的吕嬷嬷做教养嬷嬷。 再看她的衣着打扮,老周氏也全都感觉不甚满意,心里既埋怨周氏,又忍不住心疼许颜华。 作为老太太,老周氏多年积攒的私房自然是很多的,对外孙女也是格外的大方,既大手笔的找出七八套适合年轻小娘子的头面首饰,又打算把身边一个用着得力的颜嬷嬷给了许颜华。 “我身边这颜嬷嬷,别的不说,调养身子和穿衣打扮上,还是能拿的出手的,天生是个灵巧人儿,更是会梳七十二式的发髻,让她伺候你,便是你回了侯府我也放心。“ 老周氏安排的颜嬷嬷就是开始帮许颜华梳头的那个,她为许颜华梳的这个留仙髻十分复杂,但是特别好看,因而许颜华得了颜嬷嬷,自然是开心极了。 其实老周氏还是想为许颜华再找个尽心的嬷嬷教导规矩,但是那等既有来历,又会调理人的嬷嬷一时半会儿却不好寻摸,学书画琴棋的女夫子也不太好找。 许颜华从商户回来,一般的知识素养上自然是欠缺的,这倒不是最关键的,老周氏知道,女学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如许宜华这等自己考上的,自然分在天地两个班。 但是靠着自家长辈的荫庇,向皇上求来的名额入学的,只能分到玄黄两班,这两个班的小娘子们水平参差不齐。 有些出身高贵但是不学无术,或者鲁钝不堪的也是有的,老周氏觉得自家外孙女人机灵又讨喜,再差也不会是垫底的一个。 这方面老周氏极能想开,当年周氏没有考上女学,也是因为她从来不督促她上进,只想着顺其自然便是了。 老周氏始终觉得,女子学文艺礼御这些只是锦上添花的技能,大面上不出错就行,横竖贵族世家的小娘子们是不愁嫁的。 女学能考上,自然是家族的荣耀和自己本身的荣耀,但是考不上也不代表什么。 决定一个女人能不能过好的,从来不是这等虚名,而是要靠更重要的慧根。 这周氏便是个浮灵的,老周氏把能给她的全部给了她,却还是把日子过成这样。 “你表姐妹们都是好相处的,过会儿让芸姐儿带你去都见一圈。芸姐儿在女学的天字班,和宜姐儿是一起的,是个性子好的,以后有什么你就去找她。现在恰好家学里也放暑期假,不然让你先去家学里熟悉熟悉。不过女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去见见世面也好,不去女学,咱们家的女孩儿也没什么要紧。” 老周氏最后嘱咐了许颜华几句,暗示许颜华和表姐妹们相处时姿态别放的太高。 之前许宜华之所以把周定珍得罪的狠了,便是太过骄傲,入了女学后便看不起考不上的表姐妹了。 女学确实难进,许颜华这一辈儿,基本上整个周家偌大的家族,也只有周定珍和隔房的周定希考上了。 周定希已经毕业嫁人了,周定珍比许颜华她们大上两三岁,女学上和许宜华不是一届的,如今宁氏正在给周定珍相看人家,估计明年周定珍毕业后也要定亲的。 ”恩,外祖母放心吧,我知道的。“ 许颜华听明白了老周氏的言外之意,她之前见过周定珍,只觉得是个圆脸盘脾气极和气的女孩儿,她见得那三个周家的表姐妹们,确实都还挺好相处的,没有张扬跋扈的人。 包括那个叫周定珍的在猛怼许宜华,对许颜华都是客气又友好的。 等许颜华出去后,老周氏精神上已经挺疲惫了,还是叫人喊来宁氏吩咐了几句,让宁氏开库房为许颜华多选几匹好料子做衣裙。 还让她留意着有好的嬷嬷,会调理人,规矩礼仪上又精通的,就荐了来给她说,替许颜华请来教导规矩。 “老太太您放心吧,昨儿我开库房找一匹缎子时,看到库房里有几匹极好的锦缎,是宫里出来的贡品,正巧今儿妹妹带着哥儿姐儿回来,我一早就吩咐了人给咱们颜姐儿裁几身衣裳。” “至于这好的嬷嬷,确实是难找的,毕竟真的好人才各家都舍不得放出来,不过我自然留心就是。” 宁氏来时就听说老太太大手笔的给了许颜华一堆的好东西,老周氏的私房极为可观,件件都是珍品,尽管宁氏不是眼皮子浅的,也有点眼热起来。 往日里,老太太待芸姐儿也是极好的,好东西流水一般的送,但是眼下周氏一回来,有了最疼爱的小女儿,又有了外孙女,这芸姐儿都要忘在脑后里去了。 “颜姐儿虽说是在商户里长起来的,但是生就一副好人才,通身的气派像了老太太十成十的,我一早就叫芸姐儿多带带颜姐儿,芸姐儿也是喜欢这个表妹的。待颜姐儿从女学结业,将来必然是前程不可限量。” 宁氏在老周氏面前又替自己女儿刷了一下存在感,恭维了许颜华几句,最后一句倒是不经意间带着一点艳羡。 他们都能猜到,勇毅侯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四皇子的,之前是宜姐儿,只是宜姐儿没那个福气,现在必然是换成颜姐儿了。 可以说许颜华的前程已经几乎是定好了的,虽然四皇子不如六皇子得宠,但是人才品貌俱是上佳,人又上进,宗室世家中口碑也不错,将来总是前程可期的。 而且最好的一点,是四皇子还是许颜华的亲表哥。 嫁给自家表哥的好处,单看周氏就行了,这半辈子周氏过得优容自在,若不是日子过得实在顺心恣意,又如何才让她年纪一把了反而越活越倒退呢。 有了周氏的例子在前,宁氏都想着把芸姐儿也嫁回自己娘家了,但是想着宁家如今这一辈并没有极出色的小郎君,总觉得自己那些侄子们配不大上出色的女儿,这才一直犹豫着,悬而未决。 老周氏心明眼亮,只是呵呵的笑着,待宁氏走后,回头又让人找出几套珍奇摆件,送给芸姐儿等人。 至于周定珍她们,因为不是老周氏的直系孙女,倒也不用太过尽心,但是对周定芸,老周氏又额外的送去了一支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也算是全了宁氏的一份周到之心。 而另一厢,回房休息了一会儿后,许颜华就如老周氏的嘱咐,去周定珍那里拜访。 周定珍单独住在一个精致的院落里,正房的屋后,竟然是一片花房,里面载着奇珍异种的牡丹,品种极齐全。 周定珍似乎早就知道许颜华会来一般,亲热的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还带她去了自己的花房参观。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花草,平日里也最喜欢侍弄它们,养花这爱好总体也是风雅的,前朝的《镜花缘》更是传为圭臬般,周定芸热衷此道,说起养花来,各种经验张口就来。 并且周定芸的花坊规模和种类在女学中也是独一份儿,对一些女学里相熟的手帕交,她也经常下帖子请她们来周府赏花。 “瞧我,也不知道这些妹妹爱听不爱,就唠叨个没完了……” 说了一会儿养花经后,周定芸捂着嘴笑起来,看着许颜华道。 “哪有的事儿……我爱听着呢,也跟着芸姐姐涨了经验和见识。” 许颜华倒是很喜欢周定芸,一来这个小姐姐十分的有亲和力,两人相处一点也不尴尬,十分的自然。周定芸聊起养花经来,也不是尬聊,而是特别能挑起人的兴致。 在周定芸那里呆了一阵子,周定芸还跟许颜华聊了一会儿女学的事情,帮她更深入的介绍了一番,对于她的问题也尽可能给了靠谱的回应。 “女学的课程总体分为诗书礼乐御艺,这艺又分为舞蹈,调香,围棋,只要六门课有一两门拿手的,结业也便不成问题了。若是妹妹实在担心,我倒是建议你趁着入学前多学一些偏门,乐这一门中,洪师傅最喜欢偏门乐器,之前黄班有一个叫钱静深的小娘子,便学会了弹异族的箜篌,暑期前考评时洪师傅给了个优秀。” “六门课只要有一门优秀,三门合格,这一学年便能正常结业的。” 周定芸的建议是很良心的,许颜华觉得一下子打开了新思路般。 女学是典型的严进宽出,这一点倒是充满了人性化,说到底许颜华原先到底是心里没有底,总是有些忐忑的。 她这两辈子俱是要强,她笃定了既然要做就肯定要尽可能的做好,最怕到时候在女学垫底了。不用周氏骂她,自己先就要找个地缝钻一钻了 尽可能的多了解了一些女学的事情,这些东西她平时从来不问许宜华,许宜华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如今有周定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颜华拉着她聊得忘我。 最后周定芸又拉着许颜华拜访了一圈族中其他的表姐妹们,许颜华这才踏着晚霞兴尽而归。 周家是典型的世家做派,庶女们和嫡女们不是一个教育体系,平时也从来不一起厮混,待遇更是天差地别,所以许颜华这一路所见所接触的,也都是和她一个身份的嫡女。 对于大秦格外的强化嫡庶之别这件事,许颜华心里多少是有些复杂的。 圣母一点说,大家都是一个父亲的,还要分三六九等,良贱有别,庶女们也很无辜。 但是另一个方面来讲,只有这般强化嫡庶之别,好人家的小娘子们才很少做妾,除皇家外,一般都是贱籍女子为妾,所以作为主母,占尽了身份的优势。 便是勇毅侯府里,孟氏再得勇毅侯的心,还生了一儿一女,也是周氏想怎么捶都行,一点也翻不了天来。 在周家是许颜华回侯府后过得最开心的时候,表姐妹尤其是周定芸特别好相处,许颜华平时多是和她一起玩。 周定芸不但给她科普了女学的注意事项,还有未来的几位需要格外关注的同学,还有京师里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们的时尚潮流和八卦。 周定芸算是许颜华单方面自认的第一个好朋友,并且周定芸还教她下棋和调香,还与许颜华分享了两道独特的和香方子。 就连周定珍也是常一起玩,这个小娘子心直口快的倒也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机,接触后觉得性格爽朗又可爱。 并且因为老周氏的原因,周氏态度上对许颜华也算说得过去,老周氏也没有继续强令要求许颜华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周氏最多也只能埋怨老周氏把许颜华宠坏了。 老周氏自然有她的考量,许宜华在周家倒是比以前在侯府时更寥落了,简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她从前自认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原先是同一个阶层的小娘子们的奚落和嘲笑,但是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严峻。 在周家,原先也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忽视,周家表姐妹们无言的排挤,周定珍毫不遮掩的挤兑,许宜华满心委屈,却有苦只能往肚子咽,只有和周定芸相处时才能放松一点。 偏偏许颜华也总是在周定芸那里,有了许颜华在场,许宜华最后一个避难场也没有了。 于是没两天,许宜华就瘦了一大圈,每日只能枯坐在屋里读书作画,或者和周氏一起聊天。 她原先是要陪着腿脚不便,需要卧床的许仲骐的,周氏也愿意让许宜华拘着许仲骐多读一点书。 31.31 但是架不住许仲骐实在讨厌许宜华, 许宜华说什么他都要捂着耳朵, 还一天至少要念叨十次八次要许宜华回自己家去。 许仲骐人小又不知轻重, 无心向学, 加上他本身就是受伤了腿脚不便, 打又不能打,在他再一次把许宜华气哭后, 周氏只能骂了他一顿, 就息了原先的心思。 在娘家, 周氏是觉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毕竟在周氏这一房,她只有一个亲哥哥, 素来和老周氏一般疼爱她,亲嫂子宁氏又利落能干, 更是心思细腻, 处处待周氏都客气周到。 但是许宜华深刻的认识到, 周家再也不是她的外家, 就像侯府其实根本不是她的家一样。 “太太, 不若把我送回万家吧……” 许宜华到底小小年纪,再有成算也一下子熬不住如此大的待遇反差,不由一时心灰意冷起来, 流着泪对周氏道。 “不行!那里哪是好呆的地方, 你就是我的女儿, 我在哪里, 自然你也要在哪里!” 周氏断然拒绝了, 看着许宜华瘦成一窄条的小脸,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不傻,也早就看出了许宜华和周家表姐妹们关系再不复往日亲近,老周氏的冷淡,周定珍掩饰不住的排挤和恶意,以及许仲骐对许宜华的排斥,都让许宜华十分的伤心。 只是周氏能加倍的对许宜华好,却不能强逼着每一个人都对许宜华好,因而看着许宜华伤心难过的样子,颇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们说的也都在理,万家怎么说也是我的家,颜妹妹又替我在那里住了十来年,况且万家人总是生我一场,太太便让我也回去也看一眼吧。” 许宜华的身世就摆在那里,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被人诟病,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因而还是坚持道。 “商户家你怎么能住得惯!再说了,当时把颜姐儿带回来时,你爹已经和万家他们都交割清了的,哪个是你家的?以后可不许再提什么要回万家的话了。” 周氏对万家很是不待见,而且她也有点伤心,总觉得自己从来不把许宜华当做外人,许宜华眼下却要回自己的家,百般疼爱的女儿胳膊肘却要往外拐了,另周氏颇有点心酸的感觉。 “太太……” 许宜华满脸的眼泪,看着周氏面色不好,她心里同样的委屈,只觉得左右都不讨好,一时之间心力交瘁。 按照她的本心,当然不想回万家,但是眼下除了周氏还关心她外,周家简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若是天注定她的一切打算都将成空,许宜华觉得与其闹个“攀附侯府,不认亲生父母”的名声,不如她自己主动提出来回去,这样也能留几分面子,将来再做打算就是了。 便是暂时离开侯府,她也至少有九成的信心周氏肯定不会不管她。 与周氏母女多年,许宜华对她还是颇为了解的,因而眼下不做辩解,只是抬起哭的满脸是泪的脑袋,看着周氏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儿……” 果然周氏便是心里有点小别扭,看着许宜华的样子再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满脸的心疼将她搂入怀里。 她既不能埋怨自己不该和勇毅侯闹别扭,将许宜华带回周家,害她过得不开心,只能再从别的途径试着努力一下。 “六嫂……我如今也是实在没什么法子了,就得托你回去和芸姐儿说说,我知道那孩子是个好的,以往和宜姐儿关系也亲近,就让她好好劝劝珍姐儿她们,都是自家姐妹,和气为主,叫她们别总是欺负宜姐儿。” 周氏没办法,只能找到自己的亲嫂子,想之前她对许宜华还是挺好的,便拜托她去和周定芸说说,想改善一下许宜华的处境,别叫那孩子冷了心肠。 这事儿周氏只放心周定芸来干,至于许颜华那个心眼小又无礼的,不雪上加霜就好了,周氏压根就不敢指望。 而且老周氏现在眼里又只有许颜华,便是周氏都有点小吃醋了。 加上她又是和勇毅侯闹了别扭回娘家的,虽然不担心勇毅侯不来接她,但是还指望着亲娘给自己出气,因而她也没胆子去老周氏那里让她改变对许宜华的态度。 “唉……” 宁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越来越钻牛角尖的小姑子。 当年宁氏才嫁进周家时,很是羡慕过周氏,那才是真的命好,仿佛天底下的好事情全叫周氏一个人赶上了,并且作为新嫁妇,宁氏也很是讨好了一番小姑子。 幸而周氏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要捧着顺着就好,所以周氏一直自认为自己和嫂子的关系挺好。 但是现在宁氏生了两儿一女,早就在周家站稳了脚跟,根本无需再讨好周氏了,而且周氏这想法也是太天真了些。 许宜华根本就不是周氏亲生的,她如今是被放在不属于她的身份上,整个人如同被火架着烤,唯一的解脱方法,就只能她自己认清身份,及早回到自己的世界。 “妹妹啊,颜姐儿等到十月就要去女学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去管那些小孩子家的事儿。咱们周家的孩子都是大面上不会错的,我看珍姐儿那孩子也不是个恶劣的性子。再说,我记得当初宜姐儿才考去女学时,你很是帮她张罗了一阵,做新衣服,挑来回上下学的人手,还带她到处拜访,如今你早就该开始准备起来了才是……” 宁氏不愿意给女儿添麻烦,委婉的打了个岔,想暗示周氏该操心些别的了。 周氏自己脑子不好用,凭什么要麻烦她闺女来出面,就许宜华,她配吗? “还早呢,再说了,太太不是眼下疼颜姐儿嘛,早就说了,她会帮颜姐儿张罗,我就不必了。宜姐儿小小的孩子,来了周家又瘦了一圈,遭了那么大的罪,我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了。” 周氏说的是实在话,她过去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点羡慕其他的贵妇能一口气生好几个孩子,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有点闹心了,也不羡慕别人家孩子多了。 她如今加上许宜华才三个孩子,就觉得关照不过来了,小的性子顽劣又伤了脚,躺在床上还天天闹的人头疼。 而大的有了外祖母做后盾,更是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从来不贴心不说,那张嘴还总是往她心里戳刀子,是个很不讨喜的小娘子。 最喜欢的宜姐儿,又过得不开心,天天以泪洗面,周氏害怕她心情郁结影响身子,简直是□□乏术了,愁的连勇毅侯和糟心的小妾也都抛到脑后了。 宁氏跟着笑了一声,只觉得周氏简直连自己女儿一半的城府都赶不上,这些年岁都是白长的不说,还有越来越倒退的趋势,毕竟之前周氏未出门时,宁氏也不觉得她会如此的拎不清。 “妹妹可真是个心肠好的……” 尽管宁氏觉得周氏有关心许宜华这个抱错了的的心,哪怕分给勇毅侯的庶女十分之一,还更有用些,也不会把日子过成现在的样子。 如今却表现的好似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善良大度的人儿一样,所以只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 见宁氏不肯让芸姐儿帮忙,周氏的脸色便不如之前那般亲热了,只觉得他们母女都是一样的凉薄,只顾着身份,往日的情谊全都能一下子抛到脑后。 周氏为了不再让许宜华东想西想,伤心难过,便日日都把她带在身边,母女俩比在侯府时还要亲近些,几乎是同吃同寝了。 不仅许颜华要退后一射之地,就连许仲骐也都被周氏抛到后面,只每日带着许宜华去看几眼而已,并且还不忘继续督促他努力读书上进。 正巧再过些日子便是老周氏的七十二大寿,虽然不是整寿,可是老周氏那个岁数也算是喜寿了,值得好好庆祝一下。 周氏心理也是知道好歹的,最是清楚眼下最疼她的就是老周氏了,所以一早就在谋划操心该送什么礼物能让老母亲展颜。 许宜华早就提前半年想到了,她知道老周氏信佛,所以不仅老早为老周氏绣了一幅观音像,如今还差一点就完工。 还想为老周氏用朱砂亲手抄上九本经书,再送去寺里供上,也算是极有心了。 “真是好孩子啊,你也别太累了,看看这小脸瘦得。” 有了许宜华做对照组,周氏自己对亲娘都没有那么尽心尽力过,因而感叹不已。 再看看一旁日子过得太顺心而面目红润的许颜华,还有养病期间被喂胖的许仲骐这姐弟俩,只能更加对许宜华又怜又爱。 周氏在心里打定主意,想着等许宜华的经书抄好后,一定好好在老周氏面前替许宜华说上几句好话,试着让老周氏对许宜华更喜欢些。 “真是令人作呕……” 看着许宜华又和周氏搂在一起了,许宜华又摆出一副真诚的孝女样子,把周氏感动的要命,她还真是能借着一切机会表现自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许颜华和许仲骐对视一眼后,许颜华小声感叹着,也就只有周氏傻的什么都信。 “对,令人作呕……” 许仲骐点点头,酸溜溜的重复着许颜华的话,嬉笑着和许颜华头靠头挨在一起,看着不远处在堂上就坐的周氏和她的“爱女”许宜华。 二人在周氏面前都不太讨喜,所以同命相连,格外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许仲骐是原先就与周氏的关系,不如许宜华和周氏更加亲近。 周氏在他四五岁刚开蒙后就把他成年累月的丢到舅舅家,见了面说的话里,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和学业有关,再就是斥责他性子太调皮。 那时候许仲骐就心里对许宜华总有种心气不平的感觉,觉得太太喜欢姐姐不喜欢他,并且许宜华也嫌他恶作剧太烦人,不愿意搭理他,姐弟俩几乎没有什么交情。 现在许仲骐知道许颜华才是自己的亲姐姐,而且亲姐姐肯带着他玩儿,对他也好,更有太太待亲姐姐和自己也差不多,因而两人对许宜华一起同仇敌忾,倒是相处的更好了。 “颜姐儿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躲懒,规矩和礼仪还有功课全都不好好学,只知道到处串门子找表姐妹们耍,我不求你和宜姐儿一般懂事孝顺,你外祖母疼爱你,好歹你也要自己亲手做件东西吧?” 周氏没听到许颜华和许仲骐在说许宜华的坏话,只是看不惯许颜华和许仲骐皆是不上进的样子,怒其不争的一眼蹬了过来,语气不佳的说道。 “颜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和我一起抄经吧,外祖母最喜欢《地藏经》和《心经》了,咱们多替她抄几遍供在佛前,也是做小辈的一番心意。” 许宜华知道许颜华的女红也不太能看,当即友好的表示愿意和许颜华共同抄经做为礼物。 “不用了……我到时候自然会选好送给无祖母的礼物。” 许颜华不愿意成全许宜华的“委曲求全”和“大方知礼”,因而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她才不要和许宜华送同样的东西呢。 许仲骐无辜的瞪着圆圆的眼睛,周氏直接不稀问他,只和往年一样再替许仲骐备一份礼便可。 被拒绝后,许宜华脸色黯了黯,知道许颜华一向对自己不假辞色,也不再继续多言自讨没趣了,周氏只以为许颜华是懒得动手,老周氏简直是白疼她了。 但是转念一想,周氏也觉得许颜华那笔字也实在拿不出手,不像许宜华般才气满满又肯下功夫,经书抄了反倒不如不抄,晒出气还要担心被人看了丢脸,便不再多说什么。 “你们两个倒真是亲姐弟了,都是一般什么都拿不出手,怨不得一起排挤宜姐儿!感情是在这儿嫉贤妒能呢!若是真这份心气,什么时候能像宜姐儿般给我争点气呢!” 周氏想想眼前的两个人竟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实在忍不住只有灰心丧气的份儿。 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都是乖巧懂事又聪明会读书,她就摊不上个好的呢! “争那么多气,到时候太太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吃饭?” 许颜华搂着许仲骐,一起对着周氏笑的灿烂。 其实许颜华还在暗地里排揎,就周氏这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偏颇心里,动辄得咎的,怎么可能养出正常的孩子来。 一大一小的笑容相似度很高,另周氏不由的又想起了勇毅侯,大概就是那个人的劣等遗传了,这辈子她算是欠了他们父子三个的。 因而周氏阴晴不定的哼了一声,那没脸没皮的两个孩子! 只是到底是亲生的,周氏她再不满意也不能塞回去啊,只能拉着许宜华出去,眼不见为净了。 许颜华到底记挂着给老周氏送礼物的事儿,等周氏和许宜华走后,她嘱咐许仲骐老实卧床呆着,也带着丫头出去,想去问问周定芸,她们平时能出去吗? 如果可以,许颜华想送老周氏更加能用的上的东西。 只是她这边礼物还没有想好,老周氏却提前给了她大礼。 六皇子终于透过许颜华的表兄周源的推荐,把嬷嬷借着宁氏的手,送到了老周氏那里。 “是原先贵妃娘娘身边得用的人,如今出宫想找个地方养老,我看正合适你。” 老周氏犹豫了一下,虽然勇毅侯是明面上投资了四皇子,但是周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却不必那么早站队。 政治资本他们周家可是一点不缺,便是什么都不做,将来的下一任皇帝也得用着周家。 况且源哥儿已经被皇上安排到六皇子身边,虽然一个郎卫只能说是个最初步的台阶,过两年源哥儿便能正式的入仕,纵使也不能算是六皇子的人,总和六皇子有那么点香火情。 老周氏想了想一个嬷嬷而已,也不算什么,并且靠谱得用又真的有几分手段的嬷嬷真的太难得了,老周氏对曲嬷嬷一见之下便十分满意。 故而她犹豫了一下也就做主,把人送给了许颜华。 “以后就劳烦嬷嬷多提点我了。” 许颜华看着曲嬷嬷,一个脸圆圆的中年妇女,面相既不刻薄,又是那种一看就是特别有成算的,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着实不可小觑。 因而许颜华对曲嬷嬷的期望很高,初见后也表现的十分客气。 想到曲嬷嬷的来历,加上六皇子之前答应她的话,许颜华心里莫名的十分笃定,这其中一定有六皇子的手笔,对于曲嬷嬷无形中也更加的放心起来。 这样一来,加上曲嬷嬷,许颜华身边就有了张养娘,颜嬷嬷,曲嬷嬷三个人各司其职了,一时之间身边的人手配置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老周氏对此方略满意些,觉得许颜华这才有了侯府嫡女的气派。 因为人到底算是宁氏帮忙找来的,老周氏又带着许颜华好生和宁氏道了一回谢,就连周源那里,也给了回礼。 老周氏为许颜华操心安排好了人手,虽然周氏先前觉得没必要再为许颜华找人了,一个吕嬷嬷就够了,教导许颜华规矩绰绰有余的,只是她不用心学而已。 但是曲嬷嬷既有来历,又已经找了来,并且是老周氏的一片心意,许颜华向周氏保证,一定会跟着新嬷嬷好好学,周氏这才答应了。 至于许颜华原先的吕嬷嬷,因为之前吕嬷嬷已经回老家荣养了,周氏时特意把人请回来的。 如今许颜华不想用吕嬷嬷,周氏也没法再把人送回去,人家吕嬷嬷也没有做错什么,没得给人落脸。 再说这许宜华是从小跟着吕嬷嬷学起来的,一身规矩已经浸入骨髓,又因吕嬷嬷到底眼光有限,年纪也渐大,没有什么能够再让她提升了,因而吕嬷嬷辞后许宜华这里一两年内一直没有教养嬷嬷。 原本周氏又打算让她嫁给四皇子,只待许宜华大一点,便想与许良妃商量,由她指给许宜华一个能用的嬷嬷,先提前学学宫中的礼仪。 现在许宜华是定然不会再和四皇子有什么牵扯了,那设计好的宫里的嬷嬷也不必了,周氏想着把吕嬷嬷再度安排到许宜华身边,也是正好顺势而为的。 许宜华一向想的比常人更多,心思七窍玲珑,并且有点偏于自苦,对于周氏的想法自是能猜的七七八八。 她对吕嬷嬷回到自己身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多少有前些年的香火情。 只是现在把许颜华不要的人又再推给她,许宜华心里总是难免有点膈应,只是对着旁人,却掩饰的不漏分豪。 “大姑娘想在入学前学透了所有的规矩礼仪,想来是做不到的,但是藏住不会的,到时候见了人不露怯,老奴想来是可以帮您的。” 曲嬷嬷见人三分笑,原本是刘贵妃弥留之际送给六皇子用的人,自然是以照顾六皇子为主。 但是六皇子撒泼打滚的非要拉着曲嬷嬷让她来教导许颜华,还暗示将来自己可能会娶勇毅侯府的大姑娘,先让她来替母妃□□儿媳妇,曲嬷嬷也是没办法。 且不说六皇子年纪还小,说的全是孩子话,根本连个男女之情都不能理解,既然主子都发话了,做奴才的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眼下曲嬷嬷跟了许颜华,以后半身荣辱和安宁也就系在她身上,待和许颜华接触了半日,对于许颜华的情况和性子也能摸透了三分,便主动请缨道。 “嬷嬷大善!” 许颜华喜的拍了一下软塌,她需要的可不就是这样嘛,难得曲嬷嬷看的通透,又有眼色,对曲嬷嬷更加的看重起来。 更兼有心里不由得对六皇子也多有感激,谢谢他真的是为自己尽了心,送来了特别给力的嬷嬷。 因为有了曲嬷嬷,许颜华也就在外祖家正式的开始了女学前的规矩和礼仪大培训。 六皇子这阵子对周源诡异的热切,表现的尤其青睐有加。 再有他也有自己的魅力,若是刘昭熙真想笼络人,自然是万般的投契和贴心,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周源虽然心里明白周家的立场,只是也觉得六皇子眼下还小,并不影响大局,加上又因是皇上的安排,在刘昭熙的有意结交下,也与刘昭熙很快的亲近起来。 所以六皇子表示身边一位母妃留下的嬷嬷想出宫,问他周家是不是有小娘子想找教导规矩的嬷嬷时,一口答应下来帮他问问。 事情进展的也很顺利,宁氏听说后主动向老周氏那里举荐,老周氏就替许颜华把人留了下来。 顺便刘昭熙也能因为这个出宫的嬷嬷,和周家多了几分联系,借着询问嬷嬷的机会,又向周源打听了阿宝的消息。 周源作为郎卫已经算是有了官职的人,在族里能当半个大人用,自然不和小娘子在内院有什么交集,甚至都还没有正式见过许颜华,这点倒是让刘昭熙失望了。 不过刘昭熙从周源处知道,阿宝还给了他回礼,是一个精贵的墨淀,文房实用和观赏皆备的器具,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阿宝自己缝的香袋。 刘昭熙心里嫉妒的要命,他替宝全程操心,阿宝却什么都没有给他呢,狠心又小器的丫头。 到底舍不得阿宝的东西搁在别人手里,就是表哥也不行,接下来的日子,刘昭熙想方设法,威逼利诱的的从周源手里硬是把阿宝送他的墨淀和香袋弄到手了。 拿到香袋一看,刘昭熙就乐了,根据上一世的经验,这肯定不是阿宝自己做的,他就知道那个懒丫头才不会把自己的绣品给人呢。 到底是阿宝那里的东西,把从周源处得来的香袋放在枕边,刘昭熙想念阿宝时就忍不住拿出来摩挲两下。 目前刘昭熙和周源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交往过从甚密,使另一个也是皇上派过来的杨和奕总是被他们甩到一边,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满。 刘池瑞也一直暗中注意着刘昭熙这边的动向,摸不清为什么六弟会与自己疏远,如今六弟和周家的周源交好,更让他心里有了几分紧迫感。 刘池瑞自然知道,单论身份他其实并没有优势,目前刘昭熙年纪虽小,但是再过些年他也能长起来,到时候年纪的影响便无足轻重了,他能把握的,唯有刘昭熙没有长起来的这段时间。 32.32 刘池瑞深感情势所迫, 纵然皇上还春秋鼎盛, 但他一向擅长未雨绸缪, 加上大皇子早逝, 二皇子又是个知名的纨绔加混不吝性子, 喝多了酒殴打朝臣的事都做得出来。 三皇子又幼时摔断了腿,变成了跛子, 这辈子便注定了与大位无缘。五皇子还年幼些, 性子偏沉默寡淡, 目前看不出资质好坏来。 但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出身不显,生母只是皇后身边的宫人, 后来还是因为生了儿子封了定嫔。并且因为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纪相近,皇上寻常都想不起来有五皇子这么个人。 刘池瑞综合考量后, 想来想去, 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还是六皇子刘昭熙, 比起皇宠来, 刘池瑞已经先输了掉地,因而更加注意结交人脉。 不仅趁着太学暑期的时候,经常出宫参加文会或者访友, 并且还把人脉渗透到了刘昭熙身边, 一边不动声色的拉拢周源, 一边也和杨和奕接触起来。 有了刘池瑞的主动交好, 杨和奕很快的就和刘池瑞互相交好了起来, 并且再刘池瑞的指点下,杨和奕对刘昭熙也有了几分了解。 这体现在为了不被周源彻底的挤开,杨和奕这些日子在刘昭熙面前主动建议的几件事都颇为对他的口味。 尤其在听说了刘昭熙喜欢新奇的东西,杨和奕甚至还主动替刘昭熙寻了一只已经训好的能说很多话的鸟儿。 若不是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刘昭熙定然要觉得杨和奕是个有意思的人了。 可是刘昭熙却知道,杨和奕这人最是趋利,上辈子他娶了杨和奕的堂妹,按理说杨和奕应该是他阵营里的人,但是他早不知何时已经投靠了刘池瑞,在他后背捅刀子的人,就有这个人。 如同刘池瑞一直在刘昭熙身上倾注了大量心思一般,刘昭熙也在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知道刘池瑞已经和杨和奕有了接触,心里厌烦之余,便盘算着要给他来点猛料,省的刘池瑞总是把手伸的那么长。 “六弟最近似乎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呐,最近是忙什么,连我想要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宫里的郎卫换班以后,刘昭熙便要叫了陈珂,周源一道陪自己出宫,正遇上刘池瑞来找刘昭熙,便笑着感叹道。 周源和陈珂都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再过两年都要娶妻成家了,而刘昭熙看起来则是小孩子一个,他还个子还没有抽条,看起来还是个矮豆丁,但是即便年纪小,依旧气势十足。 刘池瑞看着几日不见,就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六弟,心里深深的涌起一阵警惕感。 另外,加上刘昭熙闹着明年就要去太学,所以皇上近日又为他单独请了太学的大儒郭洪来皇宫的上书房为刘昭熙进行辅导。 听说郭洪对刘昭熙还颇为赞赏,称刘昭熙少年英才,令父皇这些天一直高兴地和什么一样。 刘池瑞便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父皇有意在培养六弟,现在起就为了他铺路。 “四哥才是真的大忙人,难得今天没有出宫和同窗参加诗会文会,四哥找我是有事吗?” 刘昭熙在心里想翻白眼,他平日功课就挺忙了,若不是有前世的基础打底,真的要吃不消了,现在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要出宫,刘池瑞还要来浪费他时间。 “六弟有了新朋友,便和哥哥疏远了啊,还记得你以前总是闹着要我陪你出宫去玩的……” 刘池瑞笑起来照旧如沐春风,鉴于已经摸不准刘昭熙的态度了,也不再轻敌的把他当个能随意糊弄的孩子。 先是一同回忆了一下过去的情谊,带着点想念的味道,想要勾起刘昭熙的心思。 毕竟刘池瑞自认之前几年在刘昭熙身上花的水磨工夫可不少,刘昭熙也颇为信任依赖他这个兄长,不至于如今一朝之间刘昭熙就对他没有了兄弟情谊的。 “今日恰好碰上了,我与周兄和陈兄也都相熟,不若我和你们一道出去吧……” 刘池瑞总是好奇刘昭熙这段日子频繁出宫的原因,更想找机会摸出刘昭熙和陈珂、周源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何以现在这个年纪,刘昭熙就开始拉拢人脉,也为自己的将来开始打算了。 “四哥想要同行?也不是不可,我们正要一同去周兄家做客呢,说起来,四哥和周家也是隔着一道亲的,大家都是亲戚,该当更自在些的。” 本来刘昭熙想要拒绝的,但是突然改了主意,给陈珂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他们原先的计划就变了。 刘昭熙想要再见见阿宝,但是即便他和周源交好,去了周家也未必能见着阿宝。但是有刘池瑞在就不一般了,刘池瑞到底是阿宝的亲表哥,见面名正言顺,到时候他再找机会就容易很多。 陈珂还好,他原先和刘池瑞相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加上刘池瑞和他的弟弟陈都关系更好些,陈珂对刘池瑞总是无法全然的信任,并且就他看起来,似乎六皇子也是这扮想的。 周源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次不是要带六皇子去文会吗?怎么要改道去他家了。 “怎么突然去周家了?上次看你和颜表妹聊的投机,莫不是这次也要再去寻了颜表妹?” 刘池瑞没想到他们是要去周家,想到最近舅母勇毅侯夫人带着表弟表妹一同回了周家,刘池瑞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探究的问着。 要说刘昭熙这个年纪真的能对许颜华产生什么感情,那刘池瑞肯定是不信的,但是他一直很不明白,究竟刘昭熙是哪里和许颜华投契的。 刘池瑞是内心里很不想要许颜华和刘昭熙再见面的,毕竟他再不喜许颜华也还是要娶她的,一个是未来的小叔子,一个是未来的嫂子,两人凑在一起太热切了,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哦,对了,颜姐姐也在周家呢!四哥不说,我还忘记了。” 刘昭熙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随意说着,他对阿宝的心并不怕表现出来的,只是现在他年纪尴尬,便是说有什么,别人也不信的。 于是有了刘池瑞的加入,刘昭熙等人便一同去往周家,刘昭熙另外又准备了礼物带上,一路上都心情极好,盼望着再见见阿宝。 许颜华却在头疼,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和周澄见面了。 她原是带着丫鬟准备去找周定珍的,虽然许颜华和周定芸关系更好些,周定芸也教了她不少东西,但是周定珍性子更活泼些,许颜华准备近期出门为老周氏买礼物,便想找周定珍问问情况。 周定珍那一房住处离着许颜华有点远,不比周定珍是许颜华的亲舅舅的女儿住的相近。 周家的院子在外面看格局又有点大同小异,不知不觉间,许颜华竟是走到了周澄的院子附近。 先前她自己是不知道的,但是穿过垂花拱门后,来到一处游廊。 这时候她就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随即捂住了跟来的丫鬟樱桃的嘴巴,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躲在了游廊宽大的柱子内侧,往门墙里面探去。 “哼!你这个废物!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 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扭曲着面容,一只手掐住了少年的脖子,直将他勒的面皮青红,喘不过气来,丝毫不怜惜的怒道。 许颜华皱着眉头,她认出来了,哪怕脸庞被挡住,被打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也有特色的让她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你如果不能讨好他把我亏空的银子补回来,我完了你就能好?一个怪物瘫子,这辈子就是被人作弄的命,你以为你还能好的了?” 男人越说越生气,怒气冲冲的一巴掌扇向了少年,把他打得嘴角流出了鲜血。 “看看你的样子,你娘就是怪物,你们家就没个干净的人,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是藏污纳垢!” 不管男人怎么打骂,少年不仅一声不吭,那双金石彻玉一般的眼睛,像融进了破碎的月光,黑的如同两汪淬了毒的清液,直盯着男人不放。 “贱人!少拿你那双狗眼看我!天生的脏东西,下贱胚子!” 男人曲裾深袍随着打人的动作飞舞着,拳打脚踢的把少年从轮椅上拽到地上,少年一头如墨的长发也在地上蹭上了草屑和泥土,被男人用脚踩的更脏。 许颜华实在看不下去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了,按照她的猜测,这个男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周澄的亲爹周在渊,许颜华还得称呼一声“八舅舅”。 想到这样的人也算她的亲人,许颜华心里就是一阵的恶心。 周澄还没有长成大人,而欺凌弱小和孩童,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桩罪大恶极的事。 “你不许出声。” 许颜华在樱桃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随即就低下头从游廊的下面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仗着人小身子轻盈,悄没生息的靠近了院子里,对准男人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小石头极为准确的扔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砸的他眼前一阵黑,头晕目眩起来。 “哎呦,是哪个不要命的……” 男人疼的呻,吟着住了手,左右张望着,但是许颜华早就重新躲起来了,男人左右环顾都找不到那个偷袭者的踪影,忍不住摸了一把脑袋。 只见那只受伤沾染上了一片鲜红,男人顿时吓呆住了,啊的尖叫一声。 因为周澄住的院子里平素没有人敢来,十分的安静,所以男人最初才这般肆无忌惮,现在只有院子里的竹林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男人的后背一阵寒凉。 “是谁,给我出来~” 男人虚张声势的喊着,可是周围一片寂静,半点人影都没有见到。 尽管被打的很惨,但是周澄看着男人的样子面上还是沁出了一抹冷笑,在鼻青脸肿的衬托下,格外的瘆人。 “哼,下次再收拾你。” 男人到底不敢久留,再一个是实在担心头上的伤口,感觉一直在汩汩的流血,一阵阵的感觉眼前发黑,头重脚轻,边想撑着转身离开。 谁料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原本趴在地上的周澄迅速的扯住了他的袍脚,男人一时不察被他拽倒在地上。 周澄嘴里打了个呼哨,并且死死的勒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来,整个没入了男人的胸口。 “啊……” 男人只来得及急促的尖叫了一声,两只手的手指深深的扣进了周澄的胳膊肉里,但是平时总是忽视的少年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他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挣开。 最终刀尖没入了心脏,男人挣扎了一会儿后动作越来越无力,直至浑身冰凉。 这时候那条三个脑袋的大蛇也从竹林的水缸里窜了出来,在周澄的身边摇晃着脑袋。 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了转折,不仅男人没想到,就连许颜华也是惊住了,没想到节奏的变化竟然快的和雪崩一样。 她原本看着周在渊在家暴手无还手之力的周澄,一时气不过就动手想要阻止兼教训他一下,但是却料不到周澄竟然那么猛,利落的手起刀落亲手弑父。 许颜华亲眼看着一幕杀人现场,心里毛毛的,尤其是三个脑袋的大蛇被周澄叫出来后,许颜华更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了。 看着男人一点点的流失掉生命力,彻底的死在自己的怀里,周澄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始终擒着一丝的笑,随即一脸厌恶的将人推开,示意着三个脑袋的大蛇尽可能的把地上的男人当做晚餐。 三个脑袋的大蛇将地上的人拖到了竹林里,血迹在地上蜿蜒着。 拖着无力又发育不良的脚在地上爬,周澄浑身肮脏的够到了翻倒的轮椅,两只已经有点脱力的手怎么也扶不起轮椅了。 许颜华内心极度的纠结着,尽管心里知道要赶紧跑别惹事,少年连家暴他的亲爹都杀掉了,她这个目击证人绝对要被灭口的。 并且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澄要养三个脑袋的大蛇这样恐怖的宠物了,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宠物,可以说是毁尸灭迹的帮凶了。 但是最终许颜华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等三个脑袋的大蛇离的够远时,默默的出现在周澄的身边,帮他扶起了轮椅。 “是你?” 周澄看着出现的人竟是许颜华,并不是原先以为的人,脸色一瞬间剧变。 33.33 许颜华很谨慎的看着周澄, “要我扶你吗?” 对周澄方才话里的玄机, 她没有敢多问, 有些事知道越多死得越早, 好心人当到现在这个水平就已经足够好了。 周澄现在是真的极其狼狈, 鼻青脸肿的,身上的衣服全都脏了, 还有血迹。最重要的是他的腿露了出来。 因为之前在地上爬的衣袍凌乱, 他宽大的裤腿往上存了一块, 露出一截小腿, 纤细又扭曲,看着如一截白嫩的枯枝。 往日里, 周澄总是尽量避免露出腿的,他讨厌看到别人望着他腿的样子。 每一个最初派来伺候他的丫鬟或者小厮, 第一次看到他的腿时, 都会露出又恐惧又恶心的样子, 那种感觉对周澄来说, 简直比死还难受。 所以周澄平日总是穿着宽大的衣袍遮住, 长大后能自己料理了,也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露出腿来,若不是坐在轮椅上, 谁也想不到样子如此俊秀不凡的少年竟然会是个残疾人。 现在被许颜华一眼瞧了个分明, 周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眼不错的看着她的面孔, 想在其中找出一丝嫌恶或者恐惧的情绪来。 但是周澄是真的想多, 许颜华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那里多的是身体不健全而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小时候睡大通铺,许颜华旁边睡过各种兔唇的,先天性白化病的,还有小儿麻痹之类的孩子,甚至她还有个好朋友先天缺少手掌,许颜华小学时每天晚上都回来教她写字,当然对方是用脚趾。 所以许颜华心里无形中已经有了免疫,看到周澄的腿后顶多在心里惊讶一下,却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周澄一直盯了许颜华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在她脸上找出什么隐藏的恶感来,甚至许颜华的目光太平静清澈了,在她小小的两湾瞳仁里,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如今狼狈可怜的样子。 “扶我……” 周澄良久后才结束这种眼神的对峙,他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将一只沾满泥土的手递到了许颜华的眼前。 许颜华这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眼前的俊美少年纵然脆弱的像琉璃美玉雕画般,但是眼神里始终带着股凶猛野兽般的噬人感,如此虚弱的情况下都让人不敢小觑。 由于许颜华现在也年纪不大,身子骨纤瘦高挑,力气也弱,只能半拉半拖的费了好一把力气,才把周澄架上轮椅。 等周澄坐好,许颜华也出了一脑门的汗,无意间用手一抹,脸上就黑一道白一道的,周澄看着觉得伤眼,他的眼光始终维持在较高的审美水平上,皱着眉头开口,“让你的丫头过来给你收拾一下。” 少年在轮椅上坐稳后,仿佛有了安全感,身上的气势顿时陡然一变,纵使是平凡无奇的实木轮椅,也像是坐在王座上般。 许颜华不想把樱桃也拉扯进来,她自己横竖目标就一个,提防起来也省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樱桃露面,因而讪笑着摆手,“不用了,我自己一会儿用帕子擦一下就好。” 周澄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哂然一笑,一双美目清凌凌的略过她的脸,“那你赶紧走吧,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他说的笃定又轻松,方才弑父仿佛一点阴影都没有,许颜华知道他可能有什么帮手,也不想撞见什么更惊悚的秘密,赶紧点点头,飞快的越过周澄提着裙子跑进屋。 周澄的屋子很大,明亮又宽敞,但是里面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生活必需品,显得空旷清简,只是到底是周家嫡枝的郎君,留下的摆设俱都是名贵不凡。 扫了一眼这间处处透着清寂寥落的屋子,许颜华心里莫名的有点难过。 实在是太像了,周澄眼里的阴翳简直太过于熟悉了,就像上辈子小时候她在身边的每个孩子眼睛里看到的一样,包括她自己。 哪怕天天都是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吃饭睡觉,孤儿院的所有孩子眼里也依然都有这种孤寂感,失望麻木交杂着只剩一丝光的希冀,仿佛在向人诉说着,“能有人来爱我吗?” 也随时在做好最坏的准备,悲观又丧气的认定了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没有家人,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爱自己。 悲伤过后就开始了靠憎恨活着,恨抛弃他们的人,在心里诅咒他们生活不幸,特别想有一天自己发达了拿着一叠钞票甩在当初抛弃他们的人脸上,甚至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整的跪地痛哭流涕的忏悔。 这些都是许颜华经历过的,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是看到周澄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忘。 所以许颜华尽管不是多事的人,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圣母心肠,也总是忍不住无法对周澄的境况视而不见。 许颜华叹息了一把,在洗脸架上用帕子沾水,把脸擦干净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重新把帕子在水里洗干净拧干,拿着走了出来。 她回到周澄身边,蹲下,身,以仰视般的姿势,替他把脸小心的擦干净了,把周澄那触感清凉柔软,一头鸦羽般的发丝上的泥土和草屑也都轻轻拍干净,最后又为他擦干净了手。 周澄没有抗拒她的动作,就一直安安静静低头看着她的头顶,黑亮的头发在日光下仿佛带着光圈,明亮到耀眼。 “不要责怪自己,以后也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临走前,许颜华犹豫了一下,临走前她终是忍不住对周澄道。 许颜华知道,周澄方才大概是冲动杀人的,上辈子很多少年犯都是这样。 杀一个人并不是那么轻松的,哪怕是被逼的再无路可退,也没有人是天生的杀人犯。 周澄年纪还是太轻,许颜华看得出周在渊时常这般对周澄施以暴力□□,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被亲爹那样骂才是摧残心灵,就冲这一点,周澄以后长的多歪多变态,都不能怪他。 毫无疑问,周澄一定是极端憎恨周在渊的,可能也无数次的想过要杀了他,但是真的实施却不容易,一个是心理上,弑父需要背负的心理负担实在太大。 更何况古代“以孝治人”,只有做爹的打骂孩子,做孩子的却不能丝毫反抗。 另一个则是需要契机触发,许颜华最初打破了周在渊的后脑勺,大概就不幸的变成了这么一个契机,让周澄看到,周在渊也并不是那么厉害,那么不能打败。 但是人死以后,冲动过后便会在心里留下巨大的空洞,或许还有后悔。 上辈子许颜华在“昨日说法”栏目上看过好多这样的例子,许多犯人杀完人后都有自杀的举动,就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心理导致的。 虽然许颜华一万个不赞同周澄杀人,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要是周澄活在现代,他绝对就要留下一辈子的污点,去少年所劳改了。 但是许颜华心理上又是理解周澄的,在这个时代,周澄要是不用极端举动,大概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周在渊这样的烂人,一个“孝”压在头上,他连反抗都不行。 若是现代,周澄哪怕腿脚不便也可以出去自谋生路,北上广深不相信眼泪,狠下心里肯吃苦,总有自食其力的谋生之路。 但是古代,多是家族聚居,宗族的意义和力量绝对超乎想象,并且极为排外,尤其是孤身没有宗族的人,去哪里都要被歧视欺侮。 而且去哪里都要路引户籍不说,大秦又是出身论英雄,选官用人全靠出身和举荐。 脱离宗族自谋出路这样的离经叛道,不仅会被人戳脊梁骨,断送前途,甚至更会背着这个名誉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 尽管知道性格决定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许颜华还是希望,周澄能够尽量过得好一点,有光明灿烂的前途、 就像上辈子她吃尽了苦头,从中专毕业的小妹做到了知名外企的高管,终是人前光鲜,不枉此生。 许颜华走了以后,周澄扶着轮椅看着她的背影,就在这寂静无人处,他一直装作平静的脸上,这才肯泄露一丝真实的情绪。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从来没有人就那样像对普通人一般的对他,不因为他的残疾,他的身世而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包容和温暖。 不能否认,就在方才许颜华蹲在他的膝下为他擦脸时,周澄心里一阵激越,肌肤间短暂的相触就像一把火,彻底的把他烧着了。 耳膜里一阵汩汩的血液流动声,明明是个面目平淡的普通小娘子,但是许颜华仰起脸望着他时,周澄就知道,一切都彻底的不一样了。 周澄如玉般白晢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紧攥着袖子的手小心的拿出了上次许颜华送给他的帕子,之前他到底没舍得用,一直随身装着。 此时再看着那简洁素淡的帕子,如同信物般,周澄的眼底一片火热,表情激狂。 想得到,想拥有,想占据,想要这人对他真诚的笑,也想要她一直仰视着自己。 一颗少年的心,从未体味过这般连想到这个人,都会浑身战栗的快感,令周澄被自己的想法激的浑身热度上升,许久后才冷静下来。 至于许颜华临走前最后一句劝诫,周澄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直到周在渊死的那一刻,周澄一直痛苦叫嚣着的内心这才真正的安宁下来,他的心里真的彻底安静了。 就像是六岁时,那个企图猥亵他的禽兽被打死的时候,真是痛快! 他也终于,为母亲报了仇。 纵然那个懦弱的女人只会流泪哭泣,还害得他此生无法行走自如,他的生日便是她的祭日,从来没有给他丝毫的母爱,但是周澄依然会偶尔想起她。 小的时候,他的养娘还没有死时,曾经说过他长得极像开颜县主。 那个女人太可怜了,身边的亲人丈夫全都是那样丑陋恶心的东西,她恨所有人,甚至连儿子都恨。 可是最后,能帮她报仇的,还是她曾经憎恶的不想要的儿子。 并且周澄还是觉得这样死去为免太过便宜周在渊了,哪怕他的尸骨被大蛇啃噬,他零星的血肉腐烂在树底,他去地狱受百鬼折磨,周澄都觉得不够。 周在渊那样的烂人,就该叫他不论生死,永世不得安宁。 一刻钟后,才有人悄然从院墙翻下来,看着地上被三头大蛇拖拽而成一片逶迤的红色时,皱起了眉头。 “你迟到了。一会儿处理干净些。还有,该把阿大它们移走了。” 吩咐了那个身高九尺的壮汉一句,周澄悄无声息的抚着轮椅回到屋里去了。 男人忍耐的看了周澄一眼,方才有事耽误了一刻,竟然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 决定干完活后赶紧回去汇报,男人这才利落的动起手来,这般杀人埋尸的套路他都熟。 许颜华走出周澄的院子后,就给一直猫腰躲着的樱桃示意,直到走过垂花拱门,樱桃才悄悄赶了上去。 “可吓死人了!” 樱桃的面孔雪白,方才面前的一切都太富有冲击性,尤其是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出来拖着尸体跑时,更是吓得一颗心都要爆炸。 她之前蹲着时两只腿都酸软的不行,却又不能跑,只能战战兢兢的看着大姑娘凑过去。 “那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管住了自己的嘴,方才看到的一切都今早忘记吧。” 许颜华没有对樱桃介绍周澄的身份,知道的越少才是对她越安全的,只是半是吩咐半是担忧的对她道。 “恩恩,我绝对不和其他人说。” 樱桃重重点头,那么吓人的郎君,她可不敢惹,哪敢多言。 许颜华继续带着樱桃去找周定珍,樱桃是她身边最机灵,嘴巴最紧的丫鬟了,她还是放心的。 周定珍恰好在家正闷着,她在家学读书,暑期也很无聊,而且家学不比女学般考核严格,偏周定珍又不是特别上进的那一类,也就随意混一混而已。 两个无聊的小娘子找到一起,便一拍即合,很快的约好了时间。 周定珍还有个亲哥哥周溢,虽然许颜华还没有见过,但是周定珍和她保证,到时候让周溢到时候带她们出去逛街。 “我哥哥很好的,经常带我出门逛街,而且有哥哥在,我娘也放心,还有人给我们付账,到时候咱们要逛一天去。” 外面街上的东西虽然大多数不如家里的,但是周定珍最爱买买买了,因而热烈的响应着。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个哥哥还是很好的,许颜华羡慕的看着周定珍,可她只有个比她还无赖的弟弟,算是指望不上了。 不对,许颜华想着,她的大额的银票都在周氏那里,而侯府的月例银子许颜华还没有见过呢,她现在一穷二白的,过得比在万家时,可惨淡多了。 许颜华可不好意思让周家表哥替自己买东西送给老周氏,又不想问周氏要钱。 她要收回方才的话,有个弟弟也不是没有用的,起码她可以回去搜刮一下许仲骐啊,他是男孩子,应该零花钱什么的比较多吧。 只是许颜华摩拳擦掌的回去准备“剥削”许仲骐,却在刚进屋时,竟然看到了自己那个便宜表哥四皇子,还有贴心的小可爱六皇子。 “才说你呢,可不就回来了。” 待许颜华向老周氏和周氏行过礼,老周氏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亲热的道。 许颜华在炕上侧坐着,看了一眼堂下三大一小的清朗少年,恩,还是六皇子长得最好看最顺眼了。 “四皇子和六皇子你是见过的,今儿还有一个表哥,那是你源表哥,有大出息的孩子,之前的曲嬷嬷就是他替你寻来的。” 因许宜华见过周源,所以老周氏指着堂下站着的一个穿着银红色官员子弟常服的瘦高个清秀少年,只对许颜华介绍道。 “见过表哥。” 许颜华乖巧的行礼,看着那少年沉稳的回礼,在场他年纪最大,看起来也是极为稳重,大概是周家这一代很出色的人。 “许久不见源哥儿了,如今都长这么大了,都要成大人了。” 周氏笑着对周源道,她向来极为喜欢周源,并且也特别羡慕周源的亲娘,那孩子从小聪慧懂事,沉稳内敛,读书和骑射都是拔尖的,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真是羡慕你娘亲啊,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源哥儿有空也督促指点一下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唉,要是骐哥儿也似你这般就好了。” 许仲骐也被抱了来,他素来喜欢热闹,知道家里来了人便歇不住了,非要出来见人,周氏看了看周源,再看看许仲骐,只能拜托道。 “表弟聪明伶俐,现在还小呢,将来长大了可要把我比下去了。” 周源客气的回应道,知道自己这个姑母可是老习惯了,每见一回族里上进的子侄,便要嘱托一句要他们敦促表弟的学业,只是表弟一向性子顽皮,最不喜欢读书了,倒是让姑母的一腔心血白费。 许仲骐看到周氏又来了,一脸的不耐烦,还有心里有点小丢脸。 虽然周家是个极大的家族,表兄弟特别多,但是许仲骐被常年安置在舅舅家也很不高兴,他想回家,但是周氏不许,一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太学。 什么太学,他才不要去呢,听说太学有个师傅,有次讲课一次讲了三个时辰,他可受不了! 因为四皇子总归是周氏的外甥,所以算是自家人,有通家之好,四皇子过来拜见一下老周氏也不出格,再说,老周氏可是一品夫人的诰命,四皇子见了她行个礼也该当。 六皇子和四皇子是兄弟,又年幼,因而许颜华和许宜华这样的小娘子也不用回避,周源是外家的表哥,也是自家人,在场唯一的外人,便是陈珂了。 陈珂倒是知礼的很,见了许颜华和许宜华礼貌的低头,一眼都不敢多看。 来周家他心里也是很愿意的,眼见着陈珂也要到了娶妻的年纪,亲爹是指望不上了,他的前途可以靠自己打拼。 眼下靠着六皇子做了郎卫,有了六皇子的关照,他再多努力一把,将来前程也是有的。 但是说亲可不是他自己努力就可以的,一个要有长辈安排,另一个还要有岳家赏识。 周家是名门世家,若是能有幸娶了嫡枝的小娘子为妻,陈珂就要欣喜若狂了。 想到老周氏是周家前任族长的夫人,在周家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所以陈珂巴不得好好表现一二,想在老周氏面前挂个号,以图老周氏欣喜之下将来给他做个媒。 “颜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刘昭熙一进屋后,就把眼睛黏在了许颜华的身上,开心的打着招呼。 只见阿宝穿了月白色的镂金百蝶穿花样的留仙裙,梳着高高的朝阳髻,视觉上将整个身形都拉长了,气质上一改上次见面的时候那般,此时脸上没有涂粉,只容颜清丽,一双眼神极有光彩。 “见过六皇子。” 在场的人多,许颜华不敢多和六皇子说什么,只是有礼的问候了一声,只是在其他人不注意时,略略和六皇子眨了眨眼睛。 刘昭熙纵然十分想念许颜华,但是也好打发的很,许颜华多看他一眼,就泰身舒爽,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了。 从前上一世时,因许颜华在冷宫,他又在郊外圈禁,所以十年间两人真正见面的机会少而珍贵,彼此都需要极小心的克制。 私下里二人的见面是要冒着风险的,那时候刘昭熙总是见一面后,就恨不得整个人粘在阿宝身上。 床榻上怎么也要不够,整个人都要埋进她身体里,被她多看两眼,呼噜两下就要摇尾巴,被阿宝笑骂说他和小狼狗一样。 “我就是你的小狼狗,嗷呜嗷呜……” 刘昭熙不以为耻,他只要看到阿宝一眼,就浑身崩的紧紧的。 纵然已不再是毛头小子,但是老房子着火更稀罕,便是他曾有过不少女人,但是有了阿宝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惊心动魄,至死不渝”。 极其狂热的陷入了这段感情后,刘昭熙第一次体会到两情相悦的幸福,难以自控,无法自拔。 他珍惜着两人相见的每一刻,然后再花上更加久的时间,去想念和渴盼下一次的会面。 当年的心情,换到了如今,也还是那般,能多见一眼都觉得幸福。 “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颜表妹回外祖家后,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听说最近在学礼仪?……前儿母妃还念叨你呢,想见见表妹,有空姑母带颜表妹去宫里玩儿吧……” 刘池瑞照旧笑起来春风拂面,对着许颜华态度亲热又不失分寸,看起来像是个极体贴的表哥。 老周氏看着刘池瑞对许颜华关切,和周氏互换了一下目光,倒是心里有些满意,四皇子一表人才,人又上进,没有长辈不喜欢这样的女婿或是孙女婿。 “宜妹妹身子可是大好了?” 招呼了许颜华后,刘池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许宜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 宜姐儿太瘦了,是在周家过得不好吗? 总是当做未来妻室般亲密相处了十一年的小娘子,刘池瑞此时到底无法忽略旧时感情,看着许宜华因为自己的这句问候而眼圈红了,因场合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给了她一个温柔又坚定的眼神。 刘池瑞心里却在想着,是不是能通过母妃,多给宜姐儿点体面呢,也让她日子过得松快点。 “六皇子吃糖吗?” 在其他人都一起说话时,许仲骐觉得有点无聊,拿出荷包里许颜华送给他的糖含了一块,又看着和自己挨的最近的六皇子,到底是年纪相当,便有些兴趣的问道。 刘昭熙见刘池瑞和许宜华这对黑心肠的男女竟在眉目传情,觉得伤眼的别过头去。 两人一个踩着亲弟弟上位,一个踩着身世阴差阳错的姐妹上位,都是一路货色,竟然也互相惺惺相惜起来。 他还以为他们的血都是冷的,不会有人类的情感呢,竟也互相爱慕,真真的天生一对。这辈子也希望他们还在一起,到时候叫他们狗咬狗。 刘昭熙这么想着,但是冷不丁听到身边有人问吃不吃糖,一时之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许仲骐以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便拿出一颗糖来塞进了刘昭熙的嘴巴里,一脸的炫耀,“好吃吧?” 我姐姐让人做的! 按照许仲骐的想法,自己姐姐想出来让人做的,约莫也就等于姐姐做的,直接等于“姐姐好厉害哦”,有这么厉害的姐姐,他也很棒棒! 刘昭熙挑着眉,嘴里的那颗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稍一回味,竟然有点熟悉,极像阿宝的手艺。 两人上一世经历的风雨太多,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阿宝开始热爱做糖,每次他因为局势进展不顺而千思百虑时,阿宝就往他嘴里塞一块糖,味道就是这样,上面带一颗酸甜可口的梅子。 吸着心爱的人做的糖,整个世界都甜蜜了,刘昭熙看着刘池瑞和许宜华也不觉得有多么面目可憎了。 因六皇子和四皇子算是周源带过来的,礼貌性的来老周氏那里拜见了一下也就算了。 周源还准备带两位皇子去外院用餐,加上介绍族里其他表兄弟,因而说了一会儿话后,周源就带着几人一同告辞了。 待一行人走远,许颜华想要从许仲骐身上压榨点钱时,就看到被抱回屋子的许仲骐一脸要哭的表情。 “怎么了?” 她还没有开始欺负他呢。 “糖没有了!” 出门前,六皇子硬是从许仲骐身上把剩下的所有糖都撬走了,用了空口无凭的口头约定,“下次给你个玉做的空钟”。 等六皇子走后,许仲骐才觉出不对味儿,一脸的沮丧,不对啊,下次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许颜华听了许仲骐的话后,一脸的失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个小大人般的六皇子,竟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他也是喜欢自己叫人做的糖吗? 正巧许颜华觉得欠了六皇子一份大人情,这下她知道该怎么还了。 “姐姐,你会再给我做糖吃吧?” 难过之余,许仲骐又讨好的瞪圆了眼睛,试图向许颜华撒娇。 虽然许颜华给他糖吃,但是怕他吃完糖刷牙不彻底,便控制了量,给许仲骐的糖是一整个月的份额,现在全没有了,难怪许仲骐一脸要哭的样子。 “会做啊。” 许颜华点点头,不仅要做,而且还要亲手做啊,这样才有诚意的,但是弟弟你嘛,就没有你的份啦。 许仲骐听到许颜华毫不犹豫的答应做糖,又重新开心起来了,后面许颜华问他要零花钱“周转”一下时,便大手一挥,把自己的小金库全部倒给她了。 34.34 本来许颜华觉得许仲骐总归是个小孩子的, 零花钱什么的再丰富也不会太多。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挥金如土的性子, 更没想过买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 只想着从许仲骐那里能淘换到百八十两的, 足够买件合心意的礼物就可以了。 毕竟想一下, 混到许颜华的外祖母这个年纪,作为老祖宗, 身家定然丰厚, 许颜华甚至感觉老周氏的私房可能比手握侯府中馈的周氏都要多。 所以老周氏这辈子再金贵稀奇的好东西都见过, 用过, 那些金玉珍玩再也不能给她多大的欢愉了,所谓的礼轻情意重, 现在唯有儿孙真诚的孝心才最能让她开怀。 像许宜华那样又是抄经又是绣品的,也可以说是很用心了, 许颜华的手艺没她那么出色, 自然不能东施效颦给许宜华当陪衬, 只能往新奇方面靠拢了, 故而银子这方面不是关键。 但是许仲骐给许颜华的惊喜却远远超出预期, 听说许颜华要用钱,许仲骐便找身边的小厮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抬了过来。 对,许仲骐是个特别“壕”的小朋友, 有一整箱的银子做零花钱, 经人数出来后, 竟然有一千六百两, 许颜华当场都震惊了。 按照十六两是一斤的概念, 一千六百两银子一百斤,就是五十千克,那一箱子银子的分量实在是不轻。 穿越前许颜华也曾经过看过那些古代电视剧和小说,主角们挥金如土,动不动就是千两万两的银子,感觉现代花个万八千块钱没有什么大区别。 但是实际上到了大秦,许颜华才对银子这种计价单位有所了解,普通百姓大部分都是用铜钱交易的,能用银子的都是属于比较大额的支出了。 并且之前在万家时,许颜华自由程度还是挺高的,也和弟妹们跟着继母周氏一起去外面逛过街,通过硬通货粮食作为物价的对比,也能根据自己的理解换算出银子的购买力了。 万家有自己的米店,许颜华问过继母周氏,一两银子差不多购买一般质量的大米二石,而计量单位一石又差不多是九十四公斤,所以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百八十八公斤大米,就是三百七十七斤。 按照现代一个三口之家的饮食水平,偶尔还要吃点馒头包子之类的面食,一年差不多要吃掉二百四十公斤的大米,而古代一家普遍都有好几个孩子,两石也只能勉强够一家人一年省吃俭用的嚼用。 可以说,在大秦,一般百姓全家人一年的伙食费也用不了二两银子的。 更有现代一般家庭吃的大米价位则大多在一块五至两块钱之间,以中间价一块七毛五计算,可以算出一两银子约和人民币六百六十元。 所以一千六百两白银,就相当于人民币一百多万元了,按照前世许颜华的经济收入,她整天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主动加班的日子都是三百多天,年薪也就是八十万,许仲骐可以说是妥妥的二代赢家了。 “你怎么这么有钱啊!” 许颜华感叹着,捏着许仲骐肥嫩的小脸。 她其实也不缺吃穿,在侯府时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她花钱,并且衣食住用都是高档次的,而到了周家,外祖母老周氏又疼爱她,光首饰头面和高档锦缎就给了她好多。 尤其是老周氏知道许颜华喜欢玉器后,现在她腕间戴着的高冰,种水绝佳,还透紫色的翡翠镯子,就是老周氏给她的。 但是礼物和吃用是一方面,这个时代几乎没有长辈给小孩银子这个作为礼物的,不像现代,老祖母关爱小辈,就会以红包的形式表达心意。 如今的许颜华,可以说是穿金戴银的真穷鬼了。 偏许颜华上辈子作为工薪基层过惯了,依然小农思想作祟,手头没有银子心慌啊,所以看到许仲骐丰厚的私房钱,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爹给的!” 许仲骐不太在意的说道。 他之所以常年住在外祖家,主要是父母有学业方面的考量。 周家是名门世家,家族的学堂教学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就连勇毅侯未成年时,也在周家住过几年,让许仲骐在周家好好学习,是为了打好文化基础。 比起周氏的望子成龙,勇毅侯倒是更开通些,纯粹是为了许仲骐能够从小在比较高质量的老师教导下读书。 另外,相比女学对于京师贵女们的镀金量来说,太学对于官宦世家子弟的重要性也没有那么重要。 能考上当然光彩,但是有少数比较优秀的少年,或者家族期望很高的少年,更可以直接绕过太学,提前进入官场。 毕竟此时用人以举荐为主,恩荫为辅,间或有考试选拔的也有限,寒门子弟更是无出头之路,一切都是出身定前程。 像周家的表哥周源,就没有去太学,而是在族学里打好基础后,直接以恩荫的名额去做了郎卫,过两年直接正式授官了。 至于许仲骐是不是能考上太学,倒不是至关重要的,就连勇毅侯自己也没有去太学读过,因为那时候他早年丧父,已经继承了勇毅侯的爵位了。 并且勇毅侯府一向是武将起家,勇毅侯早年更是也上过战场,许仲骐从小也有专门的武学师傅教一些弓马拳法的武艺,勇毅侯更希望许仲骐将来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 虽然目前勇毅侯是失望居多的,儿子性子太过顽劣,懵懂有余,慧根不足。 但是再不满意,那也总归是自己的嫡子,这辈子也是换不得了,只能好好教养,死马当活马医了。 许仲骐就这样住在外家总归也算是寄人篱下,勇毅侯倒是不好意思让岳家替自己养儿子。 只是周家更是簪缨望族,不可能问自家外孙要生活费,给钱也不会收,丢不起那个人的,勇毅侯只能多多的给许仲骐银子。 一来,勇毅侯是等于间接的付了许仲骐的生活费,提前预备好给许仲骐多多的银子,以“零花钱”的形式供给花销,除了衣食读书是周家一起给外,许仲骐想买什么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周家负担。 二来,勇毅侯也是出于一片慈父心肠,想让自己儿子日子过得顺心些,想买些什么东西,也不用从别人手里拿钱。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想让儿孙心胸豁达,眼界宽敞,就得富养,不叫他因为钱财这方面而过多的计较,从而失了尊严体面。 所以每次勇毅侯看到许仲骐,总会再给他银子,这样几年便积少成多,纵然许仲骐花钱散漫,也一样积下了不少。 “你要就都拿走吧!” 许仲骐是个心宽的孩子,对自己人也是大方的很,看到姐姐一脸欢喜的看着银子,就直接把自己的银子都给她了。 “么么哒!” 许颜华在许仲骐的小胖脸上啵的一下亲了一口,弟弟什么的最可爱啦! 从许仲骐这里拿了银子,因周定珍的哥哥周溢这阵子有些忙,一时半会儿却还不能出门,许颜华只能老实的专心学习。 其实许颜华到周家的日子总体过得还是挺忙的,一边要跟着曲嬷嬷做规矩和礼仪的特训,还要抽空按照周定芸送的字帖练字,跟着周定芸一起和香,调香,背香方。 因而说要自己动手做糖,也一直没有找到时间。 并且在六皇子刚来过的两天后,表哥周源神奇的又为许颜华荐了一个女夫子,这下她还得上文化课。 因女学和太学的暑期都是两个半月,比起现代的高中和大学来说,还是挺长的,只是开学后就没有周六周日了,只有每隔半月休一天的假日。 许颜华还是挺幸运的,刚好离她上学时有一个漫长的暑期作为缓冲,能够让她在女学开学前,多少能够私下疯狂的补习以赶上普通班的进度,因而更是拿出了上辈子考试前的劲头儿来努力。 到底许颜华骨子里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成人,被曲嬷嬷教导了半个来月,对外表现出来的仪态方面就看起来好了很多。 走路裙角八风不动,行礼姿势也优美端庄,几乎和周定珍这样从小学规矩的小娘子没什么两样。 当然了,比起许宜华和周定芸这类的优等生来说,还是欠缺点。 学问方面,许颜华也有一定的功底,学起来速度很快,因而不止一次刘夫子还夸她悟性好,听的周氏看着许颜华倒是有了喜色。 只是背书和练字,她还可以通过努力,哪怕是作画,许颜华可以照猫画虎的描一下,反正真正的古代闺阁小娘子,特别有才华的也不是很多。 这些可以通过机械性练习能够进步迅速的可以突击,但是诸如乐感这种形而上的东西,要想快速取得进步却不容易。 新来的女夫子是个极有才华的人,琵琶、二胡、编钟、箫、笛、瑟、琴、埙、笙和鼓几乎样样都来得,许颜华却是尝试了六七种乐器,全部一塌糊涂。 她弹奏乐器的时候隔了老远,周氏和许宜华也被她吵得崩溃,周氏才高兴了没两天,就马上恢复了过来,并且在心里悲观的认定,刘夫子之前的话绝对是在编瞎话奉承她。 本着百折不挠的精神,许颜华依然在一样一样乐器的尝试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稍微擅长点的。 哪怕是许仲骐特意拖着刚刚能下地走两步的脚,趁她不注意剪断了焦尾琴,扯坏了二胡,她弹琴时故意在她面前捂着耳朵尖叫,许颜华都没有放弃。 直到有一天她惊讶的发现,老周氏院子里一只身怀六甲的碧眼猫儿,大概是因为她天天两个时辰的魔音穿脑而流产了,许颜华这才哭笑不得的停住这场尝试和盲目的努力。 刘夫子也没有办法,只能从十种乐器里挑出最容易掌握,也最不吵闹的笛子,让许颜华每日吃半个时辰的笛子作为训练。 “这可真是……” 周氏在不远处的屋子里听着许颜华的笛声,心烦意乱又一言难尽,忍不住冲着许宜华感叹了一句。 是啊,可真是难听啊。 这段日子许颜华的努力许宜华也是看在眼里,不同于周氏的眼高手低,许宜华到底是样样都拿得出手,自然也曾经过刻苦的训练,看着许颜华进步的幅度太大,许宜华心里难免有点恐慌。 直到许颜华弹起了乐器,她一直躁动的心才平复了下来,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不是每一门功课都可以通过照猫描虎的方式混过去的。 去年冬天女学的结业式上,许宜华靠着弹奏了一曲《清心曲》获得了一个优秀,当时全场同学都听的如痴如醉。 想到自己终归是比许颜华强上一些的,许宜华这才能稍稍安心。 纵然她明面上现在已经处处对许颜华退让,但是心里还是没有彻底的服输,明知道她和许颜华的计较全部都要放在将来,却依然忍不住暗自去比较,盘算。 尤其是上次四表哥来过后,宫里的许良妃给许颜华送了赏赐,也不忘自己的那份,许颜华的礼物只是寻常的珍贵器皿和锦缎,而在给她的礼物里,却有一本《纲鉴易知录》极其难得。 这是去年她无意中说起过久寻不获的那本古籍,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四表哥,如今这本《纲鉴易知录》终归是送到她手中了,只能是四表哥借着良妃的手送来的。 知道了表哥也不是对她无心的,心里还记挂着自己这件事,许宜华的心忍不住又荡漾起来。 虽然不能在许颜华面前表现出来,但是许宜华心里终归是有些高人一等的骄矜的,凭她是侯府血脉,怎么得外祖母的宠爱又怎么样,决定她们今后的位置和终点的人,心在她那里。 “颜姐儿学的可真认真……” 许宜华笑着对周氏道,自从老周氏表现出对她喊许颜华妹妹不太喜欢的样子,许宜华心碎之于也有骨气,就在也没有喊过许颜华妹妹了。 周氏只能叹息,最近许颜华努力的程度连她都挑不出刺来,周氏只能无奈的承认,许颜华这个小娘子,大概是天生的笨拙了,指望她“以勤补拙” 能有点效果。 35.35 许颜华倒是没有太过于钻牛角尖, 也不会因为自己音乐天赋太差而失望丧气, 或者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比较。 反正她上辈子就是个五音不全的, 也不热衷音乐, 开车时连首歌都不放。 这辈子在万家时, 先前她小时候家里请夫子给她启蒙时也学过一点琴,事实上她琴棋书画也都是学过一些的, 毕竟长袖飘飘, 月下抚琴这种风雅的画面是每一个穿越人士都有过的梦。 只是万家请来家中的夫子, 水平自然跟刘夫子这种有来历有出身的专业人士不能比, 许颜华自身兴趣接触过后也发觉不太擅长此道,因而只能达到看懂乐谱的程度。 也因为那时候没有压力, 所以学过一阵后就放下不再接触了,现在则完全是因为女学的六门课程中有乐器这一项, 这才硬着头皮捡起来的。 故而如今许颜华在刘夫子系统的培养下, 再一次完美的佐证了自己没有音乐细胞, 那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为了去女学时不至于垫底, 许颜华和刘夫子商量过后, 也一致决定,达到会吹一两首拿得出手的曲子这种程度就够了,每天半个时辰完全可以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许颜华还是照样按照规划, 每天勤奋的进行开学前最后的突击。 忙碌起来, 日子就过得飞快, 直到许仲骐都能够重新下地跑跳了, 许颜华才惊讶的发现,她跟着周氏回周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她知道周氏和勇毅侯是为了小妾闹了争执,周氏这才气的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但是勇毅侯这一个月来完全没有消息,也是有点过了。 老婆都跑回娘家了,难不成他就想一直这样下去吗?还是真的受不了周氏了,觉得分居更自在些。 父母的事情,许颜华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半生不熟的亲生女儿,也还是无法插手的,不要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了,况且这事儿本来就是各有各的立场。 作为大秦本土的男人,勇毅侯的立场肯定是睡小妾是毫无心理负担的,不但没有心里负担,反而会因为周氏待小妾不够友好而觉得是她不够贤惠。 这方面许颜华是站周氏的,没有女子喜欢和别人分享丈夫,周氏的所作所为她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站在勇毅侯的角度上,周氏也实在是太作了,并且她特别的执拗,做人做事只按自己想的来,不合她心意的全都是错的,坏的,自来是个不懂得让一步的人。 偏偏她出身又高,还是勇毅侯的表妹,打不得骂不得的,受了气只能忍着。 便是许颜华是周氏的亲生女儿,有时候都觉得受不了周氏的脾气。 况且按照周氏对老周氏的说法,许颜华完全不觉得她会退让或者忍一忍,放低姿态的向勇毅侯服软,要是勇毅侯也拒不低头,那他俩大概就要僵在这样的状况中了。 冷战久了,再深厚的感情也要耗光的。 不过许颜华看着老周氏倒不是像为周氏着急的,稳得很,况且以老周氏那么疼爱周氏的性子来看,八成也不会让女儿和女婿离心,可能是另有打算。 并且许颜华也要给周氏跪了,她一个本土已婚妇女,潇洒的让她这个穿越人士都服气。 当初哭着回娘家来,把负能量向自家亲娘全部倒光后,就完全不再难过了,甚至都把勇毅侯抛在脑后了。 带着许宜华开开心心在娘家享受生活,只等着老周氏为她处理夫妻关系,在娘家住了一个月了,一点也不着急。 甚至许颜华的教育问题,请嬷嬷和夫子也是老周氏全程主导的,就连衣食生活的一切也都是老周氏帮她操心和打点。 有周氏这样的女儿,老周氏算是这辈子都操不完的心了,许颜华也是为外祖母心疼。 “姐姐,姐姐,你快跟我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就在许颜华顶着碗,跟着曲嬷嬷练完今天的仪态走姿后终于有一时半刻的空闲时,许仲骐蹦蹦跳跳的闯进屋子里来,抓着她的手要一起出门。 “你腿还没好利索呢,好好走路!” 许颜华捏了下他的鼻子,把许仲骐整个人按住好好教育了几句。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许仲骐虽然没有骨折,但是扭伤了筋也是挺厉害的,小孩子虽然长得快,但是万一没有养好再留下旧患,以后许仲骐就要受罪了。 “我好着呢!” 许仲骐不在意,之前躺了小一个月,他整个人都要憋疯了,好不容易能下地了,自然又开始到处乱窜。 因为周氏看到周源后又眼红自家侄子有出息,便给许仲骐立了一个小目标,那就是让他像周源看齐,便是考不上太学,也得去做郎卫。 许仲骐现在都要躲着周氏,每天借着要去跟着师傅练拳的借口,一大早就消失了,有时候直接混一天,周氏问起来,就说找表哥表弟一同温习了。 周是自然也是知道他肯定是说假的,于是见天的母子两个就玩“你追我躲”的游戏,现在逼得周氏都把许仲骐身边的小厮全部换了一遍。 因而许仲骐怕被周氏发现,赶紧的要把许颜华拖走。 他也是精明的很,算准了时间才敢来找许颜华的。他知道下午时姐姐要吹半个时辰的笛子,周氏怕吵,便总是带着许宜华一起去别的舅母或者伯母处聊天,此时正是不在院子里。 许颜华无奈,也有点担心他到处乱跑再结交了坏朋友,尤其是许仲骐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奇心极其旺盛,被人带坏了就不容易扭过来了。 虽然许颜华不信许仲骐嘴里的“好东西”是真的好东西,也根本不想再受一次惊吓,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和曲嬷嬷说了一声,跟着许仲骐走了。 因而她也想要知道他都在干什么,出于关心的目的,只能随他了。 只是许颜华没有想到,许仲骐竟然带着她又去了周澄的院子。 竹林还是那个竹林,在微风佛动中簌簌作响,“姐姐,快来啊!” 许颜华担心又再看到那三个脑袋的大蛇,上次和上上次看到那三个头的大蛇整个人都要吓的做噩梦了,因而掐着许仲骐的脖子就想给他屁股一巴掌。 “那算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也不许再来看了!” 吼完许仲骐,许颜华就想带着人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傻大胆的弟弟,竟然又凑到周澄的院子里来,上次不还是被周澄吓得扭伤了脚嘛。 “颜表妹似乎对我意见极大啊!” 还是如第一次初见那般,许颜华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就看到周澄不知不觉得,就悄无声息的摇了轮椅出现在她身后了。 这轮椅构造也是神奇,是不是加了什么消音装置啊,让他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人身后。 许颜华讪笑了一下,慢吞吞的放开制住许仲骐的手,“表哥哪里的话,没有,没有。” 对这个外表盛世美颜,内心漆黑的表哥,许颜华是真的有点躲着的意思,她可忘不掉,俩人上次见面时,周澄还亲手杀了他爹呢。 虽然他爹是个人渣。 谁知许颜华一松手,许仲骐竟然快速的又窜到周澄身后,靠着表哥极其亲热的样子,“没有蛇了,姐姐不信你自己看嘛。” “是啊,表妹看看,是不是喜欢?” 周澄也是一笑,清隽灵秀,寂月皎皎,一双微狭的眼睛更是灿若星辰,美色惑人啊,看的许颜华心中也是轻轻一动。 随后,周澄朝着许仲骐动了动手,许仲骐自动矮下身伏在周澄膝上,看着特别的乖巧。 许颜华吞了吞口水,不知道周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暗瞪了许仲骐一眼,和什么人打交道不好,偏和周澄打交道,什么时候被他的大蛇啃了吃了都不知道。 平日里看着许仲骐挺机灵调皮的,但是许颜华却知道,这孩子其实心特别好,对他认定之人,从无疑心不说,还傻大方。 就像之前许颜华一开口,他就主动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给她了,还再三道让许颜华放心,爹过几天就肯定重新给他了。 勇毅侯银子给的大方,原也没有想到许仲骐能存下什么钱来,自有人定期给许仲骐送银子。 更何况勇毅侯府本就是军功起家,更是历年积富,几代嫡枝都只有一人单传。 如今哪怕许仲骐不事生产,只做个纨绔子弟,钱财方面也足够供他三代无忧了,父子两人皆是秉承着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想法,不太看重金钱。 许颜华心里担心着许仲骐竟然和周澄亲近起来,不过再一想,周澄摸着许仲骐头顶的这一手动作,和之前摸着三头大蛇的动物竟然无比相似。 周澄也是个有能耐的,那样的猛兽都能驯服,也无怪乎收服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了。 犹豫着倾身往竹林中间看去,许颜华原本以为又是什么凶猛的动物之类的,没想到却是几只傻呆呆的长毛小兔子在树林中零散的团着。 有了竹林的碧绿色做背景,小兔子雪白的绒毛颤巍巍的,胖乎乎一小团一小团的伏在地上,看起来格外的可人。 许颜华的表情一下子不对劲儿起来了,她最喜欢这种蠢萌的小动物了,毛绒绒的,老实乖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前后两辈子许颜华都是属兔的,所以小兔子当真是她平生最不可抗拒的存在了。 周澄看着许颜华当真是喜欢的,心里也高兴起来,眼睛里更是像融化了的金子般晃眼,“喜欢吗?喜欢就把它们都带走。” 许颜华再三看了看周澄和吐着舌头的许仲骐,忍不住去了竹林中,抱出了一只嫩呼呼的小兔子来,小兔子大概并不太大,被抱在怀里也不挣扎。 只红红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许颜华,如宝石般清澈的无一丝杂质。 36.36 抱着暖呼呼的小兔子, 许颜华这才想起, 好像是前些日子, 许仲骐就老是追着问她喜欢什么东西。 并且许仲骐还要再给她送银子, 许颜华当然也不好意思总是从弟弟手里拿银子, 就拒绝了,最终被他缠的闹心, 这才说了一句最喜欢兔子。 现在兔子已经抱在怀里了, 许颜华百分之百的确定, 一定是许仲骐这个“小叛徒”出卖了自己的, 只是想不明白,周澄干嘛费这么大力气把许仲骐收拢过来, 就为了送她兔子呢? “多谢表哥的心意……” 许颜华终究是没有抵抗的住萌物的侵蚀,也不好意思继续对周澄心怀抵触, 只能走过去认真的道谢。 殊不知, 周澄看着许颜华穿着一身嫩黄色的月华裙, 头上的如意髻上缠着一圈种水绝佳, 清澈的飘着翠绿的翡翠镶金的华盛, 还未长成已见清丽的小脸嫩呼呼的。 怀里还抱着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简直像是他梦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周澄激动地心跳声都紊乱起来。 在许颜华出现之前, 他的世界一向是漆黑和冰冷寥落的, 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只有窒息和绝望。 就连亲生的母亲都憎恨他, 所以宁可死前刨腹把自己拖出来,也不愿意正常生下他。 因而周澄看人憎恶多与欢喜,虽还年少,却惯尝人心难测,知世上人情冷漠,自然也养成这般心思诡谲偏颇,对周遭自有其固有的认定。 但是这一刻,周澄却难得的感觉到自己像是站在了阳光下,像个从未被伤害过的少年般,少有的满心喜悦和期待。 心里像是嫩嫩的猫爪子挠了几道一样,周澄心里对于许颜华喜欢的简直想要把人一口口的吞下去。 这个人就该是属于她的,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 这般想着,从未有过这样的欢喜和激动,让周澄一张皎白精致的面孔泛起了淡淡的红潮,硬撑着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周澄这才勉强不让自己失态。 “你喜欢就好。” 只要你喜欢,世上所有能配得上你的东西,都想为你一一寻来。 周澄伸手,从许颜华怀里摸了摸那只好运的兔子身上软软的皮毛,漆黑如星子般的眼睛间或落在她的身上。 许颜华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用脚踢了踢许仲骐,刚想准备告辞,不料周澄又开了口。 “听说表妹近日在学习吹奏笛子,不若与我和奏一曲?” 许颜华是真的不太想多呆下去的,但是周澄没等许颜华拒绝,就已经摇着轮椅自顾自的往假山下的石桌走去了,那里早就放着一把青翠的竹笛,还有一把七弦的焦尾琴。 所谓拿人手短,有了怀里的萌物,许颜华也是无奈,不好拿了好处就跑,只能跟了上去。 “希望别吓着表哥。” 许颜华这话可真不是谦虚,把兔子给了许仲骐抱着后,就过去接过竹笛,吹起了自己唯一会的清平调,难得有听众,只要周澄不嫌弃,她就当做练习了呗。 许仲骐在一边恨不得捂着耳朵,苦着一张包子脸,他不是说起过吗?难道七表哥不知道他姐姐乐器上特别的没天分吗? 姐姐根本不叫吹笛子,和木匠锯木头一样,那得叫噪音。 果然,许颜华吹出的第一声过后,周澄就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今天见到许颜华后,他的笑容比过去十五年的都多,但是,这感觉真的不错。 周澄伸出了修长的手指,信手在焦尾琴上拨动,同样也奏着清平调,与许颜华的笛声相互应和。 他的水平是真的高,有了周澄的主动陪衬,两人合奏的效果连许仲骐都吃惊了,竟然没有那么难听了?是姐姐有进步了吗? 不,不,一定是他的错觉。 许仲骐在心里又摇了摇头,赶紧否定了自己,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魔音穿脑,世上再没有比亲姐姐奏乐器更大的杀器了。 许仲骐有点不解,但是许颜华却是心知肚明,根本就是有人带着她,所以这一次许颜华的音准和节奏都把握的比过去好了。 吹完一曲后,许颜华心里美滋滋的,这真是她吹过的最好听的一次了。 “颜表妹灵慧可人,这首清平调吹得也很好听。” 周澄看着许颜华放下笛子,清凉的嗓音低低的叹着,眼睛里含着笑意,更是看起来顾盼多情。 周澄人长得好,被他这么一夸,许颜华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但是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因而许颜华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原先对于周澄的顾虑和防备都暂时放下了不少。 许仲骐则是在一边忍受不了的跺脚,感觉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由此被许颜华恼怒的一瞅,还给她做了个鬼脸。 七表哥是睁眼说瞎话,但是你自己吹的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明明是七表哥的琴弹得太好。” 许颜华是真心觉得周澄的琴弹奏的至少也是大家水平了,连她这么菜的都能带的起来,实在是厉害。 “颜表妹其实天分不差,若是实在担心进了女学后乐器这门课,也是好办。我这里还有本适合笛子的曲谱,特意亲手抄了来,颜表妹回去揣摩一二,将来练熟后应考应该不成问题。“ 周澄自然是想能够经常看到许颜华的,但是他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有些话现在还是无法说的,甜头自然要一点一点的给。 如同给鱼儿下饵般,必须要前期耐得下心来,所以从袖袋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对着许颜华建议道。 许颜华心里实在好奇,周澄怎么看起来很了解女学的样子,难道是他很想进太学,打探太学课程时,顺便打探过女学的相关资料吗? 想到周澄才是聪明绝顶的人才,却因为腿脚不便,不能入读,这方面太过遗憾了,所以许颜华也没有多想,只是接过来那本尤带余温的册子时,不小心触碰到了周澄的皮肤。 周澄本身的体温偏低,白皙的手指冰凉,触碰了一下之后,瞬间感觉到许颜华的指尖温暖柔软,一时心如擂鼓,忍不住掐住了许颜华的手腕,停顿一刻。 “表妹先别急,我给你先吹奏一遍。” 不着痕迹的松开许颜华的手后,周澄看着许颜华翻开了册子,便拿起一旁许颜华刚刚吹奏过得笛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许颜华先前还带点犹疑,后来和许仲骐一样都听的如痴如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笛音,再低头看了看曲谱,上面写着清隽的三个字《桃花引》。 “表哥好厉害!” 待周澄一曲终了,许仲骐忙不迭的拍手,这才叫音乐啊! “这曲子……是失传的古籍的抄本吗?” 许颜华自然是喜不自胜,这个曲子配笛子太好听了,更是之前从来没听过的,最近她也看过很多曲谱,若是名曲,她不可能不知道的,唯有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籍,曲子才会这般的清丽动人。 “是的,听闻颜妹妹最近在吹笛子,想起了我师傅也热衷此道,曾于前朝留下来不少抄本,便为颜妹妹抄了一份。” 周澄的话半引半露,看着许颜华果然对谱子十分感兴趣,微微一笑。 他自然知道,女学里洪师傅既喜欢偏门乐器,又热衷搜集古籍谱子,若是许颜华把这份《桃花引》吹奏出来,但是为了谱子,她的这门课就肯定会合格的。 看起来,颜表妹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眼睛转动的样子,灵慧又狡黠,像只大尾巴毛绒绒,看起来娇憨可爱的小狐狸般。 并且周澄既然抛出了饵,肯定就不止这一桩,若是许颜华尝到了甜头,老东西那里还有好些的古籍谱子,到时候不怕许颜华不再来找他。 “表哥真是太好了!” 许颜华捏着谱子,周澄的这份好意,又是一桩她拒绝不了的诱惑,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再次谢过了。 思来想去,为什么周澄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许颜华把问题归结为他在投桃报李。 因为自己嘴紧,周澄弑父的事情完全没有暴漏出来,所以他这是封口费兼感谢费吗? 许颜华拿捏不定,但是看着周澄此时玉般的俊美绝伦,哪有当日的狼狈和狠厉呢,旁人再是想不到的,眼前的人竟然是杀过人的狠角色。 “颜表妹客气了。” 周澄摸索着精巧的下巴,后背微微倚在轮椅的靠背上,看着许颜华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只觉得不枉自己花的这一份心思。 “表哥就是特别厉害!什么都会的!” 许仲骐已经忘记之前的恐惧了,也不把周澄当做大魔王。 自从周澄刻意偶遇了他一次,让他的人为许仲骐捞下了落在树上的空钟,并且还送了他一份暑期过后族学的试题,并且附上自己写的参考答案后,许仲骐就被他成功的收服了。 投其所好,无往不利,周澄的这些技能似乎是天生就有了。 最后又以提前帮助许颜华熟悉女学的课程,周澄留了许颜华和许仲骐姐弟进屋,还和许颜华下了一盘棋,只是周澄大杀四方把她虐惨了,更让许颜华觉得不凡了。 周澄会的简直太多了,写的一笔好字,琴棋出众,再看看书房里的字画,自然也是善书的,长得又是这般出众,若是能够走出府外,能进了太学,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师小娘子们的春闺梦里人了。 但是据说周澄因为腿脚和出身的问题并不太受家里重视,但是他各方面优秀出色,并不像是没有好师傅教导的样子。 许颜华努力克制住自己占了便宜就别乱想,深入挖掘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周澄的秘密,绝对没好处不说,说不准还得惹上大麻烦。 等许颜华和许仲骐一起从周澄这里离开时,可谓是满载而归,就连挑剔如许颜华,也不得不承认,周澄真的是无法让人不喜欢,又有点小可怕,又迷人。 一路上许颜华边走边问许仲骐,到底是怎么和周澄搭上的,只是许仲骐说的都是些零碎的小事,看起来接触的时日也挺短的,嘴里更是把周澄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七表哥要给我一只猞猁!说好了给我一只金色毛的,表哥太厉害。” 许仲骐这孩子现在是周澄的老残粉,完全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只觉得周澄不断地给自己新奇的让他无法不喜欢的东西。 “小心太太给你没收了。” 许颜华泼了句两谁冷水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37.37 在老周氏生辰前五天, 周定珍的哥哥终于有了时间, 周定珍开心的来许颜华屋里找她。 “听说你之前弹琴把院子里的猫都给吵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牛!” 周定珍可不如周定芸般端庄贤惠, 早就想来许颜华这里笑话她了, 当初她听说了这事儿后,简直乐得要在床上打滚了。 但是周定珍的亲娘李氏熟知女儿这能得罪人的性子, 这颜姐儿可不是宜姐儿这般能随意奚落的, 故而一直拘着她。 但是周定珍却觉得, 颜姐儿和宜姐儿可不一样, 宜姐儿最是清高自傲的人,恨不得把自己修成仙女高高挂在天上让人仰望, 她若是嘴里漏个一星半点的轻嘲,许宜华能恨她半辈子。 不过谁叫她最终命不好呢, 就是仙女也只能做个假仙女!她才不怕得罪许宜华呢。 颜姐儿却是心宽的, 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所以周定珍也爱和这样的人交往。 许颜华果然没有生气, 无奈的掐了一把周定珍的脸, “你知道我乐器这方面不好,还是做姐姐的呢,也不见你来指导指导我。” 周定珍只是嘿嘿笑着, 拖过贵妃榻上一个看起来格外软绵绵的靠枕抱在怀里。 她喜欢许颜华的屋子, 虽然陈设俱是精品, 同样是堆金砌玉锦绣成堆。 但是许颜华的屋子就是透着股舒适感, 进屋就是宜人的清凉和香, 并不会过分的彰显身份,贵妃榻上和床上堆着软绵绵的靠枕,极其适宜安居。 并且一般的靠枕都是长条状四四方方的,但是许颜华屋子里的靠枕却是小小的,形状恰好能抱在怀里。 “你那夫子可是赫赫有名的刘夫子,有她在还用得着我吗?能给你找到这样好的女夫子,老祖宗果然疼你!听说刘夫子前几年不是就不出来做教习了吗?便是昔日许宜华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呢!要我说,对自家人就该是这样的,和姑母那般对许宜华那么好,她一个商户女也配?” 从周定珍的话里,许颜华这才知道,刘夫子竟也是有来历的人,许颜华虽然接触了这阵子能感觉出来,但还是有点好奇。 “刘夫子什么来路啊?我还真的不知道,好姐姐,你给我讲讲呗。” 许颜华拉着周定珍聊起了小八卦。 其实周定珍也是听来的,毕竟京师贵女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世家和世家之间,王侯和达官显贵之间,也是彼此间有着微妙的诧异。 但是周家又是鼎鼎有名的四大世家之首,作为嫡枝的周定珍出去交际时自然也有不少不如周家的小世家的小娘子们主动靠拢套近乎,故而知道的还真不少。 据周定珍说,刘夫子也是没落世家出身的,但是刘家早就在二十年前落败了,成了空壳子,刘夫子在闺中就极为聪慧,曾经十岁就考入女学,样样都拔尖,并且心气极高。 后来因为家世没落,刘夫子怕被人说攀附,以及担心嫁入高门后会因娘家之事被看低,故而嫁给了同样是小世家的丈夫。 但是刘夫子命不好,丈夫虽然是个出息的,但是新婚没两年就得了寒症过世,婆母便把刘夫子恨了个彻底,认为她克夫,对她极为刁难,故而刘夫子只能回了娘家。 只是娘家也生计艰难,所以没两年弟弟也生了重病后,刘夫子便出来做了教习,专门教导世家贵胄的小娘子,这些年也积累了很好的口碑。 五年前因为刘夫子在迟家教导迟家二姑娘时,却传出了她和迟家二姑娘的亲爹关系不清不楚的传闻,故而刘夫子便不再做教习了。 “竟然有这个原因!” 许颜华跟周定珍并排坐在榻上感叹着,表面上看刘夫子长得清清秀秀的,又因富有诗书而格外的气质清华,对人总是三分笑,看起来很平和。 刘夫子教许颜华时也很认真,并且常开玩笑,看起来特别乐观的性子,没想到命途如此坎坷。 “可不是嘛,刘夫子大概是一百年之内女学结业的小娘子里过得最惨的人了!” 不像许颜华心里尊重刘夫子有一技之长,能够教书育人,周定珍是纯粹的站在世家贵女的角度评价道。 “唔,你屋子里的和香味道真好闻,又是芸姐儿给你的香方?我喜欢这个味儿,不行,我也要去讨一份儿!不公平,同样是姐妹,怎么你一来,芸姐儿也就眼里只见得到你了啊!好东西就只给你!” 周定珍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聊完刘夫子的八卦后,又揉了揉鼻尖,在贵妃榻上抱着靠枕懒洋洋的看着许颜华,嘴里嚷嚷着。 “因为我好看啊!” 越是相处,许颜华越是极喜欢周定珍的这份自在爽快,和她在一起情绪上能够舒服的放松下来,看起来无拘无束。 不同于周定芸的温柔妥帖,处处提点,周定珍初识后觉得不太好相处,实际上熟了,她认同你了,便是再可爱不过的人。 “好不要脸的人!” 周定珍扑过去就作势要来挠许颜华,许颜华拿着靠枕左挡右挡的,两人闹了好一会儿,直笑的不行这才停住,一起吃着炕桌上的茶果。 曲嬷嬷也不是多话的人,看着两个小娘子方才都毫无形象的在贵妃榻上打闹,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主动退了出去,只言片语都不漏。 “对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去,我领你去六味斋吃早点去!我哥前儿带我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呢,得带你一起也尝尝。咱们痛快的逛它一天,假期已经过半了,再住些日子,恐怕咱们都要开学了。” 因为周定珍在族学读书,也是男女分开,假日和上学的时间都和女学一致,教学水平也都不错,想来学习压力也不小,所以平日里想到上学,也就略有点心情沉重。 “好啊!有好玩的地方,你都得带我去才行!” 许颜华有点羡慕周定珍,有正常的父母疼爱不说,还有个好哥哥,有空就带她出去玩儿,比起一般的小娘子日子过得更自在些。 “等日后有空,和你一起打马球,那才叫好玩呢!” 周定珍又和许颜华相约,等女学里休整假时,就约她一起去马场打马球。 说来小娘子们都善御,许颜华目前还没有学到骑马,但是上辈子她可是马术高手的,最大的爱好就是骑马,曾经花了高价去学了马术。 两人一直聊到傍晚,待周定珍走前,和许颜华一起找了周氏,说好明日要一起出门。 “那就也带上宜姐儿吧,那孩子也闷了好久,正该出门转转才好,你们小娘子一起搭个伴儿也热闹些。如此贞珍姐儿到时候有什么花用,姑母也一并包了。” 周氏倒是痛快的一并答应了,还愿意出钱,但是有个要求,那就是要再加上许宜华一个包袱。 周定珍听说许宜华也要去,脸色明显就不那么痛快了,她自己有银子,哪里缺这点子花用了。但是周氏到底是长辈,周定珍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只能望着许颜华,指望她拒绝一下。 “太太心是好的,只是宜姐姐愿意和我们一道出去吗?到时候宜姐姐若是不开心,太太这一腔好心岂不是白费?” 许颜华也不乐意,她和同龄的小娘子一起出门逛街,叫上许宜华做什么,没得败坏心情。 “那一会儿颜姐儿你去问问宜姐儿,她若是要去,你们明儿一道出去逛。都是自家姐妹的,亲亲热热的才好呢。” 周氏笑着坚持让许颜华带上许宜华一起,她感觉之前许宜华的情绪一直不是很高,瘦了不少,加上老周氏他们对她都不如以前用心了,这种落差实在让人心疼。 特别是许宜华特别乖巧的总是关在屋子里为老周氏的生辰礼做针线,周氏便想着她也能一起出去放松一下。 “行,我一会儿问问她。” 许颜华没有办法,只能希望许宜华是个有点眼色的,能够拒绝周氏的好心,自己在家待着。 等周定珍走后,许颜华便去找了许宜华,碰巧许宜华没有在屋子里,听丫鬟的说法,似乎是去找刘夫子探讨诗词了。 许颜华被丫鬟让进了内室里,听到许宜华的去处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撇嘴。 刘夫子是老周氏做主给她找来的,许宜华似乎是知道刘氏的声名在外,也经常主动过去搭讪讨教,还想也跟着刘夫子学习。 幸好刘夫子比较聪明,知道主次之分,直接拒绝了,和周氏道许颜华的课业程度和许宜华的不同,两人不能同时进行,她主要得为许颜华补课,让她赶上女学的进度,没有那么多精力照管许宜华。 许宜华见刘夫子并没有爱才心喜,也不再强求了,却依然隔三差五的过去求教,摆出比许颜华高出很多倍的求知欲来,衬的周氏更是几次对许颜华和许仲骐姐弟俩感叹,让他们多跟着宜姐儿学学。 如今许宜华不在,内室里架着一块不小的刺绣架子,上面有一幅几乎已经完成的《观音图》,且那观音的模样,倒有几分和老周氏肖似,并且旁边还绣着完整的《大悲咒》。 这幅绣品针脚细密,配色和配图都堪称是毫无瑕疵,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并且要完成这幅绣品,恐怕得花不少的时间和力气。 若是许宜华小小年纪就累出了肩周炎,许颜华都不会觉得吃惊。 这一点上,许颜华也不得不服气,许宜华真的是挺有心思的人,更有耐心和毅力。要换成许颜华,哪怕是讨好人,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颜姐儿,你怎么来了" 听说许颜华来了,许宜华捧着薄薄的几张纸走了进来,露出一脸的欢喜。 ”自然是有事找你的。“ 许颜华听到许宜华的脚步声,就从绣品架子前移开,赶紧道。 之前她的手都搁在绣品上,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感叹,如今正主来了,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了。 许宜华的眼睛从她的动作上一扫而过,却丝毫没有什么表现。 只是在许宜华和许宜华捧着茶相对而坐后,许颜华也不多废话,把周氏的意思说了,谁知道许宜华听后十分痛快的答应了。 “既然是太太的一番好意,那就叨扰你们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啦?珍姐儿也在呢,她性子又直,我们俩闹腾的很,一路上恐怕你会觉得累呢。” 许颜华赶紧暗示许宜华,周定珍也在呢,她见到你到时候不可能有好脸色的,嘴上又是个不留情的,你何必把脸凑过去主动让她打? “呵呵……我又不是纸扎的,没关系的,你们别嫌我闷就好。” 许宜华轻轻拢了拢鬓发,不以为意的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颜华也不能怎么着,只能心里暗骂了一声“衰”,把明天见面的时间说了说,就告辞了。 等许颜华走后,许宜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握紧了茶杯的手指都显得青筋挣起。 周定珍,之前拍马都赶不上她,只能在她身后望尘莫及的人,如今都要踩到她脸上了,还有方才颜姐儿的嫌弃,都要透到脸上了。 她们这般对她,当真是觉得她可以随便欺辱的吗? 许宜华看了看那副绣品架子,心里有了主意。 38.38 第二日一大早, 周氏正拉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二人嘱咐着, 周定珍果然和周溢一起过来了。 “溢哥儿如今可是出息了, 听说是定亲了?” 周氏看着和自己行礼的周溢, 心里一阵喜欢, 不由得拉着周溢关心了几句,十分亲热的样子。 周家的嫡枝子侄们俱是玉树临风的小郎君, 周溢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的清秀样。 不同于周定珍学业方面有些惫懒, 周溢从小聪慧读书也好, 自太学结业后已经举荐了官职, 在宝钞提举司做了提举,年纪轻轻起点就不低, 也可谓是有出息的很了。 因为周溢自身条件好,人又能干, 所以妻室也是大有来历, 是安宁侯的嫡次女吴盈。 而安宁侯府又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总归是出了皇后的家族, 在京师也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 周氏自己也有儿子, 但是对比人家出色的小郎君,心里总是羡慕不已,同时也是忧愁着自家顽劣贪玩的儿子。 最后周氏也忍不住还是老样子, 临走前拉着周溢叮嘱他有空多提点提点许仲骐。 许颜华看着周氏的样子, 心里着实有些好笑, 一不小心脸上就带出了些许。 周氏拍了一把许颜华, 忍不住抱怨道, “笑什么?若是你弟弟有他表哥的三分出息,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呢。” 许仲骐文不成,武不就的,至今没发现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就连侯府里那个周氏一向看不起的庶长子许伯扬,在许仲骐这个年纪读书也比他强很多的。 想来周氏要强了半辈子,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竟是比不上一个低三下四的小妾的生的,许仲骐若大了些继续这样,周氏想想就要呕死了。 “骐哥儿还小呢,他又不是不聪明,太太何必非要逼的这么紧。” 许颜华觉得,许仲骐之所以对读书特别的抵触,很大原因就是周氏的态度,她自己要脸面,却把压力都灌输到孩子身上了,许仲骐却是最可怜的一个。 因而许颜华忍不住替亲弟弟说两句公道话,再说许颜华之前也就知道,周氏的性子特别的自我为中心。 许颜华猜着,之所以周氏特别的喜欢许宜华,而对自己总是下意识的疏忽的原因,很可能就和周氏总是把许仲骐扔到周家,不许他回侯府一样,觉得自己赶不上许宜华让她脸面有关。 “还小呢,他今年都八岁了,再不努力些,大了能有什么好前程。可怜我这一心都是为了谁,偏偏你们姐弟都是生来讨债的,没一个人理解我。” 周氏不满许颜华为许仲骐说好话,没好气的冲她道。 得,绕来绕去又绕到自己身上了,许颜华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无奈的闭嘴。 要说起来周氏的急迫,许颜华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可能是大秦的人均寿命就不长,女儿家一般及笄后十六岁嫁人。 而小郎君则是一般十七八岁成亲,在这之前,世家子弟们普遍都要有个着落,被举荐个一官半职的,仕途进入好的开端和起点,日后才能走的更顺畅也更远。 尽管大秦的官员们全部是看出身的,但是并不意味着世家子弟们都能有出息,出身重要,好名声也重要。 若是许仲骐自己能力不佳,便是勇毅侯让他恩荫出仕,自己一无是处,也只有让人看不起的。 但是这事儿,皇帝不急太监急,许仲骐正对读书逆反呢,周氏再火上浇油更加不行了。 因着对许仲骐不满,周氏想着这对糟心的姐弟,再看看一旁乖巧的宜姐儿,心里这才老怀安慰了。 只是抱怨完后,周氏也不想耽搁他们的时间,另自己身边的赵嬷嬷抱了一盒子的银子交到许颜华身边的张养娘手里,作为这一趟出去的花用。 “我这倒真成债主了。” 从周氏那里出来后,许颜华看着张养娘拿着的银子,对周定珍自嘲的笑道。 不仅周定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挽着许颜华的胳膊走路也走不直了,就连周溢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担心她跌跤,嘴里不住的叮嘱她,十分有耐心的样子。 许宜华全程都沉默着,此时看着周定珍笑的张扬,和许颜华两人明显有孤立自己的感觉,忍不住在心里轻嘲。 现在就让周定珍嚣张吧,许颜华可是和吴盈是同一个诗社的,深知这位学姐的脾性儿,最是端方不过了,就周定珍如今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必然瞧不上的。 再有一个,吴盈虽然是嫡次女,但是她在家中也是最小的女孩儿,颇受父母宠爱,便是宫中的吴皇后,也对她颇为喜爱,故而吴盈的心气自然也是极高的。 周溢纵然现在护着周定珍,但是等他成亲了,自然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到时候吴盈要整治周定珍,可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周溢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因为他知道自家妹子和许宜华合不来,为免周定珍的嫌弃之情表现出来,便预先准备了一人一辆的马车。 纵然周定珍借口有事要和许颜华说,而上了许颜华那辆,许宜华面子上也是好看些。 马车十分宽敞,桌子上的杯碗茶壶等物都带着磁铁,牢牢地吸附在桌子上,许颜华和周定珍两人一边喝着她自己备好的热乎乎的奶茶,一边剥着干果吃,颇有点像小学生春游的架势。 只是虽然两人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也差不多还是小学生的年纪,但是在大秦,她们已经算半个大人了。 周定珍也快要定亲了,许颜华熟悉的表姐妹里,周定芸算是拖得比较晚的,至今虽然还没有定亲,但那是因宁氏疼爱她,她自己也优秀,有些挑花了眼,今年底前,宁氏必然要给她定下来的。 正常年纪,世家们的小娘子最迟也是十四岁之前就要定亲。 也就是说,最晚三年后,许颜华自己也要定亲了,对比上辈子她三十多岁还是单身剩女,想想就觉得魔幻。 “你这茶好味儿的很呢,竟是有茶味儿却不见一根茶叶。” 周定珍品着嘴里的奶茶,之前从来没有喝过,因而好奇的很。 “闲来无事,我自己想的。” 许颜华到底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所以本土很多东西她都有点觉得不对自己胃口,尤其是日常的吃喝穿用,都是叫身边人动手,按照她所想的设计一样样试过,再确定下来的。 大秦流行的是茶砖,里面加上各种香辛料一起泡,甚至有些人喝完茶后还会嚼了一起吃掉,许颜华总觉得加了香叶等物味道会变得太冲,幸而大秦也有红茶,只是喝的人比较少。 所以在万家时,她自己配了方子,让厨娘把小米炒熟,再熬上砖茶,把茶叶只留汤不留叶的取出来倒入炒熟的小米,熬上两分钟,再倒入牛乳,待再熬四分钟即可,并且再加入少量盐。 味道倒是好得很,不比上辈子那些奶茶店的味道差,小女孩少有不会被奶茶折服的,所以看着周定珍喜欢的要命,许颜华回头大方的表示,要把奶茶的方子给她。 “其实你心思也很巧啊,你和芸姐儿真的有些像呢。” 周定芸爱种花爱出了名,整天琢磨养花经,这颜姐儿表面看不声不响的,其实也是个大有讲究的人儿。 许颜华微微一笑,她素来不藏私的,并且这奶茶也不是她的专利,没必要捂着藏着。 只是等周定芸喝完了一杯奶茶还要一杯后,许颜华伸手拦住了她,“不是要去六味斋吃早点吗?你现在喝了一肚子的茶,到时候不去吃别的了?” 周定珍馋得很,想想似乎也是,一会儿就能吃到好吃的了,便也满足了起来。 几人在六味斋要了一个包厢,更有周溢全程陪着她们,提前进出打点着,有这么个表哥在旁,确实是省心的。 六味斋的早餐有杏仁露,炸焦圈,豆汁儿,各色点心,以及面食等,种类颇为丰富,几个人要了一大桌子的东西,尤其是里面的卤肉包子,更是出了名的汁水丰富,味道鲜美。 饱餐一顿后,周溢又领他们去了萃雅楼。萃雅楼是京师最大的铺子,分为上下三层,独栋的房子看起来也奢华大气。 里面装潢也是华贵逼人,卖的名花,古玩珍品,脂粉香料,文房用品,首饰等,无一不精,五一不雅,当然价格也俱是贵的惊人,只有世家贵胄的娘子和郎君才会光临。 就连皇宫里的娘娘,偶尔也会叫人去那里采买些东西,尤其爱里面的八珍白玉粉,涂在脸上显得细腻白嫩,效果出众。 周定珍显然出门就想来这里逛,一进萃雅楼就拉着许颜华开始挑选起来,尤其是看着一个白玉雕如意常青松枝瑞鼠纹笔筒爱不释手。 “小娘子好眼光,这是彦青师傅所做的名品,便是在整个京师,都是独一无二的。” 萃雅楼的伙计都极为有眼色,一看周定珍喜欢,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推销了起来。 “既然喜欢,就买了吧!” 许颜华揣着周氏给的银子,便主动开口慨他人之慷了,周定珍犹豫了一小会儿,便笑着道了谢。 她其实自己叫人带了钱,周溢那里也有所准备,金钱上是足够的,只是周氏作为长辈已经开口了,周定珍也不好意思见太过见外。 许颜华感觉自己挑花了眼,三层楼逛遍后,虽然最终一行人都买了不少东西,但是她还是没有找到给老周氏准备的可心的礼物。 “这美人斛上缀的红宝石成色可真不错,吴家姐姐不是喜欢红宝石吗?眼下吴家姐姐生辰快要到了,珍姐儿不若买了来及笄礼上送她?” 许宜华自己也买了几件可心的东西,不经意的指着一个镶着上好的红宝石的美人斛对周定珍说道。 “要你管。” 周定珍一个白眼翻了过去,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 其实若不是许宜华说起来,她还真忘了自己未来的嫂子即将过十五岁的生辰,这对大秦的小娘子来说,可是大日子,意味着要成人了,到时候可以行及笄礼了。 周溢和吴盈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明年的开春,所以很快周定珍就要和嫂子朝夕相处了,作为小姑子提前示好一下也是该当应分的事。 吴盈的喜好周定珍的亲娘李氏也是告诉过她的,只是听说吴盈在闺中尤其喜欢各色的宝石,尤其是大红色的纯净的红宝石作为各种头面和用具的镶嵌。 周定珍因被许宜华提醒了一句,便开始留心起来,但是她左看右看的,似乎是之前的美人斛先入为主了,总觉得没有比那尊美人斛更加顺眼的了。 美人斛上的红宝石纯净的泛着耀眼的光泽,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也依然熠熠生辉,确实是难能一见的佳品。 最终周定珍克服了对许宜华的不喜之心,不想为了她错过好东西,只能隐忍着买了下美人斛,却不见许宜华黝黑如夜幕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意。 这吴盈喜欢红宝石是不假,许宜华也没有说瞎话,这个只要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但是旁人却少有知道,吴盈最讨厌“美人”二字的。 盖因吴盈纵然出身和才华俱佳,在世家小娘子里算是极为出挑的人了,唯一的问题就是长相只有清秀,不太引人注目。 曾经在诗社的聚会上,有和吴盈同届的小娘子与之不合,做了“美人诗”讽刺她,更让吴盈深以为恨,从此有了这么个心结。 这美人诗说来风雅,并且是诗社内部的事也没有外传,更有吴盈面上一贯大度端庄,便只有几人还记着这件事罢了。 许宜华一向心思细腻,善于多思,诗会上看到吴盈的反应后一直在观察着,所以这才知晓了这等隐秘。 但是周定珍这不知情的送了美人斛作为及笄礼物,又是未来的小姑子,到时候必然会起到反效,另吴盈觉得她在暗讽自己。 到时候等吴盈嫁过来后,周定珍的日子定然要难过起来。 如今不仅周定珍待许宜华充满敌意,许宜华深恨周定珍捧高踩低看不起自己,言语上时常冒犯侮辱,便特意设计了这个小插曲,想给周定珍个亏吃,到时候让她有苦也说不出。 偏周定珍和许颜华二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美人斛确实是佳品,又不是从许宜华手里买来,也就没有多加考虑。 从萃雅楼出来后,几人又继续逛起来,路过广玉阁时,周定珍非要进去看看,许颜华倒是在门口踟蹰了一下。 “快进来啊!你在门口看什么呢?” 周定珍一扭头,没见着许颜华跟上来,便不解的回头问道。 许颜华苦笑了一下,她自从要出来逛街时,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是心里却知,几乎是躲不过的,而且她也该好好面对。 果然,许颜华刚进门不久,一个穿着宝蓝色曲裾深衣,宽袍大袖的年轻小郎君带着几个小厮匆匆从楼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她。 “妹妹?” 万玉青惊讶的看着许颜华,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再见到她了。 39.39 “大哥……” 许颜华看了许宜华一眼, 笑着和万玉青打招呼。 万玉青是万家的嫡长子, 之前程氏与万老爷的第一个孩子, 但是之前许颜华在万家时却听过资历老的下人无意间说闲话, 说万玉青其实不是程氏生的, 是老爷从外面抱回来的。 但是这种话万老爷一天没有承认,万玉青就是长子, 后来继母周氏又生了儿子, 也是嫡次子。 曾经许颜华小时候, 程氏才过世那一阵, 她日日病的昏昏沉沉,万老爷又在外面忙碌, 身边只有养娘和丫头婆子照看着,万玉青经常过去背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哄着她吃药。 只是后来等许颜华年纪渐大后, 万玉青却是有两三年都在外面求学, 回来后也是跟着万老爷出出进进的, 兄妹俩慢慢疏远了。 若不是许颜华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依然记着当初的事,恐怕就要忘记曾经万玉青对自己是真的好过了。 方才许颜华喊了万玉青一句后,许宜华敏感的感觉到她看了自己一眼, 那句大哥一喊出来, 许宜华的脸色不由自主的苍白起来, 心咚咚的跳起来, 握成拳头的手暗暗地发抖。 许宜华之前一直回避着万家的事, 打心里抵触着商户的真实出身,并且因为一开始周氏就对她说起过,不叫她回万家,她还是照样在侯府里过以前的日子,故而许宜华从来不曾对万家的人好奇过。 “妹妹是来买东西的?” 万玉青之前看到许颜华太过激动的一口叫住,如今缓过一阵后马上反应过来,许颜华身边还跟着两女一男,似乎是新家的兄弟姐妹,也略有点尴尬起来,挠了挠头发问道。 “是啊,只大哥在这里?爹可也在?我和表姐出来逛逛,也是许久没有出门了,关在家里憋闷的慌,却是来到家里的铺子了。这是我外祖家的表姐,表哥,这位是宜姐儿。” “表哥,珍姐儿,眼前这是广玉阁的少东家,万家的大郎君万玉青,也是我哥哥。你们知道的,之前我就是在万家长大的。” 许颜华像是没感觉到万玉青的尴尬般,亲热的给他们彼此作了介绍。 她还是叫万老爷爹,毕竟许颜华也在万家长了十来年,便不是亲生的也有些感情,更何况当日离开的实在是匆忙。 她内心还在因自己的身世而受着冲击,就被万老爷匆匆的告知让她回侯府,身边的人也只带了张养娘。 直到人已经回了侯府,许颜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万家。 尤其是万老爷还给她带回来了诸多的银钱和贵重地契,甚至还有京师的铺子,勇毅侯只是对她简单说起一两句,说这是万家给她的陪嫁。 许颜华也不是傻的,万老爷一贯爱财,并且生财有道,如今一下子给她那么大笔的东西,加之勇毅侯的态度,许颜华可以感觉出当初报错孩子的事可能有些内涵在其中。 但是不论怎么样,万家这些年又没有虐待她,是真的把她当做万家大姑娘来看,如今还送了这么多东西,可以说万家对许颜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许宜华也反应了过来,眼前的广玉阁怕就是万家的产业了。 听到许颜华特意介绍起自己,还和眼前商户家的,许宜华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 恼恨有之,尴尬有之,局促有之,甚至略有一丝的羡慕,许颜华能够如此的坦荡,毫不回避的和商户子打交道。 她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曾经在卑微的商户里长大的事实,是许宜华自己做不到的。 似乎从许颜华回到侯府后,就根本不见她因而自卑过。 但是归根结底,许宜华还是觉得因为许颜华知道,那不是她的真正出身所在,所以才不以为意,针扎在谁身上,谁才能真正的感觉到疼。 感觉到万玉青的眼睛从自己脸上一闪而过,许宜华竟是瞬间的低下头去,没有敢抬头看他,也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爹不在,下了江南,只我来这边店里巡视。你们要买什么?我让掌柜的帮你们挑。” 万玉青很早就跟着万老爷混迹商场,性格中自是带着些八面玲珑的通透感。 他见许颜华态度大大方方的,没有说回到侯府就不再认他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暖意,因而态度也自然了起来。 至于许宜华,他也是看到了她迅速低头的样子,纵然许颜华介绍的含糊,但是他也猜到了这位怕才是他真正的“妹妹”。 但是人家摆明了不愿意打理他,万玉青也便不自找没趣了,只是热络的看着许颜华道。 “原来这广玉阁是万家开的啊!” 周定珍也是被许颜华毫无矫饰的介绍惊呆了,等她反应过来后,才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来这家店的,有点呐呐的说道。 周溢只是矜持有度的冲万玉青点点头,因他态度并不带轻鄙之色,世家子弟的作风也惯是如此,万玉青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身边的掌柜招手,让掌柜帮他们挑选东西。 “这套象牙梳篦乃是刚到的新货,南边来的,京师里倒不多见……并有这副白玉镂空花鸟掩鬓,乃是广玉阁自己的师傅所作,玉质上佳,独一无二……” 因是少东家的熟人,掌柜的也不敢藏私,最好最精贵新鲜的首饰都送了上来,一时间柜面上珠光宝气的有些晃眼。 “这紫金累丝镶玉烧蓝的鸾鸟纹分心我记得有一整副头面的,是卖了吗?” 万玉青跟在许颜华身边,看着掌柜摆出了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子,拿起其中一个问道。 “没有……我这就让他们拿过来。” 因为紫金的首饰低调豪奢,不太合一般小娘子们的眼缘,加上面前的东西摆不开了,掌柜便没有拿出来,如今听到少东家问起来,便赶紧招呼伙计去取来。 “我记得妹妹一贯喜欢烧蓝的首饰,眼下这副你看看喜不喜欢?” 伙计把头面取来后,万玉青直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便推给了许颜华。 许颜华微微愣了下,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有几年没有和万玉青亲近了,他总是很忙的样子,匆匆来回,他们只能说上几句话,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熟悉自己的喜好。 拿着那盒头面,许颜华心里沉甸甸的,看起来人果然是不能只看表面,因为外表是最容易被迷惑的,而更加深厚的东西却只能在冰山露出一角后慢慢体味。 “喜欢……” 许颜华定了定神,打开那盒头面后,纵然心里有所准备,依然吃了一惊,那套烧蓝工艺华丽又精致,每一个角度都透着美。 “做哥哥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套头面不嫌弃你就拿着吧。” 万玉青见许颜华是真的喜欢,表情这才舒缓了过来,轻轻笑道。 只有掌柜的心里在滴血,这套头面本来他是打算当镇店之宝的,毕竟烧蓝工艺确实难得,蓝的这般好看的颜色实在稀少,一整套卖掉他都不舍得,所以便把头面拆了开来。 如今少东家却轻飘飘一句话,镇店之宝就这么轻易送人了! “不光是你天天炫耀自己哥哥好,看见了吧,我大哥待我更好的!” 许颜华感觉如今的场合并不好推拒,总是万玉青的一片心意,尤其是他的眼神那么暖,因而许颜华便抱了首饰盒子朝周定珍炫耀道。 “这个真好看啊!” 周定珍果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原先挑好的红珊瑚手钏也觉得不那么美了,直接拽住周溢的袖子不放。 “哥哥我也要!” 周溢被周定珍的孩子脾气弄得哭笑不得,和万玉青对视了一眼后,只得点点周定珍的额头,“喜欢什么自己挑,给你买还不成吗?” 许颜华如愿看着周定珍嫉妒的变形,边和万玉青眨了眨眼睛,笑的狡黠。 万玉青忍不住,终是伸手揉了揉许颜华的脑袋,这是他的妹妹呀,他从小到大都放在心上宠爱着的妹妹。 与许颜华以为的不同,万玉青是始终一直在关注着她,那时候程氏刚过身,万玉青年纪也不大,看着病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妹妹,心里又急又担心,生怕婆子丫鬟照顾不好她,日日过去亲自盯着。 后来终于妹妹病好了,商贾之家本就离别之日多,爹又日日在外奔波,偌大的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的感觉。 只是后来……再大些后,万玉青也是听说了家里下人们的闲话,心慌意乱之下终于忍不住问了万老爷。 万玉青这才得知,当初程氏生的第一胎是个儿子,只是生下来就没有气了,程氏伤了身子,又被大夫说日后不能再有孕。 而他是万老爷在外面养的一个外室所生,刚好在程氏夭折了儿子后不久出生,为了抚慰失子的程氏,便抱给了程氏养做亲子。 熟料可能是因为万玉青养在身边的缘故,几年后程氏便又再艰难的怀了一胎,他便有了妹妹。 程氏大喜过望之余,也把这归结为是万玉青带来的,待他更是好了,所以万玉青方在听说自己根本不是程氏的亲子后,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和不信。 因着知道真相后,一下子由于身份变了,心理上也不再和之前一般了,加上继母又生了嫡亲的弟弟万玉昌,万玉青的身份便尴尬起来。 因为万老爷当初的事做的并不隐秘,家中老仆都知道万玉青的身世,万老爷曾问过万玉青今后要怎么办。 看着年纪还小的妹妹,继母周氏有了亲生的儿女对她也不怎么尽心照顾,视若己出一般人也是做不到的,便是周氏大面上不出错都够让人称赞的了。 万玉青想来想去只能继续走下去,他必须一直是万家的嫡长子,这才能成为妹妹的依靠,不然她一个失了亲娘的内宅小娘子,也太可怜了。 幸而商贾之家不同于世家名门,出身上始终看得淡一些,无论嫡庶都是亲子,万老爷对长子也是素来满意的。 所以万玉青便更加的拼命在父亲面前表现,小小年纪便开始跟着父亲算账巡店,更是做过一阵子小铺子里的伙计。 因这些都是许颜华没有必要知道的,万玉青也从来没有对她透漏过什么,在她看来,便是哥哥长大后因为流言对自己疏远了。 40.40 而万玉青之所以回到家里也不敢和妹妹太过亲近, 也是有考量的。 他的出身并不隐秘, 继母周氏必然也知道了, 若他是真正的原配嫡子, 那周氏自然就不敢有什么想法的, 只有好生哄着捧着他们兄妹的道理。 但是问题在于,万玉青并不是真的嫡子, 这样周氏所生的弟弟万玉昌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周氏自然不乐见庶子继承家业, 反而占了自己亲儿子的好处。 故而在背地里, 周氏也没有少给万玉青使绊子。 这些事也不足为外人道,索性万老爷并不是个能被枕头风吹的改变心意的人, 在他看来长子聪慧沉稳能吃苦,已足以继承衣钵了。 至于万玉昌, 将来他若是个好的, 自然少不了他的家业, 若是能力有限, 也足以富贵度过余生, 怎么都说不上对他不好来。 周氏本就忌惮万玉青,若是他再和妹妹太过亲近,周氏猜忌之心更盛, 怕是要以为他们兄妹在内宅里连成一线, 万玉青恐怕周氏到时候就要对妹妹出手了。 他总是郎君, 在外面的时候多, 周氏的手脚能伸过来的总是有限的, 但是妹妹却年幼,日日在周氏的眼皮子底下谋生,也少不了要有女性长辈教导,因而万玉青却不能不加以小心。 所以万玉青便只能偷偷地关注妹妹,平素见面也不敢多加亲近,装作因为知道了身世而越来越疏远她,每次见面时都要故作冷淡。 可是看着妹妹伸过来的手被自己拒绝时那失望的眼神,他只有更加的心痛。 再往后,他看着妹妹从小小的粉团般的小人儿慢慢长大,开始有了小娘子的样子,在周氏手里也没有吃了亏,和弟妹们关系也都融洽,万玉青心里更是老怀安慰。 只是妹妹长大了,看着自己时眼睛里也再也没有小时候的那种失望或者濡慕之情,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疏远的关系。 那些小时候的事,只怕是她已经忘了吧? 记着的只有他,曾经小小的孩童趴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揪住自己衣角仰头望着自己的样子,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的过往,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也许是对生母毫无印象,在知道身世后万玉青随即知道了生母已经早逝,他只来得及每年上一炷香尽尽心意,而在万玉青心中,真正的母亲,只有程氏。 那时候爹还没有发迹,还没有后来那般忙碌,爹娘和尚在襁褓的妹妹,曾经他们一家四口有多么幸福。 也因着对这段时光的留恋,万玉青对于继母周氏和她生的弟弟妹妹,还有庶出的弟弟,都没有发自内心的认同感,他只认妹妹一个。 因而后来听说了妹妹真正的身世,她竟也不是程氏的亲生女,而该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时,万玉青心里比起从万老爷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崩溃和难以置信。 当年的事哪怕万老爷不说,万玉青也能从他日渐消瘦的身形和急忙从各地调了所有的银钱,把将近百万的资金,连带着妹妹都送了出去时,也能想象到一二分其中的凶险。 不管如何,商户和侯门,地位天差地别,哪怕他们一生碌碌积攒下泼天的富贵,也还是遇到官家就要俯首,银子和人全都留不住。 世事总是如此的出人意料,在妹妹被送走后,原来是他的妹妹的小娘子,听说也还是留在侯府,万玉青一时之间难免有几分茫然,又十分的后悔。 早知道如此的话,这些年他的故意疏远又是何必呢?甚至他之前所努力的价值,都毫无意义。 万老爷损失了大半的家产,更是将一半的地契和京师几家赚钱的铺子交给了许颜华带走,只是简单地告知了万玉青一句,“这世上就没有笙儿这个人,以后就不要再想着啦!” 他可以叹息一声后,继续忙着赚钱,但是万玉青却不能将妹妹一下子抛之脑后,所幸京师里如今属于许颜华的铺子掌柜也没有更换,他只有更用心的默默替她关心和打理着。 今日能够见到妹妹已是意外之喜,另万玉青更加惊喜的是,妹妹并没有忘记他,不仅还是把他当哥哥,甚至还比以往隐隐的更加亲近一些。 这也给了万玉青一点安慰,妹妹还是他的妹妹。 “看着竟是比以往长大了些……这些时日你过得好吗?” 待周溢被周定珍拖走去看喜欢的首饰,万玉青默默的走到许颜华身边问道。 他的身形瘦削颀长,站在许颜华身边时直接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如松柏般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许颜华心中有千言万语,回到侯府后说实在话过得压力和烦恼并增,只是话到嘴边,负能量全部压了下去。 “恩!大哥,如今我又多了一个弟弟,许仲骐是个心肠软又好哄的孩子,知道我要出门,前儿还把他的零花钱全部都给我啦!以后有机会让你看看他,你一准儿也喜欢许仲骐。我这阵子跟着太太回到外祖家,表姐表哥们也都好相处。” “只是时常想起在家里的事!珑儿,玲儿和二弟怎么样呢?是不是忘记我啦!本来还想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找机会回去再看看你们呢!只怕你们从此就把我当外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任是许颜华再是成熟的心性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毕竟在万家的十年也很长,那些人,都曾经是她的家人。 “只要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哥,你就是我妹妹!” 万玉青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又好笑的拿帕子给她擦了落下眼泪的脸,温柔但是坚定的承诺道。 之前万玉青看着许颜华,她穿着打扮和气质已经俨然和在万家时不同了,似乎变成了真正的侯府贵女,甚至妹妹有种长大了的陌生感,让他看起来总是心里多少带点高不可攀的束手束脚。 但是现在看着许颜华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的流泪,和小时候一样扯着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时,一切都回到了记忆中的那样,仿佛时光的脚步没有走这么快,他们还是七八年前的小兄妹。 在许颜华和万玉青两人亲热的说话时,周定珍和许宜华都在远处偷看着。 周定珍看着万玉青给许颜华擦脸的动作,和他此刻柔和的侧脸,宝蓝色的织锦长袍衬的他眉目更加清朗,气质如晓月秋风,仿佛温柔的能够发光,让她心里忽然的就是一阵悸动。 世家子弟里皮相俊美不凡的周定珍见过不少,他们周家的堂兄弟里大多是清秀俊朗的小郎君,便是自家兄长,也是挺拔清秀的。 但是周定珍却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感觉踏实又温暖的小郎君,英俊且温柔,修长有力的手指拿着手帕为许颜华擦脸时的动作都那么好看,尤其是看着人时,仿佛眼睛里都有揉碎的星辰。 就是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周定珍突然特别的羡慕起许颜华来。 她是多么幸运啊,能有这样的兄长,能被他这般温柔以待。 而许宜华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在挑选着首饰,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许颜华和万玉青的身上扑,心里猫抓一样痛痒难耐。 那人,似乎是她的兄长吧? 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他的妹妹? 大概是不知道吧,许颜华介绍的太过含糊,也许他把她同样当做了许颜华的某个表姐妹了吧。 许宜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不想回到万家,她不该仅仅只是个商户家的小娘子的,在女学时不止一个师傅夸过她天资不凡,钟灵毓秀。 她不该是卑微的商户女,要被那些远远不如她的世家小娘子们捻在脚下的存在,她该比她们更强些,要远远地把她们一直甩在身后的。 但是,许宜华看着万玉青待许颜华那般好,送她名贵不凡的首饰,为她温柔的擦着脸,又觉得心里略微有些难受,仿佛是,许颜华占了自己的便宜。 那些都该是自己的! 就在许宜华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盼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又不自觉地有点想和万玉青靠近时,许颜华和万玉青终于说完了话。 “那就说定啦!” 许颜华招呼着选好首饰的周定珍过去,一边继续朝着万玉青眨眼睛。 万玉青点头,他们方才商量好,待再过上两个月,在许颜华生日前夕,只要许颜华能够再出来,就可以随时来找他,到时候他带着她回一次万家。 许颜华挽着周定珍的胳膊,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她这辈子何其有幸啊,有这么好的哥哥,也有许仲骐那么好的弟弟,还有表哥表姐,外祖母,他们都喜欢她。 下定决心,许颜华下次一定要带着许仲骐一起出来,到时候让他见见自己的大哥,他一定也会和她一般喜欢上这个哥哥的。 “时日也不早了,我也要继续赶着去巡店的,傍晚还要和几个掌柜一同商量事,你们挑好了东西就继续玩吧,难得出来一次,要玩的尽兴些才是。” 万玉青坚持不收周定珍的钱,连同许宜华挑好的东西,也全都当做见面礼了,送他们出门时笑道。 只是送他们一行人出店门时,万玉青看着许宜华一直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心里原就不多的一点情分,更是冷了下来。 再者听说妹妹回了侯府,原该是自己亲妹子的人却不回来,也被留在了侯府,万玉青晓得了她是根本不想回来的,也能理解。 到底是侯府里长大的小娘子,骨子里怕是看不起商户的吧,既然这般嫌弃,那他索性也装作不认识,说不定真的叫破了身份,反而叫她尴尬厌弃呢。 因而,直到最后上了马车,许宜华错过了最后一句说话的机会,这才茫然的透过车帘看着万玉青的背影,心里不由有两分怅然若失。 “你瞧瞧她,全程装作路人一般,活似和自己没关系一般。” 周定珍跳上马车,便用胳膊肘拐了许颜华一下,不满的冲着许宜华的马车撇嘴道。 就和谁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一般,其实谁能不知道呢! 无非就是爱慕虚荣,捧高踩低,留恋着侯府的尊荣,而不肯接受地位不高的原生家庭而已。 许颜华也跟着冷冷一笑,她之前也就是含糊的和万玉青介绍了一下而已,看着许宜华根本没有抬头,也冷了下来,全程当她是陌生人了。 她根本不想用出身来打击许宜华,或者只有许宜华会管那叫打击。 看出许宜华不乐意和大哥相认,许颜华更是不会再继续出言,那是在伤大哥的心。 既然许宜华不要这个哥哥,那么她就收下了!以后万家的哥哥和弟妹,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想想许仲骐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投缘的很,而许仲骐对许宜华是相当讨厌的,许颜华就觉得,这方面其实她还是占了便宜的。 待几辆马车咯哒咯哒的驶往下一个地点时,对面得意楼上,一间开着窗子的雅室里,那双桃花眼这才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 “殿下?你看什么呢?” 陈珂感觉六皇子已经在床边看了好久,便凑过去也跟着望了望,长街还是那条长街,只是街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啊! 刘昭熙只是笑了笑,这才重新回到位置上。 今日大概是出宫的好日子,万事皆宜,瞧瞧,他竟然在外面看到了阿宝! 今天阿宝打扮的真好看啊,刘昭熙最爱她穿着鹅黄色的裙装了,青春又鲜亮,是上辈子刘昭熙没有见过的风光,感觉自己赚到了的刘昭熙一只手摸索着下巴,笑的有点痴。 陈珂看着六皇子迷幻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瘆的慌。 越是接触下来,陈珂越是捉摸不透这个小皇子了。按理说六皇子在宫中千万宠爱于一身,生母是贵妃,纵然早逝,皇上还是爱如珍宝,应该是再率性天真不过的小孩子了。 但是六皇子骨子里透出来的,却是异常的早熟,行止间丝毫不显稚嫩不说,小小年纪便是极有成算的人,便是在与年纪大他若干的人交往中,也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反而气势十足。 皇家的人,都是这么可怕吗? 之前陈珂兴许还犹豫过,毕竟当前六皇子年纪实在幼小,他便是靠过去也总该要心里有些打算才是。 但是如今陈珂可不敢这么想了,关于自己的安排,明显六皇子是已经打算好了的。 他就安心的俯首称臣,听从安排帮六皇子办事就好。有志不在年高,便是六皇子有心大位,他也能跟着拼一把。 毕竟,富贵险中求不是?他再也不想回到沉默压抑,不被人看在眼里,只能当弟弟的影子那样的日子了。 刘昭熙不去管陈珂的猜测,只是心中全是阿宝,待因阿宝而的汹涌情潮好不容易消散了下去,这才能回过神来,看着之前与阿宝似乎颇为亲近,如今带着小厮匆匆离开广玉阁的那个年轻郎君。 那是谁呢? 惊鸿一瞥过后,刘昭熙回忆着那人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呢,再三思虑过上一世的各种记忆,这才猛然大惊,竟是那个人! 41.41 刘昭熙震惊了一下后, 就想起了什么一般, 隔空喊了一句, “阿狸?” 一息过后, 一个身型瘦削的少年从窗外矫捷翻了进来, 动作很快,陈珂仿佛眨了一下眼睛, 就看到有人立在屋里了。 陈珂咽了一下口水, 哪怕不止一次看到这个叫阿狸的暗卫了, 已经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突然出现又消失。 这人像是哪里都能钻的进来, 钻的出去,就是从来不走正门, 另陈珂还是每次见到他总想要揉揉眼睛。 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大个人, 方才是在哪里趴着的啊?难道是属壁虎的吗? “阿狸, 去查查方才跟在广玉阁掌柜身边的郎君是什么人?速回。” 刘昭熙吩咐了一句, 阿狸随即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 照样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三层楼的距离仿佛如履平地般。 这个叫阿狸的少年是皇上指给刘昭熙的两名暗卫之一,另一名暗卫叫鱼生,平日更隐蔽些, 刘昭熙只是在这两人刚只给他时见过一面, 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刘昭熙知道, 鱼生也是一直跟着自己的, 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出现。 因着阿狸更灵活些, 虽然功夫一流,但是更长于探听消息,所以刘昭熙平日里有事情时,多是叫他来办。 有这么两名暗卫,刘昭熙如今做事方便了很多不说,许多以前不能做的,如今也可以有人来做了。 这两名暗卫,是这辈子刘昭熙获得的第二个惊喜,第一个当然是重新见到了阿宝。 刘昭熙上辈子也曾经有一名暗卫,是他在太学读书时父皇给他的人,叫作白雀。 只是那时候刘昭熙年轻气盛,只以为白雀是普通的护卫,皇上也觉得他还年幼,很多事没有来得及交代给他,刘昭熙后来直接忘记白雀的存在了。 直到他被刘池瑞设计圈禁了起来,就是靠着白雀菜多次躲过重重杀机,这才知道白雀竟是这般能人,以及父皇对他的良苦用心。 而刘池瑞一直不知道刘昭熙身边有暗卫,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暗卫这回事。 这也是刘昭熙和许颜华联手,最终能够设计让一直警惕心极重的刘池瑞最后暴毙的原因,不然有暗卫的存在,他们的计划不会实行的那般容易。 所谓皇宫的暗卫,实际是专门保护皇上的,当初一手开创了大秦基业的太,祖,为了自身安全,专门成了卫计司。 卫计司的人数贵精不贵多,分为正负司使和十二名暗卫,只对皇帝一人忠心。 每十年卫计司都要更新一次人员,极少有人能够连任,退役后的暗卫都去了帝陵守卫,只有正负司使则是从上一批退役暗卫中选□□的人。 一般暗卫在接任了司使后,便要到处寻找好的苗子带入卫计司调,教培养,教习武功和各项技艺,培养下一批暗卫的周期,也正好是十年。 卫计司选人都是从出身贫苦,遭遇坎坷的孩童中挑,许多孩子都是乞儿或者小偷,无亲无故,这才能成为候选者。 暗卫的淘汰率高,选拔极其严苛,各方面技能全部都要求最好的,而忠诚程度与死士无异。 往往每一期暗卫都要从近百名孩童中不断地进行残酷的考验,成功活下来的最后十二人,才能进入卫计司。 由于暗卫的唯一职责是保护皇上,只听从皇上一个人调遣,所以便是皇宫里秘而不宣的存在,这也是每一代只有皇帝才能知道的秘密。 祖训中要求,只有在上一代皇帝将要大行时,才能将卫计司的秘密告知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引荐即将继位的新皇帝和卫计司的司使见面,这才算是完整的交接程序。 而上辈子因为刘池瑞的皇位来路不正,并不是真正皇上选定的继承人,所以关于卫计司的事他一概不知。 因为身边有白雀,待先皇去世后,唯一知情的皇室成员就变成了刘昭熙。因刘昭熙没有继位,也调动不了卫计司的正负司使,卫计司便一直隐形在皇宫中沉寂十年。 因只有白雀是先皇特意下令保护刘昭熙的,尽管对他忠心耿耿,但很多事情白雀也必须对他保密。 所以直到刘池瑞身死后,阿慕继承了皇位,通过白雀才接触到了卫计司的司使,这才调动卫计司重新恢复保卫皇上的工作。 关于卫计司的很多事情,刘昭熙也是通过阿慕才能够了解一些。 虽然暗卫并不是万能的,之前也是因刘池瑞借着刘昭熙的手间接害死了先皇,但是有暗卫的存在总是对于皇上的安全是极大地保障。 刘昭熙这辈子不再依赖刘池瑞,又小小年纪总是往外跑,所以皇上不放心,这才比上辈子早的为他选了暗卫。 而因为时间提早太多,白雀并不在这一批的暗卫中,而要更晚一批,所以刘昭熙的暗卫换成了阿狸。 更因刘昭熙提前知道了暗卫俱是忠心又极有能耐的存在,为了方便办事,便厚颜后朝皇上撒娇,再讨要了一人。 这也能看得出皇上对刘昭熙的极度宠爱,总共十二名暗卫便给了刘昭熙两人。 只是他原本想着刘昭熙年幼,又特别活泼贪玩,只担心他的安全,却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暗卫的秘密,把人正经的用起来了。 万玉青的身份并不难查,阿狸很快就在一顿饭的功夫里回来了,甚至连万玉青的身世都查的一清二楚。 “果然是他!” 刘昭熙在心里叹息着,此时的万玉青还年轻,比起上辈子时那个鹤发早生的病弱男子相距甚远。 尽管只是一瞥,但是刘昭熙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将会经历那么大的变故。 但是想到此人和阿宝的渊源极深,以及万玉青死后阿宝伤心的鬓发一夜之间都白了一缕,刘昭熙再次感受到重生的价值。 阿宝的身世已经足够曲折了,又有那样的亲生父母,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真心对阿宝好的人不幸,也不愿阿宝伤心成那样了。 上辈子他和阿宝相识已晚,那时候万玉青已经早被继母设计出了事,刘昭熙来不及做什么,但是这辈子他必然是阻止那样的事发生的。 况且这万玉青着实是个有能耐的,上辈子刘昭熙和阿宝的所有计划能顺利实施,金钱方面都是由万玉青负责的。 他实在经商有道,尽管拖着病弱的身体,更是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将“万记”的票号,开遍了大秦的整个版图,就连异域的乌兹和外蒙,也有万记的票号存在。 这方面来说,便是上辈子也颇为精通经济学问的陈珂,也及不上他一半。 便是后来阿慕初继位的两三年,边境不平国库不盈,也全是靠着这个虽无血缘羁绊,却是实际上的“大舅兄”的扶持。 万玉青一生无儿无女,死后更是将万记票号的所有经营权都献出来收编国家所有,这样的大人物,刘昭熙不得不佩服。 “都说女子为母则强,纵然妇人柔弱,可也不能小看任何女子。这世上的妇人都是如此,对自己生的孩子有多爱,就对别人的儿子有多狠毒。” 刘昭熙看了一眼陈珂,这孩子也有个恶毒的继母,说起来刘昭熙仔细想了一下,上辈子助他和阿宝一臂之力的,以及这辈子要用的人,竟是大多都经历坎坷,与他和阿宝一般无二。 也许他重生的最重要的意义,便是力所能及的,叫他们这些被耽误了半辈子的人,全都幸福安乐。 一定会的,刘昭熙撑着下巴,坚定地笑了一下。 陈珂听着刘昭熙的突发感慨,意外的朝他看了一眼,难道是听说了万玉青的身世,这位小殿下便有感而发了? “可不是这个道理!” 作为一个也饱受继母“另眼看待”的人,曾经被她的各种小手段弄得筋疲力尽,陈珂很赞同的点头。 “要我说,凡是男子,娶妻之前都得慎重思量,可不能为了娶妻而娶妻。这辈子若是能娶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情投意合的妻子,那才是上天的恩赐,就该感恩上苍,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要其他的女人。” 刘昭熙想起上辈子为了娶妻而娶妻的杨梦茹,那个自私恶毒的女人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能害死,还有他曾经的一名爱姬,被刘池瑞买通,在他的王府里埋龙袍。 这些女人都是白骨画皮,一晌欢愉后心中填不满的空虚。 而和阿宝两情相悦,相依相靠的时候,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让人战栗的激情狂潮,才是人间至美之情。 有感而发着,刘昭熙感慨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的,再没有人能比阿宝更美了,能让他刻骨铭心,放心的交出自己的一切,共同承担身家荣辱。 陈珂实在忍不住擦着额上的冷汗,一个才八岁的少年,他能知道什么呢,就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这也……太早熟了吧? “记着我说的话吧,总有一天当你历尽千帆时,就能体味到我说的真是人间正理。” 刘昭熙摇了摇脑袋,一脸的深沉。 想到万玉青,虽然刘昭熙不知道万玉青的继母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但是他上辈子大概从阿宝嘴里听说过,周氏设计让万家在青州的一间酒楼账目连年亏损,万玉青在下青州时被她派去的人推下河崖。 万玉青侥幸没死,但是被救起来后养了很久的伤,一度失忆了,想不起自己是谁。 有几年,万玉青在荒村里做了猎户,娶了当地人家的一个小娘子,后来妻子死后他才突然地恢复了记忆。 等万玉青回到万家时,父亲已经死了,继母生的弟弟继承了家业。 看到万玉青回来后,万玉昌表面上欢迎,实际上暗中使了手段,诬陷他和自己的爱妾有染,打了他一顿后,使万玉青声名狼藉的被赶出了万家。 其实万玉青当时并没有想要和他抢家产的想法,后来更是被万玉昌逼得在京师也无法维生,贫困潦倒之下,病在了一处破庙里。 那时候阿宝还是王妃,虽然和刘池瑞已经感情不睦,但还是保留着王妃的体面,偶然得知兄长没有死后,派人找到了万玉青,帮他治病,扶持他重新开了铺子。 并且那之后,阿宝对万玉昌彻底的失望了,几次派人过去训斥他不许再给万玉青找麻烦。 只是不久后刘池瑞登基,阿宝被废入冷宫修行,万玉昌第一时间倒向了许宜华,献上半数家资讨好许宜华。 由此可见,周氏和她生的亲子万玉昌当真是人品有限。 阿宝对万玉青的帮助只在最初的扶持,后来她到了冷宫后,是万玉青拖着病体既要谈生意赚钱,把每一笔钱都用在了想尽办法买通皇宫的采买黄门,用银子替她在冷宫疏通,这才能让阿宝撑下去。 刘昭熙感动于大舅哥的“厚谊”,世上多得是锦上添花的人,能够雪中送炭的每一个人都该好好珍惜。 但是他也不想耗费精力去防着周氏何时动手,横竖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并且周氏也不是阿宝和万玉青的亲娘,一个商户家的继室,犯不着让他用什么心思,刘昭熙想着索性一劳永逸。 吃完饭从得意楼出来后,刘昭熙暗中吩咐阿狸,让他找机会去万家提前为周氏送点“惊喜”,最好让周氏病的再也无力打什么坏主意。 阿狸职业素养极高,虽然殿下吩咐的任务很莫名其妙,但是皇上派他跟着六殿下,主子怎么要求,他就怎么不打折扣的完成。 “殿下是要回宫吗?” 陈珂跟在刘昭熙身后,摸不清头脑的问道。 “去见一个人。” 去见一个神棍。 刘昭熙这辈子一直都在提前未雨绸缪,他还没有长起来,但是刘池瑞即将长成,他不能有丝毫落在他后面的。 所以刘昭熙这段日子一直在数着每一个将来能用得上的人,也打听着每一个上辈子帮过他和阿宝的人,终于叫他重新把这人找到了。 陈珂看了看天色,也不太晚,不耽误祖宗回宫,便也尽职的跟了上来。 许颜华跟着周定珍逛了一天,最终选到了还算合心意的礼物,带着一堆“战利品”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绿嘴巴鹦鹉,心满意足的回了周家。 “姐姐,你要把这鸟送给外祖母?” 许仲骐听说许颜华回来了,还给他带了礼物,便窜到了许颜华的屋子里,用手指捅着笼子里的鹦鹉问道。 “是啊,这鹦鹉很灵巧的,会说长命百岁!我再教它两句话,到时候送给外祖母也能解闷不是。” 许颜华在一处花鸟铺子里,当时她看到这只鹦鹉站在笼子前,指使着铺子里的伙计,“我热,提我回去!” 一眼看到,许颜华就觉得鹦鹉太有灵气了,送给老人解个闷什么的,再好不过了,便赶紧买了下来。 “说话呀!” 许仲骐继续捅着鹦鹉的屁股,但是脾气也是个大的,伸嘴对着他便用力叨了一口。 “呸!” 这是来自鹦鹉的歧视,把许颜华笑的在床榻上打滚,还叫张养娘给他揉肚子。 “我拔光你的毛!” 许仲骐对鹦鹉极其看不顺眼,威胁着。 只是许颜华要送给老周氏的,不敢叫他继续祸糟,只是赶紧找出了在街上买的各种玩具和糖画,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出去。 但是训鹦鹉却不是许颜华想的那么容易的,第二天她教了一整天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是不成,想着还有几日就是老周氏的大寿了,因而许颜华有点着急,四处找人打听有谁会训鹦鹉。 “七表哥会啊!让你把鹦鹉放心给他就成!” 许仲骐在晚饭前再次窜了来,给许颜华传话。 在小少年心里,七表哥实在厉害,简直无所不能的,因而表哥一发话,就赶紧过来替他传达。 “那不会太麻烦了吗?” 许颜华并不很想再次麻烦周澄,毕竟之前周在渊失踪的事还没有定论呢,许颜华也是听了周定珍说了一嘴,这才知道。 外门上的人只看到周在渊回来,但是整个周家遍寻不到他的踪影,这事儿也太过蹊跷,很多人觉得大概是走了之后,外门上的人没有发现而已。 也幸好周在渊去找周澄发泄暴力时行踪比较隐秘,这才没有牵连到周澄身上。不过想来周澄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一个坐轮椅的瘸子,还能做什么呢。 只是周在渊到底是周澄的生父,如今他行踪不明,生死不定,是必然要表现点孝敬之心的,便一直在屋里足不出户,装作因为父亲生死不明而担心的病了。 “没事的!” 许仲骐不觉得麻烦表哥,毕竟七表哥人老好啦,根本不会觉得烦,而且天天在屋里也很无聊啊! 许颜华只得把鹦鹉拜托了周澄,那位神秘的七表哥出手就不是不一样,等老周氏寿辰前一天提回来时,那只鹦鹉不仅可以说“老寿星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还会说“颜姐儿,想你啦。” 听了后一句后,许颜华自动的以为周澄这是怕自己回侯府后老周氏忘记她,便主动帮她刷存在感。 这是第二次欠周澄的人情了,一个他一个六皇子,许颜华现在简直债多了不愁了。 42.42 老周氏生辰当日, 来了许多人, 周府附近的整条街都车水马龙的, 已提前由专门有巡城卫尉带人封了街。 由于男客和女客是分开宴请的, 男客那边由许颜华的亲舅舅许在桐张罗, 并且当日一直没有露面的勇毅侯也早早地到了。 而许颜华那里,一大早就被颜嬷嬷和张养娘挖起来, 梳妆打扮好好收拾了一通, 穿上了才做好的华丽的十二破花间裙, 鬓间带着一整套小凤钗。 “你外祖母疼你, 老早就说了要今日带你多见见人。一会儿你就跟在外祖母身边,见了人要规矩守礼, 端方文雅,不可上来性子就不管不顾的。” “待认识了人后, 你就和芸姐儿, 宜姐儿她们一道招呼客人, 她们会带着你认认人, 许多小娘子也是女学里开学后的同学, 好好和人家相处,跟着芸姐儿和宜姐儿多学学。不许耍小性子,也不能小心眼儿。尤其在外人面前你可不许挤兑宜姐儿, 那孩子老实心善, 又素爱多想, 你不要总是招惹她不快。” 周氏也是难得的主动到许颜华屋里, 一边盯着许颜华的穿衣打扮, 一边抓紧时间嘱咐道。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我小心眼,太太让宜姐儿多多让着我不就行了,也不枉我叫了她好久的姐姐。她不来招惹我,我又不是属斗鸡的,还能整日找她挑事儿吗?” 许颜华在周氏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嘟囔囔的小声反驳道。 周氏正指使着颜嬷嬷不要给许颜华脸上扑的粉上的太厚,听着许颜华的话后顿时被她气的一咽,尤其是许颜华理直气壮地态度,更让周氏胸口憋闷的要命。 偏许颜华这话是笑着说的,又不是针锋相对的口气,还冲着周氏眨眼睛,更把周氏气的一脑门儿火发不出来又咽不下的。 到底周氏忍不住想在许颜华身上拍几下出气,但是无奈时间紧张,屋里一群嬷嬷和丫鬟个个手忙脚乱的急着帮许颜华打扮,周氏看了好久没找到机会,只能恨恨的拍了下桌子。 “少嬉皮笑脸的,谁家小娘子和你一般一张嘴就能气死个人!我看你就是属那泼猴儿的!” 周氏被气了一通后,却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就走,今日的场合太隆重,生怕许颜华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被人拿出来说嘴,她也跟着丢人,坚持忍耐着。 她盯着许颜华直到收拾的也差不离,又仔细看了看许颜华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只觉得许颜华打扮起来也过得去,只要不说话,看着也像模像样的,这才放下心来。 “记着些我方才的话,可千万要忍着脾气,能不开口说话就别开口,多听别人说的话。如果有那不逊的小娘子,你也忍着些,回头说给我听。” 周氏最后再嘱咐了一顿,这才不怎么放心的带着人离开。 今儿的场合许仲骐怕是跟着勇毅侯一起在前院,周氏心里埋怨着,儿子女儿都不是省心的料,她还得继续叫人盯着许仲骐,怕他在这场合玩的太疯。 并且时隔将近一个半月,勇毅侯终于踏足周家,也叫周氏心里不痛快。 她回娘家这么久了,表哥不说让人传句话服软,还一点没把她当回事儿,这样的态度,之前的那一节,周氏更是怎么也迈不过去,心里堵着一口气,定然不会轻易和他善罢甘休。 许颜华梳妆打扮好以后,只是由张养娘喂了几块芙蓉饼,合着奶茶生吞下去的,就赶紧去了老周氏那里。 而许宜华早已装饰一新,正在屋子里平静的望着窗边出神。 “姐儿啊,这该怎么办是好!” 全养娘并许宜华身边的倚书捧着许宜华精心绣了大半年的那副绣品,急的团团转。 好好地绣品,却在那副观音图的脸庞上,多了一大块红通通的污迹,旁边还有似是簪子这样的尖锐物体刺出来的洞。 因为绣活鲜亮一个在于布料,一个在于手艺,所以不管怎么弄,这副绣品都已经算是被毁了,补救不了的了。 这绣品出了差错发现也有好几日了,偏这些日子,自家姑娘一直都沉默着不发话。 如今到了时卡时的重要关头,她们必须得拿个主意才是,总不能把这副残破的绣品交上去吧? “放着吧,只把我抄的经准备好,再添上两双袜套并一个摸额也算齐全了。” 半晌后,许宜华这才开口,淡淡的吩咐道。 “姐儿……” 倚书捧着那副绣品,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为了准备这副绣品,自家姑娘是出了多大的力。 为了怕绣品不鲜亮了,都不敢在日光下刺绣,经常累的脖子都抬不起来。 可是这一切,全被大姑娘给毁了,自家姑娘的付出全部都到了黑影里。 “大姑娘也太欺负人了!” 自从司琴性格直爽得罪了大姑娘被带走后,倚书寻常也多是低眉顺眼,不仅没人敢在大姑娘面前表现出丝毫的情绪,生怕她一眼横过来,就被大姑娘找茬处置了。 并且就连许宜华身边的养娘和丫鬟,在自己个儿的主子面前,也不敢多谈大姑娘的是非。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倚书这里已经算得上是愤怒至极了。 她就是知道,这都是大姑娘干的。 大姑娘从来不往自家姑娘这里走动,那日更是来了周家后头一遭,偏巧自家姑娘不在,伺候的小丫鬟把她请进内室上茶后,也不敢多呆。 而等自家姑娘回来后,她又忙着整理姑娘带回来的诗词等物,等大姑娘走后,前几日她替姑娘搬动绣品架子时,这才发现了端倪。 倚书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一双眼睛,若是能够早些发现了异状,也能当场抓到大姑娘的把柄,人赃俱获之下,不怕夫人不处罚大姑娘。 只是谁能想得到呢,大姑娘竟是有这般阴损。 “行了,别伤心……把东西处理了吧。” 许宜华是想了很久,这才准备好动手的,一切也都在心里盘算了多时。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还是小时候表哥教过她的,那时候许宜华总是多少有些不理解这话,直到这时,才明白贤人的道理。 如今,她也只能不争为争了。 况且,这绣品在动手时,她还是满怀着对外祖母的孺慕之情。那时候,自己还是她的亲孙女,所以外祖母对她也尽心疼爱。 只是一朝天翻地覆后,老周氏的嘴脸也暴露出来,和那些人都一样。自己不再是之前她疼爱了那么多年,嘴里喊着“心肝儿”的存在了。 如今这心肝宝贝变成了许颜华,老周氏过去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冷酷无情。甚至就连自己喊许颜华妹妹,老周氏都要不乐。 为什么呢? 难道之前的这些年全部都是假的?她便不是太太生的,可也是之前的宜姐儿啊。 外祖母,舅母,表姐妹们,甚至爹爹,都全部把过去的十多年对她的疼爱抛诸脑后了,他们怎么能够那么残忍冷酷呢! 多年的亲情难道比不过那虚无缥缈的血脉至亲吗? 许宜华消沉难过了很久,这才终于明白,不是这些人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她们要疼爱的,从来就不是“宜姐儿”,而是侯府的大姑娘,是太太生的那个,不论是她或者是许颜华,谁是太太生的,谁与他们有血脉谁就能进入他们的眼里。 就连太太……其实也不一定就如面上这般向着她吧? 只看今日,重要场合时太太起了大早就往颜姐儿屋里跑了,至于她,怕是早被太太忘干净了。 想到这里,许宜华觉得这绣品毁了也就毁了罢,横竖她的这份心意,老周氏也配不上的。 何况,哪怕她再用心,再孝顺,也没有用,在老周氏心里,也及不上许颜华随手买来的一只鹦鹉。 最终,倚书到底没舍得把绣品丢掉,只是抽噎着把那副精巧宽大的观音图搁进了箱底。 等许宜华到了时辰带着丫鬟去老周氏会客的东厢时,进门就看到打扮的光彩照人的许颜华,正被老周氏揽在怀里,一同见人。 听周氏之前的意思,就是为了让许颜华正式的在世家圈子里露露脸,老周氏这才特意把周氏留到了寿宴,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各方面帮许颜华改造形象,教授礼仪。 老周氏是真的不放心由周氏带许颜华出门交际,别的不说,她生的女儿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指着周氏处处操心,还不如自己出点力气。 作为前任宰相的遗孀,老周氏一直有正一品的诰命在身,她的寿辰般的极其盛大,京师的达官显贵身份不够的,都到不了老周氏面前。 而不断地来和老周氏说话的,都是身份尊贵体面地的贵妇们,多带着自家的媳妇儿或者未出门的女儿来了。 许颜华今日一上午可算是暴富了,每个和老周氏打招呼的人,都要特意来看自己一眼。 老周氏的房里坐满了贵客,周氏和宁氏等儿媳妇和女儿也跟着一同招呼,唯有许颜华只需要做个打招呼的人肉背景,就能稳赚不赔的收礼。 来人后,许颜华只要乖巧的行个礼,跟着老周氏和舅母宁氏的介绍喊人,对方就会穷尽心思地夸奖她,以夸张的溢美之词来表示对她的认可。 还要撸下手腕的镯子或者头上的小钗,亦或是身上带的贵重贴身物件送给她,作为自己发自内心的对她的亲近之意。 “呦,这是颜姐儿?这通身的气派,倒和正经的孙女无异。” 又一个同样白发如雪的老夫人,拉着许颜华的手和气的笑着问。 “是啊,这就是我们家那个颜姐儿。孩子可怜,刚回家来,以后木姐姐还得多提点她。” 老周氏坐在正面的临窗大炕上,招呼着许颜华给这位穆夫人见礼,嘴里客气的道。 “咱们姐儿钟灵毓秀,长得和勇毅侯夫人极其肖似,以后也是差不了的。” 穆夫人的夫君如今是当朝宰相,并且还是老周氏夫君周显桐的继任,曾经也多得周显桐关照提携,故而对老周氏始终表现的尊敬有佳。 而关于许颜华的身世,京师上层圈子的世家名门没有不知道的,不少人都对她很好奇,穆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原先穆夫人听过各种传闻后,只以为许颜华长在商户,虽然出身根正苗红,但是怕商家没规矩,人长歪了,性子上不了台面。 但是如今看起来,小娘子规矩大方,长相也清丽讨喜,倒是他们想多了。 许颜华又美滋滋的从穆夫人接过一对质地通透的白玉翡翠挂佩,望着穆夫人更是眼睛明亮,倒是更让穆夫人高看一眼。 “这是我家亓儿,也在女学,不过是天字班的,和宜姐儿一个班中,你们一会儿一道去顽罢,女学快要开学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问看亓儿。” 穆夫人对许颜华看着很满意,也引荐了自己的孙女,同时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许宜华。 许宜华低着头,内室里夫人太太们和小娘子们的眼神,如同深渊般,都快要把她推到最底下窒息了。 43.43 整一个上午在老周氏身边不断地认识人, 快到中午时, 许颜华终于能够和芸姐她们一起去偏厅了。 夫人们有夫人们的交往圈子, 小姑娘们也有自己的圈子, 尤其是京师的贵女圈子, 大多都是年幼时就互相认识了。 而彼此相熟交好的小娘子们,互相融成各自的小圈子, 都是家境和性格知根知底, 如许颜华这等年纪才加入的, 已经挺难插入了, 只能先跟着周定芸和周定珍她们混。 “宜华,过来啊。” 许宜华是跟着许颜华一道来到偏厅的, 但是许颜华自是作为新人被表姐妹们领走,而她却不免有些孤零零的失落感, 正在她准备和许颜华一样去找周定芸时, 有人叫住了她。 许宜华抬头一看, 是安城县主。 安城县主依旧穿着一身如烈焰般的红衣, 梳着朝天髻, 一双丹凤眼睥睨众人,虽是十三四的年纪,却气势惊人。 围在安城县主身边的小娘子们都默默的看着, 一向眼高于顶的安城县主竟然是最先主动和许宜华打招呼的人。 而往日里诗社中和许宜华关系交好的那几位, 待许宜华进屋后就集体装作看不到般。 许宜华心里拿不太准安城县主的意思, 走到一半的脚步顿了顿, 此时她却不能示弱, 便只能笑着继续往安城县主那里去。 “县主……” 许宜华过去率先打了招呼,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只因她素日里虽然和安城县主认识,但是并无深交。 安城县主虽然也是女学里集花诗社的一员,但爱好更在于马球,是女学马球队里的主将和队长,而许宜华偏偏不太热衷骑御这方面,故而和安城县主交际不多。 并且安城县主年纪比许宜华大些,在女学里纵然也是天字班,但算是许宜华的学姐,她人一向是个性格颇为火辣的人,常年一袭红衣,对人也是爱憎分明,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人一向不假辞色。 可以说在女学里,便是先后入读的宫里的几位公主,也都性子温柔婉约,从不依仗身份张扬跋扈。 虽然挂名在天字班上,但是公主们常年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女学读书,考核方面成绩虽然也是优秀,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师傅们对皇家的面子情。 女学里的风云人物,乃至京师贵女中耀眼的人物,这几年一向是安城县主和阳宁侯的爱女舒然这两位。 安城县主各方面都堪称优秀,曾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女学,通诗词更擅长骑御,且因祖父是胡虏将军的缘故,比一般的小娘子更多了几分爽利和英气。 而舒然则是与之相反的存在,说话柔柔的,年方十二岁,小小的年纪就一副美人坯子的样子。 并且舒然同样的文采极好,四五岁便能自己作诗,出了名的早慧,最喜欢穿月白色裙子,天生的一副仙气,在女学中也极受追捧,更有绰号叫“舒飞仙”。 不断地有传言,女学中最大的的传统诗社集花社的下一任社长,是一准儿就落在舒然身上了。 阳宁侯又是大秦贵胄中比较特殊的存在,因初代阳宁侯是最先跟着太,祖起家的,又是□□早逝发妻的娘家,故而太,祖时便对阳宁侯府极为看重。 不仅□□在时赐下百万银钱,当时号为“金窟”,更在列侯中唯一享有河广,邛阳的两处世袭的封地。 有这般的家世,舒然便是对着宫里的公主们都底气十足。 只是安城县主和舒然两人各自有长有短,分列两个阵营,倒是传言二人关系其实并不太和睦,今日老周氏的寿宴,安城县主和舒然也都来了。 往日里,许宜华是与舒然关系更亲近些的,彼此年龄相仿,爱好也颇为投契,之前除了诗社的活动外,舒然更是常常与许宜华单独下帖子,几位私交颇好的小娘子们一同吃茶说话。 如今先叫住许宜华的并不是舒然,而是安城县主,偏厅里的气氛一下子便无形中火热起来,在场的小娘子们面上虽然不显,实际上眼睛都暗自往几人身上瞥。 安城县主让出身边的位置,淡定的拉过许宜华招呼她坐下。 “宜华,过来坐下吧。自上学期的结业式便没有再看过你,往日里结业式却是少不了你露脸的。如今身体是好些了吗?” 因许宜华总是班里的前三甲,所以安城县主对她其实颇有印象的,只是往日里她总是和舒然走的近,所以安城县主便没有多表现出什么。 “谢县主挂念,已经大好了。” 许宜华此刻不能说是不敢动的,全场唯有安城县主对她释放了好意,尤其是往日里自己交好的那几位,全部都当做没有她这个朋友了,更衬的安城县主有情有义。 因安城县主主动释放出善意,所以围在安城县主身边的小娘子们,便也没有对许宜华再表现出什么,一时那一圈人中气氛倒是极为和谐。 周定芸出身也尚好,自身也优秀,在女学里也颇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好友,正带着许颜华给她引荐着,其中就有穆夫人的孙女,穆念亓。 “这是我妹妹惠儿,比你年纪还小几岁。” 穆念亓也是天字班的,年纪也比许颜华大一些,鹅蛋脸看着极为温柔可亲,还拉着许颜华的手为她和自己的妹妹做介绍。 穆念惠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极为精灵可爱,此时对许颜华笑起来,惹得许颜华心里痒痒的,十分想捏一下小姑娘的脸。 “宜华你真的是商户出身吗?那边的那个,可才是真的侯府大姑娘?你们两个的故事可真是比话本子还有意思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说一说吗?” 这时候,坐在许宜华不远处的一个小娘子,突然走过来大声开口向许宜华问道。 问话的人是怡然县主,正是康王的二女儿,女学里与许宜华是同届,但她是地字班的,往日里就不太能瞧得上许宜华。 尤其是羡慕嫉妒她能加入集花诗社,不仅是同届中最早的人,而且集花诗社自在许宜华加入后,因安城县主等人一致觉得诗社人已经够了,便集体表决同意诗社立下规矩,不再收天字班以外的成员。 许宜华不妨被她直接问到了脸上,顿时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就连许颜华也跟着皱起眉头来。 怡然县主的口气相当的微妙,带着一股轻视的味道,连同许宜华和许颜华两个人一同得罪了个彻底。 看着许宜华暂时没有开口的打算,许颜华却从来不是个肯被人侮辱了也忍下来的性子,小声问着周定芸,“这是谁?” 周定芸脸色也沉了下来,见过不会说话的,没有怡然县主这么讨嫌的,只是知道这怡然县主和安城县主根本比不得,一向是个出头给人做炮仗的。悄声按住脸色难看的许颜华,“这是怡然县主,别理她。” 这段日子跟着刘夫子除了学文化课,许颜华也是把京师里的各家谱系和贵女们的资料搞清了。 在知道康王是先帝的弟弟,一向不怎么引人注目,只是个赋闲的宗室王爷后,许颜华便挣脱了周定芸的暗中阻拦,笑着站了起来。 “县主真的这般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啊,确实,我才是真正的勇毅侯府的大姑娘。看县主这架势,今日问明白了,改日定也要根据我的话写个比《玉簪记》更有意思的话本子来的,到时候一准儿能红遍京师的各大酒楼。” 许颜华笑容友好,冲着怡然县主眨眼睛,她好奇心这么厉害,自己必须得满足满足她。 “你……” 许颜华的话虽然不是疾言厉色,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以毒攻毒的狠,怡然没有料到能被她把话扔回来,气的顿时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今日人多,若是县主抽不出时间来听我说故事,不妨改日我再给县主下帖子来侯府里说。” 许颜华怼完怡然县主,施施然的又做了回去,临走前还假惺惺的拉着怡然县主好客的邀请道。 “谁要接你的帖子!商户里出来的贱民!” 怡然县主猛地甩脱了许颜华的手,心里羞愤交加,一向不太掩饰情绪,便急不择言的开口道。 这下子也太过了,一时怡然县主旁边的小娘子赶紧过来拉她,一面又向许颜华无奈的看看,意在让她别和县主一般计较。 便是周定珍,都控制不住的也差点站起来,看着怡然县主满脸的厌恶。 本朝商户地位低贱,不仅子弟不能科举,更有许多规矩不能逾越,但是有素质的人,也不会当面称呼其为“贱民”,“贱人”。 “县主这头上的头面,身上的云锦却也都是商铺里买来的啊,这贱民的东西县主也用的挺开心的嘛,既要用着贱民的东西,嘴里还要骂着,县主这作态倒是让人无法理解。” 比起土生土长的小娘子,许颜华心理承受能力要强很多,当即冷哼一声说道。 还不是要用着贱民的东西,你自己就能高级了吗? 到底是祖母大寿,看着气氛闹得不愉快,周定芸联和周定珍等人示意交好的伙伴,一边按着许颜华,不叫她再出声,另一边也有人按着怡然县主,不管怎么说,这么吵起来也是不好。 只是当场的诸人,心里对于许颜华此人也是心里有了计较,知道她和许宜华性子可是决然两样,不像个好惹的软柿子。 于是在场的人中,原也有想着找机会在许颜华那里说上几句她的出身的,也就自觉地在心里省略了。 许宜华神色复杂的看着许颜华,她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许颜华就真的这么有勇气,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也敢说出来,仿佛世上事就没有她怕的,更是根本不知道窘迫二字怎么去写。 莫非是她出身商户的缘故吗?商户家小娘子都是这般行事? 一时之间,之前怡然县主说的那个话题就此无疾而终,安城县主更是在心里暗骂怡然县主这个蠢货。 安城县主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舒然,嘴里却道,“勇毅侯大姑娘倒是个直爽性子,招人喜欢。我却是最看不上那等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虚伪之辈。只看身份不看人,往日里姐妹相城,人家失势了就躲得老远。” 安城县主这话太过意有所指,往日里和许宜华关系颇好的几个小娘子都看着舒然,有些尴尬起来。 舒然只是轻轻一笑,转头当做没听到安城县主的话,自顾自的喝着茶,和身边的小娘子下着棋,丝毫回应都无。 她知道自己行事总是无法圆满的,若是往日和许宜华不曾走得近了,也不会这般难做,说不定也能和安城县主般做个好人表现一二。 只是舒然到底是出身不俗,她无法容许自己和一个商户家出身的小娘子继续做闺中密友,到时候传出去她自己的名声也会有瑕。 无论如何,都要疏远许宜华的,与其藏藏掖掖进退不得,不如就如现在这般冷处理,方无后患。 并且舒然知道,安城县主之所以今天的敌意达到高峰了,无非就是为着二皇子的婚事。 虽然二皇子性子鲁莽又混不吝,总还是皇上的儿子,之前二皇子更是看上了舒然,和阳宁侯提过几次,都被阳宁侯拒绝了个彻底。 后来二皇子尤不死心,看过安城县主领着小娘子们打马球的火辣身影后,便求皇上,请父皇帮自己娶表妹安城县主。 安城县主自然也看不上二皇子,要人才没人才,要出息没出息,皇上微微一暗示,她母亲德阳公主立马替她拒绝了皇上。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有热心人无意中提了一句,二皇子先前看上的是舒然,这就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安城县主瞬间变成了“退而求其次”。 加上到今年底,原来的集花诗社的社长曲蔚然女学就结业了,要回家准备成亲,预备把社长一职让给舒然。 虽然安城县主对于社长这个职位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她明明年纪比舒然大,结业比舒然早,曲蔚然却绕过自己直接把社长一职给舒然,这就让一向争强好胜,从不低头的安城县主很不痛快了。 眼下安城县主意有所指,但是被她暗示的人却不回应,明明白白的无视,更让安城县主脸色黑了一层。 有了之前的插曲,以及安城县主和舒然私底下的碰撞,竟然让许宜华安然平静的呆到了宴会散席。 “你这性子啊,也是让人够受的,加上宜姐儿这一茬,以后怕是舒然不会和你走的近的。” 送走偏厅里的小娘子们,周定芸略微有点担心的对许颜华道,许颜华只是笑着心里却不是很在意,本来女学“天地玄黄”四个班,她一个去了黄班的学渣,还能被她们看在眼里吗? 人家未必看不上自己,那就自己不要主动靠了,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送走外客后,许颜华她们又一齐聚到老周氏那里,把准备好的礼物再一个个的展示一二,单纯的让老周氏讨个趣儿。 轮到许颜华时,她的礼物便是一只绿嘴鹦鹉,加上一碟子亲手制作的奶黄包。 说是她自己做的,其实揉面上锅等都是厨娘和丫头,她只是往里调了馅儿,没有人敢让她亲自动手,只是她去过厨房一遭,便就成了她手制。 “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鹦鹉儿一被拿出来,便连声的叫着,把老周氏逗得前仰后合,更是当场吃了一个奶黄包。 加上宁氏等人的凑趣儿,许颜华的礼物顿时成为全场最佳,只有周氏注意到许宜华的礼物有些变动。 周氏与许宜华往日里极其亲密,自然知晓她是亲手为老周氏绣过一副观音图的,甚至还亲眼看到过半成品,眼下却没有这副观音图了。 44.44 只是碍于场合不对, 人太多, 加上后面周氏的哥哥周在桐和族中的兄弟, 带着老周氏的孙子辈们, 勇毅侯以及周府的贵客四皇子和六皇子等人, 也一同来和老周氏见礼,这些分去了周氏大部分的心神,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因为都是自家人, 也没有什么回避一说, 许颜华隔着屏风看着周在桐带着孙子辈在外面给老周氏磕头行礼, 这也是许颜华第一次看到周家大舅。 等到礼毕后站起身子,许颜华偷偷看着周在桐, 他面容英挺沉稳,带着一股成熟的气质, 一看就是那种家族的顶梁柱一样的古代精英人士范儿。 给老寿星贺完寿, 大部分人今天的行程算是圆满结束了, 又重新被引领着回到外院, 筵席已散, 要准备各回各家了。 刘昭熙有点遗憾的望着那个巨大的大理石屏风,心里怨念着,今天算是白来了, 隔着大屏风那么多衣香鬓影中, 根本看不到阿宝啊。 “六弟, 可是还有什么事?” 刘池瑞和勇毅侯打过招呼后, 到底是外人也不能继续留在周家, 加上天色已晚,只能和刘昭熙一同回宫了,临走时却见着刘昭熙磨磨蹭蹭的和周源说着什么,因而过去问道。 “没什么……” 刘昭熙最烦刘池瑞什么都想掺一脚,勉强笑笑不愿意继续搭理他。 他知道今天刘池瑞已经也挺郁闷的,刘池瑞因着勇毅侯这个舅舅的存在,对于周家心理上也不是没有想法的,想着利用亲戚关系套点近乎。 毕竟周家是世家第一名门,家大业大底蕴深厚,历经三朝而不倒,总有其过人之处,加上周家的家风一向严禁,郎君们有出息的颇多,若是有周家的支持,刘池瑞绝对能获得巨大的助力。 只是这辈子,刘昭熙根本不可能让刘池瑞如愿的。 可以说在今天的场合里,刘池瑞已经发现,刘昭熙因着周源的关系,倒是和周家这一辈的郎君们颇为相熟。 尽管刘池瑞已经披着那层谦虚温文不摆架子的皮,也在趁机交往着周源,周溢这几个比较优秀的周家郎君,但是刘昭熙也同样在周家受欢迎。 不仅周家几位小郎君都对刘昭熙印象颇佳,觉得他小小年纪就颇有见地,就连周在桐也在考问过刘昭熙学问后,也对他印象不错。 更兼刘昭熙现在的师傅也同样是大儒,曾经与周在桐还是师兄弟的关系,算起来也是有几分香火情的,更兼周源作为郎卫,又和刘昭熙走的相近。 目前看着刘昭熙对周家也是颇为亲近的,周家老太太寿辰,两位皇子都亲临送礼,也让周家颇有面子,因为两位皇子年纪都不大,周家也不用考虑什么立场,倒都是一视同仁。 刘池瑞却不满足这一点,在发现自己在周家的未来一代中并不占什么优势,目前还无力影响周家的立场,光是不比刘昭熙更占便宜这一点,就足以让刘池瑞心里郁郁寡欢良久了。 刘昭熙知道刘池瑞的心思,上辈子刘池瑞也同样早就开始筹谋了,故意误导刘昭熙和周源疏远,和周家错肩而坚持娶了杨家女。 那时候父皇身体已经不太好了,犟不过他猪油蒙心非要娶杨梦茹,甚至也拒绝了父皇只给他的两个侧妃,把父皇生生熬得又气病了一场。 刘昭熙想想就要给自己脸上狠狠几巴掌,上辈子他被刘池瑞耍的团团转,落到被圈禁在养马巷子里真是一点也不亏的。 所以这辈子他早早下手,就是要让刘池瑞把自己上辈子尝过的全都也经历一遍,亲叛友离,被剥夺一切落入泥泞中。 深吸了一口气,刘昭熙在坐上马车之前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子,尽管他有一大堆事要做,背负着两辈子的重负,但依然有时候觉得刻骨的孤独。 想尽快长大,想和阿宝在一起,想让她再次爱自己,就像曾经他们为了同一个目的,共同走过的那些风雨摇曳的日子那般,重新聚首,岁岁不离。 “殿下,走吧?” 站在刘昭熙身侧的一名侍卫看着六皇子上了车,过去问道。 “恩。” 刘昭熙点点头,这才将手从马车帘子上移开。 而老周氏那里,外人都走后,就轮到自己家人见面了。 因为周家大舅太忙了,对于许颜华这个亲外甥女也是第一次见,等许颜华出来行过礼时,周家大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颜姐儿?当真是和婷姐儿小时候生的像,怪不得当初十三叔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在桐说的婷姐儿,就是周氏,她的闺名就唤作周婷,听着哥哥唤自己婷姐儿,周氏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都是几个孩子的亲娘了,也就是亲哥,还把自己当做闺中小娘子般。 摸了摸许颜华的脑袋,周在桐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刻着山水的小玉盘来给许颜华,玉质细腻通体纯白,因是主人爱物的关系看起来时时摩挲,所以更显得油润生光。 “拿着玩儿罢。” 给了外甥女见面礼后,周在桐又在一堆小娘子里,找到了许宜华来。 “宜姐儿也是大了,有几年未见了。” 周在桐并不像之前在老周氏那里遇到的贵妇们那般,眼里带着估量和轻视,也不像宁氏和老周氏那般冷漠和疏远,依旧是随和亲切的,虽没有招呼许宜华近看,却也依旧主动问道。 并且在这么多女儿侄女们中,又特意点了许宜华出来,看似和往日并无不同。 不仅许宜华顿时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周氏心里也觉得热热的,果然哥哥才是最能理解自己的。 之前来给老周氏祝寿的贵妇们,甚至有几个素日和周氏关系不错的夫人,甚至很不理解的问周氏亲女儿都回来了,为什么不把许宜华还回去,还要留着做养女。 幸好那时候许宜华已经和许颜华等人一同出去了,不然周氏自己都要心冷了,恨不得对所有人都解释一通,宜姐儿也一样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周在桐看着妹妹脸上的表情,心里恍然失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呢。 当初她是幺女,生下来就万千宠爱,就连前几年父亲过世,临终前还要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的让他多关照些妹妹。 周在桐比谁都知道,自家妹子就是个福窝子里出来的金疙瘩,天生被捧在手里的命,先是父母,再是他这个兄长。 前几日就是宁氏,都酸酸的对他提过,自家妹子是真的命好。 周在桐看了看一旁的勇毅侯,在心里叹着,可不是嘛,命好的人天生不用愁,自有爱操心的人替她周全。 至于许宜华的表现,周在桐自然也清楚,不用问宁氏,只看一眼,似周在桐这般揣摩人心思一等一的人物,也知道她的心性如何了,只是他天生性子周全,不爱落人脸面罢了。 对那既算不得是自家人,又心比天高的小娘子,周在桐只能摇头一笑。 热闹了一整天,一直到月落中天,老周氏的寿宴才算完整的结束,在许颜华又给勇毅侯见过礼后,和许宜华等人见过人便都出来了,连宁氏等人也跟着出来了。 宁氏等几位夫人忙不迭的吩咐丫鬟婆子把小娘子们都送回去,又嘱咐大家回去早些休息,别再吃茶果等等,直到这些侄女们都跟着身边伺候的人或是自家母亲安全回去了,这才松一口气。 勇毅侯和周氏自然与周在桐留在了最后,老周氏累了一天脸上疲色尽显,到底上了年纪,如今灯光透亮中越发显得双目浑浊了。 “唉……远哥儿啊,我对不住你娘……” 老周氏握着勇毅侯的手,方感叹了一句,勇毅侯就受不住的赶紧跪下。他少时开始就离不得周家扶持,老周氏这个亲姨母对他更是没得说,因而勇毅侯对老周氏的感情也与寻常的女婿不同。 “都是我的错,让表妹受委屈了。之前已经让那孟氏落了胎,待表妹回去,我也必不会往那人屋里再去的。只是到底也为着扬哥儿,那孩子重情义,不好将他生母送走落了他的脸面。待那孩子成亲后,便让他们分出去过日子,把那人也接走便是。” 勇毅侯不是个愚钝的人,聪明人自然是一心通九窍,既然是他先低了头,自是不用老周氏再说什么,就主动承诺道。 其实周氏听了还是不太满意,脸上也不由得表现了一二分。 许仲扬不过是个庶子罢了,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当初也就是她心好,迟迟不见怀孕,为了积德这才留了一丝善念,不然许仲扬生都生不下来。 老周氏没看到周氏的表情,周在桐却看得一清二楚,借着站在周氏身边的机会,和小时候那般,在她胳膊肘上轻轻推了一把。 “哪是你的错,都怪我们惯坏了你表妹,这孩子都已经有了儿女,却还是这般让人操心。” 如同英雄迟暮般,让人看着心底就发酸。 老周氏年轻时是多么风光能干,不止将偌大的周家打理的上下一心,还扶持着夫君一路坐到了宰相,就是这般人物,如今头发花白,语气透着一股无力感,着实叫人心中不好受。 因而不止周氏也跟着跪下了,勇毅侯心里的怨言也轻了许多。 都到了那把年纪,原本勇毅侯实在不堪忍受了,自觉已经为周氏考虑的良多,周氏却丝毫不为他想想,行事一丝也不退让,别说是贤妻,就是普通人家举案齐眉的夫妻都赶不上。 故而勇毅侯也是堵了一口气,这才叫周氏在周家多待了几日。 只是周氏却是比他更狠,一入周家便遥无音讯,连句话都不往府中传不说,日日上朝勇毅侯还要看着大舅哥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更是不舒服。 说起来周在桐压根也没有和勇毅侯说什么,周家的其他兄弟也表现的平静,最多看着他笑的略有点内涵。 但是越是这样,勇毅侯越是不自在,侯府虽是靠兵权起家,战乱年代积累下不少家产,如今却是多年的太平盛世。 现在连许家的私兵也早都被皇帝收了,勇毅侯纵然在朝上体面依旧,却还是不能放松片刻。 他便是想着投资四皇子,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勇毅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家离了心。 到底是心有所求,就不能彻底的无欲则刚,最终还是勇毅侯撑不住妥协,最先找到大舅哥吐苦水。 并且这大舅哥也一贯的鸡贼,酒桌上听着勇毅侯的话只是少不了再三安慰,却没有一点答应要劝表妹回府的意思。 勇毅侯知道,周在桐这是要他先拿出诚意来。 又过了几日,心思万般辗转之下,勇毅侯这才在老周氏的寿辰上将自己的底线放了出来。 周在桐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狠,妹子现在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猜到,心里却有几分无力。 当初孟氏怀了庶长子时,他就好几次建议要给孟氏落胎,那时候情理全都在他们这里,他们这样的人家庶长子完全就是个笑话,便是勇毅侯也阻拦不得。 只是妹子性格就是倔,谁说也不听,非要表现的贤惠一把,把孩子留下,结果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开始嫌弃那孩子了,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勇毅侯已经让步了,现在再拿乔就是伤感情了,周在桐用眼神压迫着周氏。 幸好周氏也不至于傻的太厉害,见老周氏伤心成这样,她也跟着心里难受,也便顾不得自己那几分不满。 直到周氏也跟勇毅侯道歉服软,他们夫妻在老周氏面前重归于好,周在桐这才跟着老周氏一同松了口气。 表妹终于能从娘家回来了,空了一个多月的侯府也将重新迎来女主人,勇毅侯此行的目的达到,这才商定三日后再来接人,先行回了侯府。 趁着周氏没有回侯府之前,当晚勇毅侯再度去看了孟氏一眼,听丫鬟说她自从落了胎后就一直不吃不喝的睡觉,只能叹息了一声,叫人好好照看着。 孟氏几日来瘦的都快脱了相,勇毅侯也不敢多看,便有些落荒而逃了。 等勇毅侯走后,孟氏听着动静这才睁开眼,盯着房梁两只眼睛空落落的,哀莫过与如此。 与勇毅侯和好后,周氏自觉了了一桩心事,第二天快到傍晚时,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许宜华礼物的异状,便去了许宜华屋里与她问了起来。 许宜华听到周氏说起,知道她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这才一松,只是面上却丝毫不能显出,周氏问话也只是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 周氏看着许宜华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便急着问道。 见一旁的姑娘还是不开口,明显是顾念着大姑娘,一旁的倚书再也忍不住了,含着泪跪了下来。 “太太,您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姑娘耗费了约莫半年的力气,才绣了那么一幅观音图,寒冬酷暑的都低头绣,身子都快累病了,如今却……却被毁了。” 倚书说完,自己也伤心的流出了眼泪,而许宜华赶紧制止她,“倚书,谁叫你说的?快住了嘴!” 只是这时候周氏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等到叫人开了柜子,把倚书未处理的那副绣品拿出来时,周氏看着原本精致绝伦观音图上那些痕迹,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干的?又是骐哥儿?” 周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仲骐了,往日里那孩子最是调皮捣蛋,而且头一个和许宜华不合,平日里也没有少用手段捉弄她,故而把许仲骐作为第一嫌疑人,也不算出格。 “不是骐哥儿……已经这样了,太太快不要再追究了,总之都是一家人,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许宜华摇着头苦劝着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周氏,眉睫上的一滴泪到底没有忍住,也潸然落了下来。 “那你说是谁?行事这般恶劣,怎么能忍,必须好好教训教训。” 周氏不觉得该放纵这种行为,转头问着倚书,逼她开口。 这事儿若真是自家人干的,这么窝里反还要毁人心血,岂一个居心不良能形容的来,这人品也实在不堪。 “是……是大姑娘……这些日子只有大姑娘来我们姑娘屋里,大姑娘走后,才,才发现绣品怀了。” 倚书自认俯首无愧,原就是大姑娘做事不厚道,让自己姑娘吃了亏,看着夫人盛怒的样子,倚书就盼着夫人能好好惩戒一番大姑娘。 “哼!去把大姑娘叫进来!” “我原当她只是孩子气,纵然心眼小些却也不至于行事太过偏激,并且到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便多有容让,加上你外族她们又总是护着她,也就没有和她多计较。现在看着,她可不就是故意来欺负人的!小小年纪就心思这般不正,不好好教育教育,日后岂不是去别人家为祸!” 周氏越说越觉得生气,心痛之下又带着焦急。 许颜华在自家里就心胸狭窄容不得姐妹稍微比自己好些,将来怎么办也是大问题啊,这样的人别说嫁入皇家,就是嫁到周家都够人喝一壶了。 许颜华正练完了规矩,抓紧时间在文化课上课前去了厨房要准备做糖。 方才许仲骐又问她要糖吃,还说起了昨日在宴席上看到了六皇子,六皇子约他过几日一同出游呢,补偿之前要了许仲骐的糖。 许颜华想想自家弟弟要和六皇子见面了,那她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弟弟再给六皇子捎回自己的还礼,便准备开始动手。 只是还没怎么开始呢,就被周氏喊了过去。 许颜华匆匆换好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妆容,越是着急的时候,严谨的外表越容易让自己沉稳下来,这还是来自她上辈子的就经验。 却是不知道周氏有什么事传唤她,心底莫名的有点不好的预感。 45.45 “太太喊我来这是有事吗?” 许颜华到了周氏的正房, 看到周氏高高的坐在贵妃榻上, 而许宜华垂着头站在她的下首, 两边各有嬷嬷和丫头, 合在一起整个屋内的气氛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便有些好笑的问道。 “哼!自己做过什么你知道,如今我只问你可认错!” 周氏看着许颜华抬头看自己的表情, 仍然没当回事儿般, 心里更是上火, 冷冷的喝道。 “我做过什么?没做什么啊a?太太让我认什么罪?” 许颜华老实的站在大厅的下首, 有点想摸鼻子,她是真的无辜啊, 一进门就被问罪,她倒是想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你还嘴硬!我知你往日里就对宜姐儿多有不满和嫉妒, 但你不能这般没有分寸, 这般心胸狭窄嫉贤妒能, 若是不管教你, 将来你越发得寸进尺, 以后还怎么做人?” 哪怕是许仲骐恶作剧,周氏都不会这么生气。 而许颜华自己女红不如人,还不许许宜华表现出来比自己好, 之前在侯府也是天天盯着许宜华, 生怕她得了什么好处, 这样的人品, 当真是让人失望。 “既然太太要我认罪, 不能空口白话的就指责与我啊,起码得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不然我怎么知道。” 许颜华现在百分之一千的确定,肯定这事儿和许宜华有关系,只看她对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做了什么事,让周氏误以为自己欺负了她。 其实许颜华自己也在心里不断地回忆,最近哪里和许宜华有过摩擦了,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啊。 这段时间她忙着学规矩,学文化课,练笛子,几乎都没有时间和许宜华碰面啊,哪来的机会欺负她呢。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你不是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倚书,把东西拿给她!” 周氏越发气的浑身发抖了,原先她只不过想好好教训一下许颜华,免得她越发的心胸狭窄走了偏路,但是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仍然最硬的不承认,更让周氏火大。 指挥着倚书将那副观音图呈过来,周氏恨不得把东西直接摔在许颜华脸上,一双眼睛讥诮的看着她,倒要看看证据在前她还怎么狡辩。 许颜华看着倚书颤巍巍的捧着一大幅叠好的绣品过来时,就开始皱起了眉头,等到从倚书受理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许宜华的那副观音图。 并且这副观音图特意绣成与老周氏面容有几分肖似的观音面容上,被类似脂粉般的东西污了,而且还有几处被尖锐的东西刺穿了。 手里的绣品也让许颜华猛地想起,昨天给老周氏贺寿时孙辈送上的礼物里,许宜华似乎就没有送这副观音图,是早就损毁了吗? 明明几日前许颜华亲自去许宜华屋里时,这副观音图还是完整的,那么…… 许颜华想通后更是想笑了,盯着许宜华的脸目光似乎带着能割透人心的尖锐,这时候要是她再搞不懂许宜华在作什么妖,那就好笑了。 估计这几日的时间,只有自己进出过许宜华的内室,这是想就这么赖上她?许宜华够能豁的出去啊,辛辛苦苦大半年才做好的绣品,为了栽赃她就舍得自己动手毁了,也是够狠的。 要换了自己,许颜华觉得她绝对不舍得,哪怕找许宜华亲自干一架来解气,也不会毁了自己的心血,怎么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怎么,还没有认出来?需要我再详细的告诉你,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氏着看着许颜华捧着绣品认真的打量,冷笑着开口问道。 她最气的点就是,这事实在许颜华做的太不体面了,周氏觉得自己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蠢又这么小心眼的小娘子,自家姐妹都容不得,这人品也是堪忧。 “我以为这些日子你跟着嬷嬷和师傅学规矩,似乎是进益了些,没想到你骨子里那些商户里学来的习气还是没有变过!” 厌恶的别过眼去,周氏都不愿意继续看这个女儿了,她究竟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有这般不成器的女儿。 “我还是不懂啊,太太把这幅被毁了的绣品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做的?有证据吗?有人亲眼看到了吗?” 许颜华觉得这栽赃的法子实在不够高明,许宜华的手段还嫩着呢,这是觉得大秦没有监控器她被栽赃了无法自证,就要百口莫辩的背着黑锅了? 可是她无法自证清白,反过来讲,许宜华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干的啊! 她今天就索性好好打醒许宜华,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 许颜华没在怕的,但是周氏却是更加怒火冲天,犯了错已经是不可原谅,证据都到眼前了还不认,还在犟着,更对许颜华失望不已。 “除了你还有谁!这阵子不是只有你去过宜姐儿那里吗?那么多人看到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净做蠢事的东西!” 尤其是周氏看着许颜华抬头挺胸的直视着自己,简直要控制不住暴起,恨不得在她脸上摔伤一耳光了。 “太太,算了吧……没什么大事的,颜姐儿……她也是不小心的。” 许宜华原本就没想到仅用这一招就能让许颜华被赶出去,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这时候上前主动劝解道。 之前都是许颜华次次挑衅她,落她的脸面,而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许颜华也跟着难受一二,也让太太更认清楚她是什么人。 “呵……宜姐儿的屋子里可不止我一个吧,她日日住在那里,还有身边的丫鬟婆子,若真是我做的,有人看到过吗?看到了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捉贼可要拿赃呢! “而若无人亲眼看到,那怎么不能是丫鬟们心底恨宜姐儿,故意给她搞破坏?或者是宜姐儿自己,要诬陷我自己做了局呢。仅凭着推测就把这黑锅送到我身上,我可是不能背的。” 许颜华心理素质过硬,还是能够有理有据逻辑清晰的把疑点都说出来,这么粗糙的诬陷法子就要让她跪,许宜华到底是看不起谁呢? “你……你还狡辩!若不是你,还能有谁?为什么只在你去过之后,这绣品就被毁了?你先和我说说!” 周氏也不傻,虽然之前盛怒之下直接否决了许颜华,但是都在合理的逻辑体系中,因而不作怀疑,现在许颜华提出质疑了,她就索性好好和她理一理清楚。 “这我怎么知道呢,万一就是我去过以后,宜姐儿才想出这么粗制滥造的局来诬陷我也说不准啊。而且太太您想,我为什么要去毁了宜姐儿的绣品呢,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外祖母是我的亲祖母,这些日子她待我和待宜姐儿是什么样子,您也清楚,亲生的就是秦恒,便是这绣品宜姐儿交给外祖母,外祖母也还是更疼爱我啊,她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外祖母必然不会因为这一幅绣品就对宜姐儿另眼看待,她还是更爱我送的鹦鹉。” “所以我做什么要毁了绣品呢?我若心肠真的那么坏,想暗中打击宜姐儿,那么让宜姐儿在昨日的场合拿给外祖母不是更好吗?她精心准备了多时的礼物,用尽心思却及不上我买的鹦鹉出彩,到时候外祖母还是更喜欢我送的礼物,这不是更达到我的目的,让宜姐儿难堪又不不好过?” 尽管对周氏已经失望到负数,并不在意她是怎么看自己的,许颜华也从来不是自暴自弃的性子,不是她干的就不是她干的,费再大劲儿也得掰扯清楚。 听着许颜华的话,许宜华的心态有些不稳起来,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搅动在一起。 现在就连她也拿不准了,究竟周氏会站在哪边,同时也有点后悔,自己还是太过急躁了些。 已经忍过那么多次了,何妨再继续忍忍,以求伺机而动呢。 另外许颜华的表现总是超过她的推测,让人捉摸不透,之前她觉得许颜华必然会百口莫辩的,正常的小娘子遇到这种事,哪能辩的清楚。 偏偏许颜华就爱不走寻常路,剑走偏锋的出人意料,别的小娘子都是善良温婉的,哪怕装也是要装出善良的样子,哪肯当面揭了自己的短,直言自己背地里那些恶毒的心思。 这许颜华为了洗清自己,就是宁可暴漏其短,正面的角度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就用反面的角度来,倒是极为的与众不同。 “你怎么知道你外祖母就不会喜欢宜姐儿的绣品?” 周氏也被许颜华的厚脸皮惊呆了,没想到有人就是能把大实话都当着人面说出来,过了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不仅我知道,太太也清楚的,不是吗?不光太太知道,宜姐儿也知道。都心知肚明的,在太太眼里可能我这个亲生的反而不如抱错的,但是外祖母却不是这样的人,又最护短,定是更喜欢亲生的外孙女多些,哪怕宜姐儿把东西绣出花来,外祖母也还是觉得亲外孙女的更好。” “这祖孙关系是生出来的,可不是用礼物就能换来的。在外祖母心里宜姐儿是拍马也追不上我的,我有什么好嫉妒她的?做什么给她搞破坏?就如蚍蜉撼树般,谁又把蚍蜉放在眼里呢?” 许颜华转过身直面许宜华,她就是要问问,在这方面的逻辑上,许宜华有合理的解释吗?陷害得做全套啊,起码逻辑要合理,动机要清晰吧。 周氏听着许颜华这一番的强词夺理,竟然一时没有找到漏洞,心底有那么一分松动,但是看到许宜华嘴唇颤动着,一副震惊又委屈的脸色,还是心底不忍起来。 “谁知道你是怎么去想的呢?也许就是顺手要给宜姐儿几分不痛快,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周氏还是觉得,要是非要那么说,也可能是许颜华故意提前找好了借口,为了不担责任,怕被自己追究问题,才设计好的呢。 “这话太太可不能乱说的,毕竟谁也没有亲眼去看到是我做的啊,宜姐儿也同样有一半的可能性嫉妒我得外祖母的宠爱,她自己也清楚,辛苦做了绣品却仍然及不上我在外面买好的,就出于不忿,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 “再说了,便是我做的,我何至于藏藏掖掖的不敢认?认了又怎么样呢?我是太太亲生的,太太横竖也不能把我赶出家门去。再说了,现在又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又一向疼爱我,太太罚我时必然有外祖母帮我求情,太太又能怎么样我呢?” “依着宜姐儿的性子,便是太太罚我时,宜姐儿也得给我求情啊,苦主都不在乎了,太太最多也不过就是叫我当面和宜姐儿认错,抄抄书禁个足什么的,又不能伤筋动骨,我还是侯府的大姑娘。况且再过十来日,女学就要开学了,太太还能把我锁在家里吗?再和之前那样不给饭吃的惩罚我,到时候把我饿病了,太太可要挨外祖母的揍!” 许颜华又摆事实讲道理,从侧面论证着,这事儿本来许宜华也就最多能恶心恶心她,现在还能怎么样呢?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认个错,受个不大不小的惩罚,就过去了,真要是她干的,何必费尽精力的挣扎着。 ”这……” 周氏听着许颜华净说大实话,心里一时之间突然没有了谱,再看看一边震惊的许宜华,心里莫名的有些郁闷起来。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打死我也不会认的。是我做过的,我又干嘛需要遮遮掩掩。” 许颜华还是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叫人无言以对,然而这一次,周氏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加上许宜华还是那副受了惊的样子,眼睫泪光莹莹,周氏一时难以决断,实在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这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了,太太您好好想想该信谁的话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许颜华大大方方的要走,周氏最初的旺盛火气全都不见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挥手让她先走。 “太太可是不信我?” 许宜华看着周氏让许颜华走了,心里顿感不妙起来,赶紧抓着周氏的衣角,和以前一般小心的问道。 周氏心里是很想相信许宜华的,这孩子一贯的乖巧可人,她信许颜华说谎都不会怀疑她,只是眼下…… “宜姐儿真的没看到是颜姐儿做的?那屋里也没人看到颜姐儿做什么?” 周氏最后再问了一次许宜华,原先她是极有自信的,觉得这事儿许颜华做的出来。 可是眼下许颜华拒不承认,还给她找出了百八十条的反驳意见,弄得她也犹豫了起来。 许宜华摇摇头,这个时候不好再找丫鬟出来节外生枝的,确实是没有人看到。 “太太……我真的不会故意害颜姐儿。” 许宜华用着哭腔说道。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陷害人没落着好不说,自己反倒惹了一身腥,许颜华倒是潇洒的走了,自己却还得费尽心思的免去周氏的疑虑。 周氏的目光澄澈又温柔,看着许宜华急的要哭出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怕伤害这孩子,又知许宜华一向多心,便不敢再继续问了。 “我信你就是了,说不准……是你屋子里真有那不怀好意之人。” 周氏拍着许宜华的后背轻轻安抚着,已经决定一会儿要把伺候许宜华的人挨个都叫来问清楚。 只是到底不太相信是下人干的,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没有人碰,绣品就自己毁了吧? 说着,周氏便要下令,把所有许宜华身边的人都叫来一一询问。 这不是许宜华想要的结果,她已经自尝苦果深深的后悔起当初的莽撞了,咬了咬唇,许宜华犹豫的开口。 “许是真的和颜姐儿说的,是我德行不足,才另下人怀恨报复的。好不容易颜姐儿主动来我屋里一次,却弄出这么多不愉快来,如今怕是颜姐儿又要讨厌我了。” 想了好久,许宜华还是觉得不能弄到自己这边的丫鬟身上,反正冒险的已经做了,不若她这边也坚持不认吧。 索性继续推到颜姐儿身上,都没有人看到,哪怕周氏两边都不信,也比如今这样风险都在她这边强。 “哪是你的错,都是她来你屋子里才弄出这一出的,谁能想到呢。” 周氏也是叹息,习惯性的为许宜华找着借口,拉过许宜华的手,却感觉到她的手心里一片濡湿,是紧张了吗? 周氏的眼睛又瞥向了被许颜华之前放在炕桌上的绣品,上面正好有个戳破的洞正对着周氏。 突然的,周氏记起当日是她叫许颜华去找许宜华问问她要不要出去的,周氏记得,许颜华头上戴的是红玉的一整套头面,并没有钗子,而是两副头篦加华盛顶珠。 原本周氏想着绣品被毁,似乎是被人直接从头上拔下尖锐的簪子戳破的,毕竟绣品是双层的,也有些厚度,可是偏巧许颜华那天的头饰,却并没有可以用作破坏的工具。 “你屋子里其他东西可有动过的?” 周氏又闻言软语的问道。 “不,不知道……没发现呢,我去了刘师傅那里,许是颜姐儿等了太久……” 许宜华咽了咽唾沫,越说越是心底没有底气了,只是含糊的应道。 周氏却知道,自颜姐儿从自己那里去宜姐儿那儿,到她出来时,自己刚好从窗户边,又看到她走出来蹦蹦跳跳的背影,还在心里暗中叹息了一回,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端方。 周氏隐约记得,颜姐儿这一来一回,自己桌上的茶都没有冷,时间是不长的。 “颜姐儿在你那里呆了很久?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你进屋时没看到她在做什么?” 这些细节一串联,简直细思极恐,周氏也心烦意乱起来,不敢继续再想,却忍不住又继续问着许宜华。 “没,没有看到……” 许宜华犹豫了一下,她进屋时许颜华是真的在摸绣品,手都还没有伸回去,但是这话现在却不能说了,若是真的说了,她怎么会没有当场发现异状呢,也不好解释。 周氏心底越发下沉了,人都是主观的,越是心里存疑,周氏看着许宜华越说越慌乱,似乎都有点圆不了自己的话,更是觉得许宜华和之前表现的不同。 “唉……你也先回去吧,这事儿,我还要再问问颜姐儿。” 就在许宜华惊惧的眼泪又快要出来时,周氏突然放过了她,许宜华懵懵懂懂的,没从周氏面色上看出什么异常来,心里顿时有点松了一口气。 使小手段这样的事,许宜华到底还是第一次做,心里紧张又不安,回到自己屋里,才感觉到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这事情走向,和她原先打算的完全不一样。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许宜华狠狠地捏着炕桌上的一角,感觉自己反倒像是被许颜华又摆了一道。 而许颜华这边,从周氏那里回来时,也没心情做糖了,到底是心情有些郁闷,躺在床上好一阵都没有缓解的感觉。 就在许颜华决定晚上叫了许仲骐来,姐弟俩大肆吃一顿时,晚饭周氏竟然喊了她过去。 原本许颜华以为周氏又会是狂风暴雨的□□,会坏了她晚饭的胃口,因而见到周氏时许颜华脸色比之前更加的差,无精打采的,但是周氏却反常的并没有多问什么,反而真的像是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 “你之前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吃完饭后,许颜华正喝着枫露茶,周氏这才问了一句。 “是啊,真是我干的我绝对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太太要重罚我时,我去外祖母那里抱着她大腿耍赖,太太还能吃了我吗?我犯得着为这么点事不认?再说了,那么无聊的事我肯定不会干的。” 许颜华再一次的重申,看着周氏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周氏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还在闺中时,似乎也曾经和一位堂姐妹有过类似的事情,她和堂姐妹们一道出去踏青,但是堂姐却摔破了脸。 闺中的小娘子脸面看的最重要,万一留下疤整个人就毁了,那位堂姐当场就吓得哭起来,后来回家时长辈问起,堂姐就说是有人推了她。 而周氏就刚好站在堂姐的附近,那时候她父亲是宰相,已经与勇毅侯早早定亲,将来铁板钉钉的侯夫人,最是风光的时候。 那位摔破脸的堂姐说有人推她,与周氏一同出游的其他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周氏身上。 被人无端怀疑的滋味最是不好受了,直到现在周氏都记得自己的无助和委屈,似乎谁都不信她,只有老周氏严厉的问着堂姐。 “有人推了你?是从哪个方向推你的,当时站在你身边的都有谁?与你站的有多近?” 老周氏一连串的问题,把堂姐问的哑口无言,含糊的说不清楚了,事实上周氏知道,根本没有人推过堂姐,是她自己踩了裙角绊倒的。 哪怕有其他的叔伯婶娘暗中觉得老周氏仗势欺人,可是老周氏却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女儿那一边,其他人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周氏真的推了堂姐,只能这么算了。 看着许颜华的眼睛,周氏突然觉得,这个女儿比起自己当年,似乎更要好一些,那时候她只顾得害怕着急委屈,而颜姐儿却有条有理的把话都能一一说出来,还能说服自己。 “我信你。” 周氏在许颜华没等咽下最后一口茶时,突然说了一句。 “噗……” 许颜华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整个人都呛住了咳嗽起来,万万想不到周氏竟然会这么神来一笔。 “快走快走,看到你就心烦。” 周氏看着许颜华一边咳嗽着,带着点泪水的眼睛咕噜咕噜的望着自己打转,突然觉得尴尬异常,闹心的狠,只能烦躁的冲着她挥手,让她赶紧回屋。 “好,太太,那我先回去了。” 许颜华憋着笑,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赶紧平息自己的情绪,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46.46 “大姐儿, 今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养娘看到许颜华回屋后, 脸色倒是好看了些, 不像以往那样紧绷着脸。 洗漱过后趴在床上看书时, 时不时的还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来, 这反映太过不正常了,叫张养娘反而担心起来, 因问道。 “哈哈……” 想到临走时周氏脸上的那种尴尬表情, 许颜华又想笑了。 她对周氏的心理期待太低了, 所以周氏一反常态的表现倒是让她略有惊喜了。 许颜华并不是真正的十一岁, 所以很明白的能感觉到今晚上周氏的态度已经软化,低头认错实在做不到, 亲近和一二又觉得尴尬,为了维持往日的形象, 反而更加的恶形恶状。 不过周氏的这种表现, 倒是也让许颜华更放松了些。 毕竟她们母女保持距离已经习惯了, 她也想象不出周氏像对许宜华那样的对她是什么样子, 大概她们两人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吧? 笑完后, 许颜华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才说到一半,张养娘就控制不住的怒气冲天了。 “那边那个可真是黑了心肝, 什么糟污的事都能干的出来!这是故意陷害!我就知道她的心都是坏的!天天一副假仙女的样子, 看人眼睛都不抬的, 却会溜须拍马, 心眼子一大堆, 只讨好夫人还不够,还想把大姐儿踩下来,这什么人呀!” 今晚值夜的是张养娘,所以她正在许颜华的床榻下铺褥子,听到许颜华的话后也顾不得手里的动作了,拍着脚踏愤怒的骂着。 “没事……她算计的越多,反而失去的越多。” 许颜华被张养娘逗笑了,心里也暖暖的,劝她道,随后又继续把后半段的经过说给张养娘听。 在她看来,只要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就该和张养娘一般,丝毫不犹豫到底这事儿她做没做过,第一反应就是骂许宜华,这才是与自己同一立场的人。 “幸好幸好……我就说嘛,亲生的母女,哪能净向着外人的!太太定是识破了宜姐儿的黑心肠,这才站在大姐儿这边的。” 张养娘直到听说侯夫人是相信许颜华的,这才拍着胸脯松一口气,随后乐滋滋的说着,只在心里盼着太太能出手,给许宜华个好瞧的看看,让她成天耍心眼儿办坏事。 “这事儿横竖都过去了,不牵连到我身上就行了,就让她自己折腾去吧,越是折腾死得越快。” 许颜华把之前看的那本香方儿翻过来放在枕头旁边,嗤笑道。 她知道,在周家时外祖母等人的表现又刺激到许宜华了,这才让她似溺水人一般死活要扯着她往下坠。 只是情况越是不对时,死命扑腾往往是沉到水下的机会更多。 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底线,许宜华都迈出了陷害自己的那一步,率先把底线突破了,这只是开始。 人心只有更不知足的,只怕她今后就越发收不住了。 今天许宜华设计她的事情,也让许颜华警醒起来,今后她们的关系就不仅仅是日常的小打小闹了,许宜华比自己想的还要仇视她,必须得好好提防才是。 “对,姐儿就抬头挺胸的走直路便是,那样黑心的东西专往歪门邪道里钻,就叫她一直眼馋着你,活该永远比不得你。” 张养娘也觉得 许颜华到底心大,想着今天没有做成的糖,决定明天早些起来准备,故而只是看了几页书就睡着了。 周氏却辗转反侧的不能入眠,她既然已经心里做出了选择许颜华,那么相应的,对另一方,许宜华那里,心里难免深深地失望起来。 这事儿,几乎并不像下人做的。 那绣品究竟是谁弄坏的?若真是宜姐儿贼喊捉贼,周氏觉得也不能放任。 往日里周氏只见了许颜华对许宜华的敌意,什么事都要和许宜华比肩,甚至与自己闹过好几场。 而这件事透出来的意味儿却叫周氏也不得不承认,许宜华对许颜华,也带着那么深的敌意,姐妹之间的关系太过堪忧。 许宜华的难处往日里周氏都知道,也尽量帮她了。 甚至好几次都在老周氏那里为许宜华说好话,更是得了亲娘好几次白眼,还有旁人的不理解,这些周氏都不在意,只是处处当亲女儿关心照顾她。 周氏自认一片慈母之心,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她的,在她这里,许宜华永远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那孩子却理解不得她的良苦用心,反倒是进退失据,一念之差做下了那等事。 往日里周氏只遗憾宜姐儿为什么不是自己亲生的,直到今晚她才心里渗透了几许凉意。 周氏失望于自己之前的所有心意,宜姐儿竟是不明白的,她原本以为她们母女之间必然是感情深厚,彼此理解。 但实际上,可能是她多想了,宜姐儿她,并不能理解她的一腔关切和真心。 周氏只觉得,宜姐儿若真是也把自己当作亲娘来看,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也不会觉得颜姐儿碍着自己的路了。 更有之前周氏想起的那位堂姐,竟是性子有那么一丝与许宜华类似,都是心思细腻敏感,素日里便思虑过深。 堂姐脸摔破后还要想着污赖别人,嫁到了同为世家的赵家后,听说也是不太平,总是把错往别人身上推。 前几年周氏回娘家时也遇到过她,过的似乎并不大好,看人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年纪还不大眼睛旁边就挤满了纹路,苍老的样子活似寻常人五六十岁。 可见算计别人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周氏深怕许宜华似她那般。 焦虑了半夜,直到天快亮时,周氏这才闭了闭眼睛,第二日起来一大早,就去找了许宜华。 “太太……” 许宜华和周氏对坐,敏感的觉出了周氏的情绪似乎不对。 她夜里也是忐忑了一整晚,尤其是听说昨天吃晚饭时,周氏还特意叫了许颜华去,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 许宜华越发的心焦起来,周氏如今就是许宜华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不能连周氏都被许颜华夺走。 “宜姐儿,我原是最信任你的,觉得你千好万好,从小争气又处处妥帖,从不叫我操心……” 周氏说到此处,难免心里一叹,到底宜姐儿也还是个孩子,不可能不被身世影响。 “如今你老实和我说,那件绣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这件事涉及人品,周氏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变成那种让人不齿的算计他人之辈,因而周氏难得的语气严肃起来。 “我……” 许宜华几乎要发起抖来,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呢,一夜之间周氏便对自己态度遽变起来。 “真是颜姐儿做的吗?” 周氏直视着许宜华的眼睛,严厉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谁也没有亲眼看到。” 许宜华不敢再攀咬许颜华,唯一的疑点就是没人看到,许颜华和她都得各背一半。 只是周氏如今对自己不再如以往般,她更要小心谨慎的说话。 “若真不是颜姐儿做的,你觉得是身边的下人搞鬼吗?” 到底周氏管家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见地的,再问道。 “我,我不知道,外人只有颜姐儿来过。” 许宜华昨天却是想过了最糟糕的结论,实在不行,只能破釜沉舟,因而也私下里找了丫鬟雀儿。 正巧她娘病重,亲爹不想为娘治病了,许宜华许以重利,愿意为她娘治病。 若最终许颜华运气好逃掉了,她也得为自己考虑,好歹不能牵连到她身上。 “哼,难不成还能出了鬼?你还不说实话?” 周氏斩钉截铁的排除了许颜华,听到许宜华还在说许颜华,心里更加生气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下人做的概率太低了,实在是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事儿,非常像许宜华做的,但是那孩子就是不认错。 “太太认为是我做的?” 许宜华颤抖着问了一句,随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抽噎到说不出话来,单薄细弱的肩膀耸动着,极惹人怜惜。 周氏心里也不太好受,但是这件事必须有个结果,于是周氏叫身边的赵嬷嬷挨个审问许宜华的下人。 不多久,赵嬷嬷问了出来,许宜华屋里的小丫鬟雀儿认了,说是她做的。 因为前些日子她为姑娘整理屋子时笨手笨脚的,被姑娘训斥了一顿,觉得姑娘太严苛。 刚好那日大姑娘也去了自家姑娘那里,刚好搅一搅浑水,便动手毁了绣品泄愤。 听到真有丫鬟认了错,周氏有些吃惊了,听到赵嬷嬷回复,气的当即让人把雀儿打了二十板子,明日就发卖出去。 “这等心坏的丫鬟,就是打死了都不可惜。” 周氏心里总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当,却依然高兴都是自己想多了,宜姐儿还是好的。 故而周氏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安慰了一下许宜华,骂着雀儿。 “都是我冤枉了颜姐儿,害得她不高兴,我这就去给她道歉。” 许宜华在周氏的安抚下良久才不哭了,眼见着事情要结束了,心里这才松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着周氏。 “算啦……” 听许宜华这么说,周氏看着她哭的眼圈红红的,也觉得有点可怜,叹息了一声,觉得这孩子心是好的,就行了。 只是等许宜华走后,周氏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晚些时候,赵嬷嬷带人处置完雀儿,却偷偷和周氏回禀,在雀儿的包裹里,发现了二百两银子。 一个三等丫鬟,怎么也不可能接触到那么多银子,只能是有人故意给她的,赵嬷嬷把雀儿扣到柴房里后,便和周氏回禀这个疑点。 周氏这才回过味儿来,自己竟然被许宜华的小把戏蒙了。 叫几个婆子把仅剩下一口气的雀儿又再审了一次,那丫头嘴很硬,坚持不知道银子哪里来的,是用了点手段才开的口。 原本许宜华也知道,暗地里给雀儿家银子是最好的,但是许宜华没有可用的人能出门办事,深怕到时候反而牵连自己。 并且雀儿急等用钱,知道八成这就是自己的买命钱,准备尽快的交给和自己相熟的小厮同乐,让他给自己捎回家。 只是同乐偏巧今日出门了,直到雀儿被抓都没有回来,这才被发现。 周氏知道是许宜华给了雀儿银子后,只是默默的让人把雀儿处置了。 想到之前许宜华是坚持不认错,还弄这种把戏,周氏一时之间,觉得这孩子简直是要让她认不得了。 之前周氏面上再严厉,也只是想点醒许宜华,不想这个孩子走入歧途。 并且说实话,周氏也觉得很能理解许宜华,犯了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改了就好了。 谁都有一时犯糊涂的时候,这时候就要做父母的来指引教导。 但是现在,许宜华坚持隐瞒到底,死活不说,还敢用银子买通丫鬟顶罪,一个是信不过周氏,另一个就是没有悔改之心。 周氏愤怒过后,却也突然的没了再找许宜华说这件事的心情。 一个谎言的出现,就要用一连串的谎言来弥补,许宜华怕是尝到了苦果,而周氏只有心冷之下的叹息。 也不是不知道许宜华是最重面子的,又胆子小,怕是不想让她当面责备吧? 但是偏偏越做越错,而周氏是因为疼她才会着急上火,又最受不得被欺骗。 她真心相待的亲儿女般的孩子,把她像傻子一样的瞒着,不信任她,有话也不和她说,想一想周氏心里就堵的要命。 到底这事算是了了,周氏一直再也没有开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宜华,因而只当作不知道后续。 尤其是许宜华回去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又病了七八天。 直到他们回侯府都是昏昏沉沉被养娘抱进马车里的。 周氏自是知道其中的原因,又是叹息又是不满,还有些心疼,为了让许宜华安心,既然这是她想要的,周氏最终决定谁也没说,选择把这件事埋入心里。 不过周氏到底是因此事而心中有了些芥蒂,不能再回到之前那样的了。只是面上,依然还是对许宜华照旧。 47.47 从周家回到侯府后, 许颜华觉得和走之前心态上有了截然的转变。 可能是外祖母对她太好了, 让她有了一种有亲人关照的感觉, 也可能是她习惯了新的生活, 规矩和各种文化课也补的差不多了, 对将来的不确定感也消去了不少。 并且也有了弟弟还有相处友好的表姐妹们,加上许颜华对亲娘周氏也更加的熟悉和了解几分, 彼此间也摸到了些许相处的法门, 竟是比以前和谐许多了。 “大姐儿啊就是吃亏在一身硬骨头上, 你瞧着人家那宜姑娘, 知道事情不好了就赶紧病一病哭一哭的,干了那么恶心的事夫人也就这么算了。” 张养娘说起许宜华来, 尤其是她用绣品陷害了她们姑娘,还没有得到惩罚, 就心里十分不平衡, 所以和许颜华一起去看望许宜华的路上, 还在小声的碎碎念着。 “毕竟是心肝宝贝儿嘛。” 许颜华心里倒不太在意, 打趣般的说道。 反正许宜华和她都是小娘子, 又不涉及争家产之类的,本质上许颜华觉得她们两个是没有利益冲突的。 再说她好歹身份在那里,将来就是出嫁也少不了她的嫁妆, 和许宜华最多也就相处几年, 忍一忍总能过去, 将来各自嫁人各自安好就是了。 但是她如今烦的却是不得不和许宜华虚与委蛇, 因为上午她去周氏那里时, 周氏还特意嘱咐她,叫她要去看看宜姐儿,毕竟自家姐妹,宜姐儿都病了这么长时间,她做妹妹的岂能冷眼不顾。 “感情我去看望她比灵丹妙药还好使呢……” 许颜华发自内心的很不乐意,尤其是许宜华这病她们母女三人各自心知,她这个苦主去看望原告,怎么想怎么也觉得奇怪好吧,因而抱怨道。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通人情往还的道理!便是自家姐妹也不能这般无礼,往日里学的那些规矩竟是白学的吗?叫你去你就去便是!” 周氏觉得和许颜华相处超过一顿饭的时间,就又想打她了,只觉得她这般心性愚钝,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对比之前许宜华的心思玲珑细巧差太远了。 依照周氏的性子,她为别人好,是必要对方甘心领情还要满心理解的,如今却不见许颜华领情,自然心情就有点差了。 许颜华和周氏说不通,周氏固然有她的道理,但是许颜华却觉得她和许宜华的关系已经那样了,就是她主动带着礼物去看望,人家肯定也不会领情不说,还要往阴暗处去想自己的目的,没得闹心。 只是她又想了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和周氏争执,还是老实接受最好了,便答应了下来。 就这般被周氏逼着展示“姐妹爱”,因而许颜华只能回去后叫张养娘去厨房随便要了几样点心,用食盒装好,准备随意敷衍一下就算了,要让她主动给许宜华送什么好东西做礼物,美的她呢。 便是随意找块布料带着,许颜华都觉得许宜华不配用,好歹她库房里最差也是贡缎呢。 “大姐儿就该摆出点样子来,让她看看,自己再怎么伏低做小,也还是及不上大姐儿天生贵气!” 之前在万家时,张养娘就觉得许颜华小小年纪颇有气势,天生的主子款儿,下人们都不太敢糊弄她。 如今跟着许颜华来了侯府,才想明白,大概大姐儿原就是天生尊贵,所以有威严的,就该这般拿起架子来,因说道。 许颜华一笑,她原先刚穿来时也拿不准自己该如何定位,幸而那时候年纪太小,又重病,便只是多看多听多琢磨。 下人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许颜华从身边的婆子和丫鬟们身上也看得出来,各人有各样,经常互相拌嘴不说,婆子们嘴巴尤其碎,仗着她年纪小便毫不避忌。 便和上辈子她的下属们一般,也是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近之则不逊,反而不好交代任务,下属们总爱打个折扣,仗着关系亲近就嬉皮笑脸。 而远之又则生怨,容易被说闲话不说,离群众太远也不好沟通工作,拿不准工作效率和进度,无法知道各人的优劣和品性,年底优秀员工考核也不好把握。 只是到底大秦和现代的人人平等又有本质的不同,上位者直接掌握着的,是下位者的生死,适当的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反而是性质最有效的。 所以许颜华是从万家大哥和万老爷身上,摸出了这个时代一般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态度。 古代等级都是森严的,大秦又是只看门阀和出身,也更加的看重等级制度。 而且越是高门大户的奴才们,越全部都是没有活契的奴仆,一辈子生死都维系在主人身上,所谓的一岁主百岁奴,就是这样。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加上自我总结,许颜华适应身份的速度倒也快,对身边的可靠可用的人亲近为主,同时也保持原则,不叫她们生事。 而对关系较远,不直接接触的下人,越是要恪守身份,维持体面,适度的强硬些,表现的很有底气的样子,这样才能有威信,不叫人小觑。 就像她在万家时,身边有个丫鬟借着她的名号勾引她爹,没等继母周氏有所行动,就被许颜华叫人发卖了。 而在侯府时,最先她住的院子里那些婆子丫鬟,不把她当回事,也被许颜华毫不留情的借着勇毅侯的手都收拾了。 御人之术讲究此消彼短,故而张养娘一直觉得她比较有威严些。 一般这是比较传统的御下路数,大部分的上流阶级都是这般,也有少部分人对身边伺候的人也同样严苛和吹毛求疵。 因为许颜华自我定位还算比较行之有效的,所以便是来到侯府也同样适应良好,但是许宜华如今也面临着这个问题。 她的身份变成了养女,在侯府就有点尴尬,原本有周氏的关照,盛宠之下倒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许颜华这个亲生的如今威严日增,加上有勇毅侯为她撑腰,周氏如今对她也不像以前那样,起码各方面都过得去了。 加上她一回侯府,外祖母既舍不得她,又不放心,隔三差五的就给她送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首饰每次一整车。 对于这些,下人们都最为敏感和了解了,见风使舵又是人的天性,所以她这边待遇提升了,相较之下,许宜华的地位就开始降低了。 如果她敢和许颜华这般豁的出去,也没有人能欺到脸上,毕竟她还有周氏做后盾,但是偏偏许宜华自己惯爱思虑过多,又得维持风度和体面,不想落下个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的话柄,就得吃点亏。 从周家回来后,许颜华就从张养娘那里知道,如今厨房的人对她们院子格外的关照,不仅是想点什么点什么,还经常收到厨房别的孝敬。 比如有了新鲜的野鸭子,厨房会在晚餐时主动给她加上一盅野鸭汤什么的,而许宜华那里的饭菜,都是在许颜华之后才做,往往既没有了厨房的孝敬,又菜色上及不上许颜华这边。 这么说吧,现在侯府的风向也完全的变了,如今享受第一等重要待遇的当然还是勇毅侯和周氏,而许颜华就是第二等的优先待遇,而许宜华那边,也从原先的第二等,变成了三四五六等。 只看张养娘,就从最初的对许宜华心存忌惮,劝许颜华多忍着些,到现在光明正大的出言抱怨嘲讽,就能可见一斑。 这个问题,许颜华不知道周氏知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许宜华肯定有所感觉的,并且要扎心了。 到了许宜华住的院子,许颜华四处打量了一下,和自己原先在这里住时大差不差了,只是内室更加精致了些,想来都是周氏的贴补。 许宜华还是挺有品味的,内室收拾的照旧既有格调又清雅有气质,便是如今躺在床上一副西子捧心状,看起来也是不狼狈的。 “我来看看你,可是病好了些?没事也多出去走走吧。” 许颜华进屋后和许宜华打过招呼,就二人有点相顾无话的感觉,许颜华干巴巴的说道,只差再说一句多喝热水了。 “劳你挂心了,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 许宜华的屋子里还有苦涩的中药味没有飘散,许宜华半倚在床头上,淡淡的叹息着。 “我带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俗话说病怕三碗饭的,你多吃点也能恢复的快些。” 许颜华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就叫张养娘把带来的食盒交给许宜华身边的养娘。 全养娘咽了咽唾沫,没想到大姑娘来看望病人,还真就只送了一盒点心,小气成这样,也是真叫人开了眼。 只是她不敢表现出丝毫来,不像倚书至今糊涂着不知道绣品被毁的真相,张养娘可是管着许宜华的银子。 并且一看大姑娘没有被太太罚过,全养娘自是能猜到自家姑娘和雀儿的事,几乎可以确定这是自家姑娘的手段。 尤其是夫人一怒之下把雀儿打个臭死又灌了哑药发卖,她更是心里发毛,就连自家姑娘都大病了一场。 这事儿不是大姑娘做的,大姑娘却被牵连上,还被夫人叫过去一顿骂,自然心底把这账算在了自家姑娘身上,全养娘如今真是不太敢看许颜华了,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就那么胆大。 只是自家没姑娘上一招没讨到好处,现在更加不能拉仇恨了,全养娘犹豫了一下,便主动把食盒打开,把几样点心碟子拿出来,奉给许宜华。 “大姑娘也是一片好意,这几样点心姑娘往日里也是爱吃的,要不要尝尝?” 虽然大姑娘不怎么给脸,但是人家心里有气,全养娘觉得自家姑娘如今还是得受着点的,便给许宜华使了使眼色。 许宜华知道全养娘的意思,看着许颜华淡淡的表情,心里既屈辱又堵心,却还是硬撑着苦笑了一下,“吃药吃多了,如今嘴里什么味都尝不出来了,正想开开胃呢,谢过颜姐儿的贴心了。” 当着许颜华的面,许宜华硬是吃了两块灯芯糕和一块牛油酥,许颜华都替她噎得慌,再一次感叹她真的有些方面很能豁的出去。 不过许宜华如今病的小脸变成了一窄条,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想想自己的实际年纪,许颜华总觉得多少有点胜之不武,欺负小孩的意思,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聊。 许颜华也不愿意继续看着她吃药一般的吃点心,喝过一碗茶后也赶紧告辞了。 “姐儿快别吃了,喝盏玫瑰卤子解解腻。” 全养娘一见许颜华走了,赶紧过去拦着许宜华,她也没想到,大姑娘送来的点心也这儿不走心,这种又甜又油腻的点心自家主子一向不爱吃的。 许宜华倒像是置气般的,抓着碟子一口气把四样点心倒都吃了大半,直到再也塞不下去了,才在全养娘的劝解声里喝了几口玫瑰卤子。 再甜的点心和芬芳的玫瑰卤,在许宜华的嘴里都感觉不出来,她是真的满心里都是苦涩,放下杯子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忍不住蒙头大哭起来。 “姐儿,放宽心吧,好歹夫人心里还是有您的……” 全养娘看着许宜华这样,心里也是酸酸的,小声劝慰着,想了想,全养娘又加了一句。 “人这一辈子啊,命都是注定的,人哪能和命比,姐儿还算好呢,像倚书她们,从小就被爹娘卖了,一辈子都得干伺候人的活儿,这也是命啊。” 如今全养娘真心觉得,自家姑娘还是认清现实别再挣扎的好,要留在侯府就肯定不能再和大姑娘去比肩了,讨好逢迎还来不及呢。 使那些手段,也没有用处。 过去他还没有这么深的认识,只是现在全都明白了。 别的不说,就拿周家老夫人吧,过去那是正经的外家,不仅许宜华,连同全养娘也在老周氏那里有点脸面。 现在呢,只看这阵子回了侯府,周家送来的东西可有一份是给她们主子吗? 都是命吗? 不,她不能认,她不能是生来低贱的,她也不要那么过一辈子。 许宜华屈辱的咬着被角,若是她认命了,不仅是她这一辈子,以后的子孙后代,也全部都是低三下四的人。 现在侯府里的下人都看不起她,因为她实际山更是商户女,她若是不早作打算,将来又会沦落到什么境地去? 之前许宜华从周氏的只言片语里,也知晓了她的意思,嫁入世家名门怕是不行的,以许宜华的了解,周氏又舍不得脸让她嫁庶子,大概是想把自己找个普通小官家有点前途的次子或者小儿子嫁了吧。 名门世家和贵胄之所以能够一直高高在上,因为他们自成体系,底蕴深厚,实力强大,霸占了整个大秦高官显贵的位置,子孙凭借着恩荫和举荐,就能比没有名姓的那些小官奋斗一辈子都强。 许宜华素来在女学出类拔萃,自认也是任何一处都不输别人,往日里许宜华和众多名门贵女们一般,连公主都不怎么看入眼里的。 现在叫她承认自己比不得同窗们,也不如许颜华,出身低贱,将来离开侯府后与他们过着天上地下的日子,只能遥望过去那些不放在眼里的人,她怎么甘心呢。 尤其是她嫁的门槛低,将来只能仰望侯府里别人的可怜作为照应,对比许颜华,更是可怜的很。 自知道身世后,就有一件事牢牢地压在许宜华的心头上,未出嫁前她固然还可以做侯府养女,背靠侯府,但是不嫁给表哥,她的未来就要重新规划,几年后就要脱离侯府了。 所以许宜华知道勇毅侯对四表哥的看重,也知道勇毅侯和周氏如今的意思,是要许颜华嫁给四表哥,将来一切荣耀自然与她就无关了,思来想去,为自己设计的路,就是主动去依附四表哥。 许宜华是宁愿眼下暂时低一头,也不愿意自己的一辈子,连同子孙后代们全部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再说,皇家的妾室,便是比世家的嫡妻也不遑多让了,宫中六皇子的生母刘贵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把吴皇后衬的黯淡无光,丝毫不敢与之争锋。 只是许宜华目前也都还是空想,所以依然时不时的被各种接踵而至的事情逼得内心躁动不安,心底还是既绝望又迷茫。 “唉……” 全养娘叹息着,等许宜华抽噎着停下来,这才为她掀开被子,用帕子擦干净脸面,自家姑娘这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了。 不仅厨房不太上心,现在她们院子里伺候的婆子,都有点不太听使唤了。之前因为许宜华睡着了,全养娘一直没有叫醒她,导致煮好的药凉了。 等许宜华醒了后,全养娘又叫婆子重新去熬一副新的药,结果那婆子却不高兴,骂骂咧咧的反问再把药热一热不就好了。 最终还是倚书亲自去熬的药,那孩子往日里是大丫鬟,烟熏火燎的熬药还烫了手,全养娘这才叫她先回去休息。 也许是许宜华带着气吃了太多的油腻点心,之前吃的也少,所以到了半夜里,许宜华开始胃里翻山倒海的难受起来,方一坐下就吐了一身。 难受了半夜,许宜华上吐下泻的,直到天将亮了才算消停了些,但是又发起了烧,全养娘不敢瞒着,赶紧叫人去通知了周氏。 “心肝儿啊……不是快要好了吗?怎么病的越发厉害了?” 到底是之前疼爱了十来年的孩子,周氏一大早听说了许宜华病情加重,赶紧叫人去请了大夫,又亲自过去。 握着许宜华瘦的愈发骨节清晰的手,抚着她的鬓发心疼的问着,之前的那点子不快倒是一时之间忘了个干净。 许宜华烧得浑浑噩噩,两腮不正常的泛着红晕,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青黑的暗影来,嘴里无声的呢喃着什么,周氏凑近听,好半天才听明白两个字,“太太……”。 “到底是怎么了,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周氏心中一酸,放开许宜华的手后,就叫了全养娘来问道。 全养娘不敢瞒着,想来想去,大概是点心吃的太多腻着了,加上姑娘心绪不宁,这才导致的,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把实情说了一遍。 “那不长进的丫头!做什么要送点心来,还看着宜姐儿非得吃下去!你也是,不知道劝着些姑娘吗?” 周氏抱怨着,心里又是怨许颜华送礼不经心,她是想要让她们姐妹融洽些,彼此和睦的,这才让许颜华来看望许宜华,谁知道她小气成这样,看人只带一盒点心来应付差事。 并且埋怨完许颜华,周氏又训斥了全养娘和屋里的丫鬟一顿,直到大夫过来重新诊脉开药,这才停下。 大夫还道许宜华年纪尚小就心思郁结,这才肝血不调,长此以往容易体质柔弱,让好好养着。 周氏想想,之前许宜华在周家时就总是闷闷不快,加上又有了绣品这事办了件错事,可能一直挂在心里,只能叹了口气。 等许宜华醒来后,周氏柔声劝解着许宜华,“现在回家了,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不怪你。” 周氏也不想继续介怀了,还是把之前那一茬揭过去算了,难不成还能逼死孩子吗? 但是周氏这个人最是眼里不容沙子,绝对不会如嘴上说的那般说放下就放下,眼下一时被焦虑和疼爱冲散了心神,等日后许宜华恢复,却是又会想起来。 许宜华也不知道雀儿的事具体周氏到底起没起疑,毕竟雀儿是挨打后又被灌哑发卖的,她只盼着周氏不知道,看着周氏眼下还是关心自己的,许宜华眼泪流了出来。 被周氏用帕子温柔的擦干,周氏又对许宜华恢复了之前的疼惜之情,并且有周氏时常过来看着,原本侯府里对许宜华慢待的人心倒也消停下来。 许颜华也听说了许宜华又病情加重了,并且张养娘还言之凿凿的预言可能许宜华又发坏心了,故意借口吃了她带去的点心才又病的起不来身。 “姐儿啊,以后更得小心了,谁知道那宜姑娘能怎么吊鬼耍心眼子,入口的东西都不能给她留话瓣。” 许颜华一开始也这么以为,只等着周氏来传唤自己,但是等了一两日都还没有动静,她就主动去找周氏了。 还有小半个月女学就开学了,许颜华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按照刘夫子的进度建议,她现在要多抽点时间去学学骑马。 本来这点子时间是不够的,但是刘夫子感觉许颜华胆子挺大的,又听说她本来在万家时也骑过马,有基础的,而且女学里小娘子精通马术的倒也少,大部分只会跑几圈,在马上骑射可能准头都不行呢,所以这一门课要求并不高。 故而刘夫子就放心的让许颜华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别的课程上,除了有颜嬷嬷外,刘夫子竟也精通穿衣打扮。 见许颜华有兴趣,业余还和许颜华一起亲手炮制淘换胭脂膏子,并且因为投缘,还和她分享了自己的几张香方。 现在许颜华就要找周氏,主要说说去马场的骑马的事儿,怎么也得再给她请个骑射师傅,并抽出至少半日的时间练习吧? “你倒是积极……” 周氏前两日忙着照顾许宜华,也没顾得上找许颜华算账,看望自家姐妹只带一盒子糕饼,便是乡下的村妇也就是这样的做派吧? 只是到底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周氏最生气的时候也过去了,看着许颜华自在的坐在自己下首吃茶,周氏旁的话也吐不出来,只能无奈的叹息。 “你既然想学,回头我和你爹说说,叫他找个师傅给你吧。上进些也没有坏事,只是我看你女红还是没什么长进,往后每隔几日你也绣个帕子荷包的,不图你多有能耐,至少该会的不能丢,这样一来亲手做的东西也有些诚心,也省的去看人礼物只带盒糕饼……” 周氏到底忍不住,最后一句吐槽了一下,倒是没有卡许颜华的要求。 许颜华却不管这些,周氏答应了就好,至于后面周氏还专门叫了刘夫子过去,让刘夫子再好好调,教下她,叫她行事更合身份些,却是后话了。 48.48 由于侯府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供许颜华骑马, 而庄子又太远了些, 当日来回赶不及, 当晚, 周氏就和勇毅侯商量, 要不要让许颜华回周家去学骑术。 因周家不仅有现成的小围场可以练习,各项都是全的, 还有专门的师傅教习, 加上周家许颜华的外祖母又极就喜欢她, 周氏想来想去, 还是让许颜华回周家最为稳妥。 “正好她和骐哥儿关系也亲近,有颜姐儿过去看着骐哥儿, 也能多少放心些……” 其实周氏这话里说的倒是不确定的成分居多些,她是盼着许颜华能够督促许仲骐好好进学的, 只是他们姐弟俩在一块成天瞎闹, 到底有用没有还得另说。 “恩, 那就这样吧, 让颜姐儿每日早上去周家, 晚上再回来,也当做去女学提前适应适应吧。我再给颜姐儿专门指几个侍卫,日后上下学也便利些。” 勇毅侯想想也对, 虽然这般依仗周家总有点啃岳家之嫌, 但是周家确实作为名门第一世家, 各种条件都是全的, 求学直接去周家方便又省心。 只是儿子已经常年在周家, 每隔十日才能回来一次,女儿就不必也在那里住了,走读更好些,也当对开学做个演练。 “宜姐儿不是有出门的侍卫嘛……反正开学后她们姐妹俩一起上下学,还需要再单独给颜姐儿另外加人吗?” 周氏又听勇毅侯要给许颜华增加排场,想想当初宜姐儿时也不过是有两个侍卫,现在听勇毅侯的口气,可能要给许颜华阵仗弄得更盛些,便有点顾虑起来。 主要是最近许宜华病着,乖巧又可怜的样子,让周氏的慈母心正浓,并且许宜华又素来容易多心,勇毅侯要是那般厚此薄彼,将来女学开学了,许宜华脸面上也多少过不去啊。 “你休再多言了。颜姐儿到底才是侯府大姑娘,她是嫡长女,便是骐哥儿都不如她金贵,便是待遇上再厚两分也该当的,几个侍卫值当什么,给颜姐儿多添几个人,到时候她开学后认识了新朋友,出门走访交际也便利些。” 勇毅侯看了周氏一眼,不由心里暗道她目光短浅些,颜姐儿什么身份,宜姐儿又什么身份,待遇上怎么能一样呢? 不仅不能一样,他还得更要把颜姐儿捧起来,那孩子其他方面本来就容易被宜姐儿比下去,他更得在待遇上给颜姐儿加厚来做弥补。 像当今的皇后娘娘,纵然名声不显,又无宠无子,可到底是皇后,皇后的娘家安宁侯府什么时候又少过好处了?便是皇上,都要多优容一二分。 可见这女儿养好了,是有大用处的,颜姐儿又是他的嫡长女,勇毅侯心里到底对她还是有大期望的,为人父亲,到底要为儿女们都考虑个好的出路。 若是许颜华真有出息了,背靠周家作为舅家,还有他这个父亲也不会给她拖后腿,凡自她自己争气些,这辈子的锦绣通天路都是铁板钉钉的。 而且许颜华和许仲骐姐弟俩也要好,便是许仲骐不怎么争气,有个好姐姐提携着,他这辈子也是受用不尽的好处。 勇毅侯目前的想法,大部分还是寄托在四皇子身上的。 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处能比提前笼络一位在渊的潜龙获利更多了,更何况勇毅侯实在是有心好生作为一番,加之他又本身就是四皇子的娘舅,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四皇子现在以及将来,能获得的最大的助力,除了将来的妻室就是他这个舅父了。 为了保持天然优势,勇毅侯自然是不肯把岳父这个身份出让的,只有双方以婚姻缔结才更加稳妥。 只是目前许颜华年纪还小,四皇子也是未长成,勇毅侯还是有时间再观望一番的,便是四皇子不成器了,他把女儿养好了,也总是能有更多的好处的。 周氏此刻自然不知道勇毅侯在想什么,只是他到底才是一家之主,加上之前两人置气也互相别扭了一个来月,现在周氏刚从娘家回来,起码多少要给勇毅侯些面子。 “你这般爱重颜姐儿,只盼她争气些才好。” 其实周氏也明白,勇毅侯之前和许宜华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他就不是肯把心思和时间花在后宅的人,比起自己对宜姐儿的感情,勇毅侯实在是淡薄的多了。 他之前肯对许宜华好,也不过就是以为那是自己的女儿,如今知道许宜华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了,不管外在表现的如何,实际上心里立马疏远起来了。 现在勇毅侯只肯对许颜华另眼相看,也就不难理解了。 “过几天扬哥儿要回来了,他在外面读书也多年了,如今我欲为他挑个贤妻,平日里你多留意些,若是有适龄的小娘子也为扬哥儿探听一二。” 结束了许颜华的话题后,勇毅侯看着周氏梳洗过后坐在梳妆台上的背影,犹豫了一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周氏正披着头发被丫鬟通着长发,此刻听到许伯扬要回来了,立马扭过头来看着勇毅侯,因为动作太快了,不仅脖子扭了一下,还被丫鬟手里的梳子扯到了头发。 等丫鬟把梳子拿下来后,精巧的紫檀木梳上就挂着好几根头发,吓得伺候周氏的丫鬟赶紧跪下来请罪。 一切都在片刻之间,周氏先是疼的嘶了一声,出了口冷气,不由得呲牙,她如今的脸映在大铜镜中,显得便有些狰狞的味道,让勇毅侯隔着镜子一看,不由得眉头拧紧了。 勇毅侯也知道,许仲骐如今还没有长起来,离着他要恩荫出仕还差好几年,所以直接不敢想替许伯扬寻个差事的事。 若是让周氏知道他有这个心思,周氏怕是能生撕了许伯扬,更何况外头还有个大舅哥周在桐盯着呢,勇毅侯也不敢冒险。 因而勇毅侯觉得许伯扬要在家待上很多年,无所事事的也不好,他本身又是庶子,不好和许仲骐一般往周家跑,结交表兄弟,故而勇毅侯想着早些让他娶妻。 到时候也不怕许伯扬势单力薄,既能有妻室作为助力,又有他的大舅哥和岳父等人可以提携来往。 “扬哥儿才多大呢,成亲一事着什么急,再说了他是庶子,身份到底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适合他的小娘子哪里那么好俯就。” 周氏稍缓过来些,没去看战战兢兢的丫鬟,而是捂着脖子看着勇毅侯,态度强硬的说道。 该软的时候周氏可能有时候摸不到准脉,但是该硬起来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心软。尽管谁也没说,但是周氏早就后悔当年让孟氏剩下许伯扬来了。 许攸华那个庶女常年关在院子里,大了一副简薄的嫁妆嫁出去就算了,碍不到她的眼,但是许伯扬这个庶长子却等闲不能分家单过,就得时常见着,更加闹心。 而且周氏自己的儿子才八岁呢,成家立业还早,她怎么会乐见许伯扬娶妻生子,再生个闹心的长孙来给自己添堵呢。 更兼有孟氏那个小贱人,还想要在她之前做祖母?做梦去吧! 勇毅侯看着周氏说不通了,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周氏也丝毫不惧,同样歪着脖子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只要勇毅侯敢把那个庶子扶起来,她就敢把许伯扬毁了。 “哼!不管难不难找,你就帮扬哥儿留意些,难不成扬哥儿偌大的年纪了,还得等骐哥儿成亲了再轮到他?” 周氏有个强大的娘家,又有得力的兄长和疼爱她的老娘,加上到底是自己的表妹,又不能和寻常夫妻般不合心意就能随意甩脸子痛斥一番,勇毅侯只能强忍着道。 “他不是爱读书吗?就在家里多读读书,学些圣贤道理有什么不好的?晚点成亲才能懂事呢,若是早早地被那起子不良于室的贱妇勾坏了,到时候你就乐见了?” 示意跪着的丫鬟出去领罚,周氏重新唤人来为自己捏脖子,不冷不热的开口反驳着勇毅侯的话。 这令勇毅侯又想起来,他之所以把许伯扬送到那么远的白山书院,就是因为当年周氏早早的在许伯扬身边安置那不安好心,只日日勾引他玩闹的小厮。 另外那时候许伯扬才多大年纪,周氏就叫那妖妖娆娆的丫鬟过去伺候着,若不是勇毅侯有一次心血来潮去看看长子,这才发现他竟过得如此艰难。 只是勇毅侯却不好说周氏什么,只能忍耐着把人先送走了,纵然许伯扬几年未能回来一次,只靠着每月寄回手书传递消息,也比留在京师被人刻意引往歧途强。 “娶妻自然要娶贤,你就不能为扬哥儿打算点好的吗?好歹那孩子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看看自己,还配做一府主母吗?” 勇毅侯自认其实已经算是对周氏很好了,从不让别的妾室敢在周氏面前有所不敬,对庶子纵然有父子之情,大多数时候也只能冷眼旁顾。 他大部分的心力都在周氏嫡出的儿女身上,就这周氏竟然还不满足! 因而朝着周氏喝了一声,难得的激动起来。 “我不配做侯府的主母,当年表哥求着娶我时怎么不说呢?我方才又说错了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扬哥儿将来娶得妻室就是好的?庶女们教养总归有限,嫡母又不上心,我还不是为扬哥儿着想吗?” 周氏被吼了也很委屈,勇毅侯竟然敢说她不配做主母,她不配又谁配?孟氏那个贱人吗? 故而周氏同样寸步不让的瞅着勇毅侯,表情如斗鸡般不善。 因为男女主人间的气氛不好,所以室内伺候的丫鬟们都如临大敌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周氏说完后,室内就一片死寂。 “谁说要为扬哥儿择一庶女为妇了?你既然这般不情不愿,那我就劳动你了,我自会为他留意人选!” 勇毅侯不愿意和周氏继续无意义的争吵了,对周氏能够贤惠大度也死了心,冷冰冰的说完后,就踹开一边侍茶的小丫鬟,自顾自的甩袖而去。 “他一个庶子罢了,不娶庶女,你还想为她娶个天仙进门啊?” 周氏被勇毅侯的口气更加激怒了,难得的为了庶子夫妻间这般争吵,周氏便追在勇毅侯身后刻薄的说道。 只是勇毅侯脚步也不停的往外走了,周氏说话太过用力,加上又扭头过了些,之前抻到的脖子更加剧烈的疼起来,周氏心里更加酸爽,直接把一袖子把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乒乒乓乓的扫到了地上去。 “除了那个贱人,就是那个贱人养的贱种,我呸……” 周氏心头堵的要命,才从娘家回来几天,他们夫妻关系又降到了最低点,摔完了东西后,周氏还不解气,又抽噎着伏在胳膊上痛哭起来。 “夫人……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哪能值当的上?” 本来这天晚上轮不上赵嬷嬷值夜,只是周氏和勇毅侯闹了那么大动静,她也被吵了起来,往这赶过来时就见着勇毅侯怒气冲冲的走出院子,等赵嬷嬷问了伺候的丫鬟后,这才进屋安抚着周氏。 “呜呜……我这命啊!” 周氏一边哭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胸口,想着勇毅侯的恶形恶状,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抽疼着,又冷又酸的。 而另一边,勇毅侯走出周氏的正院,一时之间却无处可去,只能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愣。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勇毅侯一身萧瑟,孤寂难掩又被周氏弄得满心凉意,本来想往孟氏那边的院子走的,只是走到一半,却又停住了脚步。 “唉……” 一声叹息过后,勇毅侯只能任命的往书房而去。 之前许伯扬寄回来的书信中,除了提到书院将要结业,他即将回家,还小心翼翼的说起了将来的妻室。 勇毅侯知道,许伯扬一直想要娶周家的女子为妻,哪怕娶不到嫡女,就娶庶女也无妨。 一个是周家是世家名门,底蕴深厚,能和周家攀上亲戚,既讨好了周氏,将来他说不定也能借借周家的光,将来他的孩子也能去周家的族学上学。 另一个,周家的小娘子总也是他名义上的表妹,有着周氏这一层的关系,他娶自家表妹,也有个亲近的意思。 但是勇毅侯却深受了娶表妹之苦,只能叹息着许伯扬的天真。 表妹什么的,哪是那么好娶的,他就是个前例在,几乎忍了周氏一辈子,却还得继续忍下去。 更何况有许仲骐在,许伯扬根本借不到周氏的光,勇毅侯比许伯扬看的更明白,人家根本不把他一个庶子看在眼里的,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因为心里不舒服,在书房里勇毅侯深深地灌了几杯酒,喝到半醉时,将进来伺候的一个婢女一把揽在了怀里。 “燕燕……” 勇毅侯醉眼朦胧,呢喃着埋首在婢女软嫩芬芳的颈子里,大手从婢女的腰带上拂过,随着腰带被解开,伸进了她衣襟里摸索着,越发向上游走。 进来伺候的是个叫鸳鸯的二等婢女,楚腰卫鬓长相娇媚动人,正是最当年,此时她被勇毅侯拥在怀里,他的手还在衣襟内作乱,揉捏着鼓鼓的胸乳,鸳鸯脸色赤红,却也不敢挣扎,只能浑身颤抖着柔顺接受。 借着那丝醉意,勇毅侯将人压在矮榻上,覆身而去,另一只手抚在鸳鸯娇嫩的脸上,含糊的低语着那些心底的情话,他也正值壮年,极少有的放纵着身心在娇嫩的身体上寻找欢愉。 随着勇毅侯的动作,鸳鸯痛的不由咬牙暗哼,只能勉力承受着,双手颤抖着抱住勇毅侯的脖子,心里暗想着,侯爷的妾室并不多,夫人虽然对妾室严苛,但是好歹也不是随意作践人的,再说她也不敢去和夫人比肩。 况且侯爷英武又有气度,总比将来配了小厮一辈子伺候人要强些,要是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这辈子也算受用不尽了。 这般鸳鸯认了命,对于勇毅侯的热情心里既酸又甜,同时浓浓的好奇,究竟这个燕燕是谁?外面的女人,还是府里的? 勇毅侯一直半闭着眼睛,只有借着酒醉,才能把压抑许久的心思宣泄一二。 昔日孟氏的名字就叫孟梁燕,勇毅侯一直觉得她如梁上飞燕般,轻巧又灵动,一头的青丝如鸦羽。 那是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女人,勇毅侯喜欢她的温柔细心和婉转多情。 纵然勇毅侯早早定亲,对方又是嫡亲的表妹,周家对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也不可谓不上心的,但是勇毅侯在面对着周家的中鼎之势,尤其是表妹骄傲的样子时,总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压迫感。 在燕燕面前,他是侯爷,是自己的依靠,甚至是她的天,但是到了外头,尤其是早年父亲刚过世,他又只能靠着周家的扶助时,他便只是京师贵胄中不显眼的一个。 心头存在着这样的落差,对于素来上进好强的勇毅侯来说,少年时代是比较压抑的,是孟氏陪着他度过,伺候他照顾她,用温软的身体慰藉他。 彼时都年少,少年人自是情热,勇毅侯以为他和孟氏会不一样的,便是娶了表妹后也只会多一个贤妻。 但是世事总是难料,贤妻是没有的,表妹骄娇二气尤其严重,要哄着让着,母亲还在世时也告诫过他,世上没有两头长的好事,有失才能有得。 慢慢的勇毅侯清醒过来,朝堂大事宦海浮沉也夺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外头已经是疲于应付了,内宅里便想要安静一些,妻子不能得罪,就只能远着孟氏。 到头来,终是到了这一步,勇毅侯自上次让孟氏落了胎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孟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面目去看望她,也不愿意看到孟氏带着怨恨或者是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愉后,醒来勇毅侯看到床上陌生的女人,心头一阵烦躁,但是人已经收用了,加上到底对周氏心存不满,勇毅侯上朝前让人去给周氏说了一声。 周氏哭了半宿才恍惚的入睡,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脖子也难受,正叫人唤大夫来诊治呢,就听到赵嬷嬷脸色难看的进屋来,犹豫几番后才开口说起了鸳鸯的事。 为了个庶子吵架也就算了,勇毅侯居然又睡了婢女,让周氏又气的要炸了,头痛的一阵阵眼前发黑。 “夫人,您看是不是先叫人给那个小蹄子灌了药?” 赵嬷嬷看着周氏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叫丫鬟为周氏轻轻按着头上的穴位。只是到底男主人睡个婢女也是自由,她们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先安排好了,以防出现更糟心的事。 “灌药!灌完了不保险再叫人进去收拾干净!” 周氏气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本来就肿成核桃的眼睛又哭起来更加严重了,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话。 赵嬷嬷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也不用周氏操心,叫来大夫为周氏看脉后,就叫人熬了药效剧烈的药来,亲自端着去找鸳鸯。 鸳鸯一直乖巧的在耳房里等着,心里难免胡思乱想着最坏的结果,看到赵嬷嬷端了药来,也猜到了意思,不用赵嬷嬷摆出严厉的面孔来,就自觉地不顾烫,咕咚咕咚的灌了进去。 “算你有眼色……现在夫人身体不适,也不能见你了,一个丫头罢了,便是伺候了侯爷又如何,养了大郎君和二姑娘的孟氏至今也还是通房丫头呢,你又能强哪去,最好以后老实些,敢打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威胁完人后,赵嬷嬷又指挥着几个婆子进去,为鸳鸯进一步的“清理身体”,以防药效不稳定。 鸳鸯只以为喝了避子汤就行了,谁知道赵嬷嬷走后,几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婆子就过去把她剥光了,在她下腹的穴道用力的按捏着,以及还把手伸进身体的深处配合着掏弄。 这可比昨天晚上破身时还要疼的多,鸳鸯不住地流眼泪,喊也不敢喊,好不容熬完了,等嬷嬷们走了,她就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痛的呼吸都痛,感觉下身也出了血。 周氏那边叫了大夫诊治,只是大夫也没有摸出什么大毛病,内宅妇人胸闷血滞是常见的毛病,也不算什么,只是脖子扭到了却需要敷药扎针。 “夫人放心,都已经办妥了。” 赵嬷嬷处理好了鸳鸯的事,就过去伺候周氏,看着周氏脖子上扎着针,就凑过去小声道。 猛药加上婆子们的手段,那鸳鸯人已经废了一半了,以后什么风浪都翻不起来了,便是勇毅侯要拿她和自己打擂台,也不怕什么。 周氏这才安下心来,闭上了肿胀生涩冒着红血丝的眼睛,随后又睁开。 “你去颜姐儿看看,和她说明儿个起就去外祖家练习骑御,会给她安排好车架,到了周家听外祖母的话,走之前不用过来了。” 如今周氏这副样子,也不愿意叫女儿看到,故而只让人给许颜华传话,明日许颜华走时也不用过来请安了。 “再去看看宜姐儿,叫她安心养病就是,在女学开学前养好身体,才能安心的去上学。” 亲女儿的事嘱咐完了,还有一个病着的养女,周氏眼睛肿成这样,寻思好生养一养,和勇毅侯的事也没有完,估摸着好些日子又顾不上她了,只能叫人再去许宜华那里嘱咐一二。 “夫人放心吧,您就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侯爷那边,您也不好太过逞强,为□□子的,总要先退一步的。” 赵嬷嬷知道周氏的脾气,犟起来便是老周氏都能被她气死,因而也不敢深劝,只能把其他的事都办妥,不让周氏多操心。 许颜华那边看到赵嬷嬷来了,知道自己明天开始又能回外祖家了,自然是心花怒放,只是周氏病了,她做女儿的不能不表现出一点悲伤,强忍着自己的嘴角不往外咧。 “夫人头一个就是叫我来和大姑娘说,哪怕是病重也是最惦记您的,如今夫人到底病着,周家老太君又年纪大了,您到了周家可别在老太君面前说串了,倒叫两边都不好受。” 赵嬷嬷是个聪明人,看着许颜华婉转的说道,直到许颜华点头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赵嬷嬷走后,许颜华往后一仰就躺倒在厚软的抱枕上,耶,又可以回外祖家了。 之前周澄竟然还神通广大的借着许仲骐给她捎了信,虽然信上没有写什么大事,都是一般的闲话家常,甚至连送给许颜华的兔子好不好都过问了,但是那也够诡异的了。 她竟然和暗黑系的轮椅少年闲话家常了!他们之间有到了那么熟络的关系吗? 不,一个是杀人,一个是目击者,他们的关系也更加复杂啊。 想来想去,许颜华也觉的该去看一看周澄,不然他总借着许仲骐来刷存在感。 “姐儿啊,夫人昨天又和侯爷吵架了……” 许颜华不关系周氏为什么病了,反正知道不严重就可以了,但是张养娘比较关注,等赵嬷嬷走后就各种打听,此时神秘的凑近许颜华小声的给她八卦着。 夫妻俩吵架这个不新鲜,许颜华觉得就周氏的脾气真的很难有不和她吵的人,但是便宜爹吵完架又睡了丫头,这也够渣啊。 许颜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个时代她还是个孩子呢,这对夫妻给她的阴影却十足的不小。 “您也别担心,听说夫人已经把那个丫头灌了药,翻不起风浪来的。” 张养娘看着许颜华的表情,以为她是担心那个横空而来的丫鬟妨碍了侯夫人,便安抚道。 许颜华微微咧嘴,谁担心周氏来着啊?就周氏那小脾气,她爹勇毅侯都得挨一顿削,还用得着她担心么。 就一个丫鬟而已,就是勇毅侯不怕肾亏的睡上十个,周氏那战斗力自然也是想怎么捶就怎么捶啊。 49.49 勇毅侯虽然说心情烦躁, 但是该办的事也没耽误, 下朝后到底百忙中抽出时间, 亲自去了南大营, 点了六个武艺出众的亲兵, 带回侯府作为家将。 原本南大营有一半的人,就曾经跟着勇毅侯上过战场, 是侯府经营了几代的许家军, 便是如今勇毅侯的兵权被皇上削了, 但经营多年, 依然也保有着相当的控制力。 回到侯府又是天擦黑了,勇毅侯把准备给许颜华的侍卫安排好后, 就头痛的往周氏的正院方向而去。 昨夜勇毅侯和周氏大吵一架,甩袖而去后在书房又放纵了一把, 好多年没有这般放任自己了, 勇毅侯知道表妹那里肯定不会轻易过去的, 必然后面还会有一番风浪在。 夫妻多年, 勇毅侯最是了解周氏这个人了, 那是从不肯饶人的性子,他让她不痛快了,她必得加倍的让他也跟着不痛快。 先者说“妻者齐也”, 这夫妻关系犹如半身, 都已经知道周氏是什么人了, 若是真的不去疏导料理, 和她这般互相较劲, 便是勇毅侯也不免要觉得伤筋动骨。 “表妹……” 勇毅侯一进屋子,就闻到药味,但是他早在外院时听管家说起了,知道周氏根本没有大毛病,大约是做出番姿态吧。 再看灯火下周氏的眼睛还肿着,一向白嫩细致的肌肤也显得有些黯淡憔悴,勇毅侯便先主动的服了软。 周氏没有睁眼,旧仇又添了新怨,想到鸳鸯那件事便心里不透气,只做出熟睡的样子,没有搭理勇毅侯,只是她的两颗眼珠在眼皮子下面咕噜噜的滚动着,显示出主人的内心根本不若面上般平静。 “唉,表妹既是不愿意理我,那就好生歇着吧……” 勇毅侯叹了口气,他都主动让步了周氏还不搭台阶下来,叫他一直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可能,因而干巴巴的说道,准备离开了。 “哼!又要去睡丫鬟啊?索性再把孟氏叫来,让你再好生受用受用吧?” 周氏耳朵一直支棱着,听到勇毅侯的脚步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再也受不住了,赶紧睁开眼睛,冷冷的讽刺道。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勇毅侯被周氏说在脸上,面色有些不渝起来。 但是周氏更是鼓着眼睛,一副又要吵起来的架势,勇毅侯不愿意继续为了这点事闹腾的内宅不安,只能又把气咽了回去。 “昨日我吃了些酒,实在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都这把年纪了,你又何必为这么点子事不痛快。若看不上眼,那个婢女你就赏副嫁妆打发出去罢。” 勇毅侯叹息了一声,应付周氏实在是吃力,但又不能不安抚下来,便委下,身子安抚道。 周氏也不是真心计较那个鸳鸯,不过个把丫鬟,如同蝼蚁般她一个小指头都能摁死,前些年为了赌一口气,不叫孟氏好过,她更是接连给了勇毅侯好几个美女,也不见勇毅侯有多喜欢。 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孟氏生的那个庶子争吵一番后,勇毅侯拂袖而去不说,竟还睡丫鬟来给她添堵。 说来说去,她昨夜哭了半宿,勇毅侯却没事人一样睡别的女人,想想周氏都要呕出血来。 “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谁在又意,估计是你看不上吧?要是那孟氏,你怎么不说让我给副嫁妆打发出去啊!” 周氏看着勇毅侯冠冕堂皇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啐了一口不客气的骂道。 “只是怕那才是你的心肝儿呢,小的刚从肚子里打掉,你又惦记着大的,是不是嫌我碍眼,最好我和我生的那两个都给那两个庶出的腾出位子才好!” 这些年过来,周氏又不是傻的,早年孟氏也着实得意过一阵子,后来被她整治怕了,这才低眉顺眼的不再扒拉勇毅侯去她的屋了,但是勇毅侯心里是什么态度,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勇毅侯也有分寸,从来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对孟氏的回护,待她也算尽心,因而周氏不愿意去理会罢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勇毅侯被周氏气的脸皮都发抖了,周氏刻薄起来相当真让人难以消受,两人为了孟氏又再度撕破脸。 “我不可理喻?你自己心里有没有鬼自己清楚!我也懒得和你绕弯子了,现在明明白白的就把话和你说在前头,那个庶子的婚事你要自己为他估摸我也不拦你,但是这长孙,我绝对不能叫他生出来。” 周氏说的斩钉截铁,今天白天她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一天,越来越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不能就她一个人忍着气,所以就明着告知勇毅侯,他要是一意孤行,就得接受后果。 自打周氏有了许仲骐后,才突然意识到当年就不该留下许伯扬,有那么个庶子占了她儿子的长子名头,怎么想怎么觉得碍眼。 因而周氏吸取了教训,现在怎么也不能叫许伯扬抢先生下儿子,到时候长子长孙的名头全部都叫他抢走了,她的骐哥儿岂不吃了大亏。 原先周氏是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勇毅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她也不愿意非要追根究底。 周氏到底也有自己的傲骨,又极为爱面子,根本不愿意承认,表哥心里有那么个丫鬟,并且为个低贱的丫鬟,和她比没得掉价。 但是现在周氏越来越心气不平衡,这么些年来她和表哥自认为也是同舟相济举案齐眉了,勇毅侯却还是为个庶子和她翻脸,故意睡丫头气她,不争馒头还要争一口气呢。 “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便是扬哥儿娶妻生子,也始终是庶子,能碍得着骐哥儿什么?” 勇毅侯被周氏直白的威胁惊住了,只觉得她如今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以前周氏尽管对庶子女冷漠,但总不至于如今这般,片刻后才痛心的看着周氏道。 “不碍着骐哥儿,碍我的眼!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叫他生下来,就该听别人的话,连同那个孟氏一起打死,就没有如今这么多麻烦了!表哥也别总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觉得我好糊弄。” “今天我们就索性把话说开了,我要是得不着好,那你也别想好过。你要继续护着那个庶子,那咱们就走着瞧,大不了就闹大了,一起没脸!” 周氏觉得这口气自己已经忍了十几年,再也不想忍了,勇毅侯睡了鸳鸯,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往日里那些龃龉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性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往日里只是要面子,现在鱼死网破,她也比勇毅侯更豁的出去,勇毅侯能拿她怎么办呢? 反正周氏不会再退让了,并且她一向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勇毅侯不敢只当她是过嘴瘾。 尤其被周氏这么强势的逼着,勇毅侯再好的性子也十分窝火。 加上周氏嘴里没好话,压根没有把庶子当作自己的血脉,没有人喜欢妻子这个态度,实在让人齿冷。 但是周氏现在的态度,摆明了没有条件可谈,她又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现在不讲理起来,让勇毅侯头都大了,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只是勇毅侯再生气也不能不顾脸面,周氏又才从娘家回来,勇毅侯不想再接一回,真叫周氏闹大了,他只有更丢脸的。 “表妹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何曾糊弄过你了?” 勇毅侯的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便是昨夜起过那些心思,酒醒后也就算了,因而看着周氏无奈的很,觉得她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棘手了。 “杨哥儿一个庶子,将来我的一切还是要传给骐哥儿的,你又何必看他不过眼。长子长孙的,谁不知道只是个名头,我惯来也不在意。我只是因他读完书要回侯府,没个正经事做,叫他有个妻族也好走动一二。” 眼下一时半会儿勇毅侯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给许柏杨留意,周氏又这么抵触,他只能暂时先放下,将来再另找机会,讪讪的解释道。 周氏一直这般态度强硬,勇毅侯因为昨夜睡了丫鬟总要尴尬两分,眼下有心修好,为表诚意,勇毅侯又亲自叫人把鸳鸯送走,没有收房。 “你只管放心了?以后切不可再多心,胡乱攀扯。” 勇毅侯不愿意彻底的撕破脸,主动放下身段,不再提为许柏扬娶妻的事了,周氏到达目的,心气总算才不那么堵了。 和勇毅侯之间才不那么剑拔弩张,之前的事儿默认算是翻篇了。 第二天许颜华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好了,管家为她备好了马车,勇毅侯竟然还另外给她准备了侍卫,六个侍卫一路上环绕着,倒是一下子架势十足。 周氏已叫人提前去周家去信打了招呼,所以许颜华到了老周氏那里没多待,就被带到了小围场,负责骑马的师傅牵着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由于说好是为许颜华做特训,所以是一对一的专门指导,许颜华只带着樱桃在一旁伺候。 骑御课的师傅给许颜华准备的马,是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三岁,性情温顺,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让许颜华看到后就喜欢得不行,当场欢呼一声就扑过去搂过了马头,还把袖袋里的糖分给它。 骑射师傅原本想从上马下马开始讲,但是许颜华进了围场后直接翻身骑上,动作利索又漂亮,叫师傅一下子没话说了。 有了前世的基础,许颜华也不藏拙,骑御师傅不住的赞叹她的动作漂亮,基础功夫不错,让许颜华的信心一下子恢复了。 上午做基础的动作,午间在老周氏那里吃了饭,短暂的午休后,下午师傅安排了跑马和马球。 大秦上层社会最流行的运动就是马球,不分男女,女学里也有专门的球队,还会定期举行比赛。 骑御课除了秀技术外,许多小娘子们更钟爱各种骑射服,穿上窄袖利落的服饰,整个人身影更佳窈窕动人。 这个刘夫子已经告诉过许颜华,故而她早有准备,进围场前就换好了,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射服,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骑马御风驰骋的感觉太爽啦,直到傍晚时,许颜华结束了一天的课,才算略为尽了兴,额头被汗水弄的晶晶亮,身体有些累,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有精神。 伴着夕阳,许颜华抹着额上的汗,牵着马跟师傅一起往校场外走,她一直不放手牵着的缰绳,试图缠着师傅想要把马牵到马厩,看看其他的马。 古代名马如名车,周家的马厩大概就等于一个停车场,定然名马无数,现代时她曾经在俱乐部看过百万名驹,那时候买不起只能干过眼瘾,现在却不一样了啊。 许颜华纵然有了枣红马也想过过瘾,但是骑御课上的师傅却坚持不同意,马厩那地方气味浑浊肮脏,他可不敢让表小姐过去。 许颜华还想说什么,却不妨被一个小,身影直接拦腰撞了过来。 “姐姐!” 许仲骐开心的蹦着,他等了好久,偏偏表哥一直不许他过去打扰姐姐,只能等着姐姐出来。 许颜华没想到许仲骐来了,心里也是欢喜,摸着弟弟的脑袋,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周澄极难得的出现在外头,天边赤红夕阳衬的他皮肤更是白的发亮,亦是含笑对许颜华颔首。 50.50 “七表哥?” 许颜华推开弟弟的狗头, 慢慢走近周澄, 无声的咽了口唾沫。 只觉得夕阳下少年笑容清浅, 面容白晢的近乎透明, 整个人都美好的不似人间秀色, 面对着周澄时,许颜华呼吸都不敢加重, 生怕惊扰了眼前精致绝伦的美少年。 周澄一双深色的眸子明亮似盛有夜色的星光, 许颜华小小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仁里, 仿佛两小朵燃烧着的烈焰, 带着灼人的温度。 因为讨厌别人那种恐惧和厌恶的目光,除了自己的院子和浮山寺, 许多年周澄不曾在府里走动了,更是过几日便要离开周家。 但是自许仲骐那里听说了许颜华要来后, 周澄心里头就像燃了一把火, 烧得火烧火燎的。 这大概是他在周家的最后几日了, 再看到她不定何年何月, 想起昨夜那人派来的人说起的话, 周澄更是不舍得错过这一次机会,终是忍不住与许仲骐一道过来。 这阵子周在渊生死不明,周澄过得也格外的受人瞩目, 日子不怎么太平。 周在渊虽不是周家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算是那一辈里最平庸无能之辈, 但好歹也是嫡枝, 出了事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无人过问。 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周在渊人还是失踪状态,以周家的势力依然遍寻不到,就显得十分的诡异离奇。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的在家里失踪了,外门上的人又坚称没有见过八老爷出去,各方对证都无法统一,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就不免惹人遐想了。 因而偌大的周府里,一时之间暗中也流传出不少的怪谈和流言,人心惶恐不安。 加之原本周澄又有那样的身世,加上前些年还有亲近周氏的一个族叔死相难看,大部分的人还是倾向于默认是周澄命硬克亲人这种说法,觉得周在渊说不定也已经遇难,和周澄定然有关系。 周澄的继母蒋氏年纪不大,胆子却小的出奇,出身相较周澄的生母开颜县主出身不高,周在渊待她也是寻常,往日里蒋氏从不敢多和周澄接触,总觉得这孩子用乌洞洞的眼睛望你一眼,就后背发凉。 现在丈夫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蒋氏便扛不住了,日日跑去族长那里哭诉,感觉在周家待不住了,她不想继续跟继子一道过日子。 加上周在渊除了周澄这一个儿子后,又留下了两个庶女一个嫡女一个嫡子等几个孩子,若周在渊真的身死,他的财产和一切都该周澄继承,偏周澄腿脚不便,天生不能做官,根本撑不起这一房来。 最后族老和周澄的继母商量,因为讹传的越来越诡异夸张,最好是不要闹大了,便谎称周在渊人已经找到,死在了外面,先用他生前的衣服做了衣冠冢,为周在渊办了葬礼。 现在周在渊相当于是已经死了的状态,葬礼过后族长做主,为周在渊这一房分了家产。 按理说周澄尚未娶妻,应该和蒋氏等一起过的,以后也奉养蒋氏,但是蒋氏看到他就吓得喘不上气来,根本不想他继续留在这一房里。 并且族里的族老们大多都同样觉得周澄身世不详,也不愿意周澄继续留在府里多添晦气。 幸好周澄不也愿意继续呆在周家,也痛快同意由蒋氏所生的弟弟实际上作为周在渊的继承人,这一房的族田都由他继承,只把周澄分了出去,周澄只和其他嫡次子般分其他的银钱。 同时周家到底是世家大族,虽然放弃了周澄,却也不会亏待他,不仅分给他周在渊身后的大笔家财,族里也给了他不少财产,即使周澄分家另过,但他还是周家嫡枝的子孙,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少。 分完财产后,周澄原本住的院子依然还是他的,但是他常年在浮山寺寄居学习,也不怎么留在府里。 现在其他人表现的这么明显,直接把他分产分出去了,徒留下来也不过是惹人厌烦,周澄便直接叫人收拾了行囊,决定离开周家了。 今后风雨荣辱,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路了。 “你为何不回我信?” 待许颜华走近后,周澄专注的看着她,声音略带着一丝喑哑的问着。 “不知道该怎么回……” 许颜华稍微愣了一下,便摸着鼻子实话实说了。 她是真的感觉不知道和周澄信里说什么,虽然不讨厌周澄,但是他们之间也不到那么亲密的程度,并且她并不想以无谓的态度来敷衍他。 “姐姐你不是跟着师傅在学习了吗?还是不会写信吗?真笨死了!” 许仲骐从许颜华身边不知不觉间又凑到了周澄的身后,得意洋洋的望着许颜华道。 他年纪虽小,但是也听过其他人说起,知道许颜华是从商户里回来的,许仲骐对于商户没啥概念,但是他知道许颜华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跟着师傅学习,便以为她是不会写信的缘故才不回信。 许颜华没想到自己竟是被亲弟弟鄙视,又好气又好笑的,只能把许仲骐拖过来,捏着他的小胖脸用力的左右各拧了一圈,这才故意哼了一声,大声问道,“你说谁呢?” “老大,她欺负我!” 许仲骐左右晃着脑袋,如泥鳅样从许颜华的手里好不容易才救回拧红了的脸,赶紧重新跑回周澄的身后求救,告完状后还嘟着脸朝许颜华做鬼脸。 “嘿,小子你长本事了啊!” 一阵子不见,弟弟就叛变了,原本许颜华才是老大的,虽然她也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可笑,但是许仲骐爱怎么叫她都答应。 只是周氏有一次听说了许仲骐这么叫她,特意把许仲骐骂了一顿,嫌弃他粗俗不长进,许仲骐便叫回了姐姐。 如今不知何时,这小子的老大就换了人,不曾想许仲骐如此喜欢周澄,许颜华望着他的眼神免不了酸溜溜的。 周澄两只白皙纤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膝上,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许仲骐,刻意接近他也不过是别有所图。 但是周澄征服了他后,许仲骐就黏他的紧,况且这孩子一片热诚,是真的喜欢和佩服他,周澄也讨厌不起来 “下次记得回,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都那么熟了。” 周澄眨了眨眼睛,对着许颜华轻轻暗示道。 到底见到了人,周澄也不追究许颜华多日不回信了,再说,他才不会天天逮着许仲骐问他姐有没有回信呢,没有的事儿。 许颜华讪讪的笑了一下,听懂了周澄的未尽之意,知道他值得啥。 果然她可是一时都不能轻忽,眼前美好精致如画的轮椅少年,根本就没有那么弱,芯子里可是狠的要命的,惹不起。 “好,下次一定好好回。” 许颜华点头答应,她大概能猜到周澄另有背景,不知道自己竟是被他瞧入眼里了,是福是祸。 只是作为那日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她后悔也晚了。 虽然还不知道周澄会离开周家,但是她到底知道最近周澄过的大概是不怎么样的,只以为他是太压抑了想要个笔友,想了想自家蠢弟弟还总是往大魔王身边凑的,回个信也没多麻烦。 “你不适合穿红色的衣裳,以后不要这么穿了。” 周澄用手扶着轮椅,头轻轻一歪,装作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又状似随意说道。 事实上,许颜华骑马疯了一下午,头发着许散乱了,额上的汗亮晶晶的,怎么看怎么有点邋遢。 周澄却依然觉得她好看的闪闪发光,尚未长成已经是风华无双,那身红衣如烈火,能焚尽人心般让人疯魔。 更因此他却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到,只想成为他独有的风景。 “不好看吗?” 许颜华有点尴尬,这是刘夫子帮她挑的,说很合适她,许颜华往日里也不怎么喜欢红色。 同时心里也腹诽,周澄大概看惯了镜子里自己的美颜盛世,故而其他凡人哪能进的了他的法眼。 任何姑娘到了周澄面前,有他珠玉在前,怕是都不会自信的。 “以后别在人前这么穿了。” 周澄嘱咐完后,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轻咳一声交给了许颜华。 捏着手里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许颜华有些推举不得,到底是人家的心意,只能厚颜收下。 “表哥其实要去哪里?浮山寺吗。” 许颜华往日里听说过,周澄是跟着祖父的至交学习,那人常年在浮山寺修行,周澄也便跟着一起住在那里。 也许周澄身上几乎没什么烟火气,大概就和这有关系。 “若是以后遇到问题了,你可以派人给我传信。” 周澄颔首,总不能一直靠着许仲骐为他们递信,他早已考虑好了将来的联系方式,离开周家也能方便些。 许颜华笑笑,客气的道谢,只当作是周澄的客套。 但就是这般,也明显是周澄看起来已经把她当作自己人了,许颜华心里不免受宠若惊。 人家诚挚之极,几次三番的示好,她也不好意思再考虑什么危险不危险了,只要以诚相待就好。 忽然许颜华拍了拍脑门,转身把樱桃唤过来。 樱桃一眼看到上次凶残的杀人凶手在,腿都软下来,颤抖着把许颜华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这是我自己合的香方,味道还算不坏,能醒神清脑。香袋……也是自己绣的。” 许颜华从樱桃手里拿过一个小小的香囊,尽管有点不舍得,这是她亲手做的最好看一个了,如今还是不太好意思的交给了周澄。 这些日子许颜华把学的合香方子都融会贯通了,便想着自己动手调配喜欢的味道,学人家的方子总是没劲的。 往日里她也自己改动过成方,有点经验,加上理论补足了,如今给周澄的香袋里,就是她自己设计的,慢慢一点点的添减着,算是达成了预期效果。 “味道确实难得。” 周澄第一次从许颜华手里接到礼物,一时心花怒放起来,如获至宝的轻轻颤抖着手接过。 他凑近到鼻端轻嗅,香袋的味道泠冽如经冬的凌霄花,却带着一丝水果的味道,甜而清澈,就如同她的人般,带着千万人中一眼便能分辨出的独特之处。 “我也要礼物啊,你们不能忘了我!” 许仲骐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互相交换了一波礼物,最后实在忍不住急的跳脚,他们竟然完全忘了他! “忘不了你,我又做了糖给你带了来!” 不同于周澄轻飘飘的瞥了许仲骐一眼,就让许仲骐自觉的放弃了拉扯着他袖子的手,许颜华到底就是亲姐姐,安慰了他一下。 “太好啦!” 许仲骐听说姐姐又做了糖,乐的蹦了一下,立马不计较他们方才都无视他了。 而周澄听说许颜华亲手做的,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许仲骐笑开花的脸上瞄了一眼。 聊了一会儿后,许颜华要当日赶回家,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朝着周澄告辞,带着许仲骐去找外祖母辞行。 周澄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许颜华和许仲骐一高一矮的背影,直到良久后才扶着轮椅离开。 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之所以还留在周家,也只是为了再看到许颜华一面。 如今把东西交给她了,周澄也准备好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往日里周澄跟着老东西学那些东西时,总是不以为然,如今他突然意识到祖父的用意。 他到死时还在记挂着自己,为他选了最适合他走的这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路。 周澄的双腿已是不良于行,只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才有可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幸好小姑娘还没有长大,他还有时间去谋划和选择。 要让勇毅侯承认他这个女婿,可不是简单的事。 往日里周澄总觉得对人事音书多有厌倦,世事浮沉虚孽,连同自己他都憎恶,孤身一人无论在哪里都觉得阴冷寥落。 好不容易现在有人能够照亮他心里落满尘埃的角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期待,周澄越发的执念日深,绝对不会放手。 在许颜华坐着马车从周家出门,回到侯府时,稍后不久,也有一辆罩着青色油步的马车踢踏着从角门离开,与许颜华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晚上,许颜华洗完澡被颜嬷嬷通着长发时,才想起来周澄给自己的盒子一直忘记打开看看是什么了。 叫丫鬟拿了来,许颜华打量着盒子,之前她没有仔细看过,如今好生细看,才觉出有异。 盒子是近似漆黑的紫色,木材有点特殊,极其的油润,凑近闻,还能闻到似麝香般的悠远味道,一看就是珍品。 只盒子就这般贵重,许颜华暗自惊叹着,周澄还真的出手不凡。 把盒盖一侧的扣子解开,许颜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子,里面却不是想象中珠光溢彩的珠宝玉石,而是一只看起来是银制的哨子。 许颜华捏起哨子左看右看,都没有什么落款,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哨子,放在唇边吹了好几下都不响,竟然还是哑的。 饶有兴趣的用力又吹了好几下,直到腮帮子都吹疼了,哨子还是不响,许颜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哨子可能就是哑的。 一把平淡无奇的哑哨子,一个精致贵重的木盒,怎么看都种买椟还珠的感觉,许颜华最终只能失笑了。 不知道周澄为什么要送这份有点奇怪的礼物,许颜华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来。 正待要把哨子重新放回盒子里去,许颜华突然发现木盒子里面铺着的垫子里似乎还有东西。 她扒拉开垫子,这才发觉里面还有张小纸条,字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般,“遇急三长一短吹两次,鱼沉雁杳勿负离别意”。 哎?什么意思啊? 许颜华盯着纸条看了良久,排除了周澄逗她玩的可能,大概字条上的意思是指有急事就吹这把哨子吧? 只是这把不响的哨子吹了有啥意思?这又不是什么次声波。 琢磨这个倒是也有意思,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周澄的字条写的书法极好看,许颜华看后也不舍得丢,还是原样叠起来放盒子内衬里,哨子则拿在手里把玩着,直到睡觉时才放下。 浮山寺里,周澄坐在一间空室里,对面是两排密密麻麻挂着小巧金铃的架子。 “别看啦,不会再响了!” 一个须发全白,坦胸漏腹的胖老头从三层的塔楼窗户里一跃而入,一只手里拿着一只类似鸡腿的烤肉啃着,油腻腻的嘴故意冲着周澄,幸灾乐祸的说道。 周澄心底叹息了一下,从最初金铃清响时他就在听着,盼着她能够多吹几声哨子,只是看看天色已经二更了,大概她睡了吧? 眼前的胖老头挤眉弄眼的对着周澄,一只油乎乎的手抓了几下肚子后又推着周澄的肩膀,八卦的问着,“是谁啊?小橙子你把密铃到底给了谁?小娘子?小郎君?相好的?” 周澄纵然被他恶心习惯了,依然觉得伤眼,没眼看他的猥琐表情,便闭上眼睛不爱搭理他,什么叫为老不尊,这就是了。 “切!早晚我就会知道啦!” 胖老头推搡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了,重新啃着手里的肉,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整个人把半个身子倚在窗口,含含糊糊的道。 这个密铃,也叫相思铃,持银哨子的人不管隔了多么远,只要吹动哨子,这边的两排金玲便会响动,是传递消息的利器。 哨音非哑,相思延绵。 “你把寺里最后一只大雁都烤了,方丈知道吗?” 直到自家师傅把手里的烤肉都吃的差不多了时,周澄这才睁眼,突然问道。 “啊……” 胖老头惨叫了一声,他惯来偷鸡摸狗的到处寻肉吃,了无方丈最心爱的几只大雁几乎都叫他偷光了,好几次被方丈人赃俱获。 最后他保证不再偷吃大雁了,想吃荤就下山,这才罢了。 他们寄居在浮山寺里,不能不给人家方丈面子。 结果他馋的不得了,最终没忍住,吃完一只大雁总想着还有一只,就留一只给方向就行。 结果,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把大雁都吃掉了。 “是你偷吃的,和我无关!” 胖老头眨巴着绿豆眼,思考了一瞬后,无节操的舔了舔只剩下骨头的大雁腿,一把塞到了周澄怀里,把责任推给徒弟后,就跳窗溜了。 周澄:…… 被怀里那个油腻的腿骨恶心的难以忍受,周澄皱着眉两只手指捏起大雁腿骨扔出窗外。 遇到这样的师傅,简直生无可恋。 许颜华没事时拿着哨子把玩一下,只是没有再试图吹过。 她日日去周家练习骑马,不仅学会了打马球,还学会了骑马射箭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只是准头一般。 很快就到了女学里开学的日子,因为许颜华是新生,所以需要周氏送新生,这也是女学的传统。 一大早,周氏收拾的华丽雍容,带着穿戴一新的许颜华和许颜华一同乘车而去。 女学在京师里比较靠近外围的地方,远离市中心,和太学挨的极近,太学同样也是今日开学,一辆辆马车驶过,都是来送新生的家长。 周氏有点羡慕的看着人家考入太学的小郎君们,暗自期许着几年后许仲骐也能考入太学给自己争脸。 “好生上学,收敛着些脾性,切记不要做出不和身份的事,和班里的小娘子们不要闹矛盾。” 因为许颜华是勇毅侯向皇上讨来的名额,属于编外计划生,和那些靠恩荫和家世,以及门第不显的小娘们都在黄字班,也就是最落后的班。 周氏虽没上过女学,可也大概知道黄字班生源的质量,所以对许颜华的同班同学也不抱好的期待,只想着不要闹出事就好了。 许颜华乖巧的答应了,随后周氏又给许宜华抿了抿鬓发,同样嘱咐她几句,不过对许宜华和她天字班同学的质量,周氏是当心许多的。 “若是有人太过分了,你也无需忍着,回来和我说。” 怕许宜华受欺负,她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周氏也能猜到许宜华可能会受委屈,提前便主动说起来,让许宜华放心,她不会让许宜华毫无倚仗的。 许宜华乖巧的点头,看了看穿着华丽贵气的许颜华一眼,笑道,“颜姐儿可是成了我的学妹,得正经喊我一声师姐的。” 她一早就发现了,马车外面的侍卫不同了,不同于原先的那两个,现在变成了六个,气宇轩昂的侍卫,护送着马车一路奔跑。 许宜华怀疑,可能是因为许颜华的原因侍卫又加了人,应该是勇毅侯的手笔。 暗中把眸子一转,许宜华深吸一口气,和许颜华陆续下车,心里头略有点沉甸甸的。 女学早出晚归,中午换一顿饭,所以周氏送完了新生,偷偷看过许宜华,便可以走了,这时候女学的校门口,也不那么堵车。 51  “呦……许夫人……您这是来送颜姐儿的吗?我也来送我们家月姐儿。”   就在周氏一路上同相熟的贵妇们都打过招呼, 互相寒暄后, 扶着赵嬷嬷的手, 准备榻上脚凳上马车时, 旁边一位同样穿戴华丽的中年美妇率先跟周氏招呼道。   周氏一听到对方的声音, 脊背就不自觉的绷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停了一刻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这才缓缓转身。   周氏看着小宁氏, 第一眼先暗中对其衣裙打量一番, 她的衣料是今年宫中最时兴也最金贵的雪云锻,臣下中能穿雪云锻的极少, 公侯贵胄中更是只有勇毅侯府得了。   而周氏的衣料颜色是绣着金线的银红色,在光线好的地方, 闪闪发亮, 质感惊人。   小宁氏则是穿着二十四破的花间裙, 层层繁复的褶皱也全部是绣金线描了蝶戏莲纹的花样, 华丽非凡, 在众多京师贵妇云集的衣香鬓影里,一样十分的显眼。   这么一件做工讲究的裙子,便是秀坊里的熟练绣娘, 也得至少绣三个月。   第一项衣裳,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 各自心中有了计较, 算是勉强二人持平。   第二项便是首饰, 周氏戴着整套的珍珠缀各色毫无杂质的宝石的头面,尤其是最上面的步摇,更是镶嵌着一整颗比拇指还大的东珠,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宁氏虽然戴着的是一整套紫金的烧蓝头面,和二十四破的花间裙相映争辉,烧蓝的璎珞项圈整一排都缀着绿成一汪水的翡翠,配着同样质地水润细腻的翡翠耳铛。   虽然同样出众,但是和周氏的东珠比,便稍落下风。   “原来是常国公夫人啊!”   比较过衣饰裙钗,周氏小胜了一局,因而心中得意满足,嘴上淡淡的招呼着,脸上扬起的表情却是透着一股子高傲的味道。   “我方才看到您从黄字班出来?莫非你家颜姐儿是分在了黄字班上?嗨,我还想让我们家月姐儿开学后和颜姐儿好好相处,说不得能做个闺中密友呢,却原来不同班呐,偏巧我们月姐儿在天字班上……”   常国公夫人小宁氏最见不得周氏得意了,尤其是周氏高高在上的意味儿,更让她觉得扎眼,便捂着嘴笑道。   本来穿衣打扮上周氏赢回一局后心理正痛快着,却被小宁氏又以孩子扳回来,尤其是人家的女儿在天字班,是自己考上的,而许颜华却在黄字班,是皇上特许的名额。   因而从来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项地方不如的人的周氏,便如小宁氏所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说起来,常国公夫人小宁氏是周氏的亲嫂子宁氏的堂妹,两人年纪相仿,更是早年间就相熟。   只是周氏是作为掌上明珠被宠大的,性子最是不让人的,小宁氏也是个眼睛素来往天上看的,平生最恨有人比她更加傲气,故而当初在闺中时就彼此有些不太对付。   后来一个做了侯夫人,一个做了国公夫人,更是彼此间暗中较着一股劲儿,互相争长记短。   小宁氏入门五年生了两个儿子,而周氏成亲五年既无身孕还多了一个庶长子,当时小宁氏知道后差点没躲在屋里笑破肚子,要不是周氏许久不出来交际,她更要好好刺周氏几下。   只是周氏也有一样好处,勇毅侯除了孟氏外女色上看的极淡,便是对孟氏也不曾有什么超过的举止,内宅里极为安生。   而常国公却风流好色不说,还男女不忌,身边妖娆的婢女和清俊的小厮能站一屋子。   更有后来周氏终归是儿女双全了,两人也算是各有输赢,谁也没一直占上风。   如今小宁氏早就知道周氏的亲女儿颜姐儿,大概得去黄字班,因而故意在这里等着,就为了能够不动声色的扎周氏一下。   当初知道周氏亲生的女儿都能弄丢了,让长女在商户上了十来年,小宁氏很是暗地里嘲笑了周氏一番,见过傻的,没脑子的,但是无脑如周婷这样的,她却是从来没见过。   甚至这桩丢了孩子的笑话,能让小宁氏连笑十年的。   并且那日去周家参加老周氏的寿宴回来时,小宁氏听自家女儿们说起来,似乎那颜姐儿也不是好性儿的,竟是丝毫不能让人的,与那周氏年轻时竟是一模一样的任性又无礼。   有这么个亲女儿,再想想似乎那周氏更喜欢的是养女,那个真正的商户小娘子,小宁氏就觉得周氏真的是笑话不断。   “月姐儿终于也去了天字班?要是早上一年,还能和我们宜姐儿做同学呢。你们家德哥儿听说亲事终于定了?那孩子其实也是个有出息的,就是生的黑一些,小郎君外表根本不重要的!”   周氏纵然觉得许颜华在黄字班给自己落了脸,但是却不肯在小宁氏面前低头示弱,想到自己一贯当做亲生女儿般的宜姐儿,这才心里好过了些,同时又嘲讽了回去。   小宁氏听到周氏说起了儿子的事,心里也不快起来。   她的嫡长子德哥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放在其他勋贵人家里早都成亲了,偏偏德哥儿生的肤色天生黝黑,当年郎卫便没有被选上,后来定亲时也不断的被挑剔,原本小宁氏想儿子娶姐姐宁氏的女儿芸姐儿。   周家名门大族,有这一门岳家儿子会增添很多助力不说,芸姐儿自身也是各方面都拿得出手来。   只是宁氏却也嫌弃德哥儿长得黑,不体面,并且是走武官的路子,而且宁氏一向是觉得小宁氏和周氏都是一路的人,谁也不比谁强一些的,有这样的婆婆在,宁氏心疼女儿要受委屈,便婉拒了。   所以小宁氏为了儿子的婚事,对于宁氏的做派相当看不上,差点两人要恼了,后来好不容易德哥儿定了杨家女,也不比周家女差太多,小宁氏这才扬眉吐气起来。   小宁氏看家儿子自然是样样好,但是周氏这话明显的就不对劲儿,句句不离外表,故意来说给小宁氏听。   “我儿已经出仕为官,位列羽林中郎将,自然是有出息的。不过你也别急,你们家大郎君只比我儿小几岁,以后也会有出息的。”   小宁氏自己也想不透,周氏为什么蠢到会留个庶长子来添堵,但是她看着周氏不高兴,却只有心里更乐的,只当是周氏蠢出新样子,眼下故意提起了许伯扬道。   “哼!不若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家的小郎君吧,倒和我们家骐哥儿同年呢,将来若有你们家大郎君的几分出息,你这个做嫡母的也就享福了。”   京师贵胄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什么**秘密的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也不是秘密,有心打听,谁家有什么事,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故而周氏也不遑多让,就和谁没有庶子似的,直接说起了常国公的庶子。   因为小宁氏生的儿女都是排行在前头的,常国公这几年却很宠爱小儿女,膝下的这个排行行五的小郎君又是宠姬所生,格外的宠爱有加。   周氏和小宁氏互相伤害了一番后,心里都不太痛快,彼此更是看不顺眼,假笑着看了看天色,告辞后各自钻进了马车。   周氏这边想着今晚回家后一定要嘱咐许颜华,在女学里千万要争一口气,别给自己丢脸,要是功课太差,小宁氏下次见了她定又要来扎她的心了。   小宁氏那边也是想着,周氏那么蠢,之所以还能耀武扬威的,不就靠了娘家嘛,偏偏自家姐姐嫁入周家后也跟着高高在上起来,儿子娶不了周家女,一直是小宁氏的耻辱。   被周氏那样的笑话,她自己都替儿子难过。   好在她的小女儿乖巧又懂事,还特别的聪慧,并且常国公虽然私生活混了点,但同样的武官出身,颇得陛下信重,更是掌管着整个京师的步兵城防,不比勇毅侯差几分的。   她知道周氏盯着四皇子妃的位置,但是小宁氏觉得自家女儿更是优秀,比周氏的颜姐儿好太多,将来未必不能把四皇子妃的位置抢到手。   小宁氏打定主意后,便决定回去和常国公商量一番,提前叫人去宫里打点一番,常国公有个庶出的姑姑,也在宫中做太妃,说不准能走通太妃的路子,提前和许良妃接触一二呢。   另有这厢待周氏等送新生的夫人们都终于离开时,就剩下小娘子们各自熟悉了。   许颜华在屋里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女学里的规矩还是比较人性化的,知道贵女们大多被家里人养的娇气,来女学们上课的小娘子们都可携带丫鬟一名,跟着陪读兼伺候主子。   “大姑娘,您要喝梅子汤吗?”   樱桃从她们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还有一个精美的描瓷杯子,问着许颜华道。   “恩,给我来一杯吧。”   许颜华颔首,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中,最喜欢机灵又胆子大的樱桃,平日里最为倚重的也是她,幸好樱桃也是能扶得起来的人,故而带来女学的也是她。   樱桃自己也是极为有颜色的人,不仅不榻许颜华的面子,并且还总能周到妥帖的想在许颜华前面。   黄字班的生源都是正常考不进女学的小娘子们,骄娇二气尤其厉害,更有性格霸道极不好相处的。   就在许颜华喝着梅子汤时,进来的一位皮肤略黑,脸颊略丰的姑娘,往内室里打量了一眼,就来到许颜华旁边的桌子前,站在已经坐在那里的一位穿着鹅huáng sè裙子的小娘子身前。   “这位小娘子,我们县主想坐在这里,您不能让一让。”   黑脸姑娘一脸的傲慢,没等她开口,她身边带着的丫鬟,就赶紧对着坐在那里的鹅黄衣裙的小娘子道。   就丫鬟观察,那位小娘子身上的衣饰都只是寻常,且别的小娘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里说话,遍观室内的所有人,就只有那人和她身边的另一位玉色裙子的小娘子安静的坐着。   想来必然是话都说不来的那种不讨喜性子,丫鬟心里便没有什么顾忌,格外强调了她们主子是县主。   谁知那位小娘子竟只是摇头不语,根本就没有让的意思。   黑脸姑娘叫王怀夏,出自与周家齐名的另一大世家的王家,外祖母更是已逝太后的嫡女德让长公主。   她从小在长公主身边长大,更有生辰和长公主在同一天里,更是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宠坏了。   见面前看起来普通的小娘子竟然不怂,还颇有一把硬骨头,王怀夏黑脸泛起了红晕,一双不大的眼睛更是紧紧盯着那人,心里激起了好胜心,竟是撇着嘴喝道。   “别给脸不要,我今天还就要坐在这里!”   鹅黄衣裙的小娘子依然淡定,她身后的丫鬟都被王怀夏的气势吓得有点瑟瑟发抖了,她却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的依然不开口,仍是摇头。   许颜华当即就有种想为她伸大拇指的冲动,这才叫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有修养,有气度的贵女,许颜华感觉这人的脾性儿应该能与自己合得来,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你到底让是不让?”   王怀夏最大的问题,就是脾气暴躁,据说当初德让公主就是那种性急火辣的脾气,加上王怀夏在家里被老祖母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亲娘都管束不住。   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拂了面子,人家依然不对自己说一句话,看在王怀夏眼里,那就更是看不起她,挑衅自己,于是一气之下,飞起一脚踢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巨大的咣当声响起来,整间教室都顿时安静了下来,都往这个方向看来。   由于许颜华的桌子和身边的人挨得很近,王怀夏那一脚踢的太猛,她的桌子也跟着晃动,还剩一半梅子汤的杯子,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许颜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杯子了。   “我,不,让!”   鹅huáng sè衣裙的小娘子终于说话了,声音清脆,一字一顿的望着王怀夏说道。   王怀夏简直要气疯了,冷笑一声走得离那位小娘子更近些,她今天还就要赌一口气非坐在那里不可,于是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要让丫鬟过去把人拖开。   “屋里还有这么多桌椅,还坐不开你吗?这里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非要挤在这里。”   许颜华看不惯这黑脸胖妞仗势欺人,嘎吱一声把桌子往前推了一下,卡住了即将过来接触鹅黄衣服那位小娘子的丫鬟,不教她继续靠前。   “你又是谁,算哪根葱?敢来我面前充大瓣蒜!”   王怀夏轻蔑的看了一眼许颜华,看她穿戴倒是体面,该是什么勋贵家的小娘子,但是她一样也不放在眼里,便嘲笑道。   “满嘴葱啊蒜啊的,怪不得浑身的做派臭不可闻,以为自己是什么好看的风景吗?乌漆嘛黑跟座假山似的,赶紧走开,别站在这里挡光!”   许颜华心情也不甚美好,王怀夏的做派让她想起了上辈子久违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高中时她是孤儿的缘故,穿的全班最破,最土,戴着一副厚瓶底的眼睛,在班里就总是被嘲笑。   尤其是班里有个女生,学习成绩垫底,却以认识什么社会青年为荣,成天在班里耀武扬威的,对许颜华天天侮辱欺凌。   一开始许颜华也是忍着的,毕竟她只想好好学习有一份好的前途,结果忍了一学期后,发现事情越来越失控了,便不再继续忍辱含垢,态度强硬起来。   遇到不服的就撸着袖子往上冲,逮着领头的上手揍。   这一段经历,让许颜华知道对于霸凌者来说,只有比面前的人态度更横才能镇住场子,不能有丝毫软弱,不然以后有的闹心,因此便毫不客气的回道。   “你这贱人,算什么东西!敢来侮辱我?”   王怀夏长得黑而偏胖,偏心里最在意形象了,许颜华却说她像假山,让她那张黑里透红的脸更加的**辣,顿时恼羞成怒的又把脚往许颜华的桌子上踢了一脚。   不仅把许颜华桌上的书本都掀翻了,另一只右手也高高的扬起,似乎是要动手了。   “呸!”   许颜华啐了一口,她怎么可能就那么挨打,于是随手拿过研磨好的墨盒,往王怀霞的脸上扔去。   她最讨厌满口贱人贱人的这种姑娘了,看着黑妞年纪也不大,最多十来岁的样子,这教养实在太差了。   许颜华心里都有点怀疑,大秦还是标准的要求女子温婉贞静为美,到底是什么人家,能养的出这样的女版纨绔。   王怀夏一时不察,被扔了个满脸开花,凉凉的被泼了一脸的墨,傻傻的一手抹了把脸,更是把墨水抹的满脸都是了。   这辈子都只是窝里横,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的王怀夏,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县主……”   丫鬟赶紧拿着帕子为王怀夏抹着脸,但是许颜华用的墨汁醇厚,是上好的溶墨,平时若是不小心弄到手上都得好好洗才能洗掉,因而丫鬟抹了几下后,王怀夏的脸还是花的。   王怀夏哭的鼻孔冒泡,深怕要一直顶着一脸墨汁过日子,两只手捂住脸,哭哭啼啼的拔腿就跑出去了,身后的丫鬟在后面狂追。   教室里的其他姑娘都跟着目瞪口呆,这才开学第一天呢,就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瞧,刚才的气氛简直风云突变,同时,能把霸道县主都给惹哭的小娘子,也不容小觑啊。   而且因为去过老周氏的寿宴,在场的京师贵女们大都见过许颜华,知道她就是那个京师chuán qí的被抱错的小娘子,从商户里来的,一时之间倒是都对许颜华印象深刻起来,先在她头上戳一个“不好惹”的标签。   “我叫许颜华,你呢?”   等樱桃重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又清理着地上的墨盒和墨汁时,鹅huáng sè衣裙的小娘子,也赶紧看了丫鬟一眼,指挥着自己的丫鬟过去帮忙。   因而许颜华友好一笑,主动自我介绍道。   “程,清,涵。”   程清函说话依旧一字一顿的,非常的简略,许颜华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冲着她笑的眉眼弯弯。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一起互相关照吧!”   许颜华就这么单方面认定了程清涵做自己的好朋友,程清涵呆呆的看了她一眼,因这笑容太暖,随后也一起笑了起来。   尽管开始时出了点小插曲,但是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让许颜华心里也很开心了。   不久后,一位细腰高个儿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袭深青色的长袍走了进来,看起来是她们班来上课的师傅。   此人自我介绍姓柳,是教她们女四书课的师傅,看起来一脸的严肃,不是个好打发的。   柳师傅讲课的方式就是照本宣科,她们先从女戒学起,柳师傅声音平淡毫无起伏的讲了起来,这时候,在外面好不容易把脸上的墨汁擦干净,脸上的皮肤都搓红了的王怀夏这才委屈的走了进来。   “你迟到了!”   柳师傅瞥了王怀夏一眼,冷淡的说了一句,随后让她坐在许颜华前面偏左侧的一个空位上。   王怀夏不敢在师傅面前造次,只是路过许颜华时,一双还红通通的眼睛还是用力瞪了她一下。   柳师傅的女戒讲了足足一上午,而且黄字班大伙儿又都不是特别好学的人,纷纷听的都眼睛里冒金星儿,恨不得一觉睡过去。   好容易结束了一个时辰的课程,又到了中午,每个班都有各自的餐厅,餐厅里长长的一条长桌子,两侧都是凳子,供给小娘子们吃饭。   菜色看起来还挺丰富,厨师据说是曾经的御厨,肉菜各半,汤羹分咸甜两种,还有点心两碟,贵女们带来的丫鬟,则在偏厅里用饭,想的还是很周到的。   饭桌上联络感情是国人的特色和传统,哪个朝代都一样,于是一顿饭吃下来,许颜华就把班里的同学都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王怀夏与许颜华隔了几个人坐着,脸色阴沉沉的,半天都没有动几筷子,还在为之前的事而觉得丢脸。   她本是世家女,县主的封号是老祖母特意求来的,因而只有县主的封号而没有实际的汤沐邑,自然没有县主前面开头两个的开头了。   看着王怀夏的样子,程清涵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许颜华,示意她别掉以轻心。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到底程清涵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闹,了,不,不好。”   程清涵尽量放慢速度,一次一个字的继续往崩,小声的凑近了许颜华道。   许颜华就是再傻也发现了问题,新朋友居然可能是个结巴?   “不怕。”   许颜华轻轻笑笑,既是安慰程清涵,又体贴的不再提关于程清涵究竟是不是结巴的话。   尽管女学里的饭菜阵容比不得在家时舒适,但是许颜华也得承认,女学里的这些条件不算差了。   饭后休息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了。   52   女学里分了天地玄黄四个班次, 每个班次都有各自的教室和餐厅, 相当的具有独立性, 班次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院子里隔离开,除了御和艺两门课程四个班次的人会一起上外, 等闲时不会碰面。   而通常考入女学后要上四年才能结业, 不同学年的学生们也各自都分在不同的小楼里,在读生们也碰不到一起,若是有人能提前通过考核, 也可以提前结业。   了解女学的布局后,许颜华就觉得这设计者简直太英明了, 尽管入读女学本身就意味着荣耀了,在外能被高看一眼, 但是女学内的等次又不一样了。   四个班次本来就被刻意的划分了等级, 每班的女生差不多都是十几个人,被人为的分为了类似“优良中差”这样的界别,以班次作为一个小群体,作为黄班的后进生,自然是要感觉在其他班次面前稍低一头。   不见面大家都在各自的班级中, 自然觉不出差别, 但是若是时常碰面, 自然就容易引发矛盾。   “下午是艺课,大概是让我们要选具体的修习门类了,听我堂姐说千万不要选围棋,吕师傅打分特别的低, 还很凶,听说每年都要骂哭几个小娘子呢,考核时总要叫很多人通不过。”   上课前,有提前打听过消息的小娘子,眉飞色舞的开始跟身边的人讲起了小道消息。   “那要选什么课啊?我娘要求我年中和年末考核时礼必须得优秀呢……好讨厌……”   许颜华身后的那位小娘子,双手支棱着脑袋,有些愁眉苦脸的耷拉着眼睛,抱怨道。   因为班上的人不多,所以大家熟悉起来也很快,随后都开始互相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了。   “哼,考核成绩能不能过关,得看有没有门路!像我,就从来不用担心成绩!”   皱着鼻子,王怀夏也跟着身边的人高谈阔论起来,她的声音又偏高,许颜华自然是不可能装作没听见,王怀夏发现许颜华也在看自己后,得意的故意冲着她扬眉。   “我外祖母和女学的院长熟着呢,早就给我准备好了!但是那些低三下四来路不正的人,怎么能知道这些呢!要我说,商人子也配坐在这里?可笑至极!”   经过一中午,王怀夏也知道了敢把墨盒扔她一脸的许颜华叫什么,她的出身也三三两两的打探到一些,故而扬眉吐气的鄙夷道。   “是啊,我赞成,说起来这女学入学的标准也忒低了,什么人都能来读书,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些人是真的没有,这可不是家里认识几个人就能补上的重大缺陷啊。”   许颜华点点头,附和着王怀夏的话,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道。   如同王怀夏一般,许颜华也知道了胖妞叫王怀夏,出自博山王家,和周家齐名,也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她有个地位颇高的长公主外祖母,看样子是被外祖母宠坏了。   扑哧一声,坐在许颜华身后的小娘子赵帛蓉捂着嘴笑出声来,觉得许颜华的话既刻薄又有点好玩,便捅了捅许颜华的后背,算是服了她。   就像虽然王怀夏上午时一进屋就表现的十分仗势欺人,既有人心里对此不快,也有人冲着她的背景,愿意结交那样。   纵然许颜华看起来就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有人对她退避三舍,也有人天生的仰慕强者,愿意被笼罩在她的圈子下。   虽然时间还短,但是黄字班已经有了一些小圈子的雏形,三五人之间互相投契,便走的格外近一些,对于其他人,则是秉着互不得罪的意思。   许颜华已经能感觉出来,身边的妹子们除了王怀夏那个奇葩的黑妞,对她大多都是友好而冷淡的,这很正常,她本来也没想过靠人格魅力折服所有人。   而也有几个特别愿意亲近她的,身后的赵帛蓉和江蕙宁,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她先勾搭上的小结巴程清涵。   赵帛蓉的性子本身就是爱说爱笑,也爱八卦的,关于王怀夏的身世八卦,也都是赵帛蓉告诉许颜华的。   王怀夏自然也听到了许颜华的回击,说自己没脑子,因而她简直要气炸了,扭过头来狠狠地等着许颜华。   只是上午刚和许颜华闹过一场,人都多少都有点趋吉避凶的心理倾向,许颜华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王怀夏对于她还是略有忌惮的,故而压抑着性子,不敢直接再往上撞。   眼神杀对许颜华根本是无效的,王怀夏一脸的狰狞她根本不关注,只是和程清涵闲聊着后面的课程。   “我是定要学调香的,之前在家里试过,算是略有几分进展,不像其他的那样一窍不通。到时候考核就选书礼御艺好了,听说一门优秀三门及格就可以顺利升学了。”   许颜华之前也问过周定芸,后面还有刘夫子更是详细的告诉了她各种女学的注意事项,书和礼有刘夫子和曲嬷嬷帮她,问题不大,调香和御她也算是拿手。   所以许颜华倒是不很担心女学的考试和后续的升学,尽管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别扭的,尤其是开学后的这一上午的接触。   她对女学的感觉就是前世大学般的教育体系,但是上学的都是小学生级别的,坐在一堆真小学生中,还可能学不过人家,怎么想怎么奇怪。   便是看起来像是小霸王般的王怀夏,那些挑衅都幼稚居多的,许颜华内心深处感觉十分的复杂。   “我也这么选!我最讨厌作诗了,有个堂姐在天字班,眼睛都要长在天上去了,加入什么诗社就了不起啊!”   赵帛蓉赞同许颜华的选择,基本上这四门已经算是比较优化的考核组合了,她家里也帮她分析过,这四门比较好拿分。   说起来赵帛蓉的爹官居三品,家族也是鼎盛的,在家族里颇有地位,赵帛蓉又是最小的女儿,按照她原本的水平是考不上女学的,还是她爹要了家族里的名额送她进来读书。   所以赵帛蓉基本上也就是混个顺利升学,只求及格的真学渣。   “你呢?”   许颜华又问程清涵,程清涵平日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之前被王怀夏逼到那个程度了也不多说一个字,所以还是极简回答。   “学,棋。”   程清涵的出身在黄字班基本上都是一流世家和望族之后的小娘子中,算不上显眼,程家在京师里趋向籍籍无名,只是个三流小世家,这一辈儿最大的靠山也就是宫里三皇子的生母定妃。   三皇子小时候从马上摔下伤了脚,至今仍然不太明显的走路跛,注定与大位无缘,所以在宫里宫外都不怎么受关注,三皇子以及定妃平时也极为低调。   在黄字班里,程清涵是唯一正式考进来的,当初她的书和诗,乐,礼几门成绩都十分优秀,很得师傅们的赏识,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面谈时程清涵说话有些不利索,是个小结巴。   程清涵这方面的问题还挺大,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有信心,来考女学只是不死心罢了。最后师傅们争论了许久,终究是不舍得一颗好苗子,留下了她,但是分到了黄字班。   所以对程清涵来说,成绩这方面反而是最不用担心的了,不仅是她自己,对于许颜华这几个学渣,一样能够挽尊。   这一点从下午的课上就能看出来了,果然如大家提前打听的那样,艺课的师傅给大家介绍了选课规则,由于艺这一门课分为了三个分支,调香,舞技,围棋,今后就从三门课中选一门修习四年。   并且并不是说各人想学哪门课就可以学了,每门课的师傅不同,选课之前,就要先做一篇论,来论述自己为什么要学这门课,打动这门课的师傅了,才能允许你来她教的课上学习。   布置完任务后,师傅就先离开了,留下了助教的女先生,来看着大家做论,黄字班大家都是学渣,不怎么擅长做论文,故而大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也有那有心人,早有准备,打听到要写论文时,就提前在家请人捉刀准备好了论文,此时只是拿出来摘抄一遍,如王怀夏就是这般。   但是女先生极为严格,在上面一眼不错的望着大家有无作弊,看到王怀夏正大光明的打小抄,便直接把东西没收了。   “你敢?”   王怀夏之前只当是女先生是个摆设,现在被一下子抓了个正着,便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我自然敢。”   女先生在女学里多年,如王怀夏这等孩子自然是见多了,因而表情都不变的回道。   女学和太学本是开国的圣祖皇帝以及皇后两人创办的,更因女子进学艰难,尤其女学更是花费了颇多的心血来维护,算是皇家开办,有皇家维护先生和教习师傅们的权威。   甚至律法上写明了不论是太学和女学的师傅们,站在除皇帝之外的所有达官显贵面前,都不用行礼,并且若是犯了事儿只有皇上有资格定生死,不受有司衙门的拘捕关押。   所以女先生根本就不怕王怀夏能如何,不仅淡定的把她的小抄收走了,连同班上另外几个人的小抄都收了。   并且还记了王怀夏等人一笔,将来不管她选了什么课,都得在师傅面前留下个作弊的印象。   有了女先生这等毫不留情的动作,接下来大家就老实很多,不敢再光明正大的做小抄。   许颜华看着王怀夏胖脸就绝望的缩成一团,就心情愉快的很,手头那篇论述写起来也顺利了些。   程清涵自然是写的又快又好,自己写完第一个上交后,又帮着许颜华和赵帛蓉几人看了她们的论述。   说是看,其实等于帮她们又润色了一番,修改了一些句子,删删减减的读起来通常清晰很多。   虽然课上不允许打小抄,但是同学之间互相讨论帮助倒不禁止,因而许颜华她们都亏了程清涵的帮助,论述写的都凑合,最终成功的入读了心仪的选课。   “大恩不言谢啊,嘤嘤嘤,恩人,以后就拜托你啦!”   在下学前得知了合格结果的赵帛蓉,高兴不过一瞬,就又转头郑重的拜谢,顺便求学霸继续罩着自己。   程清涵因为结巴的原因,从小到大都很少说话,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只能读书学习打发时间。   现在一下子有了好几个朋友,自然是开心的,当下便重重点头,更把赵帛蓉喜得恨不得扑上去亲她一口。   走出教室,许颜华同样笑嘻嘻的挽着程清涵的手,她当初只是欣赏程清涵的淡定,不是为了勾搭学霸帮自己,现在就变成了超出预料的惊喜。   其实许颜华后来才知道,程清涵根本不是淡定大胆,只是急的说不出话来而已,其实早就被王怀夏吓傻了。   可以说,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误会而已。   上课时天地玄黄四个班次各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是下学时就要一起出来了,往大门处走,有各家的马车早就按时等在学校门口。   许宜华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在班上总要受几番冷遇的,因而也没有多期待什么。   因老周氏寿宴上受邀的小娘们子都见过安城县主对许宜华动示好,所以许宜华便被归结到了安城县主那一边。   原本许宜华的闺中密友舒然等人,本就与许宜华已经疏远了,更有舒然和安城县主分列两边,许宜华如今倒是立场大变,与旧友隐隐对立。   “不是非勋贵官宦家的小娘子不能入读女学吗?宜华,你怎么还能来读书啊?我还以为你今年定要退学的。”   班上有那等早就看不惯许宜华的小娘子,午饭时更是当面如此发问道。   “人家怎么不是勋贵家的了?不还是侯府养女嘛,做什么这般刻薄,再如何人家许宜华是正经的有才华,再挤兑人家也不能显得你更好些。”   许宜华本来被人打了脸,正窘迫的很,却没想到还有人为自己说话,顿时心里充满感激。   帮许宜华说话的是李敏虹,她与安城县主是密友,往日里和许宜华走的不近。   只是开学前安城县主特意关照了她们一番,特意提过许宜华,所以便把许宜华当作了她们这一边的人,主动开口帮助。   有了李敏虹等人,许宜华很快就感觉在班里顺畅了许多。   加上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又惊逢大变,且往日里为人没有大问题,课业又优秀,就连女学的师傅们对许宜华印象都很好。   人心总是百样的,有那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自然也有不愿意趁火打劫,捧高踩低的人。   有两个许宜华往日里不曾接触和看在眼里的同班小娘子,也对许宜华表现出适度的友好。   许宜华过的比想象中好得多,此刻与同班同学打过招呼,便朝着许颜华走去。   这两人的关系不少人都知道,所以看到许颜华和许宜华走到一起,路过的都要多看两眼。   赵帛蓉睁大了眼睛,她往日里也见过许宜华,她们身世那么离奇,颠倒了身份后的关系如何,还是挺引人猜测的。   “颜姐儿……”   许宜华看着似乎是王家的一位小娘子,肤色有些黑的,路过许颜华哼了一声,一脸的仇视,好奇的看向了许颜华,似乎是想说什么。   看样子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许颜华的性子太过强硬,极易招人不喜,果然吧,第一天就树了敌。   许颜华暗自翻了个白眼,王怀夏那样的她压根不放在眼里,并且她也不耐烦当着人前和许宜华装着姐姐妹妹的。   而且许宜华那人太豁得出去,一旦如她的愿了,怕就被毒蛇缠上来了,因而也不理许宜华,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见许颜华不理自己,许宜华也没有生气或者表现的尴尬,温婉宽容的一笑,也跟着上了车。   有好事者如赵帛蓉等人,看着两人都上了马车,这才把眼睛收回来坐上自家的车。   唉?看来她们关系很不怎么好嘛。   赵帛蓉还从没看过许颜华有那么冷淡的神色呢,定然是对许宜华不喜的。   也是容易理解,任何人对抢了自己的东西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声气的。   “走吧。”   舒然把方才的一切尽收入眼底,也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示意丫鬟对着前面的车夫道。   勇毅侯府的马车阵仗不小,两匹通体白色的马拉着宽大而画着族徽的马车车厢,还配备了两边环绕的六名侍卫,气势十足。   .看着勇毅侯府的马车走了,女学附近一辆不起眼的青色棚子的马车这才悄悄走了。   刘昭熙赶着回宫,他知道今日是阿宝女学的第一天,到底没忍住,还是过来等了许久,就为了远远看一眼朝思暮想的人儿。   前阵子他各种事忙得很,又提前拿到了这学年女学的入学名单,本来是想参照上辈子的记忆,提前为阿宝寻一两个靠谱的小娘子做朋友。   但是看着黄班的名帖上那个沈真,刘昭熙猛的想起来,似乎上辈子阿宝提前从女学退学,就是和她有关系的。   虽然刘昭熙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只看后来沈真此人进了四皇子府做了侧妃,配合那个司琴揭发阿宝谋害王府子嗣的也有她,并且刘池瑞当了皇帝后沈真还被封了德妃。   能与那黑心男女蛇鼠一窝还不吃亏的,就能知道定然不是个好的。   为了早点解决隐患,刘昭熙便要阿狸去沈家找机会让沈真跌断了腿,又在她喝的药里做了手脚,使她伤的越来越严重。   这辈子哪怕沈真能站起来,怕也是走不了几步的瘸子了,不仅读不了女学,将来恐怕刘池瑞也不会要她了。   至于因沈真在开学前腿断了无法入读女学了,所以黄班中少了一个名额。   师傅们一经商量,想起了之前那个特别让人遗憾的程清涵,便重新录取了程清涵,把她分到了黄班。   刘昭熙伴着夜色赶回皇宫,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皇上宣召去了养心居。   “小六儿啊,最近在做什么呢,天天不见人影,父皇想看看你都找不到人。”   皇上放下批了一半的折子,晃了晃凸起如怀胎六月般的大肚子,有点委屈的抱怨着儿子的不贴心。   “我很忙的啊,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刘昭熙过去和以前一样,靠在父皇的大肚皮上,拍着他的肚子安抚着。   他是真的觉得时间不够用,要操心的事简直太多了,也恨自己还太小,很多事做起来也极不方便,需要额外费好多力气。   皇上不禁被刘昭熙小小的人便满口的大人话逗笑了,搂过儿子的肩膀,正要继续逗着,却觉出手感有些太过硬了些,摸一把几乎全是骨头。   两只手插在刘昭熙的腋下,皇上又把人拎起来掂了掂,随即面色一沉。   “怎的这么瘦了,你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吗?竟把好好的孩子伺候成这样,可见是根本没把孤的话放在心上,根本不用心!”   皇上愤怒极了,多时不见,孩子瘦成了一把骨头,正长身体的时候,刘昭熙小脸也几乎不了什么肉。   当初贵妃在时把孩子养的白胖可爱,如今她才走几年,小六儿在他手里就被糟蹋成这样,想到这里皇上不禁心头酸软。   贵妃就剩小六儿这一个念想了,他没照顾好孩子,以后去见贵妃拿什么脸。   “是不是有人慢怠你了,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皇上一时之间想了很多,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一边急促的喊太医过来,另一边又抱着刘昭熙仔细的盘问着。   “父皇,我没事啦!也没人伺候的不好!”   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时隔两辈子刘昭熙又被老爹抱着,不禁脸上一红,在皇上的怀里挣扎着要脱身,急的揪着皇上的胡子喊。   “别闹……”   皇上拍了刘昭熙的小屁股一下,继续心疼着他瘦成一把骨头,喊来刘昭熙身边的黄门审问着,尤其是听说今晚刘昭熙竟是还没吃饭,更是恼怒异常。   “六皇子小孩子家爱玩闹,能忘了吃饭,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另也不知道提醒?”   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皇上叫人把刘昭熙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打了个半死。   直到太医颤颤巍巍的过去诊了三次脉,确定六皇子没有大恙,皇上这才放下心来,又喊膳房送来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   “你这孩子,是存心折腾你老爹吗?你看孤都这把年纪了,老喽,可吃不住你吓了,所以你可千万好好的,可别出毛病!”   慈爱的看着刘昭熙吃饭,皇上抚着那口已经白多黑少的大胡子,有点可怜的对刘昭熙道。   一国之君,九五至尊,整个天下的事都尽在掌握中,却会为了自己瘦了而这般失态。   刘昭熙眨了眨眼睛,把半个脑袋都埋进汤碗里,眨出来的几滴泪,都落在了甜羹中,尝到嘴里竟是有点苦涩。   他也做过父亲,虽然不多久,后来亲儿子死后就把阿慕当作自己的儿子般看待。   希望他康健平安,无病无灾,什么风雨都没有,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交给他,会只因为他瘦了就担心害怕,深怕这个孩子会有事,这种只有慈父才会有的,看着小小的人儿担忧到惶恐的心情,他也理解的。   “你要做什么都可以,要人要东西要出去玩都行,但是有一样,以后必须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康康健健的,才能叫我放心。不然我就不叫你出去了,每天都放在我身边,我亲自每天看管着你!”   皇上看着刘昭熙大口的吃饭喝汤,心里这才有几分痛快,摸着他的脑袋和他商量道。   刘昭熙胸口被堵的生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有重重点头。   父皇待他倾尽一切的好,他一定也不会让他失望的,也要保护好父皇,不能再让刘池瑞那样狼子野心的畜生伤害他!   刘昭熙表现的乖巧,皇上看着他满意的一笑,心里感叹着,小六儿依旧还小呢。   他已经老了,小六儿却还小,他必须继续撑住,直到小六儿能够独当一面了,才能放心把这片江山的重担交给他。   尽管这些年朝上总有立太子的声音,太子之位确实空悬多年,皇上也数次考虑犹豫,想立刘昭熙做太子。   但是他不敢啊……   他的小六儿年纪还这般小,他怕这重担过早的让他背上,会压折了这稚嫩的肩膀。   他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就被那不怀好意的乱臣贼子钻了空子,失去这孩子。   并且世家权贵的势力遍布朝堂,盘根错节,利益纠葛,影响巨大,只靠堵或者疏都不行。   若是早早的立了太子,到时候世家必有动作,渗透到小六儿身边去,防不胜防。   所以皇上只能拖着,不松口立太子,也不敢透漏想立小儿子,抓紧时间平衡世家和朝堂的关系,为小六儿长大了能顺理成章的做太子铺路。 作者有话要说:  买到就是赚到,一会儿继续写,本章会再加一点哈。   53   待刘昭熙吃过饭, 父子二人重新回了书房, 像以前一样谈心。   “小六儿, 你最近过得开不开心?以前我记得你总是爱黏着你四哥的,现在也不见你找哥哥玩儿了, 是不是他惹你不高兴了?你如今总是有空就出宫去, 外面就那么好玩儿?”   皇上一只手肘撑住了胖成三层的下巴,心里感叹着孩子要是长起来可真快啊。   尽管子女成群,但是皇上真正放在心里的娇儿只有刘昭熙一人, 对于别的孩子成长经历也不怎么清楚,只觉得刘昭熙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从什么时候起, 他就不再是到处在宫里爬树打鸟的闯祸了,眼中也没有了孩子般的天真和任性, 皇上想想之前他还在自己身边撒娇的日子, 总觉得心里头有丝怅然。   “恩,开心啊……就是现在认识了好多人,有很多想做的事,只是认识的人多了,就觉得和四哥有些合不来了。”   听皇上问起刘池瑞来, 刘昭熙想了想, 不愿意让他继续误会自己和刘池瑞关系还好。   到底他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刘昭熙知道皇上一直想要刘池瑞这个做哥哥的带着和照顾自己,毕竟前面几个哥哥了,也只有刘池瑞最像样了,但是刘昭熙却不想继续和刘池瑞捆绑在一起, 便认真的说道。   “嘿……这么点大的孩子,想得还挺多。你倒是说说,都有什么想做的事儿啊?”   皇上捏了捏刘昭熙不怎么丰腴的小脸,好奇的问着。   在皇上的眼里,刘昭熙还小,故而很多事上他也舍不得去要求和督促他,只想着等以后他再大些,那时候教导起来也不晚。   而刘昭熙平生最敬最爱的人就是父皇,对他最好的人也同样是父皇,在他眼里父皇是最好的爹,最慈爱的父亲。   他曾经也见过不少其他人的父亲,都是威严有余,摆着高高的架子,哪怕心里关心儿子,却不肯低下头来像他们那般并肩而坐的聊天。   但是父皇太过宠溺他了,总是不舍得给他压力拘束了他,所以上辈子刘昭熙长成了那样任性有余,成事不足的样子,被刘池瑞蒙骗的滴流转儿,最终害人害己。   上辈子落到那步田地,如果说阿宝的问题在于过刚易折,那么他就是心智不成熟,被宠溺太过,太听信和依赖刘池瑞的话了,一心把他当做好大哥。   后来便是父皇发现刘池瑞对他的影响太深,怕他吃亏,数次的劝他不要这么轻信别人,甚至在刘池瑞成婚后压了他好几年不封,刘昭熙却还是不肯听话,甚至为了刘池瑞和父皇闹的翻天覆地。   那样的傻子,这辈子刘昭熙是不会再做了,但是他也不愿意父皇还是像上辈子那样一直只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他愿意早点成长起来,最终成为阿宝可靠地依仗,为父皇分忧。   “我想要快些长大,能够早日独当一面,在朝堂上帮父皇分忧办差,保江山河清海晏,百姓衣食无忧。还有让跟着我的属下都能功成利就,还有将来夫贵妻荣,泽被子孙。”   这就是刘昭熙的期望,他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期待,上辈子那么多遗憾,这辈子都想要一一弥补,并且回馈父皇。   “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想法还挺多啊!爹的小六儿啊,真是个孝顺孩子!将来一准儿能干的很!以后定是父皇得力的左右臂膀!”   皇上激动坏了,儿子竟然这么懂事,有志向,没有父亲不喜欢儿子有心上进的,他早就知道,贵妃为自己生的娇儿,定是最能继承自己志向的孩子,故而皇上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   加之皇上看到儿子不免又想起了心爱的贵妃,心里惋惜她早早的离去了,看不到儿子有出息的时候,抹着眼角的泪意,感动地搂着刘昭熙紧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刘昭熙靠着父亲的大肚子,没想到父皇因自己几句话,都还没有做出一点成果,仅仅是这样就能这般高兴,心里又酸软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平复下激动地心情,江山后继有人,等到把小六推到皇位继承人的宝座上再磨练几年,他也就能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去见暌违的贵妃了。   随后两人又随意地闲聊起来,皇上不免要取笑一番刘昭熙方才的“夫贵妻荣”那句话。   “你这才多大呢,就想到娶媳妇儿了?你倒是说说,想娶个什么样的啊?”   尽管这个时代的孩子普遍早熟一些,皇上也理解小男孩儿对于未来妻室的想象,但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最好是顶漂亮的,和一般的小娘子都不一样,还要比我大的。恩,最好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还有……就是我喜欢的人才会娶她啊。”   刘昭熙想到在皇上的目光下,说着说着就脸红起来,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最关键的,就是要是他喜欢的人才会娶。   说到此,刘昭熙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宝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被关在冷宫,他也在京郊的养马巷里被圈禁着,靠着白雀才忍辱偷生,刘池瑞的安排的各种杀机。   但是阿宝胆子极大,在万玉青的用心打点下,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的外祖母南阳公主的门路,能借机短暂的出宫一次,又借由他的大姨母邛国夫人的手,偷着到养马巷里去见他。   当他在夜色中,看着阿宝掀开兜帽时,就像暗室内陡然亮起的长信灯,容光惑人,晃的人眼睛一时恍然。   那时候阿宝瘦不漏骨,只一双眼睛亮的与剑芒一般,尽管曾经家宴上看到过这位嫂子,但这还是刘昭熙第一次近距离清晰的看到她。   他们同样与困厄中挣扎求生,但是他总是在自怨自艾,生不如死的自责和后悔,只靠着一丝不愿意让刘池瑞得意的气的撑着,但是许颜华却不是这样,艰难磨砺,反而让她的气质更如宝剑出鞘般凌厉又陡峭。   “我今天来见你,是想与你谈一桩双赢的买卖,若事成,便要刘池瑞拿命赎罪,我们就都大仇得报,从此自由。若事不成,就劳烦你陪着我们母子上路了。你可愿意?”   许颜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粲然一笑,就像没有经过多年的冷宫生活般,此中的坦荡和坚定,已折服了刘昭熙,就像黑暗中的一点火,点着了他,还烧得他的心也火热。   想想许宜华,再看看面前的许颜华,刘昭熙突然觉得刘池瑞也不过如此,凡俗庸碌,一叶障目。这辈子纵然他机关算计,却是连什么是珠玉什么是瓦砾都分不清,以致珠玉埋尘,瓦砾升天。   就那一面,他们达成了共识后开始联手,刘昭熙也不再觉得每一天都过得漫长而无望,有了新的渴盼和要做的事。   慢慢的,心里也会盼望着某一天,伴着忍冬和凌霄花沁凉的香,有个带着兜帽的身影会突然出现,明目璀璨。   “那现在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皇上左右想着,刘昭熙能见内宅女客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偶尔宫妃召见家人时,内眷入宫会带着自家的小娘子外,就是每年领宫宴的时候或者是去女学才能见到了。   太学和女学相近,也是只有结业式或者是女学的马球比赛或者诗社等活动,才能碰到,刘昭熙年纪小,这种机会恐怕是没有的。   但是刘昭熙之前的话说的又有点详细,像是有了人选似的,叫皇上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被有心人带坏了刘昭熙,忍不住各种猜测起来。   “有了就和父皇说!”   刘昭熙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等到他再长长,实力和能力让父皇信服了,到时候再说吧,那时候父皇就会认同他的选择了。   “这可是你说的……”   皇上咕哝着,尽管刘昭熙年纪尚小,但是皇上依旧不放心,决定近期就马上找人把刘昭熙这段日子接触了什么人,都一一清查一番。   对于刘昭熙的妻室,皇上自然是上心的,一直也在物色,顶要的条件自然就是小娘子有个鼎力的父族能够支持刘昭熙,但是又不能尾大不掉,成为他的掣肘。   在皇上没有寻到可心的小娘子之前,刘昭熙可不能被那不怀好意之人刻意诱骗了。   父子俩难得的相谈甚欢,这时候皇上身边的黄门郭易之,小心翼翼的过来提醒。   “容才人已经等在偏殿了……陛下可是让她回去?”   原本下午时,皇上就翻了才进宫不多时的容才人的牌子,今晚容才人过来侍寝。   只是郭易之最清楚了,皇上这些年女色上看得很淡,只有六皇子才是真正的心肝宝贝儿,如今六皇子在这里,皇上怕是不会见这容才人了。   可怜见儿的容才人,回去后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被皇上想起来一次。   果然如郭易之所料,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郭易之自去安排了。   “父皇,我困了,要回去休息啦,你也不许吃夜宵了,要好好休息。”   刘昭熙毕竟已经通了人事,自然知道自己在此怕是打扰了父皇,赶紧打了个哈欠,装作困了的样子,急着告辞。   为人亲子,他是希望父皇能够过得开心些的,自从母妃死后,父皇老的太快了,除了朝事就剩下他这一个挂念,这样很不好。   他会长大,有自己该做的事和想要并肩的伴侣,父皇也该有一个温柔的女子能够陪伴左右,关心照顾他,不想他再独对灯火,或者想起母妃时徒留叹息。   “在外面野了一天,可不是容易困嘛……回去好好休息啊,不许再吃果子了,要不好消化的。”   皇上不疑有他,看看天色也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困了想睡觉多正常啊,故而在刘昭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往外蹿着时,还跟在他后面撵着嘱咐了几句。   直到从养心居出来,刘昭熙这才松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宫殿后,还是有些睡不着,只是坐在窗前思量着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默默再顺一遍,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   刘昭熙现在有了固定的班底,加上暗卫的相助,自由度和能做的事比以前是好很多的,前几日他终于在浮山寺见到了上辈子的那个人。   那个上辈子和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关乎计划成败的关键人物,铁面道人。   刘昭熙自从重生后,就一直在寻找铁面道人,只是上辈子时,他们就对铁面道人的出身和来历一概不知,只知道他容颜尽毁,日日带着一副黑帖面具,眼神偏执阴鸷,与朝中黄廷尉家似有仇怨,之前在浮山寺暂住过,颇有些手段,祸害了很多人,人称妖道。   当初因铁面道人手握着传说中的“混世方”和“灭世方”,为了让他甘心献出这两个方子,刘池瑞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如他的愿协助他用狠厉的手段彻底的毁了黄家,黄氏一族二百多人,皆遭灭门。   但是黄家灭了,黄廷尉死相凄惨,铁面道人却并不把完整的混世方交给刘池瑞,反而说他的皇位非得之正道,没有亢金龙气,反而身具邪气,必不会顺应天命,不仅坐不长皇位,而且终将死于非命。   说起来也奇怪,刘池瑞继位后的那几年,边境连年战乱,不是洪涝就是干旱,天灾人祸下刘池瑞整日疲惫不堪,儿子也是生下来也养不住。   除了大儿子阿慕外,其他孩子要么生下来不久就夭折,要么养不过五岁最终还是夭折,原本最初的帝后相谐的美好故事也终究成了过往,刘池瑞和许宜华从同床异梦也到了相敬如冰,各有心思。   这种种不顺,也迫使刘池瑞对于朝中异动也无暇镇压。   更因刘池瑞确实是弑父夺位,本身就心里有鬼,加上铁面道人确实有那么几手,他的预言,教刘池瑞心惊肉跳不已,更想夺了混世方自己亲自看看,试图改写自己的命运。   混世方和灭世方流传千年,混世方传言叫做“天书”,预言了前后三千年的所有事情,每个人的命运都能从混世方里查到。   而灭世方则是医经,记载了种种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神方,医毒不分家,也有许多匪夷所思的毒药,只要找得齐方子里的东西,甚至能够不病不死。   因为太过传奇,混世方和灭世方中间历经三朝而不衰,每每没有消息了又会重新出现,每次出现了就必有祸乱朝纲的大事发生。   现存唯一知道混世方和灭世方的人只剩了铁面道人,刘池瑞用尽了各种方法折磨拷问铁面道人,都没有成功问出下落,只能把他囚在暗室里日日逼问。   刘昭熙和许颜华用尽了各方人脉,终于才冒险和铁面道人暗中接触,谈妥条件后,铁面道人成为他们的盟友,濒死前把假的混世方和灭世方交了出去。   铁面道人确实有几手,似真似假的两样方子耍的刘池瑞团团转,不仅每天都要揣摩混世方,还按照灭世方的记载,用各种难寻的药引子做丹药。   在人身上试验了好多次确实有效后,刘池瑞开始自己吃根据灭世方而做出的长生丹,前几年确实精神百倍,能够夜御数女而金枪不倒。   为了保国家太平,自己不被天道惩罚,刘池瑞过度解读了混世方后,也越来越迷信起混世方了,遵照混世方献祭了两次。   每次都用五十童男五十童女的肝脏作为引子,弥补自身短缺的亢金龙须弥之气。   因两番献祭,刘池瑞在民间的声誉差到了谷底,更因长生丹的负面作用而越发刚愎自用,残忍暴躁,后来发展到每天都有宫娥妃嫔死在他的床上。   在丹方的作用达到了鼎盛时,刘昭熙他们终于寻到了机会,利用了对刘池瑞心存恨意的一位宫娥,将刘池瑞害死在床上。   那时候刘池瑞继位,正好是第十年,阿慕作为皇长子,也面临着出馆读书了。   在这之前一直跟着许颜华住在冷宫,刘池瑞只当没这个儿子,阿慕为了自保,只能日日装疯卖傻的艰难度。   最终他们赢了这场跨度漫长的赌局,阿慕顺利继位后就如约将差不多只留有一口气的铁面道人放了出来,铁面道人在浮山寺待了一段时间,临死前的让人把自己抬到了一处无名荒冢中自焚而死。   死后他未焚尽的尸骨中留下了一个钢丸,里面才是真正的混世方和灭世方。   铁面道人在浮山寺留下的遗物不多,只有一本烧了一半的手札比较特别。铁面道人本来是要彻底的把手札焚毁的,只是体力不支,嘱咐伺候自己的小沙弥把东西烧了。   那个小沙弥是他们的人,没有按照铁面道人的意思去做,反而偷偷截留了下来。   刘昭熙和阿宝曾一起翻看研究过,这本手札烧毁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的字迹娟秀清晰,似乎是女子所写,没了一部分辨认起来也很困难,能看出内容的地方,写的是发现丈夫和哥哥有过什么的恨意。   阿宝当时翻看了几遍后,大胆联想,猜测的说,“肯定是发现了哥哥和丈夫有奸情,所以才因爱生恨,痛不欲生。”   刘昭熙倒是被她的话逗得笑不可抑,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奇事呢?   但是手札里写的到底是有过什么,真的无法知晓了,到底铁面道人那样的人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本手札呢,也是奇怪。   因铁面道人自焚而死,所以这本烧了一半的手札,也就成了永远无法考据的秘密了。   至于铁面道人留下的混世方和灭世方,阿慕并没有动心,他是个极有心思的人,知道混世方和灭世方不仅不是救世良药,反而是灾祸起源。   于是把混世方和灭世方供入了皇陵,从此混世方和灭世方真正的在世上消失了。   对于铁面道人这个人,刘昭熙不愿意评论,但是这个人极有手段,还很邪门,加上他手里握着的混世方和灭世方,终究是个麻烦,所以刘昭熙想在铁面道人闻世之前就先行解决。   因铁面道人来历成迷,出身俱不知晓,唯一的线索,就是他和黄家这一代的家主黄廷尉有大仇,为了借机查出铁面道人的事,重生后刘昭熙就借口要学律法,让皇上招黄廷尉进宫为他讲课。   一连讲了两个多月,每天下午到天擦黑,黄廷尉都要留在宫里和刘昭熙相伴,很多事情上都顾不得了。   黄廷尉作为当朝廷尉一职,说的上是酷吏了,审讯手段及威尔凶残,皇上只觉得刘昭熙是小孩子家好奇,对于刘昭熙日日打探黄廷尉的家族来历等也没有过问。   通过一个阶段的调查,刘昭熙对黄家深有了解。黄家也是京师有名的世家,黄廷尉的亲娘更是城阳公主,故老安王的亲女,一直被先太后养在宫中。   城阳公主早逝,生了黄廷尉和开颜县主,后来开颜县主嫁给了周家排行第八的周在渊。   开始时刘昭熙没有发现丝毫异状,黄家一切都正常,黄廷尉娶妻生子皆有据可查,黄廷尉醉心刑讯之术,女色上也不热衷。   刘昭熙只觉得黄廷尉接触久了,他的眼神让人极为不喜,其他的也差不到铁面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与黄廷尉什么关系,加上不喜欢和黄廷尉一起呆着,只能结束律法这方面的学习,不再传召他进宫。   从黄家入手没有什么进展,直到刘昭熙和周源熟悉起来,进出周家时,才无意间知道了开颜县主以及儿子周澄的异状。   开颜县主生前嫁人不到一年就十分异常,怀孕后更是莫名的破腹取子,死状凄惨,导致周澄自小双腿就无法直立行走。   加上周澄自小特别的招各种野物喜欢,他幼时一位族叔就死在了他的院子里,莫名的深宅大院里出现野猫把人的脸都啃没了,想想就觉得瘆的慌,故而整个周家对于周澄的存在都有些讳莫如深。   刘昭熙回去一查,黄廷尉对周澄倒也关心,每年都会接周澄去黄家住一段日子,算得上是个好舅舅,只是今年因为刘昭熙借着学律法的机会,把黄廷尉选召入宫多日,所以周澄从浮山寺回来,没有去黄家,而是留在了周家。   但是周父周在渊却对黄家似有不满,发妻死后从不与黄家联系,而且对周澄这个儿子也从来不管不问。   出于好奇,刘昭熙让阿狸又几次潜入黄廷尉的府邸,想探查一番关于开颜县主的事情。   嫁人之初,县主和周家八郎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好,但是从娘回来后,县主就不再和丈夫亲近了,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   甚至更是嫁人一年就横死夫家,丈夫周在渊又那般的态度,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刘昭熙总是觉得莫名的好奇,似乎其中牵扯着什么重大的干系般。   不料阿狸误打误撞,这才惊讶的发现黄廷尉最大的隐秘,他竟然是好男风的,在家里私设了暗室发泄私欲,并且尤爱在发泄肉欲时折磨对方。   家里只有黄廷尉的妻子林夫人知情,甚至阿狸从他们的对话中,还知道了上一个囚禁在黄廷尉的暗室里的人,竟然是自己庶出的妻舅。   将那人关起来折磨了几年才死,黄廷尉专门为了隐秘之事而养了几功夫极好的高手,将人处理了扔在了乱葬场,至今这位庶出的妻舅家人,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只当是外出游学。   听到阿狸回来回禀后,刘昭熙很是恶心了一阵,果然之前他的感觉没错,看眼神就知道黄廷尉此人并不是什么良人。   连自己的妻弟都能下手,黄廷尉可谓是丧心病狂了,刘昭熙突然想起了铁面道人留下的那本娟秀的手札,当时阿宝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似乎开颜县主和丈夫周在渊成亲后住对月时,再回周家两人的感情就恶化了,若是在娘家发生了什么事,也说得通。   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周在渊憎恶黄家,从来不和黄家打交道呢。   若是按照阿宝的说法,当年黄廷尉竟是对周在渊也动了手,导致县主夫妻感情破裂。   周在渊受了大辱,但是为了面子不能往外说,只是从此十分憎恶黄廷尉,开颜县主也受了打击,故而才发生了后面的事,就好理解了。   因这般想来,竟是完全的合情合理,刘昭熙不禁心里打了个突,不知道是心理上越想越觉得可疑,还是真的就是这般。   那么铁面道人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留下那么一本札记,对黄廷尉充满了仇恨?   因此人面目被毁,刘昭熙上辈子也猜不到他的年纪,但是铁面道人是能行走的,但是周澄却从小不良于行,出入只能靠坐轮椅,这方面又说不通了。   刘昭熙对于上辈子周家是不是也有周澄这个人,他又怎么样了,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后来刘昭熙听说周在渊也无故失踪,又让阿狸去黄家探寻过几次,似乎是和黄廷尉没有什么关系,刘昭熙对于周澄,越发的好奇起来。   尤其在刘昭熙的刻意接近下,还从阿宝的弟弟许仲骐口中,得知了许仲骐极亲近这个七表哥不说,更得知这个七表哥什么都好,还曾经养过三个脑袋的大蛇,特别的厉害。   又听说周澄之前也常年在浮山寺跟着一位修行的居士学习,再派人详查,那位传说中是周澄祖父好友的居士,竟然是早年闻名京师的神医越昶。   越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闻名,曾经还入宫替先太后诊治过,只是他闲云野鹤惯了,几次拒绝宫廷的征召,没有进宫做太医。   前半辈子越昶救人无数,后半辈子却因为替老乐王治病时没有把人救回来,被乐王府的人强行扣住,好不容易经过友人的周旋后才得以脱身后,两个月后回家,发现妻子已经得了急病过世。   而当初帮越昶从乐王府脱身的友人,就是周澄的祖父,也只有周家才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回护越昶周全。   救人无数,号称在世韦陀,却救不了自己的发妻,越昶心灰意冷之下从此不再行医,听说是出家做了和尚,离开了京师。   因是多年的旧事了,没想到越昶不知何时不仅回京,还寄居在浮山寺,教导起周澄了。   若是他真的把周澄的腿治好了,倒也有可能的。   刘昭熙越想越觉得周澄可能就是未来的铁面道人,想到自己可能思路狭窄进了死胡同,就决定亲自去浮山寺会会他。   他总是和上辈子的铁面道人接触过的,此人究竟是不是周澄,大概也能有所发现。   到了如今,刘昭熙已经发现了,重生并不是万能的,现在也不一定和上辈子完全一样,随时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引发各种变动。   说起来,这辈子和上辈子想比,已经是有些改变的,比如阿宝的大哥万玉青,不仅刘昭熙替他解决了日后会成为隐患的继母,而且把他收为自己麾下。   万玉青已经和刘昭熙有所接触,如今替刘昭熙在外办事,很多地方陈珂作为官家子弟不方便出面的,万玉青就会出面。   而能够搭上六皇子的关系,万玉青也十分激动,只是目前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两人一直没有直接接触过,保持比较隐秘的联系。   除了万玉青,陈珂等人,阿宝的身边,她的弟弟许仲骐,命运也会改变。   上辈子刘昭熙是没有见过许仲骐的,只知道那孩子八岁时即早夭,听说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而这辈子如今许仲骐还活的好好的。   刘昭熙第一次见到许仲骐时,那孩子把阿宝做的糖给了他。并且在老周氏的寿宴后,又再度见了许仲骐,还带他一起出去玩儿过。   从许仲骐嘴里,刘昭熙打探了不少阿宝的事,知道他和阿宝关系很是亲近,姐姐很疼他。   因为许仲骐第一次的糖被刘昭熙哄走后,警惕心就高起来,刘昭熙还难得幼稚了一把,为了从许仲骐手里把阿宝做的糖都哄到手,不仅寻了一堆的好东西送给他,还许愿以后经常带他出来玩,另又舍了一匹月照白的马送给了许仲骐。   知道许仲骐和刘昭熙见过后,许颜华以为六皇子爱吃糖果,还托许仲骐给他送了一大盒子各式糖果,松饼等点心。   刘昭熙从许仲骐那里拿到后,心里既甜蜜又有些好笑,他只是因为见不到阿宝,才会疯狂的收集阿宝手制的糖果,倒是叫她误会了。   因为刘昭熙其实并不怎么爱吃糖的,得了一大堆的糖果,他吃不完也不舍得分给别人,不仅用小袋子装起来日日带着,晚上睡觉时也要放在床头上,伴着香甜的糖果,做一个重鸳旧情的美梦。   不过因为糖果到底留不住,有一部分糖果还是化在了刘昭熙的床上,还引来了蚂蚁,刘昭熙很是被咬了几口。   他又不许嬷嬷把糖果和蚂蚁都扫走,最终只能把糖果连同蚂蚁一并养了起来,这些也都是后话。   为了能够借由许仲骐知道阿宝的信息,替他们传递东西,刘昭熙怎么也得让他平安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下面小橙子和小六就要见面啦~~小橙子上辈子也是真的惨~上辈子和这辈子女主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上辈子没有小橙子喜欢女主呢,因为这辈子小六把黄廷尉叫去了,黄廷尉没有接周澄回舅舅家,周澄在周家见到了回姥姥家的女主了。 所以说这辈子就算小橙子做了男二,也比上辈子结局好很多很多的。 感谢仙女哒雷,爱你哦(づ ̄3 ̄)づ╭?~ 君君扔了1个地雷 容炎依旧扔了1个地雷 饮笑庭扔了1个地雷 饮笑庭扔了1个手榴弹   54   铁面道人曾经在浮山寺寄居过, 后来临死前也回到了浮山寺, 看起来似乎与那里甚有渊源。   又极端憎恨黄廷尉, 上辈子最终害的整个黄家灭门,黄廷尉死状凄惨, 并且铁面道人四千, 还留下了一本烧掉一半的札记。   刘昭熙综合了上辈子所有关于铁面道人的线索,加上这辈子查找到的所有线索,竟然离奇的越想越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周家的那位排行第七的郎君周澄。   为了进一步取证, 刘昭熙一面叫阿狸去寻找开颜县主在世时留下的笔墨,想要印证下那本札记到底是不是开颜县主的笔记, 另一面决定自己找机会亲自去浮山寺会一会这个周澄。   开颜县主死前状态太过恐怕,当时有关她的所有遗物似乎都已经烧毁了, 只能从黄家入手去查, 一时之间极难取证。   刘昭熙便在前几日,找去了浮山寺。   浮山寺并不是京师闻名的寺庙,京师香火最旺盛的是湛山寺,一贯的灵验,不仅达官显贵经常光临, 市井百姓善男信女们也多是去那里求神拜佛。   相比之下, 浮山寺位置偏远, 临近深山,寺里又没有知名的大师,平日里十分冷清,里面的塔楼都是前几代留下的, 一直无钱修缮,看起来十分的破旧。   那日风和日丽,刘昭熙带着陈珂二人,以及几个穿了便装的侍卫,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爬到了半山腰的寺庙前。   “殿下啊,怎么突然要来这里了?”   陈珂十分的费解,一手擦着汗,喘着气跟在刘昭熙的身后问着。   “来见一个高人!”   “快走,你还行不行了?”   刘昭熙长得不高,但是身形颇为伶俐,灵巧的往山上爬着,还带顺便嘲笑了一番陈珂的体力。   那个年纪的少年,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一听被人说“不行”,陈珂立马暴起,一步迈两个台阶的往上跑,他非要让这位小皇子看看,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   偷笑了一下,刘昭熙还是按照原先的节奏往山上怕,他这次就带了陈珂一人出来,其实之前有考虑过要不要带周源的。   只是想来想去,觉得周源和这个堂弟大概是没有什么深交的。   加上前些日子周澄又在族长的主持下从自己那房被分了出去,说是被分了出去,其实和被赶出去也差不许多的,怕两人见面尴尬,再起到反作用,故而就只带了陈珂一人。   刘昭熙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若真的周澄便是后来的铁面道人,他一个勋贵出身的子弟,是怎么得到混世方和灭世方的?   并且便是越昶是神医,据说那周澄先天就不足,腿脚据说就和正常人不一样,至今无法行走,他到底是怎么让周澄后来站起来的?   而那铁面道人是真的有些道行的,最初闻世时就是借着摸骨和测字之术这两样手段的,在京师搅风搅雨很是闹了一阵。   后来更是被传言他之所以能够洞察天机,便是手里握着混世方和灭世方两本神书。在刘池瑞找到铁面道人时,他自己也证实了确实有这两本神书,可以以此来交换黄氏一门的性命。   疑点还是很多,刘昭熙觉得如果周澄不是铁面道人,那么他的方向就彻底的偏了,想要在铁面道人未闻世前找到的希望极低了,唯一的线索只能继续关注着黄廷尉。   “殿下啊,咱们要找的到底是何方高人呢?”   进了寺庙后,看到一个穿着极旧僧衣的和尚在扫院子,看到他们一行人来了,眼皮子都不抬的,陈珂不由皱起了眉头,低声询问着刘昭熙。   刘昭熙目前只能借着来见越昶的机会看看周澄,他没有回答陈珂的话,径自往里面走去,路过大雄宝殿前,他犹豫了片刻,终归是进去了。   曾经上辈子,刘昭熙是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关于铁面道人是不是真的能够摸骨和洞察天机,他也一直存疑,甚至那混世方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他都半信半疑的。   但是自从有了重生这回事,刘昭熙这辈子才彻底的改变了心态,不管是哪路神仙重新给了他一次在世为人的机会,他都感激不尽。   如今路过佛门大殿,刘昭熙不能视而不见,抱着敬畏的心,恭敬有礼的在脏乱破旧的藤编蒲团前跪了下来。   前面的佛像曾经似乎是塑过金身,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是依然宝相庄严,甚至供桌上都没几样能看的糕点果品,刘昭熙扫了一眼后,就不在意的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   佛祖在上,但请保佑我爱的人都能康健平安,请让我这辈子有机会弥补一切的遗憾。   倘若真的天不负我,待我达成所愿之时,必定为京师所有寺庙的佛像重塑金身。   许完愿望后,刘昭熙起身找到了放在大殿门口桌上的功德簿,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添香火了,功德簿上都积了一层灰。   刘昭熙打开功德簿时,竟然呛了一口的灰,他无语的咳嗽了两声,索性笔墨还可以写字,他所以翻了一下功德簿上之前的记载,最多的一次捐香油钱,竟然是铜钱二十个。   故而对于浮山寺的穷困,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在功德簿上写下了黄金五十两,刘昭熙刚刚盖上簿子,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位方脸和尚,看穿着似乎是主持。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   住持眉目慈和,似乎是看到了刘昭熙捐的香油钱,与刘昭熙道。   刘昭熙只是一笑,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便吩咐侍卫取来了一个匣子。   由于银子携带太多总是不方便,他出宫时特意拿了黄金,整整五十两,铺了满满一匣子沉甸甸的金叶子,去寺庙怎么能不添香油钱呢。   “施主眉目清朗疏阔,是有大功德之人,也是有大业障的。人天路上,修福为先,根种善因则生善果,善行必会善报,顺势而为,天下可为。”   抱着沉甸甸的一整匣金叶子,住持笑的牙不见眼,仔细看了看刘昭熙的面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一旁陈柯原先看着刘昭熙跪下磕了头,自己犹豫了良久,只是地上那藤编蒲团太过破烂,他实在是跪不下去。   加上听了住持这话,陈珂心里实在忍不住想翻白眼了,这住持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什么叫有大功德还有大业障的,从没听过还有这种说法的,难怪这寺里这般荒凉,好不容易来个添香油钱的,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   刘昭熙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把住持的话听进去了,原就不指望真的轻易就能遇到高人。   转出了大雄宝殿后,刘昭熙问着住持,“敢问大师,这寺里可是住着两位寄居之人,其中年轻的小郎君推荐不便的?”   住持心情大好,抱着一匣子金叶子也不管其他了,笑眯眯的点头,“是有这二人的,施主是想找人吗?”   刘昭熙马上答应下来,住持便叫他们先去一旁的禅室喝茶等候,他叫人去喊他们过来。   禅室里环境倒还干净,刘昭熙让陈珂等人先在外面等着,他和方丈一起喝着才泡好的清茶,简单的聊了一会儿禅道。   刘昭熙活了两辈子,什么都见识过了,自燃是心底有一番历练,   活的比普通人明白。   “施主心明眼慧,这般年纪便有大彻大悟,着实有慧根啊!”   住持听了刘昭熙说完,十分赞叹,这等人天生是能见禅的,有慧根,有佛缘得很。   若不是感觉刘昭熙出身定怕是极好的,不敢拐带,真想收他做个小徒弟,但是住持怕被打,现在只能夸奖道。   上一个被住持觉得有慧根,想要收徒的就是寺院里的周小郎,谁知道他师傅是个不讲理的馋老头,非要借机说自己挖他墙角,要吃了他养的大雁做补偿的馋老头。   感觉刘昭熙就是来找他们二人的,一想起那人,住持就不由得脸色沉下来。   越昶正在睡懒觉,被周澄面无表情的强行用一根鸡腿诱惑醒,听说住持有请,自觉想到了把人家大雁一直不剩都吃得了的事,越昶开始耍赖起来。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小橙子你自己去!都是你吃的!”   越昶是个有活力的胖老头,此时把被子往脸上一盖,在床上连着打了几个滚,看着像条胖鱼般滑稽。   “那我走了。”   周澄看着他就头疼,说他吃的,也得有人信啊!   这样明着坑徒弟的“好师傅”大概是前所未有的,再加上老头有时候神棍一样的神神叨叨,并没有教点更加靠谱的东西,周澄难免有时候会想,其实当年祖父也是被他骗了啊?这才把自己都给他送来。   最终周澄只能扶着轮椅自己过去,只等住持真的问起大雁的事,绝对把真相说出来,让住持给那个元凶一点颜色瞧瞧。   当周澄一进禅室时,发现里面竟然有个容貌俊美的孩童,住持也谄媚的一副表情简直让人没眼看,不由得感叹起,这二人不亏是师兄弟。   而刘昭熙看到周澄的眼睛,第一眼就极为震撼,没错,就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腰疼,不太舒服,今天短小君啦!!抱歉啦!!!明天会多更新点的!!   55   上辈子铁面道人那张冰冷漆黑的面具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加上眼神阴鸷疯狂, 使人看了就十分的不舒服, 所以很少有人能够直视他的面孔,更加发现不了他的眼睛其实生的是那样的灵秀清隽。   刘昭熙若不是如今看到周澄的样子, 也是觉察不到的。   但是一见到周澄, 刘昭熙脑海里莫名的就涌现出上辈子铁面道人的那双眼睛,这才恍然发现,他们两人的眼神实在是相似。   谁能想到, 上辈子带着一副铁面具,从来不在人前露脸的那位铁面道人, 原本竟是生的如此风姿皎皎,秀逸清华。   只是外表朗月般的谦谦少年, 看人时眼神却很冷, 眸子里一片漆黑,像是表面平静的黑湖,实际上内里激流涌动,随时能够把人拖下湖底般。   就是从周澄的眼神,刘昭熙便辨认出了周澄就是上辈子的铁面道人。   刘昭熙一时之间浑身都有些僵硬了, 既有果然如他猜测的宿命感, 另又看着此时周澄皎若明月般的面容, 感觉到深深地不可思议。   “你就是那位周家七郎?”   用有些生嫩的童音,刘昭熙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盯着周澄问道。   “我是。”   周澄点头,精致的眉目淡淡的拧起了。   他在周家时几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加上腿疾,族学都没怎么去上过,自然也不能出门交际,比起同样嫡枝的郎君,外人知道有周澄这个人的都很少。   现在这位小郎君知道他的身份,找他们师徒两个来见,是什么用意?   不知为何,面前的小童明明确实年纪不大,给他的感觉却比许多成人还要有气势和压迫感,小小的人凤眼威势十足。   因而周澄在见到的第一面,心里就不自觉的竖起了浓浓的防备之意。   “这位小郎君可是大善人,为我们浮山寺添了五十两黄金的香油钱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住持用一种令人不解的激动语气,对着周澄说道,说完后,还不忘冲着刘昭熙双手合一的念了一句佛号。   周澄还在猜测着面前小童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人家的孩子,竟然跑到他们这个香客稀少的寺庙来,还指明要见他们师徒俩。   对于住持的激动,周澄大概也能理解,毕竟没有香客来,就没有人捐香油钱,而没有香油钱,整个浮山寺的那几个和尚,一概的吃用就全部是靠着周澄接济,过得实在清苦。   所以胖老头借着周澄的光,才能在寺里百无禁忌偷着吃肉。   “其实我是来见另师的,只是他如何不来呢?”   刘昭熙确定下来周澄的身份,就更加想要见一见越昶了,因而面上故作平静的道。   他现在突生一个想法,若是真如上辈子那样,十几年后,周澄才能凭着铁面道人的名头出山,在这之前完全籍籍无名。   什么原因呢?或者是遭遇了巨大变动,或者是此后另有奇遇。   想要阻止混世方和灭世方重新出现,就可以从他的师傅入手了。   那位真正的高人大概就是越昶,除非周澄另有奇遇,不然他的本事必然是越昶所教的,而那些本事都是玄之又玄的,需要个十来年才学会也是有可能的。   “快去再请一次,贵客光临,怎么能如此无礼呢!和他说,再不过来的话,小心我门规处置!”   住持看着刘昭熙面色似有不虞,也眯起了眼睛,赶紧挥手叫门口处的小沙弥继续去叫人。   所谓的门规,越昶差不多已经犯的差不多了,佛门清净处,他偷着吃肉喝酒还到处偷鸡摸狗,够处罚一万次了。   周澄懒得看主持装神弄鬼的作态,想到面前的小童大概是来找老家伙的,便也放下心来,老东西当年也是有点来历的,被人打探到如今的落脚之处也是可能的,因而颇有闲心的主动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   喝到嘴里一品,周澄的唇角轻轻翘起,住持可是对面前这个出手大方的“香客”很是看重啊,为了那五十两黄金,连压箱底的东西都祭出来了。   看面前的小童出身来历必是不凡,周澄知道他怕是品不出来的,但是面前泡好的看似平凡的清茶,实际却是千金难得的紫叶冷香茶。   此茶是一种只长在悬崖峭壁陡峭处的紫叶草,经几道工序用药材熏制而成的,不论是采摘还是炮制都很难量产,所以属于真正的有价无市。   对于此茶的功效,能够真正的滋养心脉,常喝此茶能够延年益寿,又叫做保心茶。   只是这茶入口和一般的清茶极像,甚至口感更佳生涩,回甘也不如六安茶或者是世家贵胄府中常备的枫露茶,面前的人喝惯了那些茶,只怕是对面前的茶不当一回事儿的。   原先周澄也不懂,是老家伙从主持那里偷过几次,泡茶时小气吧啦的给他喝过几口,他这才知道此茶的来历。   因为被越昶偷过几次,住持把茶叶看的更是紧了,换了几次地方,恨不得日日都在身上随身携带了,现在却那么大方的拿出来,也让周澄觉得有点生趣儿。   最终越昶没躲过,因听说是有人要来见他,并不像是住持要寻他的不快,为了不塌住持的面子,越昶腆着肚皮邋里邋遢的过来了。   “咦?”   进门后,越昶看到刘昭熙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随后自发的走到他的面前,一手伸进敞开的内衫里抓挠着,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阁下可是越昶越先生?”   刘昭熙实在受不了面前的人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特别是越昶抓挠着身体的样子,也让他觉得身上都难受起来,明明是他来看越昶,却被越昶这么盯着看,所以率先发问道。   “你这小娃儿有点意思!都过了那么多年,京师里的人怕是都忘了老夫了,你又是从何处打听到我的?”   越昶随意的坐在刘昭熙的旁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梭巡着桌案上的茶,同时鼻子也嗅了嗅。   见住持那个小气的,竟然就放了三个茶杯,越昶直接熟门熟路的把茶壶拿过来了,一边对着壶嘴灌了一口,一边发问着。   见他的态度没有否认,还真是越昶本人,刘昭熙看着面前这个喝茶喝的从嘴角流到胸膛上的人,实在也有点不愿意相信。   果然人不可貌相,若不是提前打探好了,又有上辈子的经验,这位别说是高人了,就是传说中医术高明的神医他都不愿意相信啊。   “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听说越先生多年之前就宣称不再行医了,因而晚辈也不敢让先生破戒,只是担忧家父的身体,想从先生处寻一副养生方子,不知先生能否通融一二。当然了,先生无论是有何要求,晚辈自是都能够替先生办到。”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刘昭熙便只能徐徐图之了,因而先找了一个理由,摆出一副无所不能的姿态。   他要先声夺人,主动接近他们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和身份,这样一来,无论是周澄也好,越昶也好,既然想要有所图,就可以从他这里入手,不用继续闹得京师皆乱。   “哈哈……你这小娃有意思!我既不为你父亲诊治,又如何知道他的脉案呢?不按脉案开方子,你也不怕把你爹吃坏了?”   越昶仿佛被逗乐般,喝着茶都被呛了一口,说这话呢,还喷了刘昭熙一身的水。   刘昭熙咬牙抹掉一脸的茶水,不断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忍下去,百忍才能成金。   “我可以让人捎来家父的脉案,只是事关重大,先生必得谨慎处之。”   听到刘昭熙说完,越昶笑的声音更大了,“我不要,你都知道我再不行医了,又怎么能给人开方子!”   周澄简直都有点同情的看着刘昭熙了,那老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心眼儿坏,谁要是落入老家伙眼里,可得要被他折磨的不轻。   当初周澄刚被送到浮山寺,还没有正式拜师时,因为不哭不笑,既垂怜自顾又憎恨万物,不知道哪里惹了老家伙的注意,天天故意整一堆把戏出来,非要逼得他情绪崩溃为止。   每日不是一掀开床榻,不是有蛇蚁虫鼠,就是喝汤到一半,才发现碗底有半只蝎子的尸体。   甚至他拜师后的第一个考验,就是老家伙派他到山下瓜田里给他偷瓜,想想过去的那些日子,周澄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了。   “难道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若是你真的无欲无求了,想来周家郎君作为麾下高徒,必然继承了你的衣钵,不若周家郎君可愿意与我谈这桩买卖?”   刘昭熙虽然打着为父亲寻方子,实际上也有点担心父皇,想着越昶既然真的有几分能耐,那么总也值得拉拢一番的。   毕竟再过五年,父皇的身体就突然不太好了,不仅生了严重的偏头痛,而且害了眼疾,看东西极为模糊不说,时常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   越昶实在不肯的话,少不得还得依靠周澄了,若他真有本事,那么可得好好打好交道,将来说不准还能用得上他。   越昶饶有趣味儿的看了一眼刘昭熙,觉得这个孩子还真有点意思。   到了他这个岁数,除了有个不讨喜的徒弟外,其他再无牵挂了,更加没有什么想要的了,不然凭借他的手段,何惧别的。   “我徒弟啊,我还什么都没教他呢!”   越昶乐滋滋的继续难为着刘昭熙,一旁的周澄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表示确实是这样。   “小郎君也是一片孝心嘛,又是我们寺里重要的香客,不就是开个方子,你为何不肯?”   住持看着越昶把茶壶里的水全部喝的一干二净,眼神登时就不对劲儿了,恨不得过去打他,此时阴测测的问着。   “干嘛要答应,我最喜欢看到别人失望而归啦!”   越昶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望着刘昭熙道。   “越先生是真的要这般难为在下?”   刘昭熙被这个老头儿的话弄得心情一阵烦躁,还真没见过这等讨人嫌的人,便当下用手指沾了桌子上溅出的茶水,伸手写了个“皇”字。   越昶对于刘昭熙的身份早已心中有数,此时看了他写的字也不出奇,然而刘昭熙的字体清瘦,笔锋稳健,还是让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   “开方子嘛,我看你也不是认真的,毕竟你爹也不缺大夫。不过人不能和命数争,不若你伸出手我看看?”   说完后,越昶也没有等刘昭熙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了他的左手,顺着掌心的纹路网上摸去。   刘昭熙顿时想起,若铁面道人没有其他师承,他既会摸骨测字,那么越昶也必然会了,因而刘昭熙也没有挣扎,他倒是想知道越昶会说些什么。   “恩……奇怪啊,奇怪啊。”   刘昭熙从越昶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听着越昶的话,倒是有几分不解。   “先生不仅会治病,竟还会摸骨么?我这骨相有什么奇怪的?”   “小郎君竟是世所罕见的双龙命,一身分负两种命数,奇也奇也……更稀奇的是,竟还有个双凤命的来配,倒是个有福气的。”   越昶摇头晃脑的感叹着,只看面相,眼前的孩童三庭五眼尊贵不凡,有贵人之相,定是皇子龙孙无疑了。   且小童又写了一个字,从字里就能看出这位小皇子紫薇之气饱满,亢金龙正位,证明这是位潜龙啊。   唯一出奇的,便是摸骨竟然摸出了双龙命,这种命数越昶真的头一回碰见,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有两种不同的命运呢。   这帝位分明是正位,另一侧却是一道大业障,简直太过稀奇了。   刘昭熙听到越昶的话后,不由得陡然心惊不已,“一身分负两种命数”,说的不就是他重生了吗?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小郎君尊贵天成,自有八方来助,且不必着急,宜自归去。”   越昶说完后,和住持互相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大笑着走出屋子了。   刘昭熙被弄的摸不着头脑,高人之流看样子是根本没法打交道了,索性今日来的主要目的都达到了。   “您可别理他,瞎说八道的没正形,贵客可留在寺中用素斋?”   怀着给钱的才是大爷,得把人伺候好了,多赚点香油钱这样朴素的心情,住持在越昶走后嘿嘿一笑,周到的问着。   “唔,劳烦住持了。”   刘昭熙看了看周澄,越昶走了,可是正主儿还在呀,于是想也没想的同意了在这里留饭。   周澄在越昶说话时,也听出了刘昭熙的身份,心里还纳闷,一个小皇子跑这来主动找老家伙。   本来越昶走后他也想离开的,偏偏这小皇子不放人,住持中午还留下他作陪客,毕竟明面上周澄也是世家子弟,和小皇子也算能说得上话。   果然席间两人开始攀谈着,六皇子年纪虽小,言谈间却极有见地,果然和周澄初见时便感觉的那般,这小皇子并不简单。   “我在家中排行为六,且与周家数位郎君皆交好,周兄也不必外道,可唤我一声六郎便是。”   .刘昭熙一直没有摆皇子的架子,表现的很友善,想着哪怕一时之间无法和周澄相熟,但是好歹可以留个好印象。   周澄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虽然没有和老家伙学过摸骨术,可是他却是听过六皇子在宫中极为得宠,眼下年纪虽小,未来却不可限量。   周澄腿疾无法出仕,想出人头地只能寻别的路走,故而对于六皇子的笼络也没有拒绝。   等刘昭熙带人离开浮山寺时,和周澄竟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忽略上辈子他是铁面道人这件事,刘昭熙都要为周澄可惜了,若他的腿好好的,怕是周家没一个人能赶得上他。   刘昭熙离开后,周澄扶着轮椅回到自己的院子,这里平时清净为主,所以周澄这几年小厮也不要了,全靠自己照顾自己。   “今后你可以多和那个小皇子接触,他有正位之相,我方才为你掐指算了一圈,你们之前牵连颇深。”   越昶难得没有吃的一嘴油,今日更是连饭都没有留下一同吃,这可很不像他的风格了。   “你是不打算教我别的了吗?”   周澄点头,这方面他从不怀疑老头的本事,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不教你才是最好的,我们师门的规矩你也不是不晓得,学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能有其他前程,我也算对得住你祖父了。”   越昶一叹,他也不总是那么混的,眼见着小徒弟要往好的方向靠了,只有支持的份儿。   “最近那边还联系你吗?你自己小心点儿,别玩火烧身。”   别的他不能再泄露天机,但是这小皇子身上有大因果,因他是下一任中兴之主的生父,对于整个朝代的命数都起重要的作用。   这样的功德,已被记入天道,是任何人都干涉不得的,虽然双龙命离奇了些,可是他演算了几次都能得正位。   “我自有打算。”   提到黄家,周澄的脸色有些不好起来,眼神重新晦暗阴森起来。   越昶叹了一口气,他真心希望周澄不要走上他们这些人的路,无论是他在承受,还是逃避了的济苦,都活的太苦了。   刘昭熙自从知道了铁面道人就是周澄,那混世方和灭世方便也有据可查了,似乎目前还在越昶手里。   这辈子无论如何,混世方和灭世方不能出现,最好是默默流传,或者是到了他的手里,如阿慕那般不打开看,直接供入皇陵压制。   他不想再看到和上辈子一般,因为这两本古籍而闹的风起云涌,整个京师都不太平。   刘昭熙操心的事情太多,且这些事只有他知道,任何人也不能说,唯一缓解压力的方式,便是日日关注着阿宝的动向。   转眼间,许颜华在女学就要迎来第一个十天后的休息日,这十天里她也已经熟悉了女学的各种课程和新的同学。   她最喜欢的课就是御,最不擅长的就是乐,诗书礼还能有程清涵帮她,但是乐,实在没办法。   弹七弦琴时,许颜华尽量模仿滥竽充数里的东郭先生,跟着大家一起弹琴,自己努力不真的拨响琴弦,以免发出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但是没几天,她还是被七弦琴这门课的老师孙师傅发现了,孙师傅气的专门逮出来让她独自弹奏。   这下许颜华彻底逃不掉了,弹的七零八落的,不仅没有丝毫美好,反而和锯子锯木头般,让孙师傅痛心不已,当场说没见过这么没有乐感和天赋的人,以后让许颜华别再上她的课了。   孙师傅在女学一众师傅中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被她赶出去的例子,许颜华还是第一个。   虽然女学里七门课,只要一门优秀两门合格便能通过结业考核,理论上不上乐这门课,许颜华不影响考核成绩,但是被老师赶出去不让上课很丢脸啊。   王怀夏开心惨了,她自己各门课都糟糕的可以,乐课也只比许颜华稍强一些罢了,但是架不住只有许颜华被老师赶出去了。   不仅自己高兴,王怀夏还到处帮许颜华宣传,最后连周定芸都知道了,特地午饭后过去找她,安慰她不要太难过,不影响考核云云。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爱学呢!恨不得把那七弦琴的弦全部剪断!”   赵帛蓉同样安慰着许颜华,学渣之间互相取暖。   许颜华倒不是多难过,丢脸就丢脸了,就是不被赶出去,每次上课都要发出锯木头一样的声音,也是够闹心的。   只是雪上加霜的是孙师傅有多讨厌许颜华,就有多喜欢许宜华。   到了女学第二年,就可以选择一个方向,正式拜入老师门下,但是并不是每个师傅都愿意收徒弟,极少遇到出色的才会亲自收作徒弟。   许宜华弹的一手好琴,即得孙师傅喜欢,一曲金缕衣更是艳惊四座。   最终孙师傅收下了许宜华作为关门子弟,十分满意的样子,许颜华有多丢脸,就衬的她多春风和气。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点,没写完呢……赶时间更新啦!   56   “姐, 需要我去把她的琴弦剪断吗?”   许仲骐坐在许颜华的屋子里, 拿着一块如意糕啃着, 看着许颜华跃跃欲试道。   “光琴弦剪断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把她手指剪断啊!”   许颜华被许仲骐逗笑, 也拿了一块糕饼咬了一口, 跟他开玩笑道。   “啊,这有点不好办啊……”   听着许颜华那边简单粗暴的话,许仲骐瞪大了眼睛, 捂着嘴笑起来,被许颜华捏了下脸。   随着女学放假, 许仲骐所在的周家族学也一同放假了,所以许仲骐久违的又重新回了侯府。   由于许宜华被孙师傅收为弟子, 怎么样也算是件争光添彩的事情, 孙师傅已经七八年没有收徒弟了,更是直接敲定了许宜华做为关门弟子,那就是以后再不收徒的意思了。   故而周氏专门设了小家宴,收拾出了暖阁来,另厨下精心准备了美味佳肴, 场面竟是有几分难得的隆重, 除了许仲骐, 许颜华,许宜华外,就连许攸华也难得的出现了。   宴席上不仅周氏狠狠夸赞了许宜华一番,就连勇毅侯都对许宜华另眼相看, 一向在儿女面前维持严父面孔的勇毅侯,也不禁给了许宜华一个赞许的笑意。   “孙师傅据说一向眼界极高,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就是收了三个徒弟,前一个徒弟还是康乐王妃呢!今后咱们宜姐儿定然也是有大出息的。”   周氏一脸的与有荣焉,从小打到许宜华都是课业上从来没有让人操心过的,不说一点就通,也是极为灵透。   就算是考入女学后,在天字班里依然是保持着前三甲的地位,这样蕙质兰心的小娘子,怎么能不讨人喜欢呢。   有许宜华珠玉在前,相比较之下许颜华和许仲骐姐弟俩在周氏时不时怒其不争的眼色下,就显得有点灰溜溜了,宴席上都缩着脖子没什么宴饮同庆的心情。   “还好有个宜姐儿在,不然只看我们大姑娘竟是被师傅从课上赶出去,朽木到连教都教不得了,我这脸皮都跟着火辣辣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周氏看着许宜华乖巧的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般,想起了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糟心的存在,语气顿时就变了。   许宜华在女学里被师傅看中收入门下有多难得,许颜华被师傅赶出课堂不再教她也就有多稀罕,两人刚好分列在两个极端上。   说起来许颜华被孙师傅勒令以后不要再上她的课,她自己倒还好些,只当做大学一门课挂了般,大不了不学了呗,但是周氏却是最受不了的,简直要气炸。   周氏最要脸面的人,在她看来,哪怕许颜华不去女学读书,也比她在黄字班垫底,甚至还被师傅赶出那门课来的体面。   许颜华低头拿筷子戳着面前的米饭,很受不了周氏这么拉一个踩一个的,宁愿她和以前一样,只把眼睛放在许宜华身上。   求不把她拖出来做对比项,就让她安安静静做个布景板不行么?   显然是不行的,周氏对许颜华的课业已经失望到底线了,但是到底不愿意许颜华作为她人生的短板,令别人质疑她的遗传,认定了许颜华就是不认真学,于是自觉要更加激励和督促她。   “幸好宜姐儿是孙师傅的弟子,也能在师傅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过些日子宜姐儿的拜师礼更要加厚几重。这阵子你可不要继续混日子了,本来就基础差,你再不好好学,能有好吗?”   “你日后跟着刘夫子好生勤加练习,平日里也可多求宜姐儿为你指点下!等琴弹得稍微好些了,就老老实实的低头跟孙师傅好生认错去,争取孙师傅让你重新上这门课。”   不管怎么说,周氏还是觉得许颜华被赶出课堂太过丢人了,对于许颜华的名声也很不好,还是得尽可能的想法去补救。   “今后可不许再偷懒了,课业上需好生用功,再不能这般了。”   勇毅侯对于许颜华的表现也很不满,难得的同意了周氏的话,又自己嘱咐了许颜华两句。   许颜华顿时心情就更加不美妙了起来,人都道有教无类,上辈子不是人句话说的好嘛,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为人师表的这么没有耐心,直接一个不如意就不教了,这么任性,哪里算得上能够为人师表呢。   要许颜华去低头哈腰的认错,门都没有的!   她趁着周氏和勇毅侯没看到时,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许宜华其实心底也不乐意,现在许颜华被孙师傅拒之门外,对她来讲真的是意外之喜,无论许颜华学好学不好,她自是在一边看热闹便是。   她才不想为了许颜华,就去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   许攸华是真正的毫无存在感,一举一动都乖巧的和牵线木偶般,别人想不起来她时,她也不争着出头。   硬是挨到了宴席散后,许颜华临走前又听周氏说起,明日带她和许宜华进宫,宫里良妃娘娘想见她们。   这一次,许颜华清晰的从许宜华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欣喜。   现在许颜华慢慢琢磨出来,凡自许宜华期盼的,她都不会遇到啥惊喜。   想想那位看似态度不偏不倚的表哥,许颜华对良妃也没有期待。   终于能回到自己屋子,许仲骐也尾随许颜华而来,两姐弟宴席上都没好好吃点东西,此时可怜兮兮的一同啃着糕点。   比起许颜华来,许仲棋一直立场坚定的讨厌着许宜华,他年纪小些,行事总是任性些。   “姐,没事儿,我和六皇子关系好呢,下次见时和他说说,有六皇子帮你,肯定叫那师傅重新让你回去上课。”   吃完一块如意糕,许仲骐继续在许颜华这里混时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笑的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   “你和六皇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许仲骐说起六皇子时,一副好哥们儿的口吻,听起来关系似乎很是亲近了,许颜华好奇的问。   “就一直关系挺好啊……六皇子人特别好,比四表哥好得多,为什么他不是我表哥啊……我的雪花就是从六皇子那里赢来的!”   许仲骐歪着脑袋,自己也忘记了什么开始,六皇子抽空来周家时总会叫他一道出来,看起来特别热情的样子。   他说的雪花,就是那匹月照白,还养在周家的马厩里,那样的名驹六皇子打赌输给他了,还不是说给就给了,就连周源表哥他们都眼馋呢。   六皇子热情,大度,手里好东西极多,还能带他出去玩,这样酷炫的朋友,许仲骐没理由不喜欢。   “六皇子别的都好,就是喜欢吃姐姐的糖,上次姐姐给我的香熏球,六皇子也拿走了,说他也喜欢姐姐做的东西,还经常问起你呢,上次就连你的信他都要看,我觉得他就是羡慕我有你这样的亲姐姐。”   “想想我有姐姐,还会给我做好吃的点心糖果,还有手制的香袋,扇套,多幸福啊,但是六皇子就没有我这样的那么好的亲姐姐,所以只能经常从我这搜罗姐姐做的糖吃,他也太可怜了……”   许仲骐甜甜的靠在许颜华的怀里,为了骗糖吃,继续撒娇般的道。   “没想到你们倒是投缘……”   许颜华推开弟弟的狗头,坚决不允许他吃过甜腻的点心后再继续吃糖,于是许仲骐的小心思也没有得逞。   说起来许颜华也是感动的,她做的点心糖果也没有那么神奇的口感,不过就是新鲜些。   而且她的女红老实说比起许宜华真的差得远,也难为许仲骐次次捧场,喜欢的不行。   弟弟实在太可爱,许颜华也觉得很幸福。   许颜华对六皇子的观感极好,在她印象里六皇子是个小暖男,也乐见他和弟弟交好。   一时之间许颜华家长意识浓厚,心里不由的想着下次再给人家捎点东西,作为给弟弟的小伙伴的礼物。   “姐姐喜欢上次我叫人给你送来的十二生肖文砚吗?还有冰玉的首饰盒,都是六皇子和我赌蛐蛐时输给我的,我用不到,又送你啦!”   许仲骐说着,又想起了之前送的东西,便随口问了一句。   “喜欢……”   许颜华没想到那些东西竟然是来自六皇子,她就说嘛,许仲骐干嘛没事给她送东西。   亏她还感动的要命,到底是亲弟弟,隔三差五的也给许仲骐送香包糖果点心。   不过还别说,尤其是那个冰玉的首饰盒,许颜华特别的喜欢。   “六皇子说了好几次,要我有事就找他!我和他关系铁着呢,他也吃了姐姐那么多糖果,帮帮你随手的事!”   许仲骐说了一大堆,又绕回到方才的话题,他可不乐意看到许宜华抖起来,比他姐姐还出风头!   “我的事自有分寸,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许颜华不想让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都站出来替她想办法,不然她这个姐姐当的也太没用了,因而拒绝了许仲骐想要从六皇子那里入手的建议。   “不仅六皇子经常念起姐姐,就连七表哥上次给我的信里,也时常问起姐姐呢。六皇子说下次围猎他可以带我去,七表哥就说要送我一条顶厉害的猎犬呢!七表哥也特别厉害,动物们都听他的话!”   许仲骐坐在贵妃榻上摇晃着两条小腿,说完六皇子后又想到了周家表哥,七表哥也成为许仲骐顶喜欢的表哥了,在许仲骐心里,七表哥也是特别的神。   “七表哥不是去了浮山寺吗?你们还有联系?”   许颜华听许仲骐依然迷弟一般的口吻说起周澄,不由得愣了一下,弟弟这交际也是有些广的。   “是啊!七表哥时常给我传信,我还去过浮山寺玩呢!姐,你还记得七表哥的大少爷吗?就是三个头的蛇,就养在浮山寺后山的竹林里呢!”   许仲骐学业上平平,偶尔还会故意装病逃个课,外祖母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撒撒娇就能过去,日子过的其实自由又滋润。   想起那吓人的三头蛇,许颜华手里吃到一半的薯饼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她能忘吗?   上次那三头蛇吃掉许在渊的尸体,她可是亲眼看到了,留下相当大的阴影。   “下个月七表哥的生辰呢,姐姐你说我送点什么东西好?”   和许颜华相处时,许仲骐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姐弟俩无话不谈,极为亲近自在,所以许仲骐揪着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有点苦恼的问着。   经过许仲骐提醒,许颜华也在想着,周澄送了她一个神秘的哨子,之前还有笛曲谱子的前朝孤本,她怎么也得也表示下吧。   “是啊,送什么好呢!”   许颜华也开始想揪头发了,烦恼的和许仲骐一同绞尽脑汁。   等许仲骐走后,许颜华难得又翻出了之前周澄送的哨子,因为是哑的,也不怕发出什么声音,又傻傻的吹了好几下。   放下哨子后,她又找出了之前六皇子送的印章,那孩子第一面就与她极为投缘,特别的可爱。   不知不觉,许颜华在榻上竟然找出了一堆东西。   来自周澄的哨子,兔子,曲谱,来自六皇子的印章,冰玉首饰盒,十二生肖文砚。   抱着呆萌的小兔子,许颜华双手撑腮看着那堆像是打擂台的东西发愣。   她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情还完啊!   夜里,许颜华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了送给周澄的生辰礼物,这才放下心来,一闭眼就睡着了。   浮山寺的塔楼里,周澄依然坐在那两排金铃前面,铃声已经停了好久,夜风也有些凉意了,吹起他缎子般的长发,凉凉的拂过脸颊,温柔如许。   月光皎皎,周澄一袭白衣静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长久的拂过金铃,长长的睫羽垂下一片清寂的暗影,仿佛如月下神祈,殊色不胜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咸鱼的一天,希望明天能够奋发~ 哈哈社会我许小弟,人脉广路子野,两头卖消息啊……不知道多久六六和橙子才能发现~   57   第二日一早起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 因这是许颜华第一次进宫, 所以颜嬷嬷,张养娘等人都很用心的为许颜华挑选合适的衣服。   且昨日晚上夫人就派人来嘱咐过她们了, 自然是更加上心的, 曲嬷嬷还抓紧时间向许颜华灌输着之前学过的那些规矩。   “大姐儿还记得咱们之前练过的吗?行礼时身体肃立,双手叠抱于腰前,右手在上, 手心向内,微微欠身, 腰身与肩膀不能歪,微屈膝, 先空首, 后顿首。走路时需抬头挺胸不急不缓,腕间的镯子一定不能发出声音……”   曲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又为许颜华演示了一遍,生怕隔了一阵子许颜华会忘记有些细节。   因这还是许颜华第一次去宫廷这种场合,之前许颜华经历过的最大的场面, 也不过就是在外祖家参加外祖母的寿辰宴。   但是进宫又不能于在周家, 需要走动和说话的地方很多, 对于礼仪要求也很高,做的稍微不对付,就要闹大笑话了。   “恩,我记得的。”   许颜华一边伸胳膊让张养娘为她套正式的华丽衣裙, 一边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曲嬷嬷的动作看。   这些规矩说起来也都是只是皮毛,之前许颜华很是经过一番努力突击学过的,经过曲嬷嬷的指导,硬是在短时间内用身体记住了各种礼仪,大面上看是不会出错的。   “大姐儿就戴之前老夫人送的这套赤金累丝嵌宝石的头面吧,衬今天的打扮。”   张养娘开了许颜华的妆奁,如今许颜华的好东西是真不少,一打开都是金翠镶宝,流光溢彩,闪的人眼睛都要花了。   最终因颜嬷嬷为许颜华梳着极为出挑显气质的飞仙髻,所以张养娘费了好大功夫才选出来这一套头面。   这套首饰全部是新炸的澄黄色赤金打造,两个耳铛上缀着精巧玲珑的宝塔,镶着红色宝石的珠钗上也是整个小宫殿造型,同样是工艺精湛,赤金的宫殿上砖瓦和回廊都栩栩如生。   从上而下的收拾妥后,许颜华穿的天水碧缎子极容易生褶,所以她都不敢乱动,只得站在屏风旁边,叫丫鬟喂她吃昨天晚上就点好的小包子。   小包子个个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圆滚滚的,里面的馅料是干贝海参鲜虾这三样,奢侈版的“三鲜”馅,也是许颜华之前要求的。   “大姐儿啊,这汤咱们只能喝三口啊,喝完后一会儿再吃盏茶润润喉,可不能咽下去了,免得到时候在路上和宫里都不方便。”   曲嬷嬷亲自为许颜华端了一小碗白芨猪肺汤,舀了一小勺喂给她,嘴里还不忘嘱咐道。   许颜华咽下嘴里的汤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其实曲嬷嬷不嘱咐她也不敢喝太多水的。   毕竟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是像上辈子里的肯德基,她也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敢在宫里说话到一半时,在良妃和周氏面前说自己要上厕所。   ”唔,口脂花了……“   等许颜华漱口过后,又嚼了一片陈皮去味儿,张养娘又为她补上了一层口脂。   尽管许颜华年纪还小,但是这个时代像她这么大的小女孩,出息正经的场合就得化妆了,至少需要铺点粉上个口脂。   目前许颜华的口脂和香粉,头油这些在用的,都是刘夫子带她自己淘漉花汁子做的,保质期短,但是胜在天然安全,还有股好闻的桂花香味儿。   外面铺子里的香粉,尤其是高档的极品香粉,虽然是嫩滑细腻,扑上整个皮肤都晶莹剔透起来,不过许颜华总怀疑是掺了铅粉,不敢随便乱用。   “好啦,回头上马车时,大姐的姿势也得注意着,可别乱蹭乱倚。”   张养娘把许颜华从头到脚的都检查了一遍,直到细节上都无可挑剔了,这才点点头放松下紧绷的情绪来。   许颜华收拾好去了周氏的正房时,许宜华也难得的没有早早就到,刚好和许颜华一同前后脚般过来,显然是知道要进宫了,所以一大早就费心的打扮过了。   许宜华的样貌偏清秀淡雅,属于温婉宜人的气质型美女,衬不住金玉这种比较高调的首饰,所以就不能和许颜华般往贵气上打扮。   今日许宜华穿着一身天水碧的银纹撒花烟罗的百蝶度花裙,手腕上带着两只质地油润细腻的白玉镯子,头面也是烧蓝加珍珠的。   虽然这一身打扮看起来略显寡淡,但是对于许宜华的气质来说,再般配没有了,很好的凸显了自己的特色和长处。   周氏看着许颜华和许宜华进屋,一个宛若人间富贵花,一个犹如空谷幽兰,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韵味儿,满意的点点头,两人的打扮看起来都非常合适。   “颜姐儿进宫后需牢牢跟在我身后,可不能乱走,并且在娘娘面前必须规矩守礼,不到娘娘问你话时不可多言,多和宜姐儿学学,看宜姐儿如何你就如何……”   周氏抿了一把已经梳笼的很整齐的鬓角,因是进宫,所以她没有和往常一般衣着华贵,只是按照规制穿着一身命妇的吉福。   从炕桌上拿过茶杯最后喝了一小口,周氏最后照例不放心的叮嘱着许颜华,说完后这才从榻上起身,准备带着两人一同上马车。   许宜华极有颜色的过去主动搀住了周氏的右手,动作十分自然亲昵,走动间两人肩并肩,像是嫡亲的母女二人一般,倒把走在另一边离周氏有一臂宽距离的许颜华,衬的像是路人一样。   许颜华无声的嗤笑了一下,路人就路人吧,也不和许宜华抢,自顾自的走路。   比起一贯自我为中心,感觉不到有异的周氏,许颜华看得分明,但是易地而处,她大概永远都做不到许宜华那样的,也不会那么去做。   许颜华不知道身世揭破前许宜华和周氏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可能也和如今一般亲密吧,但是亲生的母女间纵然亲近贴心,也绝不会和许宜华这般刻意的处处周到妥帖。   也可能若真是许宜华和周氏才是亲母女,许宜华这么去做也无人去猜测和置喙了,偏偏她只是养女,那么不论是一旁的看客许颜华还是她自己,同样的动作,恐怕心理上都有那么一丝不同的意味儿了。   这种小心翼翼的乖巧和带着讨好意味的亲近,许宜华做的行云流水,也只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许颜华早就明白,人和人的价值选择是不同的,换做是她在许宜华这样的位置,要她伏低做小去讨好周氏,她宁愿抬头挺胸的回万家去,也不会这么没骨气的讨好别人,折辱自己。   其实许颜华也并不是破罐子破摔,只是足够的坦然。   她和许宜华的根本区别,大概就是她坚持做自己,她的骄傲和骨气能让她一直就是她自己,而许宜华却不想做自己,她不愿意成为侯府养女,商户万家的女儿。   不管活几辈子,许颜华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变。   别说这辈子只是身份的骤变,上辈子她的出身就是草根中的草根,走出孤儿院时是真的身无长物一贫如洗,那时候初入五光十色的社会,也会被各种物欲利诱,也见过了许多身边的朋友抛弃底线。   但是许颜华坚持着自己的骨气,从不因为自己的匮乏而觉得低人一等,能够不卑不怯的面对自己。   所以许颜华最后熬过来了,吃了很多苦,可是她坚守的东西也最终成就了她,成了外企的高管,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而其他人也就是其他人而已。   许颜华始终觉得,位置不同,坚守的东西就不尽相同。   越是位卑,越要坚守自己的骨气,吃苦不可怕,可若是为了那口嗟来之食连骨气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反而若是位居高位者,能屈能伸,愿意主动折节,才是真的有胸襟气度,也只有处在那个位置时,才需要考量更加复杂的立场。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骨头一直都硬了,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骄傲,需要费尽心机刻意求来的东西,她根本不屑要,所以她和周氏的关系才会永远这么冷淡疏离吧。   并不是不能低头服软的讨好周氏,乖巧忍耐着暂时的蛰伏,换取未来周氏可能会有的一点怜爱和愧疚,也不是不能假装和许宜华友好和谐,背后哪怕勾心斗角,互相捅刀子,表面上也依然是笑脸相对的好姐妹。   但是那样做,就不是她了,为了在侯府站住脚跟,为了能够过得更舒服些,为了让被人挑不出毛病,成为一个无懈可击圆滑世故的人,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颜华也没有看不起许宜华的意思,她愿意那么选择,也是她自己的事,也需要等很久她才会明白,这世间的一切礼物,都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暗地里标好了价格。   原本许宜华还得意与自己和周氏的亲密,三个人中,只有她和周氏是肩并肩,许颜华远远地走在另一边,谁才是周氏心里亲近的女儿,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她却无意间,看到了许颜华方才那抹没来得及收回,别有意味儿的笑容,突然像被烫到了般,脸色一下子不对劲儿起来,另一只掐着帕子的手无声的陷进了掌心里。   “宜姐儿?”   小厮早已在侯府宽大华丽的马车前放好了脚踏,周氏上来后却迟迟不见许宜华跟着上车,因而不解的催促道。   “你到底上不上啊,不上我就先上了。”   许颜华也不愿意跟着许宜华发愣,擦过许宜华的肩膀抢先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间极大,两边都是铺着蚕丝的柔软座椅,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桌子,放着茶点等物,杯盘全部被底下的磁铁牢牢地粘在桌子上,不会在马车走动间晃出来。   许颜华主动坐在了周氏对面,和周氏一起望着车厢的门帘处,好奇的看着许宜华呆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抽了一口气,许宜华自从许颜华擦着自己的肩膀越过自己后,就回过神来,低下头,一直等许颜华上马车坐好了,自己这才在一旁婆子的搀扶下踏上脚凳,钻进车厢里。   侯府出行的阵仗也是气派非凡,描着侯府图纹的车厢前面,是并列的三匹纯白色的骏马,周氏等人乘坐的宽大马车后面,还跟着两架骡车,是供给丫鬟和婆子们乘坐,以及放东西用的。   车厢前后左右各有十二人的侍卫,穿着侯府的统一铠甲,精神气十足的守护着马车。   等周氏给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通知大家可以走时,驾车的车夫打了个呼哨,隔空响亮的甩了一下鞭子,三匹骏马就按照同样的节奏往前踢踏着跑了起来。   马车走远只剩下烟尘后,婆子们这才收拾好刚才的脚凳,而曾经许宜华站过的地方,一滴不起眼的水印随即被尘土淹没。   “你方才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啊?”   马车上,周氏主动揽过许宜华来,关怀的问着。   “我没事,只是方才被太阳一晒,头有点发晕罢了。”   许宜华倚在周氏的怀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因平日里许宜华也是身体比较娇弱,三不五时的要病一病的,之前也有过一场大病,所以周氏也没有生疑。   “这可怜的孩子……等从宫里回来,我叫赵嬷嬷找出上次宫里赏的鼻烟壶来,嗅一嗅被那股气儿冲一冲,或许会清爽些。”   周氏一边为许宜华按着太阳穴,一边安抚道。   许宜华在周氏怀里闭上眼睛,方才的那一霎那,她都要被许颜华眼睛里毫不遮掩的鄙夷,羞辱的无地自容了,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性格里天性就是尤其敏感,爱多想的,许颜华一个意味特别的笑容,就足够让她脑海里翻天覆地了。   许是潜意识里许宜华就在意这个问题,今日她无心的动作被许颜华理解成谄媚逢迎,许颜华在看不起她,这一点尤为让许宜华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境地,在别人眼里竟是那般可怜的存在。   明明她才是周氏最喜欢的孩子,她与周氏关系亲近不是正常吗?她们只是保持以前的关系,曾经,曾经她们一直是这样的。   许宜华自认没有那么刻意讨好,更加不愿意别人看低她。   但是就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她竟然会那样怕失去周氏的宠爱,会对周氏的宠爱再也没有了笃定的坚信,最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周氏也放弃。   或许许宜华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有周氏才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偌大的侯府里唯一肯对她好的就是周氏了,所以难免下意识间进退失据了。   但是现在被周氏闻言软语的细心呵护着,许宜华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还是愿意这般与周氏相处。   再说,她本该就是这样被母亲疼爱着的,本该理直气壮的天然拥有这一切,若是一切都没有生变,根本不会有许颜华的存在了。   许颜华不愿意看她们母女二人叽叽歪歪的,就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本许仲骐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奇谈怪异志来打发时间,看起来似乎也是前朝的孤本,里面的一则则小故事极有意思。   许仲骐自从在许颜华屋里看到了一本地理杂记,知道她喜欢这种偏门的杂书,就给她找出来送了过去。   轻轻斜倚在柔软的车壁上,许颜华尽量不弄皱衣裙,她的料子比许宜华的料子更加的娇贵,许宜华可以斜躺在周氏怀里,她却得一直绷着身子到宫里。   “现在这会儿子你倒是积极起来了,行了,快把那劳什子的无用书收起来吧,马车要摇晃一个时辰,不怕看坏了眼睛。”   到底车厢里还有一个,周氏安抚过许宜华后,看了看许颜华难得的摆出一副向学的样子,只以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做样子,便不耐烦的阻止道。   “你若真是有心上进的,就该回去刻苦的把琴练好了,不求你在女学能够多为我争脸面,让师傅重新把你收到课上,别被赶出来才是正经事。”   周氏也知道许颜华对于音律方面,当真是一塌糊涂的,曾经她也听过许颜华弹琴,但是想到她差到这般稀少的在女学里被师傅赶出去课堂,也是太过了些,因而又口气僵硬的叮嘱道。   “那孙师傅不想要我这个学生,算她没眼光,我还不学了呢。少上一门课也不耽误什么,下一学年听说是要学笛子了,那个大概会好上一些吧。”   许颜华一听周氏还在没完没了的唠叨之前的那件事,再好的耐心也要告罄了。   之前她本来想着,下个月就是自己的生辰了,刚好女学又到了十日休假的时候,就想回万家看看的,怕周氏不答应,所以想着目前不惹周氏生气,争取周氏心情一好,就放她出去。   但是现在许颜华实在忍受不了,继续听周氏唠叨这事儿她都要烦死了,便试着用比较平和的语气对周氏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仙女的雷,仙女辣么好辣么好,唯有更多的更新能够报答啦~么么哒(づ ̄ 3 ̄)づ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手榴弹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手榴弹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58   “再说了,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天赋所限罢了, 继续强求也没意思。况且我能保证学年考核过关,不就行了吗?上不上乐这门课确实对我也没有妨碍啊。”   许颜华在上辈子就是五音不全的, 开车从来都不放音乐只听广播。   这辈子在万家时也请过夫子教习过古琴, 简单些的曲子,诸如清平调这类的,自然是能够弹奏流畅的, 但是好不好听每个人弹奏出来的感觉却得另说。   事实上,她还是那个乐感极差的她, 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就是很玄妙,提高很困难, 她弹出来的感觉确实和弹棉花没两样。   而且万家是商户, 对小娘子要求更低了,也没有什么压力,所以许颜华一时对古琴没兴趣了,也就痛快的不再继续研究了。   只是后来回了侯府,女学的要求比之她的水准又要更上几个台阶, 所以许颜华那点子水平就马上捉襟见肋起来。   她努力过了, 短期内提高不了, 老师也没那个耐心教她,那还浪费什么时间去死磕呢,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其他更能让她快乐的事情上不好吗?   并不是发自真心的想学,却让她去求着孙师傅继续教, 对自己,对孙师傅都是不尊重的。   这是许颜华的理论,周氏听了许颜华的话,心里更加怒其不争了。   “你倒是总会给自己找理由,自己不好好上进,却嫌弃师傅没眼光!你看同样的师傅,为什么宜姐儿做了关门弟子,你就被赶出课堂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和宜姐儿学学!究竟要我们操心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懂事!”   “太太……您也别逼颜姐儿太过了,她一向聪慧,想来是能学好的,到时候让宜姐儿好好求求孙师傅,肯定能重新回去上这门课的。我不过比宜姐儿多学了几年而已,哪值当什么呢,颜姐儿将来定是自有更好的道理。”   许宜华听着周氏面容严肃的批判着许颜华,忍不住柔柔的开了口,从桌上找来杯子,为周氏倒了一盏热热的枫露茶,劝解着她。   “她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天天气死我了!”   周氏从许宜华手里接过枫露茶来,轻轻啜了一口润喉,感叹道。   许颜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最烦周氏和许宜华这样,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样了。   “这些东西本就不是生活的全部,为何要本末倒置,弹琴也就是为了怡情而已,我为什么非得和宜姐儿比较。自己弹得不好听就在外面买个大家回来,想听什么曲子都可以啊。再说了,按你的话,和宜姐儿多学学,然后呢?便是宜姐儿做了孙师傅的关门弟子又如何呢?”   “学的再好,琴弹的再风雅,孙师傅不还是孙师傅么,又不会成为别人。不过将来宜姐儿许是也能做个女学里的师傅,你可以等骐哥儿给你生了孙女,就能直接送到宜姐儿门下了。”   许颜华的话虽然刻薄,但是只要不是痴爱音乐,不求名利,一心为之付出全部,学到极致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康乐王妃能成为康乐王妃,先是因为她是江家这一辈族长的嫡长女,其后才可能是因为女学成绩拔尖,做了孙师傅的入门弟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并不是许颜华不尊敬师傅,但是师傅也就是师傅而已,不必拔高到因为她否定了自己某一方面,她就要真的自卑,觉得不如人了。   况且这个时代,所谓大家,并不是指平康里出堂会的那种人,而是更加有名的纯卖艺之人,也就是乐师。   所谓术业有专攻,便是贵胄子弟佟雪六艺,水平再是好,纯论起来,还能好过这些纯粹的卖艺人吗?   平日里各府有宴会都会重金请一个去表演,甚至有钟鼎簪缨的人家,还专门自己养了来招待客人。   所以许颜华觉得自己从实用性这一方面来讲,自己放弃这门课也并不吃亏啊,她自己弹得不好听,不代表以后就听不到好听的曲子了。   周氏被许颜华噎的要命,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气得要命,却一时之间槽多无口。   但是许颜华的话未免太过粗糙真实了,令许宜华的脸色一下子陡然生变。   她的心思本就敏感,方才只是许颜华一个别有意味儿的笑容,就要让她心里翻天覆地一回了,如今许颜华居然说她以后也不过最好做个孙师傅这样的人。   许宜华看着许颜华的一双明目染满了泪水,更是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   “我知颜姐儿被孙师傅禁止再上她的课心里也不好过,我刚好又被孙师傅收入门墙,你心里不快,但是你也不能这般说话……”   许宜华从周氏的怀里一下子起来,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一个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一串串的落在腮边,她扭头望向周氏,想要她为自己做主。   小娘子们未出阁时,才华名俱扬自然是耀荣的,诗书礼乐在女学里拔尖,说来自是议亲都会被夫家高看一眼的。   但是周氏并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就是唯一关键的因素了。   实际上,出了阁后,女子便要被丈夫,管家,生子,为孩子操心,这等等俗事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几乎都不会再有闺阁中的闲情了。   并且说亲最主要的还是门当户对,本质上还是得看出身,女子有个好父亲,强势的宗族,比自己优秀还要更加重要。   所以尽管许宜华如此优秀,到底只是养女,周氏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她将来就能嫁到那等显贵的世家名门去,只盼着她有出息些,能够将来在亲事上更顺遂。   庶子周氏又看不起,把许宜华低嫁了,周氏又心疼。   所以她此次进宫也是打着主意,宫里的许良妃往日里也是极喜欢许宜华的,让良妃再为许宜华加加码以示爱重,许是许宜华就能嫁到京师里的小世家去。   嫡枝自然也是不用考虑了,分支若有上进的嫡次子或者幺子也很好啊,反正她到时候给许宜华的嫁妆,也足够他们夫妻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周氏根本不会有高攀这类的想法,她拿来当作亲女儿一样的孩子,谁敢嫌弃!   原本周氏是打算将许宜华嫁回周家的,但是老周氏和宁氏对许宜华都态度冷淡,周氏也不敢指望她们能为许宜华费心。   周家的分支众多,且大家族里各种利益纠缠,周氏又担心许宜华的身份和性格压不住。故而想来想去,也不敢打周家的主意。   太学和女学的师傅并不一样,太学的大儒普遍都是士族出身,这个年代平民百姓极少有能够读书的,也没有好的先生,做官又看出身,所以寒门出不了贵子。   女学里的师傅,就不同了,真正出身士族阶层的小娘子都会正常嫁人,根本不会出来做教习,所以这些课业的师傅都是平民出身。   如孙师傅,尽管以七弦琴闻名,曾经数次进宫为先太后演奏,做了女学的师傅后,地位有所提升,不仅桃李满京师,而且有见了王孙贵胄都不用行礼的特权,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就是,宜姐儿好好地,你拿她做什么筏子!什么女学的师傅,哪是她能做得的。自己不爱学习也不上进,还有一大堆的道理,只是到时候带累我们跟着你没脸!”   周氏气的点了下许颜华的前额,又拍了拍许宜华聊以安慰。   “我怎么不上进好学了啊?刚才不还看书来着嘛,那不是学习啊?并且除了这门课,其他都还不错呢。再说了,太太你的脸长在身上不牢吗?动不动就没有了,也是奇怪。”   许颜华不满的嘀咕着,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酸酸甜的蜜饯果铺来吃着。   说起来她还会算账呢,这辈子跟着继母看过铺子的账面,寻常的掌柜和账房都蒙不了她,这等更实用的经济学问,便是周氏都可能不及她。   而且许颜华之前多年练的都是行书,已经有型有骨了,在大秦行书算是比较小众了。   后来为了适应女学转而重新练习簪花小楷,但是行书的习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就连刘夫子都夸她的字轻灵飘逸,写的好看。   另外许颜华的鼻子比较灵,调香课上,自己改动的方子师傅也挺欣赏的,虽说这些她也没必要一一拿出来说给周氏听,但是周氏就认定她不学无术,也很冤枉了。   许宜华不满周氏轻描淡写的就这么放过了许颜华,她那么辱没自己,有辱斯文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只是周氏到底是和许颜华说话十分心累,又被她底下的话气笑,就索性揉着额头决定不再找气受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吃吧吃吧……吃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   周氏把点心盒子打开,塞给许颜华几块,又给了许宜华几块,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许宜华被迫捏了一块灯芯糕,味同嚼蜡的咽着,方才她与周氏的温馨只犹存片刻,就如同梦醒后的现实般敲醒了她。   不一样了到底是不一样了,她毕竟不是周氏亲生的,哪怕是周氏,也变了。   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才到了宫门,周氏让许宜华和许颜华各人都含了一片鸡舌香,重新整了衣冠,直到没问题了才一同下车。   许良妃早就派了自己宫中的黄门内侍来等着周氏等人,这还是许颜华第一次见到黄门。   几个黄门都长得白白净净,清秀却不娘气,只是个字都不算高,好像都是很小时就净身入宫了,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宫廷内除了皇上和皇子公主及有品级的妃嫔可以乘坐轿子或者车撵,其他都需要走路的,跟着黄门七扭八绕了好一会儿,才到了许良妃的含芳殿。   因为并不是受宠的妃嫔,许良妃住的地方挺一般的,装潢尽管精致但是看起来也有年头了,在宫女的引领下进入内殿,不仅良妃早已等着了,还有四皇子也在。   “大嫂快请,毋需多礼。”   在周氏行礼之前,良妃赶紧亲自扶了一把,以示重视。   勇毅侯总共只有两个庶妹,大妹嫁了柳家的一个庶子,前几年跟着夫君外任为官了。   再就是良妃,她十四岁入宫,费尽心机的承了宠,养下四皇子后皇上就和想不起她这个人一般,只能不尴不尬的养儿子。   幸好前些年皇上大封后宫时靠着儿子封了妃,尽管也是混到头了,也算是有了点体面。   故而良妃极重视勇毅侯这个唯一的依仗,不仅从小就教育刘池瑞多和勇毅侯这个舅舅亲近,自己对周氏也是从不摆架子的,处处妥帖周到。   良妃都这般表现,四皇子自然也和之前一样,同样只喊周氏”舅母“,不受周氏的礼。   许颜华跟着许宜华行过礼,趁着抬头时稍稍看了一眼良妃,随后就规矩的半垂着眼帘,不敢再胡乱张望。   良妃柳眉丹唇,眼波如水,打扮并没有很光艳照人,薄施粉黛,反而看起来更加婉约动人,气质上稍微和刘池瑞相似,母子都是待人平和,如沐春风之感的那类。   “这就是颜姐儿吧,近点我瞧瞧……”   良妃冲着许颜华招招手,许颜华便不得不凑近了让良妃拉着手好好打量了一下。   “是个好孩子……和大嫂果真是生的像,只是颜姐儿倒比大嫂幼时看上去更加的有精神。”   良妃未进宫时也是见过周氏的,只是那时候她是庶女,没什么存在感,周氏眼高于顶,也从来不和她打交道,此时把这话一拿出来,倒显得和周氏更加亲近起来。   许颜华也确实和周氏的气质迥异,周氏到底是正宗的闺阁小娘子,被宠的骄傲又矜贵,但是许颜华却没有周氏的骄傲,而是眼睛更加亮,看起来便是个心志坚定,有成算的。   哪怕此时被良妃拉着手近看,也没有多少旁的小娘子那般含羞带怯,腰板挺得笔直。   “我见了这孩子就心里喜欢,还是大嫂有福气啊,会调理人,这般灵秀的小娘子可真让人眼馋……颜姐儿平日里可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在女学中可还适应?……”   良妃又拉着许颜华说了一会儿话,眼神温柔中透着关爱,很快的就拉近了和许颜华的距离。   许颜华都规矩有礼的一一回答了,心里却想着皇宫里的女人果真是不同凡响的。   哪怕她之前对这个姑母完全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也快要喜欢上她了,和她说话特别的舒服,那种恰到好处的熟稔,实在很能让人卸下心防。   良妃与许颜华聊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初步的评价,便招人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亲自为许颜华戴上一只缠枝莲纹的璎珞项圈,很闪也很有分量,和她这身天水碧的衣裙也还挺搭的。   等许颜华谢过良妃赏赐,行了礼重新回到周氏身后时,良妃这才把眼睛放在了许宜华身上,微微一笑,”许久未见,宜姐儿也长大了些。“   许宜华也得了良妃的礼物,但是相比许颜华亲手被良妃戴上项圈的待遇,却是没有的。   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之前也接触过良妃,知晓她的性格,本就没有期待能够和许颜华一样,只是眼波稍稍一动,从刘池瑞身上一瞬间略过。   刘池瑞过了年就十六岁了,此时已经是将要长成的少年身板,并且风度宜人,含笑看着人时,等闲的小娘子都会微微脸红。   相比较许颜华的贵重华丽,刘池瑞果然也还是更觉得许宜华清新秀美,更加上刘池瑞也知道许宜华最近被孙师傅收入门下,更觉得她聪慧又出色。   刘池瑞和许宜华无意间眼波对上了,只停了一瞬间,各自又很快的别开目光,心底却是有些不平静。   “许久不见,大嫂看起来竟是容颜未改,一样年轻,我却是老了……”   良妃拉了周氏在上首并坐,对于周氏的心思摸得极为通透,先是不着痕迹的恭维着。   说起来良妃比周氏确实是大一岁的,良妃在宫中要经营人脉,又要操心各种东西,皇家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良妃尽管也是保养得宜,脸上皮肤光滑通透,眼底却是难免有了疲态。   但是周氏只用管理侯府,身边又有靠谱的嬷嬷做助力,另外还有周家作为依靠,这些年依然是过得随心所欲轻松自在,所以身上还带着些少妇般的天真感,显得比良妃小上好几岁的样子。   有的人就是天生命好,羡慕不来的,况且周氏在良妃看来,也是个糊涂人而已,故而良妃也不愿意在这方面较劲。   “娘娘容光焕发,哪里见老?况且四殿下又年轻有出息,过几年更是要成婚让您抱孙子了,想想更要快活的年轻几岁了。”   良妃捧着周氏,周氏也不是眼皮子浅的几句话就交代完了的人,话头起来,两人各自都是笑容满面。   “叫他们表兄妹自出去玩儿,我与大嫂好生说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话题也循序渐进了,良妃这时开口与周氏道。   周氏也点头答应,接下来的话题自然是少儿不宜的,吩咐了许颜华和许宜华两句后,良妃随即招呼刘池瑞带着二女一同出去了。   这几年为了低调良妃都不敢频繁召见周氏入宫了,除了年关将近,命妇们进宫领宴时能远远看几眼,她都只能靠着刘池瑞和勇毅侯来传递一些消息,很多东西到底是不太方便。   故而此次借着看许颜华的机会,良妃确实有很多话要说的。   明年刘池瑞就要十五岁了,太学也快要结业,若是世家名门中的小郎君,怕是要定亲了。皇上日日捧着心肝宝贝儿的六皇子,这方面是不肯为刘池瑞操心的。   但是良妃有意和勇毅侯府联姻,许颜华年纪却还小些,侯府自是无需着急,勇毅侯怕是还要观望一阵儿,这方面良妃可以等,却不太愿意儿子吃太多亏。   因为他们母子还需要仰仗勇毅侯在外扶助,故而刘池瑞年纪到了,良妃想为他两名婢女伺候床笫,也还要先观望下周氏的口风。   贴身伺候的婢女说起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将来刘池瑞肯定要寻侧妃的,也能先以小见大,看看周氏的打算。   并且哪怕暂时不能定亲,良妃也想要勇毅侯帮忙,早些让刘池瑞接触朝务,有个差事能够锻炼和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二。   往日里因为孩子们还小,这方面良妃只是和勇毅侯夫妇彼此意会,关于儿女的婚事,没有正经讨论过,现在良妃也想听听侯府的意思。   毕竟若是勇毅侯若是改了主意,她也好早作打算,之前宫里的太妃,也接触过良妃,透漏了常国公府有那么一丝的意思。   刘池瑞年少有才,英俊谦逊,在太学里表现也不遑多让,在京师很多有女儿的人家那里,算得上是标准的好郎君了,比起二皇子,三皇子来说,自然是更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往日里也不是没有人寻到良妃这里说项,但是良妃却觉得正妃之位事关重大,除了周王杨赵四家,其他世家女助力都有限,不堪为正妃。   至于公侯勋贵之家,比之世家底蕴要浅一些,也不如世家支脉繁茂,数不尽的能人可用。   并且那等及得上勇毅侯府的人家,又大都精明的很,不见兔子不撒鹰,嫁个女儿可以,但是倾尽家族之力扶持刘池瑞,却是不可能的,助力有是有,但是要求太多肯定是办不到。   与其婚后再耗费些时日和精力周旋,不如提前做好打算。   再一个便是良妃也清楚,皇上留给四皇子的都有限,但是给六皇子的却一定都是最好的,六皇子得皇上爱重,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压过一切了。   世族贵胄们定是都在六皇子那边摇摆,刘池瑞这边砝码太轻了,根本没用。   算来算去,勇毅侯和刘池瑞本就是甥舅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存在先天的优势,不怕勇毅侯不尽心力。   这边良妃和周氏透着话底,刘池瑞带着许宜华和许颜华出了含芳殿,要往御池那边走动。   只是刚走到附近,就看到刘昭熙拿着把小弓在打鸟。   “颜姐姐!”   见了许颜华一行人,刘昭熙眼前一亮,甩了身后伺候的黄门奔了过来。   有段日子不见,许颜华感觉刘昭熙高了那么一点,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小六眼里只看得到你颜姐姐了,连亲哥都顾不得了?”   刘池瑞见刘昭熙还是对许颜华充满兴趣,不得不出言打趣道。   “哈哈……四哥能常见,可是颜姐姐不能常见啊!没想到今日颜姐姐竟是进宫了,好开心啊!颜姐姐走啊,我带你进林子打鸟去,可好玩啦!”   刘昭熙简单的和刘池瑞打了个招呼,就一脸玩性正浓的强行拉着许颜华往另一边的御花园跑去。   许颜华没想到刘昭熙这么热情,被他拉了个踉跄,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到时候怕周氏要走时找人找不到了,就被拉着走了。   “哎?六弟,你可别乱来啊……你等等……”   刘池瑞赶紧要上前拦着,皇宫里可不是随意乱走的地方,到时候冲撞了什么人,刘昭熙是没有事情,但是许颜华人是他母妃请来的,不仅是他母妃,还有侯府也会牵扯上干系,真要出了事徒惹麻烦。   “就玩一会儿……四哥就放心吧,有事我担着,一会儿我一准儿把颜姐姐送回来!”   刘昭熙回头笑着冲刘池瑞说了一句,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黄门殿后,他径直把许颜华拉走了。   刘池瑞紧皱着眉头,看着刘昭熙和许颜华的背影有些出神,不知道六弟到底是为什么要拉走颜姐儿,他心绪纷乱,各种可能一一考虑和过滤着。   这段日子刘昭熙是如脱了缰的野马般,刘池瑞再也拉不住他了,刘昭熙经常带着人神神秘秘的出宫,还结交了不少人,那些人还真就叫刘昭熙笼络住了。   就连刘池瑞都不得不承认,在他和刘昭熙这个年纪时,是做不到刘昭熙这样的。   “表哥……颜姐儿不会有事吧?六皇子会带着她去哪儿?”   许宜华走近刘池瑞,也跟着一脸担心的问着。   她不知道许颜华究竟哪一点投了六皇子的缘法,六皇子从初见时似乎就特别看重她,为了许颜华还对自己出言不逊,现在到了宫中,还是这般。   不知道是福是祸,许宜华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着。   “你去跟着侯府大姑娘和六皇子,六弟一向没分寸,别真到时候闹出事来。”   刘池瑞吩咐了身边的近侍一句,让他跟在两人身后,随后转身看着许宜华清秀的小脸和温柔的眼波,语气不自觉的放轻了些。   “会没事儿的,你别担心了。”   现在许颜华走了,意外的就剩下刘池瑞和许宜华两人了,侍女黄门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刘池瑞领着许宜华继续走到御池附近,看着成片斑斓的锦鲤和水中的鸳鸯聊了起来。   已经是许久没有这么单独说过话了,许宜华一抬头看到了刘池瑞的眼神后,不由自主的略低了头。   在身世没有揭破之前,刘池瑞心里一直拿许宜华当做是未来的妻子看待,甚至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和要求指点她。   刘池瑞其实心里真正认同的人很少,看做亲近之人更是少有,母妃是,再一个便是看做未来的妻子,未来儿女的生母许宜华。   尽管表妹年纪小,但是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很听话懂事,会一步步的按着他的意思努力。   其实小时候母妃每每让他带着表妹玩儿,他都心里有些不耐烦,觉得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但是表妹并不要求什么,不闹腾,反而一直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在内室里能够呆上大半天,在他读书习字时,总是会也丢给她一本书看,她也就认真的翻阅着。   过一会儿等他停下来休息一阵时,拿起书来考较她时,她也能够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幼时许宜华和刘池瑞就是这么过来的,曾经许宜华考女学时有几门课的书和笔记都是刘池瑞送的,许宜华也不负他的期待,如他一般在人前脱颖而出。   刘池瑞本身就极为上进,志向深远,自然喜欢能跟上自己脚步的人。   许宜华也是从小诗书琴棋各项精通,聪慧有天分,在女学里是拔尖儿的,本身有很懂事,就连母妃也喜欢她的灵慧和细心,刘池瑞对于许宜华几乎从无不满过。   谁知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眼下刘池瑞将来的妻子和如今的表妹,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时候难以接受,更遑论许宜华了。   尤其是许颜华和许宜华根本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一个董事聪慧,恬静婉约,一个却是心胸狭窄,任性胡闹,有了许颜华的衬托,让刘池瑞更加觉得许宜华珠玉在前了。   喉头哽了一下,刘池瑞把胳膊别在身后,转身倚在桥廊上,看着许宜华问着,“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只轻轻一句话,许宜华便泪如雨下。   自从身份变换后,许宜华便被打入泥泞中,旁人看她时总是带着别有所思的眼光,那些往日里的关爱都变成了轻鄙,过去的十一年,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她的所有东西都如同指尖流沙,越是想要握紧,越是流失的一丝不剩了。   “别哭别哭……我没想招你的……”   刘池瑞还是少年,看着脑袋只及到自己胸口的小娘子,哭成了泪人一般,似乎是受了诸多的委屈,让刘池瑞心里也很不好过,有些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她。   “叫,叫表哥看笑话了……我没事的……恩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许宜华用帕子捂着脸,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双肩抖动着,偏要做出无事人一般,更惹人怜爱了。   “唉……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犹豫了一下,周围静寂,只有远处几个母妃宫里的侍从在,刘池瑞把手轻轻搁在许宜华的肩头拍着,手心里的温度渗透进薄薄的衣料中,让许宜华一直暖到心里。   好不容易停止了眼泪,许宜华刚哭过一双眼睛如雨水洗过的长空,盈盈微动,她扬起来脸小心翼翼的问着。   “表哥会不会也会觉得我是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就看不起我了?”   他们原先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未来,全部已经四分五裂了,未来将会是什么样许宜华自己也一片惶恐。   她不想过与之前天上地下般的一生,也不愿意一辈子卑微不如人。   刘池瑞知许宜华向来慧黠懂事,心里什么都知道的,看着仰望自己的柔美面孔,还很青涩,却依稀可见未来的婉约宜人。   如今那双眼睛里期待惶恐紧张等等情绪交错着望着自己,那样的眼神刘池瑞太清楚了,如同曾经的他,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父皇身上,也曾这般仰望着父皇。   只是他的期望得不到回应,慢慢碎在成长的路上,他要让面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娘子,也经受一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吗?   这辈子刘池瑞少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一向是克制自省的,他没有资格和刘昭熙般任性自流。   但是现在刘池瑞想了很多后,却有点沙哑的开口,“我总不负你便是。”   许宜华之前已经等了很久,等到她自己都失去了希望,一双眼睛慢慢的黯淡下来,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口腔里一片猩涩的味道。   只是最终她却还是等了回应,她从来没有受到这么漫长的折磨过,也知道表哥并不是轻浮放浪,朝令夕改之人,他今天这般应下她了,也便有了笃定的意味,让许宜华彻底的放下了悬着的心。   许宜华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一脸,这次却带着暌违的欣喜和激越。   她是从小跟着刘池瑞一起长大的,甚至是刘池瑞按照自己的要求培养起来的,两人性格越发肖似,也很了解她的性格。   刘池瑞知道如许宜华这般在整个京师贵女圈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必是也不甘心过着耻居人下的日子。   “从此以后,你便不能停下了,要追着我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轻轻用手背为许宜华擦掉脸上的泪水,刘池瑞淡淡的说着。   别停下,和我一起往前走,只要你不被我甩在身后,能伴我一路披荆斩棘,我就会带你站到至高处,俯仰这山河人间。   许宜华重重的点头,刘池瑞看着她露出一抹笑意。   而许颜华跟着刘昭熙一直往人少建筑稀的方向走,直到来到一大片古华楸的树林中,许颜华这才发现,就剩下他们两人在林中了。   “怕吗?”   刘昭熙松开许颜华的手,后背斜斜的倚着一颗树,脸上似笑非笑的问道。   “不怕,你还能吃了我吗”   尽管知道皇宫里规矩多事也多,自己不能放松警惕,但是不知为何许颜华一直都对刘昭熙充满着信任。   这个和许仲骐一般大小的男孩儿,身上似乎别有秘密般,带着点小小的神秘感,如同小太阳,每次看到都觉得暖。   “会吃了你……”   “颜姐姐,我其实真身是狼啊,嗷呜嗷呜……”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镇定自若的脸,眼睛里又是一片火热,还未长起来的俊美面容,笑起来格外的晃眼。   “我看是小狼狗吧……让我找找你把尾巴藏在哪里了……”   不仅是小狼狗,还是奶声奶气的那种,许颜华被刘昭熙逗笑,伸着两只手扑过去,与刘昭熙闹成一团。   “喂,别摸,别乱摸嘛……”   两人笑的整片树林都有回音了,刘昭熙这才擦着眼泪停下来,主动示弱道。   许颜华在刘昭熙绯红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只看他的这张轮廓清隽的嫩脸,就能想象出来当年被皇上盛宠的贵妃是何等风华,能够让六宫粉黛都黯然失色。   目前她所见过的最好的少年就是周澄,当真是芝兰玉树弱官人,但是许颜华心里却道六皇子若是长起来了,这样唇红齿白的小郎君,也必然不遑多让。   “走,我带你看样东西。”   刘昭熙带着许颜华灵巧的在林子里穿梭着,来到一棵格外茂盛的树下,他开始蹲下来,找了个位置便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小铲子,挖了起来。   “你在这里埋了什么宝贝?”   许颜华也蹲下,身来,双手托腮望着地上。   过了一会儿,刘昭熙从地下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精致的小匣子,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露出了上等的红色香梨木纹路,匣子四周雕着几条张牙舞爪的金龙,一侧用黄金制成了工艺复杂的扣子。   “这是……我的身家性命,我现在都托付给你啦!”   刘昭熙郑重的把匣子交给许颜华,有点害羞般的移开目光不敢去直视她,面上笑的格外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已经替换啦~~买了防盗章哒同学不好意思啦,字数上也没让大家失望~~   59   “这是什么东西啊?”   许颜华疑惑的看看刘昭熙, 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的样子。   什么身家性命……说的很吓人啊!   刘昭熙笑着不说话, 只朝她示意, 让她开了匣子。   在刘昭熙的示意下,许颜华拨过盒盖上的扣子, 打开了匣子, 里面竟然是一把黄金的钥匙和一个青玉娃鼓。   “什么和什么啊?你故意耍我吗?”   许颜华捏着钥匙对着光看了看,又随手放回了匣子里,一脸的无语, 随后就朝刘昭熙的脸上戳着。   “我哪有耍你……真的就是我的身家和性命啊!不过我愿意和颜姐姐一起分享。”   刘昭熙把钥匙放在许颜华的手上,继续问着, “我以前送你的印章有好好放好吗?”   许颜华握着有点冰凉的钥匙,还是很无语。   想到他曾经送自己的那枚精致的印章, 虽然当时许颜华也很懵, 同样是他强塞的,但总是一片心意,便点点头,“谢谢啊,有好好放的。”   “但是这个真的这么重要的话, 你不能给我的, 要自己好好收起来啊!”   许颜华微微皱眉, 感觉刘昭熙的好,还是太超过了一点,便下意识的还是要推拒。   “没关系的,你就先收着吧, 那这个和印章放在一起吧……这很重要的呐,等你长大以后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的钥匙!”   刘昭熙笑起来时,大大的桃花眼微眯起来,瞳仁里盛着光,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温柔。   之前送的那个印章,其实是他母亲的遗物,是父皇亲手刻了送给母亲定情的私印,后来在贵妃死后归了刘昭熙所有,贴身佩戴,其实意义远大于用处。   之所以给了许颜华,当初只是想着若是有一天她遇到麻烦了,而他又不在,便以印章为信物,去南阳公主府求援,为她添一层保障。   并且私心里,刘昭熙也是有种效仿父母定情的意思在。   甚至他可以想象过几年,他们都长大,他能够光明正大的追求阿宝时,若是她要难为他,就可以摸着她的头发得意的告诉她,“傻姑娘,可是你早就拿了我给的定情信物啊!”   这么想一想,刘昭熙就要开心的睡不着啦。   “喂,这位小郎君,我现在就比你大啊!”   许颜华听了刘昭熙的话,先是失笑起来,什么叫“等她长大”啊,她本来就比他大啊,一个孩子用大人的口吻对比自己年纪更大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啊。   刘昭熙也不争辩,只是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许颜华的脸,如同欣慰的老农民看着田谷里自己种的青脆幼苗般,带着期待和慈爱。   许颜华拍开他的爪子,这小皇子有的时候真的很让人难以理解啊,有点让人好奇的抓心挠腮,又有点心里毛毛的感觉。   “到底是开什么箱子的啊?是不是宫里你库房的钥匙?里面会不会有很多很多金银珠宝,稀世珍藏,成箱的黄金……”   摸着手里长度刚好占了整个手心的华丽的钥匙,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许颜华越说越激动起来,小声凑到刘昭熙耳边问着。   这一刻她脑子里想的其实都是故事里阿里巴巴放宝贝的山洞,满目琳琅,遍地奇珍。   用黄金打造的钥匙啊,要用来放多少贵重的东西?   “真的要给我吗?为什么啊?”   许颜华咽了咽口水,心里不断挣扎着,良心告诉自己,别欺负这败家孩子了,一定不能收啊,这太贵重啦,还有被孩子爹知道了的话,再多的财宝她也没有命拿啊。   但是爱财之心也不由泛滥起来,许颜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懊悔半辈子的,曾经有一大笔一大笔的金银财宝放在她的手心里,她没有珍惜……   刘昭熙被她逗笑,也故意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因为我喜欢颜姐姐啊……偷偷告诉你啊,这其实是皇宫地下宝藏的钥匙,是前朝皇室留下来的,里面的东西啊,能买半个大秦的江山啦!”   许颜华被吓了一跳,立刻手抖的把钥匙扔进刘昭熙的怀里,活像被烫到一样,“你是不是傻啊……这都敢给我,也敢和我说!我不听……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许颜华捂着耳朵不断地摇头,她都要同情起这傻孩子的亲爹了,这么大的秘密就这么说了出来,她要是心怀歹意利用他怎么办啊!   “哈哈哈……”   刘昭熙笑的眼角涌出一丝泪花,蹲着的身子晃的七扭八歪的,要一只手扶着树才能不跌倒。   阿宝还真是……可爱啊……居然真的信了!   上辈子时,她就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逗他,终于他也能体会到她的这种乐趣了。   “你,你,居然敢诓我……”   许颜华气的呦,就说嘛,这小皇子眼睛亮的要命,怎么可能是个啥的,怕还是个内里黑芝麻陷的,亏她还为他担心了一下。   咬着牙许颜华把刘昭熙一屁股推倒坐在地上,狞笑着就扑上去,非要给他点教训。   而且许颜华也反映了过来,尼玛白激动了一场,人家只是说要送她钥匙,但是有钥匙有什么用啊,东西她也取不出来,这不只能看着流口水么?   钥匙在不知道开什么门之前,只能就是一把钥匙而已。   “好了,好了,我错了……”   尽管彼此的身形和年纪都缩水了很大一截,但是这是重生后刘昭熙最开心的一天了,就好像……好像是重新回到了上辈子那时候,他们最好的时候。   刘昭熙被许颜华掐着腰捏了好几把,衣服也滚了一身土,在方才许颜华欺负他时,从来不还手,只是乖巧的任她□□,此时用自己柔嫩的脸颊蹭着许颜华的手背,大眼睛水亮水亮的,鼻头也因笑闹有点发红,可爱的像个大娃娃一般。   许颜华被他蹭的心软了,又因刘昭熙撒娇耍赖的非要把钥匙给她,说以后她肯定就知道这钥匙是开什么东西的了,最终推不过,只能连同整个匣子收下来。   ”现在我把我的所有身家都交代啦,以后你也要对我好啊……“   等许颜华把小匣子收下后,刘昭熙突然站起来跑到许颜华身后,用胳膊圈住她的脖子,脸颊蹭着她的后背,对着她一截白嫩嫩的脖颈碎碎念着。   不是一次听到刘昭熙这种类似告白的话了,许颜华从最初时只觉得很可爱,再联系到刘昭熙拼命地示好,到现在感觉有点困扰了。   主要是刘昭熙还太小了啊,她自己看起来也还是个前后一样平坦,没胸没屁股的大孩子,并且她实际上芯子足够刘昭熙叫她阿姨了。   所以许颜华觉得他说的喜欢,总是让人心无邪念,感觉和成年人的喜欢是不一样!   只是这是大秦,按照上辈子的年纪,初中生的年纪大家就都做了父母了,所以普遍的孩童都要早熟一些的,况且刘昭熙为什么喜欢她还是个迷,真真让人有点手足无措了。   许颜华感觉到后背热乎乎的身体,突然问着,“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母妃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初见时关系没有那么熟稔,现在因为知道许仲骐和六皇子关系也蛮亲近的,有点像问弟弟的小伙伴,所以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如果她长得真的像小皇子的娘,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对她一见如故,强行示好,推都推不掉的非要给一堆好东西了。   听着许颜华的话,刘昭熙原本甜笑着的面容突然一僵,方才温馨的氛围便一扫而光了。   “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把我母妃差了老远老远了。”   刘昭熙别扭的松开胳膊,恨恨的离了许颜华老远,边说边比划,胳膊张开要多大有多大,恨不得让她马上清楚,自己和贵妃的差别那是天上地下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   许颜华看着生闷气时鼓着一张脸的小皇子,赶紧主动跟过去解释。   人家亲娘早逝,在小孩子心里估计已经是神圣化了,她方才的话让刘昭熙这么生气,可能就是觉得自己玷污了他亲娘的形象吧?   “我没生气……我知道你不理解,不过没关系的,你就安心的接受我对你好就可以了!”   刘昭熙仰头看着许颜华,一只手抬起来摸摸她柔软的额发,声音依旧有点闷闷的道。   “感觉你身上有好多的秘密啊……”   许颜华心里有点痒痒的,刘昭熙的话太甜了,小孩子撩起来其实也挺让人受不了的啊,她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都感觉心要化了。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点吸引了刘昭熙的另眼相看,但是到底彼此都年纪小,他要喜欢她,此情大概也不关风月吧。   况且到底许颜华才是两人中真正年纪大的一方,还是个成年人,看待刘昭熙,是和许仲骐差不多的,她知道小孩子有时候想法是真的和成年人不一样的,有些话听过就算了。   刘昭熙只是笑,是啊,他的身上确实背负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啊。   如今他们不能日日相见,相见了现在的阿宝也不是上辈子的阿宝,她不记得他们共同艰难的十年,也不记得他们夫妻相濡以沫,情深意长的六年。   有的时候,刘昭熙总会有克制不住的失落感。   纵然他感激上天给他重生的机会,也愿意重新开始,换取他们崭新而不一样的人生,弥补所有的遗憾。   但是他也怀念他们的过去,风雨同舟彼此相谐的那些岁月,这些岁月和回忆阿宝再也不会有了,还有那些蚀骨焚心浓烈炙热的爱,都一同被时光洗去了。   阿宝再也不会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她。也不会知道,他的爱是从上辈子延续而来,一切都好像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单相思。   所以刘昭熙才会忍不住,见了阿宝便这么迫切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给她,恨不得倾其所有的,力尽所能的对她好,把自己的全部都翻出来给她。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前世今生,我都把一切毫无保留的送到你面前了,你可不可以,也同样的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改完了,两章一起码的所以更换有点晚,不好意思啦!   60      除了印章外, 刘昭熙最想送给阿宝的, 其实就是这个匣子了。   里面的那把钥匙, 能打开皇宫的正大光明殿的一个暗格,在里面, 皇上藏了一道盖好玉玺的圣旨。   刘昭熙知道, 早在他出生满一周岁,还不辩愚贤时,起先父皇就很想立他做太子, 因为他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但是刘昭熙的生母刘贵妃却很担忧,纵然早先在皇上的控制下, 后宫里世家女皆无子,都是出身低微的子女才能诞下子嗣。   朝堂局势却复杂, 各方世家权贵的利益角逐, 早立太子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先太子便是在十二岁,即将长成时夭折的,在先太子活着时,他的一切都活在人前中,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被放大到拿到前朝讨论的地步。   刘昭熙又这么小, 等他长起来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她不愿意让儿子有任何风险, 也不想让儿子早早地背负着那样的压力过日子。   但是刘贵妃又知道,说不想让儿子继承大位那是假的。   毕竟她简在帝心,身上早被戳上了明晃晃的签子,她已经被后宫所有女子视为眼中钉。   便是将来她的儿子就算是无心大位, 也不会被下一任兄弟容下,刘昭熙要想真的安稳自由,就必须站在最高处。   况且贵妃始终心里不安着,帝心难测,所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所以贵妃便默认了皇上早早立下立储的圣旨,却又并不公示,太子之位空悬,只把圣旨锁在正大光明殿的暗室里。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能等到刘昭熙安稳长大,便由皇上下旨立他为太子。   而若是万一皇上有一天身遭不测,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为保他们母子能够在他撒手人寰后能够平安顺遂,那就由贵妃做主,拿着钥匙开启暗室,取出圣旨,拥立刘昭熙继位。   这件事情皇上做的十分隐秘,知情者除了贵妃之外,便只有皇上的心腹大臣,替他拟旨的光禄卿张通和宗正徐达。   贵妃的设想是很好的,却没想到她早早的便离世,钥匙被交到了刘昭熙手中,只说要他好好收好,这把钥匙关乎他的身家性命。   但是这把钥匙开启什么东西,却因为刘昭熙太小没有告诉他。   上辈子刘昭熙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用处,随着贵妃死后他伤心的将钥匙连同贵妃生前最爱的青玉娃鼓一同搁在匣子里,深埋入土。   直到刘池瑞弑父继位后,那时候张通业已早逝,知情者只余下宗正徐达。   徐达不敢将此事透漏出去,一直埋在心里,直到刘池瑞暴死后,阿慕还没有顺利继位,刘昭熙却从圈禁中重新恢复了左阳王的爵位,徐达思虑良久,这才私下里把圣旨的事告诉他。   当寻到早年埋入土中的匣子,开了那道暗格拿出了圣旨后,刘昭熙才知道他究竟辜负了什么,父皇一直以来的心意都没有变过。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十年圈禁严重侵蚀了他的青春和健康,已经将近三旬,刘昭熙不再是当年爱恨快意的那个人了,他有了深爱的女人。   当初阿宝找他寻求合作,最终目的就是想要让阿慕继位,刘昭熙当然知道阿慕对于阿宝的意义,若是他拿出圣旨来,必将使原本晴朗的局势再度生变。   况且这些年他最大的目标,也就是只想和阿宝过自由安宁的日子,若是他影响了阿慕的未来,他和阿宝在风雨同舟的十年后,怕是就要渐行渐远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总有个人要退一步的。   摸着圣旨想了一整夜后,刘昭熙默默的把那道圣旨重新锁回了暗格,钥匙也沉入了御池中,警告了徐达此事在不可对人言。   从此这件事变成了秘密,为了给阿慕正名,让他名正言顺的继位,阿宝的身份重新拨乱反正,找出证据说明了一切都是妖后许宜华的陷害。   许宜华被剥夺一切后打入冷宫自缢,作为先皇留下的年纪最大的皇子,还是元后嫡子,阿慕顺利继位。   阿慕登基时,许颜华他们已经离宫,和早就说好的那样,一同住在了京郊一处山明水净的小村子里,过白首不离的日子。   那天只见阿宝满心欢喜的仿佛都要溢出来,偶尔手里拿着点心吃到一半,就会笑起来。   刘昭熙看着她的笑言,心里也终于彻底的安静下来,只有他知道,自己曾经放弃过什么。   遗憾是真的有,毕竟父母的期待他终究是辜负了。   并且这件事他不能对阿宝说,他不愿意拿他们的感情做赌注,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彼此间心生罅隙。   但是这辈子一切都还未定,刘昭熙便想着把这把钥匙交到阿宝手里,想与她共同分享属于他们的未来。   他不会再辜负父皇和母妃的期许,会努力争气,担起自己的责任,终于能不负皇恩不负卿了。   “你还小啊,不知道人心很可怕的,不能对别人这么掏心掏肺的好。现在既然你一定要给我,那钥匙我就替你收好了,等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问我要,到时候完璧归赵。”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待了,以免周氏到时候要出宫找不到人,许颜华站好后,拍了拍身上嬉闹间已经沾染上褶皱的衣裙,又为刘昭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着小匣子有点语重心长的说道。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也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却说着这么老成的话,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也有点想笑,只是摇摇头。   “我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只有颜姐姐,我只喜欢你。”   刘昭熙再一次有点正经的告白,眼睛害羞的移开视线,耳朵尖都冒出绯红色来,让人看起来心里软软的。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许颜华有点想笑,拉着刘昭熙的手慢慢往前走。   “知道啊,将来我要娶你,就是喜欢。”   刘昭熙知道自己方才的话,阿宝定是没放在心上的,他还是年纪太小了,不足以让人信任,所以只是垂头丧气的踢着脚下的土,低低的说着。   “哦呦?你想的还蛮多啊?那我要是不愿意嫁给你呢?”   “不行,你一定要嫁给我……我长大了会长得高大健壮,相貌堂堂,做我的王妃不会让你吃亏的,又有出息,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有人比我还要喜欢你,对你更好的的啦!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   听到许颜华说不愿意嫁给自己,刘昭熙先是陡然抬头大声反驳着,随后又软下声音来努力劝着。   林子很深,周遭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耳边,许颜华看了看小皇子倔强的侧脸,又笑着问道。   “可是我比你年纪大啊!”   “女大三,抱金砖,我不会嫌弃你的,放心吧!”   刘昭熙回答得很快,许颜华颇有点无奈,果然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的孩子,比上辈子她的世界可成熟多了,只能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还真多哦……”   “那你将来会不会做我的王妃啊?”   刘昭熙依然执着的问着这个话题,说的和真的一样。   许颜华松开他的手,从荷包里掏出两块梅子糖,一块塞给刘昭熙,一块自己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离你娶王妃还有好多年啊,若是到时候你心意没改变,就到时候再说咯。”   这次好久没听到刘昭熙的回答,许颜华感觉他似乎心里有点不太高兴,便只能换个话题,要她真和个小男孩继续说那样的话,总觉得太奇怪了。   “匣子里的那个娃鼓是你小时候玩的吗?”   刘昭熙强打起精神来,知道这事儿其实也怪不了阿宝,只能顺着她的话开口解释。   “不是,那个是我母妃小时候玩的……”   当初刘贵妃幼时,还只是小县主,曾经和德阳公主一同进宫见先太后,那时候皇上并不是现在这个肚子很大的胖子,还是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正直意气风发的年纪,长相俊朗英挺,又因手掌天下而多了同龄人没有的尊贵气度,闺中的小娘子见了他无一不是脸红心跳。   刘贵妃那时候年纪小,不耐久坐,就自己从太后的宫殿里跑出来,带的嬷嬷和宫女们在她身后追着,她笑的咯咯声如银铃般清脆。   在宫殿外面的游廊上,刘贵妃跑动时正好撞上了皇上的腿,三四岁的小娘子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抱着罪魁祸首的小腿不放。   身后的嬷嬷和宫女们都吓得跪下来,看着皇上的脸色知其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过去抱走小县主。   皇上因朝堂琐事而生的一口气让抱着腿哭的小娘子也撞散了,底下到底是个小孩子,最终舒了口气,只能无奈的亲手抱起“碰瓷”的小县主,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着,为她擦着眼泪。   抱了一路,也哄了一路,小县主终于不哭了,用泪水洗过的明亮眸子看着皇上。   她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就是皇上,那一日只记得他漆黑英挺的眉目,身上好闻的龙涎香,还有温柔又粗糙为自己擦掉眼泪的指腹。   回到太后那里时,皇上有特意让人找了一个青玉娃鼓来,作为“赔偿”供小县主拿着玩儿,因为县主年纪小,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只是取笑了小县主一回便算了。   就连德阳公主都没有想到,小县主能够记那么久,这只青玉娃鼓拿回去后日日把玩,日夜都搁置在手边。   直到十多年后,当初的小县主长大了,变成了明媚动人的少女,元宵节随着母亲进宫时再一次意外的在宫殿外的回廊见到了皇上。   她把常年放在身边的青玉娃鼓掉在了地上,娃鼓滚动着落在了经过的皇上脚边。   那时候皇上已经不是当年英俊到让人印象深刻的青年男子,依然是位高权重的尊贵至极,只是面容上多了时光打磨的沧砺刻痕,一双眼睛睿智深沉,真正的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在皇上威严到让人心悸的目光中,小县主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大胆的偷看了皇上几眼。皇上人在高位,对于她的小动作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没有在意,反而被她偷偷摸摸的举动逗笑。   他难得的弯腰捡起了龙靴旁边的那个小小的娃鼓,轻笑着递给了明媚娇俏的少女。   那个笑容,带着成年男子历尽沧桑的厚重和世故,还有一丝温暖和包容,让她一下子从早已经模糊的记忆中,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俊美青年,还有他温柔和粗粝的手指划在脸上的感觉,顿时禁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此后便是一段宫廷佳话,小县主和德阳公主大闹了一场,毅然进了宫,从此变成了刘贵妃,一起相携多年,朝夕共度。   许颜华安静的听着刘昭熙说起父母的故事,心里也跟着起伏,说起来那个青玉娃鼓,岂不就是刘昭熙父母的定情信物了吗?   “后来母妃过世后,父皇把她一切生前的爱物都一同陪葬入皇陵了,只留下了这个青玉娃鼓,让我留作纪念。”   这也是刘昭熙生母留下的唯一纪念物了,当初刘昭熙年纪太小,含着泪把这两样母妃留下的东西深埋入土里,每一年生母的祭日,便独自来林子中这个坑旁边坐很久。   “那……那你怎么给我了啊……”   许颜华舌头都要大了,赶紧想要打开匣子,把那个青玉娃鼓找出来还给他,意义这么重大的东西,她怎么能收呢。   刘昭熙按住许颜华的手,不许她打开匣子,“给你了你就收着吧,与其埋在土里,不如给我喜欢的人,母妃也会高兴的。”   许颜华一下子意识到,刘昭熙这是来真的啊,连父母的爱情信物都送给她了,意义顿时不言而喻,便是她再怎么认为刘昭熙年纪小,不当做一会儿事儿,也得认真起来对待了。   被刘昭熙那双明澈的桃花眼认真的看着,许颜华顿时有点狼狈起来,被个小小的男孩很认真的喜欢,她心里忽然很没有底,再一次问道。   “究竟是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颜姐姐啊,因为是你,所以喜欢你……颜姐姐只要接受就好了,等我们长大了,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刘昭熙歪了歪头,看着许颜华一脸的崩溃,微微一笑。   她还要很久才会理解吧,从上辈子起,她就注定是他的妻了。   问了等于白问,许颜华看着刘昭熙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她并不讨厌刘昭熙,反而这种有点宣誓似的认真口吻特别对她的胃口啊。   就在许颜华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时,他们走到了树林的边缘,那里不仅有刘昭熙的侍从等在一边,还有被他的两个侍从拦住的另一个黄门在探头探脑。   ”颜姐姐,玩的开心吗?“   刘昭熙带着许颜华沿路返回时,顺便从花园里摘下一把叫做”童子面“的粉色牡丹花来,捧给了许颜华,漫不经心的问着。   ”哦,挺好玩的。“   许颜华手里的匣子藏不住,一只手拿着匣子,另一只手还接过一把开的粉嫩的花束,看着另一个据说是四皇子身边侍从的人,不住地悄悄打量她们,心里厌烦的同时,大声回答着。   果然周氏已经和良妃聊完了,正准备带着二人回府呢,听说许颜华被六皇子带走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许颜华带着一把花和一个匣子重新回到许良妃的大殿中,感觉要被各种眼神的打量扎成了筛子。   “这孩子,怪没规矩的……”   尤其是听说许颜华手里的东西,是她和六皇子在林子里打鸟赢回来的后,周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强笑着对良妃道。   良妃照旧是一脸和煦温柔,还夸奖许颜华讨人喜欢,临走时又让人为他们备上厚礼,让刘池瑞送他们出宫。   “颜姐儿和小六儿真是投缘啊……小六那孩子平时任性惯了,往日里和他一块的玩伴儿,高兴的时候能把身边的人捧到天上去,不高兴的时候,就把人从马上撞下来踩断腿,你们几番能玩在一起,倒是难得。”   “前些日子德妃的亲外甥女入宫,那位小娘子之前也挺得小六喜欢的,原本玩的好好地,谁知道一转眼就把人推到水里去了,还说以后看到她一回就揍一回,为这事儿赵大人还特意向父皇告了一状呢。”   刘池瑞边走边不经意的和许颜华聊着天,一旁的周氏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不由的又想起了之前六皇子在侯府时的情景,说生气脸色就一下子变了,可不就是这样子的。   “是吗?”   许颜华对于刘池瑞的话心里十分反感,和她说这些话,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听说骐哥儿也和小六儿关系极好呢?不仅伴着周家的四郎一起和小六儿在宫外玩耍,还单独与小六儿一起玩儿。周家四郎也是惯常跟在小六儿身边的人,之前那个被马踩断腿的人他也认识,就是一同在郎卫的同伴。”   刘池瑞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都带到了,看着许颜华和周氏脸色都有些不渝,刘池瑞轻笑了一下。   “不过倒也不必担心,小六儿虽然这阵子在和我闹别扭,不管是我身边的人,还是我的东西,他都要跟着掺一脚,不过那孩子也是有些分寸的,你们能交好,我只有高兴的份儿,那孩子没个人能玩到一块儿去也叫人犯愁。”   许颜华听着刘池瑞的话越来越糟心和恶心,瞧这满满的恶意,都要流出来了,不知道刘昭熙是哪里招了他,被他这么抹黑,怪不得现在刘昭熙不爱和他在一起了。   就这人品……   “以后你务必离六皇子远着些,不许再招惹六皇子,那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么?万一有天你得罪他了,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还有骐哥儿也是,回去我也得嘱咐他,让他去外祖家是好生读书的,他倒好,到处去野!”   上了马车以后,周氏就迫不及待的叮嘱着许颜华,看着许颜华手里的东西也觉得碍眼的要命。   “颜姐儿从六皇子那里赢来什么东西啊?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许宜华坐在周氏身边,乖巧的笑着,眼睛看着许颜华手边的那个精致的木匣子问道。   在许颜华回来之前,刘池瑞还嘱咐了许宜华,让她多关注一下许颜华和六皇子,最好能打探一下,他们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颜华闻言抬头,打量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感觉许宜华的精神状态都变了,现在整个人比之前来宫里的路上更加的精神饱满,仿佛不再有那么多轻愁般,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这匣子里原本放着一串琉璃珠子,是我和六皇子射鸟的赌注。现在装了一只死了的麻雀,我亲手射死的,还挺漂亮的,本来六皇子是把整个匣子输给我了的,但是宫里不是不让有死物嘛,我怕给太太添麻烦,为了装这个死麻雀,就把里面的琉璃珠子倒出来装鸟了。”   许颜华转了转眼睛,轻描淡写的解释着,还作势要打开匣子,结果不仅许宜华面如土色,周氏的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看着这个匣子像看到什么脏东西般,厉声喝止。   “赶紧住手!什么脏东西都往手上拿!快扔出去!在宫里射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六皇子自然可以胡闹,除了皇上谁能管得着,但是你呢!回去抄写礼经二十遍,以后再敢胡闹你就别出门了!”   “匣子等回去就扔……经书我为什么要抄啊!六皇子非要拉着我一起玩儿,但是我能扭头就走吗?不陪他射鸟,万一他心情一个不好也叫人把我的腿打断了怎么办?”   许颜华把匣子仍在马车上的针线框里,不再碍周氏的眼了,但是抄书什么的,她也不干啊,刚好前面有刘池瑞打了底,许颜华就顺着编。   周氏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没再强行要求她抄经,只是又吩咐了一遍,以后让许颜华若是出门再遇到六皇子,务必有多远绕多远,再不和他打交道。   “看宜姐儿心情不错啊,和四表哥聊得可是开心?我被六皇子拉走了,可就剩下你们俩了?都说什么了啊?”   方才许宜华主动问着许颜华,许颜华现在又双手撑腮故意问起许宜华来,她愿意用刘昭熙给她的那把金钥匙打赌,一定是许宜华和刘池瑞说什么了。   说起来,他俩似乎之前关系就不错,而且看起来许宜华还挺喜欢这个表哥的,结合刘池瑞方才的言行,许颜华居然觉得他们还挺相配的。   心机女和心机男什么的,太搭了。   “没……没说什么……”   许宜华纵然心思细腻,但是脸皮不如许颜华厚,被她这么直直的问在脸上,一下子小脸通红起来,看着许颜华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哦呦……这么不好意思啊?看起来似乎是很开心呢!好了好了,不问就是了,这脸红的呦……”   许颜华笑着刮了刮脸,故意看着许宜华挤眉弄眼的,不再追问了。   但是周氏看着许宜华,刚刚平缓下来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她又不瞎,方才许颜华的话,加上许宜华的表现,让她心里突然一动,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许宜华。   她知道他们往日里是关系很近的,尤其是小时候许宜华时常进宫的,据说四皇子还手把手的教着许宜华练字,后来大了不再常见,四皇子也总是使人往侯府送东西。   若是许宜华身份不变,周氏自然乐得他们青梅竹马感情和谐,毕竟她知道勇毅侯和良妃都是有那么一份心思的,四皇子长得不错,也上进,性子更是好,她也乐得成全小儿女。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若是许宜华只是当四皇子是表哥,那靠着往日的情分,以后她也算有个依仗,嫁人后也能被丈夫高看一眼。   但是若许宜华依然对四皇子保留着过去的心思,就不太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今天的内容也更新完毕……以后发文会注意的,现在没想到隔章都能发出来。   ☆、61   从宫里回来后, 周氏看了看许颜华和许宜华, 只吩咐了许颜华回去歇息一下后好生跟着刘夫子学习, 不要偷懒,随后就招呼许宜华跟着自己回正院。   许颜华幸灾乐祸的瞥了她们一眼, 她原本只是不喜欢许宜华向她打探什么, 所以才故意祸水东引,但是看周氏的样子有点不对劲儿啊,许颜华猜着, 她莫不是不愿意许宜华和四皇子多接触么?   要说周氏对四皇子印象不好,不想让许宜华和他完了, 也不像,许颜华觉得周氏应该是挺喜欢和看重四皇子的, 作为四皇子的母族亲戚, 周氏和勇毅侯肯定都不会愿意把四皇子往外推的。   很敏感的,许颜华心里有了思路,大秦是出身定前程,不论男女都是这样。   许宜华目前的身份就是再得四皇子的心,也只能做个妾, 最多四皇子封王后做个侧妃的命, 周氏这么骄傲的性子, 怎么可能让自己引以为荣的孩子去做妾呢。   周氏这样的想法也能理解,但是许宜华是不是愿意呢?虽然许宜华感觉也挺清高的,但是许颜华觉得按照她的试探,许宜华真的对四皇子挺有感觉的。   少女怀春后, 只有真爱最重要,身份的阻拦倒是有时候会抛诸脑后。   但那是许宜华的事,管她呢!   感觉许宜华要被周氏“谈心”了,许颜华开心的回到自己院子,一大早为了进攻,她只填了几块点心,现在快要下午了,叫张养娘去厨房好好叫了一大桌子的菜。   “太太……”   许宜华脸色从被许颜华揭破后就不太好,一路跟着周氏默默地走着。   特别是临走时许颜华还给她比划了一个“你要摊上事儿了”的动作,更让许宜华心里忐忑起来。   “坐下吧。”   周氏回到院子后,坐在西窗的大炕上,由着两个小丫头捶腿,又热热的喝下一盏玫瑰雪蛤汤,这才叹息了一声,淡淡的示意许宜华坐在下首处。   今天和良妃谈了半晌后,周氏已是有些疲惫,透过良妃话里的意思,周氏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儿。   尽管周氏和许颜华一向并不太亲近,那孩子很多时候又不太讨喜,但到底总是自己的亲骨肉,就和许仲骐一般,尽管周氏总是嫌弃他淘气不肯用功读书,没有出息,但该给他操的心,一分都没有少过。   故而此时周氏对许宜华,也提不起往日的劲头儿来,略有些冷淡了。   许宜华心里敲起了小鼓,周氏一向对她都是亲热的很,两人间很少出现如今的气氛,心里到底禁不住害怕起来。   “宜姐儿啊,你一向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往日里你和四皇子关系也亲厚,能得四皇子关照,也是你的运气……”   周氏字斟句酌的慢慢说着,一错不错的看着许宜华的表情。   “太太……我都知道的,往日里我只当四皇子是表哥,如今难得四皇子不嫌弃我的出身,给我一份体面,您尽管放心,我只有感激的份儿,哪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许宜华待周氏话音一落,就抢先立即表明态度。   周氏的想法她都知道,也知道她不赞成自己和四皇子走得太近,四皇子妃注定会是许颜华的,所以她不想在一切未定的时候,就提前惹周氏不快。   “好孩子……我自然是信你的。”   到底是疼爱了多年了孩子,周氏自诩了解许宜华,知道她必然是个知分寸的,便慈爱的笑了一下。   “唉……四皇子纵然不错,可是皇家妇哪有那么好当的……”   四皇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可是周氏想想宫里的良妃,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心细如发又谨慎多疑,哪是一般小娘子能招架的了的,因而忍不住感叹着。   和良妃这次接触后,若是可以,周氏其实并不想把女儿嫁给四皇子了,有那样的婆婆,得熬到什么时候啊,况且许颜华的性子也让周氏很不放心,真的是不适合做皇家妇。   按照周氏为许宜华想的路,能够嫁去世家做个小儿媳妇,其实才是最舒服的,有侯府做靠山,哪家婆婆敢拿大呢。   许宜华小心觑着周氏的表情,方才的话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垂头不语。   如今许宜华也算是看出来了,平日里周氏自然愿意宠着自己,千好万好的,但是一到了关键时候,想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她不是亲生的,就是差了一等。   四皇子妃只能是周氏的亲生女儿才当得,要留给许颜华,到了她这里,就是“皇家妇不好当”,变着法劝她不要乱动心思。   不管许宜华是不是还有心思,周氏又再暗示敲打了她一下后,又关心的叮嘱她回去不要多看书了,好好休息,就让许宜华回自己的院子了。   有些话,周氏还得等勇毅侯回来与他商量才好。   周氏晚上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憋了一肚子的担忧,等到勇毅侯终于从外面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和他说了今日良妃的话。   “你说良妃这是什么意思啊?四皇子虽然是不错,可也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能比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好到哪里去?这胃口却是不小的……”   周氏心里实在不快,尽管良妃的语气婉转,可是从她话里的意思周氏还是领会到了。   两个孩子的事彼此心照不宣已经多年了,四皇子现在十五了良妃想定下来,这个周氏理解,甚至良妃想给四皇子添几个伺候的人,也不是问题。   世家贵胄的小郎君前婚前都要有几个屋里人的,这根本不算什么,成婚后不管妻子打发了或者是留下,也只是几个小玩意儿,惹嫡妻不快了,一个指头都能按死。   但是良妃眼下特意找她来商量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借机要暗示什么?   并且良妃借着颜姐儿和四皇子差了四岁,不能马上成婚的借口,还说了一堆,无非是希望明年四皇子从太学里出来,能够有个好差事,在朝上有人拉扯一把,还连同还要接触周家,这胃口实在不小。   周氏也知道,京城里盯着四皇子的人家也不少的,可能是有人找到良妃面前了,让她起了待价而沽的心思。   最让周氏不快的,就是良妃竟然还暗示她要她好好教导颜姐儿贤惠大度些。   看那意思,似乎是四皇子身份在那里,还需要拉拢别的势力,将来必然是要立两个出身不差的侧妃的。   或许在良妃看来,给颜姐儿这个侄女一个正妃的位置就算是对得起她了,良妃心里自然是以儿子的需要为重。   但是周氏平生最恨有人比自己更风光了,她也知道,内宅里若是有身份高一些,有正经品级,不能随意处置的侧妃,必然是日子要不好过一些的,不得不为女儿多想想。   听了周氏的抱怨,勇毅侯也大概的明白了,良妃的心理他当然懂,但是侧妃之事也不是个小问题,他愿不愿意还另说的。   尽管靠联姻能够拉拢几方势力,不过勇毅侯一向算计的明白,怎么可能自己辛苦费了力气,却为别人作嫁衣裳。   “你说,咱们是要定下来吗?”   若是决定下来,周氏就去回了良妃,两家人彼此互相达成一致,那么就可以对外公布了,皇上那里他们也有把握绝对赐婚。   勇毅侯想了一下,四皇子的年纪确实也不算小了,尽管他想着要观望一二,但是再拖下去良妃那边恐怕就要生变了。   “这个早在多年前,你与我就商量过,自然是要定下来的。你明日找颜姐儿说说吧,让她心里也有个计较,在女学里也上进些,我观四皇子那性子,一向是个要强的,颜姐儿怎么也不能太差了。”   家里大事到底还是勇毅侯做主的,如今他拍板了,周氏尽管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但要说反对,似乎也不至于,只是到底表情上透漏了心里的情绪。   “至于侧妃的事,你就放心吧,我自有主张,绝对不会让颜姐儿吃亏的。联姻本就是结两家之好,总也要让良妃和四皇子明白,这助力可不是白得的。”   勇毅侯拍了拍周氏的手,纵然四皇子是出自他们勇毅侯府的皇子,他们是天然的同盟,可是他也不一定就非要跳出来帮着四皇子的。   这些年他扶持着良妃母子,可能叫他们当成是应当应分的了,这可不行。   尽管别的事上周氏可能对勇毅侯有所不满,但是对于勇毅侯的本事,周氏时毫不怀疑的,当下便心里一松。   女儿当上皇妃,今后说不定还能当皇后,自然是耀荣的,他们为人父母的肯定是盼着孩子好的,尽管周氏还是有些担心。   但是作为侯府嫡长女,许颜华自然也有她身上背负着的期待,况且四皇子成亲后就能封王,本身四皇子又是良婿,这桩亲事已经算是许颜华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至于别的,大面上过得去,不要太过分就行了,世家贵女们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第二日,周氏便在许颜华和许宜华来请安时,留下了许颜华,和她说起了勇毅侯的意思,以及她和四皇子即将定亲的事,待她今年生辰过后,很可能良妃就要向皇上请旨了。   许颜华听着周氏的话,皱着眉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之前她就觉得许宜华和四皇子总有点不对劲儿嘛,只是想不出来违和感到底在哪里,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侯府和良妃之间早有安排,只是一直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似乎四皇子是一定要娶侯府的嫡女的,之前是许宜华,所以四皇子和许宜华看起来从小就在两方家长的默许下关系亲密,后来许宜华和她的身份变了,现在联姻的就要变成她了。   “我能发表意见吗?”   许颜华咽了口唾沫,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周氏问道。   尽管她早就知道这个时代流行父母之命,自由恋爱肯定是没戏的,但是许颜华想想四皇子就觉得不是良人啊,要嫁给他?要不要这么坑。   “你那是什么怪样子?四皇子人品好,样貌好,学识好,人也上进,你还有什么意见?”   周氏看着许颜华一觉不快的样子,似乎很不满意父母的安排,顿时也跟着不快起来,毫不客气的问道。   尽管许颜华是她生的,但是扪心自问,周氏并不觉得她有多么优秀,样样看起来都不太出挑,她要是良妃,简直都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   如今他们做父母的已经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出路和归宿,结果她还拿乔的不满意起来了,周氏也很不能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又是咸鱼的一天,明天争取多更点,宝宝们明天见! 感谢仙女们的雷,网页版晋江后台一直登陆不了,不是非法网页就是非法访问,无法粘贴名单,等网页不抽了就补上哦……爱你们,深吻到窒息,太感谢啦!!!   ☆、62   62   “这不是我的婚事么?我怎么就不能发表意见啊。四皇子再好又怎么样, 我还求着嫁吗?”   许颜华原本不打算说得这么直接, 她又不是真叛逆少女, 这个时代老实说嫁给任何人都差不多的,最多也就是过周氏这样的日子, 其实周氏都能过的风生水起的, 她也不会担心什么。   但是周氏的嫌弃太过了,让她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这孽障,是存心要来气我的吗?亏我们费尽力气巴巴的替你打算着, 结果你还这副态度,若你不是我亲生的, 谁要为你操这份心……”   周氏原本还为许颜华担心,觉得良妃这样的婆婆婚后可能不会太好相处, 而且四皇子又有大志向, 内宅里的很多事都能让你有苦说不出来。   若是许颜华乖巧柔顺的应承她的话,她到时候自然会好好劝她,说几句心里话,但是许颜华偏巧又这个态度,让周氏也就不由得火大起来。   “好了好了, 我错了还不行……”   许颜华不愿意听周氏继续数落, 像是自己多白眼狼一样, 和周氏顶撞最终吃亏的也是自己,强压住心里的不快,敷衍着对周氏道。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大概太出人意料,可能在其他人看来, 这确实是桩好亲事吧。   “整个京师的小郎君里,四皇子也是拔尖的了,哪里又配不上你?将来让你做王妃不好吗?又是你亲表哥,就你这性子,除了你表哥还有别人能容得下吗?我们还能害你?”   周氏仍然很不理解,之前许宜华和四皇子相处的就很好,所以她就没想到,到了许颜华这里,居然还嫌弃四皇子了。   许颜华不再和周氏多说什么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吧,离出嫁也还有几年。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是许颜华确实觉得,若是有的选,她宁愿不当这个王妃,也不愿意嫁给四皇子。   许颜华对四皇子的观感真的不太好,这种外表谦谦君子的男人,对谁都春风拂面和和气气的,很容易让许颜华上辈子那个未婚夫。   外表都是一样的能装,看着挺有风度,刻意的展示人畜无害的一面,实际却生了一双灵活的眼睛,心里太能算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着了道吃了亏的。   两人恋爱三年,感情一向融洽,许颜华还经他劝说花了几十万入股了他的小工作室,结果后来发现渣男谈生意时荤素不忌,和KTV公主有染,被质问时还振振有词的说自己心里只有她,只是大环境在那里,“身不由己”而已。   去他的“身不由己”,许颜华恶心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果断踹了。   结果想要把钱要回来时却犯了难,她因为之前没有防备,不愿意掺和男友的工作,所以根本没有字据和欠条,银行的流水也不能证明她确实是原始股东。   咨询了几个律师后,许颜华发现钱确实很难追回,就是打官司双方扯皮也要耗时许久,胜率也不高,于是许颜华索性花钱找了几个人,在渣男下班时痛打了他一顿,敲断了他一条腿解解气就算了。   “颜姐儿似乎对表哥有什么误会啊?是不是六皇子曾经和你说什么了啊?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我多说什么,但是这亲疏内外的,到底四皇子才是你正经的表哥啊。”   等许颜华从周氏的正院里出来,许宜华咬了咬唇,和周氏说了一声她去劝劝颜姐儿,就追出来,拉着许颜华不解的道。   ”没有误会,哪有什么误会,和六皇子也没有关系。“   许颜华皱了皱眉,不愿意和许宜华多说,摆摆手就转身离开了。   只是心里忽然一动,倒是想起了六皇子笑起来时大大的桃花眼如盛满星辰般,若是四皇子有六皇子那么讨喜该多好啊。   有了六皇子对比,许颜华对四皇子越发的没有什么期待,那孩子把印章和钥匙等物都送了她,若是知道她要变成他的四嫂,会怎么样呢?许颜华心里也有点没有底。   不过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烦躁一下也就算了,嫁给四皇子也好,或者别人也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也没必要现在就开始犯愁。   想通后回到自己的院子,许颜华开开心心的跟着刘夫子继续学作诗和做论。   诗书这两门课她还是基础太过薄弱了,虽然自己考核肯定能通过,但是在一众真的十来岁的小孩子中垫底,也是挺让人觉得没脸的。   许宜华见从许颜华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来,只能悻悻的望着她的背影好半晌自己才离开。   “大姑娘可真是让人捉摸不清……”   全养娘伺候板着脸的许宜华重新换衣服时,悄悄感叹着。   越是她们家姑娘得不到的,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得到却看不入眼里。   别人不知道,全养娘却是最清楚不过了,往年里四皇子送来的东西,她们姑娘全部都收的好好地,四皇子的字纸笔记,更是一遍遍的反复临摹翻看着,再不能更用心的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嫌弃表哥?   许宜华想想许颜华在周氏面前的样子,就心里一阵气闷,揉搓的手里的帕子都皱了,坐在梳妆台前,愣愣的看着窗外一簇簇开的正艳的山茶。   周氏那里只当许颜华是性子古怪,再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四皇子既是表哥又本身无可挑剔,她真的不相信许颜华能找到更好的人选了,也就不当做一回事。   她和勇毅侯已经商定,待许颜华和许宜华生辰后就与良妃通气,为两人定亲。   勇毅侯还想再抻着良妃一阵,让她知道,便是四皇子是他的亲外甥,也不见得能够予取予求,不当回事,故而暂时也没有什么动作。   倒是四皇子和良妃等周氏她们走后过了快半个月,还没有得到勇毅侯的传话,良妃顿时心里七八分的笃定有点保持不住了。   “你说你舅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要反悔了?”   良妃心里开始急起来,有点后悔之前和周氏说的时候太过自信了。   说到底他们目前最有力的依仗也就是勇毅侯了,四皇子只是个不得圣宠没有根基的皇子而已,便是眼下有其他世家和常国公的青睐,但是到底他们还有自己宗族的子侄前程要考量,不会把宝都压在他们身上。   “不会的,母妃不要多想。”   刘池瑞皱了皱眉头,劝解着良妃,只是自己心里也是不踏实。   在太学里他交往了不少世家贵胄的小郎君,大多是嫡枝嫡脉将来说得上话的人,但是也就仅仅是这样了。   与他交好的郎君也都年轻,基本做不了家里的主,本身根基也浅,便是已经走入仕途的,也滑不留手,真正能为刘池瑞办事的也没有几个。   况且除了深受皇宠的刘昭熙,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一同定亲了,便是公认的声名狼藉的二皇子,皇上也是从世家名门中为他择妇。   虽然这些年皇上似乎一直对世家都是平衡和压制为主,除了早些年外,宫里再也没有进世家女为妃,但是选儿媳妇还是更加信任世家的教养。   两人的妻族都是不错,只是二皇子妃丧父,却有个做族长的大伯,而三皇子妃则是出自永宁陈家,父亲在外任职,这两人都是从女学天字班结业的,比之两位连差事都暂时没有的皇子,也算是匹配。   之前二皇子殴打朝臣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二皇子性子又是霸道张扬,在京师里几乎是狗都嫌,原本大家都以为皇上已经厌弃了他,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全然如此。   皇上的思路大家一时之间都有点琢磨不清了,原以为皇上只重视小儿子,现在看起来对于前面这些儿子,似乎也不是完全不顾,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管怎么样,皇上的这项举动,让有心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都稍微热了起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即将有妻族相助,也还是给了刘池瑞一些压力,更有近期容才人诊出有孕,自六皇子出生后,这还是第一个有孕的后宫妃嫔。   之前贵妃独宠,皇上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现在贵妃过世已经多年,皇上也还是不怎么亲近后宫妃嫔,偶有垂幸也都是些才进宫的小才人。   据说容才人怀的很有可能是皇子,若是真的,皇上这个年纪再添幺儿,那么很可能连六皇子都要退避一射之地了。   且不说容才人的孩子生不生的下来,但是如今她能有孕,今后说不得其他人也有可能,上有即将成亲封王的二皇子三皇子,下有受宠的六皇子和未来的小皇子,刘池瑞不上不下的,就有些尴尬了。   “再过不到月余就是颜姐儿的生辰了,到时候我们备好礼物,你再往侯府里走一遭吧,怕是上次我的态度令你舅舅和舅母不快了,也是都怨我,过了几年平顺日子,就忘记你那舅舅是什么人了……”   良妃叹了口气,常国公之前拖了太妃说项表达了想把女儿嫁给刘池瑞的心思,给了良妃太多的信心,现在猛然被勇毅侯抻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现下哪有他们母子挑人的份。   刘池瑞脸色阴了下去,舅父勇毅侯是什么人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将来他想着既搭上勇毅侯的线,又要左右逢源,怕是不行的,故而点头答应下来。   “恩,母妃放心,到时候表妹生辰我再走一趟……”   除了勇毅侯那边使使劲儿,刘池瑞也想起了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许颜华来,可不能让她和六皇子走得过近。   他知道女学每个月固定五号,十五号,二十五号三天女学生们练习骑御,因女学没有那么大的场地,需要去隔壁太学借个地方。   骑御课上半日是一同练习,下班日则是马球比赛,作为太学和女学的传统了,太学和女学的学生们轮流各自比一场,两边的人一起观看助威。   往日里,刘池瑞都是借着这个机会和许宜华见面的,现在刘池瑞便想着趁机能够与这位真正的表妹亲近一二。   在刘池瑞看来,对方也不过是个小娘子罢了,他深知自己的魅力和优势,若是刻意折下身子与她交好,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儿。   于是在这月的十五日,刘池瑞找到了机会,甚至下午时还特意下场先比了一场马球。   “啊啊啊……四皇子又进一个球!”   赵帛蓉扯着许颜华的胳膊激动的叫着,四皇子一身猩红色的队服,身手矫捷,骑在一匹白马上,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看着让人十分眼热。   事实上,在场的小娘子中不止赵帛蓉一个人在喊着,便是太学那边,也有不少人在为四皇子欢呼。   太学的马球队里,除了四皇子那一方以刘池瑞为首,另一边则以周家许颜华的一位表兄周液为首。   同样是俊秀挺拔的如玉少年,并且周液生着一张娃娃脸,每逢进球笑起来时两颊的酒窝一闪一闪的,下面观看的小娘子们好些个同样也是看的脸红心跳。   “这么说来周家五郎和四皇子都是你的表兄啊……”   站在许颜华身边的一位小娘子周月娥,突然反映了过来,也拉着许颜华的手惊讶的感叹着。   许颜华点点头,尽管这俩人都很不熟,周五郎更是之前只是远远地被介绍过,没有说过话,但是到底都算是她的表哥。   在旁人看来,她是必定以二人为荣的。   因在场的小娘子听说周五郎和四皇子都是许颜华的表兄,不少之前黄班里和许颜华关系不不熟悉的人,也凑了过来。   甚至除了与她同年的其他班的,甚至还有高几级的小娘子也凑过来与许颜华结识。   在又有人跑来抓着许颜华的手套近乎,想要一会儿与许颜华一起与周五郎或者四皇子说上几句话时,尽管知道她们的想法,人家也表现的大大方方的,许颜华还是有些无奈。   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是靠着那两人红了一把,许颜华也是有点无语。   大秦贵族们的风气还算宽松,太学和女学比邻而居,甚至上巳节和元宵节等日子,还可以三五成群相伴出游。   眼前这帮太学生和女学生们狂热起来,和上辈子追星的粉丝们也不遑多让了,看起来周五郎和四皇子人气都颇高。   许颜华这日穿着女学马球队烟青色的队服,并不怎么关注太学的比赛,而是被那帮人吵得头疼,寻机走到略远一点的靠近女学马球队的地方独自站着。   她因骑御课表现出色,成为同一届里第一个加入女学马球队的新生。只是马球队说起来也只是项比较热门的娱乐活动,及不上诗社有品位和格调,被一直关注。   故而许颜华被吸收成为马球队一员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便是周氏也只是嘱咐了几句让她打马球时小心些而已,不像许宜华被孙师傅收徒般大张旗鼓的庆祝。   许颜华初入马球队现在只是替补,基本上是不能上场的,此时只能眼热的看着安城县主叫着马球队的正式球员一起抽签,分列两边。   “颜姐儿,恭喜啊,我听安城县主说你表现的很不错。”   许宜华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许颜华的身边,歪着头眼睛看向太学那边快要到尾声,越发激烈起来的比赛   “过奖了。”   许颜华不太想理她,淡淡的说道。   在人前她一向是不吝惜展现出她和许宜华不熟,关系不怎么样的实际情况,压根没兴趣和她一起演什么假笑姐妹花。   之前许宜华就远远看着许颜华身边围着的人,心里晒笑,过去每逢骑御课上,处于许颜华的境况,被人围住的都是她。   现在一朝身份生变,她便无人搭理了,人心呐……   许宜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方才和四表哥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相接,他冲着自己远远地一笑,俊朗不凡越发出众,想着那个人将来就是属于自己了,许宜华心里同样火热起来。   “表妹……”   这一边刘池瑞甩着额上的汗,接过小厮递上的锦帕擦了把汗,便指示着周玉郎一同走到许颜华面前。   他虽然马球打得好,但是讨厌这么狂流汗,毕竟马术打起来动作野蛮,若非想要特意在许颜华面前存心表现,也不会打这么一次了,故而谈笑间着重看着许颜华的表情。   但是让他失望了,许颜华神色正常,完全没有其他小娘子的激动和仰慕。   与周家五郎打过招呼后,许颜华就不怎么说话,只在四皇子亲近温柔的问话时有一说一,就连她身边的那些个叽叽喳喳的小娘子都比她眼神火热。   刘池瑞没想到许颜华竟是这样的迟钝,脸色暗自变了几变,他风度翩翩关心爱护,刻意表现,落在许颜华眼里,竟是似乎毫无知觉般,不由让人泄气。   “表妹竟也加入了马球队,改日好好指导指导你,你有什么技巧上的问题,也可以问我。”   若非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四皇子还要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到底人多眼杂,四皇子的关心媚眼全部现给瞎子看,心里懊恼的要命。   临走前,刘池瑞又叫人给许宜华传信,让她回去打探一下,是不是许颜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无他,只是她这表现有些淡定的太过非同寻常了。   许颜华不知道四皇子的用心,遇上了也没什么想法,反而讨厌他在众目睽睽下表现的和她那么亲近,还得被女学的同学不住的探问。   时光过的飞快,很快已经是许颜华和和许宜华的生辰,,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生在秋末萧瑟寂寥的时候。   两人的生辰是注定要一起过了,故而周氏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也叫许颜华和许宜华自己下帖邀请好友来侯府做客。   虽不是及笈这样的整年纪,但是身份置换后两人过的第一个生辰,两个人的生辰宴周氏安排的排场也更加盛大隆重些,这样要比单个人过生辰更要热闹。   但是许颜华老早就和周氏说,要与许颜华分开设宴,各自下帖子请的人,自己招待。   “那不行……你和宜姐儿都是自家姐妹,还分那么清楚岂不让人非议?况且你外祖家的表姐妹们若是过来,到底是去你这边好还是宜姐儿那边好,让人怪作难的,你就不要无事生非了!”   周氏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许颜华闹了她很久,她的生辰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开开心心的过,加上许宜华请来的一堆不熟的人算什么啊。   对于她的要求,周氏是不肯同意的,但是被她闹得厉害了,只能答应让她在生辰前夕的假日里带着许仲骐一同外出逛街作为补偿。   “先说好,我们不和宜姐儿一同出去,她若是要出门,自己找别人一道。”   许颜华继续讨价还价,她出去其实是想回一趟万家的,才不要带着许宜华过去碍眼。   “宜姐儿还不爱和你们一道呢……”   周氏不满的敲了敲许颜华的额头,吃不住她闹腾,只能随她去了。   许颜华乐得喊上许仲骐一起大早上就出门了,她早就想带他一起去万家看看了,终于找到机会让万家大哥看看许仲骐。   “姐啊,我一会儿也要带你见个人。”   两人在城东知名的早餐店里叫了焦圈,豆汁儿,羊杂汤等东西慢慢吃着,享受出门的自由,许仲骐边喝汤边神秘的对许颜华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63   “我一会儿也要带你见个人。”   许颜华喝着豆汁儿, 笑眯眯地望着许仲骐。   她早就想带许仲骐和万家大哥见见了, 并且万家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都是曾经与她关系不错的亲人,回到侯府后, 她又多了一个弟弟, 但是原先的亲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也还是没有变过。   “见谁啊?你还能在外面认识什么人啊?”   不是许仲骐看不起许颜华,只是她一个深闺娇养的小娘子, 还能认识什么他都不认识的外人?   “那你要带我去见谁啊?”   许颜华吃饱喝足,摸摸肚皮十分满足。尽管不管是侯府还是万家的饭菜, 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但是她本质上还是改不了上辈子的草根心理, 感觉这种平民伙食吃的才最舒服。   许仲骐摸着脑袋只笑不言, 眼睛还不断的往许颜华脸上撇。   等两人出来重新上马车,准备去广玉阁时,许仲骐倚在她肩膀上,突然小声问道,“姐姐你放心吧, 才不会叫你嫁给四表哥呢!”   许颜华有点吃惊的一瞥, 自从上次周氏与她说过即将和四皇子定亲后, 心里就有所准备,她也知道许仲骐肯定也会知道,但是没想到许仲骐也不喜欢四皇子。   “你也不喜欢四皇子?”   “恩,不喜欢他, 感觉他和宜姐儿才像是一路的,对谁都笑眯眯的,见了我亲热的要命,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许仲骐爱玩爱闹可是并不傻,小时候起他和许宜华经常一同和四皇子见面,他玩闹时四皇子那种不喜尽管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敏感的能感觉出来。   “你倒比爹娘还厉害呢,说不想让我嫁就不嫁了?”   许颜华笑着打趣,只当许仲骐不过是孩子话罢了。   “我就能!便是我不能,还有别人能呢!我姐夫总有人抢着当,必须是最厉害的人才行。”   许仲骐说的骄傲,恨不得拍着胸脯向许颜华保证。   他说的起劲儿,许颜华笑过后也就算了,反倒是快到广玉阁时,把许仲骐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一会儿带你去见我在万家时的亲人,你要乖一点啊。先见我大哥,随后我带你一起回万家,教你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还有万家的弟弟妹妹。”   许颜华为许仲骐理了理衣领头发,笑的温柔又带着些许怀念。   “我不见!你就是我姐姐,不能有别的弟弟,万家的人根本不是你的亲人,是许宜华的!”   许仲骐听徐艳华说完后,就吃起了醋,摇晃着腿不肯下车,板着脸嚷嚷道。   “我是你姐姐啊,谁说不是呢……没人和你抢姐姐啊,只是姐姐最爱你的就是你啦,想叫你也见见我以往的那些亲人呐,我的大哥也就是你大哥啊,我的弟妹不就是你的弟妹吗?”   许颜华能够猜到他的想法,许仲骐没有一口一个万家商户贱民的她就觉得这孩子相当好了,所以也不在意,搂着他温柔小意的哄着。   许仲骐倚在姐姐香香的软软的怀里蹭了下脸,很少听到姐姐这么温柔耐心的哄着自己,他的性子也是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所以不高兴的表情也软化了大半,最后不甘不愿的跟着许颜华下了车。   刚走到广玉阁的门口,万家大哥万玉青就带着伙计等在门口了。   “大哥……”   许颜华看到万玉青后,脸上的表情跟着雀跃起来,一瞬间像是变小了一般,前后两辈子,她唯一承认的哥哥就是万玉青了。   “大姐儿。”   万玉青摸了摸许颜华软软的头发,笑起来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周身如松柏般苍翠的清华气质,叫人心生好感。   见过许颜华后,万玉青低头看了看跟在许颜华身边的小郎君,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如紫葡萄一样,扁嘴瞅着自己,似乎带了些委屈。   “这是侯府的小郎君?”   万玉青知道许颜华生母只有一个嫡子,在侯府排行行二,比他们的弟弟万玉昌年纪还要小。   “唔……骐哥儿,叫人,就跟着我叫大哥吧,以后你也有大哥啦。”   许颜华知道许仲骐和亲哥哥许伯扬压根就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周家的表兄外,在外又多一个哥哥帮衬也不错啊。   许仲骐心里别扭叫不出口,万玉青也不在意,侯府的小郎君到底身份在那里,他也不敢高攀,只是温柔的笑着和许颜华说起了话。   “啊?太太病了?”   许颜华口中的太太,就是万家的继母周氏,从万玉青那里知道周氏似乎得了妇人病,病了好久一直起不来身,眉头皱了起来。   “对,似乎有些严重,一直起不来身,家里也没有人打理,都是两个姨娘一同管家……玉娘和珑娘前阵子还说到你呢,正好回府一同见见。”   万玉青不愿意和许颜华多说家里的那些腌臜事,只捡了些重要的说了说,而且周氏病重,万玉青不得不说是松了口气,之前在她的影响下,万玉昌对他的敌意越来越重,他早就感觉出来了。   看着许颜华和万玉青说个没完,两人时而叹息时而一起微笑,看起来默契十足,十分的亲近,感觉他们才是亲兄妹般。   许仲骐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太高兴,嫉妒让他有点变形,但是之前已经答应了许颜华自己不闹脾气,他犹豫了好久,到底是不愿意被两人当做布景板。   “大……大哥……”   许仲骐抓着许颜华的衣角,费了很大的劲儿这才磕磕绊绊的憋出一句来。   许颜华惊喜的摸着他的脑袋,不住地赞扬“骐哥儿真棒!”   就连万玉青看着许仲骐时,眼底也带了些温度,难免有些爱屋及乌。   之后在万玉青的带领下,一行人回了一趟万家。   万老爷出城去郊区亲自看着底下人收租了,许颜华先去周氏那里看了一眼,过去颇有心计管家是一把好手的周氏昏昏沉沉的躺着动弹不得,脸上的七分颜色也变成了二分,脸色枯黄,眼睛都深深的凹了进去。   因为周氏的倒下,玉娘和珑娘两个小娘子飞快的成长起来,既要照顾自己,又得操心母亲。看着两人虽然面容稚嫩,却比之同龄人都成熟的多了。   玉娘年长一点,眼光一直往许颜华身上华丽无匹的花间裙和发间的一整套镂金宝塔的头面上看,缠着她不住地说着侯府的事。   久违的姐妹和姐弟见面,但是和许颜华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样,到底觉得他们也跟自己生疏起来,不再像之前在万家时那样的亲近,有些感觉彻底的消失了。   “大姐姐走了,我们原来的姐姐为什么不来?”   万玉昌是周氏唯一的嫡子,过去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娇儿,如今周氏倒下,他的底气就不足起来,在许颜华临走之前,期期艾艾的问着。   “他爱慕虚荣嫌弃你们呗……”   许仲骐在万家原本一直没怎么出过声音,此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呵呵……别理他乱说话!”   许颜华看着在场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默起来,空气都凝滞了,勉强笑了一下,胳膊底下使劲儿掐了一下许仲骐。   哪怕是实话,说出来也伤人不是。   到了后来,许颜华和几个弟妹竟是彼此相顾无言了,只能提前告别。   从万家出来,已经过了半日,没在万家留饭,听许仲骐说接下来两人还要去流月楼,万玉青送他们出门。   “大哥……你可不能也这样把我当外人了。”   许颜华拉着万玉青的手依依不舍的道。   “怎么会,你永远是我妹妹……”   万玉青也全程在场,自然知道许颜华的想法,她的身份变了,弟弟妹妹们心态也已经变了。但是唯有在他眼里,大姐儿还是那个小团子,柔弱无依被他呵护在臂弯中。   “我的心也永远不会变。”   许颜华说的斩钉截铁,不管贫富贵贱,她认定的亲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她跟着万玉青保证道。   万玉青笑笑,随后犹豫了好久,问起许颜华与上次跟着她来广玉阁的那个表姐关系是否亲近。   “啊?她时常过来找你?”   许颜华没想到,周定珍自上次与她一起来过广玉阁后,又时常过来,已经在广玉阁买了将近三千两的首饰了,回回都要见万玉青。   之前因为许颜华的关系,万玉青总觉得毕竟是许颜华的亲戚,不能无视,所以回回亲自接待,但是周定珍来往的太频繁,眼中的热切也叫他多少心里有些打鼓。   老实说,一个世家小娘子常常一个人跑来广玉阁见他,还时常送他点心,很容易叫人想多的,对她也不好,所以万玉青想让许颜华提醒一下这位表姐。   万玉青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他是商户子,注定和名门千金无缘的,也不敢高攀,这等美人恩,实在消受不起。   “我知道了,会和珍姐儿好好说说的。”   许颜华也没有想到,周定珍今年十三了,还没有说亲,本身又是春心萌发的年纪,借着来逛街的机会多次来找万大哥,说不得真有什么事呢。   直到他拖着许颜华来到广月楼的一间包房里,许颜华看到已经在里面坦然就坐的六皇子,才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胆子可真大,太太不是警告过你吗?”   许颜华看着屋里只有六皇子和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内侍,看起来似乎早已经久候多时了,不好不见去,便在进门前小声警告道。   许仲骐扬扬眉,在身后推了许颜华一把,得意的小声嘀咕,“太太可管不了我!”   自己也跟着熟络的进房间和六皇子打招呼,笑的有点贼兮兮,“我姐已经带到了!”   尽管周氏特意警告过许仲骐,可是许仲骐根本不听她的,依然背地里阳奉阴违,尽管四皇子才是他真正的表兄,但是许仲骐对他一向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更喜欢六皇子。   勇毅侯也时知道这阵子许仲骐和六皇子走得特别近,连同周家下一代的领头者周源都和六皇子极为亲近,本来勇毅侯也是很不赞成许仲骐这样做法的,这方面他的态度和周氏一致。   只是周家的人他没有立场质疑,可自家儿子他总可以教训。   最终还是周氏的哥哥周在桐替许仲骐说了话,周在桐是周家这一代的领头人,勇毅侯对这个大舅哥一向深为信重,这些年哪怕是看在周在桐的份上,勇毅侯也不敢对周氏冷落。   周在桐与勇毅侯本身也是姨表兄弟,且勇毅侯府人丁简单,他又娶了周氏,与周家天然的更为亲近。   就连唯一的嫡子,也是送到周家就学,体现出勇毅侯亲近周家的立场,所以很多时候周在桐和勇毅侯在朝堂上都是相互扶助的。   故而他的话,勇毅侯不能不放在心上。   其实在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周家对于诸皇子的立场和大多数的世家立场是差不多的,有所亲近,可是本质上还在观望。   皇上目前春秋鼎盛,看起来再撑二十年都没有问题,因为当今儿女缘来得迟,前面年纪大的都是公主,先太子又早逝,故而目前皇子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皇子们还没有办过件像样的差事,甚至朝务都没有接触过,也都没有成婚封王,现在说什么一切都还为时过早,将来变数太多。   而且周在桐劝勇毅侯哪怕是心里有了打算,别说暂时许颜华还没有嫁给四皇子,就是勇毅侯真成了四皇子的岳父,也不代表他一定得这么早划清立场。   只做岳父和倾尽全力扶持四皇子,是不一样。   四皇子现在虽然在皇子中算是出挑一点的,但是他怎么就能肯定四皇子便是皇上心中的人选呢?   二皇子看着性子浪荡不羁,三皇子又腿脚不便,可是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目前都还算没有长起来,这三人是愚是贤还需要再看看的。   尽管五皇子不如四皇子这般学业拔尖,人缘好,但是性子稳重敦厚,也没有什么劣迹,六皇子又是皇上最心爱的小儿子,堪堪□□岁的年纪,几个人都不能说没有机会。   叫周在桐说,勇毅侯目前却是叫那横生的野心迷晕了眼,也时习惯了与宫中的良妃筹划,把希望寄托在四皇子身上,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   他知道勇毅侯手里的大部分兵权都被皇上收上去稀释了,勇毅侯两代经营的许家军现在也都归了南大营,勇毅侯是不甘心。   深怕骐哥儿撑不起门户来,将来侯府的门庭和那些旧勋贵般年年落败,要为侯府寻一条锦绣富贵路。   但是先不说四皇子究竟有没有那个命,就说皇上也不乐见有人这么早就打太子的主意啊,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拖着迟迟不立太子,不就是打着选贤的注意么?   勇毅侯若是做得太过,往小里说是扎皇上的眼,往大里说,岂不是要有操纵未来的储君争功这样的私心。   所以既然六皇子贴过来,勇毅侯也犯不着再把人推出去,彼此结个善缘也不是坏事,更加不会因为和四皇子关系过于亲近而惹皇上侧目,还能顺便表明立场。   再说勇毅侯本来就是四皇子的亲舅舅,除了勇毅侯四皇子也是没什么人能用了,还能因为这个就与勇毅侯疏远离心了不成。   真要是四皇子这么心胸狭窄,勇毅侯更加没有指望了。   况且六皇子那孩子也不简单,既有盛宠,又有御下之能,身边的追随者也不少,他那个侄子周源就跟在六皇子身边,对六皇子赞不绝口。   加上他年岁比四皇子小上许多,将来再过些年,若是依然还是深得帝心,四皇子和五皇子又不如他出挑,那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经过周在桐的一番话劝说,勇毅侯原本发热的心也冷静下来,简直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过去尽管看到周家的立场,也只是觉得侯府和周家这种名门是不同的,既没有深厚的底蕴做资本,又没有那么优秀的族中子侄可用,目前全靠了他筹谋规划,才能在朝中有那么一席之地。   更因宫中有了良妃之故,勇毅侯为了这层天然的亲近感,这些年目光和思虑的重心都放在了四皇子身上,想要“富贵险中求”。   但是“从龙之功”既要看运道,又要看时机,关键得有耐心。   所以勇毅侯不再坚持原先的想法,他过去只关注了四皇子,现在从大舅哥嘴里听到他对六皇子的评价竟也不低,态度便立时生变,对于许仲骐和六皇子结交也就不再反对。   变得和周家的态度一样,都是顺其自然。   这一点上许颜华目前还没发现,勇毅侯和周氏也没有通信,只有许仲骐感受到了,只是他年纪到底尚小,不能更深入的多想什么,只是依照自己的喜好继续行事而已。   “颜姐姐,这边坐……”   刘昭熙对着许仲骐使了个颜色,许仲骐就老实的坐在一侧,随即他亲自站起来,将许颜华拉到自己的身边就坐。   “六皇子,我们又见面了。”   许颜华和六皇子简单的打了招呼,他们关系一向亲近,也就不拘泥礼节了,看着刘昭熙微笑的脸,心里也暖起来。   “广月楼新进了一批昆仑女奴来做舞姬,样貌和我们大秦这边的人差异很大,我从骐哥儿那里知道你们要出来,便早就预定好包厢,让颜姐姐看个稀罕。”   刘昭熙左手撑腮,示意让许颜华动筷品尝佳肴,徐徐的解释着。   流月楼的包厢是环形的,坐在内室便能从水晶帘后看到中间的舞台,如今已有乐师奏起了音乐,鼓声和琴声笛声交织,饶是热闹非凡。   许颜华十分领情,她还是第一次来流月楼这种地方,对于所谓的昆仑女奴也很好奇,便感激的朝着六皇子一笑。   刘昭熙为许颜华夹了一筷子乳鸽,若不是许颜华单独出门不便,需要许仲骐一同陪伴,他还真不愿意在二人中夹带一个人。   之前他在宫里见完许颜华后,就意识到可能勇毅侯夫人和良妃要有什么安排了,想想似乎上辈子刘池瑞和阿宝也是这个时候定亲的。   这辈子还没到手的媳妇儿绝对不能跑了,刘昭熙费尽心机的安排了一番,这才能松口气,就当作是阿宝今年的生辰礼,要刘池瑞那个晦气的,彻底从阿宝的人生里消失。   乐声锵锵,许颜华和许仲骐二人都惊叹的看着与他们长相截然不同,肤色黝黑的昆仑女奴,穿着轻薄的舞衣,踩着鼓点旋转悦动。   刘昭熙上辈子早都看厌了这些歌舞,曾经刘池瑞为讨好他,专门为他搜罗了好些艺妓舞女,看久了就觉得无意义。   夹起一筷子桂花糯米藕慢慢嚼着,刘昭熙从里到外甜到心坎里,想想过一阵子刘池瑞听到阿宝不能嫁给他的消息后,是多么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卡十二点更新时错过了全勤,悔恨 然而更那啥的是粘贴时还有一小段没粘贴上,幸好第二天来看看。   ☆、64   在没见到所谓的昆仑奴之前, 许颜华把昆仑女奴代入的都是对上辈子黑人的印象, 但是今日实际一看, 却发现和上辈子的黑人大有不同。   台上的昆仑女奴舞姬无一不是丰满高挑的,高眼睛高鼻梁很有异域特色, 皮肤虽然比大秦本土的人黑一些, 但是更接近健康的小麦色,随着音律旋转时,身上纤薄的舞衣露出一截肚皮, 使得台下保守的大秦平民男子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许颜华还能听到隔壁包厢有人在大声叫好,许颜华捂着嘴笑着一会儿, 在舞姬们旋转的越来越快,丰满的胸脯上下急促的震颤时, 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六皇子表现的极为淡定, 眼风都不动的,神情高傲中带着一丝的不屑,似乎手上剥着的松子更加重要似的。   而许仲骐则正常多了,显然也觉得昆仑舞姬们很新鲜,边吃边看, 不仅目光一直随着她们的动作走, 到了精彩处还拍掌交好。   观他二人都是表现正常, 许颜华觉得大概也不算是什么不良影响,两人都只是没发育的小男孩儿,于是这才放心的又重新看舞姬们表演。   “好看吗?”   等昆仑舞姬们跳过一支舞。舞台下面的人开始接赏钱时,刘昭熙把剥好的一小碟松子推到许颜华面前问道。   “好看!这昆仑女奴和我们长得就是不一样!流月楼果然是京师第一楼, 一下子弄到这么多昆仑奴。 ”   不等许颜华说话,许仲骐回过神来后,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赞叹不已的道。   许颜华揉了揉他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六皇子剥的松子捻起一颗,“是啊,多谢六皇子带我们来此地见识一番。”   虽然许颜华还是不知道六皇子为什么特意叫许仲骐出来,但是流月楼向来以美食,美人,美酒著称,不仅位置需要预定,价格也不便宜,能过来见见世面,享受一段轻松地时光也很让人开心。   刘昭熙微微一笑,他特意选的地方,自然不只是到此而已了。   “恰好我今日得空,一起来看个新鲜罢了……”   这时候来讨赏钱的人已经到了他们的包厢,刘昭熙身边的内侍极有眼色的从荷包里拿出一淀金锞子来,惹得讨赏的年轻小郎喜得面皮一下子都涨红了,长揖到地,翻来覆去的道谢。   从他们包厢出来后,隔壁的包厢也跟着热闹起来,嘻嘻哈哈的似乎好几个小郎君在大声的说笑着。   “这流月楼的昆仑女奴倒是个个肤白奶大的讨人喜欢,比之前看过的那些个愚笨高壮的都不一样,叫掌柜的送过来几个,带回别院一道尝尝鲜……”   说话的声音随即在大声呵斥吩咐着什么,很是骄横,许颜华从几人的话语里,隐隐约约的听出了“爷出得起价钱”,“阳宁侯府”,“舒大郎”几个词,似乎里面的人是阳宁侯府的大郎君。   过了一会儿后,便有掌柜亲自带着四五个打扮一新,看起来似乎是刚才的舞姬样子的昆仑女奴,从许颜华他们的包厢外路过。   许颜华透过珠帘看到那几个窈窕的身影,只是暗自摇了摇头,继续吃着手边的松子。   隔壁里面的人若真是阳宁侯府的大郎,那这般表现就可以理解了,阳宁可侯是勋贵中家底最厚的,又有封地,舒大郎自然底气十足,难怪看中了流月楼的舞姬也是说要就要,非要强买。   “来来来,四皇子是贵人,自然先挑……”   可是另许颜华万万想不到的是,舒大郎等人吆五喝六的声音里,竟然听到了有四皇子三个字。   “……”   许颜华皱眉,四皇子不会真的在隔壁吧?还是她听错了?   随后不久,隔壁包厢里的人挑好了女奴便鱼贯离场,看起来要继续下一摊限制级的消遣。   许颜华竟然真的从珠帘后看到了四皇子经过的背影,顿时一阵无语。   刘昭熙弯了弯眼睛,显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拉着许颜华有点遮不住的快意,小声道,“没想到四哥竟然和这些人混在一起,还玩女奴?”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啊?   许颜华瞪了刘昭熙一眼,一旁的许仲骐也作出一脸厌恶的样子,“平日里装的倒是像模像样。”   许颜华倒不关心四皇子玩不玩女奴,她只是厌烦了这阵子四皇子在女学和他见面时,总要做出一副虚浮表面的关爱样子,惹人侧目不说,还假的让人无语。   四皇子大概是自信的很,觉得她将来铁定嫁他,只要他稍微施舍点关爱,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就足够让她拜倒在自己脚下。   实际上许颜华根本不想接受他这种示好,总觉得油腻虚伪的很,此时偶遇四皇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又要再应付他。   不过想到他们在这个包厢一直也挺低调的,可能四皇子不知道他们在隔壁,只要不见到他就好了,便无所谓的道,“就当作没看见吧,揭破了反而不美。”   刘昭熙一听阿宝话里的口气,就知道她根本没把刘池瑞放在眼里,心里不由得一阵满足。   别以为他不知道,刘池瑞这阵子可是经常借机在阿宝眼前晃,哪怕知道阿宝必然瞧不上刘池瑞,刘昭熙也觉得有点闹心,所以他才要订在这里和阿宝见面。   就是因为他提前早已知道舒大郎颇为好色,热衷尝鲜,刘池瑞既要拉拢舒大郎等人,可不就无法独善其身了,故而他非要把刘池瑞的真面目抖露给阿宝看清楚。   那个伪善的小人,当真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实际上根本不是良人。   以刘昭熙对阿宝的了解,她应该是最讨厌这种品行不端的风流男人了。   现在她亲眼见了刘池瑞玩女奴,彻底认清他的为人,哪怕将来刘池瑞再无事献殷勤,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罢了。   酒足饭饱从流月楼出来,刘昭熙又陪着许颜华和许仲骐二人逛了半日,在萃雅楼买了不少东西。   逛街时只要许颜华多看了一眼,刘昭熙就大手笔的买下,说是提前送她生辰礼了,阻止多次无效,弄的许颜华后来眼睛都不敢乱飘的。   “只要能博你一顾,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刘昭熙虽然目前比许颜华矮了半头,又比她小了三岁,但是甜起来真的也让她有点招架不住了。   尤其是不知从哪里知道许颜华喜欢调香,刘昭熙早已专门吩咐萃雅楼将所有珍奇香料都为她留了一份。   便是今后也是如此,只要有好香都为她预留一份,等许颜华什么时候想起来便来取。   “这反魂香是异域来的,整个大秦怕也就是我们萃雅楼这里有几两,之前早得贵人嘱托,因而也不敢摆出来卖,全给姑娘留着。”   掌柜的一边让伙计为许颜华称着一样样的香料,一边得意的小声说道。   许颜华心里不可谓不复杂的,刘昭熙的用心显然不是说说就算了的,认真到许颜华都觉得心里很恐慌。   最终找了个机会支开许仲骐,许颜华临走前忍不住再次含蓄对刘昭熙说起等生辰过后,她就可能成为他的四嫂的事。   尽管刘昭熙可能从许仲骐那里早已知道,但是刘昭熙的好让她实在受之有愧。   这是上下两辈子,许颜华唯一没有经过费力的争取和努力付出,便轻而易举得到的丰厚馈赠。   她甚至都没有给过回应,可是对方只要她接受他的示好就会开心了。   不得不承认,被人捧着宠着无条件的喜欢着,这感觉实在太好,哪怕对方比自己小太多,竟也没有生出什么抵触心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刘昭熙微笑着仰头揉了下许颜华的耳朵,他早已有所安排,指望这个傻姑娘反应过来,怕是一切都晚了。   许颜华只感觉被他摸过的耳垂都红透了,热乎乎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之前竟是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敏感,不能被人摸的。   直到目送许颜华坐上马车,刘昭熙嘴角这才忍不住扬起,呵,阿宝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耳朵最是敏感不过。   许颜华坐在马车上捂着耳朵捂了半路,这才觉得温度好歹降了下去。   许仲骐拿着方才浑水摸鱼借着姐姐的手买的象牙雕刻的蝈蝈笼子把玩着,一边玩一边看着许颜华,“我可以吃点亏,接受六皇子做我姐夫的!”   最初从六皇子口中知道他想做自己的姐夫时,许仲骐心里是拒绝的,六皇子和他同年,却要凭白大他一辈,这不是很吃亏吗?   但是六皇子压根也不需要他同意,尽管俩人同龄,可是无论能力还是学问,他都比不过,就连表哥周源都得以六皇子马首是瞻。   其实对六皇子,许仲骐还是很佩服的,那种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和气势有时候还是挺有压迫感的,这种压迫感之前许仲骐只在被舅舅拷问学业时才体会过。   面对六皇子,许仲骐常常并不觉得他们同龄的,也总是不知不觉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从他嘴里套走姐姐的消息。   许仲骐实在太心累,后来知道爹娘竟然有心让姐姐嫁给四表哥,他这才狠狠心决定还是选六皇子作姐夫吧,好歹顺眼啊!   “你可别乱讲。”   许颜华好不容易缓过来,听了许仲骐的话又想捂耳朵了,刘昭熙把他弟弟都带歪啦!   “我知道,和六皇子保证过的,你放心吧,我会帮你们保密的!”   许仲骐得意的抖着腿,六皇子都承认,自己可是十分关键的人物,他们都得靠着自己传递消息呢!   许颜华不知道刘昭熙到底想什么办法,能够让父母改变主意,宫里还有良妃呢,她能轻易放弃吗?   只是又不能再当面问刘昭熙,只能憋在心里,这婚约就像一道雷,随时有可能劈在头上的感觉。   这一晃就到了生辰,恰好是女学的假期,许颜华给黄班所有相熟的同学都下了帖子,还有不怎么相熟的女学其他班里的同学,也拐弯抹角的问起来,想要来参加她的生辰宴。   “周家表哥和四皇子是外男,她们来了也见不到的,该知道吧?”   许颜华不好意思拒绝,人家要带着礼物来她还能一口拒绝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能下了帖子,但是到底偷偷和程清涵吐槽着。   程清涵微笑不语,她平日里说话就很少,许颜华也不觉得奇怪。   实际上程清涵接了许颜华的帖子,她们家都很重视,提早为她选礼物定衣服,想必其他想参加的也是这样吧?   不同于深受皇上重视的勋贵和顶级名门,她们普通的小世家很多都是勉强维持着祖荫的名头罢了。   能够通过正经的场合多认识人,尤其是有身份的贵妇,将来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哪怕厚颜主动来求,许多人也想要一张名帖去侯府参加许颜华的生辰宴。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今天拖延症晚更了吗?是的…….:-( 窝不再是勤奋的少年菌了,只是条咸鱼二狗子… 明天,不,已经今天了,重新做个人,争取早点更新…   ☆、65   因许颜华和许宜华生辰, 周氏早已吩咐整个侯府所有的下人们这个月全部拿双倍月钱, 许颜华又单独为自己院里的人每人多加了一两银子。   为这其他院里的人都对能够在许颜华的芳含院里伺候的下人们眼红不已, 都抢破头想要往芳含院里挤,这样的境况之前谁又能想到呢。   先前大家都以为大姑娘比不上宜姑娘在夫人那里受宠, 大姑娘听说又不好伺候, 刚回侯府不久,就在侯爷那里告了一状,收拾了院子里一批伺候的丫鬟婆子, 所以几乎没几个下人愿意往芳含院里挤,都觉得没什么大出路。   但是到底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大姑娘一贯强势,竟是连侯夫人都拧不过她的劲儿, 久了大姑娘倒是越发的气势如虹, 宜姑娘再好也渐渐势弱,不知不觉间侯府的风向早已转了。   现在侯府里出了侯爷和夫人外,处处都是以大姑娘为先。   对于许颜华又为院子里的人专门加了一两银子的行为,周氏原本是不太赞成的,一般府第里只有人家老太太做寿时才能有这样的牌面儿, 为了讨个喜气, 给伺候的下人加双倍月钱已经可以了。   而且许颜华这边单独又给下人加了银子, 许宜华那边若是不跟上,总是有点跌面子。   “可这是我第一次在侯府过生辰啊,前面那些年在外面给府里省了多少钱啊,多加的一两银子算是补上之前那些年的赏钱了呗, 横竖您和我爹也都是小气的,就当太太给我做脸,便是外人知道了,也只有夸您疼爱补偿我这个长女的。至于宜姐儿那边,要跟着加就跟着加呀,谁拦着了,反正在怎么比照我的待遇,绿叶也抢不了我这朵红花的风头。”   许颜华如今也是和周氏磨合了一套属于她们的相处方式,周氏也习惯了她的作风,不愿意为了几两银子的事计较,就像许颜华说的那样,真的计较起来就显得小气了,倒是不再多说什么。   尤其是许颜华从来在许宜华面前都显得很强势,每每都是许宜华主动低头,尽管周氏也担心她欺负了许宜华,不免各种为许宜华打算,但是平日里对许颜华说的太多了她自己也不耐烦了。   况且许颜华又是强词夺理坚决不改的类型,面对许宜华骄傲自信的紧,时日一久,竟是连周氏都被带的算是被动默认了,确实府里是以许颜华为尊的。   所以在周氏和许宜华商量,也要为许宜华院子里的人再加上一两银子的赏钱时,许宜华主动懂事的推让了,周氏最喜欢她的懂事和不争,赞她董事之余,此后这事儿竟是没有再提。   许宜华最是心思细腻敏感,府里下人们偶尔说什么她也是听过几耳朵,加上身世揭破之前的待遇和现在的待遇之差别,她是深有体会的,心里自然苦涩难言,倍感屈辱。   如今她和四皇子虽有联系,可是四皇子忙着结交人脉,时常顾及不到她,难得的通信和见面,许宜华又不愿意总是一副哀怨委屈的样子,怕惹四皇子心烦。   因而平日她只能咬紧牙关的隐忍,现在感觉到连周氏都改了态度,许宜华彻底的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回去后许宜华不免又暗自哭了一场,伤心绝望之余,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和周氏之间那不能回避的罅隙。   她并不是没有钱为自己院子里的人加钱,但是这次周氏都默认了让她退一步不与许颜华比肩,许宜华只能忍住这口气,装作不当做一回事,。   生辰宴当日,许颜华穿上周氏提前让人送来的衣裙,料子是价值千金的烟罗云锦,淡淡的胭脂红色,锦衣罗衫已是不俗,加上衣衫彩绣辉煌,配上纤腰楚楚,环佩珠翠,看起来更是满身贵气,与人不同。   “这衣衫极衬姐儿的肤色,至于其他那些穿了绿的黄的,都得被您比下去!”   张养娘爱怜的为许颜华扶了扶头上的小凤钗,她知道许宜华那边是同样料子的禾绿色裙衫,是周氏从往年宫里赏赐的好料子里特意为二人挑的,既不能明着对周氏不满,张养娘就只能这般言道。   “是大姐儿的皮子白,穿什么料子都好看,都说一白遮三丑,更何况咱们大姐儿还长得一副好模样……”   颜嬷嬷也跟着笑道,最后为许颜华系上整理好的香囊。   她是从周家跟着许颜华回侯府的,虽然周家是许颜华的外家和周氏的娘家,但她到底是生地方来的,所以平日里伺候许颜华极有眼色,又会梳头和打扮人,渐渐也成了与张养娘比肩的角色。   许颜华从铜镜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抿着嘴微笑起来。   这辈子就长相而言,许颜华实在是满意,便是现在没有长开,依然是个杏眼桃腮眉目可人的小姑娘,在女学那么多的小娘子中,也算得上是上等。   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接下来还有大场面要应对,是她的主场,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许颜华彻底的收拾停当后,便自信的往外走去。   许宜华早已等在周氏的正院里,不仅许仲骐也在,就连勇毅侯也是难得的下了朝便回家,也在正院里等着人过来。   “颜姐儿过了生辰后,转年就将近十三了,也是大人了,今后需谨守孝悌,和睦弟妹,贞静守礼,谦让恭敬,先人后己,切勿因宠而骄……”   勇毅侯与周氏同坐上首,看着许颜华行完礼后,与许宜华垂首肃立站在下面,便按照往年的惯例说道。   许颜华应诺,勇毅侯抚须看着二女,一个气质清雅,满腹才华,一个富贵天成,样貌清丽,活泼可人,满意的点头。   “宜姐儿也将长大,你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对你,我和你母亲都是放心的,今后望你亲贤友爱,礼义居洁……”   勇毅侯望着下首的许宜华同样叮嘱了几句,对于许宜华的未来,勇毅侯也是有所打算的。   原本四皇子和许宜华关系就亲近,许宜华自身才艺也是拔尖儿的,更因为曾经周氏解签时大师的箴言,勇毅侯也对她的婚姻寄予几丝期待。   反正四皇子将来总要有侍妾纳侧妃,平白的便宜了其他人,不如侧妃的位置还是让许宜华占下,也不枉他们侯府培养了她一场。   或者即便不是四皇子,还有二皇子,三皇子,身边都有侧妃之位空悬,一个养女的婚事,勇毅侯自然是打算将利益最大化的。   叮嘱完后,勇毅侯又让人送上他和周氏给两个孩子的生辰礼,一家人难得和乐融融的。   直到外面的人回复说已有客人到了,勇毅侯这才挥手让许颜华和许宜华一同过去招待客人。   因为许颜华和许宜华分别都下了不少帖子,所以周氏特意叫人收拾好了临近水榭的碧纱橱做宴客的地方。   那里本就是宴客的锦园,布置的富丽堂皇,既有偏厅又有正堂,能容得下很多人,两人就一同在此处待客。   最先来的是周家的几位表姐妹,与许颜华和许宜华同辈的嫡枝表姐妹都来了,尤其是周定珍,一来就抱着许颜华的胳膊说说笑笑的。   “姑母也是,太抬举她了,怎么能让你与她一道过生辰呢,没的添个晦气。”   周定珍看着与周定芸等人说话的许宜华,白了那边的人一眼这才小声的凑近许颜华的耳旁道。   “呸,我的生辰,什么晦气不晦气的!等这场宴散了你停一会儿,我还有和你说!”   许颜华捏了她的腮一把,想到她常往万大哥那里跑,也是个大问题,不得不也跟着操心。   接下来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学的同学,与许颜华交好的大都是黄班人,而许宜华那里请来的,算是天字班的人,以安成县主为首,纵然同一个屋子,两边也有些泾渭分明之态。   “你怎么不借机多和安成县主说几句话啊,说不得你们熟了以后,县主就能叫你做马球队的正经队员了。”   赵帛蓉和程清涵等人一起,看着安成县主都能叫许宜华请过来,拉着许颜华偷偷说。   许颜华但笑不语,安成县主这个人一看就不太好相处,观许宜华那个样子,似乎也是唯她马首是瞻,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走后门什么的的,还是趁早算了吧,该是她的早晚会来,不需要求人的。   不过听说许宜华之前的好友全部与她分道扬镳,只有安成县主没有因为她身份变了而改变态度,此人还是有些侠气的,性情大略也是直率的很,也不会故意在队里刻意阻拦她。   因在场的人多,难得热热闹闹的这么多人一同赴宴,作为消遣,便在酒桌上一同玩起了击鼓传花的酒令。   这个令的规则便是用花一朵,令官蒙上眼、将花传给旁座一人,并且要求是做两句古诗,两句自己作的诗,依次顺递。   前一个人和后一个人诗句的韵脚要一致,迅速传给旁座。令官喊停,持花未做出诗来的一人罚酒。   这个罚酒者就有权充当下一轮的令官。令官拿花枝在手,使人于屏后击鼓、座客依次传递花枝,作诗,鼓声止而花枝在手,未做成诗者饮。   酒令有些难度,既考博闻强记,又考个人能力,一轮轮比下来,作为寿星公,许颜华水平一般,撑不过几轮就很是饮了好几杯甜酒,被大家一同取笑。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行了几轮,酒令的最终赢家是程清涵和许宜华二人,坚持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淘汰了,只她们两人不分伯仲。   程清涵一下子无形中给了黄字班的学生们争了光,程清涵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怎么说话,在班上只和许颜华交好。   而先前酒令玩起来时独有黄字班最快淘汰,多少有点让人面上无光,幸好程清涵坚持到了最后,就连许多天字班的小娘子们都要甘拜下风。   小娘子们热热闹闹的一同宴饮嬉戏好不快活,外院里四皇子,六皇子和周家一同来贺寿的表哥,则由勇毅侯招呼。   勇毅侯本以为只需设家宴,之前女儿和四皇子的婚事他拖了那么久,也欠一个答复。   这段日子他也满意四皇子的亲近,不急不躁,只是没想到六皇子也跟着亲临了,是许仲骐邀请的。   这还是勇毅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六皇子,往日里多是听人说起,接触后勇毅侯才能理解为什么连大舅哥都对他另眼看待。   这六皇子不同四皇子春风和煦,一派温文谦雅的作风,周身还是皇家气度,只是却并不目下无尘,反而言中有物,待人大方得体,丝毫不显稚嫩。   不仅是许仲骐与六皇子关系颇近,周家几个小郎也与六皇子很是相宜,并且勇毅侯能感觉出,四皇子隐隐的对他颇为忌惮。   说来六皇子的外家德阳公主府如今已是神隐多时,六皇子比起其他毫无背景的皇子,唯有皇宠而已。   而正是他皇宠深厚,一切都有皇上替他谋划铺路,若将来他有造化,一切都顺风顺水,显不出其他人的作用,自然不及扶持四皇子,占了从龙之功来的位高权重。   说到底勇毅侯还是没有放弃原本的打算,只要四皇子不是太蠢,他自然愿意帮他周旋,说到底,他们的目的远在将来,而非眼下。   而特意来侯府参加生辰宴的刘池瑞,宴会结束后终于得了勇毅侯的准话,这才放下心来,只等回宫后说与良妃,到时候由皇上下旨赐婚。   良妃的绿头牌早已撤了,等闲皇上不会上她那里去,要想见皇上,只能专门使内侍传话,皇上若是肯见她,或是亲至,或是让良妃过去。   只是四皇子和勇毅侯没想到的是,良妃好容易得见皇上,方把来意说了,皇上却并没有答应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菌,还是隔壁的二狗:-   ☆、66   至于皇上不答应赐婚的理由, 并没有细说, 只道是刘池瑞年纪还小, 过两年再提也不迟,几句话就打发掉良妃了。   因皇上说话时眉头微皱, 看起来一脸端素, 良妃听后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一瞬间,心里的各种念头就都转了一遍。   只是良妃还想再为儿子说说项, 婚事早定下来才能让勇毅侯安心,在外多为刘池瑞走动一二。   并且说起来皇上搪塞她的理由也太可笑, 按照刘池瑞的年纪,有个婚约多正常, 民间在他这个年纪成亲的都不少见。   因为皇上对于除了六皇子之外的皇子们全部都是不怎么经心, 良妃有心想再问问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刘池瑞才能定亲。   但是碍于她多年未曾与皇上亲近,摸不到脉门,看着皇上心情似乎不好,怕更加让皇上厌弃他们母子二人, 因而只得无功而返。   “你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皇上莫非是另有安排?”   良妃回宫后和刘池瑞两两相顾, 都有些失措。   说起来,皇子们倒都普遍晚婚,二皇子年纪已经二十了,三皇子也是十八了, 今年才订下婚事,明年春天先后完婚。   莫不是皇上也是打算等刘池瑞将近二十,再为他亲自指婚吗?   从皇上拒绝刘池瑞和勇毅侯大姑娘的亲事,最让良妃母子忧心的,并不是成亲的早晚,而是从中透出的某些讯息。   不然单看皇上为二皇子和三皇子择妇的人选,只看家世,都是名门世家嫡枝嫡女,祖上显赫。   而小娘子本人,却要么丧父,要么父亲外任为官多年,实际上二皇子和三皇子将来能得到的助力并不怎么多,外表光鲜,内里甘苦自知。   若这就是皇上的用意,那么刘池瑞选择的勇毅侯大姑娘,便根本就不符合皇上的标准了,说不定,皇上并不想让刘池瑞找如勇毅侯这般的岳家。   这边良妃和刘池瑞在心里打鼓,其实他们是真的想多了。   皇上之所以为二皇子和三皇子选了那样的岳家,只是因为这两个儿子其实并不怎么拿得出手。   二皇子殴打朝臣的事可谓历久弥新,三皇子又腿脚不利,在外人看来都算是与大位关系绝缘的。   并且皇家选妇,至少姑娘本人都得在女学镀层金,而能够靠着自己的水平考入女学的小娘子,大都是聪慧又有才的,父母难免格外的寄予厚望。   名门世家便是有合适的适龄嫡女,但凡疼爱女儿的,都宁愿世家相互联姻,也不愿意嫁给二人。   但是这并不是说世家就此拒绝和皇室联姻,愿意舍出来的嫡枝小娘子,就都不那么尽人意了,各方面总有不足之处。   而二皇子倒是心里颇多想头,看中了几个人选,俱都是出色至极,在女学里拔尖的小娘子,可阳宁侯和德阳公主全都无意,皇上也不能强按着人家低头,只能将就着现有的人选,选了算是最体面合适的。   只是刘池瑞这里,却又不一样了。   当日许颜华跟着周氏进宫时,刘昭熙拉着她两人在古华楸的林子里待了近半个时辰的事,皇上是知道的,也问起过刘昭熙。   而送走许颜华后,刘昭熙便猜到周氏和良妃的意思,幸而他早就在重生后开始筹划,此时只是按计划进行。   刘昭熙晚间和皇上谈天时,也说起过许颜华,那也是皇上第一次从刘昭熙嘴里听到勇毅侯府大姑娘的事,皇上先是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哦,便是与商户抱错了的那个,后来勇毅侯还专门为了她向自己讨了个女学的入学名额。   而皇上对于这个侯府大姑娘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因为她,勇毅侯从万家得了百万资财尽皆献上,缓解了朝廷国库银两紧张,安置不了之前养的那么多兵的事。   按照刘昭熙的说法,这侯府大姑娘似乎是个好的,性子讨人喜欢,还能和小六儿玩到一起去,想想这孩子能够被抱错后在商户里长了十来年再回到侯府,必也是个有运道的。   和这样的人交往也没有坏处,她又难得入了刘昭熙的眼,做个玩伴儿也凑合。   对于运道和命数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皇上有些深信的,加上侯府大姑娘又比刘昭熙年纪大些,所以皇上也没有想那么深,只凭着这些,对于许颜华的印象倒是不坏。   而至于勇毅侯夫人进宫的事,皇上也是知道勇毅侯和四皇子走得近的。   早年为了不受世家的制辖,朝堂各方势力的平衡,皇上一向对于选进宫的世家女给予高位,却不肯让皇子出自世家女的肚皮,唯有良妃生的四皇子算是一个意外。   当初他宠幸良妃时,勇毅侯府还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勇毅侯还靠着周家扶持,并且良妃本人也是庶女,偏她肚子争气,没宠几次就怀上身孕,生下皇子。   皇上儿子少,每一个子嗣都珍贵,孩子生下来自然就得好好养着。哪怕他更重视贵妃所生的六皇子,对其他皇子不怎么用心,但是该给的也从来只多不少。   因后来三王之乱时给了勇毅侯出头的机会,勇毅侯成为朝中武官里的实权派,四皇子说起来算是诸多皇子里背景最厚的一个,他自己再怎么聪慧出众,皇上再不肯亲近良妃,对于四皇子始终也是淡淡的。   对于四皇子的安排,他自己有几分能耐,皇上为他设想的路便是将来能为刘昭熙分忧的贤王,然而究竟刘池瑞能不能不辜负他的期待,还需要再观望看看。   “四哥是颜姐姐的表哥,将来颜姐姐会嫁给四哥吗?可是我不想让颜姐姐做我四嫂。”   刘昭熙坐在皇上的龙榻下首,摇晃着小腿问道。   其实不用问,刘昭熙也大概能猜到,皇上并不会太反对阿宝嫁给四皇子。   “呵呵……你不是觉得勇毅侯大姑娘不错吗?为什么不愿意她当你四嫂?”   皇上缀了一口手里的“太平汤”,苦的不由得皱起了脸来,好笑的问道。   这太平汤,说起来还是刘昭熙从浮山寺里越昶手里挖来的。   自从确认了周澄便是上辈子的铁面道人后,刘昭熙往浮山寺又走了几次,他与周澄相谈甚笃,一方有招揽之意,另一方也有自己的谋划,自然一拍即合。   并且周澄还和刘昭熙练手,以宫廷一百八十道御膳打赌,赢了越昶那个馋老头,让他进宫为皇上诊脉,开了一剂太平汤的方子。   诊完后越昶便在宫里胡吃海喝吃的肚子滚圆,刘昭熙知道了越昶的喜好后,也时常派人从宫里做了类似佛跳墙的名菜送去浮山寺投喂。   “我喜欢颜姐姐,可碍不着不喜欢她做我四嫂啊……”   刘昭熙嘀咕了一句,他现在的年纪还小,说什么非她不娶也不合适,只能再拖几年了。   “你颜姐姐本就是你四哥的表妹,亲上加亲自然是好的。”   皇上倒是宁愿刘池瑞娶勇毅侯的大姑娘,本来勇毅侯就是刘池瑞的舅舅,两人私下来往也密切,勇毅侯的心思皇上也能猜到一些,便是勇毅侯不嫁女儿,也还是刘池瑞天然的亲眷。   况且刘池瑞目前看起来没有如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硬伤,又出息上进,世家们未必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与其让刘池瑞娶了别的世家女,再添一份助力,不如就还是成全他们更好。   探知了皇上的心意后,刘昭熙便开始行动了,隔了没两日,便有山野异人由灵台侍诏引荐,向皇上献上了一尊肉太岁。   传言肉太岁能够“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虽然古籍上未免有夸大成分,但是这是个稀有的好东西,是确定不移的。   挖到肉太岁的人,自然是刘昭熙安排的,那尊肉太岁在上辈子应该是三四年后才会被挖出来的,而当初最先挖到肉太岁的农户,却因怀璧之罪而阖家灭口。   现在刘昭熙提前找人将它挖了出来,也为免后来因此物而平生事端,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因为献上了难得的肉太岁,皇上一时之间龙心大悦,赏了献太岁者一个八品的官职,令其在太常寺做个明堂丞。   这献太岁的异人名叫周天寿,也是有来历的,是个能人,据说常年修行,能观人气运,会演算天机,还懂一手堪舆之术。   当初他经过发现肉太岁的林子时,就关起紫气冲天,似有祥瑞出世,果然挖到了这尊肉太岁。   又有传言,此人曾经在民间游走时因大雨而路过一户人家暂住,临走前嘱咐这户人家即将远行的次子,让他三日后再走。   那户人家的所有人都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没有理会,次子还是照样离开,谁知道第三日上,这家的老父突然过世,临死前没有见到小儿子最后一眼。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周天寿躲雨时就观这家气运,三日内定要办丧事的,这才临走前出言提醒。   关于周天寿的传说倒是还有不少,似真似假众说纷纭,直到他被皇上赐官后,还有不少人慕其名而来,想让异人看气运,推算前程。   刘昭熙也慕名前往,拜访了周天寿,没有透漏身份,谁知道周天寿刚看了他第一眼,就说他有贵人之相,必是龙子凤孙,竟将刘昭熙出身各项说的差不离,关键还说他身上有大凶之兆。   原本刘昭熙还不信,可是他还没等回宫就在路上莫名的惊了马,差点从马上摔下后,回来后有人报给皇上,听的皇上一阵心惊肉跳,还来不及命人找来周天寿拷问,当晚刘昭熙就莫名的发了高烧。   这一病刘昭熙就病了三五日也不见好,因之前刘昭熙健健康康,突然生了病加上周天寿的话,总是让人心里有点邪门的。   皇上召见了周天寿,周天寿早有准备,也不害怕,只说自己可以献上一策扭转六皇子的凶兆,只是需要他耗费二十年的功力,并且还需要一引子。所谓的引子,就是与六皇子相差七岁之内的兄弟,必须得过了二十岁方可成婚。   这引子很奇怪,但是周天寿设了三途阵作法后,焚烧了符纸另六皇子服下,六皇子转日就真的病愈了。   这神乎其神的事由不得皇上不信,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那据说耗费了二十年功力的周天寿,做法后吐出一口心头血来,自称再也不能泄露天机了。   因此事不宜张扬,所以皇上赏赐千金给了周天寿,以封其口,宫里其他人也只知道六皇子病了一阵,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周天寿自然是刘昭熙的人,他上辈子与此人有过接触,故而知道他的底细。   其实周天寿原名叫李为期,只是幼时跟着一道士在外面游荡了几年,后来道士死了他便靠坑蒙拐骗过日子,声称自己得了高人指点,有异术,平日里更是装得一副飘飘欲仙的高人做派,说到底只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罢了。   周天寿此人上辈子还真靠一手骗术糊弄了不少人,扬名后被刘池瑞招揽,与刘池瑞一同参悟所谓的混世方,那些阴邪的童男童女做祭,也是他主持的,还负责帮刘池瑞练灭世方上的丹药。   因周天寿装模作样很有一套,而且上辈子跟着刘池瑞为祸多年,干了不少坏事,刘池瑞死后他也不得善终,被阿慕使人一桩一件的都审问了出来,连同底细都查的一清二楚。   曾经十几年前周天寿在沛地以李为期之名娶过妻子,却因替一笃信长生不老之术的贵人炼制红丸丹药,一不小心吃死了人,被人追杀,因嫌弃妻子拖累,亲手扼死妻子以求自己脱身。   因这事儿周天寿改名换姓再不入沛地,所以当刘昭熙率先派人找到了周天寿时,一直靠这个把柄拿捏着他,连同他的身份一同起底。   一旦揭露出周天寿便是沛地李为期的底细后,他的那手骗术便糊弄不了人了,因刘昭熙诱以重利,故而周天寿最终选择与他合作,外面那些传言,也是刘昭熙帮他散播的。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既有名声又得了万贯家财,并且周天寿还可以借用耗费二十年功力从此不能泄露天机为借口,再不用担心暴露底细。   尽管暂时刘昭熙不能在皇上面前透漏自己想娶阿宝的意图,但是拐弯抹角的另寻契机,也一样能够拖延几年,足够他再继续努力,成功抱得美人归了。   刘昭熙这边按照计划一步步的筹划着,而皇上拒绝让刘池瑞现在定亲,听其意似乎是要拖个几年,不仅刘池瑞和良妃心里惴惴难安,就连勇毅侯也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不安。   皇上一个不同意,便打乱了两边多年的谋划,勇毅侯尽管颇有野望,可是到底不敢赌上身家性命坚持己见,只能暂时歇了心思。   并且勇毅侯心里也在想着,恐怕是皇上不乐见他两家联姻后,他就彻底的站在四皇子身后了,有亲事一回事,但是却不能继续亲上加亲,将来影响立场。   所以勇毅侯失望之余,很是安稳消停了一阵子,为了暗中向皇上表明自己没有别的心思,勇毅侯连四皇子都暂时疏远了,两方都做好了准备,若是皇上一直不同意联姻,他们就只能另寻蹊径。   勇毅侯准备多观望几年,好在嫡女不愁嫁,世家贵胄中有时候嫡女的作用比不成器的嫡子还重要,他还可以将女儿嫁入其他世家做冢妇,一样再添一门助力,如周家般互为倚仗。   而且除了许颜华,勇毅侯手里还握着许宜华,几年后等四皇子娶了正妃,横竖还有侧妃的位子,到时候送上一个养女,恐怕皇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良妃本意是打算让勇毅侯帮刘池瑞走走别的路子,让他太学结业后最好能跟着办一门差事,有个正经差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触政务了,将来也能近水楼台被皇上看入眼里。   如今这打算也要延后了,只是勇毅侯始终还是刘池瑞的舅父,便是没有儿女结亲这层关系,勇毅侯作为朝廷重臣,有他在,四皇子还是能有个依仗,所以还依然需要拉拢着。   但是现在两家无法联姻了,良妃只能把眼光重新放在其他世家名门之后的身上,指望着将来再为刘池瑞寻一有力的岳父做支援。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一章开始时间线就要往后延几年了,终于小六不用再有心无力了~~ 另外我看了评论,感觉大家其实还是有误解。为什么颜华作为一个成年人,不拉拢着宜华,反而和她交恶,原因其实很容易理解,她早就知道,里面的矛盾根本不能调和,不是说表面搞好关系就没有矛盾了。 他们身在侯府,如果颜华拉拢宜华,就得放弃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府里不会以她为主,把宜华拔升到和自己一样的位置,平起平坐才能和谐相处。家里或者外面有什么好东西,哪怕周氏不偏心宜华,也是得两人平分吧?不然宜华不乐意啊,就等于侯府嫡女的荣光分给了宜华一半,凭什么呢?明明颜华才是侯府嫡女,却和养女完全一个待遇了,加上养女还比她熟悉环境,养女生来就在侯府,所以无论是从小的老师还是教养,都好过颜华,两人起点就不一样啊,颜华这种情况下会被宜华比到泥地里,还要与她搞好关系,憋气不憋气啊。 一个嫡女一个养女,待遇上如果不分主次,就等于说颜华吃了亏,下人们和外人也会看轻她,等于两头大。而不可能存在着既和宜华交好,又能显出她才是嫡女,让宜华甘心低头的方法,如果宜华不低头,就等于颜华处处要受制约了,虽然可以说颜华可以努力处处把宜华比下去之类的,但是哪怕她一无是处,她就该是侯府的嫡女,凭什么还得再出一把力绕个圈自证明自己呢。 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女主如今靠着硬压也把宜华压下去了,因为她强势,就是周氏也闹腾的烦了,默认她的位置,目前的现状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面对偏心的娘,先入为主的宜华,颜华的态度如果不强,在侯府肯定要憋屈死啊。   ☆、67   却说良妃也没有想到, 这为刘池瑞另选佳妇, 不仅挑花了眼, 还一气儿耽搁了五年都没有动静。   因皇上没有松口让四皇子和五皇子说亲,两人如今年岁将将二十了, 不仅是良妃着急, 便是五皇子的母妃常婕妤,也是呆不住了。   随着几位皇子年纪都已大了,二皇子早在成亲后封为静王, 三皇子封为成王,这二人也领过几个混日子的闲差, 但成王因腿疾之顾常年暮气沉沉,静王又好酒后闹事, 更为皇上所不喜, 所以二人都只能算是宗室闲人。   但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却不一样,自太学结业后,没过两年就都在朝中领了差事,办的都不错,所以这几年往二人身上靠, 想把女儿嫁过去的世家勋贵着实不少, 却因皇上一直压着他们的婚事, 只能继续干瞪眼。   勇毅侯这里也是同样的愁,四皇子终究是男儿,他的婚事可以拖着,但是自家嫡女的婚事却拖不得, 直到两年前勇毅侯看皇上的态度一直没变,知道许颜华是彻底嫁不成四皇子后,便与周氏一道为她相了个亲事,想与阳宁侯舒家结亲。   原本舒家大郎在的时候,勇毅侯是不会考虑舒家二郎的,不能继承家业的嫡次子可入不得他的眼,可是前几年舒大郎染疾,久治不愈而过世了,原本的嫡次子身份也就起来了。   但是偏偏在两家都商议的差不多的时候,舒二郎莫名生了怪病,身上的皮肤如鱼鳞一般簌簌往下掉,因他的病症脸上不显,所以舒家藏得严严实实,准备瞒下来。   只是舒二郎却在去文会时,莫名其妙的落了水,被救起来时衣衫不整,皮肤上的问题因而被人发现。   原本勇毅侯还在犹豫这亲是不是继续结,在考虑舒二郎的病症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是周氏却是不肯,她既不能接受阳宁侯这般不光明的欺瞒,也不肯将女儿嫁给舒二郎这种染疾的,这不是害了女儿吗?   况且半个京师的人都知道了舒二郎的毛病,他们还把女儿上赶着嫁,纵然阳宁侯府是在勋贵中排第一的,但是他们也不能卖女儿那个份上,怎么能丢得起这人。   因周氏强力拒绝,还拉上许颜华的舅舅周在桐一同反对,考虑到各个方面,勇毅侯只能也跟着拒绝了。   这样一来,许颜华的婚事就耽误下来,导致她年纪十六,即将女学结业了,还没有订婚,要成为京师贵女中的”剩女“了。   “你一会儿磕头诚心一些,仔细向佛前诚恳的许愿,求她给你一份好前程……”   周氏嘱咐着许颜华,推她和许宜华一道在菩萨前跪拜求签。   她也是愁,周氏风光了半辈子,谁知先是被商户人家抱错了孩子,栽了人生第一个大跟头。   现在女儿又面临着大龄“剩女”的问题,似乎所有的不顺节点都在许颜华这个女儿身上。   同时周氏她又是最好面子的人,最怕女儿被人扣上一个“嫁不出去”的帽子,到时侯被人说在脸上丢了份儿,只能急的带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一同去寺里烧香拜佛了。   在又捐赠了湛山寺两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后,周氏在大殿外,抬眼看着两个纤细的身影一同跪在蒲团上,终是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行,周氏是想把许颜华嫁回周家的,许颜华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没人要,只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多是嫡次子或者不是长房的嫡子,入不得勇毅侯的眼里。   偏偏勇毅侯不愿意再度与周家联姻,而京师符合勇毅侯相女婿的条件的嫡长子,又不是一抓一大把的,所以一时半会儿年貌相当的真不好找,所以周氏只能焦急的广撒网之余,寄希望于神佛了。   当年她在湛山寺求了百年未出的凤头钗的签,一时风头无两,虽然解签大师关于“凤命和贵子”的话太过招摇,为免多生事端,这些年她和勇毅侯谁也没有说出去,但是心里都是当做一回事的。   谁知现在别说“凤命和贵子”了,就连嫁出去都不容易,这签到底灵是不灵呢,倒是让周氏有些心虚了。   当初解签的大师早已云游,罪魁祸首找不到了,现在就连勇毅侯都有点失去信心,这些东西玄而又玄,说不得是胡诌的呢?   周氏却不肯死心,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没有个好姻缘,便想着再让二人亲手求个签试试。   之所以许宜华也在,又因许颜华婚事未定,便是周氏想为许宜华打算,勇毅侯也不同意,理由就是宜华是养女,怎么能在嫡女为落实婚事时先行议婚?   所以许宜华也同许颜华一般,一样未知前程,而且处境比之许颜华更加艰难些。   她已于去年女学结业了,比起许颜华还在女学里上学,许宜华的同学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便是也有在室女,也只是婚期未到,要在家里绣嫁妆,不便出门交际了。   幸而许宜华早已是女学诗社的社长,又是孙师傅的关门弟子,在女学里以全优的成绩结业,有她的珠玉在前,继任社长竟是久久选不出来。   故而她还是继续兼任诗社的社长,便是结业后,也时常被孙师傅请回去指导新生们古琴,这般优秀独到,倒是不愁嫁。   哪怕许宜华出身委实低了些,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宫里的娘娘也颇为看重,还能背靠勇毅侯府,连同周家也能攀上半门亲戚,娶了她实在不亏,所以早一两年前,就有不少看重实惠的小世家的夫人,使人给周氏递了话,想要为自己的嫡子求娶许宜华。   许颜华最先睁开眼睛,用余光扫了一下身边的许宜华,发现她还是闭目嘴里无声的蠕动着,表情虔诚的很。   嘴角微撇,许颜华一向笃信求人不如求己,所以面对一脸慈悲的佛像,心里并没有什么诉求,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愿望的,就是希望外祖母能够身体能够好起来。   这两年外祖母身体越发不好起来,前年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去了,把周氏吓得不轻,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她任性半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的母亲并不能一直陪着她护着她。   索性后来外祖母撑了下来,周氏带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一同回娘家,住了两个多月照顾外祖母,直到她的身体稍微好一些了,才回来。   但是外祖母总归是到了年纪,人力不可逆转,目前连榻都起不来,许颜华的舅舅特意上奏求恩典,延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诊治,也只是让她能够多熬过些日子。   而对于自己,许颜华并没有什么值得向神佛祈祷的。   上辈子起她就知道,并不是每个女人这一辈子都能嫁给爱情,所谓的白头到老儿孙满堂,只是一个人的机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祈求不来的。   更何况在大秦,无论嫁给门当户对的哪个人,都会有娇妾美姬,别说是世家贵胄的郎君,就是市井小民多赚了几吊钱,都想买个妾享受一番呢,所以她直接已经过滤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在这个世界,就得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走,许颜华一向适应良好,因而对于婚姻,她并没有如她这个境况的同龄人该有的焦灼感,而是更加的随遇而安。   对于婚姻生活,只求相敬如宾,等到她生了嫡子嫡女,不想再生了,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她自管养育儿女,经营内宅,庶子庶女和姬妾们只要不出幺蛾子,她也不会主动针对。   而且她将来的婚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摸着手腕上那对雕着盘凤云锦沁丝鸽血玉的镯子,许颜华心里叹息一声,随着年纪渐长,与六皇子仅有的几次碰面,六皇子看她的眼神更是愈发的炙热,她没法当做视而不见。   而且六皇子今年太学还没结业,就已经入朝堂领了差事,百忙之中却依然还能抽出空来私下里与她见一面,并且更是无声无息的渗透到她的生活里。   吃穿玩乐只要她想到,马上就能捧到他的面前来,这用心连许颜华自己都无可否认。   更如甚者,许颜华在家里说上一声想吃东城严记的茯苓糕了,隔天醒来,六皇子就借着许仲骐或者是周家她外祖那里的人,把茯苓糕送到她面前了。   许颜华把身边的人暗自怀疑了三五遍,都没找出谁是六皇子的人,这种细节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许颜华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出来,总不能六皇子和自己真的心有灵犀吧?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感,不仅让人忽视不得,反而让许颜华心里纠结的要命,更是有些发毛,有种一直活在六皇子的视线内的错觉。   六皇子甜起来是真的很撩人,从几年前许颜华就发现了,可是他这种无声无息的渗入又让人恨的咬牙切齿。   说起来六皇子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可是她能被撩到,微甜有,困扰也有,可归根结底还是没有真的动过心。   有一点不能忽视的是,尽管六皇子心意难得,但他总归是个皇子,将来至少还是王爷,是整个大秦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所以注定他将来侧妃和美妾也不会少的。   夫妻两个人之间还插入别的女人,哪里还能再谈情说爱,反倒是如明珠糟渎后更叫人生厌,许颜华想一想未来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心里就始终热不起来。   这时许宜华终于祈祷完了停了下来,许颜华抬头从蒲团前面的小供桌上,摸索到了抽签的签筒,扬扬唇对着许宜华轻笑,“我先来?”   说完后没等许宜华说什么推让的话,许颜华手上握着经筒就已经开始晃了起来。   摇晃间一支竹签掉落下来,上面描着牡丹,写着四句让人看不懂的诗。   “是大吉!”   等许颜华摇完后,一旁等候的小沙弥便接过那支签兴奋的嚷了一句,等在外面的周氏听了,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好彩头。   看着许颜华摇出了一支上签,许宜华难免眼神有些微热,自己紧跟着也摇了一支,可是掉落的却是描着芙蓉的签文,四句诗看起来就不如许颜华的。   “中下签”,小沙弥说完后,当即她的面色便不好起来。   签文上写“月照天宅静处期,忽逢迷雾又分离,宽心守待云雾散,此时更改好施为。”   “再抽一次吧……”   许颜华好心说道,抽签这种事反倒是心理暗示更严重些,自从知道自己的婚事未定,也耽误了许宜华议亲,她心理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难得主动示好。   “不用。”   许宜华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终是摇头拒绝了。   比起许颜华根本不重视这个,许宜华心情就难免因为没抽到好签有些低落。   凭什么呢?有人天生好命,自己想要的都能轻而易举的获得,眼下连运气都比自己好强上些。   抽到中下签,许宜华心里是不甘心的,可又担心再来一次若还是下签,到时候岂不自取其辱,更加让她笑话了?   尤其是在她佛前许了那样的愿望后,转眼就抽了个下签,让许宜华心里不觉添上一层荫翳。   许宜华犹豫了一下后,终归是没有再抽,可是表情却始终不轻松,看着她纠结的样子,许颜华也不再管她,好心说过一次就算了。   两人走出大殿后,便随着周氏去解签,周氏听说许宜华抽的签也觉得有些不祥,事关女儿家一生命运的关口,求来的却不是好签,总归让人多想。   解签的同样是寺里的住持,面对贵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不该说的,尽捡了好的说,可周氏又总觉得有些晦气。   末了周氏到底不甘心,硬是催着许宜华又去摇了三次,直到摇出大吉才罢休。   “一会儿在这里用过素斋咱们再回去吧……”   目的达成后,领着二人上完香后,周氏拉着表情依然不怎么自在的许宜华,和许颜华道。   她一大早便起来张罗,这阵子周氏只觉得自己操的心比前面半辈子都要多,此时有些困倦,便想在寺里歇一下。   湛山寺的素斋也算有名,尤其是豆腐包子,更是一绝,寺里的沙弥自然早就吩咐下去,此时带着她们前往一座客院。   却没想到在她们歇息的客院里,倒是惹来了一场官司。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的仓促,质量太差,对不住了,刚才又重新修了一下。   ☆、68   湛山寺本身就是京师香火最旺的寺庙, 贵人们也多来此地, 所以许颜华他们去了暂时歇息的客院后, 才发现院子里一侧的厢房也有人在休息。   在隔壁歇息的不是旁人,正是阳宁侯夫人于氏。   听到传来的下人回报, 勇毅侯夫人周氏也在寺里, 还与自己在同一处客院,于氏心里很是膈应。   因当初两家议亲时,于氏是想再转圜一下的, 虽然舒二郎染病,可是那病不过人, 又一直在寻大夫治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彻底治愈了呢。   而且关键是舒二郎当初是见过勇毅侯府的颜姐儿, 早就心里有意, 最初知道两家要议婚时表现的那么开心,可是最后议婚不成。   在知道勇毅侯府的人因病嫌弃自己时,舒二郎便一下子颓了,整个人彻底的没了精气神,现在连屋子都不出了, 更让于氏对勇毅侯都牵连上了, 既恼火又心碎。   原本亲眼看过舒二郎身上的病症之人并不多, 找个借口倒也能掩下,但是正好勇毅侯府这个关口毫不留情面的将婚事作罢,摆在有心人眼里便知这舒二郎身上的病症不浅。   于是这几个月来于氏想为舒二郎另寻其他人家的小娘子,也都不成了。   纵然阳宁侯和勇毅侯不似女子般多心计较, 在朝中相见关系一如往常,但是实则阳宁侯府和勇毅侯府还是起了罅隙。   说起来,这几年于氏过得少有顺心的日子,长子早逝,对她的打击尤为严重。任何一户人家里,已经长成,将来要顶门立户的长子死了,对整个家庭都是打击。   随后次子又染了怪病,看了多少大夫都不好,导致都要议成的亲事黄了,甚至还被宣扬出去,现在儿子不仅婚事不顺,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郁郁寡欢。   嫡女舒然倒是一贯争气,当初在京师贵女圈子里是最拔尖的,可是嫁到了王家两年后好不容易怀孕,前些日子生的又是女儿。   若没有儿子的事,于氏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一下子心态崩了,但是现在于氏只觉得整个天都是灰色的。   她半辈子只生了这么两儿一女,三个孩子都这般,简直是往她心里扎刀子,这阵子于氏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现下于氏听说周氏使人来打招呼,恼火之余又觉得周氏是来看笑话的,便借口不方便见面,直接打发了来人回去。   “哼……给脸不要!当初他儿子染了那么荒唐的病还瞒着我们,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幸好没有与他们家结亲,你看现在,议亲不成就这个嘴脸,谁和他们家结亲才叫晦气呢!”   周氏本来也不是多想见于氏,只是到底碍于面子,知道于氏也在此,不好直接无视而已,打个招呼互相寒暄几句也就算了,谁知道于氏就这么撅了她的面子,因而周氏也气的不轻。   “是啊,要不怎么说颜姐儿是个有运道的呢,偏就在议亲前发现了此事。这事儿总是他们家先欺瞒在先,又无礼在后,太太和这样的人家哪犯得着生气。”   许宜华素手拢了拢鬓发,又笑着为周氏倒上一杯热茶,轻轻柔柔的劝着。   听着许宜华的话,许颜华忍不住微微侧目,总觉得开头那句话这味儿有点不对呢。   仔细品品,似乎还是在意着方才抽签的事儿。   “可不是嘛,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当初和这舒然闹成那样了,这子随母,阳宁侯夫人这般小心眼,这做女儿的也必然是随了母亲。”   许颜华舒服的坐在榻上靠着矮几,低笑着说道,还对许宜华眨了眨眼睛。   她这些年也摸透了许宜华的个性,对于许宜华这种绵里藏针的性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直对,就像那蜗牛般,环境安全时总要伸出触须来戳一戳,可是你真的朝它伸了手,它就又立刻缩回去。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当初舒家的丫头还欺负过宜姐儿呢,见我们宜姐儿作的诗比她好,就气红了眼,可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阳宁侯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个好的!”   周氏还在生气,听过许颜华的话后,想起是有那么一桩事儿来,又把阳宁侯府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对于舒然和许宜华的事,周氏知道的并不全,只道是诗社里舒然挤兑过许宜华,举行过诗社的内部评议,要把她赶出去。   女学的诗社是太,祖皇后所办,只收女学里诗才极佳的小娘子,这方面许宜华是符合的,但是女学招生又有一条件,非勋贵世家不行。   于是舒然等人便咬着校规,以许宜华不合女学要求为借口,把她逐出诗社去。   许宜华认真说起来,其实是商户出身,一旦舒然等人把许宜华逐出诗社,那就意味着许宜华连女学的就读资格都没有了。   关于许宜华的出身还能不能继续就读女学,这件事私下议论的人不少,只是卡在了养女这个身份到底合不合规范上。   只是因为女学的掌事和师傅们都没有说不合规范,认真说来许宜华一概成绩又都是优等,侯府对她和对许颜华各项应度也大差不差,所以只是暗地里排揎,也没有人会费那么大力气针对她。   但是舒然她们现在非要和许宜华过不去,便有些闹大了,后来周氏找了女学的掌事,还有女学里孙师傅也帮着许宜华一同说项,最终在女学举行的酬诗会上,许宜华出了大风头,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许宜华听许颜华说起了这件事,也想起了那阵子过得极煎熬,眼圈跟着红了起来,欲语还休的望了许颜华一眼,被周氏看到后又搂在怀里好一阵安抚。   “原先好好的,你怎么就又说起了这茬,还招了宜姐儿不痛快。”   周氏转头就指责许颜华不会说话,没事做什么提及许宜华的伤心事,于是往她胳膊上拍了一下。   “这不话赶话嘛,再说你刚才不是骂的挺痛快的吗?”   许颜华不满周氏过河拆桥,从送来的素斋里,捻起一个豆腐小包子啃着,不怎么高兴的回道。   “我这都是为了谁!”   周氏被她噎了一下,好半天才气的骂了一句。   许宜华坐在周氏身边,用帕子捻了捻眼角,小声道,“颜姐儿一向这么有口无心的,我哪能和她计较。”   许颜华听的牙疼,知道许宜华的作态纯是装的,就好像这事儿因祸得福的不是她一样,对于这桩事周氏可能不清楚原委,她可是门儿清的。   原本可不是舒然主动针对许宜华,而是相反,许宜华和安城县主走的极近,安城县主又和舒然一向不对付,后期两人更是因燕王世子而越发闹得不快。   燕王是大秦三大异姓王之一,世子和安城县主定亲前,曾经似乎表现的有些欣赏舒然,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安城县主更是如鲠在喉一般。   所以因为安城县主的原因,许宜华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的,也就和舒然成了对家。   并且许宜华和舒然平日里都是走一样的风格,都喜好穿曲裾广袖,外表清丽,气质翩然出尘,各项才艺又都出色,所以两人面对另一个和自己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心里都不怎么喜欢。   舒然之前的外号叫“舒飞仙”,不仅女学里极受追捧,在隔壁太学乃至京师小郎君中都盛名在外,许宜华也在一两年后长了起来,渐渐与舒然有平分秋色的征兆。   所以在舒然还做着诗社社长没有退步打算的时候,安城县主仗着自己也是诗社的一员,撺掇与自己交好的那一派,支持许宜华提前接手诗社的社长一职,与舒然正面对抗了起来。   要只是这样,舒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那日舒然在女学年底考核优秀,作为天字班的代表,要在结业式上展示调琴弹奏。她有个习惯,弹琴前要么焚香,要么喷上香露,那次是撒的香露,可是刚弹到一半,脸上突然起了一片的红疹子。   在场的可不只是女学生们,还有隔壁太学生们也在围观女学的结业式。   众目睽睽下从一个清丽绝伦,浑身仙气儿的小美女一张脸肿成猪头,对于她的打击十分巨大。   许颜华不知道许宜华在那次的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反正等舒然好了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许宜华逐出诗社。   这事儿本来许颜华也没有往许宜华身上联想的,只是她的密友赵帛蓉表姐和舒然关系极好,据赵帛蓉说,舒然是桃花过敏,不知怎的那日接触了桃花。   而恰好之前不久,四皇子送了她和许宜华各自一人一瓶南边上贡的花露,她的是玫瑰露,许宜华的桃花露。   许颜华的鼻子又特别灵,几门课业除了骑御,就是最擅长调香,所以在结业式的那日早上,两人坐在马车里时,她从许宜华身上闻到了一点桃花露的味道。   所以许颜华就在心里猜测,大概是之前许宜华和舒然关系好时,无意中知道了舒然桃花过敏,所以舒然才会在好起来时第一时间疯狂的针对她。   都说先撩者贱,许颜华心里就难免对许宜华复杂起来,不良竞争归竞争,可是知道人家的短处,使手段故意害人,这种阴沟里的招数也拿来用,也实在下作。   也因为这一出,许颜华此时看着许宜华红了的眼圈和强颜欢笑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她大概根本不会为此伤心的。   许宜华是因为舒然难过了一阵子,但是恰好后面的酬诗会,又成全了她。   每年女学最大的活动,就是五月初五的酬诗会,正逢女学的百枝莲开花,不仅那一日女学半开放,还会邀请京师里的贵妇们一同游园赏花品诗,许多有儿子的贵妇也趁机相相媳妇儿,时为盛事。   并且酬诗会还有传统,就是贵妇们若看到有合意的诗句就出资买下来,所出银两皆捐往济安堂,京中的济安堂每日三餐向城东贫民区施舍粥米,几乎全靠了女学每年的酬诗会捐赠才能维持下来。   固然舒然的诗才也是了得,极受追捧,可是许宜华的诗句也不错,以华溪公主为首的好几位贵妇都一起称赞,华溪公主更是为了许宜华的诗出了千两银子,创下女学酬诗会的最高价钱,一时间许宜华的出身也被盛名掩盖了。   而华溪公主正好是安城县主的母亲,还有一位常山公主是四皇子的姑母,和四皇子关系颇近,许宜华千金酬诗的名气,这其中的猫腻说没有都让人不信。   所以许颜华觉得许宜华实在是越长越让人不喜欢了,如今许宜华不止脸皮也厚了不少,装模作样的功夫更是长进了,尤善于揣摩心思,她知道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更有利处,这种人说起来才是真的可怕。   许宜华实在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弱,因知道许颜华故意想针对她,所以许宜华就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既让许颜华满足,又让周氏心疼她。   等三人用过素斋,周氏精力不济歪在榻上小憩,许颜华不觉得累,就自管带着丫鬟出去逛了,周氏看着许宜华乖巧的准备抄经,也心疼的让她跟着许颜华一起出去逛去。   可是许宜华出了院子,却没有看到许颜华,想想许颜华一向不喜欢自己,也无心追她,只是也带着一个丫头慢慢走着。   湛山寺的后院专门辟出了几个院子,作为香客们小憩之处,大多都是权贵们再次。   许宜华刚走到后山的竹林处,不料就被个肥头大耳的男子一把从身后扑过来搂住。   “小美人儿,你跑什么啊,乖乖陪我快活快活……”   因许宜华身形娇小,一下子被个男人从身后环抱住整个人都吓傻了,男子又拱着嘴劈头盖脸的往她柔嫩的脸颊亲着,许宜华吓得瑟瑟发抖,挣扎着推拒,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我不是……你放开我!你大胆!”   男子一身酒气出现在寺庙里,本身就是极为不庄重,又意态猥琐,看起来是认错了人,许宜华颤抖着尖叫推搡,她带的小丫鬟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不断地在身后捶打男子,过来救她。   “嗯?……”   男子眯着眼嗅了嗅许宜华的脖颈,色眯眯的笑了下。   “没事……你更香,更美……好好伺候本王,回头把你纳进府里!”   说完后,男子的手也不老实,一脚把身后的丫鬟踢倒在地,在许宜华身上乱摸起来,又把嘴拱在她的脸上。   听着他的话,许宜华的心更是恐惧到极点,更用力挣扎起来,一只手在男人脸上抓着。   那个人自称本王,又说要纳进府里,她虽说是侯府养女,可在这些人眼里真的算不着什么,最多一个侧妃顶天就打发了,到时候真吃了亏,可由不得她不被送到这人府上了。   “我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可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人,你不要乱来!”   许宜华用颤抖哽咽的身份嚷嚷着,男子酒后上头,被色迷眼,似乎没有听到般,还拉扯着许宜华的腰带。   “你滚……你听到了没有,我可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   许宜华剧烈的挣扎着,一个用力抓在了男人的眼中,男人痛的呼了一声,终于被她抓到了机会,拼命从那人怀里窜了出来,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我儿快住手!不要胡闹!”   就在男人不耐烦的举起手要给许宜华一巴掌打晕带走时,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来,随后就有两个强壮的家丁上前,过来拉扯着他。   许宜华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快被扯开的腰带系上,她知道这事儿不能被人知道,否则吃亏的一定是她,尽管全身脱力颤抖着,还是拉着丫鬟站了起来,迅速的离开这里。   她垂着头又扯来丫鬟挡住了自己大半,迅速的离开后山,但是她的侧脸却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别拦我……美人儿……”   男子一张胖脸狰狞着在家丁的钳制下还在嚎叫着,十足的出了大丑,身后怿王老王妃倍感羞耻,冲上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边拉,真是什么人你都不嫌弃!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时候少了你的女人了,出门在外也是这幅馋相!”   老王妃骂完了怿王,这才脸色难看的让人把他拖回院子里醒醒酒,自己也走到阳宁侯夫人于氏面前。   “都怪我,想来上香非要拖着他,不叫他在外胡混,没想到在这里也能丢丑!”   怿王老王妃姓于,正是于氏的姑母,于氏听说老王妃来了,这才过来见面,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一出。   “美人儿,香的……是勇毅侯府大姑娘,给我把她抓来……”   怿王还在踢着脚挣扎着,手里还握着一个香囊。   听到怿王的话,老王妃愣了愣,没想到方才那姑娘竟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顿时后悔刚才怎么就让她跑了,她还以为是怿王看上的那个山下的绣娘呢。   因许宜华常年喜欢穿素色,衣裳颜色多以月白色为主,又因为不太衬金银宝石,所以首饰戴的比较少,看起来十分素净,尽管身上也是穿着锦衣,但是远看就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民女。   “是真的吗?”   老王妃怕怿王喝醉了乱说的,扭头问着于氏,她知道于氏的二郎之前和勇毅侯府的大姑娘议亲,后来黄了。   “看起来像……”   于氏皱着眉沉吟了一下,她方才侧脸一打量,就知道是勇毅侯府那个养女,不是大姑娘,但是想想之前两家的恩怨,还有她至今消沉的二郎,于氏莫名的心里一动,含含糊糊的道。   ☆、69   因许宜华常年喜欢穿素色, 衣裳颜色多以月白色为主, 又因为不太衬金银宝石, 所以首饰戴的比较少,看起来十分素净, 尽管身上也是穿着锦衣, 但是远看就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民女,老王妃也看走了眼。   “是真的吗?”   老王妃怕怿王喝醉了乱说的,扭头问着于氏, 她知道于氏的二郎之前和勇毅侯府的大姑娘议亲,后来黄了。   “看起来像……”   于氏皱着眉沉吟了一下, 她方才侧脸一打量,就知道是勇毅侯府那个养女, 不是大姑娘, 但是想想之前两家的恩怨,还有她至今消沉的二郎,于氏莫名的心里一动,含含糊糊的道。   “这个孽障!”   老王妃气的手直抖,又追上去往怿王身上抽了两下, 担心被勇毅侯府找上门去。   怿王府的门第说起来也只能在外唬一唬那些百姓, 实际上京师勋贵们谁也不把怿王府看在眼里。   说起来怿王的辈分大, 和当今皇上是表兄弟,怿王的爷爷当年还是太子,只是夺嫡失败,被撸了太子的封号一度被圈禁着。   后来下一任皇帝英宗继位后, 太子已经死了,为了表示心胸宽广,就重新封了自己的侄子为怿王。   因为怿王的身世,尽管英宗不在意了,但是别人也不敢触霉头,没有朝臣和世家敢靠上来,后来皇上赐婚,方才娶了于氏,但是于家至今不敢和怿王府频繁的走动。   英宗去后,当今皇上即位,对怿王府还是忽视为主,平日里扔着不管,怿王府勉强撑了两代,更加变成了破落户。   老怿王一辈子只有一个于氏生的一个嫡子刘见帧,偏偏他小时候高烧没有及时诊治,脑袋有那么些傻。   倒也不是完全不通人事儿,只是明显不及常人聪明,脑子不怎么转弯,等到十六岁开荤后,更是酒色不离身,而且偏偏还天赋异禀,喝了酒后那方面勇猛异常,怿王上一任王妃就是不堪床事没两年就过世了。   就这么个人,连上趟寺庙就得使下人带个美人,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大出息了,老王妃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够续弦,娶个世家女生下聪慧的后代。   “你说,我是不是回头先拖着这个孽障去侯府道歉?”   勇毅侯府惹不起,怿王府早就成了空壳子,这些年花用全靠了于氏的嫁妆,再心疼也只能厚着脸皮准备去道歉了。   “姑母不是想为怿王再择一佳妇吗?我看说不准这是个机会……”   看着老王妃脸色难看,于氏突然捡起了之前许宜华落下的那个香囊,捻在手里出声道。   “你是说……”   老王妃放在想说不可能,她的心可不敢有那么大,勇毅侯府能看得上怿王吗?但是看着于氏手里拿着香囊,姿态甚稳,不由得也跟着心里一跳。   “这女儿家嘛,名声总是最重要的,况且勇毅侯府的大姑娘今年都十六了,也没有说个人家,怿王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于氏自己心里已经苦涩的咽不下去了,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跟自己一般,尤其是想到周氏那般嫌弃她的二郎,若是真的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怿王那种人,想想她的脸色,于氏心里仿佛就能舒畅一点。   这边两人凑到一起说些隐秘的私房话,而许宜华一路哭着直到快要回到院子里才突然停住,用力咬了咬牙,严厉的警告身边的丫鬟不准把方才的事说出去,自己也重新整理衣衫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许宜华才算是镇定下来,除了手脚依然是软的外,外观上算是整理的差不多了。   收拾好衣服后需哟花装作无事人般先回到耳房,让全养娘给自己脸上铺上层粉,这才往周氏那里走去。   全养娘只以为许宜华因之前大姑娘的话刺激到她,出去偷哭了一场,叹息着也不敢多问。   许宜华到屋里时许颜华恰好也一块回来,湛山寺的后山有一大片桃花林,她在那里看着桃花呆了许久,难得的心旷神怡。   “都回来了?时辰也不早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周氏只以为许颜华和许宜华一同结伴出去玩了,现在两人一起回来了,周氏刚好也小睡了一觉,就准备带两人离开。   许颜华手里拿着一支林子里折的桃花把玩着,等许宜华和周氏一起走出去时,突然眼角瞥了一眼,看到许宜华的裙角有丝污迹。   因许宜华喜爱穿白色,看起来纯洁无辜的像小仙女般,许颜华也就没当回事儿,心里还想着果然哪怕是许宜华这样的穿白色都容易脏呢。   “宜姐儿手怎么这么凉啊?你冷吗?”   周氏坐在马车上无意间摸了摸许宜华的手背,被那凉意吓了一跳,一边让人给许宜华倒杯热茶,一边问着。   “没……没事儿……”   许宜华慌乱了一下,随即咬着唇赶紧摇头。   许颜华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莫名的不对劲儿,但是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勇毅侯府的马车从山下往下走,正好与怿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在山脚短暂的相遇后又彼此背道而驰。   回到侯府,许宜华难得没有留下再和周氏多说几句,只推说自己着了风,便抢先比许颜华还早的离开正院。   “这孩子身体一向娇弱,回去不要发热才好,你去嘱咐嘱咐全养娘,叫她夜里惊醒些……”   周氏吩咐自己的丫鬟说完后,又叫住了许颜华。   “待骐哥儿回来,你嘱咐他不要和四皇子那么疏远,整日只与六皇子等人厮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远近亲疏呢。明明四皇子才是他正经的表哥,当初他要考太学时帮了他多少啊,可这小子转眼就不认人了,偏就与四皇子冷淡的要命,我这骂也骂了说了说了,他就还那样!我也看出来了,如今我的话他也不听了你们姐弟往日里倒是关系近的很,你如今也大了,该劝着他了,别总是只顾着自己胡闹!”   周氏揉了揉额头,提起许仲骐就觉得有些头疼。   当初许仲骐考太学时,四皇子尽了多大的心力啊,又是给他送笔记又是带他出去见太学的前辈,想方设法的帮他,可以说许仲骐能考上太学,四皇子绝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许仲骐和四皇子就总是玩不到一起去,对这个表哥还不如六皇子亲近。   周氏总觉得许仲骐自家表哥不亲近,反倒和六皇子相熟,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到时候两头都不赚好,所以对这件事急得很。   就连勇毅侯,也意识到儿子和四皇子不怎么亲近了,说过几次但是没有效,后来勇毅侯见六皇子也十分出挑,朝中传了好几年皇后想要把六皇子记在自己的名下,将来六皇子就是嫡子了,所以勇毅侯也就随了他。   比起许仲骐,许伯扬倒和四皇子颇亲近,四皇子也难得没有嫌弃他一个庶子,对他挺关照的,许伯扬如今就在四皇子手下办差。   两个儿子各自的倾向,勇毅侯是默认的,可是周氏却很不高兴,始终觉得许伯扬占了许仲骐的便宜,心底焦虑的很。   许颜华默默地听着周氏唠叨,她其实是不太想家里搅进去皇子间的事,按照她的立场,自家只要忠于皇上就行了。   可是她作为一个女子,又是女儿,在家里说话根本不管用,也没有人听她的,许伯扬作为庶子自然是想往上爬的,许仲骐又有自己的倾向,况且她早已和六皇子的关系掰扯不开了,装陌生人也做不到。   “我这辈子就生了你们姐弟俩,都是叫我操心的紧,没一个懂事的!”   这话周氏只能对着许颜华抱怨,说起来她对许宜华是疼爱和照顾是不少,但是这些年过来,她抱怨的话却往往都只对着许颜华才能说出来。   “随了我外祖母呗……她可不是一直替你也操着心吗?”   许颜华做不来贴心小棉袄,也觉得周氏便和往常一样反道了一句。   周氏白了她一眼,总被她噎来噎去的也是习惯了,想想自己日薄西山的老母亲,周氏心里千回百转,什么滋味都有。   “总之你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多劝着些骐哥儿,我这个亲娘难道还能害了你们吗?”   许颜华临走前,周氏又再度嘱咐她。   许宜华回去后就要了热水,把伺候的下人们都打发出去,自己在浴桶里将整个头都扎在热水中,等到喘不过气了,才抬起脸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哭过后,许宜华使劲儿的搓着胳膊和脸颊的皮肤,都搓红了感觉热辣辣的才停手,一想起来之前被辱时那人酒臭冲天的恶心气味,就觉得有种自己被玷污的感觉。   今日穿过的衣服已经全部叫人扔了,许宜华又再三威胁了当时和自己一道的丫鬟红云,务必叫她不能对外人透漏一个字。   那人喝醉了,似乎也是权贵,许宜华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着自己说过的身份,也不记得在场的人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看过她狼狈的姿态。   当时情急之下,她用了许颜华的身份,也只是想要震慑住那人,可是回来后就一阵阵的后怕,只希望那人彻底的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然她被侮辱的事若是被人知晓,将来她该怎么办?   惊吓加上恐慌,夜里许宜华噩梦缠身,发起了高烧,第二日还无法起身。   许颜华第二日听说后,也只是叫人送去一篮子点心,当做是尽到了心,反正礼轻情意重嘛。   因正好是女学的春休,许颜华在家里准备自己淘漉头油和香脂,自己做的安全放心,除了保质期短些没什么毛病,现在许颜华自己用的全部都是自制品。   “姐儿啊,您不是要亲手为常二奶奶的孩子做件小衣裳吗?这袖子才缝了一半,您已经几日没碰了……”   张养娘估摸着日子,可能过几日便是常二奶奶生的千金白日宴了,再不做就赶不及了,偏许颜华又不许她们帮忙,就只能提醒道。   常二奶奶,就是周定珍,她前年嫁到仲春常家,如今方生了头胎,百日宴周氏定要带着许颜华去看的。   “哎呦……我差点忘记了!”   许颜华拍了拍脑袋,只能收起面前的那坛子花瓣和芝麻油,重新洗了手回到房里去。   周家的表姐妹们关系都比较和谐,周定芸之前嫁到了成王府,成为成王世子妃,算是高嫁了。   成王是当今的幼弟,因为和皇上年纪小反而更加亲近,所以是难得的宗室王爷里比较受皇上信任,有实权的了。   能嫁给成王世子,周定芸自身的出身和优秀也是不遑多让的,才进门一年就有了身孕,顺利产下了长孙,算是在王府里扎下根来。   许颜华说实话也是佩服周定芸这类的人,是真正的有生存智慧,似乎总是能够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从来没有错过,到哪里都能混得好,让所有人喜欢。   而许颜华就做不到这样,她天生的性格就有些偏执,纵然在大秦长了这么些年,也还是没有彻底的融入。   周定珍这一方面也和许颜华类似,前几年她似乎是对万大哥心里有想法,总是往广玉阁跑,后来被许颜华几句话吓住了,但是心没有死,既向往之,又不敢行差踏错,日子过得纠结不已。   乃至听从父母之命嫁入常家了,和丈夫也是鸡毛蒜皮不断地磨合,成婚三年了才生下一个女儿,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只有周定珍的亲娘李氏替她愁的要命。   只是周定珍到底是出了嫁的女儿,本来有个疼爱她的哥哥,可是哥哥也娶亲有了孩子,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妥帖周到。   周定珍刚成婚那阵回娘家也频繁,后来被嫂子的闲言闲语弄得只能呆在夫家,倒总是和许颜华通信,让许颜华去找她说话,所以两人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地亲近。   把另一只小孩衣服的袖子好歹也补上了,许颜华看了看自己的手艺,只能算是凑合吧,图案刺绣虽然不是那么精巧,但是胜在有新意,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做一件小衣服,许颜华感觉比打了一场马球还要累人,等她缝制衣领时,丫鬟传话说是二爷来了。   许仲骐年岁渐长,不再是当年比许颜华矮一头的小孩,虽然才十三,个头已经比许颜华还要高一点了,眉眼类似勇毅侯,已经有了一些俊秀小郎君的样子。   “姐……你忙完了没啊?走,咱们出去见个人!”   许仲骐坐在姐姐的绣房里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样子,用手比划了一下比自己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那件小衣服,拿起来略感新奇的摆弄着,嘴里对许颜华道。   “去见谁?那位回来啦?”   许颜华拍开许仲骐的手背,前一阵儿就听说六皇子去了沂南办差,现在难道是回来了吗?   对于刘昭熙,许颜华目前的心里是特别复杂的,毕竟她也算是看着他从和许仲骐一般的小孩儿长成了少年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好这些年也是清清楚楚的摆在心间。   甚至哪怕嫁给刘昭熙,也觉得是愿意的,毕竟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只是再往上,又觉得某些方面还不到那个地步。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让这个小皇子如此厚爱,使劲儿的对她好,而且这好还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大概就是因为始终糊里糊涂,所以她一直还是没有投入感。   “不!七表哥回来啦!咱们去外祖家!”   许仲骐眨了眨眼睛,兴高采烈的道。   “啊……”   许颜华手中的针一下子扎进了皮肤里,疼的叫了一声,但是很快的又被自己忽略,整个心神都放在了许仲骐的话上。   是……是周澄回来了吗?   要说起来,这辈子许颜华只服一个人,就是周澄。   几年前的元宵节前夕,她在外祖家又见到周澄,那时候周澄从浮山寺回周家,他们那房已经分了家,所以周澄独自冷冷的守着院子,似乎满眼的戾气。   许仲骐跟着别的表兄一起出去了,只有她和周澄一起呆了一个下午。   许颜华不知道周澄到底经历了什么,眼里的冰冷和疯狂更甚之前,哪怕她当年见到周澄弑父,都没有见他那般扭曲和绝望过。   “如果我一直无法和常人一样站立行走,是不是永远就要从一个院子被关到另一个院子?永远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瘫子不配拥有任何的可能!”   周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出声。   许颜华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不能站起来的人面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听说周澄是娘胎里出来就带出来的毛病,不像别的病症还有能治的可能。   “若你是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站起来吗?锯掉这样腿,就能站起来!”   周澄精致绝伦的面容突然一片冷厉,这是许颜华第一次看到周澄的腿。   萎缩,扭曲,从小腿往下,他的脚和正常人的脚就完全不同,似乎是扭曲的枯藤,在美玉无瑕的肤色下愈发显得狰狞,令人触目惊心。   就像是直面周澄平生最隐秘的痛处,许颜华也跟着心惊肉跳,甚至有种灵魂深处被鞭打的感觉。   通过周澄的话,她知道了他在犹豫什么,如果周澄想要站起来,就要把小腿往下天生残疾的地方锯掉,然后装上假肢。   纵然是残疾之处,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活生生的锯掉,那样的折磨和痛楚必然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就算是装上了假肢,也不可能和天生的一样轻快无痛。   但是另一个角度想想,周澄外表如谪仙,内在更是有远超同龄人的才华,这样的人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出仕,无法行走,和深闺女子般被命运深藏,这种折磨也是惨。   “大概……我会吧。外面良辰美景,院子里只有四方天地。”   许颜华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她若是周澄,可能会选择安装义肢,毕竟一辈子太长了,她必然是想出人头地活的比大部分人都好。   但是她并不是周澄,所以她很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许颜华赶紧又加上一句,“但是我可能真的如你这般时,根本没有选择的勇气,其实你现在也很好,没有人是完美的!站不站起来,怎么样都是你啊,照样无人能及。”   这是真心话,许颜华还是觉得锯掉自己的腿脚这种事实在太恐怖了,这事儿到谁身上谁才会真的痛,她承担不起带歪周澄的责任,所以她拼命地找话赞美着周澄给他信心。   周澄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冰雪雕琢的冷凝面容,如碎玉般融化在薄雾中,秀美清隽的少年如皎月寂寂。   “我知道了,记着你说过的话!我必不负这良辰美景……”   我必不负你!   那一日周澄给人的感觉,就像薄冰下深埋的激流,似乎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到最后,许颜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深深地后悔起自己最初的莽撞。   许颜华回侯府后依然为此惴惴不安,经常从许仲骐这里打探周澄的消息,直到半年多以后,她才从许仲骐嘴里听说了,周澄腿疾治好啦!   听说周澄通过六皇子找到了不出世的名医,终于治好了天生的腿疾,名医治好了他就飘然而去,反正传言众说纷纭,唯有一件,周澄真的能走了。   许颜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知道,周澄还是选择了截肢,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如何,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周澄如玉般灵秀的少年,要受这样的罪,她心里也不太好受,更怕是自己推波助澜,以后周澄会后悔。   大秦律法规定身体有残疾是不能出仕的,所以周澄才对外宣布腿好了。可是没等许颜华再见周澄一面,就听说他在六皇子的安排下去了夷陵。   夷陵是大秦腹地最蛮荒的地方,地形复杂,与化外不通,但是此处有金银矿产,每年上贡给国家一部分,其他都被夷陵的异族把守着。   当地的异族有私兵有金银,那里的几大土司势力都盘根纠结,把夷陵经营的宛若小国。   朝廷派了几批人过去试着沟通,语言障碍极严重,都没能成功收服,在夷陵为官的官员也都是捞一批油水就走。   之前三王之乱时也不是没有人打夷陵的主意,甚至夷陵这边的土司也有联系过那边,提供过援助,后来三王被一起一网打尽,夷陵却依然岿然不动。   如今常年在夷陵镇守的是宁安侯任家,宁安侯算是在夷陵守的最久的一位,任家的老夫人和长孙等都在京师,有做质的意思,但是安宁侯在夷陵经营日久,还是逐渐难以掌控。   这几年朝廷派往夷陵的官员要么发生意外,要么和宁安侯一个口径,究竟那里什么情况,还真的不清楚,总之夷陵依然是快难啃的骨头   这样的地方,如今周澄在那里呆了多年,还能够安全回来,如何让人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奉上~前阵子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写垃圾,你们那么好,而我却不能表现的更好,羞愧的不行,天天都灰溜溜的。现在终于心态调整好了,男女主终于也长大了,可以甜可以浪了~~假期也结束了,准备周一正常上班了,今后会元气满满,努力好好更新的。你们那么好,我爱你们~ 顺便推荐下二狗基友的文:基友的武侠文《清雨濯尘归》:一张清雨图,引出一段百态江湖风云路,仗剑江湖,功名利禄,爱恨终不负~既有江湖又有权谋的大女主文~喜欢的可以看下~ 文案:歌词版文案: 黑里走,白里踏,灰漆漆的地界得两边跨; 耍尽了心机,用足了谋划, 到头来却算不到名为真心的这一卦; 无论是恩怨情仇里滚上的泥, 还是功名利禄里结上的垢, 最后的最后, 都抵不住滚滚尘世里,被一场好雨浇了个透; 就是不知, 洗出的还是不是当初想要的模样, 我们还能不能归到曾经想去的地方…… 最后感谢仙女哒地雷,挨个嘴一下,爱你们(づ ̄3 ̄)づ╭?~笔芯~~ 乖巧.jpg扔了1个手榴弹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火箭炮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画戏biubiubiu~扔了1个地雷 lele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阿泽扔了1个地雷   ☆、70   当初周澄自生父周在渊这一房里被分出去时, 族长代表周家是放弃了他。   一个站不起来的瘫子, 一辈子与仕途无缘, 又出生不详,与他亲近的人都尽皆厄运, 这样一个人,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能有出息。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当许颜华听许仲骐说起周澄如何风光回府时,也觉得有些出人意料。   但是那个人天生似乎就有股狠劲儿, 对自己都能够那般下得了手,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许颜华深知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因而始终很在意他当初选择断腿的事, 佩服之余许颜华也很想看看, 如今他得偿所愿的样子。   和周氏说了一声,许颜华和许仲骐一起回了周家。   周澄如今的院子已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尽管大家还是对他的特别身世有些忌讳,但是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多了起来,有了人气, 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空旷的感觉。   许仲骐和许颜华刚进屋里, 就有只毛绒绒的大狗吐着舌头要往人身上扑。   “明月, 回来!”   周澄喝了一句,但是许仲骐已经半蹲下身子将狗搂在怀里了。   “这狗叫明月吗?真好看呀!”   许仲骐揉着大狗难得一见的白色皮毛,看起来极喜爱的样子。   许颜华也很稀奇的看着这狗,大秦一般的本土狗都是黄色黑色的为主, 腿长尖脸,除了农户里看家的土狗,就多是养来打猎时追兔子和狐狸等猎物的猎犬。   而眼前的狗竟然还是长毛狗,白色的,有点像前世的德牧,看着憨憨的,颇讨人喜欢。   “是,跟着我从夷陵那边带回来的。”   周澄打了个响指,狗狗就挣扎开许仲骐的钳制,重新跑回许仲骐身边蹲好,大尾巴一下一下的拍着地。   “表哥多年未见,风采更甚当年!”   许颜华也把目光转回周澄身上,昔日皎若明月的美少年,已经长成了气势如泓的男人,如一把开了刃见了血的宝刀,哪怕遥遥的挂在壁上,依旧寒光摄人。   周澄也在看着许颜华,目光如有实质般,近乎带着逼视的意味。   四年未见,甚至在夷陵时半点讯息都没有,几乎都在刀锋舔血的日子里度过,连想念都没有空,但是如今见了人,心里却依然有种还是她感觉。   “颜姐儿……”   半晌后,周澄收回视线,有些低沉的喟叹。   当初他几乎孤注一掷,赌上性命带着决然之态远走异乡,唯一的留恋不过就是眼前的人。   他知道,若自己死在夷陵,他很快就会被颜姐儿忘记,成为她众多表兄中不起眼的一个,美人无情,不会为了他在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怀着这样的心,他踏过千里的风霜孤苦,寥落干戈,蛰伏四年,就是为了能够有一天重新回来。   他要功名立万,要所爱尽归所有。   “明明我也在,表哥就只看到了姐姐,枉我一直记挂着表哥……”   许仲骐依然渴望的看着乖巧听话的白色大狗,撒娇般的对周澄抱怨道。   “哪能看不到你……可见我真是离开了许久,如途旅烂柯人,一回来你们都长大了。”   周澄一笑,原先英俊冷漠的面容倏尔回暖,招呼二人就坐,立时有美婢们过来奉茶。   几人交谈中,许颜华得知周澄回来述职后就不走了,会留在京师授官。   原本宁安侯在夷陵驻镇多年,当地的金银矿依然还在异族手里,借口匪患势力多且杂,使夷陵一直游离在朝廷的政权之外。   而周澄作为功曹史,在夷陵四年后就大手笔的近乎是用抢的将两个金矿的山脉收回朝廷手里。   如长缨般插进了原本对外非常一致的异族中,成功的离间了几大异族势力,甚至还打掉了当地几个知名的匪患势力。   不仅成功的在夷陵扎下根来,就连宁安侯也得捂着鼻子上奏折夸奖他。   “倒要先恭喜表哥,如今可是真的红了……”   瞅了瞅屋里的摆设装潢,还有养眼的婢女,许颜华忍不住感叹着。   原本她和许仲骐都被外祖母和周氏三令五申的告诫过,禁止接触周澄,嫌弃他出身不详又邪门,怕添了晦气。   但是现在听说他们要来周澄这里,外祖母和舅母一改原先之态,积极支持起来。   这种改变,无疑就是因周澄在夷陵立了大功,将来前途光明,所以在家族中也受到重视,人心趋吉避凶,可见一斑。   原本许颜华几番与周澄接触,大多都是因为周澄的相貌,那样华彩万章的美少年,哪怕阴郁扭曲,也让人忍不住想圣母心的挽救一下。   后来没想到对方也是投桃报李充释善意,许颜华早拿他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眼下调侃着,心里也为他而高兴。   周澄有些失笑,就连原先闹着要把他分出去单独一房的继母,如今不也亲自带着他那弟弟过来,嘴里说着一家人不外道的话,也只是想借着他的光提携弟弟。   “没想到七表哥也和六皇子那般亲近,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起呢?突然知道六皇子帮你医好了腿,还亲自举荐你外出办差,三表哥他们也都吓一跳。”   许仲骐口中的三表哥,便是周源,原先做郎卫时便与六皇子亲近,如今从郎卫离开有了正式的官职,也还是立场上站在六皇子那边。   但是并不意味着周家就是保六皇子那派,因前些年自从宫里的一个答应生下了九公主,宫里再也没有动静。   眼见着不再有皇子降生了,吴皇后看着皇上年纪越大,也要为自己今后考虑一二,便想着从已有的五位皇子里挑一个记入自己名下。   目前皇后和吴国公看中的是一向老实沉稳的五皇子,而周家的四郎周溢娶的便是吴国公的嫡女。   皇上并没有表示反对,不管他是想着选贤,还是选定了五皇子,朝臣只能猜测。   站在世家的第一位,京师名门最高处,周家也需要投石问路。   无论是周源周澄,还是周溢,几位郎君为谁办差皇上或可不在意,周家大的立场不动即可,家族内只看哪个郎君能够有机缘遇到真龙,只怕就是下一任周家的领导者。   “不过是意外相识罢了,不能和三哥相比。”   周澄修长有力的十指在大狗温暖的皮毛上摩挲,淡淡的说道。   他回来后也在六皇子身边见过周源,过去他和这个三堂哥并不亲近,但是小时候周源不仅从来没欺负过他,反而还是少有的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兄弟,因而对周源并无抵触。   这个三哥从小就招人喜欢,兄弟中人缘极佳,在他们水字辈中算是出挑的了。   可是那又如何?   就像他离开京师的前夜,六皇子对他说过的那样。   六皇子需要的是见血封喉的刀,而他正好既无退路,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只有把自己化为刀,亲手斩出自己的路。   “颜姐儿可是年底便从女学结业?”   用过饭后,最终周澄放了许仲骐和狗一同出去玩儿,独留许颜华一同说话。   “是啊!”   许颜华点头,她今年终于能毕业了。   本来她入读女学时就比同龄人晚一年,作为班上年纪最大的,又是唯一没有订婚的女同学,她可是独一份儿,实在有点另类。   “那今年的酬诗会岂不是你所参加的最后一次?我可不能再错过了。”   周澄手指生的极好看,食指敲了一下茶杯的托盘,看着许颜华的眼神似有所指般。   许颜华不禁有些面热,尴尬的笑了一下。   往年里酬诗会许颜华都是成绩平平,但是这两年因她婚事未定,为了让许颜华在酬诗会脱颖而出,能够有个好名声,好婚事,周氏与勇毅侯费尽心机,重金找了刘夫子为许颜华捉刀。   刘夫子文采自不寻常,所以去年时许颜华就在酬诗会上一鸣惊人,也算是有了才名。   而因她这几年长开后相貌愈发清艳,身姿窈窕,酬诗会上男客们评诗时也多半因为相貌有所优待,捧场者不少,一时和许宜华并称“侯府双姝”。   想要娶她的小郎还真的不少,只是多数入不得勇毅侯和周氏的眼中。   哪怕周澄不知道内情,可是许颜华莫名的还是心虚。   眼下内室中只有他们二人独坐,他与少年时的周澄接触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眼下周澄已经长成男人,长身玉立,站起来高大英挺,俊美异常,看人时目光灼灼,眼睛里更是像带着一把火,单独相处时总让人觉得有些被炙烤的感觉。   “酬诗会可没几日了,颜姐儿可是成竹在心了,嗯?”   不知不觉间,周澄栖身靠近许颜华,尤其是一个嗯字,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儿,俊逸英挺的容颜看起来越发出尘脱俗。   他身上似甘似苦的味道也跟着传来,轻扶了一下许颜华头钗上坠子上摇晃的金兔子,无意间食指从耳垂一掠而过,许颜华整个后背立刻都麻了。   “呵呵……我的这点水平,表哥知道的。”   许颜华偷偷咽了下唾沫,有些坐如针毡的感觉,越发扛不住了,感觉空气都有些稀薄起来,周澄带着满满的陌生感,和她之前的印象相距甚远。   “看起来毛光水滑的,真肥啊,不知道夷陵的狗吃起来和这里的狗味道一样不一样……”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几声狗叫,还有许仲骐叫嚷的声音,一个老者的戏谑之言也传了进来。   随后,屋门打开,许仲骐像被鹰撵的兔子般飞快的跑进来,躲进了许颜华的背后。   “姐……”   许颜华看着比自己都高的半大小子这么怂,敲了下他的头,抬头看着进屋的老者。   老者一身白袍,满面红光,眼睛看着极为灵活,进屋来第一眼就在打量许颜华。   周澄不满刚才的气氛被打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望着老者不冷不热的开口,“你不是在流月楼大吃大喝吗?怎么回来了?”   “你这不肖徒弟,说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把你从那么大一点拉拔到现在,什么都教给你,到头来你却不孝顺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说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回来看谁的?”   老者一屁股坐在屋内的罗汉踏上,翘起了腿就开始挠肚皮,周澄看着许颜华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他不是好人!”   周澄只觉得掌心里像扑捉了一只蝴蝶般,轻微的震颤,心里顿时像是被羽毛骚到般麻痒。   “对,刚才他还说我四年前早该死了!”   许仲骐撇撇嘴,气得跳脚,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老人,同样觉得被老人的眼睛盯着让人不太舒服,跟周澄告着状。   “嗤,别捂了,有用吗?”   老人看着周澄的动作笑的越发不怀好意,似乎周澄越生气他越开心。   “一来就欺负我的狗,还欺负我的人,师傅你这是睡不成女奴恼羞成怒了吗?”   “不过都是红颜枯骨,徒儿啊,你还是看不破!”   周澄与老人打着机锋,许颜华好歹把他的手从脸上移开,一睁眼就看到白胡子老头在吐舌头做鬼脸,相当的辣眼睛。   “小娘子好命相,来我替你摸摸骨。”   老人与许颜华的视线相逢后,突然身影移动,飞快的窜到她的眼前,捏起了她的右手。   周澄反应迅速的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可是老者该知道的已经摸了出来,神秘一笑,开口道。   “有意思,有意思……十月生人最显贵,夫贵子荣好根基,若遇运行龙虎地,腰金衣紫称丹樨。小娘子天生贵命,小橙子你可压不住!”   “装神弄鬼,别理他!他说的话都别信!”   周澄皱起了眉头,对于老者的话厌恶得很,看着许颜华要求道。   他知道自己师傅的能耐,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想让许颜华听他胡言乱语,自己也不愿意信。   反正他师傅成日真真假假的总是逗他,嘴里几乎没有一句能听得话,这次说不得也是这般。   许颜华莫名的看了周澄一眼,不知道他干嘛突然情绪这么差,况且这老头说的都什么跟什么,跟老神棍一样。   她才不信随便摸下手就能预知命运这种事,况且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是命,遵从内心一步步走下去才是命。   “呵……你们啊……年轻人都这样,都这样啊……”   老头摇摇头,又对着卧在门口的白色大狗舔了舔唇,作势吓唬了一下,敞着衣怀哈哈大笑着离开。   “这是你师傅?”   许颜华知道之前周澄在浮山寺跟着隐士学习,且极有才华,写的一手好字,琴曲诗画样样拿得出手,但是要说若那位隐士是方才的老头,许颜华是坚决不想信的。   周澄冷峻的面容带上了几丝无奈,总觉得那老东西是故意这时候过来的。   “他就是这样,整日疯疯癫癫。”   看许颜华好奇,周澄又拉她坐下,说起了几桩师傅的旧闻,虽然他话里都是嫌弃,但是眼睛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许颜华有些明了,当初周澄坐在轮椅上,父母厌弃,家族抛弃,只有师傅伴着他成人,给他庇护,教他学问,这样的人在周澄心里自然是位置非同寻常。   因气氛到底被师傅打断,周澄看了多出来的那个欠揍的许仲骐,抱着他的狗逗来逗去,只黏在许颜华身边,只能又简单说了一些夷陵的风物人情,听的许颜华和许仲骐都一愣一愣的。   “那边漫山遍野都是金银矿吗?”   许仲骐好奇的问着,周澄只是摇头轻笑。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许颜华估摸着时间不早,便要告辞。   因为越昶临走时多看了这条叫明月的狗一眼,周澄深知那老头馋的很,拍了拍哈着气的狗子,临走时便让许仲骐把白狗牵回去了。   “颜姐儿,我在夷陵时总是想,若是我能再回京师,你还没有嫁人,那么,我就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   周澄看着不远处高兴的和大狗一起撒欢的许仲骐,将一个小巧精致,白玉般光滑的笛子交到她手里,轻轻在她耳边道。   “予我生者皆已不存,禁锢我的双脚已经被我亲手折断,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今我亲手将断骨磨制成笛,将我骨交予你,今后愿死生结契,为尔所驱。”   漫天余晖,周澄背着光的脸隐在暗处,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等到许颜华坐上回府的马车,精神一直浑浑噩噩,仿佛耳边始终还留着那逼人的热度。   “姐姐?姐姐?”   许仲骐摇晃着许颜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一路上和傻了一样,一直在摸耳朵,耳朵都让她摸红了。   “啊啊啊啊……”   许颜华突然崩溃的把脸埋入大狗雪白厚实的温软茸毛里蹭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周澄这种人,变态扭曲,养恐怖的宠物,面不改色的弑父,说断腿就断腿,还有……莫名其妙说表白就表白。   回到家后许颜华还是精神混乱,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后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总是感觉耳朵又疼又痒。   “愿相思尝尽,此情如复。”   说完后,周澄就在她小巧如玉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好的早上更新,本来想拿到单位再写一点的,结果发现莫名奇妙把领导的法人印鉴丢了,一整天鸡飞狗跳~今晚回去会继续再更新一章,今后为了大家方便,我会在内容提要里把概括内容写上,要不要买大家随心。 顺便说下那个怿王的傻子不会影响女主,不是大事儿,不要急,只是因为这个事儿周氏和宜华要翻脸了,宜华要做四皇子的妾啦~   ☆、71.71   第二天醒来, 许颜华边打呵欠边让颜嬷嬷给自己梳头,这时芭蕉手里捧着一只光滑如玉的短小笛子过来问话。   “姑娘,这个收到哪里去啊?”   许颜华一看这个,感觉耳朵又痒了起来, 猛地一扭头,颜嬷嬷手里的梳子便勾了几根头发,许颜华疼的嘶嘶的抽了一口气, 赶紧冲着芭蕉挥手。   “收到箱子最底下, 要一辈子都开不了那种!”   芭蕉懵懂的看了一眼许颜华, 很快就知道手里的东西大概是不和主子的心意, 于是便将骨笛默默的放在了不常用的那些箱奁里。   等芭蕉离开, 许颜华忍不住扣着手里的一只珠钗出神。   对于周澄的表白,实际上她相当的在意。   说来许颜华活了两辈子,也自诩见多识广了,可是真的没见过周澄这种, 恐怖的亲手砍断脚骨, 甚至还将自己的骨头磨成骨笛送给别人的人, 又令人毛骨悚然, 又……血色浪漫?   “予我生者皆已不存, 禁锢我的双脚已经被我亲手折断,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 今我亲手将断骨磨制成笛, 将我骨交予你, 今后愿死生结契, 为尔所驱。”   尽管想想他的那些黑历史,周澄有时候真的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心底里带着歇斯底里疯狂的人,但是这话还真的是让人动容。   自从周澄说断腿就断腿站起来,他的疯话,许颜华根本不敢打折扣,所以对于连自己的骨头都能当成礼物赠人的人,他的表白,也得一万分的放在眼里。   更不用说周澄之前其实对她和许仲骐都是真的好,他们平时交往接触也合得来,她得承认,人总是有好奇心和猎奇心的,哪怕周澄身上那种有点让人恐惧的偏执和扭曲,也因为世间少有,所以格外的吸引人。   况且这些年她之所以能在乐课上过关,也都是靠着周澄送给她的古籍乐谱,老师才能格外的通融。   对她好,相处得来,有奇异的诱惑力,尽管名义上周澄是许颜华的表哥,但是实际上两人的血缘关系也不算近,许颜华的外祖父和周澄的祖父是亲兄弟而已,也不必担心对将来的孩子不好。   似乎,可以考虑一下?   许颜华认真想着目前自己的情况,勇毅侯和周氏给她挑夫婿的起点线很高这个她很清楚,所以京师里符合他们这种要去的人,还未娶妻的也不多。   虽然勇毅侯这种称斤掂两般的嫁女儿方式,和买卖也没有两样,但自己养的猪总想尽量多产卖个高价,其实也能理解的。   许颜华目前只能把自己代入生猪的角色,之前她消极应对,态度随便的听从安排,只是自己也没有想嫁的人选,况且能在侯府多留几年,多吃几碗家里的饭也不错,怀着这种想法,所以一直不急不缓。   就连对于六皇子,许颜华都是没有过什么期待,毕竟他们有年龄差,皇子们这些年又普遍晚婚,等六皇子开始议亲时,她都是老姑娘了,拖不了那么久。   况且六皇子在许颜华心里,始终是小孩子的感觉,再甜再撩,小孩子总归是喜新厌旧的,若六皇子真的长起来后便不再喜欢她,也不稀奇。   她也是过来人,小女孩时喜欢的演员和歌手,甚至初恋,和将近三十岁时喜欢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周澄昨天的表白,让许颜华重新又把婚事拖出来,不自觉的思量起来,嫁给他的可能性。   勇毅侯大概是不满意的,毕竟周澄生父被他亲手干掉了,又没有巨大的政治家产可以继承。哪怕是周澄如今立了大功,也到底还是年方弱冠的青年,不太可能一下子就爬到高位。   不过周澄总归是周家嫡枝嫡子,就算没有亲爹扶持,但是她还有个亲舅舅啊,不会不管她,之前周氏也漏过想把她嫁回周家的口风。   好像操作起来,也不会很困难。   等许颜华想了一圈,手里的珠钗上面镶嵌了珍珠都叫她扣掉了,才恍然,自己是不是真傻了,不过就是个表白,她是不是反应有点过头了?   失笑之后,许颜华总归是平静了一些,接下来的几天,只有许仲骐晚上带着那条毛绒绒的白狗过来找她玩时,才会想起他。   骨笛到底太过惊悚,深深的压了箱底,但是之前周澄送给她的雅哨子倒是在手边,偶尔会吹一吹。   “喂?好好地深宅大院你不住,美婢佳僮锦衣玉食的福都不享,跑回来忆苦思甜?”   浮山寺的塔楼里,越昶舔着手里的乳鸽问着。   周澄摸着手里的这排金铃,只觉三排金玲同时叮当响起的声音太美了,短暂,但是世间难得的天籁。   因为那都是思念的声音,说明她在想起他。   只这想法,就足以让人血液逆流,浑身火热,如饮美酒般,醺然而醉。   每一次金铃响起来的时候,周澄心中都仿佛入魔一般,心底里不断地叫嚣着,要得到她,要与她一生羁绊,只让她属于自己一人,这辈子哪怕是死也要一起带进棺材里。   “六皇子要一飞冲天了吧?就是忒小气了,宫里那么多御厨,才送来十只乳鸽……不过真好吃呐,瞧瞧烤乳鸽,鲜嫩,多汁,肥妹,这屁股肉,扎实……”   因乳鸽实在美味,越昶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舔着乳鸽的屁股,最后一只了,实在不舍得咬下去。   “你不是也回来了吗?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周澄难得的回应了一下,望向远处的山林,尽管这里清苦寂寥,可是他依旧只能回到这里。   这些年只有在浮山寺的后院,以及在那个人的眼睛里,他才觉得是他自己。   在这之前,他的出生都令父母感到羞耻,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该存在的,连生母都放弃了他,他就该像阴沟里的腌臜物,岣嵝的蜷缩在那个院子里日渐发霉,厌弃世间的一切,连同自己。   尤其是他在六皇子的帮助下,找到了母亲留下的手札,周澄更是彻底的明白了一直那些隐秘不堪的真相。   母亲的恨意,出生时就被拧坏的双脚,父亲的侮辱和折磨,舅父可疑的目光,舅母冷漠的眼神,祖父苍老的叹息。   为什么会那么渴望拥有一个人,想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子里,恨不能嚼碎了咽下去?   为什么愿意有生之年倾尽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要拼命的往她身边挪近?为什么甘愿献祭般的交出自己的骨,自己的命,愿意让她自己唯一的束缚?   只是因为唯有她知道他的本性,见过他的屈辱和不堪,了解他的残忍和佞妄,还能待他一如寻常。   从他杀了周在渊的那天,她伸手为他扶起翻倒在地的轮椅,或者更早之前,她为双手流血的自己递上帕子的那一刻,在周澄心里,许颜华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没有躲避和害怕,没有轻鄙和可怜,没有深藏在眼里的冷漠和厌恶,就算是直面他的腿,也还是一如寻常般。   她只要做到这样就够了,他所求的也就是有人能待如常人无异,接受这个怪物一般的他。   所以他早已把内心所有的山明水秀,小桥流水,都尽皆托付与她,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清凉的夜色下,想到临别那日许颜华吃惊的表情,周澄满心愉悦。   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气息仿佛还在鼻息间,脖颈间细腻的肌肤下有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小巧精致的耳垂上被他咬下的牙印,这些一遍遍的烙印在脑海里,周澄忍不住舔了舔唇角,翻涌的心绪,热烈又激狂。   “你啊……还是太过软弱了,不是干大事的人,你们都不行……”   越昶终究是啃完了最后一只乳鸽,看着周澄高大的身影站在月色中一动不动,唯有如墨般的长发在微风中微微动着,难得有些怜意的感慨。   在越昶看来,周澄纵然天姿极高,但是因为过往的环境,让他的心性其实极弱,最恋家最渴望温情的是他,如同飞蛾般,这辈子都在追逐可望而不可即的光和暖。   哪怕经历过摧心折肝的剧痛,粉身碎骨也不会放弃,这样的人注定做不成无心人,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而越昶看六皇子,也是执念太深,太过重情,以后至多守成之君而已。   所以他二人哪怕将星和帝星本命星盘斗数应和,依然互相不旺,四十年后才能出真正的盛世之君。   只是到那时,他们长罗山的香火是不是还能继续留存,也无人知晓了。   说来也愁,谁让他当年一时善心收了那么个不开窍的徒弟,如今越昶只有麻烦的等着周澄遇到重大的打击就此开窍,或者临终前也随便拖一个人密法灌顶了。   最怕如他师叔一样,收了他那个窝囊废的师兄,受不住压力半路出家去了,只会念叨几句众生皆苦,一身所学尽负。   “你行?是谁看到女奴后,跑的裤子都掉了!”   周澄撇嘴,懒得理老头的疯话。   这样的话他从小听他念到大,反正在老头嘴里,大概其他所有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有他一个人是经天纬地的奇才。   “呸!老子守身如玉,你们这些坏丕子懂什么?”   越昶想来就生气,他只不过在流月楼看了那几个昆仑女奴一时好奇罢了,结果周澄就半夜将个宽衣解带的女奴送到他床上,害他受了惊吓。   周澄嗤笑一声,扭头回去睡觉了。   回京师已有些日子了,他回浮山寺之前使人送个六皇子的东西他大概收到了吧,想想将来的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刘昭熙从父皇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摆弄着手里的盒子,最终让内侍拿过来一块白玉质地的如意,放入了盒子里,重新让人送回给周澄。   他知道周澄的用意,他已经做好了之前承诺做到的事,故而问他,如何(盒)?   如意。   如今年纪渐大,刘昭熙手里能用的人多了起来,从之前只有两名暗卫,到如今在皇上的默许下,亲手组建了从龙卫。   从龙卫同样作为皇室隐秘的暗卫,比起暗卫的作用更多,全部是黄门侍中组成,培养方式和暗卫很像,但是主要负责处理搜集情报,监察侦缉,以及替皇上处理其他明面上不能做的事,听从皇上的指令办事。   刘昭熙知道皇上对于自己依然是宠爱和信任的,他也不肯辜负父皇的信任,随着他越发展现自己的能力和才干,不论是朝堂还是私下里,每一件差事都办的漂漂亮亮,皇上也终于不再当他是小孩看。   随着皇上默许吴皇后从几位皇子中挑选满意的计入名下开始,刘昭熙就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亲事大概也要松开了,他们都将是他的磨刀石。   三日后,周澄去宫中面圣后,任命随即下来,因他在夷陵立下大功,封为四品左监,进了大理寺,以弱冠之年成为京师世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   ***   在春假的前两日,许颜华和许宜华跟着周氏一道去了常家,周定珍的孩子过百日宴,常家大肆宴请,作为姑母,周氏必然是要去看看的。   “你们这一辈里,周家的郎君有出息的可不少,之前骐哥儿似乎就与七郎关系不错?也叫他多与这些表兄们学学,侯府只骐哥儿这么一个男丁,总归是形单势薄了些,他又生的晚,将来还需表兄们提携拉拔的地方还有呢。”   在马车上,周氏想想近日里周家七郎周澄的异军突起,毕竟是自己娘家,有出息的子侄多,家族便会繁盛,难免跟着与有荣焉,便忍不住对许颜华感慨着,当年谁能想到这个小郎会有今天的?   许颜华只管老实听着周氏说话,如今经过一阵子的缓冲,她再听到周澄的消息也没有什么不适感了,就像没有过这件事一般。   周氏自己说的热闹,她只需在适当的时候点头即可。   明明侯府里除了许仲骐外明明还有许伯扬,可周氏直接都没把他当人算上,她们也犯不着提醒什么。   “珍姐儿说来也是,三年多了才养下一个姐儿来,以后的日子大概更要难过起来了,要么都说女儿家不容易,一身荣辱都系与他人,尤其是嫁为人妇以后,更是由不得自己了。”   临近常家,周氏想到了今天的主角周定珍,难免感怀自身,唏嘘不已,当初她就是生育艰难,嫁人后三年不孕,压力相当大,所以才会进退失据,让孟氏那个低三下四的婢女养下庶长子来。   许宜华听了周氏的话,也默默的垂下头,如她这般身如浮萍的小娘子,可不就是由不得自己吗?   近日她好不容易见了刘池瑞一面,可是刘池瑞却告诉她,对于他的婚事,皇上已经松口,正好颜姐儿依然没有婚配,他会择日再与勇毅侯求亲。   尽管早已心知肚明,可是听说了表哥即将娶亲,妻子却不是自己,许宜华心里总归是不好过的。   并且若许颜华订了婚,周氏转头就会为她找人家的,那她会怎么样呢?表哥会真的“不负”她吗?   许宜华见过这些年周氏的转变,当初搂在怀里无数次承诺便是有了亲生女儿也不会改变的人,现在眼中却只有颜姐儿了,表哥的话,她并不敢尽信。   “先开花后结果嘛……正妻能生嫡子的话,谁还稀罕庶子。”   许颜华深恨这个生儿子决定命运的时代,但是在现代没有皇位要继承的平民老百姓中,重男轻女的思想都屡禁不绝,如今这个时代,是真正的有庞大家业要继承的。   唯有期盼周定珍能尽快生儿子,才是对她最真诚的祝福。   到了常家后,许颜华看着跟在婆婆身后待客的周定珍,更是心里百感交集。原先洒脱爽朗小辣椒一样的姑娘,如今眼睛里带着与年纪不符的疲惫,笑起来也清浅的让人陌生。   周定珍腰身因为生完时间不长,还是微粗,看起来富态雍容,竟是与在场的众多贵妇人一般无二。   好容易周定珍招呼完客人,两人能说上几句话了,周定珍唯有看着许颜华时,眼中才多了几丝神采。   “姐儿长得胖嘟嘟的,我都想干脆偷走自己抱回侯府养了算了……”   许颜华与周定珍开着玩笑,刚才乳娘把大姐儿抱来时,她摸了摸姐儿白胖柔嫩的小手,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等不久你自己也就有了呢,还要偷走我们大姐儿作甚!”   周定珍笑着调侃回来,拉着许颜华进了耳房,乳娘已经把大姐儿奶睡了放在大床上,正在一边做着针线,见了周定珍进来,赶紧起身让开。   “我如今也就这么一个指望了……”   轻轻地抚摸着婴儿柔软的胎发,周定珍兴味索然的感叹着。   “你才不到二十呢,赶紧打起精神来,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你这辈子还很长,孩子大了以后成婚嫁人了,难道你一个做的岳母还跟着住女婿家吗?”   许颜华不喜欢周定珍老气横秋的样子,努力安慰着她。   “你……你大哥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已经儿女双全了?”   看着方才乳娘逗弄女儿搁在床角的金铃,周定珍犹豫了良久后,终于开口道。   当初她嫁人时万玉青已先一步成亲,对方只是同样出身商户的小娘子,入门不久后听说就已有身孕。   老实说周定珍认真的羡慕过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她可知道自己嫁了多么好的良人?能够毫不费力的便拥有他的温柔和呵护,为他生儿育女,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对,之前大哥儿白日时我去万家看过,大哥儿也是白白胖胖,大嫂也是好相处的人。”   许颜华叹息一声,回答道。   她和万玉青还是有联系的,偶尔也会在广玉阁见面,哪怕成了亲万大哥也还是当她是小妹妹,广玉阁有什么新鲜东西,都主动往侯府送,甚至还专门带了新婚的妻子给她看。   如今万老爷身体已经不行了,万大哥成了万家的家主,广玉阁在他的发展下,这几年已经隐隐有超过萃雅楼的趋势,万记票号也发展起来了。   “那就好……”   知道他过得那么好,周定珍也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满足。   女儿满月时,她收到了广玉阁送来的一整套镶着玳瑁或者宝石的黄金铃铛和拨浪鼓等玩具,当初她即将出嫁时,也收到了广玉阁的伙计送来的添妆礼,东西同样贵重。   她早就知道,那是个温润体贴的人,对自己认定的人好的让人心都要化了,就连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他都给足了体面。   当初她在广玉阁多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他摸着颜姐儿的头发露出的那个笑容,就让她惦记了多年,始终不曾忘记。   就连颜姐儿她都没有告诉,在她感情最炙热的关头,当初在广玉阁对面的酒楼里,她已曾鼓足勇气对他坦诚心思。   如果他能够接受,她甘愿放弃一切嫁与他,商人妇也没有关系,抛弃家族也没有关系,她着了魔般只求他的温柔一顾。   可是他拒绝了,在那样温和澄明的目光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傻的一塌糊涂,当他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时,她浑身颤抖着,懦弱的哭的不能自已。   他身上有松木般俨然凝郁的辛香,他说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听了,只是扯着他的袖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尽情哭着。   这件事过后,颜姐儿只以为自己死心了,似乎他也没有再对人言及,那一场眼泪变成了终章,似乎把她全部的热情都带走了。   往日的日子,成亲,生女,过得波澜不惊,唯有想起那个人时,才会有一丝鲜活。   许颜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定珍太平静了,说完后自己也一笑而过,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姑母到底是想怎么安顿宜姐儿呢?虽然我一向看不大上她,可是我婆婆是想让我替她娘家侄子问一问的。他们于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了,那个侄子也算是嫡枝的,排行唤作九郎。”   说到许宜华,周定珍的表情十分不以为然,简单的说了一下九郎的情况,让许颜华和周氏说说,若是周氏有意的话,便给她回信,她再和婆婆说。   “这事儿怎么找我了啊,不然你亲自问问宜姐儿去?或者和我们家太太说?”   许颜华深深觉得,她帮常家太太传话的事若是让许宜华知道了,必然会觉得她居心不良,实在出力不讨好,犯不着两边都膈应,便想拒绝。   “我才不想和她说话!能嫁去于家算是便宜了她,还敢挑剔不成?”   周定珍不再是当初的少女,也没有继续一口一个“商户女”的叫,虽然于家九郎是丧父的嗣字,可是正经世家的嫡枝公子,许宜华配人家都是高攀了,因而悻悻道。   “好,我回去说说吧。”   许颜华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只是这边许颜华为许宜华的终身大事传话,那厢周氏更为她的终身大事暴怒异常。   周氏去外间更衣时,恰好遇到了老怿王妃,往日里京师勋贵们没人把落魄的怿王府放在眼里过,不知道老怿王妃怎么混进来今日的场合。   简单的点头寒暄后,周氏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老怿王妃拉住,竟是说起了许颜华来,想要聘她为怿王妃。   周氏当即脸色难看的要命,简直奇耻大辱,她的女儿竟然沦落到被怿王府这种破落户问起,是看不起他们侯府的门第还是觉得她女儿嫁不出去了?   幸好在场的没有其他人,不然周氏更要觉得颜面扫地了,她一向心高气傲,可受不了自己家和怿王府这种人家牵扯上一丝的联系,并且很是不能理解,谁给她的勇气,竟然敢肖想他们侯府的嫡女。   当即周氏便语气不佳的拒绝了,那话里的不屑和鄙夷简直要喷到老怿王妃的脸上去,于氏也是个要脸的人,脸色同样难看起来。   “以为自己家的是什么宝贝不成,我就偏要你灰溜溜的把女儿嫁进王府来!”   看着周氏傲慢的离开,于氏啐了一口,恨恨的咬牙。   关于之前阳宁侯夫人于氏的建议,老于氏思考了许久,最初确实没有胆气和勇毅侯府去碰,怕沾不上这个便宜再被疯狂报复。   但是偏巧这事儿过后不久,吴皇后便心照不宣的定了五皇子想计入名下,五皇子的母妃常婕妤便绕了一个圈子,为五皇子定了顾家女为妃。   顾家老夫人是吴国公的亲姐姐,也是吴皇后的姑母,五皇子妃出自顾家,既能笼络好吴皇后,又能减少皇上的疑虑和朝臣的侧目,可见常婕妤是个有心思的人。   而阳宁侯夫人于氏的亲女舒然,也嫁到顾家,这样一来,借着阳宁侯府,怿王府也攀上了五皇子和吴皇后。   五皇子原本小时候在宫里比四皇子更加没有存在感,但并不是蠢的,后来长大开始入朝办差了,皇上也曾亲口夸过他沉稳实干,比二皇子和三皇子强到天边去。   有了皇上亲口鉴定,五皇子越发意气风发,这两年气势与四皇子也不遑多让了。   五皇子知道四皇子一向与勇毅侯府亲近,如今皇上松口他们的婚事,怕是四皇子依然想要娶侯府大姑娘,到时候实力大增,此时刚好瞌睡了有人送来枕头,便想借着怿王府来做文章,哪怕无法打断两家的联姻,也足够四皇子心里膈应。   这样一来,老怿王妃算是有了宫里四皇子和吴皇后的暗中支持,信心大增起来,老于氏也是个有想头的,此事说到底是为五皇子和吴皇后办事,办得好了以后更可借着五皇子的光,王府也就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落魄下去。   哪怕不为了儿子娶个家世好的续弦,出于想让怿王府哪怕稍微上一个台阶这样的想法考量,老于氏也想着冒险赌一把。   她深信有了五皇子和吴皇后推波助澜,这侯府大姑娘名声不混也混了,勇毅侯府必得被剥下一层皮去,到时候五皇子不能不管他们,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怿王府的名声,虱子多了不怕咬。   “呔……这厚颜无耻的东西,我还当是哪家不长眼的竟然托老怿王妃说项呢,竟然是为了他们家那个傻子说亲,这是看不起谁呢?今天简直要气死我了!”   回去的路上,周氏的心情还是坏到谷底,一边痛斥老怿王妃厚颜无耻,一边心里埋怨着勇毅侯,都怪他挑挑拣拣的,现在好了吧,把女儿剩下了,招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也敢惦记!   当下周氏就决定,不能再让勇毅侯拖下去了,不行就把许颜华嫁回周家去,明天她就回周家看看亲娘,顺便和哥哥说道说道。   不提许宜华听周氏说起老怿王妃时就强忍着浑身打颤,一个劲儿用手掐着大腿才勉强不露馅儿,恐惧的猜测着那天那个人自称“本王”,大概是怿王,可能真的被他们找到家门了。   许颜华之前也听过怿王府的招牌,虽不如周氏这般气急败坏,也皱着眉头,任谁一个好好地大姑娘,竟然被个声名狼藉还是二婚的人家求亲,也得心情不好。   ☆、72   到了侯府后, 许宜华先从正院回去, 许颜华留下和周氏说了周定珍让她带的话。   “博山于家?那不就是老怿王府王妃的娘家吗?不行不行!”   周氏听许颜华说完后, 想了一下常家二太太说的小郎君,似乎还真的不错, 也有些动心起来, 但是再一拨拉世家谱系,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犹豫着拒绝道。   许颜华对于京师贵胄之间的谱系关系没有周氏那么熟悉, 等周氏和她解释完后,突然内心一动, 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咱家从来没有和怿王府来往过,老怿王妃为何突然和太太说起我的亲事来?阳宁侯夫人也姓于吧?若她和老怿王妃出自一家, 说不得就是她和老怿王妃说了什么呢?”   于家九郎虽然是嗣子, 但是到底是世家嫡枝,于家也不是之前那些想求娶许宜华的小世家可比的,单纯论身份来说,绝对是许宜华高攀了 。   许颜华这么一整理,总觉得此事和阳宁侯夫人说不准也有关系。   她因为骗婚不成, 就使了坏心眼, 给嫡女介绍怿王府那样的人家, 给养女介绍自己娘家的嫡子,一个削一个抬的,就是想让人心里膈应。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肯定是不想见着他们好。   她和许宜华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尴尬和敏感, 到时候许宜华能不能嫁成于家还不好说,但是许颜华若是心胸狭窄,就会因为这种事心里不快,以致两人掐起来,闹得彼此难看。   此人必是存心挑拨,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看着她们起内讧。   最恶心的是,保媒这种事就算是真的有阳宁侯夫人的手脚,也找不到她身上,她给许宜华介绍自己的娘家,能说她做的不地道吗?   而她们又不能强按着老怿王妃,让她说出是阳宁侯夫人的主意,况且她们更加不愿意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怿王府求亲过,所以怎么也算不到她身上去。   “若真是于氏那个贱妇做的手脚,看我不找她算账!”   周氏经许颜华一提醒,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并且湛山寺里于氏下了她的脸这事儿周氏也记在心里。   比起许颜华来,周氏到底多经了许多事,她本就是世家女出身,知道对女子而言婚事的重要性,家族姐妹因为婚事的事闹得半辈子不相往来也不是少见的事。   如今于氏这是心思叵测的想要破坏许颜华和许宜华的关系,虽然周氏也知道许颜华和许宜华的关系本来也不是多好,但是肯定不愿意让两人关系越发恶化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家子姐妹掐起来算什么事儿。   于氏这种毒蛇一样的人,随时隐在暗处想咬人一口,当真叫人如鲠在喉,周氏一拍桌子,恨不能立即去找于氏算账。   “反正我觉得真要是阳宁侯夫人干的,肯定是因为舒二郎的事记恨了我们,她如今只剩下那么一个嫡子了,不如打蛇打七寸,她越是遮遮掩掩的,我们就越是给他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谁知道他那病过不过人了,看谁还把女儿嫁给他!他们家不还有舒大郎留下的一个庶子吗?舒大奶奶肯定愿意庶子继承爵位,不然爵位不管是落在嫡亲的小叔子还是庶子身上,她都得不到好处的,我们帮她一把,她一定不会闲着,加上阳宁侯的爵位做饵,嫡次子不能成婚,其他庶子们也难免有想头,保准于氏焦头烂额。”   许颜华比起本土的贵女来,心气儿倒是没有那么大,一般的贵女知道自己被怿王府那样的人家求亲,想来必然是屈辱的很。   她不会因为阳宁侯夫人的挑拨就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见不得别人好,就和被于家议婚的许宜华不对付,但是她更加不高兴有人来使绊子算计她,这是把她看成什么人了?   看着周氏也气的脸色发青,许颜华怕她明火执仗的找人算账反而讨不到好,就出了主意。   “不行!你怎的也如此偏狭,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你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儿这很好,但是别人使些鬼祟的算计,你却不能也跟着拉低了自己的心气儿,坏了心肠。人要走正路,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尽在暗处使绊子做手脚,终究落了下乘。于氏她自己心思鬼蜮,到处咬人,但是你可见她得了什么好?”   听了许颜华的话后,周氏有些被吓到般,比起于氏的恶心事,但是周氏更担心许颜华话里透出的意味儿来,人被狗咬了一口,能踢一脚打一顿,却不能也跟着低下头去咬狗一口,便立马劝解道。   周氏往日里只觉得许颜华性子有些倔强耿介,横冲直撞的虽然总是惹她上火,但是她有一样好处,有话总是说在明处,哪怕欺负许宜华也都是在明处。   纵然会觉得她小气些,被气的有些闹心,周氏心底深处,却始终相信着许颜华的本质,两人吵过闹过她也从不因而厌恶许颜华。   周氏平生最烦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心思阴暗,只会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的人,见女儿这趋势不对,故而周氏更怕她被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移了心性,宁愿她还是原先那样。   许颜华倒是真的被周氏的态度震撼了,她方才的想法,不就是宅斗吗?   更是自觉是继承了前世的黑厚学精髓,和坏人讲道理的事,她从来不做,别人阴你,最多你再阴回去,这才是她在商场中学到的人生道理。   周氏性子确实有很多缺点,早年光是因为她偏心许宜华,就让许颜华受了很多委屈,为这她真的很不待见周氏。   可是周氏却真的算得上是磊落又骄傲的人,哪怕做的事再不好也都是做到人眼里去,这一点是有一些冒傻气的,可是她平生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愿活过,能当面解决的从来不背后使出阴招,爱恨由心,也难免让人多一分敬意。   许颜华明白周氏是不想让她以同样的方式背后里耍心机,也难得的虚心受教。   “此事你既然知情,就当知道这是有人见不得你们姐妹好,你可不好因为这事儿就找茬儿欺负宜姐儿,那岂不是着了她的道儿!至于别的,我自会帮你讨个公道,咱们勇毅侯府,也不是怕事儿的!”   周氏打定主意后,又拍了拍许颜华的手背,表示自己不会就让她这么吃了亏的。   许颜华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这个就欺负许宜华,也不会把今天于家想求亲的事说给她知道,周氏这才放下心来。   等许颜华走后,周氏的脸色也难免冷了下来,阳宁侯夫人做的这么难看,也不怪别人回击了,当下写了一封信交由下人送去了文成公府。   勇毅侯一回来,周氏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与勇毅侯听,于氏的心思和恶意,勇毅侯惊讶之余,自然也是不快的,尤其是怿王府求亲的事。   那里就是个墨罐子,凡自和他们家沾一块,总要碰一身黑,要脸的遇上不要脸的,还真是要费一点功夫。   周氏和勇毅侯夫妻俩各自用劲儿,没几天许颜华就知道了后续。   文成公府在勋贵中地位一向超然,因千年前大秦还是几个小国分裂的状态,后来前朝一统,但是礼乐规矩还是各自分裂的。后来八百年前出了个应礼,将礼乐制度一统完善,编写了现在世家贵族的必修课《礼记》。   因而应礼被封为文成公,文成公府历经两朝依然被奉为礼乐之家的典范,也是勋贵世家的道德标杆和仲裁者,虽然只是象征意义的,但是文成公老夫人在京师上流阶层的社交界也一向是领导者。   周氏写信给文成公老夫人,将阳宁侯府骗婚的事,湛山寺于氏无礼的事全部说明,并且表示自己受到了于氏的侮辱,她不能和于氏这样无礼无信的人交往,想要通过文成公老夫人向整个京师贵妇圈子传话,以后她和于氏彻底的断交,以后参与的场合有于氏在她就不会再去。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氏和于氏并不代表两个家族的利益,只是这两人间的关系交恶,一般人虽然不会这么去干,但是周氏真的做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意义。   文成公老夫人自然是要和一把稀泥的,阳宁侯府在勋贵中又是第一,他们也没必要得罪人,对于勇毅侯夫人的举报,也不能置之不理,最好的方法就是修书两边的大人调解。   结果就是于家的族长夫人,骂了于氏一顿后,捏着鼻子亲自上门来给周氏赔礼,毕竟周氏和于氏都是出嫁女,周氏又指着于氏无礼说事儿,娘家人自然跟着面上无光。   周氏的目的达到,也不想让两家立场为难,告了于氏一状后就很通情达理的表示了愿意和解。   过后周家老夫人,也就是周氏的亲娘也修书于家作为回礼,表明两家的关系不会受影响的,女儿不懂事自己也教训过了,这件事就彻底的过去了。   作为仲裁者,文成公老夫人自觉起到了该起的作用,又设宴请了勇毅侯府人和阳宁侯夫人一起,在两家的陪客中,两人正式握手言和,周氏心胸宽大的不计较了,但是这个不计较,更是于氏却是一口老血窝在心头。   这件事虽然没有闹大,但是于氏却是丢了一把脸的,临到这把岁数了,被周氏举报无信无礼,跟着闹了一场笑话般的调解仪式,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勇毅侯为了震慑怿王府不要作怪,也使人在怿王出去喝花酒的路上惊了他的马车,怿王坐在马车里被撞破了头,受惊之后据说回去就病了一场。   原本勇毅侯以为此事就算了了,至于阳宁侯是不是知道于氏的做法,其实关系也不大,于是又和阳宁侯一起喝了一次酒,表示两家不受夫人们的闹剧影响,还是关系和谐,但是真和谐假和谐就各自心知了。   随着阳宁侯选择了五皇子,勇毅侯答应了四皇子的求亲,准备等四皇子再和皇上亲自提一提婚事时,却闹出了乱子。   老怿王妃一辈子只有那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儿子还没有生孙子,如今却险些一病起不了身,难免不又惊又怕,她也知道儿子此番遭罪的罪魁祸首,更是气勇毅侯出手太狠。   加上有心人的挑拨,怿王妃带着当日捡的那个香囊,作为证据,亲自进宫去吴皇后那里喊冤,哭诉他儿子和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早已私定终身,他们不嫌弃大姑娘浪荡又年纪大,求亲不成勇毅侯府却蓄意报复,险些害死她儿子。   正常姑娘谁能看上怿王那个傻子,老怿王妃的说法自然是没人信的,但是偏偏她言之凿凿,更是拿出了侯府大姑娘的香囊说是定情信物,消息传的飞快,终究不管有没有这个事,侯府大姑娘都是吃了亏。   良妃和四皇子正准备为再一次娶许颜华做准备,但是眼见着许颜华身上被泼了一身的脏水,顿时良妃便息了心思,转头便决定让儿子娶常国公府的嫡幼女。   周氏原本心情正好,气病了于氏赢回一局后,许颜华和四皇子的婚事就要定了,她女儿到底是要做皇妃,就让于氏眼气吧,再多的不入流手段都没有用。   但是谁知道风云变幻,一日之间老怿王妃发难了,周氏暴怒后根本不信有什么定情的香囊,皇后在怿王妃进宫告状时,也将她召入宫中。   周氏她正要申辩,反请皇后为自己家做主,治怿王妃个诬告,就见到了皇后让人送来的传说中的香囊。   “根本没有的事!我家颜姐儿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与怿王有什么交集,怿王妃血口喷人污蔑我儿,真当我们家没有人了吗?我今日就是拼了这一条命,撞死在娘娘这里,也不能容人这般欺负我儿!”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坐在皇后下首望着怿王妃简直眼睛里要淬了毒般。   “这香囊可是你们家大姑娘亲自给我儿的,还能作假?你看这堆云锦的料子,满京师除了宫中也就没几户人家有,究竟是谁居心不良,还请娘娘做主!”   怿王妃得意洋洋,她虽然不能直说湛山寺里是怿王调戏了侯府大姑娘,但是真的假不了,看着周氏这般看不起他们,非让她服软不可。   周氏看了那个香囊后,心里陡然一惊,确实是堆云锦,而且这香囊还真真的是他们家的,但不是许颜华的,而是许宜华的。   女儿家的东西一向收的严密,许颜华和许宜华出门身边都是跟着丫鬟婆子,不可能掉在别处被人拾到,怿王妃究竟怎么得到的也让人怀疑。   “你也知道京师里还有别人家有这料子,随便做一个香囊就能污蔑我儿,这也能算数的话,我明儿也拿上来一个香囊,说你和府里的小厮私通,看你怎么说!”   输人不输阵,周氏强咬着没有这事儿争辩着,皇后假意调解,实际上也在看笑话,东一句西一句的搅浑水,只让周氏和老怿王妃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常年不曾进宫的南阳公主突然进宫了,来见皇后,南阳公主按照辈分,是皇上的姑母,故而皇后也不敢托大。   南阳公主进来后,很沉得住气的围观了周氏和怿王妃的争论,等停了一会儿后才开口。   “这事儿有何难的?勇毅侯府大姑娘春华正盛,大好前程,京师里多少门当户对的适龄小郎,为何要看上怿王,还真的让人疑惑。况且京里有这样料子的人家也不少,自用也有赠人也有,区区一个香囊哪能做证据。勇毅侯府上每一代侯爷都亲自上过战场,为我们大秦立下功劳,就这么由着那等不怀好意的人污蔑人家大姑娘,岂不让人心冷?既然怿王妃怀疑勇毅侯使人害了怿王,不弱就将此陈情大理寺,皇后娘娘再是厉害,也不会断案不是?”   皇后不知道哪一阵风把南阳公主吹了进来,心里暗骂了一句,真相如何她最清楚不过了。   想想目的已经达到,经过了今天四皇子再不可能娶勇毅侯大姑娘了,只能跟着应和南阳公主改了口风,推说怿王妃没有什么证据不能乱说,真有冤屈就去大理寺告状。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怿王妃空口白舌污蔑我儿,此事我们侯府必不能善罢甘休的!”   周氏忍住怒气,知道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怿王妃那种人什么时候都能算账,现在首要的是减轻影响,事发突然她进了宫,现在要回去和勇毅侯商量个办法出来。   故而红着眼睛向南阳公主道了谢,便一步不停的坐车回了侯府。   周氏进宫的功夫消息便传的满天飞,许颜华先是气愤不已,怿王府是真想结亲还是想结仇还得两说,她的名声如今可是被怿王妃糟蹋完了,她根本就连怿王都没见过,神特么香囊定情。   与周氏一般,许颜华的重点移到了真假香囊上,在周氏回府之前,她先让张养娘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确定她的私物不管是用过还是没用过的,全都好好地收好了,根本没有外流过。   等周氏回来后,许颜华和许宜华都被叫到她院里,许颜华先行告知了自己的清点结果,此时她态度理智不裹乱才最重要,父母肯定会帮她想办法。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的,宜姐儿,你的香囊为何会流到外面去,可知道?”   周氏阴沉着脸,心里又急又气,任谁家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会有个好脸色的,她一向最信任许宜华懂事乖巧,没想到是她偏偏出了岔子,难道不知道闺中物品要好好收好吗?   “太太……我,我不知道……”   许宜华身形瘦弱,整个人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颤抖着站在堂下发着抖。   自从周氏进宫后,许宜华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尽管心慌,但是心里更知道此时要是不想做炮灰,更要咬死了不说湛山寺那日的事。   她早在从湛山寺刚回来不久,她就通过四皇子的手将那日陪自己的丫鬟处理了,一个害了病被挪出院子的二等丫鬟,也不惹人注意,故而周氏一直没有往上面想。   “你的东西你怎地不知?”   周氏气的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杯盘碗盏全都晃了一圈。   此时勇毅侯知道出了事,也立即往府里赶回来了,听说香囊真的是许宜华的东西,勇毅侯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既然许宜华推说不知,勇毅侯便叫人把许宜华院子里的人通通审了一遍,从许宜华养娘的嘴里,审出了那个香囊从湛山寺回来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和写起来真的有距离,这章比我想的多,最近总是频繁被说水,昨天晚上没写完也没敢发,今天早上想再加一点的,但是又有点忙,再加也还是不能立即写完结束这件事~~只能晚上再继续写了~   ☆、73   全养娘挨了板子, 被打的很冤枉, 许宜华院子里几乎大小事务都是她在看着的, 现下出了问题她就是第一祸首。   因而全养娘不得已,只得吐出了当日的实情, 因为那日回来后许宜华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那日换掉的衣服都叫人烧了,她以为香囊也一同处理掉了。   况且许宜华和大姑娘前后一同出了院子,回来时自家姑娘就看起来像是哭过, 以为是大姑娘又欺负了自家姑娘,就没再过问。   而全养娘的话和许宜华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能对得上, 应该是不没有作假。   “那日你们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勇毅侯坐在上首,听过管家回禀的全养娘话后, 就沉沉的问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二人, 目光锐利的在二人身上扫过。   之前许颜华一直和许宜华的关系不对付,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在他看来,不过是闺中两个小娘子之间的吵吵闹闹,小孩子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因而也不去在意。   但是眼下一切的源头, 就在于那个香囊, 究竟是何时被有心人得到的,还有没有其他把柄在人家手里,得先弄清楚。   勇毅侯之前都已经和四皇子打算好许颜华的订婚日期了,怿王妃突然闹出了这种事来, 当下勇毅侯知道这个消息时,回来的路上就心里咯噔一声,惊怒异常。   五皇子近日要被皇后记入名下,风头正强的时候,勇毅侯府和四皇子联姻碍了谁的眼,勇毅侯是一清二楚的。   四皇子和许颜华的亲事也算得上是波折不断了,此时侯府又沾上了怿王府这样的人家,必然要被人浑水摸鱼的黑一把,想到这件事后许颜华怎么样名声也得受损了,四皇子妃怕是做不成了,勇毅侯眼中也是一片阴霾。   “我带着丫鬟在后山逛了一圈,根本没有和许宜华在一起啊,发生了什么事儿,爹你得问她。”   许颜华也听到全养娘的口供了,倍感冤枉,看着许宜华脸色也跟着不善起来。   看来岔子就出在那天了,许宜华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才会后来那么反常,连衣服都烧了,估计香囊也丢在那里了。   “颜姐儿……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啊。我出去找你了,当日你不是因为我抽了中下签,说我是,是天生的晦气,又……又因为四表哥以前对我多有照顾,要我把之前四表哥送来的书签给你,说我不配之类的话……我,我没有给你,那书签你也不喜欢的,只是,只是讨厌我才这样糟蹋东西,还把我推到地上,许是就在那时候掉在后山了……我……我回来后就一直想着你的那些话,很难过……”   许宜华用尽全部的力气一边抽泣着,一边低声说道,嘴里每吐一个字都要在心里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   当日的事除了许颜华和许宜华,只有两个丫鬟,许宜华身边的那个红玉前一阵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之下,哪怕许颜华身边的芭蕉说了什么,她都可以说是许颜华指使她的。   之前周氏进了宫,许宜华就在想了,她敢豁出一切去冒这场险,就算是让勇毅侯和周氏生疑,许颜华的事已经这样了,被怿王妃泼了一身脏水,哪怕是假的,怎么也不能继续嫁给四皇子了。   而许颜华的身价低了,她的重要性就出来了,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卷进这桩丑闻去。   或者如果如她所想的话,等四皇子成亲后,说不定勇毅侯还会把她同样嫁入四皇子府,没有许颜华做四皇子妃,勇毅侯只能倾尽全力支持她一人了。   “你在说什么?编的挺像啊,我干嘛管你和四皇子有什么呢?难道我不清楚侯府如果非要有个嫁给四皇子的人,必然是我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白日做梦我干嘛要干涉?书签什么的更可笑了,你碰过的东西在我眼里只能作为垃圾了。”   许颜华万万没想到,许宜华竟然开始了疯狂的表演,演技还挺逼真的,若不是她也在女学上了四年,简直就要怀疑她俩上的不是同一个女学,许宜华单独去什么大秦戏剧院进修了。   “颜姐儿……我知道你很生气,香囊的事我也不知道掉了啊,那日回来后只觉得难过和委屈,糊里糊涂把当日的东西全部都处理掉了,也没有发现……你生气是应该的,都怨我,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爹和太太,你们怎么样责罚我都甘愿!”   许宜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的眼睛都有些肿了,整个人悲伤地摇摇欲坠,一脸歉疚的望着许颜华解释着。   “宜姑娘怎么能这般诬陷我们姑娘,明明我们姑娘没有在后山见过你!”   芭蕉如今就跟在许颜华身边,看着许宜华连点底线都没有就信口胡说,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替自家姑娘分辨着。   勇毅侯见她俩的说法竟然不一致,就叫人把同样跟着许颜华过来的芭蕉拘起来审问,而周氏看着许宜华跪倒在地上,原本就黑着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了。   那日周氏恍惚记得,确实是许宜华和许颜华一同出去了,而许宜华先回来后不久,许颜华就回来了,她一直以为是两人在一起的,竟然还有分歧吗?   周氏从小对许宜华疼爱有加,这孩子也如她期待的那样一直都是各项拔尖儿的,在京师其他勋贵小娘子里出类拔萃,许宜华是她的骄傲,几乎从来没做过让她失望的事情来。   但是如今看着她跪在地上,那样的卑微姿态,让周氏突然觉得陌生起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再是过去那样耀眼出众,变成了现在这样蜷缩着身子卑微的样子?   从进屋后,许宜华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而许颜华则是怒目对视着许宜华,看着生气但是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名声受损心神大乱,等着她和勇毅侯一起为她想办法。   不期然的,周氏想起了自己母亲的话,那个老人一直说,许颜华骨子里有些地方和她真的太像了,两人从外到内都是亲母女。   那时候她不在意,但是如今这一刻,周氏才觉得不管之前许颜华怎么惹她生气,许颜华真的才是最像她的那个。   勇毅侯看着两人神情并不露端倪,没有表示过更相信谁的话,但是周氏此时却想到了几年前,许宜华那副被毁坏的绣品了。   因为许宜华之后也再没有做过什么事,周氏就慢慢忘记和说服自己释然了,毕竟是个孩子,又处境可怜,哪怕做了错事,也该给她个机会。   但是如今……周氏并不是真的忘了那件事,也不是真的完全不介意,看着许颜华和许宜华,心里悄然倾向了许颜华。   果然,等下人再把芭蕉的口供回报勇毅侯时,芭蕉受了板子也始终坚持那日大姑娘没有和宜姑娘在一起。   “我真的和颜姐儿在一起啊……”   许宜华脸上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一脸的绝望,哭肿的如小核桃一样的眼睛,望着勇毅侯湿漉漉的,分辩过后,又像是知道勇毅侯必然不会信她,自己先委顿下来,任君处罚的样子。   不管芭蕉咬紧牙关说没见过许宜华,是不是许颜华指使的,勇毅侯见问不出其他的,便要两人都先下去了,在从周氏那里知道了当日阳宁侯夫人也在湛山寺时,表情凝重起来。   “那个贱人就是故意见不得我们好!这样恶毒的女人,难怪舒二郎得那样的怪病!都是报应!”   周氏想想和阳宁侯夫人的新仇旧恨,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去阳宁侯府干掉于氏。   不管许宜华到底有没有和许颜华在一起,许宜华的香囊必然是被于氏捡到了,那怿王妃身后的操纵者,就肯定是于氏了,怪不得怿王妃那样的有恃无恐。   而勇毅侯想的还要再多一些的,阳宁侯的嫡女嫁给了顾家,而五皇子将来的皇妃就出自顾家,加上怿王妃先跑去宫里找了皇后。   皇后的立场也若有若无的在偏向怿王妃,这一切终归就是为了阻断勇毅侯府和四皇子的联姻。   勋贵中除了阳宁侯府,便是勇毅侯府实力最雄厚,但是阳宁侯府说到底,靠的只是太,祖的荫庇,当年的豪富和盛况,经过几代人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唯有世袭的封地值得炫耀。   而勇毅侯府则是实打实的军功起家,勇毅侯本人更是三王之乱时上过战场,还打了几场知名的胜仗,至今任南大营的指挥使,在军部地位卓著。   若许颜华没有嫁给四皇子,四皇子再择别家贵女,都不会有勇毅侯府来的有利,更何况只要四皇子娶了勇毅侯嫡女,四皇子就算攀不上周家,总能多几分面子情,说不得能再加一两分助力。   周家的当家人周在桐可是老狐狸,目前周家在几位皇子中立场一直不偏不向,只有几个小辈出来上蹿下跳,周家不表态,其他三大世家也没有明显表态。   再说一般立储这种事,还是勋贵参与度更高一些,才会想要在前期投机,而若是皇上立储的心意定下,世家们就会蜂拥而去,到时候勋贵势单力薄,依然及不上世家们有出息的郎君多,从世家嘴里更是就撬不出多少肥肉来了。   从这方面来看,哪怕勇毅侯府还是四皇子的外家,只要不是儿女联姻,就不会彻底的与四皇子绑在一条船上,四皇子就不及有了吴皇后做靠山的五皇子来的更加占优势。   “今日若不是亏了南阳公主刚好进宫说项,要怿王妃去大理寺告状去,我怕是就要再被皇后挤兑了,怿王妃有了皇后回护,还不知道要跳梁小丑般给我们侯府多少暗亏吃!”   周氏听了勇毅侯简单的分析后,也觉得皇后今日的表现实在是立场分明了,更加不忿起来,万万没想到,他们一向看不起怿王府那种人家,现在竟然还被怿王妃那种人恶心到。   “南阳公主?”   勇毅侯敲着桌边的手指骤然停下,南阳公主是六皇子的外祖母,这些年自从贵妃死了,就一直闭府不出,如何会那么巧的刚好进宫帮着周氏。   被勇毅侯一提醒,周氏也从气的三迷五道中回过味儿来,可不是,她可是有几年都没有见过南阳公主了呢,能在皇后那里见着南阳公主,可真是稀奇。   “是不是公主进宫是六皇子出面啊?”   周氏想到一个可能,又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然知道许仲骐跟着六皇子瞎混,但是六皇子身边能用的人不少,她可不觉得自家儿子一个半大小子能在六皇子面前有多大的脸面,能够让六皇子收到讯息后迅速的找来南阳公主帮她。   只是勇毅侯从周氏那里获得了新思路,他在朝上为官,自然比周氏懂得多,知道六皇子这几年对周家和对他都隐隐示好,有结交的意思。   之前从四皇子和六皇子渐渐交恶后,勇毅侯为了不让四皇子为难,就只当做不知而已,六皇子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只是和许仲骐关系依旧。   勇毅侯也不阻止许仲骐跟着六皇子,长子许伯扬这些年虽然未成婚,但是勇毅侯帮他向周氏争取到了能够跟着四皇子办差的伙计,比起不能出仕也是好很多了。   就如周家一直看着族中的郎君各为其主般,勇毅侯也想着不管哪个儿子结了善缘,对侯府都百利无一害。   南阳公主的驸马萧老将军虽然早早过世,但是当年萧老将军的手下可是不少人依然健在,大多远离京师,分布在南方。   而六皇子的姨母邛国夫人,亡夫出自陇西世家孙家,在三王叛乱中孙将军也是立过大功的,若不是他当年死守嘉陵关多拖了半月时间,等到京中派来的驰援,三王联合的兵怕是就要打进京师了。   虽然邛国夫人无二无女,南阳公主也只有两女,平素二人闭门谢客,神隐在京师,但是若六皇子有心笼络,虽然时隔多年,说不定当年萧老将军的部下和孙将军那边的人都有被他说通几个。   文官们不知,但是勇毅侯世代从武,却是知道武官们一般比文官更加重义也更加重门第,哪家门下出身的将领,就是哪家出来的,几乎不会改,所以皇上哪怕将勇毅侯手下的兵权都收回了,勇毅侯手下的家将还是忠心耿耿,这是皇上也夺不去的。   有这层关系,从利益上考虑,所以勇毅侯一直没有考虑过跟着六皇子,他对六皇子来说并不是顶顶需要的,除去六皇子的圣恩正隆外,武将也有派系之分。   南方的将领这些年一直挤不上朝堂的权利核心,所以若是六皇子真心招揽,很有可能一呼百应,也想走一条通天路。   如今皇上已经将大部分兵权都收拢回去了,勇毅侯可不愿意手头为数不多的兵权再被其他人挤进来瓜分。   一时间勇毅侯心思百转千回,原本铁板钉钉的婚事眼见着要泡汤,不由得勇毅侯重新换位思考起接下来的路了。   “怿王妃不足为惧,只是五皇子和皇后那里有些棘手,若颜姐儿不嫁四皇子,那边也不会穷追不放的,回头我再和舅兄商量一下,寻个妥帖的法子尽量挽回下局面。”   勇毅侯最终叹息了一下,确定了大概怿王妃手里握着的也就是香囊,没有其他东西了,也就好办了。   “颜姐儿的名声终究要受影响了,好好地都快要议亲了,没得竟然又黄了,这孩子也是三灾五难的,上次去湛山寺明明求的是支大吉的好签啊……”   周氏担心的抹着眼泪,女孩子家名声最重要了,尤其是许颜华还是未婚没定人家,这接下来她的婚事就有些难办了。   “我就说早些给颜姐儿定下来,你非要等着四皇子,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现在好了吧?颜姐儿的婚事怎么办,她转年就十七了,再拖下去难不成不嫁人了吗?”   说着说着,周氏转头埋怨起勇毅侯来。   “我不管,回头我就回周家和我嫂子还有老祖宗商议,把颜姐儿嫁回周家去!”   说到后来,周氏越发觉得,与其让许颜华掉了身价议亲时被人挑来捡去,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如就嫁给周家的某位嫡枝表哥,有亲舅舅照看着,日子过得顺遂轻快也不错。   因出了这一桩事,勇毅侯也没有再如以往般一口就拒绝了,只把怒气都放到了阳宁侯和怿王府身上,害了他好好的嫡女婚事受损,这笔账终归是要算一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作者,言而无信,我不配受到大家喜欢,仙女们痛骂我吧~~自己也很失望,上个月我是眼睛手术都不断更的人啊,现在怎么了!! 大概之前丢了领导法人印鉴的事心里受了点影响,工作不顺,码字也一直很低迷,会尽量活跃起来的,现在也不敢夸口说日六了,下周一整周都要出去培训,可能下周会三千起步吧,没办法做得更好,对不起大家了。 接下来还有一更,这一章补昨天的,今天的更新我会继续写的。   ☆、74   而许颜华从正院里出来, 走到门口时突然一个回头, 一把揪住了许宜华的领口, 不仅许宜华被她吓了一跳,连同两人身边跟着的丫鬟和婆子们都惊呼起来。   “大姑娘……您有话好好说……”   许宜华身边的丫鬟倚书抖抖索索的挡在许宜华身前, 试图阻拦道。   “呵呵……太阳底下, 永远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今日过后, 但愿你能承担得起后果!永远不后悔才好!”   许颜华倒是没动手打人,只是揪着许宜华的领口凑近了她的脸, 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道。   从许宜华说谎这件事,她就可以知道怿王妃拿到那个香囊必然是中间还有个过节, 许宜华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才会因而对那日的事咬死了不开口。   许颜华觉得虽然眼下勇毅侯和周氏没空和许宜华计较, 但是未必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许宜华这次得不到什么好处的,而她瞒下来的东西迟早要被人知道。   只要被她逮到一丝的机会,就决计不会放过许宜华的,若她想踩着自己上位, 她宁愿将她一起拉到地狱也不会如她所愿的。   不过眼下许颜华恼怒之余, 往好的地方一想, 她名声受损,可能就不用再嫁给四皇子了,许颜华想到这里,心里多少竟然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四皇子不是良人, 之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六皇子总爱不经意的给他展现一下四皇子的另一面,玩女奴啊,收侍妾啊,与许宜华联系密切什么的,肉眼也看得出来,六皇子和四皇子这几年真的是面和心不和了。   不管六皇子出于什么心思,许颜华都不喜欢四皇子,她也感觉四皇子同样不怎么喜欢她,对他的笑容都透着一股假假的感觉。   若她真的要嫁给四皇子,那后半辈子熬起来就有些艰难了,不用嫁更好。   许颜华说完后就放开了许宜华,两只手拍了拍她被自己弄皱的衣领,看着许宜华惨败的小脸,冷冷的笑了一下就自顾自的往回走了。   许宜华指甲紧紧的掐在掌心里,望着许颜华远去的背影,还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一股不甘和怨恨。   后悔?   她永远不会的!   许颜华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恨她。   勇毅侯和周氏商量过后,两人各有对策,这事儿说起来解决一个怿王妃并不困难,只是两方势力的博弈,殃及到了许颜华罢了,但是许颜华却是实实在在的要吃一点亏的。   “你说宜姐儿究竟瞒下了什么?”   周氏在勇毅侯要起身出门时,突然对勇毅侯道。   说起来,哪怕许宜华不承认,她的丫鬟从湛山寺回来就莫名的因病移出了院子,很快的就过世了,而许颜华又咬死了没有与许宜华一同见过,总是让人要忍不住多想的。   以周氏对许颜华的了解,真的她欺负了许宜华也犯不着说没有,这些年她不一直就是毫不隐瞒的破罐子破摔,更是从来也没有对许宜华好过,此事事关她自己,更是无需说假话。   “你是觉得是宜姐儿说了谎?”   勇毅侯常年在朝中厮混,周旋于各种人精中,早已练就了一双利眼,他早知许宜华这里定然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之前因为事情没解决时间紧张就推后处理了,并不代表这一茬就过去了,因而他倒是对周氏的态度有些好奇。   原本勇毅侯以为周氏心里最疼爱的是许宜华,这些年一直对许颜华态度淡淡的,不若对许宜华般亲近信任,但是如今遇到事了,才始知她真正向着谁了。   “两个孩子都是在我身边长起来的,自是了解不过,宜姐儿急忙着火的把丫鬟处理了,倒是手段更进一步了,这孩子这些年终究是与我们离了心,看来等颜姐儿亲事定下来,也要赶紧把她的亲事定下才行。”   周氏皱着眉,许宜华自己不承认,又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证据,只能暂时把这事压下来,但是周氏却觉得一定是许宜华那里遇到了什么事。   到底是自己之前疼爱多年的孩子,总不能也和那些下人一般下板子,许宜华瞒着的究竟是什么事倒是成了谜题,对于许宜华面不改色的攀咬许颜华说谎的事,周氏心里也很是失望不已,对许宜华从此信任程度低到了谷底。   因香囊的事终归不宜闹大,不论是不是许颜华的,都最好是尽快的按下去,没必要再扯出其他麻烦,所以许宜华算是逃过一劫。   只是周氏最讨厌心思不正之人,心里由此对许宜华却是彻底的冷了下来。   不仅明面上派了嬷嬷过去代替全养娘,加强了对许宜华的管理,还找了机会禁了许宜华出门,已实际态度向许颜华和许宜华二人宣布了她心理上更信许颜华的话,也是后话了。   当时勇毅侯对于许宜华的婚事并没有答应下来,含糊的应了一声就随后就走了出去,怿王妃的事还是得尽早解决才行。   就这么半日的功夫,怿王妃进宫告状,说勇毅侯大姑娘和自己的儿子怿王有情,甚至还拿出了香囊作为证据,这事儿该知道的已经传遍了。   下午勇毅侯亲身去了大理寺要求彻查怿王受伤之事,先是证明怿王受伤之事与自家无关,更能直接能说明怿王妃凭空诬陷之言,所谓香囊更不是出自勇毅侯府,治怿王妃个诬陷罪。   大理寺的长官原本是黄廷尉,此人在两年前因为囚禁了自家庶出的小舅子作为禁脔又把人害死之事爆了出来,不仅被免了官职,还按律处于流刑,徒十五年,流放两千里。   后来流放途中黄廷尉因病而逝,黄家本身也没有再出什么拔尖冒头的人,又因黄廷尉之故很是被人议论了一阵,导致在京师的族人们终究混不下去了,便举族迁回廷西的老家。   接替黄廷尉的是出自杨家的杨廷尉,一向是老好人,而下官则是这阵子很红的周澄。   “接下来就拜托贤侄啦……”   勇毅侯和杨廷尉打过招呼后,又特意见了周澄,右手拍了拍周澄的肩膀,对于这个英挺俊美十分出众的侄子,勇毅侯印象颇佳。   他原本不关注周澄之前的经历,只知他单枪匹马在夷陵四年不仅人好好的活着,还搅乱了夷陵当地的异族,并且收回了几处金银矿产,从安宁侯嘴里夺了肉出来。   这样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看就是狠角色,将来一定是周家的又一员力将。   听说周澄和许仲骐关系还不错,故而勇毅侯也表现的十分看重周澄。   周澄对着勇毅侯点点头,此事便是勇毅侯不来拜托他,他也早接到六皇子的指令,必然会办的漂亮。更遑论怿王妃竟然敢有胆子攀扯许颜华,所以周澄笑的有些阴森,唇红齿白看起来异常的令人胆寒。   果然没有两天,周澄就查出了怿王当日马车受惊,纯粹是意外,因怿王府的车夫趾高气扬的从闹市而过,马车速度太过撞到了路边的摊贩和经过的路人。   故而马车会骤停,使怿王撞破了头,此事有多名摊贩和路人的口供以兹证明。   并且然依阁有伙计证明,近日怿王妃出入此地,拿着料子请人制了一个香囊,料子刚好是堆云锦,因那一块料子太过贵重,所以然依阁的人印象特别深刻。   大理寺效率很高,得到结果后当日,勇毅侯便进宫求见皇上,求皇上为自己做主,怿王府这般污蔑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怿王妃进宫找皇后哭诉的事情,皇上自然也知道,京师里能看得上怿王的人真的不多见,皇上也根本不信怿王妃的话,所以查出香囊根本不是勇毅侯府的,也没觉得意外。   怿王不过是个酒囊饭蛋,又是有着特殊的身世,根本无足轻重,自然比不得勇毅侯的功勋卓著,怿王妃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炮灰而已,谁在后面推动的皇上也一清二楚。   当下看了大理寺的案卷后,皇上就下旨将怿王的爵位降到了国公,而怿王妃则是因为蓄意诬告而被撸了王妃的封号,从此只是庶人。   本身怿王妃就是皇后他们推出来的挡箭牌,如今发挥完了作用,怎么处置自然生死随皇上的心意,就是勇毅侯对这个旨意也没有意见,怿王府说起来都只是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放入眼里。   这一场因香囊而起的闹剧结束的飞快,只是京师里却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忘记这段绯闻,许颜华总归是身份上被泼了脏水。   关于她的话题在各人嘴里不停的被辗转着提起,便是皇上下旨证实了怿王妃说的都是假话,有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根本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可不少有。   “五皇子就要记名成为嫡子,势头汹汹,却是不好对付啊……”   事情结束后,勇毅侯郁闷的找周在桐喝酒,叹息了一声。   如今五皇子还没有上位,侯府他们先吃了他们一个亏,总归是让人恼火。   “且看着吧……如今他这样出头,四皇子和六皇子能甘心?”   周在桐加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吃着,云淡风轻的开口微笑。   两人就当前形势又聊了几句后,周在桐突然提起了外甥女许颜华的婚事来。   “颜姐儿年岁可是不小了,你究竟有何打算?我听婷姐儿的意思,是想将颜姐儿嫁回周家。”   周在桐一向温文的脸上,提到许颜华和周氏带着一丝的温暖,看向勇毅侯问道。   “周家可有适龄的郎君?”   勇毅侯其实不太想把女儿嫁去周家,哪怕嫁不成四皇子还有别的世家勋贵呢。   但是最近许颜华到底是因为怿王妃那件事影响了名声,其他人家态度都不太热切,勇毅侯也不愿意热脸去贴人家,故而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你觉得七郎如何?那孩子自己有出息,如今的一切都是靠了自己挣出来的,先前便是我们也再没有想到的,各方面都出众,唯一的一点就是我那八表弟几年前无故失踪,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索性立了衣冠冢。这无父虽然是不足,但是也因为如此,更与岳父亲近。到时候你将颜姐儿嫁他,岂不等于平白多了一个儿子?”   便是周澄前几年已经单独分出了一房,他作为周家嫡枝的一脉,富贵也是少不了的,周澄相貌又生得好,前几年虽然一直坐着轮椅,可是腿脚也是医好了的,故而周在桐认真的建议着。   “老实和你说,我这也是替七郎来问你一问,还是那孩子主动来和我说起的,想让我替他保一桩媒,意在求娶颜姐儿,还说若是能娶得颜姐儿,必将视若珍宝,将你敬为亲父。”   周在桐说起来也觉得周澄这个孩子不错,只是他出身有些不详,但是那种东西玄而又玄,加上周澄有出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能力卓绝有才干,难得还不嫌弃许颜华的名声,想立即求娶,心意也表现的很诚,所以周在桐愿意替他多说几句。   “听说七郎与六皇子关系一直密切……”   勇毅侯在意的并不是周澄出身不详,比这更不重要的是周澄是铁板钉钉的六皇子一派,当初就是六皇子送他去夷陵的。   纵然眼下许颜华嫁不成四皇子,他也不愿意就那么放弃四皇子。   “你是四皇子亲舅舅,这关系总是不变的,四皇子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勇毅侯最后答应周在桐好好考虑,直到两人都喝的醉醺醺,勇毅侯这才摇摇晃晃从周家出来,却在外门看到了回来的周澄。   周澄不仅热烈的与勇毅侯打招呼,更是将人直接送回了侯府,甚至还见过了周氏,一同吃了一盏茶。   等周澄从勇毅侯府出来,就意外的收到了六皇子使人送来的信,明日要出宫与他见面。   从周澄授官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期间不止刘昭熙忙碌,周澄也是忙着适应和熟悉新环境,他却是不知道,这是刘昭熙要来找他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欠债补上了,日更还是日更的,会尽量调整时间~   ☆、75   收到周澄竟然托周在桐保媒, 想要娶许颜华的消息, 刘昭熙就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感觉自己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他这些年扶持周澄,意在寻一臂膀, 自认对周澄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而周澄对他的回馈也算是满意,原本期待的不过是仁君名臣这般佳话,谁知周澄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刘昭熙是知道周澄是阿宝的表哥, 更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心里也有些爱屋及乌, 当初周澄毅然自请去夷陵的时候,他还感叹周澄有几分当初阿宝的风格, 但是并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如今的事发生。   这些年为了能够成功娶到阿宝, 刘昭熙算是费尽了心力,好不容易等他拦下了阿宝和刘池瑞的婚事,竟然又蹦出个周澄来。   “岂有此理!”   刘昭熙恨恨的把从龙卫报给他的消息紧紧的捏在掌心,手背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毕现。   怿王妃受人挑拨进宫告状的时候,刘昭熙第一时间急急忙忙的找来了外祖母南阳公主, 除了不想让皇后继续压着勇毅侯夫人外, 刘昭熙也想先从外祖母那里入手求援。   皇上这几年也为刘昭熙看了适龄的小娘子, 目前最中意的是当朝宰相穆家的嫡幼女穆念惠,刘昭熙心里多少是有数的,所以想在皇上未曾与穆家议亲时先行把阿宝推出来。   他也知道眼下阿宝的名声多少有些受损,年纪也等不得了, 勇毅侯今年必然会着眼为她定下婚事,所以他特意吩咐了在大理寺的周澄好好处理怿王妃诬告的事情、   大理寺卷宗上那些口供的证人里也有刘昭熙的手笔,不仅帮勇毅侯彻底的抹平了之前出手的痕迹,甚至在皇上那里他也下了功夫。   最终怿王妃贬为庶人,怿王府降为国公府的结果中没少了他的出力,刘昭熙此举除了为阿宝报仇外,就为了能够多少对未来的岳父表达下诚意。   谁知道周澄直接提亲,让刘昭熙的功夫全部都做在了暗处,成了勇毅侯承了周澄的情,想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刘昭熙怎么能不恼怒。   除了给周澄去了消息,明天要见面后,刘昭熙又提笔亲自给南阳公主去了信。   当日在宫中刘昭熙和南阳公主的谈话并不顺利,南阳公主不能理解他为何非要娶勇毅侯府的大姑娘,一来那姑娘比他还要大三岁,年纪不小了,而刘昭熙却将将十三,不能马上成婚。   二来南阳公主也不觉得刘昭熙需要拉拢勇毅侯,更遑论勇毅侯还与四皇子沾着亲戚,就算最终勇毅侯松口答应刘昭熙的娶亲,勇毅侯的立场也无法保证。   “那小娘子就那么好?”   南阳公主两鬓灰白,不赞成的摇着头,不想让刘昭熙栽到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身上,望着刘昭熙不解的问着。   皇上对刘昭熙的婚事肯定早有打算,必会为他寻一佳妇,刘昭熙犯得着为了那么个大自己几岁的小娘子花那么多精力和功夫吗?   “外祖母,你不明白,除了她我谁也不会娶的!就只有她!”   刘昭熙已经长成了眉目飞扬的俊美少年,那双桃花眼完全的承袭了母亲萧贵妃,看着南阳公主眼中充斥着难以理解的郁色和执拗。   南阳公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眼神熟悉的像是很多年前,贵妃在家里哭闹着硬要进宫时的那样,非皇上不嫁。   “外祖母,帮帮我吧……”   哽咽了一下,刘昭熙痛苦的拉着南阳公主的袖子,他知道和阿宝的婚事会有很多波折,要一步步的披荆斩浪,他不怕所有的这些困难,却只担心阿宝不能等他。   如果数一数当今天下能够在皇上面前分量最重的人,说出来的话让皇上根本不会打折扣的去办,这人一定是南阳公主。   当初皇上为了迎娶贵妃,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承诺了许多,但是贵妃入宫后却芳龄早逝,让皇上心里对南阳公主颇多歉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姑母和贵妃。   所以刘昭熙先要获得南阳公主的支持,这样才会有人为他在父皇面前说话,不至于被皇上一口否决。   只是说服自己的外祖母也很困难,南阳公主因为不理解刘昭熙的执拗,只能越发的对勇毅侯大姑娘反感,不知道她是如何灌了六皇子迷魂汤,一个老姑娘这般的有心机,可不是个好事。   本来刘昭熙还想着继续找机会劝说南阳公主的,但是如今有了周澄抢先一步的求亲,刘昭熙立即下决心不再等了,接下来的狂风骤雨他都担着。   写好了书信,命人连夜送出去后,刘昭熙疲惫的叹了口气,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奋斗,他太怀念上辈子有人携手并肩的感觉了,阿宝还要让他等多久呢?   第二日下了朝会,周澄悠然的来到约定好的茶楼,刚捧起手中的茶盏吹了一口气,就看到刘昭熙面色不佳的走进了包厢。   “听说你竟然要娶勇毅侯府的大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昭熙面无表情的问着,双手交叉着搁在桌子上,眼神锐利的望着周澄。   周澄略皱了下眉,不太高兴的放下茶杯,他要娶谁是他的私事吧?六皇子管的也为免太宽泛了。   “我当殿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呢,原来就为了这件事吗?是,我想娶颜表妹。这些年我已过适婚年纪,家里也没有个操持家事知冷暖的人,总是觉得有些孤单,便想着娶个喜欢的女子,有个能回去的家。”   周澄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也尽力也想向六皇子解释着自己的心意,他年纪已过弱冠,想要成亲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刘昭熙心里一下子被周澄话里那句“喜欢的女子”所刺痛,皱起了眉头,咬牙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她?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   周澄坚定地回答,也不知道六皇子这是中的什么邪,明明他和许仲骐关系也很亲近,看起来也是想要拉拢勇毅侯的架势,如今竟然反对他娶颜姐儿是什么道理。   刘昭熙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左手一挥,桌子上的茶果盘子都被他挥落到地上去,刘昭熙站起来几步走到周澄面前。   这两年他个子长得极快,只是身形还有些少年的纤细感,居高临下的望着周澄,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允许!你听好了,我不允许!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是我要娶的王妃,你最好不要再继续打她的主意了!”   随着屋内出现的动静,飞快的从门外闪进来一个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的灰衣年轻人,身形矫捷,站在刘昭熙座位旁边,摸着脑袋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听着刘昭熙的话,周澄眼睛也危险的眯了起来,他之所以跟着六皇子办事,难道是为了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吗?必然不是,只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配得上颜表妹罢了。   “哦?我倒想知道,殿下凭什么不允许?皇上知道您想娶她吗?勇毅侯答应了吗?”   比起他已经在勇毅侯面前过了明路,六皇子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才叫人无所适从吧,周澄从容的也站起来,比刘昭熙高了一个头的身形,牢牢地压制住他,气势上也丝毫不让。   若是不能得偿所愿,他宁愿毁了六皇子也不会让颜表妹嫁给旁人。   “你别忘了,你有如今这一天,是谁给你的?我能让你站着,也能让你重新一文不名的做回那个瘫子!周澄,你最好要考虑清楚。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勇毅侯大姑娘我势在必得,她的婚事根本容不得别人插手!”   刘昭熙一步不退的抬头看着周澄,半张脸都落在周澄投下的阴影中,那双上扬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阴翳。   “收回去?殿下倒是试试看,我也想劝您,今上可不止您一位皇子,您以为您的位置就稳了吗?我能做您的刀,也能做别人的箭,您可以试试看。”   听到刘昭熙提到“瘫子”两个字,周澄如同危险的猎豹般,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   对于六皇子之前安排的任务,周澄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他能让安宁侯吐出夷陵的大部分好处,也能带着手中的把柄另投别主。   到时候六皇子损失的可就不是一个办事的人而已,他这把刀可是开了刃见过血的,自然也能噬主,但愿六皇子能受得住。   况且周澄再不济也是周家的人,之前借由六皇子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哪怕六皇子要对付他,周澄也还有整个周家做后盾。   两人和谈失败,周澄和刘昭熙眼下彻底的闹崩了,就如周澄不理解六皇子究竟是发什么疯一般,刘昭熙也不知道周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阿宝另有想法的,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我若是你,就不会惦记注定不会属于你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颜姐儿是不会心悦你的。”   刘昭熙斩钉截铁的说完最后一句,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留下周澄一个人在包厢里面容阴晴不定。   从茶楼出来,刘昭熙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去了南阳公主府,他相信自己昨晚写的信中那些内容,外祖母一定会上心的。   尽管对着周澄说的斩钉截铁,刘昭熙心里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般自信,他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上辈子阿宝曾与他相濡以沫风雨患难的真情罢了,这辈子到如今为止,他并不觉得阿宝对他有什么情愫。   往日里他虽然有挫败感,但是也能理解,他如今才十三岁,比起上辈子那个真正让人心折的成熟男人,还有些距离。   只是到底刘昭熙还是更希望比起成熟的外表,阿宝能够真正的心悦他皮囊里两世沧桑的灵魂,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爱她的心都是不变的。   内心里热火燎原一般,既焦灼又渴望,但是刘昭熙也知道以后阿宝终归会爱上他的,无论是成熟的外表还是了解他的心,他们会有大把的时光一起耗,现在最主要的是确定阿宝不会嫁给别人,只能嫁他。   如今的刘昭熙年纪上存在劣势,要想和许颜华订婚基本上不论是勇毅侯还是皇上,都不会支持的,但是他终归是重生的,有一项就算是周澄也比不了的优势。   和南阳公主密谈过后,刘昭熙也算有了些许的底气,尽管南阳公主依然将信将疑,但是刘昭熙说的铿锵有力,南阳公主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思。   她就料想这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样貌也不是顶拔尖儿,学问上也不是特别的出众,刘昭熙非她不娶,定然是别有原因的。   “这事儿……你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的,可不要冲动行事。”   南阳公主嘱咐着刘昭熙,她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自然知道凡自有大作为的人,命数上自然与他人不同。   当初勇毅侯夫人在湛山寺抽到了百年未现的凤头签这事儿并不隐秘,一查就知道。   加上南阳公主也听过,如今已在太常寺做了中丞的周天寿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连他都说勇毅侯府紫气东来,勇毅侯大姑娘是个极好的命相。   故而南阳公主有些被刘昭熙说服了,若这勇毅侯府的大姑娘真的如刘昭熙所言,注定有凤命,那还真的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刘昭熙自然知道,有了南阳公主可以再适当的时机为他在皇上面前说话,刘昭熙就可以放心的按计划行事,在皇上面前表明心计了。   苦心策划多年,一朝发力,同时各个方向进行出击,刘昭熙耐心的如同补螳螂的黄雀。   先是勇毅侯有一次打马从桥下经过,有个摆摊算命的老人言之凿凿说他有国丈相,随之平素没有什么交际的康王突然下帖子请勇毅侯一同喝酒,酒桌上替六皇子向勇毅侯表态,想要娶他的嫡长女。   在许颜华名声多少受了影响后,良妃与刘池瑞犹豫了一番后,最终定下了相看了几年,常国公的嫡幼女做皇妃。   在常国公夫人第二次进宫见老太妃,顺便和良妃见面时,两家还没有彻底敲定关系,莫名的外面就传出了风声,似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要娶常国公的幼女。   这下两家算是被绑在了一条线上,尽管刘池瑞恼火了一阵,怀疑消息是五皇子散播的,但是看来看去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也就顺其自然,报给了皇上。   皇上这次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已经年过二十了,所以同一日下旨,为四皇子和五皇子各自定亲。   四皇子定下和常国公府联姻后,刘池瑞派人把早些年就云游四方的广惠大师挖了出来,广惠大师就是原本替勇毅侯夫人解签的那个。   勇毅侯夫人当年抽了凤头钗这支签,解签的广惠大师曾说她必有贵女,女儿有凤命这种流言也不知道被谁流传了出去,广惠大师也默认了确有此事。   一时间勇毅侯府大姑娘再次在京师的上层交际圈子火了起来,热度成功压下了曾经被传言和怿国公曾经香囊定情这样的绯闻。   许颜华莫名的因为外面的传言变得更难嫁了,一般的世家勋贵都是不敢娶的,深怕被传出个大逆谋反的帽子卡在脑门上。   刘昭熙正式把想要娶许颜华的话告诉了皇上,外面流传的各种传言皇上也知晓,一开始只当勇毅侯自己炒热话题,没想到广惠大师证实了竟然确有此事。   “儿臣真的想要娶勇毅侯府大姑娘,儿臣自小与那位大姑娘相识,相处颇为投缘,勇毅侯大姑娘有些地方常常让我想起母妃,她的命数虽有些奇特,别人不敢娶,儿臣却是不怕!”   难得的刘昭熙跪在皇上面前,挺直了腰板终于把心底想了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那签言分明指的是二女,你如何确定那便是勇毅侯大姑娘,难不成你还能两个小娘子都娶?”   别人不知道,皇上却是经暗卫调查过,知道当年广惠大师解签的话,因而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快要双十一了,大家购物车都装满了吗?二狗我咬牙下单了兰蔻大眼睛眼霜,天猫旗舰店买一赠一,也算比较实惠了,毕竟修仙党天天熬夜了,需要一只眼霜来自我麻醉。刚才又下单了保健品,感觉自己步入了中老年人行列,宁愿多花钱也不能早点睡啊啊啊啊啊!还有其他比较值得买的东西请仙女们安利给我啊!!!   ☆、76   76   “颜姐姐福缘深厚, 自然不是那商户女可比的, 儿臣将来的王妃, 必然是颜姐姐的。”   刘昭熙态度坚定,其实凤命与否都是托词, 今生命数由人, 只要有他在,阿宝一定就是凤命。   “可勇毅侯家的姑娘,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并不属意你娶她,你可知, 你只有一次机会?”   那姑娘最近名声有些受损,偏巧勇毅侯夫人多年前抽到的签就爆了出来, 传出了凤命的名声, 皇上越是深思,越是心里门清。   “凤命”这种传言一向是为帝者最忌讳的,若真的有这一码事,岂不是任谁娶了勇毅侯之女都能当皇上了?   就皇上对刘昭熙的了解,恐怕与其说他是为了所谓的“凤命”想娶勇毅侯大姑娘, 实际上是刘昭熙本来就心悦想娶她。   且不说广惠大师解的签灵验与否, 便真的有这回事, 单看多年来勇毅侯一直不敢外传,便知道他是个谨慎的,知道轻重厉害,只是不知如何被刘昭熙挖了出来, 如今当作条件来与他做话柄。   皇上对刘昭熙的手笔太了解了,外面那些传言恐怕少不了就是他自己推波助澜,甚至还请了南阳公主出山,可见没少做准备。   再联想当初怿王府被降爵,甚至更遥远的那些关于勇毅侯大姑娘的事,刘昭熙都在其间没少出力。   从中就可窥见一二,刘昭熙想娶那大姑娘可谓处心积虑了,想了挺久了。   皇上也是过来人,知道所谓男女之事,越是得不到越是心中渴望,更何况刘昭熙如此年轻,初经女色一途,勇毅侯府大姑娘年纪又大他几分,使他色授魂与陷入迷途也是能理解的。   从这方面考量,皇上对许颜华很难没有恶感的,因而看着刘昭熙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带着少有的凌厉。   说到底,这几年随着刘昭熙年纪增长,越发表现的出色,不仅不输给前面几个年长的哥哥,也能够替皇上分忧了,因而皇上也开始暗中磨练他。   早在皇上同意皇后将五皇子记名时,就和刘昭熙密谈过,交代过他,他只给刘昭熙一次犯错的机会。   当这次机会用完后,他对刘昭熙和其他皇子就完全一样,不会再格外的优待他了。   到时候若刘昭熙不如别的兄弟,被人压下去,也就是他的命了,就算违背了自己对贵妃的承诺,皇上也不会改变。   实因皇上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他不仅是几个儿子的父亲,要为庞大的家业选继承人,更是万民之主,要为这片江山选合适的继承者。   “儿臣知道,且儿臣永不会后悔的!”   刘昭熙面上不由有些羞赧,知道自己的心思怕是瞒不过父皇的法眼,尽管这些年父皇对他颇多放任,但是刘昭熙也不敢自忖能够越过皇上,但是话里依然铿锵有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是上辈子刘昭熙就知道所谓的凤头签与凤命一说是真有其事的,若他不拿着这件事做手脚,只在父皇面前说自己对勇毅侯大姑娘有心,恐怕皇上不会轻易同意的。   南阳公主已经帮他把话说到了,所谓命数尽管玄的很,但是也因此皇上总不能等闲视之,多少要考虑一下的。   看着刘昭熙还年轻的脸庞,皇上最终叹息了一声,父子二人均是心照不宣,但是皇上对刘昭熙的心思,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令刘昭熙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   刘昭熙早已想过会有此结果,也不气馁,毕竟许颜华的命数爆了出来,勇毅侯暂时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周澄的提亲,他已经被自己挤出局外。   等隔日,皇上突然赐了两名侍妾给刘昭熙,为了以示公正,更是每位皇子那里都分了两人,作为父亲的爱。   这是皇上在经过昨日后,从刘昭熙身上猛的得到提醒,再一问内侍,知道刘昭熙确实长成了大人,到了慕少艾的时候。   并且身体上已经出精,可以经历男女之事了,为了淡化勇毅侯大姑娘在他心里的地位,便精心为他选了两个女人送去。   刘昭熙看着内侍带到他面前的两女,均是宫女子出身,正直桃李之年,比他年纪大些,身姿窈窕,长相一清艳一妩媚,皆是绝色,不由得脸上透着丝苦笑。   皇上的用意昭然若揭了,这两个宫女名义上作为侍妾,恐怕不能随意处置,只能另辟新径了。   **   勇毅侯感觉最近简直和中了邪般,百事不顺,先是被怿王妃那样的人碰瓷,好好地嫡女受了影响,做不了四皇子妃了。   后来准备再给女儿另寻别的人家时,周家的七郎君和六皇子竟然先后都使人来透了意思。   最令勇毅侯纠结的便是六皇子,他年纪还比许颜华小三岁呢,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想娶自家女儿,难免让勇毅侯为难了许久。   接下来多年之前周氏抽中了凤头钗,解签的批语那般隐秘之事,竟然被人爆出了,还得了广惠大师的默认。   随后广惠大师再就闭门不出了,让勇毅侯气的找不到人出气,佛门清净地,他又不能带着人杀去湛山寺问个清楚。   之前许颜华名声因沾到怿王府而有些受损,四皇子打消了娶她的念头时,勇毅侯也曾考虑是不是把许颜华和许宜华的命数透给他知道,最终犹豫了许久而作罢。   一来那签言太过玄妙,灵验与否都不确定,二来许颜华和许宜华谁有凤命谁有贵子他也是不知,况且凤命之说太过离奇,里面透着的东西若是被人知道,既会引人侧目,又必然会为皇上所不喜。   勇毅侯自己忍住了不往外说,却被人捅了出来,接下来侯府又处于舆论的上风口,他女儿不仅再没有人敢娶了,皇上看他的目光果然也不善,不仅最近几次对他的折子挑剔的太过,他的所有合理要求全部被打回去了。   由此勇毅侯也猜出来,六皇子想要娶自家女儿这事儿皇上并不赞同,可他根本也没有想答应六皇子啊,实在是心里冤枉。   六皇子主动靠过来,依然不放弃求亲的意思,勇毅侯只能客气的应付。   四皇子也对他这个舅舅与六皇子亲近而不满,夹在两个皇子中间,勇毅侯感觉如两面被油煎的鲤鱼,只能使拖字诀了。   周氏知道了六皇子想娶许颜华,心里十万个觉的不妥,照她看,还是周家的七郎更好些,只是勇毅侯也和她说过,最近传言颇多,还是低调些好,许颜华的亲事就再拖一拖吧。   “你这孩子,莫不是哪里得罪了神佛,怎么婚事这般折腾人呢?”   早上许颜华和许宜华去见周氏时,周氏无奈的抱怨着。   “听说我有凤命,是真的吗?”   因为外面传言含糊不清,许颜华听了几耳朵后,心里也觉得匪夷所思,凑近周氏好奇的问。   周氏自觉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自己家中也不怕别人听到,加上许颜华也不是孩子了,便将原委说了起来。   “什么大师啊,这年头难道不是头顶烫了戒疤的都敢自称大师吗?”   许颜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请了高人批命,怕是人家见到贵人不得不说几句吉利话奉承吧。   周氏又表现的财大气粗,哄好了她常年往湛山寺捐香油钱,多好的事啊。   “小孩子家可不能瞎说,对大师不敬。”   广惠大师原先是湛山寺住持,挺有名的人物,周氏嘴上呵斥着许颜华,心里未必也有些怀疑。   眼下她闺女别说凤命贵子了,嫁不嫁的出去都有点悬,天知道若是六皇子不肯放弃,皇上又不同意,许颜华要拖到多大年纪。   “都怨六皇子,想一出是一出,他年纪小自然是不在意,可是你年纪却等不得!”   周氏叹息了一声,好在据说周家七郎还没有放弃许颜华,他又始终没说亲事,周氏因而还能有些盼头。   这面周氏和许颜华闲话家常,许宜华听了周氏的话心里正波澜起伏着。   怨不得,知道了她和许颜华二人身份后,只有许颜华回到侯府,她却不用回万家,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凤命啊……   周氏也说了批命的大师只说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具体说是谁,说不得是她呢?   怕也是他们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放她回去吧,再想想过去周氏对自己的关爱回护,许宜华难免觉得全部都透着假,也是别有心思吧?   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实际上对亲生女儿是什么样,她最清楚了,许宜华算是彻底的看透了周氏。   如今为了许颜华,所以外面只传说许颜华有凤命,实际上根本有可能是她不是吗?   “没两日春假就结束了,今年酬诗会必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我已经请了刘夫子再为你捉刀。”   过了酬诗会后许颜华终于也要女学结业了,周氏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她。   “宜姐儿早都结业了,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了,就在家里吧,回头再给我绣两幅抹额。”   因香囊的事许宜华始终咬死了不肯说实话,令周氏对她心冷极了。   故而这阵子起,周氏与许宜华不仅再也回不到当初,冷淡异常,甚至许颜华的婚事又耽搁了,周氏还想着先把许宜华嫁出去。   原本怿王妃降为庶人后周氏想从她那里撬出来点什么,只是于氏也因而大惊,她闹了一场根本没想到皇后和五皇子会不管她,便去找了阳宁侯夫人于氏,当初是她怂恿自己的,如今可不能也不管她。   阳宁侯夫人为了堵住她的嘴,只能捏着鼻子嫁了一个庶女给怿国公,并且陪送了丰厚的嫁妆,得了实惠,于氏也就不继续闹了,所以周氏到底也没打探出什么。   只看阳宁侯夫人把庶女嫁过去堵嘴,就知道怿王妃的事与她必有关系,联想那日湛山寺阳宁侯夫人也在场,周氏猜着应该是许宜华遇到了阳宁侯夫人,这才遗落了香囊,把话柄拱手送上。   “是,太太。”   许宜华听了周氏的话,被周氏话里的冷意再次刺痛,咬着唇垂头答应下来。   “顺便也帮我绣几个香囊吧,还要个屏扇……”   许颜华跟着也对许宜华提了一句,当初许宜华丢了香囊害她不浅,还说谎恶心她,她可不要这么算了,让她吃好喝好的过日子做梦去吧,因而故意也膈应她。   许宜华被许颜华存心当作绣娘使唤,心里倍感屈辱,只是周氏当作没听见般,让许宜华捏的掌心发痛。   “听见了没有啊……不愿意就说啊,装聋作哑的算什么?”   许颜华继续挑衅着,最讨厌许宜华委委屈屈的用神态说话了。   “没事,我做……”   许宜华哽咽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周氏看许颜华实在没正形,拍了她手背一下,只是到底没有说不叫许宜华做了。   对付庶女,为了让她安稳不多事,不给自己添麻烦,一般主母都会定期给庶女派针线活干,多做做针线安宁娴静的没什么不好。   许宜华知道周氏便这么对待庶女许攸华,也看多了其他人家庶女的生活状态,心里对周氏的轻视冷漠也恨起来。   “反正她没有什么不恨的,斗米恩升米仇的事从不少有,太太还不清楚吗?”   等许宜华走了,周氏想拉着许颜华劝两句,许颜华率先道。   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儿,周氏只能作罢。   只是周氏原本打算将许宜华关在家里的想法最终落空,孙师傅特意将帖子下到了侯府,女学诗社的新社长终于选出来了,酬诗会邀请许宜华过去与新社长交接职务。   因而酬诗会当时,许宜华又与许颜华坐在同一辆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又到了这时候,之前请假以为今天的更新能保不住呢,哈哈还是照常更了,明天的更新不保证啊,最晚大概也是后天上午之前更新吧。   ☆、77   77   在侯府周氏管的严, 许宜华根本不敢做什么, 尤其是听说周氏似乎要将她嫁入陈家, 更是在家坐不住了,费劲心思找了孙师傅, 才有了如今出门的机会, 自然是想拼命的抓紧机会。   许颜华则难免惫懒许多,酬诗会对她基本没什么吸引力,而且她自己也不是不会作诗, 但是奈何周氏和勇毅侯为了那点虚名,强令她用刘夫子提前做好的诗句, 所以许颜华实在觉得没劲。   马车驶进了女学外面的大街,许宜华看着许颜华随意将刘夫子提前做好的诗句翻阅了几下, 又随手放入袖带里, 一路上都沉默的她突然开口道。   “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这句似感叹似充满恶意的话,让许颜华禁不住挑好了眉梢。   “哦……”   她长长的拖了一句长腔,也不强辩,更是连点反应都没有,一副“你说的都对, 但是那又怎么样”的态度, 反而让许宜华更是暗恼不已, 一副被羞辱了的样子。   许颜华根本不屑和她说什么,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当初她刚回侯府时是什么情况,许宜华八成是忘记了,也是, 那时候她还是周氏的心肝小宝贝,还沉浸在侯府大姑娘的角色中难以自拔呢。   人都是这样,一帆风顺时永远不及逆境时来的刻骨铭心,就如许宜华永远看不到许颜华走到今天是经过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许宜华的先入为主,把她摁在适合她的位置上瑟瑟发抖。   许宜华只看到了自己的地位慢慢落后,只看到了自己在意的东西如指间流沙,恨不得只盼着别人更不好了自己才好。   车厢内再度静默了一刻后,许宜华看着许颜华慢慢的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   就像许颜华看不得她的惺惺作态,她也同样看不得许颜华的粗糙直接,全靠着一腔孤勇往前闯。   许宜华记得小时候教养嬷嬷吕嬷嬷曾经和她说过,靠着运气站不稳一辈子,想获得什么身份,就得有在这个位置上立得住的能耐。   所以她从不松懈,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只要是她能够接触到的本事都用心的学,每一样都要拿的出手。   后来知道了父母的心意后,也乖巧的努力跟得上四皇子前进的步子,以温柔灵惠做网,捕捉到了四皇子不多的耐心和温柔。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她总有一天要让许颜华明白,她用了十几年的心力熬出来的本事,绝对会让她后悔今日的轻慢羞辱。   从马车上下来后,许宜华背脊挺得笔直,很快的离开了,许颜华也自顾自的去找自己的朋友。   很快的,许颜华就见识到了传言的威力,一路上只要认识她的夫人小姐,都难免侧目。   “呦,这不是传言要做娘娘的那个吗?我还纳闷呢,前个儿怿国公订婚,这新的国公夫人竟不是你吗?白送了香囊,国公夫人都做不得了,还想着做娘娘?”   “干脆做梦比较快吧?”   许颜华不用转身,就知道背后说话这般刻薄的人必定是王怀夏无疑了。   女学最后一年,王怀夏如今也不是新入学的黑胖子了,瘦了下来,脸上的粉也扑的和刷过的墙一样。   “这是哪位啊?我认识她吗?脸裹在面粉里滚这么厚,一会儿是要下油锅炸?”   许颜华早就做好女学放假回来,一定会被冷嘲热讽的准备了,所以只管自顾自的和身边的程清涵说话,不比王怀夏话里的嘲意更少。   程清涵被她的话逗得缩着肩膀笑起来,头上的珠钗都一抖一抖的。   王怀夏气的扑了厚厚的粉脸上都透出了一丝粉意,但是多年两人对立,她也知道许颜华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击到的,啐了一句“没羞没臊的东西”,就气哼哼地扭头而去。   “别说话了,粉掉了一地,脸都裂开了……我一直好奇,王家专门请了刷墙的粉匠来每日帮你脸上抹粉的吗?”   许颜华在王怀夏背后里又补了一句,也拉着程清涵往相反方向走去。   “你还,好,吧?”   程清涵依然有点结巴,一字一顿的慢慢问着。   “嗯,没事儿,我能有什么呀!”   许颜华不在意的晃了晃头上宝石烧蓝的华盛,阳光下配着黛眉朱唇,面似芙蓉,双眸熠熠生辉,更显得生气勃勃。   落入远处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俯视着她的人眼中,一颦一笑都恨不得入画珍藏。   许颜华和程清涵一道说了会儿话,程清涵的眼神突然飘了下,许颜华顺着她的目光一望,附近有位穿着蓝色儒衫,身形略显瘦削的男子,正有些局促的望着她们。   稍微一想,许颜华就知道那必然是程清涵的未婚夫了,大概准小夫妻们想趁着酬诗会亲近一二,她可能正打扰了人家。   “那,我,过去了……”   程清涵看到许颜华“原来如此的眼神”,羞的耳朵也不由得跟着热了起来,不自在的扶了一下鬓角,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告别许颜华,抬脚走过去了。   看起来程清涵和陈家六郎似乎感情颇佳的样子,许颜华看着两人在树下隔了一段距离并肩而立的背影,只觉得格外的美好,嘴角不由的噙了一抹笑意。   如今她的同龄人差不多也都花落别家了,许颜华纵然不在意,也难免有些感怀自身。   这辈子她原就也不曾期待什么爱情,只求一段细水长流的稳定关系,平淡安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但是想想骨笛作为礼物的那位惊悚又莫测的表哥,还有莫名认定了她,不停的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的六皇子,似乎哪一个都不太符合她这样的预期。   许颜华想到自己,难免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转头继续向着前方走去,这时突然看到了前面和三五年轻的族内郎君一同来看酬诗会的周澄。   周澄身着流云织锦的玄色官员常服,漆黑如鸦羽的长发挽在脑后,带着一顶白玉冠,容颜如玉,广袖翩翩,清冽俊美的如雪山下走来的神祈。   路过的年纪小些的小娘子,纵然不好意思驻足,也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红着脸偷望。   对于周遭的美人眷顾似乎毫无知觉,周澄意态说不尽的潇洒风流,看到许颜华后停下了与身边人说话,侧倾着身子,只是一双眼炽热又深沉的望着许颜华,对着她轻轻颔首。   许颜华被他蛰人般的目光盯着,猛的打了个激灵般,后脖颈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邪的很,自从周澄从已经回来,彻底的站了起来后,哪怕他表面收敛的和常人一般,甚至外貌上还占了钟灵毓秀的先天优势,许颜华仍然感觉周澄眼睛里带着的东西,比过去还要令人不安,似乎如一簇摇摇欲坠的烛火,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对着周澄笑了一下,许颜华脚下一顿,坚定的改道,转而向另一边走去,无意中一抬头,远处雕梁画栋的红漆小楼上,两手扶着木质栏杆的红衣少年也在看着自己,一双眼睛璀璨如揉碎的星光。   许颜华没想到六皇子竟也来了,同样目光灼灼的往她身上扎,真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一时之间腿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挪动才好了。   并且许是不满许颜华方才对着周澄微笑,刘昭熙一张清贵俊朗的脸上,总有点阴郁的感觉。   “颜姐儿,你怎么在那里啊,快过来,诗会快要开始了。”   这时离了老远的人群中,赵帛蓉眼尖的发现了许颜华,独自跑过来招呼着她过去。   许颜华像被搭救了一样,立即送了口气,挽着赵帛蓉的胳膊和她一起走了,眼睛丁点都不敢乱瞄的,只管看着前面的路。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逃也似的避开了自己,有些失笑,同时与周澄的目光交汇了一瞬,仿佛能闪出火花来,又彼此若无其事的同时移开眼睛。   “呵……”   认出了周澄身边的人里有周家四郎,周四郎的妻子正是吴国公的嫡幼女,刘昭熙轻蔑的一笑。   一奴不侍二主,在其他人眼里周澄铁杆定钉的是他的人,便真的反水谁人又敢再信,若周澄只有这点本事,那才是让人失望呢。   许颜华从两人夹击的视线对峙中成功脱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站在人群深处,依然有点心神不定,丝毫不敢再东张西望。   赏花席坐满了围观的人,作为评判的宗室公主和名流贵妇们也都一齐坐在珠帘后面。   酬诗会照例由诗社的社长开题,自然是由许宜华揭开了封着的竹简,上面由女学的掌事用朱红的笔墨写着此次酬诗会的诗文主题。   随后作为女学史上任社长时间最长的人,卸任前许宜华最后再次站在了众人目光的最热处,华容婀娜,清姿出尘,率先开始动笔。   其他人则是随意,可以互相讨论一下或者沉思一会儿,在半个时辰后统一收笔,许颜华看着高悬的题目,“流花”二字正思索着,突然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娘子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浸湿了她的衣袖。   “真是对不住啊,许家姐姐,快叫我看看。”   本来许颜华不打算在意,准备赶紧写完了再出去换衣服,没想到那个眼睛圆圆的小娘子却手忙脚乱的拉着她的衣袖用帕子擦着,被她一拽,许颜华宽松的袖袋里掉出了几张纸笺。   “咦?这是什么?”   因纸笺落在一位穿绿色裙子的小娘子脚下,她原本就没什么思路作诗,索性低头把脚下的纸页捡了起来,一眼瞥见了上面的东西。   许颜华若此时还不知道她们的意图也未免太迟钝了些,看着王怀夏飞快的也凑过去要看那纸页,许颜华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已经停下笔的许宜华,好整以暇的袖手站着,不慌不忙的似乎在看别人的热闹。   几位凑过去围观许颜华掉在地上的纸片的小娘子们看到了内容,脸色都有些不对起来。   “几位,若是看完了,可否把东西还给我?”   待王怀夏不可抑制的漏出失望的表情后,许颜华安然的问着。   最初捡到纸页的小娘子尴尬的把东西还给了许颜华,许颜华重新在袖袋里收好后,才对着身边打翻了茶水的小娘子幽幽道,“诗做不出来也没人笑话,何必急成这样呢。”   感觉到珠帘后面的人眼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位眼睛圆圆的小娘子顿时眼睛有些红起来,更加的手足无措了。   那人后面似乎被影响到心态,考虑了许久也没有思路,卡着最后收上诗文的时间写下了最后一笔。   许颜华难得状态极佳的写完一首诗,发挥超长的完成任务,搁下笔等着侍女收了诗文,就带着丫鬟去了偏厅更衣。   樱桃她们几乎日日都在马车上多带一套衣服,眼下正好用到,飞快的回去取了更换的衣裙来。   许颜华换好衣服,刚从屏风里走出来,要让樱桃进去收拾时,就看到刘昭熙不知道何时已经进了来。   “樱桃呢?这是女眷更衣的内室,殿下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许颜华皱起了眉头,刘昭熙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精致俊秀的男童了,已经长成了风华正好的英俊少年,并且比大多数同龄人个子都要高些。   “再没有比我更守礼的人了,我这不好好地站在外面等着你吗?还是颜姐姐想让我再进去一点?……”   刘昭熙已经比许颜华高了半个头,声音不复儿时的清亮,变得有些低沉,只往前迈了一步,身影就将许颜华盖在了自己身子投下的阴影里,略低头神情狡黠的对着她眨眼道。   许颜华彻底的服了刘昭熙神出鬼没,不知不觉间,拜刘昭熙越来越暧昧的语态,她如今已经彻底的对刘昭熙改变了态度,不能再把他当过去那个讨人喜欢又会撩的小男孩了,而是更加有侵略性的,即将长成的男人。   “站远点就行,我又不聋,你说话我能听到。”   许颜华觉得刘昭熙方才像是在她耳朵边说话一般,热气熏的耳廓都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掐了一把他肌肤嫩滑的脸,迫使他头往一边转。   刘昭熙也不见恼,反手抓着她的手,将人转了半个圈背靠入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则灵巧的从许颜华的右手里握着的纸页拿到了自己手里。   “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全程看过了方才的那一幕后,刘昭熙对纸片的内容不禁十分好奇起来。   “你确定要看?那就看吧……”   许颜华被他半禁锢在温热的怀里,后背贴着少年骨骼坚硬的胸膛,感觉刘昭熙尖尖的下颚搁在自己头顶上,说话时不轻不重的顶着她的脑袋。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清冽如竹的气息,许颜华莫名的浑身不自在,于是右脚一个用力,踩在了刘昭熙的脚背上,脱身后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随口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永远早睡不了,天天都是卡姿兰黑眼圈的二狗。晚安。   ☆、78   “相鼠有皮, 人而无仪!人而无仪, 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 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 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此诗连续在纸上写了三遍,刘昭熙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无奈中透着一股笑意。   这是许颜华之前在许宜华说谎时被恶心到, 生气时随手写的,这次出门前突然想起来了, 怕自己和许宜华同车会窒息,就带上了。   之前在马车里时, 看着许宜华看到她翻阅刘师傅给她捉刀的诗词时, 许颜华就突然心底一动,完全是她一瞬间的想法,下了马车二人分道扬镳时,许颜华将作弊的诗词纸笺留下了,而揣上了这份。   事实证明了她的第六感真的很灵, 可不就用上了吗?   “你啊……”   他将两页纸笺小心的折好放入了自己的袖袋里, 叹息般的望着许颜华, 桃花眼里一片温柔,右手的小指轻轻勾着许颜华的左手小拇指。   刘昭熙猜着大概是阿宝早就想到了,方才在阿宝身边的那几人一连串动作分明是早就串通好了,故而阿宝也提前做了准备, 据说勇毅侯夫人每年酬诗会都会请刘夫子帮她提前捉刀。   当时从她袖口里掉出来纸片时,刘昭熙好悬心头为许颜华提着一口气了,幸而她机灵,提前有了应对。   “做什么呢?你今儿怎么小动作这么多……”   许颜华指尖被刘昭熙勾的发痒,禁不住他缠着,赶紧又推开了像只黏人的大狗一样不停的往她身边扑的人。   只是刘昭熙的力道很轻,那样轻微麻痒的触感像小动物的爪子一样,让人心里不由得发软,倒不惹人生厌。   刘昭熙再一次的被推开,不由得遗憾的抿着唇,长大了也有长大了的不好处,起码小时候阿宝并不拒绝他的亲近的,一起牵手玩闹都可以。   “我已经像你爹求亲啦……颜姐姐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刘昭熙又凑上去,挑了一下眉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只是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许颜华。   “嗯,知道啊。”   许颜华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拢了一下鬓边的发,无意中抬手时,看到白皙的手掌侧边有几点墨色,似乎是方才作诗时沾到了墨汁。   于是她转而走到桌边坐下,拿出了帕子从茶杯中沾湿了,一点点的仔细擦着。   刘昭熙托康王向勇毅侯示意求亲的事,勇毅侯并未瞒下,甚至还叫过许颜华去正院盘问了半晌,问她和六皇子是不是还有过联系,知不知道为何六皇子突然来提亲。   过去勇毅侯纵然知道几年前许颜华和六皇子一道玩过,似乎六皇子颇为喜欢许颜华。   但是那时候六皇子才几岁呢,小孩子喜欢谁不喜欢谁哪能当的了真,故而从不去在意,只以为自家儿子和六皇子走的亲近些而已。   说实话,对于刘昭熙的提亲,许颜华并不太意外,毕竟在她身边已经刷了好几年的存在感,反而是她那位超乎常人的表哥周澄突然送笛子示好和提亲,更让她来的震惊。   只是不论是周澄还是刘昭熙,都是这个时代的人中龙凤了,许颜华觉得自己一介凡人,只想安静的过富贵春深的日子,一时间两个注定要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都涌过来,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因而对于勇毅侯的追问,许颜华也无话可说,只能推说自己也不清楚,和六皇子并没有什么联系,只是曾经见过几次。   好在勇毅侯并没有怀疑什么,他还是觉得六皇子要娶许颜华,大概是看中了勇毅侯的势力,想要拉拢自己吧。   勇毅侯也明确的告诉过许颜华,他并不觉得将她嫁给六皇子是个好主意,很大可能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对于她的婚事他自有安排,肯定会为她挑一个如意郎君,只让她再耐心等着,别自己先乱了阵脚,以后在外若是见到六皇子,最好避上一避,不要惹上麻烦。   所以许颜华也一直很淡定的等着,这时代尽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终身,好在大部分还是靠谱的,门当户对也不存在卖女儿的事,大部分人好好经营,婚后的日子都能过得不错。   并且许颜华一个社交圈子全是姑娘的小娘子,既不认识多少适龄男子,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没有什么发言权,更没有人要听她的看法,因而在切身的厉害关系上,她反而更像个事外人一般。   “就这样?怎么可以就这样?现在是我要娶你了啊……颜姐姐难道不喜欢我吗?你看看我,看看我……是我长得不够好吗?可这张脸难道不是再过几年定然会英俊非凡?我现在也很厉害,早就能帮父皇分担了,以后也一定会夫荣妻贵,与你并肩站在高处分享荣耀。还是我对你不够好?我都把全部身家交给你了!你说,还有什么我让你不满意啦!”   刘昭熙对许颜华这么平静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们过去关系不是很好吗?相处也是愉快的,他以为哪怕阿宝还没有爱上他,也至少会很高兴。   不料他万万想不到,知道他们将要成亲了,阿宝反而是这样的表情,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所以刘昭熙忍不住有些委屈起来,蹲在许颜华膝下抓着她的手一边伤心的嚷着,一边把许颜华的手往自己脸上扒拉,作势要让她仔细看清楚。   有上辈子的经验,刘昭熙可是知道,阿宝对自己的脸也是很喜欢的,哪怕他们都在一起很久了,时常他认真的凝视着阿宝时,她还会脸红。   那时候夜间他们躺在密密的帐子里,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阿宝总是喜欢一手撑着头侧躺在他的怀里,怎么也看不够他的脸,还时常用指尖顺着他的眉目和鼻梁毛手毛脚的划动着。   弄得他痒痒的,就抓过她的手作势咬上一口,然后两人闹将起来,又是一帐□□。   所以刘昭熙一直有信心,就算现在他面容还没有彻底的长开,不像上辈子二十几岁时那样英俊的让阿宝心折,但是只要她嫁给自己,他迟早会二十岁的,也迟早会重新让阿宝再次爱上自己的。   “别闹,别闹,谁说对你不满意啦……”   许颜华手被刘昭熙强行摁在脸上,被他委屈的小表情逗笑了,大型犬类扑腾起来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招架,许颜华揉了一把他的脸,赶紧手忙脚乱的出言安抚着。   掌心下的肌肤细滑,刘昭熙的眉眼生的确实好,与周澄少年时唇红齿白,皎若明月的精致阴郁不同,刘昭熙是更加清贵又神采飞扬的俊美。   眉色浓黑,长眉入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如深潭碧波,鼻梁高挺,如今骨架是带着些青涩的少年感,再过些年必然更加的气势十足。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我现在都不敢派暗卫盯着你了……”   刘昭熙还是不高兴,半跪在许颜华腿边,认真的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这话他早就想推心置腹的问一问了,为什么好几年了,阿宝还是不肯与他更亲密一些。   刘昭熙甚至连小舅子都养熟了,未来的媳妇儿却始终养不熟,也很挫败啊。   之前他忙起来时身心俱疲,只靠着暗卫每日传回来阿宝的信息看一看才能舒缓一下,也方便随时知道她的需求,送上礼物。   但是好像阿宝很抵触,他还是听了小舅子说起来时,才恍然明白,于是也不敢再派人盯着了。   “你终于肯承认了……我就说为什么我在家里和身边的人说上一句话,你都能知道,这种被人一直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太难受了!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许颜华终于在罪魁祸首承认后松了一口气,义正言辞的谴责了祸首,点了点他的鼻尖。   若是在家里都不能自在的随心所欲,那就太没有安全感和个人隐私了,害她还要不停地猜忌着身边的人,是不是她们卖了她的消息,这种日子她再也不愿意经历了。   “我永远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只想你能和乐幸福!所以,颜姐姐你不要喜欢别人,只喜欢我好不好?”   刘昭熙眼帘低垂时,浓密的睫羽垂下一小片暗影,自在沮丧的效果,他想来想去,自己与阿宝也接触了好多年,阿宝应该也知道他想娶她。   但是她如今这么不热情,加上前一阵子周澄也才提过亲,所以刘昭熙忍不住就有些想多了,心里多了几分不安。   他不知道所谓的表哥在阿宝心里占多大分量,万一她觉得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嫁回周家更自在呢,他要怎么办?   许颜华被刘昭熙一副“你不要在外面找别的狗”这样的表情再度逗笑,和刘昭熙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自在,哪怕她心里知道眼前的是根嫩草,但是有人喜欢自己,没有人会不高兴,所以许颜华还是会偶尔有种被撩了的感觉,过后又再唾弃自己。   “我也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不高兴,就是一切都还没有成定局啊,皇上也没有同意,我现在高兴就太早了啊!而且明哥儿啊,你和我家骐哥儿年纪一样大,真的嫁给你,我总有种辣手摧花的感觉。”   许颜华说的也是实在话,忍不住给刘昭熙揉揉毛,见惯了男权社会里高高在上的男人们,刘昭熙高高的个子蹲在自己的腿边仰起脸看自己时,格外的让人心软。   她真的不是讨厌刘昭熙,事实上这个小皇子特别的讨人喜欢,又暖又甜。   但是她确实也是有自己的顾虑,比如哪怕刘昭熙如今这样表现的在意她,将来也必然会有侧妃侍妾,尽管这个时代贵族之间的联姻根本不需要有爱情,但是她也怕自己的那几分喜欢会被日复一日的肖磨光,与其这样不如就不要在一起。   并且刘昭熙确实年纪小,许颜华不是没有自信,时常担心自己华年易逝的玻璃心,但是年龄差让她不能不一再的要提醒刘昭熙,给他充分的选择机会,不然真的啃起嫩草来她的良心会痛。 作者有话要说:  77章竟然现在还在高审~幸好防盗时间过了~上午培训结束后紧接着考审计证了,一直没时间,晚上回来又经受了人生观的洗礼~对不住大家食言而肥啦,不过后面直到完结大概就不会有出门培训的时间了,能用电脑真的太好了,完全适应不了手机码字。下一章在码呢~会一直写的。这周感谢编辑酱爱我,会努力更新哒,11月继续全勤~   ☆、79   刘昭熙瞬间就被许颜华的话囧到了, 辣手摧花是这么用的吗?   “怎么没成定局, 在我心里,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父皇那里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他阻拦不了我们, 我保证不久后他就下旨赐婚了。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只要你好好地看我一眼,就满足了。”   刘昭熙的手骨架修长匀称, 比许颜华的手大了两圈,五指与许颜华的手指交叉并拢, 牢牢地扣住,只是这样直白的表明心迹实在是有点让人羞涩的, 所以刘昭熙说话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侧目。   许颜华右手不知不觉得被他握住, 看着刘昭熙还是蹲在自己膝边,最终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脑袋,她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他们心里都知道,但是刘昭熙的这份在意, 也让她心领了。   “知道了, 你起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 许颜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时,心里莫名的竟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暗中摇了摇头,许颜华让刘昭熙坐在自己的身边,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坐。   “所以……没有什么表哥之类不入流人物能跟我争, 我还是颜姐姐最喜欢的人?”   刘昭熙不舍得松开两人扣住的手指,起身之前,再一次皱着鼻子确认道。   许颜华知道他指的是谁,既好气又好笑,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都说不入流了……没有,没有!放心了吧!赶紧起来,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他们在偏厅的这间屋子并不算隐秘,如今大概其他人都在屏息等着稠诗会评选的最终结果,所以他们才能逮着时间和空当说几句话。   “我让人守着呢,放心吧!没有人敢进来!”   刘昭熙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桃花眼又亮晶晶的像是洒满了小星星,恢复了往日里的清贵之气,高高兴兴地坐到许颜华身旁了。   看着他如同变脸一般,许颜华总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她是不是太小看了这小子啊?   “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这个念头转眼即逝,许颜华看着刘昭熙抓紧时间问道。   之前许宜华丢了香囊却极度不愿意承认,反而还咬了她一口的事,让许颜华极为不快,偏偏又抓不到她的把柄,这就让人生气了。   今天的事,她敢打赌十有□□有许宜华的授意,又给她搞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膈应她,她之前还是太善良了一些,让这种猫猫狗狗的不停蹦跶,许颜华不痛快的决定要回击了。   “你说。”   刘昭熙侧过脸,几缕长发垂到了身前,他的头发又黑又软,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许颜华控制着自己的手不乱动,眼睛也不敢随便乱飘,长话短说的赶紧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她想了又想,许宜华最大的破绽,就是她身边那日跟着的丫鬟红玉突然地因病被调到外面,又很快的死了,说起来巧的太蹊跷,但是偏偏就是周氏都没有查到异常。   说里面没有鬼,许宜华是根本不信的,但是她和自己一般,都是深宅贵女,有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能耐吗?答案肯定是否定,一定是外面有人在帮她。   加上周氏明明不太想许宜华出来了,她却还是最终能参加酬诗会,孙师傅那张帖子来的也实在太巧了,起码得有人给她递信儿吧。   纵然这些年许宜华作为孙师傅的关门弟子,在女学里十分出风头,也因为孙师傅的原因得了康王世子妃的青睐,康王妃寿宴时还下过帖子邀请她,但是总的来说是根本没有什么用的,并不能改变许宜华的本质身份。   上层圈子有自己的规则,说起来虽然“只认出身不认人”这句话太过刻薄,但是事实真相就是这样,一旦没有了寄托华服的高贵出身,谁都能把你踩在脚下,更加入不得贵人的眼。   所以许颜华对于许宜华身后帮她的那个神秘人十分的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又能进入许宜华的眼中呢?   许颜华对许宜华至少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个人实际上最注重身份,可能是从小在侯府长大,又骤然间身份遽变,让许宜华超乎寻常的敏感,自卑又自傲,又比一般人更加在意出身和身份。   一般人根本入不得她的眼,能被许宜华认定,就不是个简单的事。就连她自己,许颜华觉得自己在许宜华心里可能都属于土鳖一类的吧。   如此一想,再巴拉巴拉许宜华往日里的交往圈子,那个人就有些清晰了。   “所以你怀疑这人是四哥?”   刘昭熙一手撑着下巴,抻头过来认真的听许颜华讲话,敏锐的发现了她话里的重点,一边问着,一只手闲不住的又伸过去把许颜华鬓边的长发撩到耳后。   “说正事呢,手别乱动!”   许颜华一扭头要拍下刘昭熙的手,结果自己动作太快了,脖子扭太厉害反而让刘昭熙没来得及松手,长发被他扯掉了几根,不由得疼的皱起眉头来。   刘昭熙见扯疼了她,赶紧过来俯首认罪,乖乖的重新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塞到了许颜华的手里,一副躺平任你□□报仇的样子。   “对,你最近多关注一下这事儿,若真的她背后有人支持,说不定就是四皇子,我想知道他俩究竟是怎么联系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不动声色的就勾搭在一起。”   许颜华没有那么无聊,只是捋了一把刘昭熙的头发,又推他重新坐回去说正事了。   其实许颜华心里还是好奇的,若真的是四皇子,他为什么要帮许宜华啊,看起来四皇子是个极精明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可能嫁给他吗?   便是如今她看起来不会嫁四皇子了,但是许宜华也肯定不会代替她嫁啊,毕竟她的出身摆在那里。   “好,我知道了,有消息会让骐哥儿给你传信的。”   刘昭熙点头答应下来,他有一阵子没有关注过刘池瑞身边的小事了,时间太紧了根本没有空盯着他,只把重点放在他办的差事上,在刘池瑞和五皇子身边各自做了一下手脚,引得两人以为是彼此使得绊子,相互之间更加的忌惮了。   这么一来,他就放松了那么一点,竟然刘池瑞和许宜华就默默地勾搭在一起了吗?   “那个贱人如今胆子越发的大了,要我帮忙一指头摁死她吗?怿国公府那里我也使人在查,那件事究竟来龙去脉如何,必须得弄清楚。上次怿国公撞了头,降了爵后脑子更傻了,天天在床上流口水。”   说起许宜华的事,刘昭熙满脸的嫌恶,那个女人本身不足为据,哪怕是上辈子也没有能耐做点什么。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的没有脸没有皮,虚荣又轻浮,看不上小世家,自称坚决不嫁,打着为勇毅侯夫人祈福的旗号,后来与四皇子暗通款曲,隐秘的做了一阵儿外室才被收入府里。   若不是那时候刘池瑞彻底的起势了,勇毅侯要给他个面子,没有敢当面议论,许宜华根本就是侧妃都做不得。   结合如今他俩这么早就臭味相投了,刘昭熙好笑之余,又觉得大概刘池瑞这一辈子唯一就只对许宜华格外心软了。   “呵呵……我自己的仇用不着你来。”   许颜华冷笑一声,圆圆的眼睛微眯,表情有点危险的说道。   许宜华以为别人傻呢,看不出她的卑鄙。   出招永远及不上杀招,以前周氏确实是傻,被她蒙的团团转,如今都清醒了,说起来她哪怕别的什么都不做,光看着许宜华自己作,她总有一天都能把自己作死。   刘昭熙最喜欢她这样的表情,知道许宜华肯定是要倒霉,遇不着好了,也不继续争着表现,自顾自的望着许颜华微笑,不知道为何,他一看到阿宝就心情好起来,两人独坐时,就幸福的只想笑了。   “人家说头发硬的心也硬,颜姐姐就是这样……”   傻笑了一会儿,刘昭熙手里握着许颜华方才被扯掉的几根头发,他舍不得放,便捻起一根在眼前仔细的看着,随后不太高兴的收了脸上的傻笑,闷闷的说。   “心不硬点早让那些牛鬼蛇神的给吃了,哪能和你这么悠闲地坐着。”   出来前,许颜华已经拜托赵帛蓉帮自己问了一下,今天故意给自己袖子口泼水的姑娘是谁了。她可不相信没好处的事,许宜华随便一挑拨,就有人愿意为她冲锋陷阵。   最好不要让她逮到把柄,这几个人她远无怨近无仇根本不认识,她们就算计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真当她好欺负呢。   “以后有我在,颜姐姐再也不用辛苦了!只是颜姐姐都要嫁给我了,就不要再理那个劳什子表哥了,就对他心硬如铁吧。”   刘昭熙听了许颜华的话心疼不已,望着她真切的承诺着,同时努力往好的地方一想,心硬也要分人啊,对自己春天般的温暖,对情敌最好是寒冬的冰雹,这样也不错。   “说起来,我曾听过骐哥儿说起来,自从你们在周家与周澄见过后,他再喊你回周家你都不肯见了,这很好,但是为什么啊?”   刘昭熙也挺好奇的,虽然两边讨好的许仲骐被他发现后就好好收拾了一顿,强令他不许再干帮着别的男人挖自己墙角的事,确立了自己才是他唯一的姐夫这种原则问题,但是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就连许仲骐都没有说清楚。   那日过后不久,周澄就使周在桐帮着自己向勇毅侯提了亲,刘昭熙生怕周澄骗了阿宝什么,两人达成了一致,让阿宝决定嫁给他。   况且方才酬诗会还没有开始时,阿宝还对着周澄笑的起劲儿,看起来也不像恼了他,所以哪怕刘昭熙现在态度强势的在许颜华面前为自己正名,这个问题仍然如鲠在喉,让人不快。   刘昭熙说完后,怕许宜华不肯答应,又追加了一个诱饵。   “我愿意和你交换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许颜华有点好奇了,看着刘昭熙还卖关子,她想了一下,觉得说了也没事儿,便开口解释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简单的说了两句那日的情况和来龙去脉,尤其是听说周澄将自己断骨雕成短笛,连自信如刘昭熙也跟着有点受到震撼,只是他的关注点却有点偏,第一时间立马重新半跪在许颜华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放入自己心口处。   “你可不许感动,这个我……我没办法也把腿锯掉用骨头给你做笛子啊。但是我的心意谁也比不过,回头我用黄金和翡翠,宝石,给你雕十个八个的笛子,他送你的东西就再也别看第二眼了。”   刘昭熙有种输了的感觉,一边在心里暗骂周澄实在太狠也太有心机了,这种礼物都想得出来,但是不想承认,只能重新撒娇耍赖的要求着许颜华。   “放心吧,那么惊悚的东西我已经压在箱底了。”   大胆如许颜华,也得承认那个骨笛实在太超过了,就如周澄给她的感觉一样,敬佩有,感动有,合拍有,刺激有,吸引力有,惊心动魄也有,如危险的烛火,亮红的火苗温暖美丽,但是碰上去就可能灼痛手指。   “你要和我换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许颜华解释完后,就想着之前刘昭熙答应的事,开口问道。   “既然颜姐姐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只告诉颜姐姐一个人啊,就是……我还是童男子,我只将我最宝贵的一切都交给颜姐姐,永远都是。”   刘昭熙有点羞涩的凑到许颜华的耳边说道,耳尖都跟着红了,相当的不好意思。   父皇赐给他的侍妾瞒不了人,但是他并不想让阿宝误会,从上辈子的经验看,阿宝特别的看重枕边人是否忠诚。   他做不到和周澄一样将断骨给她做笛子,为她砍下双脚,但是他能够理解她的心思,守身如玉的等着她。   “啊?”   许颜华彻底的无话可说了,身边一个两个的都不走寻常了,同样喜欢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让人印象深刻,也是很无奈了。   哪怕是上辈子,男子讲贞操都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出于奇怪的雄性心理,男人好像都不喜欢暴露自己性经验不足的事实。   这辈子就更是如此,周氏都已经在许仲骐身边放了两个美貌温柔的丫鬟做房里人了。   虽然她没有好奇心严重到探寻自己亲弟弟到底有没有脱离童贞,但是一辈子只睡一个人,在世家贵胄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许颜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   眼下刘昭熙竟然直接说了,还表现的好像要当做礼物一样送给她,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或者说,作为未来的收货人,她该表现的惊喜吗,还是说谢谢?   许颜华已经忘记含蓄两个字,究竟是不是这个时代的美德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半晌后,许颜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赶紧起身准备脱离这个诡异的气氛。   “噗哈哈……”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难得的乱了阵脚,心里顿时得意。   重生后阿宝就总是端着姐姐的架子,不过也就大几岁而已,几乎都是拿他当小孩子看,如今终于见她哑口无言尴尬的好像脸上都要冒烟了,一时间觉得可爱极了。   “赶紧滚吧……”   许颜华走到门口处,始终觉得不自在,又返身对着刘昭熙的小腿踢了一脚,就昂首挺胸的继续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培训过后又要上班啦~ 感谢仙女的雷,爱你们(づ ̄3 ̄)づ╭?~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阿泽扔了1个地雷 lele扔了1个地雷 阿泽扔了1个地雷   ☆、80   等许颜华回到酬诗会上, 刚好方才的诗词评审已经结束了, 由许宜华带着女学诗社的成员们一同把评为入围的三十人的作品标好了号, 张榜到外面。   由今日来访的宾客们任意出资,得到金额最高的诗就是本年的状元, 今日结束后会把总共得到的钱捐出去接济城东的济安堂。   ”恭喜啊……今年又是你们榜上有名。“   看到许颜华过来了, 赵帛蓉拉着程清涵挤过来,方才她看完了张榜在外面的诗句,程清涵和许颜华的都位列其上, 还高高的排在前面。   对于许颜华的真本事,她们其实心里也一清二楚, 甚至赵帛蓉早已从方才的闹剧中猜到了什么,酬诗会请人捉刀其实是很普遍的事情, 张贴在外面的前三十人里, 可能得有一半不像是当场作出的。   程清涵也淡淡笑着,她每年都在酬诗会上遥遥领先,很受瞩目,引得很多为自己儿子相媳妇的贵妇很关注她。   只是程清涵自己有硬伤,程家亦是疼女儿的人家, 知道女儿的性子不太适合高门大户, 便为她精心挑选了陈家这样中小型门第的人家。   许颜华也随着两人一同说话,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酬诗会本来就是女学里最热闹的时候,未婚男女可以正大光明的在这个场合见面畅聊,加上女学里开的正好的百子莲,更是景色绝佳。   程清涵和赵帛蓉各自订了亲, 等她们都在许颜华打趣的目光下各自去寻了自己的未婚夫时,这时王怀夏莫名的跑了过来,望着许颜华一脸优越感的嘲讽着,“呦,竟是被你逃了过去?”   “恩?”   许颜华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只觉得王怀夏脸上的笑容太招人厌了。   王怀夏没有解释什么,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充满恶意的瞥了许颜华一眼,拖着长腔继续说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你可真是让人生厌啊,连自家人都要看你不顺眼,我若是你就要羞愧的上吊了,你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   因二人一向彼此不对付,王怀夏也不愿意和许颜华细说,嘲弄了许颜华一顿看着她一脸茫然,心里就更高兴,暗道她果然是个傻子,连身边的人要作弄她都不知道,便自己笑眯眯的转身而去。   事实上,在酬诗会开始作诗之前,王怀夏刚好碰到了穆家嫡幼女等几个人一道说起了许颜华,听到许颜华的名字王怀夏就耐心的听了几句。   发现是穆念琪与身边的人抱怨,说从许宜华那里偷听到,许颜华竟然为了在酬诗会上出风头,已经请了人捉刀,连那作弊的诗句都在身上,而穆念琪正是接任许宜华成为新的诗社社长的人选。   王怀夏听了在心里一度十分好笑,许颜华的人缘还真是差,连比她小的穆念琪都看她不顺眼。   对于穆念琪与许颜华的恩怨,王怀夏也听自家人说起来过,六皇子似乎请了康王保媒,要娶许颜华,而之前明明传言是皇上有意当朝宰相穆家嫡女做六皇子妃,故而两人便有了这说不清的恩怨。   而更让王怀夏得意的,是出卖了许颜华的竟然是许宜华,她根本不知道内鬼是谁,想象到许颜华作弊被爆出,她名声恶劣后,却根本罪魁祸首都不知道的可怜样子,王怀夏就能做梦都笑出来。   虽然许颜华好像不知道为何逃掉了穆念琪安排的当众揭穿事件,但是她还不知道要设计她的人是谁,这茫然的眼神,故而王怀夏看到后心里更添了几丝痛快。   “有话要么就好好说,说一半出来,是脑子也涂了粉吗?”   许颜华追在王怀夏后面补了一句,仔细想想,她大概也能猜出她的来意,可能是王怀夏猜出了几分今日作诗时出现的意外,更有甚者若是她也是这其中故意想让她出丑的一员,许颜华也不会太吃惊的。   归根结底其实知道她是请人捉刀作出的诗句,只有许宜华,今日的事要说和她没关系鬼都不信。   接下来许颜华使人满场去找许宜华,如今没有如她预期那样自己被爆出丑闻,她是不是会气红眼,心里该有多失望。   只是不知道许宜华去了哪里,她让人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   这时候外面酬诗会已经进行到高潮,贴出去的诗经过一段时间的传看,各人诗下都有了拥泵者,最刺激的是六皇子在许颜华的诗下认筹了千两黄金,比之许宜华曾经创下的记录更加引人注目。   许颜华没想过要出这种风头的,那种浮名她根本不想在意,尤其是周遭的目光火热的快让她额头冒汗。   原本评论最好最热的诗是许宜华的一首蝶恋花,但是许颜华的诗句因为千两黄金加六皇子的格外偏爱而异军突起,将全场的存在感都刷爆了。   尽管也有人心里未必认为许颜华的诗比得过许宜华,但是酬诗会的规律就是以认筹为最终结果,千两黄金实在出人意料,又因为来自六皇子的看重,而无人敢质疑他的品味。   刘昭熙站在二楼,不着痕迹的远远对着许颜华眨了眨眼,对于自己所造成的结果看似十分满意,许颜华实在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扔过去一个眼刀。   之前刘昭熙找了康王向勇毅侯提亲的事,并没有故意处理的隐秘,少数消息极灵通的人物早已传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并且对于勇毅侯府出来的传言也有些半信半疑,很多人都疑惑是勇毅侯自己自吹自擂,想把女儿嫁出去。   因刘昭熙是在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正式下旨订婚后才故意宣扬出来的,刘池瑞和五皇子心里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刘池瑞,此时他也在酬诗会当场,因刘昭熙高调的举动,更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有心人参见六皇子千金酬诗的举动,这下子原本消息灵通的人都不由得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六皇子与勇毅侯大姑娘的婚事降近了。   甚至还有人在佩服勇毅侯或成最大赢家,还真叫他骗到了六皇子,连自家女儿大几岁都不嫌弃。   大家也都猜不透勇毅侯的心思,原本不是有趋势想要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外甥四皇子吗?后来女儿的名声被怿国公泼了脏水,大家都以为勇毅侯大姑娘可能要废手里了,人家勇毅侯飞快的转了立场。   连刘池瑞都这么想,觉得刘昭熙挖了自己的墙角,非要娶许颜华实在目的不纯。   接下来的时间,许颜华被各种恭维话和羡慕嫉妒恨的人群围住了,根本脱不开身去收拾故意搅风搅雨把她推到前面的刘昭熙了。   再一次被人言不由衷的夸赞着才气惊人,许颜华疲惫的应对,脸都笑僵了,不管别人信不信,都得谦虚的表示是六皇子过誉了。   好不容易推开人群换得一个喘息的角落,许颜华装作要去出恭准备休息一会儿,正好迎面见到了一个长得和钟灵毓秀小姑娘,看着她冷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便走了,而许颜华刚好知道她是穆相的千金,曾经小时候在外祖母寿宴上接触过。   对于皇上曾有意六皇子娶穆家女的传言,许颜华刚好并不知情,因而只是对穆家姑娘的举动莫名其妙。   躲到后院的小径通幽处,许颜华看了看周围无人,这才松一口气,在回廊上找了处地方,用帕子铺了一层后便坐下。   “大姐儿,地上凉,您可别坐太久。”   樱桃嘱咐着许颜华,怕这一上午她饿了,又从随身的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两块点心递上来。   之前在内室里虽有茶果点心,但是在场的人很多,脂粉香气里许颜华光应付那些恼人的目光就失了胃口。   “好樱桃,还是你懂我!”   许颜华眉开眼笑的接过点心,只是两块小巧的点心根本不顶饿,吃完后她反而更想吃了。   问了樱桃再没有别的点心了,许颜华只能失望的与灌木丛里窜过来的虎斑猫大眼对小眼。   最后樱桃没办法,只能让许颜华留在这里等着,她回去拿吃的。   等了一会儿后,许颜华先是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又随后视线里出现了一盒老柳记的乌梅糕,正是她最近爱吃的。   “好樱桃……”   许颜华刚夸了一句,转头却见来人并不是樱桃,而是周澄。   “七表哥……”   没想到周澄能出现在这里,就算拿着一盒点心,也依然是广袖翩翩,公子如玉的样子,许颜华不由得有点呆住。   “不吃吗?”   周澄揭开点心盒子,捻了一块小巧的乌梅糕,递过去,许颜华尤爱老柳记的乌梅糕,这还是他从许仲骐那里知道的。   可惜如今许仲骐似乎因为六皇子的告诫而疏远了他,如今从他嘴里再套不到有用的情报了。   许颜华虽然因着周澄上次送骨笛时突如其来的表白而有点尴尬,但是到底还是给面子的接过了点心,周澄自己也拿起一块,斜倚在回廊的栏杆上,与她边吃边聊。   “之前我见你使人在寻宜姐儿,可是有事吗?我之前在大理寺审理怿国公之母诬陷你们侯府的事时,恰好知道一桩有些意思的事,事关宜姐儿,你可想知道于氏是如何得到了她的香囊?”   两人正说的投机,周澄看着许颜华也吃的差不多了,突然抛出了一个让许颜华立时眼睛发亮的话题。   “咳咳,当然想知道,表哥快些说吧!”   许颜华听了周澄的话立即把嘴里的点心往下吞掉,被点心噎了一下后,也不理周澄一下下的帮她拍着后背,急切的说道。   “呵呵……”   周澄慢条斯理的从袖袋里掏出帕子,为许颜华擦了擦嘴角,又在她期待的眼神里转而说起了别的。   “我恰好也有事情想从颜姐儿这里知道,不若我们交换?”   “你问。”   眼见着周澄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又要趁火打劫,许颜华闭了闭眼睛,只能点头答应。   “我听骐哥儿说起,你和六皇子关系颇亲近?他也曾托人求婚亲,虽然都只是他自己的主意,皇上未必赞同。颜姐儿也知道我也拖伯父向姑父求婚亲,想要亲上加亲。那么我与六皇子,颜姐儿更愿意答应哪一方呢?”   周澄将剩下的点心通通倒给了一边肥的油光水滑的虎斑猫,猫咪吃了点心却不肯走,赖在周澄腿边绕来绕去的,周澄随手撸了一下它的尾巴尖,漫不经心的问着。   许颜华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唾沫,心里头却在狂跳,这是一道必杀题啊,此题会做,她都可以从女学转入太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1   之前许颜华吃点心时, 迫于情势, 没有拒绝周澄若有若无的亲近, 总觉得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是周澄更要比一般人敏感些。   再说, 毕竟怎么说这些年周澄都对她和许仲骐多有照顾, 甚至说得上是周家和周澄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周澄对她实在是好,帮了很多忙,所以许颜华一时间也做不出疏远的态度。   只是眼下周澄的问题, 许颜华又不能装聋作哑不回应,她其实是真的好好想过的。   在没有六皇子提亲时, 许颜华自觉嫁给周澄说起来并无不妥。   周澄自身的能力不凡,就算前期有刘昭熙的扶持, 也没有几个世家公子敢只身一个人去夷陵, 甚至他还成功的做到了往年资历比他更深的许多官员做不到的事。   这样的本事,无怪乎从一个不能入仕的残疾人,迅速的蜕变成如今在大理寺扎下根基,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加之周澄又心思巧结,行事老辣, 回京师后就深受皇上看重, 一个月内连升两级, 今后前程可期,由于出身周家,更有家族的锦上添花,说来他的未来实在不可限量。   就是这样整个京师贵胄中的佼佼者, 本身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还长得惊人的俊美,皎若明月般夺人视线。   许颜华与周澄彼此说来也算知根知底,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周澄又难得的对她有些心思,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金龟婿了。   甚至这一方面来说,比起嫁给那些陌生人,嫁给周澄真的是许颜华最好的选择,也绝对会被京师已婚未婚的小娘子们羡慕和眼红。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许颜华知道,现在大家眼中的周澄,只是一层表象,实际上他根本不是如表现的那样冷淡自持,气度不凡的典型世家公子样儿。   周澄归根结底是如毒箭一般的存在,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与他相处时,随时都要吊着一口气不敢放松,实在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许颜华见过周澄少年时最不堪的一面,那时他困囿于轮椅之上,被父亲家暴侮辱,被族人漠视视为不详,甚至手刃生父,那时他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厌世和暴戾,以饲养让人恐惧而不敢接近的猛兽为乐,性情阴鸷。   为了站起来,周澄毫不犹豫的选择砍断双腿,为了尽快的出人头地,只身前往凶狠的异族聚居的夷陵,就是这一个人,骨子里透着扭曲和自毁的倾向,他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许颜华也见证了他鲜衣怒马,烈焰繁花的当下,只是她知道,从始至终,周澄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他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根本没有消失过,而是藏在心里更深的地方,结成了冰。   她能理解周澄的选择,他的每一步都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若是不敢赌命,根本没有眼下的风光。   但是尽管周澄从来未曾伤害过她,甚至还对她比几乎全部的人都要好,和他相处时,许颜华始终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再次出人意料做出什么事。   周澄哪怕对她再温柔,也始终达到不了眼底,笑容里如同半化的雪水般清冽冰凉,息怒间的转折太惊人,他本身就是坚冰下的暗河,又怎么能温暖别人呢。   故而如今有了不输给他的另一个选择时,许颜华望着周澄深邃如夜幕般的眼睛时,就不由得想起了刘昭熙总是盛着星光的桃花眼。   她自认是真的俗人一个,尽管刘昭熙也不是最完美的选择,但是比起周澄,刘昭熙起码还是正常的性格,能暖能甜,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年龄差而已。   等刘昭熙彻底的长大,她也还依旧青春貌美,这几岁的差距说来也无足轻重。   所以在许颜华心底有了明确的倾向后,她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澄了,要拒绝一个对自己示好的追求者,怎么说也是有点尴尬的。   “这个……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无关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我们闺中小娘子,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好不容易说完后,许颜华心底的尴尬简直要溢出来,只有捂着脸假装羞涩了。   她其实不是不明白周澄的意思,婚姻之事自然是看勇毅侯的态度了,但是许颜华总归是当事人,周澄只想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些话说没说到底都无关紧要的,根本瞒不了心思敏锐的人。   于是,在许颜华捂着脸的时候,周澄眼里骤然如晴空下横生了乌云,将那点不多的光和亮都隐在了后面。   “表妹真的长大了……”   周澄轻轻一笑,精致的眉目莫名的冶艳如画,望着远处茂盛的百枝莲叹息了一声。   还是迟了吗?   许颜华娇羞的自己都扛不住了,尤其是周澄的笑声钻入了耳朵里,更是局促起来,把手从脸上移开,仰头望着眼前青山印水般的人物。   “表哥如今功成名就,闻达四方,又长得一表人才,单看今日酬诗会,就有不少小娘子暗中心折,身边自然不缺佳人相伴,只要你想娶妻,京师里大半的小娘子都要随你挑了。”   在周澄平静的诡异的注目下,许颜华忍了一会儿,随即磕磕绊绊的说道,话里不外乎是安慰之意。   “真能随我挑吗?可是我只在意眼前的小娘子怎么办?”   周澄斜倚着回廊的围栏,脸上故作忧郁,容颜如玉,对着许颜华眨了眨眼,乌云尽散,眼中春水流波。   只差手中再有一把折扇,就更像风流贵公子了,许颜华半晌无言,美□□惑这是妥妥的犯规啊。   “呵呵……之前问的我都回答了,许宜华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许颜华心里还是更想知道许宜华到底是怎么回事,故而回避了周澄暧昧的话,只干巴巴的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周澄也不继续逗她了,倾身过去,坐在许颜华身侧,那只谄媚的虎斑大猫喵喵的叫着,不知足的求抚摸,周澄玉色的手指在它毛绒绒的皮毛上划着,讲起了之前审案时发现的细节。   因杨廷尉一向爱做好人,又知周澄正是朝野上下的红人,更是自动退居二线,只做个人肉章子,基本大理寺的事情全由周澄掌控,所以周澄的自由度相当大。   在于氏斩钉截铁的说着香囊确实是勇毅侯大姑娘的所有物时,勇毅侯暗中对周澄承认,确实是出自他们府里的,只是不是许颜华的,而是许宜华的。   因这并不是关键点,勇毅侯也不想再爆出个许宜华来增加谈资,节外生枝,故而只是对外一口否认,只当做于氏作假。   但是周澄却对于氏为何那么确信这是勇毅侯大姑娘的东西而产生了怀疑,加上查出了于氏和怿国公那日夜曾经去过湛山寺,周澄便利用怿国公受伤一事作为切入点,仔细的审问了于氏和怿国公身边伺候的下人,严刑加恐吓,终于确定了经过。   当日怿国公醉醺醺的上山途中看中了个绣娘,便派人撸上山来,只是绣娘性子烈,抓伤了怿国公就跑了出去,怿国公追出去的时候,便错认了许宜华。   后来许宜华差点被辱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勇毅侯大姑娘,香囊也在挣扎中掉落,当怿国公被于氏制止时,许宜华便利用机会带着丫鬟跑了。   于氏顺便捡了香囊,更经阳宁侯夫人确定,认定了许宜华便是许颜华。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于氏那么笃定呢,还敢把香囊拿出来说事儿,就是打着许颜华心虚的算盘,等闲小娘子遇到这样的事,只有捂得紧紧地,纵然是怿国公无礼在先,名声却是不敢污的,哪里又敢当庭申辩。   “这么说来,于氏怕也是被阳宁侯夫人坑了吧?怪不得阳宁侯府又嫁了个庶女给怿国公堵嘴。”   许颜华嘴角抽了抽,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许宜华咬死了不肯说,还把原因推在自己身上,非说她欺负自己。   想想许宜华那一阵子根本就是做贼心虚,衣服都烧了,回去也暴病一场,可能就是又惊又吓又恶心吧。   虽然许颜华没见过怿国公本人,但是根据传言,怿国公根本就是个野猪一样的人物,猪头猪脑还特别的好色,被那样的人拱了一嘴,许宜华也够受的。   许颜华是心里又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恨可笑,若许宜华从湛山寺回去后照实和周氏说,周氏还能不管她吗?   便是许颜华自己,也能理解事情紧急她用了自己的名号,这算什么事儿,她和周氏根本不会和她计较,反而会同仇敌忾。   也就必然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白让自己背了锅。   她都不知道许宜华到底怎么想的,平日里假装仙女也就算了,承认受了欺负还能有损她的冰清玉洁了不成?   “表妹一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只是你眼下既然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却可知事实上你被瞒的事可不止这一桩?又知不知道六皇子早在于氏进宫找皇后告状之前,就知道了借给于氏胆子的人是阳宁侯夫人,以及背后站着五皇子和皇后他们,意在阻止你嫁给四皇子。六皇子知情后不仅不阻拦,还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才有于氏越发胆大,进宫找皇后,致使你名声受损。”   周澄一脸“我这不是偷说情敌坏话,只是想告诉你真相”的无辜表情,只是他的话到底是让许颜华皱起了眉头。   许颜华确实不知道,竟然还真的有这一出,怪不得今日酬诗会上刘昭熙拼命地赞足了劲儿要把她推上人前,大抵上也是因为想要抵消许颜华之前名声被于氏抹黑的冲击吧。   说来刘昭熙也是许颜华的另一个爱慕者,并且也已经向勇毅侯求了亲,这事儿许颜华自己和周澄各自心知肚明,方才周澄问话里,许颜华还想着拒绝周澄,眼下飞快的又被打了脸。   就在她不知做什么表情时,刘昭熙也一脸阴沉的从远处赶来,尤其是看到回廊中只有一男一女一猫这种和谐的画面时,更觉得被刺痛了双眼。   “周七!”   你背着我接近阿宝有什么企图?   刘昭熙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澄非认准了和自己作对,要娶阿宝,明明他们之间可以有更好的结局,甚至很多时候他们的目的和理想都差不多,很是投契,能做一对名扬后世的君臣,眼下却因为一个女人反目,终将背道而驰。   这对一手扶持着周澄,将他推向人前的刘昭熙,无异于背叛和打击。   在看着周澄表情轻松适意,笑吟吟的望着许颜华说着什么时,听着下人汇报,脱身后就赶过来的刘昭熙简直要如灌满了水的鱼泡,随时都能炸了。   许颜华看着刘昭熙走近,一把将她拉向了自己这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面沉如霜,冷厉异常,眼神极为危险的与周澄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82   周澄也毫不客气的抱胸冷笑, 仗着自己比刘昭熙高一个头的身高优势,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态度上更带着些轻视,如同看一个撒泼耍赖的孩童般。   他的这种态度, 更让刘昭熙心头冒火。   “周七,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用自己的身体将许颜华整个挡在自己的背后,周澄冷冷的道。   “这是女学的后院又不是六皇子私人的院子,为何我就来不得?”   周澄长得比刘昭熙高, 自然轻易的就看到站在刘昭熙身后的许颜华,眼中晦暗难明, 表情似有不虞,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 因而周澄轻巧的避过刘昭熙的责难。   “周大人年纪也不小了, 不是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当心里清楚才是。颜姐儿已是我的未婚妻,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隅,今后周大人还是避嫌一些的好。”   刘昭熙左手牢牢握的许颜华手腕生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澄是怎样的人了, 所以当他知道周澄竟然对阿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 才会惊怒异常。   当初黄廷尉是怎么落马的, 流放途中又被他整的有多惨,刘昭熙是心中有数的,先前周澄就是他手里一柄锐利的快刀,所以如今他更是小心提防, 怕被刀锋割到手。   “哦?六皇子说话可要小心点,我却是不知我那姑丈允了表妹的婚事,更加不知道皇上曾经下旨为六皇子亲过亲了,这闺中小娘子清誉何其重要,六皇子若是再心口乱说,我可是不能坐视表妹被你欺侮!”   周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早就看六皇子握着许颜华手腕的那只手不顺眼了,恨不得拿斧子砍掉,义正言辞的说完后便一把执起许颜华的那只手。   ”放手!“   拉住许颜华的手,周澄原本是想挥开刘昭熙的手,但是刘昭熙牢牢地扣紧了许颜华的手腕不放,反而愈加往自己这边拉扯。   “你才要放手!一个瘫子便是站起来了说到底也还是残废,忘恩负义的东西!就你也配得上颜姐儿吗?别癞□□吃天鹅肉了!”   刘昭熙见周澄气焰如此的嚣张,眼睛都要气红了,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起来,意图挥开周澄拉着许颜华的那只手。   当人不揭短,周澄平生最恨的就是两只从小便畸形无法站立的双腿,那双丑陋如枯藤的腿更像是一种丑陋不堪的印记,随时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糟母亲憎恨。   上一个当着他的面说出“瘫子”两个字的族兄,被他整治的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呢。   周澄的眼睛里蓦地漆黑一片,望着刘昭熙张狂的脸不气反笑起来,内心蜂拥而至的激烈情绪,都在叫嚣着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够了,都给我放手!”   许颜华被他们当做玩具一样拉来拉去的,心里气的不行,她不想自己变成某种争夺后的战利品,偏生又夹在两个互相对峙的人中间,被他们各自视作囊中物一般。   她最恨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了,看着刘昭熙和周澄像一对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下一刻就往对方身上扑,许颜华各自踢了周澄和刘昭熙一人一脚,这才好不容易把已经生痛的左手解放出来。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讨人厌了!”   这是对着刘昭熙说的。   “还有你,也同样!你们俩都向我证明了,根本不是良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你们任何一个,都别做梦了,我宁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想再被你们搅合在一起!”   这是对周澄说的。   怒气冲冲的说完后,许颜华冷笑数声,撇下二人扬长而去。   周澄和刘昭熙互相对视一眼后,彼此相看两厌,刘昭熙一抖衣袖,留下一个“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了。   而周澄则在原地沉默良久,身上的气势愈发冷硬如冰,好一会儿后才兀自短促的轻笑了一声。   这些年六皇子这等天之骄子也实在过得太顺遂了些,旁人都把他捧得太高了,倒是让六皇子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弹了弹袖口,周澄抬脚要走,一直依偎在他脚下的虎斑大猫却不舍得,嗷嗷的在周澄脚下游走,赶紧跟上去,绕着他的脚步好悬几次差点把周澄绊倒,周澄别扭的走了几步后,终于叹了口气。   “上来吧。”   无人时周澄的表情极冷淡,如冰雪浇筑的假人一样,说话时眉目也丝毫未动,却对着脚下撒娇的毛绒绒伸出了手臂。   虎斑猫似乎明白周澄的意思,喵了一声就顺着他的裤管几下窜到了周澄的臂弯里,被抱着走了。   等周澄重新回到酬诗会,近日聚拢起的那一小堆以他为首的世家郎君们已经找了他有一会儿,酬诗会的宴会开始了,几人等着周澄一同喝酒。   “七哥,方才这是去哪儿了?呦,哪里来的猫啊,真肥!”   周家庶枝一个四方脸的小郎周法,看着周澄远远的来了,赶紧亲热的凑过去,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想摸一把肥猫。   “路上捡的,为了这个小东西耽误了些许时间。”   周澄随口解释了一句,动作却仿佛不经意般,隔开了周法要碰猫的动作,一路上抱着猫直到去外院的宴席前才交给了身边的小厮。   他本身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俊美样貌,怀中抱着一只猫,毛绒绒的尾巴荡下来,一摇一摆的,让远处观望的小娘子们都看的脸红心跳,沉醉不已。   另一边刘昭熙本来是追着许颜华而去的,他尽管不知道周澄方才说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好话,万一他说了自己的坏话,刘昭熙想着赶紧解释一二。   然而后院的回廊七扭八拐,许颜华气的狠了走的虎虎生风,刘昭熙对这边路又不熟,一下子人就看不到影子了,还遇上了穆念琪一行两人。   穆念琪年纪与刘昭熙相仿,她十岁入女学时,刘昭熙已经入太学有两年了,刘昭熙不仅读书成绩相当出色,根本不逊于当年的四皇子,而且打马球也是一把好手,人又生的俊采神飞,穆念琪很难不关注。   尤其是她偷听过父母的私房话,知道父亲曾经得了皇上的暗示,想把她嫁给六皇子做王妃,穆念琪更是激动不已,更加关注六皇子了。   虽然六皇子还未曾太学结业,但是早早的便开始办差,能力出色,根本不逊色与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有皇爷的宠爱,将来必然不凡。   为了能够配得上六皇子,穆念琪也是下了狠劲儿的提升自己,女学里门门也是出色的,连休假期间也是不停的跟着先生学习。   可是就在她等着有朝一日皇上赐婚时,竟然听说了六皇子有心许颜华。   对于许颜华,同在女学里穆念琪自然也是认识的,除了马球打得好些再也不怎么瞩目了,各门功课里只有调香的吕师傅喜欢她,前两年还有传闻,她曾经被孙先生赶出她的课,再也不许她在自己面前弹琴。   并且穆念琪也知道许颜华身世有那么一点离奇,在她看来,若不是她好命的是勇毅侯夫人的亲女,其实压根及不上同样出自侯府的许宜华。   就这么一个人,前阵子还因为香囊的事和怿国公纠缠在一起,名声糟糕的要命,连自己母亲原先曾有意为大哥试探勇毅侯夫人的口风时,也都歇了心思。   虽然后来怿国公由王爷被贬成国公,但是空穴不来风,若不是她自己不体面,哪能被人拿到话柄。   但是六皇子偏偏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向勇毅侯提亲,要娶她做王妃,那么自己呢?   原本穆念琪是怎么都不信的,可是父亲穆相是从康王那里得到过准信儿的,不由得她不信,她就心里不服了,究竟是六皇子眼瞎,还是许颜华那个女人试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   关于许颜华传言中的什么”凤命“,穆念琪根本半点不信,必然如她母亲所说的那样,勇毅侯夫妇昏了头,为了嫁女儿这样的招儿都使得出来。   眼见着六皇子要被那样的手段蒙蔽,穆念琪简直痛心疾首,于是在刘昭熙脚步匆匆的要与她们擦肩而过时,穆念琪突然出声。   “六皇子……”   刘昭熙不好硬当没听见,只能停下脚步,疑惑的扭头。   方才刘昭熙没有仔细看,只看着是两个女学的小娘子结伴,如今一定神,刘昭熙顿时觉得膈应的要命,无他,他认出了其中穿着淡绿色月华裙的小娘子,正是他上辈子的王妃杨梦茹。   那个为了躲避圈禁,在她的家族都背叛了自己后,她也跟着背叛自己,连亲生儿子都害死的女人。   “六皇子愿意为许家姐姐的诗认筹千金,是真的觉得那诗做的好吗?听说许家姐姐是请了人来捉刀,那诗根本不是她自己做的。”   咬了咬唇,穆念琪贸然的开口说道,神态间有些许忐忑和倔强。   她知道自己这是强出头了,不该这般明显的表露出喜怒,只是听说了六皇子千金酬诗的事后,她的心里一直在冒火,烧得心如沸水,不得安宁,满心里都在叫嚣着,那个女人根本不配。   本来她安排了人想要揭发她的,但是许颜华提前早有防备,反而让她们讨了个不自在,还害了明渊发挥失常。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恶毒,偏偏六皇子就是看不到,穆念琪就想揭开许颜华的那层皮,让六皇子好好认清楚。   何况穆念琪也不算是虚言,按照常理,一般人听了她的话后也要好好判断一下许颜华的为人了。   “哦?”   刘昭熙看着杨梦茹身边的小娘子,似乎是穆家的嫡幼女,长眉微挑,那双桃花眼注视着穆念琪,让她心跳陡然失衡。   不得不说,穆念琪和杨梦茹站在了一起,就先让刘昭熙心理上膈应了三分,物以类聚,这穆家小娘子和杨梦茹那种货色亲近,可见不是蠢就是恶。   而穆念琪随后的话,也证明了刘昭熙的判断,是真的恶。   “是真的,她平时诗词一门的功课成绩也就是寻常而已,却每每酬诗会上一鸣惊人……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她靠着捉刀才能位列榜首,而真正有真才实学的却被她挤了下去。”   小女孩一脸正气凛然,一旁的杨梦茹也跟着点头,证实她的话所言不虚。   “她请人捉刀,你们亲眼看见了?无凭无据的就随口污人清誉,当朝宰相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了。我劝姑娘还是把心放正为好,勿学市井间的长舌妇,若实在气不过,为了你说的公平,不若就让你父替你写上一纸诉状,告去大理寺为你做主吧。”   一般情况下刘昭熙是不会说话这般刻薄的,而且对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犯不着放在眼里。   只是穆念琪虽然也是个小姑娘,可是他更心疼他的小姑娘,明枪暗箭的被这些人扰的不得安宁,于是他说到最后,口气也严厉起来。   不仅穆念琪没想到,就连一旁的杨梦茹也没想到,六皇子竟然这般维护许颜华,穆念琪的眼泪滚在眼眶里,倔强的望着刘昭熙,咬紧了唇努力控制着不掉下来。   因穆念琪长相从小可爱灵秀,被双亲捧于掌心里,如今大了不仅自身才识优秀,更兼样貌更加出尘轻灵,她入女学不多久,便与许宜华共称女学“双璧”了。   所以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想过六皇子会对她这般不客气,心里既怨六皇子,又更恨许颜华给六皇子灌了迷魂汤。   “诗词之道以愉情载志,若心不正,是决计不能如人的。谣言止于智者,没凭没据的事今后还是少乱传的好。”   刘昭熙不愿意继续与这些心肠不好的小娘子们混一处,赶着去找他的阿宝解释清楚,说完后以鞭子般冷峻的目光梭巡了两女一眼,就拂袖而去。   “凭什么……”   等刘昭熙一走,穆念琪随即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杨梦茹还沉浸在六皇子方才冷厉的目光中,突然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六皇子竟如此不待见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83   因这一段小插曲, 到底晚了一步, 刘昭熙再回到酬诗会时, 许颜华已经聚拢到相熟之人身边,只能让他望而却步。   而男客们都在外院宴饮交流, 刘昭熙很快的也被太学的同学拉走了。   当他走了两步回头一看, 许颜华与身边的人正在谈笑风生,似乎刚才的那场争执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有他一个人在意。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刘昭熙担心周澄对她说了什么,一心想问明白好解释清楚, 以免让许颜华误会了他,以致被那心怀不轨的人抓到空子。   只是一直到酬诗会结束, 天已暮色, 刘昭熙也没有再和许颜华说上一句话。幸而他也不是被动的性子,先前许颜华好不容易拜托他一件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做了。   虽然消息查起来还没那么快,但是刘昭熙本身早已有所准备,还有一样压轴的”好东西“没送上, 如今时机不算太好, 只能赶紧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偷偷找机会送到许颜华的丫鬟手里, 以求不被讨厌。   被心爱的人误会和厌烦,是最让人痛苦的事了。   回去的马车上,许颜华还是与许宜华相对而坐,许是马车里闷得慌, 她喝完手里的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缀着精致流苏的香囊来把玩着。   “你……”   许宜华原本疲惫的很,靠在车厢的软壁上准备闭目休息,无意间看到了许颜华手里的东西,蓦地眼睛睁大了,脸色煞白起来,腰背挺的笔直,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一般。   “怎么样?熟悉吧?瞧这绣工啊,多精致,上面的画眉连尾羽都这么栩栩如生……”   许颜华像没事人一样捏着手里的香囊,嘴里啧啧有声的赞叹着。   之前没上马车时,樱桃偷偷摸摸的塞给她一个锦盒儿,说是六皇子的人送的,让她务必一看,说里面的东西她肯定感兴趣。   许颜华尽管对刘昭熙心里有所置喙,但她一向不拿对自己有用的东西随意置气,便掀开盒子一看,里面的东西果然有点意思。   锦盒里还有一张纸条,很明显是刘昭熙匆匆写就的,“年年长系君心在,一片江心照月来。”   刘昭熙的甜言蜜语,信不信的许颜华暂且不欲多想,但是她对于这份礼物实在是喜欢得紧。   之前许宜华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够恶心,更膈应,小动作使得花里胡哨,但是偏偏就如影子一般,让人能看见,却揪不出来。   如今也是时候反击一波了,让许宜华试试自尝恶果的滋味如何。   “够了!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许宜华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用力的掐进了大腿中,一瞬间看起来想冲过来夺走香囊,但是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冷冷的厉声喝道。   这个香囊便是那日她无意中丢在了湛山寺,被老于氏拿到皇后面前生事的那个,她以为这么久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香囊竟然又出现在许颜华手里。   “你猜啊?”   许颜华生怕不能气死许宜华,晃了晃手里的香囊,然后重新收回掌心,一手撑腮欣赏着许宜华俏脸发白,随后继续道。   “反正赶明儿等四表嫂生辰时,我把这个拿过去送给她岂不妙哉?这香囊自然也是有来历的,大理寺还有口供案宗呢,有人想瞒的一切都写入了案底,将来四表嫂想起来了,随时都能用得到。”   因酬诗会上大家不分年级一同参与,倒是很能促进关系。   常国公嫡女李如月虽与许颜华同一级,但在天字班,两人过去遇到了只是点头之交,话都没说几句,但是眼下李如月到了八月就要成为四皇子妃了,便想日后大家相互就沾亲带故了,不好迎面故作陌生人。   所以酬诗会上,借着许颜华千金夺魁的名头,两人倒是难得的说了一会儿话。   接触起来,许颜华感觉李如月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反而性子有继续俏皮可爱,是个爽朗又细致的小姑娘,挺招人喜欢。   两人说完话后,李如月还专门当面下了帖子,邀请许颜华参加六月她的生辰宴。   这是李如月闺中最后一个生辰了,又是未来铁板钉钉的王妃,所以常国公夫妇本着疼女儿的想法,倒是准备的挺盛大,李如月邀请了不少人参与。   许颜华拿李如月做旗,也是有原因的。   她知道许宜华目前和李如月关系不错,两人都在一个诗社,相处还比较和谐。   虽然最初的一两年许宜华因为出身的原因,在女学里很是被冷遇了一把。   但是时日长了,大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之后,也就没趣了,而且许宜华还是那个许宜华,处处拔尖儿,还被孙师傅收入门下,成为康王妃的师妹。   众人,尤其是天字班的小娘子们,自认故意疏远冷待她,倒好像是自己眼红嫉妒,心眼小不容人一般,加上安城县主主动带头对许宜华另眼相看,与她交好的那帮人都多少给了些面子。   故而也就慢慢的转变了态度,有几个脾气相投的,也愿意和许宜华交好,比之以往,许宜华建立了新的关系圈子后,比之以往倒更加稳固了些,很是笼络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了李如月。   说起来许颜华也是佩服许宜华,她前几年就猜着四皇子与许宜华肯定有点什么的,但是在许宜华知道李如月要做四皇子妃后,不仅没有对李如月表现出异样,反而更加亲近起来。   李如月可能也觉得四皇子与勇毅侯府有亲戚关系,所以只把许宜华当做未来的半个亲戚了,半点没有设防。   许颜华猜着,许宜华八成最后是要白莲花当到底了,哪怕做了侧妃嫁给四皇子,也会摆出一副养育之恩父母之命不得不照办的样子来,以降低李如月心里的危机感和不快,想想就让人唾弃。   如今许颜华出于对许颜华的恶意,再想想李如月也不是白给的,并不傻,将来许宜华若是真的入了四皇子的后院,任谁被人插足也不会对后来者有什么好心的,两人必将反目。   所以许颜华提前拱手白送一个许宜华的短处给李如月,将来东窗事发许宜华和四皇子比翼双飞了,李如月就可以把这东西用起来了。   “什么口供?”   听到许颜华随口说的话,并不似作假,许宜华彻底的撑不住了,声音尖锐的问着。   她以前之所以敢一口咬定不知道香囊是如何丢的,甚至强行拉上许颜华说了谎话来遮掩,就是打赌别人不会知道内情。   处理掉那日的丫鬟,侯府里就没有人知道当时她在场具体发生了什么,许宜华也算好了,怿国公府的人肯定也不敢多说。   侮辱强占妇女按大秦律脸刺字徒八百里,怿国公使强须以侮辱自己,真的被查出来了,怿国公首先就背了一条不名誉的罪。   别说从王爵降到国公,就是贬为庶人也有可能的,所以老于氏因为不敢说实话,勇毅侯才会操作得当,使她因为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被贬为庶人。   况且怿国公府在京师勋贵中根本就如烂泥,皇上降了罪根本也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所以怿国公府的立场更坚定了不会主动说出去。   甚至他们一行人根本不认识谁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所以许宜华想着浑水摸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话你没听说过?那日湛山寺后山,怿国公身边的人有人见过丢香囊的人呐,根据衣衫样貌穿戴录了口供,你不知道吧?我猜你也没和四表哥说吧?怕什么呢?冰清玉洁的仙女儿被野猪拱了一口,就要下神坛了么?虽然眼下你与四表嫂也交好,但是以后就未必啦,你说四表嫂知道了会不会想要也告诉四表哥呢。”   要想打击一个人,从她的情敌入手是最痛快的方式了。   许颜华微微一笑,许宜华可笑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自尊心让她连家人都不告诉,怎么可能把这事儿和四皇子说呢。   刚从周澄口中知道事情的原委时,许颜华先是震惊后是只顾着气愤了,但是回头反应过来一想,周澄查的很细,大理寺的口供卷宗尽管根据勇毅侯的意思不想节外生枝,有部分没有呈交上议,至少勇毅侯是知道内情的。   除了怿国公这边得到香囊的具体原因外,勇毅侯府那边也能很快的反应过来,能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就让那日的丫鬟“病故”,这手笔根本不是许宜华一个深闺少女能有的。   尽管这些年四皇子和许宜华藏得很深,许颜华多次怀疑就是没有靠谱的作证,只单凭四皇子待许宜华稍好一些,不足以为凭据。   但是直到红玉的暴毙,才是真的能够暴露出他们之间存在问题来,不像正常的表哥表妹之间的亲密联系,勇毅侯不仅不傻,还是个精明的,许颜华能猜到的,他自然也心中有数。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考量,勇毅侯知道后竟然没有告诉周氏,也没有丝毫表露过什么对许宜华异常的态度,他表现的这样含糊,也让许颜华心里有了猜测。   勇毅侯根本上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些年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这个亲女儿的亲事,勇毅侯都当做买卖一样生怕亏本,左挑右选的,那他当初养许宜华的动机也就让人不得不细思极恐了。   只是这事儿周氏不知道,许颜华觉得以她的想法必然也不会同意的。   这年头世家勋贵,哪怕是高门庶女,也极少有做妾的,觉得丢脸,都是找门当户对的庶子嫁了或者是低嫁到小门小户的世家中去,周氏就是老派的世家思想,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许宜华庶女都算不上,但是嫁给四皇子也难免让人侧目了,会让人家背后里说点闲言碎语,哪怕是勇毅侯做这样的决定,也多少要有点勇气。   勇毅侯的立场是一回事,许宜华的立场,大概也是乐意的吧,这就是她所求的。   虽然许颜华想不明白以许宜华的自尊心,为何能在自己注定做不成正妻的前提下,还想着往四皇子身上贴,但是许宜华总有理由的,作为一个正宗的春闺少女,哪怕说是许宜华爱上四皇子了,许颜华觉得也能信的。   因而许颜华越发觉得,自己不嫁四皇子真的太正确了,哪怕刘昭熙手段让人不喜,也架不住他立了功。   她对四皇子是没有什么期待,这些年一直彼此相看两厌,但她也受不了许宜华和自己的丈夫有一腿,亲爹还立场不明,这状态,若真的嫁了才是要半辈子都被带进泥沟里,怎一个乱字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   ☆、84   “虽然我是不愿意想的那么龌龊, 但是怿国公听说出了名的好色啊, 落在他手上, 不知道要怎么被辣手摧花呢……这名声之前我替你担着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但是实际上谁经历的谁自己心里清楚, 四表哥一向连佩玉都洁白无瑕的人,真要知道了,会怎么想可真不好说啊。”   许颜华故意刺激许宜华, 拿着这个做把柄,随时能够让李如月咬许宜华一口, 哪怕不成功,眼下也够许宜华辗转难安了, 怎么都算是成功了。   打蛇要打七寸, 许颜华的话如冰锥般,彻底的让许宜华方寸大乱了,她是调用了四皇子给她的人,且因四皇子对她的信任,根本没有去管一个婢女的死活。   想到如果许颜华说的是真的, 勇毅侯早就知道了她说的是假话, 那日她的一切言情, 就都变成了可笑的表演。   对于周氏的态度,许宜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最近周氏有意与陈家联系,想要把她嫁到陈家的事, 她若是不同意,横竖她们迟早要闹翻的。   没人比许宜华更了解周氏了,她那个人眼里最是不容沙子,说到妾室哪怕是亲王侧妃,都一副低三下四的口吻。   许宜华如今把一切都寄托在四皇子身上了,更担心若是真的因为这个香囊致使四皇子心里对自己有了龃龉怎么办。   她自己是清白的,怿国公并没有占到多少真正的便宜,只是最怕邻人疑斧,无端的再让四皇子猜忌些什么。   多年的积淀和感情,她虽然信任四表哥不会因为怿国公曾对她不敬而厌弃她,但是许宜华最害怕的,是有一天四表哥知道了真实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样的,到时候连同这件事,也就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下许宜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一岁的时候,那一年外祖母的生辰,她一时昏了头,剪碎了自己绣了半年多,当做生辰礼物送给外祖母的那件绣品。   也是在那一次,她却陡然明白,周氏并不信任她,还怀疑她,自己做的一切不仅是白费功夫,还落得一个自作聪明的可笑境地这种心情。   曾经许宜华发誓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样的状况,从那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七成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然而这么多年后,却又遇上了当年的境地。   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房间里柔弱的哭泣的小女孩了,周氏也不会再当做不知道慢慢的忘掉她的所作所为了,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你倒是真的神通广大,大理寺的卷宗口供都能一清二楚,可见七表哥竟是真的待你上了心。只是这事儿你说出去又怎么样,除了到时候爹和太太也跟着蒙羞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许宜华皱着眉头,强自镇定下心神,心思转的飞快,知道许颜华的目的在威胁自己,故而丝毫不敢提四皇子的事。   之前四皇子也和她说起来,看勇毅侯的口风,他们的事已经同意了七八分,只是李如月刚嫁进来的一二年间,不能娶她入府,还要多等些日子。   她等是能等的,许宜华随即也想到了勇毅侯沉默的态度。若真勇毅侯同意,那么她的清白也代表着侯府的利益。   真有那份口供案宗,勇毅侯又是知情人,并且她能说服他帮自己瞒下去,甚至毁掉案宗和证据,便是许颜华捅到四皇子和李如月那里又如何,没有证据的事便是四表哥知道了,她还可以重新找个借口再加以转圜。   别的许宜华倒是不怕的,如果许颜华把这事儿捅到外面去被人知道了,最多也会整个侯府的声誉受影响,自己不好了她也不好而已,与她没好处的。   “我不说出去啊,我就是让四表哥和四表嫂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罢了,自家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外道隐瞒。”   许颜华将香囊放入袖袋里,心情好了起来,她就是要这样的效果,随时手里握着一把能把许宜华捅一下的剑又从一旁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盘子准备好的椒盐炸大虾,大虾已经冷了,但是用料丰富,腌过又油炸的,又脆又辣,当做零食特别的有嚼劲儿。   她在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着,许宜华的眼神看着她简直像淬了毒,恨不得把她当做大虾一样吃了。   因许颜华并不管勇毅侯真正的心思,他才是利益至上的那个,但是许颜华自己则怎么痛快怎么来,就算许宜华要嫁四皇子,至少也要等个一两年的,那么长的时间,随时横生枝节。   回到家后,许颜华就赶着和周氏说了今日周澄所说的话,以及那个证物香囊。   周氏也同样不能理解许宜华为什么瞒下这件事,若是第一时间把事情经过和她说了,她早有方法应对,用得着发生后面的事吗?   又气许宜华不知轻重,事发后还不说实话,还在那里攀扯许颜华,当真是自作聪明的可笑。   因为也觉察到这件事背后勇毅侯诡异的态度和许宜华与四皇子的特殊联系,周氏心里气愤之极,一心要等勇毅侯回来交涉许宜华的归宿问题,香囊被许颜华又拿回去了她也没有在意。   周氏发自内心的说,她一直以为许宜华是乖巧又听话的,为了许宜华挑选亲事,周氏也是本着她后半辈子得遇良人,幸福美满的角度,嫁入小世家体体面面的做太太,将来还有侯府的香火情,许宜华会过的十分不错。   只是周氏没想到,许宜华竟然心里还是想着四皇子,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和勇毅侯先前的态度影响到了她,先前他们身份合适,许宜华的心思自然是能实现的,但是后来许宜华证实了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周氏就再也没有想过许宜华嫁给四皇子的事。   做人妾室多么卑微啊,哪怕是侧妃也要对着正妃低头,也就是上了族谱的妾罢了,正妻给的委屈要受着,将来孩子还得叫正妻做母亲,有什么好的呢。   到底养了许宜华多年,心里还是有感情的,周氏眼下看着许宜华要走一条自甘堕落的道路,仍然忍不住要去阻拦。   许颜华在周氏那里告了一状后就高兴地回去休息了,知道周氏决计不能让许宜华舒服的。   事实上也如她所料,周氏不仅和勇毅侯大吵一架,两人时隔多年再次闹崩了,周氏还找了许宜华过去谈话,耐着性子又把利害攸关说了一遍。   内容许颜华不知道,但是听说周氏发了很大的火,不仅摔碎了茶杯,还把许宜华关在院子里抄书,清净的饿了两日。   随后周氏不顾勇毅侯的反对,风风火火的找了对许宜华有意的陈家夫人准备议婚,想着先订了婚,让许宜华再没了想头,她总要认命的。   根据大秦贵族婚嫁的流程,周氏带了许宜华又去了湛山寺,陈夫人也带了自己的儿子过去,一来两家大人彼此相看儿媳或者女婿,二来顺便也在湛山寺先合一下八字是否相冲,求一支吉利的签。   但是许宜华强行不合作,硬是在周氏派人严防死守下,从寺院里的台阶上摔下去,摔破了脸,也使得那次的相看无疾而终。   等许宜华再回来后,周氏也就死了心,加上勇毅侯也态度坚决的首次承认了,自己已经和四皇子说通,要把许宜华嫁给四皇子做侧妃,等常国公的嫡女入门后第二年,四皇子便找机会来迎亲。   勇毅侯这阵子也是有些不好过,作为朝堂上表现出色,深受皇上看重的新人,周澄之前也和勇毅侯求过亲,还推了好几家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大人,时常在上朝下朝的路上殷勤的与勇毅侯打招呼,积极地帮他处理点小事,惹得那些有意要招揽周澄做贤婿的大人看着勇毅侯都酸溜溜的。   除了周澄,四皇子也生怕自己被六皇子挖了墙角,时不时的找到舅舅联络感情,探听心意。   而且刘池瑞从许宜华那里,知道了真正的签言,许宜华和许颜华两人有一人有凤命。   刘池瑞既怕自己赌错了人,又怕刘昭熙占到了便宜,便想方设法的拨揽新近已被皇后记名的五皇子,他得不到的,那么别的皇子至少也不能得到。   因刘池瑞格外关注勇毅侯,惹得自己铁杆定钉的未来老丈人常国公都有些不满起来,含沙射影的嘲讽勇毅侯一个女儿却吊着好几家。   而六皇子一方面既要在皇上那里做工作,想要皇上答应婚事,另一方面还不能坐视别人在勇毅侯面前表现,对勇毅侯也表现的超乎寻常的亲热。   皇上偏偏看不得刘昭熙要娶个无甚特色还年长的女人做妻子,所以刘昭熙越是对勇毅侯亲近,皇上对勇毅侯越是左右看不顺眼,找茬找的更厉害了。   勇毅侯眼下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烈火烹油,一面被火烤一面被水淹,朝堂上还有一半的人在看热闹,一般人又羡又气,整个京师最出挑的好女婿人选,竟是任勇毅侯随便挑,怎一个嚣张了得。   各种状况,实在是让勇毅侯四面八方的感觉到难受,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有人深信爆出了自家女儿的命格,这是勇毅侯的阴谋,见到如今竟有奇效后,便有脑子活络的人开始效仿。   一个月内,京师至少出了四家的女儿,要么被传出生时便有异人之象,注定不凡,要么便是被山野异士见到后便跪地磕头,称注定是要做太后的。   总之都把女儿夸出花来,更有一个姑娘据说被摸骨,九斤九两的四全命格,旺夫旺父旺子旺山河社稷,越往后,跟风的生怕不见效,把女儿夸的都变了形。   虽然效仿此道的大多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要么是勋贵中的破落户,要么是末流的小世家,但是托他们炒起来的风气,现在整个京师都流行给自家女儿造势了,似乎每家女儿没点不同寻常的事迹便落了伍一般。   也因为勇毅侯无意中成为为了把女儿嫁出去,便夸张的给女儿造势的始祖,惹了很多卫道士的白眼,只要有人提到这一风气,必要把勇毅侯拿出来群嘲一番。   许颜华一向心大,在女学里倒感觉不出什么来,但是勇毅侯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这也促使了勇毅侯态度有些破罐子破摔,不再保留一半的态度,继续观望了。   为了让四皇子放心,勇毅侯在周氏面前难得强硬,便与四皇子商量好,把许宜华定了出去,并且还答应六皇子,只要一年之内皇上同意,他便许嫁女儿。   因害怕被嘲讽一女许两家,勇毅侯这厢只能彻底的拒绝了周澄的心意,但是超乎勇毅侯想象的是,周澄竟然表现的愿意理解勇毅侯不说,还表示自己能等,一年之后若六皇子还是不能让皇上答应,他就再求一次亲。   周澄这样的态度也感动了勇毅侯,之前周澄是借着六皇子上位的,但是后来从去了夷陵后就立下大功,有能耐让驻守夷陵的宁安侯都亲自上书夸奖,为周澄求功,就知道这人不简单。   现在周澄已经不靠六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喜欢到一个月内连升两级不说,更是皇上眼中极有潜力的肱骨之臣,想要好好培养一番,辅佐下一任帝王。   这也超出了刘昭熙的意料,尤其是周澄成了皇上一党后,比原先皇子手下的人,升了一个档次,更有前途了不说,周澄有了皇上的撑腰,又年轻气盛,比不得朝堂上大多不愿意得罪皇子的大臣,只要刘昭熙的差事中涉及到周澄的势力范围,就必要被卡一下,办差都不如以往那么顺利了。   恨得刘昭熙牙根痒痒,只觉周澄对他的每一个微笑都仿佛透着嘲讽。   更气的是只有周澄朝他使绊子的时候,刘昭熙要反击时,要么被周澄逃了,要么被皇上知道后既要挨一顿骂,又要被失望的感叹他心胸狭窄,有能耐的朝臣都容不下。   刘昭熙因为娶妻一事违逆父皇的心意,让皇上感到失望了,心里也很不好过,其他事上便不想再惹皇上不渝,眼下皇上护的比亲儿子还紧,刘昭熙只能咬牙硬抗。   周澄仿佛整个人浑然无惧,行事老辣,处理政务大刀阔斧,对上刘昭熙也半点不惧,还敢扯后腿,丝毫不怕被他掀了老底,除了越昶之外,只有刘昭熙知道,周澄并不是腿疾痊愈了,而是截断了双腿装上了假肢。   哪怕浑然天成,假的也始终是假的,真要论起来,不全之人不能入仕,刘昭熙完全可以用这个作为理由把周澄赶出朝堂。   只是刘昭熙一直最多只是暗骂几声,却没有真的有这样的想法,总觉得那样釜底抽薪,就是真的承认自己输了,只能继续劝自己,与人斗其乐无穷,总有一天让周澄输的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更新,晚安仙女们~   ☆、85   转眼间已经又到了七月, 天开始热起来, 许颜华即将迎来她在女学最后的结业考核, 考核合格后,她就能够毕业了。   “再上一盏酸梅汤!”   许颜华抹了抹额间的汗, 豪气的将丫鬟送上来的酸梅汤一口闷掉, 又挥手要求再上一碗。   “大姐儿,这东西都是冰水湃过的,太冷了些有损脾胃, 不宜多饮啊……”   张养娘不太赞同的劝着,又让樱桃等人持扇在冰山旁边扇着扇子, 想要凉风把屋里的气温降下来。   天很热,许颜华本身就是容易出汗的体质, 加上正在写要交给师傅的策论, 写的一脑袋都是汗,多少有些心烦气躁的。   偏偏策论又很重要,有些类似前世大学毕业前的论文一般,许颜华被折磨了好几日,把刘师傅重新请回来帮自己修改, 也还是不断地能被挑出一大堆问题来。   结业考核中, 除了策论, 她还要自己亲手编香方,和一道属于自己的香,其他课程也都各有要求,甚至许颜华还要每日早起半日练一练祭祀舞。   女学的舞蹈门课并不是舞姬们常跳的那种雅俗共赏的魅惑性舞蹈, 而是高雅而庄重的祭祀舞,多用于旱时祈雨或者帝王封禅时祈求国泰民安这种的,所以难度系数有点大,平日里并没有场合能用得到。   许颜华好在肢体性还算协调,跳得也不算差,只是平日里成绩总是低空飞过。   主要原因就是祭祀舞要跳起来好看,首要就得跳舞的人身型瘦削,越是平板一般,穿着广袖曲裾的长裙才会看着轻灵纯洁。   可偏巧这些许颜华都不具备,受够了上辈子痛经的苦,这辈子许颜华自从来了月事后就很注重身体保养,经过合理的运动和调养,身材看起来十分不错,有胸有屁股的。   只是这样一来,哪怕是她腰肢纤细,也架不住丰乳翘臀,跳祭祀舞也总是让人忽略不了她的好身材,纯洁轻灵什么的,就有些跑偏了。   不管什么时代,毕业前的压力都是最大的,女学的结业考核又是半公开的,许颜华嫌弃在冰山前扇扇子显得更热了,就让人把冰盆移到自己的一侧,又多加一盆。   张养娘素来知道许颜华怕热,看着她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了,话到嘴里又咽了回去,只能听命重新让人再上一盆冰。   其实冰山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奢侈品了,需要提前半年储存好冰,才能在夏日里用上,故而只有勋贵世家能用得起,并且因为人多用量大,冰库没有那么大的库存,所以每个夏天每个府里的主子们,每人的用冰量都是有限的。   勇毅侯府也不例外,虽然勇毅侯府资财不匮乏,正经的主子又不多,但是也不能尽着许颜华一个人用,每年张养娘都要小心盘算着用。   如今天气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就用了许多冰,到了最热的时候,怕是要不够了。   以前许颜华夏日的冰或者冬日的银霜炭不够用时,周氏都得要责备数落一番,最后高价从外面重新为她采买。   倒不是周氏小气,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想要许颜华学会守着份例过日子,若是在家养成习惯,用度靡费,到时候嫁了人后婆家的份例不够用了,难道还买吗?   纵然她的陪嫁颇丰,但是架不住许颜华一嫁了人说不定要从孙媳妇做起,一大家子人眼睛都好使,若是许颜华一个小辈儿竟然用度比公婆长辈都多,也不像话。   也就是除非她愿意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婆家,不然最好还是按照份例过日子。   这里张养娘顾忌着许颜华在重要关头,没有拿这种琐事打扰她,正为担心并不够用而操心呢,但是不到半日,这个问题忽然也解决了。   六皇子借着许仲骐的手,为许颜华送来了两大车的冰,在许颜华拒绝之前,许仲骐就已经向周氏汇报了,周氏因为与勇毅侯通了腔,再不乐意也只能皱着眉接了,专门又拉了一车回礼送给六皇子。   “姐……你还是不肯见我那可怜的姐夫?”   许仲骐送完东西也不急着走,照例跑到许颜华这里混吃混喝,端着一碗上面撒着干果蜜桃的酸奶吃的稀里哗啦的,一边还朝着许颜华挤眉弄眼。   到现在许仲骐都有点可怜刘昭熙了,自从酬诗会后,他姐姐好似就挺不待见六皇子的,除了上下学根本就不出门了。   这阵子他也算是彻底的被刘昭熙的小恩小惠“喂饱”,又收集了好几匹明马,侯府的马厩一排都要装不下了,许仲骐现在真的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加上拿人手短,也忍不住自发的为刘昭熙当个说客。   “什么姐夫?说谁呢,连爹都不知道是谁,你又知道了?”   许颜华写完一版策论,搁下笔颇为无趣的吹了吹墨迹,放好后就对着弟弟的脑袋拍了一掌。   “六皇子对姐姐多用心啊,连太太都感动了,放心吧,他半副身家都能舍给你,肯定会娶你的,若我姐夫不是他的话,怕是六皇子要疯掉的。”   许仲骐想起六皇子苦闷的样子,就心有戚戚然,他姐姐实在太有本事了,简直杀人不见血,只是不搭理六皇子,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六皇子整的焦头烂额。   “你拿了人家多少东西,这谄媚的语气,比酸奶都更有劲儿。”   许颜华自己也要了一碗拌酸奶用小银勺挖着吃,靠着软枕望着窗外叹息道。   刘昭熙各种示好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不得不承认,之前周澄的话还是让她心里存了一个小疙瘩。   甚至许颜华又不信邪的写了信专门试探刘昭熙,结果得到的结果和周澄所说的基本无误。   周澄说的都对,但又不止那么一回事。   刘昭熙也没有试图瞒过,他当初从龙卫的消息渠道中,知道于氏与常国公夫人日益亲近,甚至还向勇毅侯府求婚亲,背后还有着五皇子与皇后的手笔。   那时候刘昭熙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能猜到他们要针对的是即将与四皇子结亲的勇毅侯府。   他也只知道于氏的求亲只是自得其辱,癞□□想吃天鹅肉,哪里想得到于氏手里还握着那么关键的一个物证。   因与五皇子怀着同一个目的,刘昭熙私心里只有暗搓搓支持的份儿,并且还在暗中插了一杠子推波助澜,这个他自己是认的。   直到于氏在皇后那里抖搂出香囊的事,攀扯上了许颜华,刘昭熙才会有种大雁被雀啄了的懊恼感,当机立断请来了重量级的南阳公主,后来也不断的试图减轻事情的不良影响,但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了许颜华的声誉。   上辈子许颜华从网上度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姑娘聪明善良美丽,让你觉得简直完美,别信,一定有伪装的成分,而如果一个男人英俊深情善良义气专一,爱你至深,简直是人间极品,别信,背后一定有可怕的一面。”   虽然这句话多少有些带着主观色彩的片面之情,但是许颜华却印象至深。事实上也是如此,人都有七情六欲吃五谷杂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看表面,谁又能真的了解谁呢。   许颜华最初是真的超出意料,没想到刘昭熙会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刘昭熙一直是个甜的人心里暖暖的俊美小少年而已。   甚至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颜华就习惯了刘昭熙各种汹涌而至的示好,推拒都没有办法,只能硬接着,他的这些好太过轻易又理所当然了。   就像天上掉一块馅饼会惊喜,但是天上掉好几年的馅饼,就让人失去了原有的兴奋感,许颜华心底里多少觉得六皇子太完美了些。   现在突然发现了六皇子的另一面,许颜华又难免神经敏锐的有些想多了,她开始疑惑,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呢,这一切的好从何处起源的,她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许颜华自己的心思游移不定,所以这阵子一直在回避刘昭熙了,各种不待见,惹得刘昭熙心惊肉跳,以为她改变心意了,前一阵子疯狂的找一切机会在勇毅侯那里施加压力,又不断的写信来认错,纸上写的一次比一次有诚意,只差上门负荆请罪了。   最终勇毅侯都被几重夹击而改变了态度,只要皇上同意了便能许亲,算是把周澄振了出去,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好姐姐,你就看在冰的份上,赏脸见一见吧。”   许仲骐没皮没脸的撒着娇,许颜华无奈,只能亲自给刘昭熙写了回信。   刘昭熙自然能挑着机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是怕许颜华心里更生气了,便是生生忍着,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态度,只要许颜华不吐口答应,他就不敢出现在她视线里。   许颜华也知道勇毅侯与刘昭熙有一年之约,态度上算是已经同意了刘昭熙的求亲,那她再别扭下去也是没意思。   况且这阵子刘昭熙表现的也算不错,她本就只求一同路人,何必拿太高的要求来看待他。   许颜华便把见面的日子约在女学结业式后,准备有些话再当面问上一问,结业式刘昭熙作为太学生,应该会参与观看,到时候正好有机会见面。   她的主意定下来后,许仲骐吃了三碗酸奶,便高兴的抱着回信走了,许颜华只能继续为结业而埋头用功。   时隔多时刘昭熙再次获得了许颜华亲手写的信,强忍着激动拍了拍许仲骐的肩膀,只差想抱着许仲骐转一圈了。   终于到了结业考核那日,天气更加热起来,许颜华难得的紧张,一步步的进行着各科考核,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就连诗书礼艺四门都有不错的成绩,眼见着再考一门骑御就能顺利通过时,却出现了一点意外。      ☆、86   许颜华在骑御课的马是舅舅送的一匹温和的枣红马, 起名叫红豆, 因那时许颜华在周家的小校场跟着师傅练, 那马刚被送到许颜华里时,才六个月大, 长得也是一副大眼睛的甜美样子, 因为是给闺阁小姐用的,所以又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如今枣红马已经六岁了,多年来和许颜华的默契自然是满分的, 就连赵帛蓉都眼红许颜华的红豆,骑御课上时常想和许颜华换马骑。   所以许颜华穿好骑射服骑马前照例拍了拍马的脖子时, 但是红豆却不断地喷鼻息,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有点不安的样子。   许颜华以为她是许久没有下场跑了, 所以有些兴奋,就没有在意,尽管感觉心里有那么点稍微不对劲儿,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就是轮到她下场后,在围场风驰电掣的跑了起来时, 风声在耳朵旁呼呼的略过, 结果跑到一半时红豆突然越发暴躁起来, 毫无预兆的表现出受惊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嘶嘶地乱叫。   间或两只前蹄腾空,整个马都立起来,看起来极为惊险。   许颜华一瞬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甚至都能听到围场外面围观的人都慌了神,有尖叫声,许颜华也顾不得这是考核了,反正她已经达到两个优秀两个合格了,这门放弃了也不影响结业。   于是她赶紧试图勒住马缰绳,但是红豆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越发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许颜华试着用过去师傅教导的法子,有节奏的拉扯着缰绳,口里嘘嘘的安抚着,让红豆镇定下来,减慢速度。但是红豆却越加暴躁,把背上的许颜华差点掀下马去。   红豆似乎是急于甩下自己身上的人,不断地前蹄腾空,立即又落下来,抬起后蹄,尥起了蹶子。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许颜华都从未遇到过马失控的状况。   骑马要么是在周家有师傅看顾,要么是在女学和太学公用的这个小围场,也有骑御课的师傅看着,平日她们打马球时也从来没出过乱子,姑娘们骑的马全部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脾气最温和不过的马,都经过严格训练。   现在遇上了从没有过的惊险状况,不知为什么红豆突然发了疯似的不受控制,难得她此时还能镇定得住,什么也都来不及想了,只能凭借本能紧紧抓着马缰绳,两腿夹紧马肚子,脑子中就两个念头:不能被甩下去,还有就是想办法让马停下来。   甚至直到这个时候,许颜华都认为她是可以制住红豆的,也想不明白为何好好的马下了场就突然这样,明明附近没有什么异样的状况,前面几个人骑马的时候也都好好的。   然而不论许颜华用什么办法,红豆却像疯了一样,没头没脑的乱窜,乱跳。   这时围场的骑御课师傅也骑了一匹马追了过来,试着打呼哨,但是红豆此时的状态已经完全的不受控制了,师傅也没有办法接近,只能急的在后面追着。   许颜华牢牢的伏在马背上,抓住缰绳的手已经被磨破了,疼的麻木起来,努力过后依旧控制不住,她已经放弃了用缰绳让红豆停下,找了一个红豆又高扬起前蹄的机会,她一把抱住了马的脖子。   这动作极为惊险,连身后的骑射师傅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围场外看到这个突发状况的女学生们,都跟着惊叫连连。   “不行就跳马吧……”   师傅喊着,眼见着越来越危险了,也顾不得别的了,尽力靠近惊了的马,生怕到时候出现更严重的后果,毕竟许颜华出身不凡,真要出了事可没法交代的。   许颜华也在衡量,是跳马摔断腿好,还是等着红豆把她颠下马摔断脖子好。   若是在现代,断腿也不要紧,养上半年又活蹦乱跳了,可是大秦的医疗条件太不让人放心了,之前皇室里还有个现成的三皇子做例子,那位可不就是小时候从马上掉下来,从此就成了跛子一直没法恢复吗?   经过红豆又几个激烈的冲刺和高扬前蹄,许颜华已经渐渐抱不住马脖子了,整个胳膊都要脱力了,她衡量着骑御课吴师傅的距离,有些不好控制,只怕吴师傅到时候不仅拉不住她,万一她的马再踩到自己。   “别分心。”   就在许颜华的脑子都有些发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后面传来沉稳的男声。   她也不敢回头看,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继续抱着马脖子,随后身后传来奇异的风声,有个灰衣人从马后急奔几步跑到马前,速度已是极快了,突然往前一扑,稳稳的伸出两臂钳制住了马头,硬生生的将红豆按在了地上。   许颜华只觉得身子一歪,她立即两腿发力,在马背快要接近地面时,迅速的一个打滚,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因为姿势得当,许颜华落在围场的泥地上时只觉得本就受伤的掌心有几处擦伤,侧脸蹭在地上,呼吸着泥土的味道,她这才放松下来。   “许姑娘,怎么样?”   吴师傅也从马上下来,飞奔过去看着许颜华,迅速的活动着着她的手腕脚腕,生怕她身上有哪处骨折。   “我没事。”   许颜华摆摆手,想让师傅放心,但是不知道为何,感觉吴师傅表情看起来更加凝重了。   这时候许颜华带的丫鬟已经从身后赶了过来,看着樱桃紧张的脸色发白,至今还在簌簌发抖的腿软样子,看起来也用不上了,在女子中,吴师傅算是孔武有力的了,她制止许颜华要自己起来的动作,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有助教可能已经从女学生们嘴里知道了围场发生事故,吴师傅抱着许颜华走出围场,就有人抬来了软轿,许颜华被抬到了最近的一间清净室内里。   直到樱桃抖抖索索的给许颜华擦干净脸,她自己才意识到原来是脸摔到地上时蹭破了鼻子,侧脸也被小石子刮了一些伤口,看起来似乎真的有点吓人。   “大,大姑娘,您可吓死我了!”   看着许颜华确实再没别的大伤口,樱桃不停的抹着眼泪。   “别说你了,我也没想到的。方才那个按住了惊马的灰衣人是谁啊?你知道吗?”   之前许颜华想的最好的也不过就是摔断腿,如今只是摔破了鼻子,简直意外之喜了,她拉着樱桃的袖口问着。   “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出现了,好神啊,那么大的一匹马直接按倒在地上了,是不是女学里的师傅啊……”   樱桃全程围观了许颜华惊马的事,但是仔细一回想,真的就不知道灰衣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那里。   许颜华却不觉得女学里有这样的人,再说一般女学的全部教员都是女子,这个灰衣男子能教哪门课。   女学里也有坐馆的大夫,长着白胡子的老头呼哧呼哧的被请进来,以为许颜华发生了什么事故,结果仔细一诊治,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后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大夫开了一罐子药膏,嘱咐樱桃拿温水帮许颜华洗净伤口后抹上,最严重的手心处的伤口,三天以后就能结痂了。   樱桃千恩万谢的把大夫送了出去,这时女学的掌谕也过来了,问明白了当时的所有状况后,向许颜华保证,会好好帮忙查明到底红豆发生了什么才惊马。   女学能开办虽然有官方的背景,但若是连安全都保证不了,将来勋贵和世家的小娘子们的家人恐怕都不会支持孩子再上骑射课了,所以掌谕很重视这场事故。   等掌谕一走,许颜华也皱眉思索着,除非红豆是被牵出来之前就有了问题,不然围场中她根本没发现有异状。   生死面前无小事,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关,许颜华此时看着床帐的眼神极冷,若此事真的不是意外,有人如此欺负到她的头上,那她可要不客气了。   等许颜华休息了一阵后,因她无故发生了意外,掌谕便特许她提前回家休养。   只是等马车刚驶出女学前面的大街,就有人拦了下来,许颜华只听到前面的车夫刚嚷了半句,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随即车厢的门帘一闪,一个玄衣的人影进来。   “你怎么来了?”   许颜华看着刘昭熙带着一身大热天能把人冻僵的寒气,一进来就左右看着她,似乎生怕她身上哪里缺了零件。   “你没事吧?那些该死的东西!”   看着许颜华真的是完整的,刘昭熙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整张面容都有些狰狞,攥着拳头用力打了一下车壁。   “好了,继续走吧。”   许颜华从车窗掀起帘子,招呼着车夫继续赶车。   只是她错眼一看,不知何时,环绕着马车四周的,自己带的侯府侍卫们已经不见了,马车周边全部都换成了脸面陌生的侍卫,似乎是刘昭熙带来的。   “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刘昭熙轻轻地拉过许颜华涂了药膏的手,看着掌心里的擦痕,心痛的不行,说话时眼睛里都带着血丝。   之前他虽然和许颜华约好了结业后碰面,但还是忍不住,今日也偷偷出现了,因而全程在围场外看到了今日的险况,看的头皮发麻,几欲冲过去,幸好阿狸赶到下场后,很快的控制住了疯马。   “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吧?”   许颜华也顾不得原本对刘昭熙的些许想法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   看到刘昭熙后,许颜华就觉得灰衣人一定是他的人,八成今日他也在场,顿时有些庆幸起来,好歹抱住一条命。   她根本不信一向乖巧的红豆会无故就失控惊马,将自己陷于险地。   比起许颜华这边的人手去打探,刘昭熙自然早已经先她一步查出了问题所在,和许颜华细细的解释道。   原来等阿狸控制住疯马时,用了巧劲在马身上四处一打探,随即发现这匹枣红马的四个马蹄都深深的扎进了几根铁钉,马蹄每往前跑动一步,都刺得更深直到肉里,这马已经算是能忍了,坚持到一半时才彻底痛的受不了,发了狂。   原本马蹄周边都牢牢的订上了马蹄铁,不是人为的话,根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在阿狸发现的时候,铁钉已经扎的很深了,若不是他的眼神特别利,一片血肉模糊中寻常人都发觉不了。   这种手段可谓是阴损至极了,若不是阿狸有功夫,今日许颜华必定非死即残。   ☆、87   “是谁这么恨我?”   许颜华凝眉, 心中已经有那么几个人选了, 她受伤或者死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人得利的,但是人心这种东西, 谁敢小看。   “颜姐姐觉得呢?”   刘昭熙还是小心握着许颜华擦上药膏的那只手, 心思微动,方才暴烈的想杀人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望着许颜华微笑着引导她。   如今他已经提早接受了父皇的考验, 一身的兵荒马乱,在外树敌也不少, 还有虎视眈眈的兄弟,阿宝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与他一起并肩登上高峰, 将来也许还是少不了各种阴谋算计。   虽然他也想保护她,但是更想要她能够早日成长为像上辈子那样的,可靠的同伴,亲密的爱人,最亲近的盟友, 他知道阿宝能做到的, 本身并不弱。   “唔, 还像还挺多的啊,反正我一个闺阁女子就算得罪人也不至于被人置于死地,一定是被人连累的,不是被我爹, 就是被你咯……”   那些人不敢往更强的人身上打主意,就把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许颜华斜倚着马车的软壁,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给自己和刘昭熙各倒了一杯放凉的洛神汤。   “似乎这阵子总是在被欺负啊。”   想想自己这阵子,许颜华觉得还真是老是处于被动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有心人盯上了,围绕着她搞风搞雨的。   而且许颜华刚才往外瞄了一眼,心里可不如表面上这样风雨不惊,她没想到如今外面的形式有那么严峻了吗?刘昭熙现在外出明面上的侍卫都带了这么多,可见他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平。   刘昭熙很明显就不是个安分想当闲王的人,皇上如今看起来根本不打算立太子,却更像养蛊一样几个皇子都轮番喂一把料,按到葫芦起了瓢,并不是真心要扶持哪一个的,更像是要等几位皇子彼此相争,只要最好的那个蛊王。   但是往更残酷的境地去想,皇权动人心,几位皇子逐渐长成,年富力壮,而皇上却日渐老迈,扶持着皇子们彼此对付,皇上的大位也就能坐稳了,主老少壮,老爷子未必坐够了江山呐。   她现在还没有嫁给刘昭熙呢,就感觉被他扯进了那团争位的漩涡里,想想许颜华就觉得自己亏得慌,凤命什么的她压根不信,真的只想一个人富贵春深,怎么就这么难。   “都是你们在外面惹来的乱子,被人家把帐算到我身上了,都怪你天天往我这里凑,非要求亲,竟给我招祸了,连点好处都看不到,都被你连累了!还有之前也是因为你,害我名声被污,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底要怎么赔我!”   越想越生气,许颜华放下杯子就抽出了自己一直被刘昭熙握着的手,两只手掐着他的两腮用力的往外扯着。   “唔……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保护你,疼爱你,将最好的都给你,随你怎么欺负,谁要害你我就帮你一起让他们通通下场惨淡,好不好啊?”   刘昭熙俊脸被扯的变形,也不在意,桃花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和笑意,亮晶晶的望着许颜华,心里的浓情已经胀满的简直要溢出来。   少年情热时的表白,不可谓不甜美,哪怕许颜华知道刘昭熙并不是如外表这样纯粹无害,这个年纪已经在错综诡谲的朝堂上玩转的风生水起了,但还是克制不住的有一点心动。   “算我倒霉,怎么就被你缠上了,你是属山蜘蛛的吗?碰了你的网的小动物,都要被你牢牢地黏住,脱身不得,最后被拉到山洞里吃掉。你究竟是以什么标准找猎物的啊?为什么就是我呢?”   许颜华叹息着,觉得从多年之前她刚回侯府起,自己就被这个六皇子给缠上了,这些年刘昭熙一直越来越紧的拉网,把自己牢牢黏住,他是怎么从那么多人中,就坚定不移的选择了自己的,至今还是个谜。   刘昭熙被许颜华的形容逗笑,虽然她说的生动可怖,但是刘昭熙只觉得有意思却又可爱的紧。   “是因为山蜘蛛从来不找猎物吧,只为了寻一个注定的人,它因你而生,织好了网子就蹲守着,等到终于你恰好也出现了,就千方百计的网住你,然后拖回去,啊呜一口吞掉,就像这样……”   趁势握住许颜华还放在自己脸上的两只纤细的手腕,刘昭熙笑着声音越来越放低,脸越凑越近,说到最后时忽的一下隔着桌子倾身凑了上去,亲了一下许颜华柔嫩的脸颊,缠绵又克制。   清新的草木香气一下子灌入鼻息,就像炽烈的阳光下绿草的味道,温暖又带着些许的涩,非常鲜活的少年感觉。   “喂……”   出乎意料的被吃了一下豆腐,许颜华好气又好笑,因刘昭熙非常的克制,如蝶翅划过花瓣,又像某种害羞的小动物,亲了一下后就马上退缩,只撩的人心里痒痒的,又不致让人感觉到唐突。   刘昭熙的耳朵尖已经成了绯色,望着许颜华的眼睛又太过明亮,终究许颜华败下阵来,脸上控制不住的带了笑,只揪了一下刘昭熙一只绯红的耳朵尖作为惩戒。   这一瞬间,少年的纯然让许颜华突然有种心底真切的被照入阳光的感觉。   这些年她如沉闷又深埋入土的琥珀,身上还留着松脂流动时的纹路,她外表裹着少女的躯壳,心底却藏着一个被社会敲打的无懈可击的灵魂。   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眸子,长大后她倾尽半生奋斗,事业小成积累了银行账户上七位数的资财,骨子里却依旧匮乏又单薄的渴望一个至亲的拥抱。   这辈子她从来没有真正的年少过,看待世情人情都始终保持着上辈子的眼光和心态,内心始终保持着成人的姿态,无法放下尊严去向身边的人索取更多的感情。   曾经只她期待过周氏给于自己情感上的回馈,但是很快就知道,周氏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无条件的爱和予取予求的宽容。   也只有外祖母给过她些许薄弱的温情,不管是万家还是侯府,她接触最多的也都是婢女仆役,内心始终空旷的能够听到风声的回响。   所以她看着周澄又亲近又疏离,她懂他的匮乏和渴望,愿意开解他,帮助他,支持他,当亲戚好过别的角色,因为没有被爱过的人,根本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再多的东西她也给不了,那些浓郁的温情她自己都没有,两个冰冷的人又怎么温暖彼此。   可是刘昭熙让她好像又一次真正的回到少年时,还是从未经历过,却梦想过的青春时期。   有少年样貌清俊,掌心透着灼人的温度,感情炽热又丰富,冲动而毫无保留的把一颗心捧在她的手心上,任她予取予求。   他认同她的一切,哪怕并不了解她,只因为她是自己,而愿意喜欢她。   哪怕将来时光会将少年雕琢成别的样子,有一天会长成面目模糊的成年人,曾经少时的热切和动容都通通消退,可是只有经历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青春无价,哪怕一刻的热情和心动都是那么难能可贵。   “一年内我一定会娶到你的,阿宝,我总有一天带你站在世间最高处,让以后这山河人间的主人,世世代代都出自我们的血脉。”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笑容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他又将她的手按在心口,继续趁热打铁的小声在她耳朵旁细细碎碎的告白着,他的心志,他的热血,都毫无保留,恨不能挖开心肺都捧出来给她看。   许颜华最喜欢的,也就是他这一点,因而眨去了眼角的水汽,淡淡的笑着。   “反正我只看眼前的,你先帮我解决了这次害我的人吧!”   听到许颜华这么说,好像没头没脑撞了很久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刘昭熙立马正色起来,将查出的原委一概奉上。   许颜华这才知道,她是又一次的被许宜华坑了。   当初许颜华问周氏那支凤头钗的签言时,许宜华也听了一耳朵,当知道自己和许颜华都有可能是那大师说的凤命时,许宜华心里也起了涟漪。   刘池瑞虽然答应要娶许宜华,但是一时半会儿她仍然只能在勇毅侯府等着,因为刘池瑞还要娶正妃,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娶她。   而只当一个王府侧妃,根本不是许宜华想要的,她这辈子自觉就短在出身上了,要被许多根本不如她,却出身比她好的人压在脚下。   所以许宜华立誓将来一定要站在高处,所以她固执的推拒了周氏为她选的小世家,不愿意去做个浑浑噩噩的管家太太,而是选择了四表哥。   没人能比她更了解刘池瑞了,他的志向,他的能耐,他的手段,他的自律自持,她都一清二楚,若有人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人中龙凤,许宜华觉得遍数诸皇子,只有刘池瑞了。   故而许宜华比勇毅侯更加的有信心和底气,可是只做一个表妹,拥有那么点的留恋,只有这样还不够的,芳华易逝,她本就名份上差了一截,许宜华知道自己要想有不能被随意抛下的本钱,就要再为自己加一加筹码。   许宜华在得知勇毅侯已经答应了六皇子,要将许颜华许给他时,暗猜出可能是六皇子早已知道周氏曾经有过那么一句签言,所以抢先定下了许颜华,认为许颜华才是有凤命的。   所以她把签言的完整意思都告诉了刘池瑞,她和许颜华二人各有可能,只看刘池瑞和刘昭熙怎么选择了。   果然如她所料,刘池瑞得知许宜华可能有凤命时,对她更加高看了一眼。   原本刘池瑞为了拉拢常国公,提亲时保证过要等李如月诞下嫡子后,才肯纳侧妃和侍妾,这一点许宜华也是心知肚明的,刘池瑞如今为了让许宜华安心,更加积极的和勇毅侯接触,甚至允诺早日娶她入门。   许宜华放下心来,知道自己不会被表哥忘记,没有尽头的苦等。   而刘池瑞知道许颜华也有可能有凤命后,心里也有些想头,许宜华被他收拢住了,但是许颜华却不能归他所有。   刘池瑞不由暗骂刘昭熙抢先一步,虽然命运一说虚无缥缈,但是那种玄而又玄的运气他却不想错失。   既然他得不到许颜华,那么怎么能看着别的兄弟娶了可能有凤命的女人为妻呢,所以刘池瑞把签言的原委全部告诉了五皇子,挑拨着五皇子动手。   许颜华惊马这事儿,牵扯到的势力可不少,因五皇子一向喜欢藏在深处,并不亲自使人动手,故而选择的直接动手的是宰相穆家的嫡女穆念琪。   刘昭熙从女学出来后,暗卫的人就查到了之前穆念琪身边的一个婆子和女学马厩里的养马倌接触过。   “呵呵……”   许颜华知道还有穆念琪参与过后,一把揪住了刘昭熙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 熬夜熬的姨妈不来了 所以最近不敢熬夜 要调作息了都是早上早起码字,昨天的更新写的有点纠结,就更晚了。今日的更新还是今天凌晨更。   ☆、88   “这穆家姑娘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你知道吗?”   许颜华望着刘昭熙笑的有一点阴测测的, 揪着他耳朵的手越发用力了。   她并不傻, 上次筹诗会故意把水洒向自己的姑娘她虽然不认识,但是向人一打听, 就知道那几个人都和穆念琪关系不错。   当时许颜华还以为穆念琪是被许宜华利用了, 毕竟穆念琪就是接替了许宜华成为诗社下一任社长的人,与许宜华素来关系不错,成为她的小卒子也不稀奇。   但是后来周氏有一次说起时, 许颜华才知道,原来皇上曾经和穆家暗示过, 想为六皇子聘穆家女为妃。   现在刘昭熙却转而向她求亲,所以穆家以为勇毅侯府挖了自家女儿的墙角, 所以穆家连同和勇毅侯府有亲的周家都有些疏远了。   现在这次又有穆念琪的手脚, 许颜华一推想,就知道为什么穆家姑娘这么针对自己了,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了。   “嘶……疼啊……轻点轻点,我冤枉啊,根本没招惹过他……我怎么知道穆姑娘是这种货色!现在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让我做什么, 我就做什么!”   刘昭熙哪怕被捏了耳朵, 知道大抵阿宝只是恼恨穆家姑娘暗害自己,不是出于心里吃味儿,但心里还是满足的快要冒泡泡了,揉着被捏红的耳朵喜滋滋的保证。   “那就让我们做个计划, 一个个的管他牛鬼蛇神,通通不放过……”   许颜华拖过刘昭熙凑近自己,笑的有些阴沉。   刘昭熙乐得许颜华靠近自己,尤其是嗅到她身上似梨花的清甜香气,看着佳人如玉的精致下巴,还有她接下来通盘的计划,让他不觉又回到了上辈子两人并肩作战的时候那样,心情越发激越起来。   两人谈了一路,刘昭熙也不断的与她交换信息,把之前自己查到的都通通全盘托出,直到快到勇毅侯府了,许颜华这才意犹未尽的喝了一口洛神茶。   被人算计后的复仇之计,自然是怎么让人不痛快怎么来,他们都敢要自己的命了,她自然也不怕缺德。   “那就这样说定了!五皇子那边交给你了,许宜华和四皇子这边我来负责……”   恶人和贱人要一辈子绑在一条船上才好,许颜华其实自从许宜华在筹诗会上算计了自己,就在行动了,如今有了刘昭熙的强大支援,更能游刃有余。   “真好啊……”   刘昭熙看着许颜华脸上不复刚从马上摔下来时的低沉,如今整个人神采飞扬,眼中充满着灵透和狡黠,是他上辈子时最爱的样子。   他觉得如今的阿宝,越来越接近上辈子的阿宝了,有一种过去和现在时空交融,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得恍然。   刘昭熙最喜欢阿宝的就是她从来不认输,也不畏难,摁不下压不倒,骨子里的强硬比寻常男子更甚,不主动出手,一出手就力求一击必中。   “好什么?不觉得我很可怕吗?哪日你要是对不起我,那些对付别人的手段,可都会往你身上招呼的。”   许颜华觉得刘昭熙望着自己越发着迷的样子,心里纳闷到底他们俩谁才是真的异世之人。   这小皇子也是够奇怪和扭曲的,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期待和要求,都是娶妻娶贤,温婉贤惠德行兼并这样的姑娘才是正常的吧,如她这种拉着他进行各种阴险的谋算,丝毫不温柔也不贤良的人,难得他不仅不排斥,反而还更加兴奋了。   这其实也是许颜华最后的考验,她赌一次她在刘昭熙面前毫不遮掩的表现出真正的自己,他到底会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目前刘昭熙的表现倒是合格了,她觉得如今自己已经被刘昭熙推到了躲避不得的境况,她原本只想求一个同路人,但是刘昭熙却让她有了更多的一点期待。   但是眼下彼此青春年少,刘昭熙心有大志却大业未成,说什么也都还早。   不管哪个时代,世情对女子都有着更多的要求,眼下男子可能会欣赏能够与自己一路并肩的聪慧女子,计谋层出的算计摊到对家身上自然是可以。   但是等到他真正的事业有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就会转而欣赏温柔纯善的年轻姑娘,害怕枕边人是个手段狠辣的人,也害怕被枕边人算计,之前的所有表现,都成了厌恶的证明,反而越发防范起来。   历代陪着夫君打天下的元后,都是能数的出来例子,一路夫妻,等到男人做了皇上,有良心一点的,会立元后的儿子做太子,就觉得对得起发妻了,转而毫无障碍的宠爱更加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贵妃姬妾生的小儿子。   没良心的,如□□刘邦,直接想立宠姬的小儿子做继承人,与发妻形同陌路,当年的风雨同舟都成了笑话一则。   “我不怕,我永远也不会背叛颜姐姐的!我刘昭熙愿意拿自己的命起誓,若今生娶了你,不会娶侧妃,不会有别的女人,绝对也不会有异妇之子!”   刘昭熙竖起两指赌咒发誓,神态无比真诚,看着许颜华一字一句的皆发自肺腑。   他原本女色一途上就看的不重,更何况上辈子经历的那些女子,皆是在他落魄了就四散逃离,他与阿宝相守十年,从风雨中一同走来,从无异心,上辈子能做到,这辈子他们该有更好的结局才是。   许颜华微微一笑,只觉得心底里最后竖起的一块盾牌轰然倒塌。   她不是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也没有过寻常女子想的那样,“渴望被收藏,被细心安放,免无枝可依,免四下流离”。   但是青春无价,她难得的遇到了有意思的人,她也看到了刘昭熙的努力和坚持,愿意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这一生要经历无数个春夏秋冬,四季景色人情,一个人富贵春深,冷眼旁顾,终不如两人相伴携手,在人心诡谲的名利场,跌跌宕宕的过值得老去后回忆的一辈子。   日后的归日后,眼前的望眼前,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们太太曾经抽过的那支凤头钗,关于我和许宜华的命数,是你散播出去的吧?我有今日,都是因你而起,也不得不选择你,你要记得。”   “你赌对了,我确实有些喜欢你的承诺。往日里承蒙你的厚爱,过去你算计我的这些也都一笔勾销,一切从今天重新开始。”   率先伸出手,许颜华做好了准备,笑容澄明,她掌心向上,等着刘昭熙来握住。   余生,就从现在开始请你指教吧。   惊喜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突然,刘昭熙看着眼前的佳人笑靥如花,梦里才能有过得情景,如今真的实现了,一时之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心情莫名的有些紧张。   把激动出了汗的手悄悄的往衣襟上抹了抹,刘昭熙忽然心思一动,从绣袋里掏出了一个接骨木做的小小的首饰盒子。   许颜华有些愣愣的看着掌心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枚碧玉指,上面镶着红宝石,宝石里一丝杂质都没有,红的耀人眼。   她原本只想着彼此握个手,没想到刘昭熙却不按她的剧本走,莫名的送了一枚戒指。   “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这不是很好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白费的,刘昭熙现在发自内心的认同起这句话了。   原本他买下这枚戒指,真的是因为这个接骨木的首饰盒子十分的精巧,怀着买椟还珠的心里,只当里面的戒指是搭头,买下后准备寻机送给阿宝的。   只是现在戒指还真的派上了用场,虽然日后他们定亲后他会送上更多更华贵美丽的首饰和戒指,但是眼下他们初初定情,这个气氛下这枚戒指送的时机恰恰好。   许颜华由着刘昭熙为自己戴上了戒指,心里奇异的觉得好笑又有些名分既定的感觉。   临走前,许颜华突然转头问,“你之前似乎叫过我阿宝?”   许颜华老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方才为自己戴上戒指时,刘昭熙似乎喃喃的又叫了一声,这个称呼说起来,真的让人肉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   刘昭熙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如今还不是上辈子如胶似漆的夫妻,彼此之间百无禁忌,如今的情况下,还真的有点难为情的。   许颜华听到刘昭熙承认了,他害羞的样子特别可爱,许颜华有点尴尬,心里又有些微甜,想着该制止他,以后不许给自己起这种肉麻的爱称,但是最后话到了嘴里又变了样。   “你可不要期待我叫你檀郎!”   板着脸说完,许颜华就立即下了马车,只留下刘昭熙一人在车厢里一愣,倏尔便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后,脸颊一片濡湿。   许颜华回府后,先和周氏说了今日遇到的意外,周氏听了也难得失态的拉着她好一顿看,嘴里连呼了好几声佛号。   本来周氏听说六皇子大张旗鼓的送了许颜华回来,还有些不满,毕竟眼下皇上迟迟不下旨,哪怕六皇子自己再愿意,他们之间明面上都最好不要有交往,哪怕有心人都知道也避避嫌。免得日后真的皇上给六皇子另寻贤妻,许颜华的名声就更加坏的厉害。   但是眼下知道许颜华差点从马上摔死,周氏也顾不得别的了,反而要感谢六皇子手下的人救了许颜华,还护送她回家。   “是哪些失了心肝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多亏了六皇子啊,若非他在,你又怎么能如此命大。你这孩子,越发长大了还三灾五难的不断,近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周氏后怕之余,也担心许颜华再出意外。这就是之前她和勇毅侯知道了大师解得签后一直不敢暴露的原因,多少总会出事的,要么惹皇上不满,皇子们竞相追逐,要么给自己招祸,让有心人嫉恨。   “究竟是哪个黑心肝的漏出去的?”   周氏心下怀疑是湛山寺的那位前方丈大师嘴风不紧,外出去云游时对外说起了,这才被人知道了,不然若是这个凤命的话没有被传出去,六皇子也不会求亲,说不定现在许颜华都和周七郎定好亲了,年底就能嫁出去。   也就不用再拖一年了。   周氏一直觉得六皇子不算良配,既不是四皇子还有亲戚关系,又比许颜华小三岁,皇上还不同意,而且也觉得六皇子求亲是为了凤命的传言,心思不正。   万一解签的大师说的有误,将来的太子不是六皇子,他会怎么对待许颜华也说不准啊。   许颜华用茶盏偷偷掩了嘴角的笑意,自然是周氏嘴里千恩万谢的那个黑心肝的干的。      ☆、89   由于许颜华想自己报仇, 所以并没有喝周氏说起已经查出的那些人。   待及夜, 勇毅侯回来后, 周氏便赶紧将今日许颜华在女学遇险的事告诉了他。   “定然是那个所谓的凤命给闹的……”   到底是谁干的,周氏纵然还没有查明, 但是总归是那么几方势力, 大体上脱不了干系的,最大可能就是五皇子了。   如今朝堂上的几方势力博弈,局面乱糟糟的, 自从五皇子被皇后记入名下后,更加势如破竹, 连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有不如,最近甚至已经有两三个官职不显的朝臣向皇上提出了“正嫡”的名号。   若五皇子的嫡子之名坐实了, 到时候便是皇上坚持不立太子, 五皇子也是诸皇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万一皇上有什么意外,他就可以嫡子之名继承大统。   但是偏偏皇上虽然答应了皇后寻一名皇子记入名下,但是皇家玉碟上登记的五皇子,却仍然是皇后的“养子”。   皇后之子与皇后养子之间, 只差了一个字, 但是归根结底地位却千差万别, 一个养子,很多事情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所以率先跳出来要求“正嫡”的,便是五皇子抛出来试探皇上心意的引路石了。   历朝历代都没有说记入皇后名下的皇子,格外的在玉蝶上加上“养子”备注的, 皇上的举动既有些不太合规矩,又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鉴于上次怿国公的事有了五皇子和皇后暗中做推手,这次周氏依然觉得还是五皇子的可能性最大,说不准因六皇子抢先一步提亲,五皇子生怕许颜华的“凤命”之说是真的,自己得不到了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其实这想法很对,周氏算是恰好猜到了重心,五皇子施计挑动着穆念琪动手,可不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若许颜华死了,那大家谁也得不到,凤命之说只当看个热闹。   而许颜华没死,摔断腿或者破了相,做不成六皇子妃,到时候五皇子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娶了她做侧妃,这样人还在他的后院里,哪怕许颜华真有凤命,也便宜不到别人身上。   原先五皇子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但是许颜华的身份怎么说也摆在那里,是勇毅侯唯一的嫡女,更是周家目前的家主周在桐的外甥女,还有六皇子和朝中的新贵周澄的看重。   故而等闲他便是想浑水摸鱼,也不敢动作太大,生怕一朝踏错连累自己,如这般利用别人动手,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好的,事后也找不到他的身上。   “我知道了……必然会给颜姐儿个交代。这阵子就让颜姐儿别出去了,等六皇子的事情有着落了再说。”   勇毅侯听说许颜华差点被人害的从马上摔下来,也神情凝重起来,如周氏想的一样,也是先让她在家里别出门了,起码侯府是安全的,勇毅侯总算也是经营多年,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目前都渗入不进来。   “你说五皇子怎么就和颜姐儿过不去呢……他这般行事,岂非不把我们勇毅侯府放入眼里?”   周氏对于五皇子异常的恼怒,心底充满怨言。哪怕是为了侯府和五皇子之间的梁子,她也不愿意心胸狭窄的五皇子将来做了太子。   “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你瞧着这些年皇上可有真的把吴皇后和吴国公看入眼里过?吴国公现在是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扶了五皇子上去,可是当年便是真的吴家所出的大皇子,也不见皇上如何的爱重。”   勇毅侯不屑的轻哼,话尽于此,可能京师里大部分人都忘记了,原先吴皇后生的大皇子,那才是真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注定了身份不凡,可谓是半只脚都接近龙椅的角色了,最后什么下场?   大皇子虽然说是没活到成年便因病过世,可是他活着时已经是太子了,小小年纪就住进了东宫,可是皇上该有的都给他配备了,却等闲不会召见太子。   当年太子早夭不止一方在里面搅浑水,甚至东宫里都不太平,太子小小年纪的人生生熬死了,皇上也就只在太子死后草草封了个“思悼太子”罢了。   皇上若真的有心大皇子做继承人,当年也不会如此放任太子,虽然吴皇后的位置一向稳固,宫外也从未传出什么关于吴皇后的不足之处,但是相应的,吴皇后也是很没存在感的,听说早在贵妃入宫前,皇上便许久不去皇后宫中了。   吴国公和皇后若是老实不参与几位皇子的角逐,也还是能过得滋润,毕竟皇后有着名分在,哪一位皇子将来继位,都得奉她做太后,如今却睁着眼往沟里走,惹一身泥不说,也终究落不到好。   况且叫勇毅侯说,吴国公可真的不算什么人物,志大才疏的狂妄之辈,得志便猖狂,如今五皇子还未真的起势了,吴国公就撑不住了,上蹿下跳的到处让人上书求皇上“正嫡”不说,连同家中子弟在外面惹事打死了人,吴国公也一概一床被子掩过去。   就凭着国公府这般做派,还有皇上晦暗难明的态度,勇毅侯觉得十有五六皇上不想叫五皇子做太子,他若真的愿意太子出自国公府,当年也不会不保太子了。   不论是因为四皇子还是六皇子,勇毅侯和五皇子都注定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更何况现在还结了梁子,所以勇毅侯比谁都盼着五皇子和吴国公闹得越大,摔得越惨。   到底也是贵胄世家出身,周氏从勇毅侯的态度上觑见了端倪,也就不再多言,这一点勇毅侯还是靠谱的,她知道勇毅侯必有别的应对,不会叫人欺到侯府头上的。   “女学那里,我会亲自去找掌事说的,不管是查出什么来,都得给我们个交代,至于五皇子那里,我自有安排。”   勇毅侯眼神沉沉,他得用的也就是一个嫡女一个嫡子而已,因而把孩子看的还是很重的,嫡子成器与否还看不太出来,但是嫡女却是已经长成了,眼见着要嫁出去了,差点折在他们手里,这口气可是让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其实自从觉察到怿国公那件事时,勇毅侯就接收到了五皇子的示好,五皇子扶持着老于氏用香囊“碰瓷儿”,说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后来于氏折了他也不怎么在意,反而因四皇子与勇毅侯无法结亲而转头拉拢勇毅侯。   五皇子也是得意过头了,以为勇毅侯不把女儿嫁给四皇子便不会彻底的倒头转向他,五皇子也不求勇毅侯改变心意,只要他持中立态度,就能断了四皇子一条胳膊,甚至五皇子自己得了势,以利相诱,勇毅侯只要不傻,都会心里重新衡量要站在哪一头的。   只是他没想到,勇毅侯压根看不上他,而且除了嫡女,他还有一个养女做底牌。   如今勇毅侯既然架不住六皇子把他放在火上烤,被迫同意将许颜华嫁给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的。勇毅侯不仅不傻,反而十分精明,无利不起早的人,便是对四皇子,没有彻底的把握也不会倾尽全力扶持。   当今只有六个皇子,二皇子已是公认的废棋,自己也破罐子破摔,三皇子腿脚不好,已经是离大位最远的人,剩下的三位皇子,勇毅侯除了不看好五皇子外,原本最看好四皇子。   只是六皇子这些年也表现不俗,能力卓绝,年纪稍小一些,可是接触朝政,帮皇上办差却是最早的一个,虽然勇毅侯还是觉得扶持六皇子得到的不如扶持四皇子多,但还是肯承认的,六皇子心志,能力确实不似凡子,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而且也没有人愿意把对自己示好的人往外推,六皇子先前也给足了勇毅侯甜头,为了能够让勇毅侯点头应允亲事,暗示了要帮勇毅侯联系南方诸将的人脉,若勇毅侯能将南派武官们收归己用,在武将中就是铁杆定钉的第一人了。   之前勇毅侯只是不愿意京师的武官势力由南方官员们插一脚,但若是南派的武官诸人肯低头退半步,他自然只有再愿意不过的。   六皇子下足了本钱,待两家真的结亲后,将女儿嫁过去,成了他的老丈人,勇毅侯更不怕六皇子空手套白狼不兑现了。   勇毅侯目前是在四皇子和六皇子之间两方□□,比起原本的立场,自然是改变了不少,也确实因为六皇子的强势插入,加上四皇子娶了要娶常国公之女为妃,正经的岳父是常国公,而对四皇子不如原先的上心了。   四皇子也觉察到了勇毅侯态度的改变,心里扼腕之余,一方面更加迫切的去发展其他势力,另一方面也想借着许宜华的关系,不想失去勇毅侯的支持。   一般人要想左右逢源自然是很大可能两头都得罪了,但是勇毅侯却因为四皇子和六皇子之间相互防备,又有亲事做枢纽,四皇子不愿意勇毅侯彻底倒向六皇子,六皇子必须要娶许颜华,所以勇毅侯反而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二日,勇毅侯果然一下朝便为了许颜华的事亲自找了女学的掌事,督促女学尽快查明问题。   许颜华的马除了女学放长假时会带回来,其他时候为了方便打马球和骑射课,都是放在女学里专人看管喂养的。   女学更是为了学生们专门开辟了马厩,有养马倌负责帮学生们照顾马匹,许颜华的马莫名的出了事故,第一个有责任的必然是女学了。   掌事压力也很大,自然没人比他更希望学生们全都平安康健,得知许颜华惊马后的第一时间,他就使人去查了。   虽然穆念琪安排的还算隐秘,那个婆子是借着帮穆念琪给马刷毛的机会出入了马厩,给养马倌们送了几次的烧鹅烧鸡,趁人不备撒下了铁钉,出入过马厩的婆子下人也有几个,但是有养马倌在那个婆子走后打扫马棚时捡到过铁钉。   当时马倌只是偷偷收了起来,后来掌事让人调查时,教谕问起,才说了出来。   穆念琪是宰相之女,这事儿到底揭发还是不揭发,若是被宰相穿了小鞋,女学下一年的朝廷拨款就有可能受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症害死人,对不住大家了,这是补昨天的,今日的更新还在码,今天熬夜写完。   ☆、90   勇毅侯除了督促女学调查外, 自然也没有闲着, 私下里也使人查了一番。   他心底里自然是认定了此事幕后自然是五皇子主使, 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调查看看, 五皇子借了谁的手来做。   只是再勇毅侯查到此事之前, 女学先一步低调的传开,是穆念琪出手害的许颜华。   从教谕那里得到默认后,不仅勇毅侯有些吃惊, 就连穆相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家女儿不声不响的做了这种事。   穆念琪也是个胆子大的, 当日知道许颜华没有如计划那般从马上摔下来,只顾着气愤, 忘记了可能有事后追责这回事。   她自认之前让下人办的事隐秘, 没有什么证据能找到她头上,也就不当一回事了,直到从她亲近的密友那里得知大家都传说是她害了许颜华,这才有些惊慌起来。   撺掇她,给她出主意的是杨梦茹, 但是穆念琪被教谕找去后, 杨梦茹却转头矢口否认自己参与过这件事, 只推说不知,反而还背地里与其他人一起说闲话,口口声声想不到穆念琪竟是这样的人物。   同时,一无所知的穆宰相, 下朝后也被勇毅侯当面质问这件事,要求穆家给侯府个交代。   穆宰相先是震惊,后来看勇毅侯实在不像信口开河的样子,顿时冷眼直往外冒。   他固然之前因为六皇子的亲事与勇毅侯有些罅隙,但是女儿挟私报复这种事却更加严重。   作为文官之首,一向自认立身为正,以身作则,没想到引以为傲的女儿却做出了这种事,间接暴露出女儿教养不足的问题,穆宰相一头汗之余,告别勇毅侯就赶紧往家里找女儿询问缘由。   得知此事就是穆念琪一手策划,还是那种粗劣的事后毫无疑问会被查到的狠辣手段,穆宰相当即一个耳光摔在了穆念琪的脸上,气的口不择言的大骂一顿。   哪怕穆念琪做了这种蠢事后,能提早告诉他一声,穆宰相也有办法帮她描补一番,不至于陷入现在的尴尬局面。   现在不止他丢了大脸,他们一家子都成了别人闲余谈资,京师贵胄们的圈子其实很小的,谁家有点新鲜事都能耳闻,穆相之女暗害勇毅侯之女,其中还有六皇子已向勇毅侯之女求亲,光是有心人的谣言,诸人都能补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来。   而穆念琪一时犯蠢,除了得了个狠辣的名声,将来她的婚事也受很大的影响,或者是被人说起时得了个“为了六皇子争风吃醋,怒而害人”的名头,同样不光彩至极,恐怕穆念琪以后就连京师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远嫁。   “爹……”   穆念琪长得从小就精灵美丽,被捧在掌心疼爱多年,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被父亲这样对待,加上之前在女学里,其他人的异样眼光,穆念琪一冲动,直接从闺房里找到剪刀,要往脖子上划。   这一番动作,让伺候穆念琪的丫鬟婆子和穆宰相夫妇都忙了个人仰马翻,穆宰相更是愁白了胡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女儿做的挫事。   现在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此时轻描淡写自然是不成的,穆宰相只能备上重礼,请了勋贵的“仲裁者”文成公老夫人,陪同穆夫人一同去了勇毅侯,找勇毅侯夫妇为女儿的事致歉。   穆宰相连同夫人这一番苦处自然是无人得知的,这厢他们刚硬着头面把脸面掷到勇毅侯夫妇的脚底下,又耳闻六皇子与人说起此事时,曾当众说穆相之女“出手毒辣”。   只这四个字,穆念琪变成了京师里有名的“毒妇”了,一个未婚而在闺中的小娘子得了这么个评语,以后嫁人便是穆相陪嫁全副身家,恐也难嫁。   因许颜华女学考核算是结束了,借着在家休养收惊的名头,许颜华一直在家呆了半个月,直到她们这一届女学结业式才去学里。   她最后一科骑御课因意外而中断,只是平日许颜华在女学里是马球队的队长,骑御课的吴师傅知她平日表现,还是给她打了优秀,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所以许颜华竟是以三门优秀两门合格的史上最好成绩,成为黄字班的第二名,仅次于程清涵。   许颜华去了女学才知道,穆念琪因害她惊马被广为人知,因名声太坏了而在女学彻底待不下去退学了,被穆相送到了广饶的老家,日后可能一辈子也回不了京师。   平日里经常为穆念琪出主意,与她好的跟一个人一般无话不说的“密友”杨梦茹,则是到处和人说看不过穆念琪的为人,早已与她割席断交了,成为骂穆念琪最凶的那一个。   结业式后,许颜华再一次的正式毕业,结束了学生身份,算是拿到了大秦的最高学历。   刘昭熙还没有从太学毕业,以太学生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结业式上看到了许颜华,送许颜华回去的路上,刘昭熙除了送上五皇子的最新下场作为毕业大礼,还告诉了许颜华一个消息。   为了让皇上答应自己,刘昭熙主动向皇上请缨,近期廖洲匪患,要亲自去廖洲平乱,若是他成功的解决了这件事,回京师后皇上就会下旨赐婚。   “廖洲近海,水匪和草寇勾结,可不是好啃的骨头啊……”   许颜华看着凑近自己想偷香被被拧了脸,还一脸幸福的刘昭熙,不觉嗓子深处逸出了一声叹息。   “没关系,阿宝你放心等着我,最多一年我就回来娶你!”   刘昭熙信誓旦旦的说着,眼睛里似是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主动沾上了多大的麻烦,但是他这次不想再走歪门邪道了,只想通过主动的表现,让皇上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可信的人,自己已经成长为父皇也不能小看的人,他的选择和眼光都是没有错的。   许颜华知道刘昭熙是个可靠的人,本质上他和自己是一路人,为了自己的选择移山倒海也愿意迎面直上,他想娶她,并不是说说的,都体现在行动上。   说动勇毅侯改变心意,答应他的提亲,许颜华也明白刘昭熙定然没少费功夫,他硬是将所有不利的条件全都一一化解,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这份执着和用心,是不言而喻的。   “值得吗?”   许颜华忍不住喃喃的问着。   她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如刘昭熙这般,义无反顾的去付出,不计得失,不计艰苦。   “当然啦!为你,我愿意粉身碎骨,倾尽天下。”   刘昭熙毫不犹豫的说道,纵然是甜言蜜语,也让许颜华禁不住脸上笑颜如花。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肩膀和胸膛已经足够宽阔,身骨却还保留着少年的纤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官宦子弟的常服,眉飞入鬓,狭长的桃花眼神采飞扬,清隽浩朗,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这是她的少年。   禁不住的,许颜华扯着刘昭熙的衣襟一把拉向自己,轻轻在他唇角啜了一口,只是没等她离开,刘昭熙立马食髓知味的主动亲了上去。   既有少年的热切和莽撞,又有男子做坏事特有的哄诱和掠取,偏偏刘昭熙的身上青草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气息,清新又鲜嫩,许颜华脑子逐渐昏沉起来。   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因为刘昭熙是被自己啃的嫩草,所以才有青草的香气吗?   时隔两世,终于又与心爱的人亲密相濡以沫,少年的身体本就情热而敏感,因而刘昭熙揽着许颜华腰间的手越发灼热有力起来。   “过了啊……”   等到感觉到刘昭熙身体的热度透过两人的衣料传递到她身上时,许颜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他,嘴唇被他啃咬一番后红艳艳的,看的刘昭熙眼神更加火热。   许颜华受不住他的眼神,两只手硬是把他的脸拧向另一个方向,刘昭熙尽管觉得没有餍足,但是也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只许州官放火啊,不……”   刘昭熙不老实的亲着她的手腕,嘴里抱怨着。   “恩?”   许颜华眼睛一瞪,刘昭熙的话接不下去了,不敢继续毛手毛脚的占便宜了。   “不,不能不喜欢我。”   待刘昭熙乱七八糟的接上了之前那句,许颜华终是被逗得一笑,又捏了捏他敏感的耳朵尖,这才就此停手。   “五皇子眼下是能安分几日吧?”   临回到侯府时,许颜华想起了之前刘昭熙说过的五皇子现在病的蹊跷,正闭门养病呢,因而问道。   “是啊。”   刘昭熙想起五皇子的惨状,也跟着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考虑到不想脏了阿宝的耳朵,有些话他也没有细说,实际上五皇子比她想的还要惨的多。   当初在女学里散播了穆念琪就是罪魁真凶的人就是刘昭熙,他见穆念琪得到了惩罚而杨梦茹还在蹦跶,自然是不满的,心里再次记了一笔,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这穆念琪行径虽然可恶,但是她总归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背后的五皇子还好好地躲在暗处,刘昭熙便按照原先的计划行动。   因之前刘昭熙出门时遇到过一次意外刺杀,虽然躲了过去,但是他从此加强了身边的防卫,实际上皇子们之间彼此相互忌惮,都不敢稍有放松。   所以刘昭熙动用了之前步好的暗棋,在五皇子醉酒后召幸侍女,与之欢好时,那侍女一口咬住了五皇子的□□。   下身差点被咬掉,五皇子一下子吓到酒醒,侍女被拉出去杖毙,可是五皇子却从此被吓的萎了,床榻上雄风不振,因而五皇子又暴躁又耻辱,现在正四处让人找良医诊治呢。   如今五皇子自然是顾不得算计别人了,他都自顾不暇了,连孩子都没有,五皇子又是想做大事的人,自然是万分紧张自己的身体状况。   刘昭熙那边收拾了五皇子,许颜华这边就轮到四皇子和许宜华了。   因之前许颜华惊马的事,周氏看她看的很紧,等闲不许外出,幸而许颜华结业后也没有什么出门的必要了,只有半个月后李如月生辰时,不得不出门,周氏才带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一同出去。   周氏对于许宜华如今是放任不管了,自从得知许宜华是想嫁于四皇子做侧妃,周氏心里就赌的要命,又有些膈应。   她一向鄙视做妾的,侧妃在周氏眼里也就顶多算个有诰命的妾,生下儿女都不能叫自己一声娘。   而自从勇毅侯答应了刘昭熙的求亲,如今刘昭熙已经与皇上说好,解决了廖洲匪患就能娶许颜华,周氏对刘昭熙也不如之前那样横看鼻子竖挑眼了。   现在周氏被许颜华波折不断地婚事折腾的别无所求,只求许颜华能够早日嫁人,不要被剩在家里。   许颜华和许宜华两人同在一架马车上,两人相看两厌,许宜华担心许颜华把香囊的事告诉李如月,到时候去四表哥那里添油加醋的说。   虽然许宜华未雨绸缪,已经提早与四皇子打过招呼,但是许宜华也深知,四皇子是多细心的人,生怕以后再露出一点马脚。   许颜华也不太乐见许宜华,因而一路上都在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时不时的嘿嘿两声,把许宜华弄得越发神情不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91   临到常国公府上, 周氏想到接下来常国公夫人小宁氏会有什么嘴脸, 就觉得一阵头皮发紧。   “你怎么就这么没福气呢……”   周氏叹了一口气, 原本四皇子那该是她的女婿才对,现在却被小宁氏这等小人捡了便宜。   四皇子既是许颜华的表哥, 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 哪怕良妃确实不是个寻常好相处的婆婆,但是有他们侯府在,良妃和四皇子都不敢对许颜华不好, 她后半生能过的更顺心恣意。   虽然许颜华要是嫁给六皇子,也是少不了一个王妃的, 甚至看勇毅侯的意思,六皇子和四皇子大概五五开的, 将来说不准许颜华真的有凤命了, 但是周氏对六皇子还是信心不太足,也不信六皇子能对许颜华比四皇子更好。   “我看没福气的是今天的寿星公吧……还没进门呢,好友就惦记着叫她姐姐了……”   许颜华禁不住顺便刺了许宜华一句,笑的大有深意。   许宜华被猜到脸上,脸色立马有些不好看了, 但是她觑了一下周氏有些皱起眉来的脸, 只能低头不语, 两只放在腿上的手紧紧铰在一起。   周氏用鼻息哼了一口气,被许颜华一提醒,想到这一点也觉得心里更不好了。   本身让小宁氏现成捡了漏,成了四皇子的岳母已经让她心绞痛了, 外人谁人不知她曾经疼爱许宜华如珠如宝,将来她又要做小,还是小宁氏女儿的妾室,无形中她又被小宁氏欺了一头,可想而知她以后遇到小宁氏得绕着走了。   对于许宜华,周氏反对也反对过了,惩罚也惩罚了,失望之余,现在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勇毅侯不像周氏那样感情用事,他如今对许宜华倒是比周氏上心的很,在府里宣称许颜华和许宜华都是他的掌上明珠,一概待遇重新一视同仁,甚至也是他主动结束了许宜华的禁足,让周氏带她出门的。   也是勇毅侯铁了心要把许宜华给四皇子,难得四皇子那边也有意,勇毅侯自己也没想到一向自持端正的四皇子会对许宜华有情的,以前只把注意放在许颜华身上,所以让他意外之余更加重视起许宜华的作用。   大抵上是之前许颜华的凤命传言闹得,勇毅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现在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也不差把一个养女做侧妃了。   他实在舍不得让常国公占了大头,又有些想要在两个皇子之中押注,所以索性随着二位皇子的心意,将二女分嫁二人,这样将来哪一个稳赢他都不亏。   若四皇子登基,许宜华虽然名分上有点不足,但是她若真的有“贵子”这个命,将来能生个太子什么的,勇毅侯就更加有盼头了。   眼下因为将两个女儿许亲的事,勇毅侯的心比任何时候都热起来,曾经周氏抽中的签言让他越来越有信心了,“一个有凤命,一个有贵子”,这俩孩子将来命数真的会那么好吗?   他真的很想看看将来究竟情况会怎么发展,怎么应了这签言。   周氏对勇毅侯的功利嗤之以鼻,但是许宜华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周氏也犯不着再和勇毅侯犟着,只能听之任之了,看他们能不能闹出花来。   勇毅侯根本不懂女人心,他以为妻妾之间的相处就那么简单一回事吗?哪怕许宜华真的嫁给四皇子做侧妃,将来怎么样可还是未定之局呢。   小宁氏那人心眼素来针尖大,只看常国公身边男男女女的小厮姬妾,哪怕一时得宠,生下孩子,谁又真的长久了?小宁氏手里的人命,大概两只手都数不清了。   而常国公最疼的庶子庶女,又有哪个敢比她的嫡子嫡女更好的?不都是成了陪衬。   这李如月可是小宁氏的女儿,她不信小宁氏会不帮女儿出主意,不随了母亲的性子。   “你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些,今日就不要使劲儿往前凑了,别以为眼下讨好些,仗着你和李家小娘子关系亲近,日后进了府她就能容你,过去她和你交好,只是她不知道你和四皇子的关系,以后可未必了,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下车之前,周氏难得的又对着许宜华嘱咐了一句。   她一样性子刚直,实在看不惯表面虚情假意的姐姐妹妹,背后却打着挖人墙角的主意那种二皮脸的人,想想那场景就要和吃了苍蝇一般,她不允许许宜华在人眼前也做出那样让人不齿的行为。   而且周氏其中也有告诫的善意,想让许宜华知道,妻妾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和谐,不论她如今怎么和李如月交好,日后李如月也总是要面甜心苦的,对付起她根本不会手软,让她别白费力气了。   周氏说话一贯不太中听,哪怕有三分好意也让人觉得难以消受,过去许颜华时常领受的,她一般的应对方法就是猛怼,噎的周氏更难受,气的说不出话来,不欢而散也就天下太平了。   但是许宜华不是许颜华那种个性,只觉得被周氏羞辱,面如金纸,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终于落了下来。   “太太……”   她不明白,何至于周氏要这么对她,受了勇毅侯这阵子的另眼看待,许宜华心里原本安稳了不少,实在料不到周氏会那么恨她。   哪怕周氏更偏心许颜华,她以后和许颜华分嫁两位皇子,也不会影响到许颜华,她犯得着对自己这么狠吗?   周氏就那么确定六皇子及得上四皇子吗?若六皇子将来失败,说不准周氏还得到回头求自己在四皇子那里说句话,为许颜华求个好退路呢。   侧妃又怎么样?周氏凭什么看不起她?别说她和李如月究竟将来谁主春秋,哪怕她日后只做个贵妃,生了太子又能比李如月差什么,昔日六皇子的生母尚在宫中时,吴皇后被压成什么样了,周氏全都忘了吗?   “我们太太呦……瞧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人家日后做了侧妃,不还得进府伺候主母吗?这会儿提前讨好一二,也当练习一番了呗。”   许颜华捂着嘴都偷笑了一会儿了,现在她已经下了马车,趁着张养娘帮她最后整理衣裙的空档上,重新又低声凑着热闹。   她幸灾乐祸的劲儿已经洋溢的连遮掩都不遮掩了,周氏和许宜华对上这种画面,老实说她都盼了好几年了,过去两人黏糊亲热的劲儿,一致把枪口对着她,现在终于内部决裂了,她不能说不神清气爽了。   “你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都快要出门子的大姑娘这幅德行,今后你以为自己能讨得了好?”   周氏被许宜华的反应弄得心焦气躁,下了马车后又禁不住在许颜华光滑的前额出按了一指头,骂道。   她最近着实有些暴躁,许颜华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了,惹不起她,假装看到了女学的同学,赶紧先一步遁走。   实因周氏除了担心二女的事外,许颜华的外祖母也快要撑不过去了,母亲疼爱周氏半生,让她活的恣意轻松,只有等自己为了儿女打算操心时,才能体会到做母亲的不易。   老周氏人已经病糊涂了,难得清醒一会儿,就要拉着人的手,只当做周在桐嘱咐着,让他今后别不管妹妹,他妹妹已经被宠坏了,儿子又生的晚,还没长起来,需要娘家人撑腰的时候就不能不管。   回周家时,周氏从嫂子宁氏那里知道这事儿后眼泪掉的怎么都收不住,若不是前一阵子许颜华惊了马在府里不敢出门,她早就带着她回周家暂住了。   如今人到中年,上有老人下有未成婚的儿女,周氏是真的成熟了不少,知道忍一忍心气,退一步了。   往日里她可不会对着勇毅侯让步,勇毅侯要想让许宜华做侧妃她不止不同意,恨不能还要把勇毅侯的那些小心思都骂出来,让他丢个大脸才好。   现在许宜华偷偷摸摸不知道何时勾搭上了四皇子,再让她不齿也就当没看见算了,勇毅侯在那边起劲儿就让他得意吧,横竖一个养女,她对许宜华这些年照顾自认也算是尽到心意了。   侯府并不亏她什么,将来许宜华嫁人,自己选的路就自己走,好了周氏保证自己不过去占便宜,坏了她自己受着就是。   还好许颜华是嫁六皇子,若是她嫁四皇子,许宜华还和四皇子勾搭,想要过去做侧妃,周氏可保不齐自己会气到做出什么事。   周氏等人随着引路的婆子在张灯结彩的回廊处穿行而过,在正院时,看着小宁氏春风得意的脸,周氏突然原本心底的那点郁气也都散了个干净。   也不过就是个疼爱女儿的可怜人罢了,这女人一辈子到头来,除了在娘家的日子痛快,成了亲有了孩子,还不都是为了儿女活,小宁氏是,她也是。   等许宜华进门后,她脸上已经重新扑了粉,收拾的看不出半点落过眼泪的样子,李如月和许颜华正在一旁嘻嘻哈哈的说笑。   许宜华进来李如月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随即招呼了一句,似有深意与往日竟是大有不同,让许宜华的心一下子颤抖了一下。   “寿星公可不得了,光顾着和小姑子们说话,我们这些二辖旁人们,竟是摆设的吗?”   一个地字班的小娘子,和李如月是姨表姐妹,看着李如月和许颜华围坐在一处说话,过来打趣道。   “表姐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的……”   李如月俏脸绯红,斜睨了此人一眼,一瞪眼一跺脚的故作生气模样。   她今日过生辰,穿了一身正红色流光织锦长裙,梳着凤朝髻,周身打扮华彩溢章,看上去气势十足。   约定俗成的为了避免和寿星撞衫,今日来参宴的小娘子们少有着红色的,就是有身着红衣的,也是银红色和枚红色,一屋子衣香鬓影里,李如月看起来都是最瞩目的一个。   许宜华和两个过去交好的小娘子打过招呼,就见着李如月被众人拥在人群中间,虽然在场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的各自和相识的人说笑,李如月也未见冷落任何一个,但是许宜华就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担心许颜华趁她不在的时候真的说了什么,试探着和身边的人询问,方才许颜华和李如月是不是说了什么。   但是被她问起时,叫冯怡的小娘子一脸茫然,道是许颜华没说什么啊,在许宜华进屋前脚,许颜华才进来而已。   许宜华面上轻轻笑着,转头又说起了别的,心里却始终悬着,有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   “一会儿可要好好看看,四表哥要给咱们未来的王妃娘娘送什么好礼!”   许颜华和相熟的同学说了一会儿话,听到李如月正和人说起礼物的事,准头笑着道。   她的这番凑趣顿时引来屋子里全部的小娘子们的注意,大家一致认同着,把李如月羞的过去要拧许颜华的脸。   大秦的皇子成亲后皇上就会封王,下个月李如月和四皇子成亲,相隔半月后,五皇子和顾家小娘子成亲,据闻皇上已经让人拟定了封号,如无意外,四皇子封秦王,五皇子封鲁王,这消息大家该知道的都早已知道了。   因是小女做寿,所以李如月和下了帖子的所有未婚小娘子们独开一席,常国公夫人小宁氏带着已婚的贵妇们也开一席,外院里常国公和男客们也开了宴。   如此三方宴客,三面各不相同,李如月那边请的是说南戏的女先生过来在席间凑趣,小宁氏那里请了戏班子听京戏,而常国公那里的宴上有歌姬舞姬和弹琴的大家来,也是热闹非凡,各得其乐,也是暂且不表。   李如月那里,宴过一半儿,众人盼来的四皇子的礼物送了过来,在场的小娘子们都催着丫鬟读礼单开箱子,好不热闹。   “金镂空嵌珠石扁方,双喜字錾金扳指,金镶珠宝松鼠簪,金镂空蝠寿扁方,金錾连环花簪,点翠嵌珠宝五凤钿,白玉嵌莲荷纹扁方,金镶宝石蜻蜓簪,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金镶珠宝二龙戏珠钿口,翠嵌珠宝蜂纹耳环,碧玺雕松鼠葡萄佩,金镶青金石金约,金镶青金石领约,点翠钿子,青白玉扳指……”   四皇子送来的礼物不能说不壕了,一大箱子的东西,光首饰头面的单子就一大长串,更有织锦衣料,贵重至极,还有一尾前朝知名的“绿焦”名琴,以及失传已久的《落音集》也同样吸引人注意。   李如月喜欢琴,这礼物也算是送到了心坎里,同时未婚夫的用心也让她倍感有面子,在一众小娘子面前赚足了体面。   随后更有良妃从宫中送来的贺礼,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许宜华静静的看着李如月众星捧月般的言笑晏晏,一切的尊荣和华彩都是别人的,相比之下,只觉她自己的一袭天青色衣裙在灯火下黯淡的像灰溜溜的老鼠。   指甲将掌心都掐痛了也没有反应,许宜华面上控制着自己没有失态,但是不管她想的多理智,提前做好了多充分的准备,此时还是心里嫉妒又酸痛。   想想李如月也不过如此,样样不比自己出色,究竟就能有今日的辉煌,若是没有许颜华,她还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和四皇子既有名分又有情,哪里有李如月的今日?   越想越是窒息,更有一旁侍候的丫鬟动作有些大,不小心将手中的甜酒撒了一点在许宜华的衣裙上,忙不迭的致歉,许宜华强笑着摆手,只推说要更衣,从宴上暂时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现在少年菌加入了早上码字的行列,早起使我健康……催眠ING 感谢仙女们的雷,你们太好啦,(づ ̄ 3 ̄)づ爱你们 阿泽扔了1个地雷 lele扔了1个地雷 阿泽扔了1个地雷 少女心永远治不好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手榴弹 流风回雪扔了1个地雷   ☆、92   “许姑娘, 这边请……”   在常国公府的丫鬟带领下, 许宜华带着自己的丫鬟去了专门辟出做更衣用的屋子。倚书赶紧跑出去交代婆子去外面马车拿了备好的衣服过来, 等着给许宜华重新换上。   许宜华感觉这一天从出门时就感觉很不顺,心口总是突突的跳, 像要发生什么一般。   在马车上受了周氏和许颜华的气, 现在看着李如月又春风得意的样子,她同样心口闷的生疼。   就算她知道四皇子会娶别人,知道四皇子想要对人好是没有小娘子不会心动的, 但是她从未想到,他对李如月会这么好, 这样的用心,甚至看得出是下了力气的, 这更让她心里苦涩难言。   其实许宜华自己也知道, 她为自己选了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就如周氏之前劝她说过的那样,“你以为做妾是那么好当的吗?府里孟氏什么下场你没看到?有了庶长子又怎么样,我说骐哥儿城婚前他不能成婚,扬哥儿敢有二话?就算到你外祖母那个年纪, 你外祖身边几个活着的妾哪怕跟着庶子分出去住了, 还得隔三差五的进来伺候, 不比下人婆子体面到哪里去!”   这些许宜华都清楚的,但是她总是觉得四皇子对她是有情分在的,他不会让自己受欺负,而且四皇子也说过不会负她。   可是现在, 突然地许宜华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她仔细回想着,之前四皇子对她可有半句许诺,比如会在李如月面前护着她,会对她比李如月更好这样的话?   尽管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向四皇子摇尾乞怜,可是许宜华看着刚换下来的,沾了一丝污迹的外衫,不由有些钻牛角尖。   六皇子就差把许颜华捧到手心里了,曾经四皇子也对他嗤之以鼻,就那么笃定许颜华有“凤命”吗?   因为皇上不同意他娶许颜华,甚至六皇子都和皇上闹得僵了,本来皇上准备给六皇子的差事,转头给了五皇子。   虽然六皇子用心不良,可是还是给了许颜华十足的底气,想想今日四皇子也同样给足了李如月底气,睥睨众人,而偏偏,她如今永远不可能如她们这般有这样的底气。   就在许宜华自苦自伤时,倚书从屏风后面探头张望着。   “咦?这冯家的怎么还没有来?”   冯家的是许宜华身边比较得用的婆子,机灵有颜色,从女学时许宜华出门就惯常带她,现在被倚书派出去拿衣服。   许宜华穿着中衣,也不觉皱起眉头来,冯家的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她捏着换下来的衣服,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生性好洁,又不愿意把脏衣服上身。   正犹豫着,有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冯大家的抱着个包袱敲门闪身进来。   “你怎么才来啊?害我们姐儿好等……”   倚书抱怨着从屏风后面接过包袱,快手快脚的打开,为许宜华换上。   “国公府太大了,转来转去的绕糊涂了,姐儿……路上似乎有个小厮认识我,开口就知道我是谁,打了招呼后就忙不迭的走了,掉了东西也不知道。”   冯大家的犹豫着,掏出了一块龙形佩来,洁白细腻的玉质,一看就不是凡物,雕着“麟郎”两个字。   许宜华换好衣服后从屏风里走出来,她心里一下子极为警觉,皱着眉刚想呵斥冯大家的什么东西都敢拿,却一眼看到这玉佩极眼熟,刚好是四皇子的。   “一个小厮,白嫩秀气,俊的很,我还真有点眼熟。”   冯大家的小心瞅着许宜华的脸色,将玉佩呈给许宜华看。   她是个心细的,过去在女学,也见过两次倚书和这么个人接触过,过去她还以为是倚书的相好,可是似乎不像,每逢那个人出现,宜姐儿都要找理由撇开人单独行动,也不知道去哪里,这事儿冯大家的心里有数,却不敢随意开口探问。   许宜华脸色依然凝重,她和四皇子都自问行事小心周全,她与四皇子有联系这事儿也一直瞒着身边的人,只有倚书一个能信得过的人知道,却不想如今似乎冯大家的也知道了。   “要是姐儿不要,我就把玉佩重新仍回原路?”   冯大家的机灵,看着许宜华迟迟不接,就赶紧把玉佩收了回来。   “算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宜华叹了口气,她一直怀疑事情有没有那么巧,现在几位皇子间不太平,她也从四皇子那里能琢磨出一二来。   故而她一直担心这是别人的阴谋,可这是四皇子贴身的玉佩,四皇子那样的人会让自己的玉佩遗失?她若是让冯大家的再把玉佩扔回远处,再招了人的眼反而落入陷阱里怎么办?   冯大家的就仔细又把事情讲了一遍,她得了倚书的指示就往外走,只是她跟着主子来外府做客,一个人也不敢在人家府里乱走,就在角门下人走的地方,央着个小丫头子带路。   小丫头还没留头,是个下人婆子的孩子,带着她走的小路,路过清净的一排院子,据说是客人歇息用的,然后小丫头给她指了路就走了。   抱了衣服回来时,冯大家的就还是走了这条路,清净又没人,正好看到那么个小厮,也抱着衣物之类的东西,见到冯大家的很惊讶的样子,叫了她一声,然后嘱咐她赶紧离开这里别乱走。   冯大家的就探问了一句道是这人是谁,可是小厮说了几句话后突然一拍脑袋,说了一句主子醉了,身边没有人伺候不放心呢,就赶紧跑了。   许宜华听完后又仔细盘问了几句,听冯大家的描述,那人应该就是四皇子身边的岚意无疑了,听起来似乎是巧合,玉佩是无意中掉下来的。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却一时又瞧不出问题来。   “玉佩给我吧……”   许宜华最终从冯大家的手里把玉佩接了过来,不想由着下人拿着四皇子的东西,真要是岚意掉了四皇子的东西,等她找机会还给四皇子吧。   出来的时间也有些长了,许宜华把玉佩揣进袖袋里,再次收拾好了就走出门来,回到宴客的小厅里,就见着里面比自己走之前还要热闹的多。   “哈哈……宜姐儿你来的正好,我们这桌刚好缺了个人。你们家颜姐儿我可真是服了,这样的花样也想得出来!”   李如月身边一位也和许宜华交好的小娘子见许宜华过来,拉着她过去。   许宜华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们吃完饭后嫌弃说书的女学生没意思,许颜华便想了个主意,大家每人从身上拿一样东西出来做赌注,一桌六个人,逢一三五或者二四六的抽酒令签子,却不行酒令,而是被抽中的人要被轮番问话,被问到的人不能说谎话。   什么话都可以问,不好意思说的就喝一杯桂花酒,自己的东西就被问话的人划拉走,最后拿着最多人东西的那个,就是赢家了。   自然谁也不缺那点东西,但是这个游戏十分的新鲜有趣,改良版的真心话大冒险,让在场的小娘子们都沸腾了。   许宜华远远的看着许颜华和人凑在一桌玩的起劲儿,想起袖袋里的玉佩,顿时有些后背僵硬起来,不由的有些疑神疑鬼,真的有那么巧合吗?   玉佩和游戏,若真是许颜华和六皇子搞出来陷害自己和四皇子的,那她岂不是刚好中计?   这么想着,许宜华就后悔起来,为什么要把玉佩揣到袖袋里,过会儿若是被人翻出来,她和四皇子的名声都就毁了。   “等等,我其实方才起就不太舒服,头晕得很,进屋来酒气重得很,又开始难受了,得透透气去……”   许宜华本能的想要拒绝玩游戏,刚要站起来,却被人拉住。   “不成不成,方才我被颜姐儿抽中好几次,输得镯子都撸下来了,可得在你这里找找场子……”   说话的人是李宝茗,是李如月的堂妹,性子活泼的很,方才和许颜华玩了两轮,全都输的一塌糊涂,听人说许宜华是许颜华家中的养女,也算是姐妹了,便耍赖的非要和许宜华玩一局。   “宝妹妹看起来还不服气啊,之前不过是问起你家哪个表兄长的最好看,你脸红什么呀?”   许颜华在一边吆喝起哄,方才放开玩时,她就知道李宝茗是个心宽好玩的,这才敢随意说笑,玩这游戏就得脸皮厚心态稳,她之前直接全场碾压,赢得完全胜之不武。   李宝茗又被许颜华说到脸上,脸更加红起来,冲过去作势要去拧她的脸,两人闹一场后,全场的人也跟着又笑了一波,李宝茗再度非要和许宜华玩。   “那等等,我的东西丫鬟收着呢,大家姐姐妹妹的都拿出来的好东西,我也不能落后不是?”   许宜华强笑着,好不容脱身,立马起身去帘子后面寻倚书,要把玉佩先放到她身上。   “呦,藏什么好东西啊?”   就在许宜华从袖袋里把玉佩快速的拿出来递给倚书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玉佩一下子落入人手里了。   来人正是刘淑华,同样和李如月与许宜华玩的不错,虽然许宜华年纪几级,与她们不同班,但是彼此都是天字班的,又是诗社的成员,因而笑嘻嘻的十分随意。   她方才已经玩过一轮,喝了几杯甜酒后出去更衣,回来时正好看到门口处许宜华要把什么递给丫鬟,她以为许宜华是不舍得把玉佩输出去,这才赶着藏的。   “被我抓到了吧……”   刘淑华捏着玉佩就笑嘻嘻的回到屋里,言明许宜华耍赖藏东西,就拿这个做赌注,看她若真是舍不得玉佩,还说不说假话。   许宜华脚步沉重的走进屋,小娘子们玩大了,彼此间都有些横行无忌起来,有几个胆气大的也学着许颜华一样厚着脸皮回答人家的问话,倒真是赢了起来。   “咦?这玉佩?”   和李宝茗坐在一处的小娘子,看着桌子上放的白玉佩,突然皱起眉来。   龙形佩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必须是宗室成员才行,而且没听说过许宜华定亲了啊,那这玉佩哪里来的?   此人心细,看着许宜华苍白的脸色,也不动声色,轻笑了一声,只把玉佩放入桌子上小娘子们放赌注的地方,用其他东西压着,弄得不引人瞩目。   因这出事故,许宜华全程不在状态,轻微的颤抖着,抽到了签被李宝茗提问也说不出话来,因而起哄的被要求罚酒。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出了喧嚷声,有人闹腾着嚷嚷什么,李如月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她好好地生辰宴,无端被打扰心里也恼火,因而派人出去问着。   却原来是不知道如何怿国公今日也来了,纵然落魄,他好歹也是宗室,同样是国公,常国公还真的不好意思让人把他叉出去,只好专门叫了人看着怿国公灌酒而已。   偏巧怿国公醉醺醺的在宴席上看着舞姬就要往身边扯,没品的让人不齿,不想因为这个老鼠屎坏了好气氛,加上未来的女婿四皇子也在,于是常国公找人把怿国公拖进待客的院子里醒酒。   不知道如何,怿国公却又闹了起来,还从前院直接往后院里闯,如今被几个婆子拦着,还在嚷嚷,要刚才伺候他的姑娘过来。   怿国公喝醉了酒力大无穷,没头没脑的就要闯进李如月她们的小厅里了,在门外和婆子们纠缠,因为里面都是未婚的小娘子们,听到动静都有些惊慌无措。   很快常国公夫人小宁氏也听到动静,带着人赶过来了,随后很多担心女儿的贵妇们也出来了。   外院里,常国公听人汇报,怿国公那头野猪竟然拱进了后院里,也是气愤之极,正巧喝大了的人不少,一群勋贵子弟也一同跟着常国公过来了。   “没有人伺候他?”   常国公听说怿国公在找方才伺候他的婢女,就派人探问,结果是没有人伺候,可是怿国公却坚称有个姑娘伺候了他,还拿了他的玉佩做信物,他要带人回府。   小宁氏也跟着一阵无语,只恨到底怿国公也是勋贵,不能直接叫小厮们打一顿,常国公的几个儿子们赶了过来,一起围着要把怿国公拖走。   这时候在门廊处探着脑袋围观的小娘子们,有人突然喊了一句,“这是不是怿国公的玉佩?”      ☆、93   说话的小娘子正是李宝茗, 说完后看着大家都在看她, 一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赶紧晃了晃手里的龙形白玉佩,表明自己没有胡乱说话。   却原来李宝茗好不容易赢一场, 正开心得很, 哪怕外面闹得起劲,她也没跟出去看热闹,而是在屋里划拉战利品。   只是她一边翻着小娘子输给她的各种私物, 刚好听到外面闹出的动静,似乎怿国公在找自己的玉佩, 她也认出了手里的龙型玉佩似乎正是皇室的物件,便激动喊了一嗓子。   方才听说怿国公在找玉佩, 坐在李宝茗旁边的张宝珠就有些疑心了, 在场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了许宜华拿出来的玉佩是皇室专有的玉佩。   只是她年纪比李宝茗大些,性情稳重端方,想法也周全,虽然也没有进入女学就读,可是对于许宜华的出身也一清二楚的, 更知道她之前是京师女学里知名的才女。   虽然认出了玉佩, 张宝珠心里还在犹豫, 觉得许宜华再如何堕落,也不会和怿国公扯上关系吧,可能是巧合,故而没有开口, 只是暗自打量许宜华的面色,没成想这件事反被李宝茗叫破了。   “这是你们谁的?”   李如月先众人一步,脸色青黑的一把从李宝茗手里拿过玉佩,看着当时和李宝茗一桌赌真心话游戏的五位小娘子问着。   怿国公大着嗓门口口声声的说刚才拿他玉佩的女子伺候了他一场,在场的小娘子们都嫌污耳朵,但是听到都听到了,自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和怿国公那样的野猪扯在一起,谁也不愿意。   更何况姬妾侍女的才会低贱的青天白日“伺候”男人,怿国公又娶了妻室,诸人生怕被他带累坏自己的名声,赶紧摇头否认,抢着过去一一把自己的东西认领出来。   许宜华整个人颤抖的不像样子了,脸色仓皇如金纸,若眼下她还不知道他们要玩什么把戏也太傻了一些,外面野猪一样的怿国公还在丑态百出,许宜华脑海里一片空白,腿上像灌了铅一般,迟迟迈不动进屋的步子。   之前湛山寺时怿国公给她的屈辱还如噩梦般存在,现在又因他而饱受羞辱,许宜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前面几人把东西都认领了,唯有许宜华没有动作,而且也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东西了,说明龙形玉佩就是她拿出来的私物了。   其实最初许宜华是想趁着热闹把东西拿回来的,但是偏巧外面闹得起劲儿,李如月等人跑到门廊处看时,几位和许宜华相熟的小娘子一起把她硬是也拖出门了。   冯怡说起来是真心为着许宜华想的,看她面色不好,很不自在的感觉,怕她被罚酒喝的身体不舒服,就顺便拉她外出透气。   因而哪怕许宜华有些微的挣扎,她也不在意,好奇心重的小娘子们又有些害怕又是想看热闹的,挤挤挨挨的就一起围在门廊处探看。   “竟是你的吗?许姑娘?”   许宜华迟迟不过来,且状态不对劲儿,李宝茗等人通通把眼光放到了她的身上,有位小娘子忍不住惊讶的问着。   许宜华嗓子里像是汩汩的涌出血来般,口腔里一片腥涩之意,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像刀子一刀刀的捅在她的身上。   是谁害了她,是要害她还是害四皇子,这些她通通不知道,只是远远地抬头,看着一群小娘子中间,许颜华似嘲弄的目光。   此时李如月也在看着她,许宜华无法说出这玉佩不是怿国公的,而是四皇子的。如果说是四皇子的,也解释不通为何她会有四皇子的玉佩。   如果说是捡的,肯定不会有人信的。   况且哪怕日后她会进四皇子的后院,她若是现在李如月最春风得意的生辰宴上,暴漏了自己和四皇子的关系,她成什么人了?旁人又会如何看她?   本来大龄又未定亲的小娘子们就要受人侧目了,更应该珍惜名声和羽毛,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而且她若是不明就里踏入了别人的陷阱里,再扯上四皇子,到时候四皇子又会怎么对她?   “不,不是我……”   许宜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拼命地摆手试图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声音沙哑着徒劳否认。   在那些冰冷嘲弄的目光中,许宜华感觉自己被推入了地狱般,浑身冰冷彻骨。   听见未婚小娘子们这边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小宁氏等人赶紧也赶了过来,李如月看了许宜华一眼,有些面色复杂的把事情和小宁氏等人说了,并且拿了玉佩给她看。   众人联想到怿国公说起了有人伺候了她,偏巧在场的小娘子们都想起来,许宜华还真的中途出去过一阵子,大家又没有追出去看,谁知道是真的更衣还是和伺候了男人一场。   只是许宜华怎么就挑了怿国公这样的人物,图什么呢?更何况,现在国公夫人都轮不到她当啊?   本来站在许宜华身边的小娘子们自发的都离她老远,尤其是见到各自的母亲来了以后,小娘子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和自家母亲窃窃私语,或者三五人一起一边用惊讶的目光打量许宜华,一边把脑袋凑在一处说话。   许宜华一个人站在室内的空地上,半阖着嘴,似乎想拉着谁解释,又不知道要和谁去说,脑子里一片混沌了,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那么刺眼,开开合合的嘴巴都在嘲弄着她。   周氏自然也赶了过来,皱着眉头听完身边人的话,只觉得老脸都火辣辣的,她一向自恃过高,半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望着许宜华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睛都不想往她身上看,气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   许宜华再次和怿国公扯到了一起,还是这种大丑闻,尤其是前脚怿国公嚷嚷的人尽皆知,有女人伺候了他,现在许宜华拿了怿国公的玉佩,那不就正好对上号了吗?   “都瞎说什么呢?一定是误会,说不准只是宜姐儿正好路上捡了怿国公的玉佩呢,没来得及还给他。”   许颜华也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异样的目光,周氏是完全想不到会出事,气的脑袋发蒙,许宜华又快要晕倒的样子,只能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她还以为许宜华能够立马说出玉佩不是怿国公的而是四皇子的呢,她还等着看李如月和常国公夫人的脸色。   到时候坐实了许宜华和四皇子有一腿,一向名声甚佳,爱惜羽毛的四皇子,在未婚妻的生辰宴爆出与其他小娘子勾勾搭搭,私下定情的丑闻,必然会很有意思的。   “是啊,快把玉佩还给怿国公吧!呵呵,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东西都爱捡呢!”   周氏被许颜华一提醒,赶紧反应了过来,挤出僵硬的笑容为许宜华圆场。   不管怎么样,许宜华都是侯府嫡女,出了这种丑闻带累的也是侯府名声,此时周氏也不由得担心许颜华的婚事再出变故,赶紧想把这一出抹平了。   “呵呵……”   常国公夫人小宁氏也虚假的笑笑,与诸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带着玉佩出去找常国公了,准备先把横冲乱撞的怿国公弄走再说。   常国公叫几个儿子们一齐压住怿国公,正要拖走,管他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觉得怿国公八成是醉了在耍酒疯,却不料小宁氏过去说真的有这么块玉佩,还拿了过来。   接过玉佩来,常国公仔细一看,证实了确实是皇室专有的玉佩,随意瞥一眼上面刻着的小字,却觉得有些不对。   “怿国公的字叫麟郎吗?”   常国公也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僵硬的反应不过来,随口问着身边的一位小郎。   “不是啊,怿国公的字叫佩良……麟郎?那不是四皇子的字吗?这玉佩不是怿国公的啊!”   旁边的小郎正是康王世子,作为宗室子弟自然也有这么一块玉佩,拿过来一比对,就惊叹着看向四皇子。   “还真是四哥的玉佩啊?你的玉佩怎么在这里啊?今儿什么日子,你和怿国公都丢了玉佩。”   刘昭熙在刘池瑞身后不着痕迹的推了一把,把他推出来后,过去拿过康王世子手里的玉佩,朝着刘池瑞比划着问道。   “哦,一定是你不小心丢了,被人捡到了!是常国公府的丫鬟侍女捡到的吗?”   刘昭熙笑着朝常国公夫人小宁氏问着,没有在意小宁氏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刘池瑞被推出来后,心也是一下子掉入了谷底。直到被康王世子叫破时,他才发现,自己一向悬挂在腰间的白玉佩确实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得呢?他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是他太大意了,刘池瑞望着小宁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就算知道刘昭熙肯定不是心怀善意的在为他说话,也还是本能的附和他的话。   “是啊,不知道何时丢了……”   只是刘池瑞没说完,小宁氏就冷笑了一声,反问着,“四皇子何时竟把玉佩落入了后院?捡到玉佩的也不是旁人,刚好是勇毅侯府的宜姐儿呢。”   小宁氏原本得意女儿找到金龟婿的喜悦顿时全然不在了,要说许宜华和四皇子之间没问题,单纯是巧合,她根本不信。   怪不得周氏和勇毅侯把许宜华拖那么久也不给她找婆家,感情是女儿做不得四皇子妃了,便拿养女一样过来顶!   常国公结合小宁氏的话,也跟着脸色不渝起来。   这准女婿还没成亲呢,就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偷吃,还刚好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太丢自家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哦,不好意思啦~\(≧▽≦)/~仙女们~爱你们   ☆、94   四皇子同样没想到, 自己的玉佩竟然拿在许宜华手里。   他敏感的看了一眼兀自笑的有些深意的刘昭熙, 眼角猛地跳了一下,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从玉佩丢了开始,他和许宜华大概就一同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中。   是谁呢?   最近老五听说身体有恙, 闭门不出, 老六现在倒是上蹿下跳的,是他们之中谁做的?或者说,两人都有参与?   “一定是误会的, 误会一场,大家可不要乱猜啊!我四哥最是有君子之风, 怎么会在将要成亲前,做出拿玉佩与其他小娘子定情这种事呢。绝对不可能的……哈哈, 都是误会, 一定是我四哥掉了玉佩,被勇毅侯府的那位养女无意间拾到了,大家都是表兄妹,就留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交给他。”   刘昭熙和许颜华不约而同的做了同一个选择,就像许颜华帮许宜华申辩一样, 刘昭熙也同样积极又震惊的表示这是误会一场, 为刘池瑞找借口。   只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抢先开了口, 提前替人家解释,把他的借口用完了,着实让刘池瑞心里憋屈的慌,就算刘昭熙说的那都是事实, 大家也全部不会相信的。   常国公全场都在关注四皇子,知道今日四皇子肯定是没有离开过前院的,而勇毅侯府的那个宜姐儿又没来过前院,那他的玉佩是什么时候掉的?定然是今日之前了,两人之间私下里见过面,这是私相授受啊。   什么玉佩掉了?   出门时皇子身边都是跟着侍从的,真的玉佩丢了他会不知道吗?   因而常国公和小宁氏都倾向于是四皇子主动把玉佩送给许宜华的,如同六皇子说的那样,四皇子和许宜华也算是半个亲戚关系,叫得着他一句表兄,表哥表妹的暧昧关系,可不就是容易出事吗?   现下有了私情,不知道勇毅侯夫妇知不知道,甚至可能他们根本都和四皇子商量好了,可能暗地支持许宜华入四皇子的府里。   “是我的错,玉佩前几日丢了也没有声张,许是被表妹恰好捡到,她今日知道我也要来,就要使人给我……”   刘池瑞嘴里发苦,挣扎着解释了一句。   只是在场的勋贵子弟们都是一副没想到的神情,看着刘池瑞的眼神皆暧昧不已,有几个风流成性的勋贵公子,还挤眉弄眼的一副“我懂得,你不用解释”的样子,更让他胸闷气短。   李如月的大哥看着刘池瑞更是脸色不善,此时刘池瑞是没想得罪未来的岳家的,只是他的辩解真的让人听起来无比的苍白。   今日这情形,大家有脑子的都会觉得这是私情暴漏,刘池瑞和许宜华私相授受,只是在未婚妻府上暴漏和别的女人的私情,这四皇子运气也太坏。   纵然四皇子知道这是个陷阱,他大意之下不知道玉佩何时丢了,明明今日出门时,宫女还帮他把换了新络子的玉佩悬于腰间。   这是这话就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的,大家都只会往更深的地方去想,谁会相信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呢。   况且刘池瑞不知道许宜华是怎么拿到自己的玉佩,是谁给她的,又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不敢乱说话,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既是四皇子的玉佩,那就原物奉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殿下还是小心放好吧,下次可别掉在内宅了。”   常国公把玉佩递给四皇子,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因此事毕竟不甚光彩,四皇子与自家女儿的婚事连婚期都订好了,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皇家,自家自然是悔婚不得的,所以被四皇子打了脸,也只能憋屈的打断牙齿和血吞,不好当场闹出来,心底里的怨气自然是不少的。   刘池瑞一向在人前端着身份,不肯做出任何有损声誉的事情,之前常国公夫妇对他有多满意有多放心,此时就有多恼怒。   又有刘昭熙在一旁帮刘池瑞打着哈哈,刘池瑞面色不自然的结果玉佩,众人一笑也就当面把这事儿圆过去了,只是关于四皇子的桃色绯闻,在场的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更有常国公府的管家抹着脑门上的汗跑来汇报,找到了怿国公掉的玉佩,似乎是怿国公被扶到客房时落在了路上,被一个伺候的小厮拾到了。   怿国公的这段公案是解决了,重新被人拖下去,常国公带着人重新回了前院,小宁氏回到小厅后,其他人自然是想问一下进展的,小宁氏不愿意当场闹得乌烟瘴气,却也不想让许宜华和周氏好过。   “没料到玉佩竟然是四皇子的,许家姑娘是捡了玉佩一直揣在怀里吗?好个良善的人儿,认出了玉佩上的字还揣着四皇子的玉佩到处走动,府上女孩儿教养真是出色……”   小宁氏的话说的很不好听,满脸都是嘲意。   在场的贵妇和小娘子们也都被这峰回路转的事弄得目瞪口呆,许宜华揣着四皇子的玉佩被人误以为是怿国公的,她和四皇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任谁都要多想一下的。   “许是上次四皇子来侯府时,宜姐儿恰好不小心捡到了玉佩,他们原本就是表兄妹,想等着有机会亲自交给四皇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自家整个门第的口碑和教养全部都被许宜华拖累,周氏愤怒之余,挣扎着给许宜华挽回一点面子,只是这借口谁也不会信就是了。   真要是两人之间没有问题,为什么许宜华要一直留着四皇子的玉佩,一个未婚的小娘子,捡到外男的私物,不让人送过去,也不交给周氏反而却自己保存。   另外四皇子究竟又做了什么,能够众目睽睽之下丢了玉佩,也让人存疑。   李如月听了宁氏的话后,脸色立即暗了下去,未婚夫和之前的好友有暧昧瓜葛,怎么说这事儿也让人觉得堵的慌,看着许宜华的眼神冰冷如刀。   “哎呦,说不定宜姐儿是想着趁着今日的机会交给李姑娘嘛,没见到四表哥不能亲手把玉佩交给他,把四表哥的玉佩交给未婚妻也是可以有的啊……想不到中途除了变故。”   许颜华过去推了许宜华一把,替她当场解释道。   只是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是找理由辩解。许宜华真要有心把玉佩交给李如月的话,为什么不早交,有多少机会她都可以利用,最终却是玩一把游戏,不小心赌上了玉佩才被人发现的。   若是没有被发现,谁知道许宜华要不要把玉佩交给李如月呢。   因这事到底是许颜华设计的,她把人心都摸透了,想要的自然就是这个效果。   抢在许宜华前面替她解释,也不过就是为了避免她找借口而已。   因为有些时候,真相是什么大家都会有自己的判断,人云亦云的脑补大师太多,解释了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根本不会有好处的。   索性勇毅侯府最近本来就黑红黑红的,也不差许宜华和四皇子的一点绯闻了。   许宜华是养女,影响力到底有限,横竖许颜华如何刘昭熙都不会改变心意,此事对她影响不大。等到许仲骐说亲时侯府在京师的地位又是两样了,故而也影响不到他,至于其他的,更加无关紧要了。   “是……是这样的。”   许宜华嗓子干涩,李如月盯着她的目光像是鞭子抽打在身体上,身边的人都同样对她侧目不已,闭上眼睛她也能想到自己在这些人眼里被看做什么自甘下贱的人了。   四皇子已经定亲,她一个未婚女子身上带着外男的私物,别人自然都要往私相授受上想她,质疑她的教养。   而她又做不了解释,如今悠悠众口她的名声尽毁,若是她日后真的做了侧妃,也不过就是坐实了婚前有私情,不检点的罪名,在李如月面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许宜华此时被巨大的惶恐难安和羞耻包围了,今日一事过后,造成的影响很难预计。   不管之前她有多么优秀,在女学里是前三甲结业,今日的丑闻都会纠缠着她,在别人眼里,她也就是个不检点的小娘子,甚至还因为她和李如月关系不错,而成了面甜心苦,挖人墙角的那种无耻之人。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影响到了四皇子的声誉,她不知道外面四皇子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如何对她,还会不会娶她入府。终归这事对男子来说,不过添个风流轶事,横竖四皇子今后必定会有侧妃侍妾。   而对女子来说,就是礼法不容,放荡形骸,不贞洁不捡点,此后她很难再在京师里有什么好名声了。   小宁氏心里唾弃死许宜华这样不要脸的小娘子了,她也知道女儿之前和她交情还算不错,却不想她竟然和四皇子有私情,这两人无媒无聘的私自定亲,连带着小宁氏对周氏也十分鄙夷。   “竟是这样巧……就算贵府上与四皇子有亲,到底也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多容易让人误会啊。”   有和小宁氏交好的贵妇,忍不住站在她这边说话了,语气让人十分不快。   周氏偏偏深信这是许宜华和四皇子已经有了私情,年轻小儿女间私定终生,四皇子把玉佩给了许宜华也是有可能的,心虚之下也只能尴尬的忍气吞声。   “呵呵……再说许家姑娘年纪也这般大了,整个京师这么大年纪的小娘子没说亲的也少见了,不知道勇毅侯夫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女子青春宝贵,便是养女,到了花信之期也不能耽搁呀。”   “这孩子出身虽然低微,但是有侯府做依傍,好歹也是能做个正室的。稍微平头正脸些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小娘子做侧室,丢不起那个人。但这宜姐儿年纪再拖下去,正头娘子都做不得,要往继室续弦那里打探了……”   虽然这一节意外过去后,大家还是各回各的主场,留下小娘子们自己说话,小宁氏带人一起回正厅,路上做一副关怀的样子和周氏说道。   其他人尽管落后小宁氏几不步,但是都侧着耳朵在听。   周氏气的脸色都发青了,小宁氏这般直接的探问,嘲讽之意打的她脸上啪啪响,只差当面问她是不是要把许宜华留着给四皇子做侧室了。   “待颜姐儿的婚事定下后,宜姐儿的婚事自然也快要定下来了,如今当然不好放出风声去。”   为了不为日后自掘坟墓,周氏硬扛着故意模糊重点,说了点什么,又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   “是吗?还以为这宜姐儿有什么隐疾,让你一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呢。”   小宁氏此时心里已经确认了十成,勇毅侯府不会放掉四皇子这块肥肉,哪怕有了六皇子求亲,一日皇上不答应,勇毅侯夫妇怕也不会对四皇子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双十一买HIGH啦~~明天早点更新。   ☆、95   “国公夫人多虑了……既然宜姐儿是我的养女, 我自然会为她打算的。”   小宁氏的话阴测测的, 周氏语气僵硬的强行终止话题, 不欲再在人前谈论许宜华的婚事。   许宜华这事确实是丢脸,纵然给她找了借口圆过去场, 那也只是借口而已, 未嫁女和已经定亲的小郎私下有牵扯,这样的人品行事,已经是落了下乘, 连同周氏都担上一个教养不利的名声。   周氏越是丢人,越是不想继续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姐儿如今越发的出息了,比之妹妹当年更是青出于蓝, 听闻宫中的良妃今日也让人送来厚礼, 可见有这样的媳妇儿心里多满意……”   因小宁氏和周氏的嫂子宁氏为同族姐妹,周氏再不想开口多言许宜华的事,只能用眼光拜托自家嫂子出面打一下圆场,宁氏收到她的眼光,也过来笑着挽起了小宁氏的手。   周氏到底觉得心里发虚, 看着小宁氏和宁氏聊了起来, 只能在一边赔笑。   其实就算她不想多说什么, 众位贵妇经历了这场意外后,有心再听周氏的意思,就知道大概侯府还真的有意将许宜华许给四皇子做侧室了。   其实许宜华的身份,做个王府侧妃倒是刚刚好。   局限于本身的出身, 许宜华注定了不可能和许颜华以及京师里真正的世家贵女般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只是她在侯府长大,是正式的养女,又据说是勇毅侯夫人亲手教养长大,很是疼爱,自己又争气,在女学里表现出色,自身才华都在人前,故而也会有末流的那等门第粗浅的世家或者已经落败的昔日名门愿意聘为正室,说起来,这也是许宜华最好的归宿了。   勋贵又不比世家,没有积年的家族底蕴和清贵的门第,比起看重小娘子自身的内涵,婚配更加注重对方的出身和门第,因而也有勋贵逐利的传言。   如许宜华这等实为商户子的小娘子,勋贵之家的夫人们,则万万不可能为自家儿子聘回家的。   许宜华若是不能嫁入小世家,要往更上面走,就只能做侧室,甚至在真正的一等二等的勋贵世家眼中,续弦都不够格。   勇毅侯府真的打算要许宜华做侧妃,倒也不算出格,只是许宜华之前表现的珠玉在前,难免有些让人惋惜,养女为妾,也显得勇毅侯府不够有风骨。   从这也就看出勋贵和世家的差别了,真正的风骨人家,世家中不论嫡庶系的小娘子,都是不做妾室的,庶女就挑庶子配人,有些出色的庶女还能做个续弦。   世庶之别虽然在本朝已经算是极为淡化了,但还是在细枝末节中能感受得到,诸位在场的世家贵妇,看着周氏的眼神便有些高高在上起来。   虽然周氏严格说起来也是世家女出身,但是她嫁到勋贵人家后也开始行事不讲究起来,难免让人有些近墨者黑的唏嘘之意。   回到正厅后,宴会继续进行着,纵然是到了尾声,也同样热闹,三三两两的人们凑在一起各自说话。   周氏的嫂子宁氏,对着周氏使了个颜色,两人借着更衣的机会,一起出去透了一下气。   “妹夫是真的要把宜姐儿嫁给四皇子做侧室?”   因宁氏不算外人,周氏也就不打算瞒她,听说了勇毅侯的意思后,宁氏皱起了眉头。   周氏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冷笑一声。对于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憋足了气,偏许宜华自己又不做脸,闹出这样不体面的事,今日之后,怕是还不知道大家要传成什么样子。   宁氏作为周氏的亲戚,眼下同样自觉没脸,确定了勇毅侯府的意思后,也就只能摇头叹气。   既然勇毅侯已经和四皇子谈妥,早有打算,那么今日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最多添一段风流事,将来许宜华嫁入四皇子府,也算是个归宿。   宁氏最怕的是周氏和勇毅侯不知情的情况下,许宜华和四皇子私下定情,那样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若勇毅侯转头要上六皇子的船,没有打算与四皇子联姻,或者四皇子若是怕事不认账了,许宜华将来就只有去家族的庵堂青灯修佛了。   眼下勇毅侯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一女许六皇子,一女许四皇子,摆明了要两边讨好,谁也不得罪,那也就意味着立场不明,不肯轻易偏向谁,倒是有几分投机的意思。   “听闻六皇子主动请命要去廖洲,待他剿匪回来,就要再次向皇上求旨赐婚。等六皇子与颜姐儿的婚事定下来,宜姐儿那边也就定下来。”   周氏尽管很生气许宜华不检点不自爱,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四皇子勾搭上的,但是两方都算是说好了,也不想多留许宜华,比许宜华自己更想赶紧脱出手去,免得今后在惹出什么事端。   “六皇子那事儿定下来了?我们七郎倒是可惜了……”   尽管宁氏也不算多喜欢许颜华,但是她如今很看好周澄,真心替周氏觉得可惜,她还是觉得,比起好坏还需要时间去验证的六皇子来说,周澄才是更好的如意郎君人选。   难得那孩子对许颜华还算有心,就算勇毅侯拒绝了他,一日许颜华和六皇子的婚事未定下来,他也就不打算考虑其他人家。   这阵子替自家小娘子打听周澄的贵妇们不知道有多少,哪怕周澄的出身稍微有些微词,但是架不住小郎君自身出色,依然瑕不掩瑜。   周氏听到宁氏这么说,同样也惋惜的一叹。   但是眼下六皇子在外表现的对这桩亲事非常积极,几乎越发不加以遮掩,求亲之意外人也都尽知,若是许颜华再嫁不成六皇子,也同样让人烦恼啊。   “太太身体如何了?”   两个女儿的婚事都让周氏头大,她烦恼之余,又问起了自家母亲的身体状况。   宁氏敛目摇了摇头,老太太的身体如今也就是硬撑着而已,现在喂药都很困难了。   听到答案纵然周氏早有心理准备,脸色依然控制不住的黑下去了,只觉的万事不顺,直到回到宴会依然不开颜。   许宜华那边也不好过,头昏脑涨的强撑着不晕过去而已,其他人都觑着李如月的脸色,自发的孤立着许宜华。   今日到底是李如月的主场,在她最辉煌,对一切都充满着期待的时候,暴露出了自己未来的丈夫其实对自己不那么有心,与许宜华还私下有所暧昧。   朋友的背叛和未婚夫的背叛双重打击,对李如月来说自然是心里不好受的,更觉得丢脸,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露端倪,但是对许宜华自然也使不出好脸色来。   “反正四皇子妃就只有你一个,管那些不要脸的作甚……”   有小娘子看李如月眉间不见开怀,转而低声劝道。   不管许宜华到底和四皇子有没有上不得台面的关系,李如月都是四皇子妃,将来若是许宜华要进门,还得给李如月奉茶陪侍呢。   “谁想到呢……”   李如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心苦涩。   她之前是担心过将来四皇子会娶侧妃,宗室王爷里也很有几个宠爱侧妃更甚王妃的,加上四皇子清雅出尘,和煦君子,这样的郎君本就叫人一眼倾心,李如月早就对四皇子芳心暗许了。   但是纵然是担心四皇子会宠爱侧妃,担心有别的女人会抢走四皇子,那也是今后的事了,在她进门后生下嫡长子,少说也有两年的时间,她还有机会抓住四皇子的心。   原本李如月就是这么打算的,却料想不到,在自己之前,还有别的女人迫不及待的捷足先登了,那个人还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好友。   这是李如月经历的最难以言说的生辰宴,前半段春风得意,后半段被打断后就跌宕起伏,好不容易忍到生辰宴结束,她早已使人暗自拦下许宜华,留她在最后。   “你到底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   送走了其他小娘子后,李如月转过脸,面上的笑意瞬间散去,一脸寒气的拽过许宜华的袖子,凑近她不客气的问道。   “我……”   许宜华没想这么早就面对李如月,就算是将来她会和李如月嫁同一个男人,那也是今后的事。   她深知李如月那样的性子四皇子是不会喜欢的,等李如月在四皇子那里碰了钉子,到时候便是自己入了王府后院,自然也有法子让李如月不与自己为敌。   直到四皇子前程既定,自己生养了儿女位置坐稳之前,许宜华都不想与李如月正面对上,她愿意把面子都让给李如月,只占个里子,今后待四皇子入主宫中,那时候她才好与李如月分庭抗礼。   “那玉佩是你从四皇子那里拿来的吧?是不是你不要脸的缠着他了?你知道四皇子是我的未婚夫,竟然还敢纠缠于他?”   李如月眼神如毒般啐了许宜华一口,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深知许宜华不是个简单的人,当初两人有多亲近,如今李如月就觉得自己有多可笑,越说越气,扬手一个耳光摔了过去。   啪的一声,许宜华也被李如月打蒙了,她自认了解李如月,知道她性子骄傲,有些被宠坏了,还算是有几分才华,挺知书达理的一个人,不想她直接竟然对自己动了手。      ☆、96   “你说啊, 你做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李如月一个巴掌还不过瘾, 继续扯着许宜华追问着。   此时许宜华月白的面上浮起一个清晰的掌印, 眼泪盈于睫上,看着楚楚怜人, 她悲愤的一把推开李如月, 被羞辱的痛让她整个人也气的心口痛。   “都说了玉佩之事只是一场误会,我身边的婆子无意间捡到交给我的,李如月你休要太过分了!”   许宜华眼泪刷刷的掉落着, 今日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毒计,彻底的毁了她不说, 还打算毁了四皇子的名声。   她心里惊痛恐慌,只想早点联系上四皇子, 询问他的心意, 更想从四皇子那里获得一点保证,此时她能依靠的只有四皇子了。   “姐儿……”   李如月身边的嬷嬷也过来拉着她劝阻着,虽然是自己家,闹将起来也不好看,到时候自家姑娘还没嫁给四皇子呢, 就先闹起气来, 说出去也平添一桩热闹, 大家脸上都难堪。   “亏我之前还拿你做个正经人看,却原来是我眼瞎心瞎了!你比毒蛇竟还不如!你愿意低三下四的做尽下贱的事,我却不想看到四皇子与你这样的女人有瓜葛,你配吗?做个贱妾都嫌污了四皇子的名声!”   李如月忿忿的骂着, 许宜华不想继续呆着受辱,捂着被打了一巴掌的脸,强忍着眼泪直视他。   “我问心无愧,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说完后,许宜华就飞快的转身而去,走得很快,袖子都在空气里划出了一道道的波纹。   李如月问她配吗?她还想问李如月一声,李如月她又配得上四皇子吗?她与四皇子年幼便相识,四皇子曾手把手的教她习字读书,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跟得上四皇子的脚步。   随着身世的揭穿,许宜华早已经分辨不了自己到底是谁了?父母变成了别人的父母,身份也从高坛坠入泥坑,只有四皇子承认她,接受她,在四皇子面前,她才是真正的许宜华。   现在李如月却说她配不上四皇子,除了她之外,又有谁真的了解四皇子的大志向,他的谨慎和执着,他的疲惫和计谋呢?李如月连真正的四皇子都不懂,才是真正的可笑。   “这一巴掌真真的响啊,隔了老远我都听得到……”   许颜华这时候从暗影处出现,戏谑着说道,吓了许宜华一跳。   她之所以留在最后,也就是故意想看个热闹,李如月也是辣的很啊,一个巴掌甩过来太带劲儿,让许颜华看得十分过瘾。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那么恨我,这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你就是想毁了我,毁了我你就是唯一的侯府小姐了,是你……”   许宜华看着许颜华的笑脸,眼睛都像是被灼痛了一样,禁不住过去掐住了许颜华的手臂,状若疯狂的呓语。   她狼狈不堪的逃出来,受尽了屈辱,许颜华现在却清风明月的袖手而立,她这半辈子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痛苦,都是因许颜华而起的,她欠她的!   许颜华被她抓疼了手臂,不用丫鬟上前拦住,就一个手刀过去,用力将许宜华的手打了下去。   “你终于疯了?顺便纠正一点,我本来就是侯府小姐,唯一的侯府嫡女!麻烦你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好吗?至于别的,我也只能说一句,我问心无愧!“   “害人者,人恒害之啊……”   大笑两声,许颜华可算是出够了气,这世道谁都不容易,想算计别人,那么轮到自己挨打时,就要站稳了。   曾经谋划好的人生和前程,一朝全被摧毁,背负了不名誉的原罪,许宜华完全的崩溃了,在许颜华身后痛哭失声,身体直直的坠了下去,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最后是在丫鬟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被扶到马车上。   周氏早已等在那里了,宴会散了后她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小宁氏的眼神如刺刀一样,全程都在朝她扎着,周氏实在觉得被那锋芒扎的浑身不自在。   “你还好意思哭!因为你,我们侯府脸都丢尽了,我的脸也被你丢尽了!当初怎么就把你留在侯府了!早知有今日,我绝不会留你!”   一见了许宜华,周氏就把全部的气劈头盖脸朝着她发泄出来,方才在场的人多,为了面子她才帮着许宜华圆谎的,此时没了顾忌,更是什么话残忍说什么。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你就不至于让人家把孩子抱错呢……”   就算许颜华大仇得报,看着许宜华的下场十分解气,也觉得周氏的话太不中听,她气是因为丢脸,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旁人重要得多。   似乎是不管她自己还是许宜华,周氏评判的标准都是丢不丢脸,一朝对许宜华失望,那些年的亲情仿佛都一干二净了,也叫人心里很不舒服。   许颜华嘀咕着,此时对于周氏无异于火上浇油,随后许宜华抬起哭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周氏,哽咽着一字一句的问,“那太太要我怎么做?去死吗?”   许宜华有苦说不出,周氏的态度让人齿寒心冷,许颜华完全是幸灾乐祸,她今日中计说不定就有她的谋算,腹背受敌之余,不免一时心灰意冷起来。   周氏被她一噎,纵然是在气头上,她也说不出就让许宜华去死的话来,接连被许颜华和许宜华堵的火气爆满,周氏气的面如金纸,指着两人的手指都颤颤巍巍。   “作孽啊,当初做甚么要生养孩子,全都是我的罪过!”   “看到你们两人就烦,都给我滚下去!”   自怨自怜之余,周氏实在越看越生气,索性便把许颜华和许宜华都赶下马车,让两人在后面坐着各自的丫鬟那辆马车。   回到侯府后,周氏一见勇毅侯,一通邪火再也憋不住,冲着勇毅侯发了出来,待勇毅侯好不容易听明白今日在常国公府发生的经过,心里也有些意外。   “不知所谓!”   勇毅侯挨了周氏的一顿呲,心里自然也上火,只是事关重大,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和老婆针锋麦芒的打嘴仗,一气之下骂了一句,便甩袖去了书房,准备清清静静的想想对策。   四皇子和许宜华这件事闹得,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宴席重新开始后,常国公那里整个后半程兴致皆无,宴饮嘻乐还在继续,但是常国公冷静下来后,一直在思考着方才的事。   怿国公的那块玉佩丢的太巧了,扯出了四皇子的事,明显后面是有推手的。   纵然是四皇子先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作为朝堂上的老政客,常国公心里也对当前的形势很清楚,四皇子的玉佩丢的也不简单,背后的势力想要的,无非就是四皇子与常国公府产生罅隙,更有甚者和勇毅侯府也互生龃龉。   常国公自己本身就是风流成性,作为男人,他本身也很认同男人三妻四妾风流点不是错,四皇子早晚都会有侧妃,甚至如今身边就有皇上赏下的侍妾伺候床笫。   但是关键在于,四皇子风流的对象,是勇毅侯府的养女,这事情就不那么单纯了。   其实早在勇毅侯在考量要不要答应六皇子的求亲时,四皇子就和勇毅侯走的颇近,那时候常国公夫妇也私下里嘀咕过。   原本他们最怕的是四皇子后悔了,毕竟许颜华是四皇子的亲表妹,四皇子又一向依仗勇毅侯,原本两家是铁杆定钉的要联姻,轮不到自家捡便宜。   只是那时候刚好许颜华的名声被怿国公那么一搅合,有些不太好,纵然后来大理寺审出来所谓香囊一事子虚乌有,到底许颜华名声有了瑕疵,做皇妃难免有些让人置喙。   所以四皇子才在最初刚爆出来这件事后,就放弃了许颜华,转而求娶常国公的嫡女。   四皇子注重声誉,自身也一向珍惜羽毛,不肯做任何让人有□□的事,本来常国公夫妇还自得于得了这样的佳婿,四皇子为了求亲更是主动许下李如月生下嫡长子之前不纳侧室的诺言,让两人更是心里熨帖。   但是谁想到许颜华命好,前有周澄求亲,后面还传出来的那个所谓的“凤命”,就算是假的,勇毅侯为了许颜华能够嫁出去特意散播的,可六皇子无疑是信的,转头便向勇毅侯表现了想娶许颜华之意。   接连两位贵婿求亲,勇毅侯攒足了面子,后来选定了六皇子,四皇子可能是感觉到有些危急意识,怕自家舅舅被六皇子拉拢过去,舅舅和岳父,谁知道勇毅侯会偏向谁。   这些常国公心里都有数的,就算是他把女儿嫁给四皇子,也不意味着阖家就要转向四皇子这边,彻底的站稳立场。   尤其是四皇子比五皇子缺了名分,比六皇子缺了皇宠,并不太占优势,除非四皇子得封太子,不然常国公不会冒着风险举全族之力支持他的。   四皇子也是对此心知肚明,因而更加不能没有舅舅的支持,所以哪怕后来皇上为四皇子和五皇子下旨赐婚,太常那边商定出了婚期,四皇子敲定了要娶常国公之女,也还是对勇毅侯格外的亲近些。   那时候常国公没想到勇毅侯没有了嫡女这桩婚事,还能用养女来和四皇子继续加深关系,但是常国公也担心四皇子更看重勇毅侯,自己这个岳父到时候出了力,反而让勇毅侯得了便宜,谁能咽下这口气。   要说勇毅侯知不知道四皇子和许宜华的事,常国公觉得不好说,易地而处推想一下,哪怕勇毅侯之前不知道,现在知情了也只有赞同的份儿。   而若是勇毅侯本身知情,甚至是鼓励许宜华和四皇子勾搭,为两人之间牵线,那么勇毅侯的用心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四皇子那里,经过一阵子的冷静,他也明白今日算是踩到了别人设下的陷阱中了,把他和许宜华的关系暴露了。   刘池瑞认真的想了一下,后面还要不要纳许宜华做侧妃了,毕竟这件不光彩的事,等大家说几天也就会慢慢的淡忘,若没有后续了,也就真的变成一桩误会。   可要是后面他娶了许宜华,才是真的坐实了两人婚前便有不体面的关系,真正的成了一个污点。   若是放弃许宜华,那么所谓的签言一半的可能性就要白白错失了,很有可能被其他皇子捡了便宜。此事如果有五皇子的手笔,接下来很有可能五皇子会娶许宜华做侧妃。   而且若刘池瑞不娶许宜华,那么就真的得罪了勇毅侯,等于把勇毅侯推向了六皇子,此事若成,六皇子也是得利者。   甚至刘池瑞隐约觉得,此事若是刘昭熙设计的,这么阴险的计策除了要让他栽个跟头外,还打着要把许颜华和许宜华一起收入后院的打算。   很有可能勇毅侯将完整的签言告诉了刘昭熙,所以刘昭熙才会一直死咬着要娶许颜华不放,甚至为了娶她,自发要求去廖洲除匪患,用足了心思。   到底还能不能按照计划娶许宜华,刘池瑞也是难得的陷入了犹豫之境,直到宴会结束,他看着常国公的面色忖度了一二后,才留在最后和常国公又进行了一场谈话。   “国公大人,今日玉佩之事是我大意了,竟是被人不知不觉换走了,绝不是我与勇毅侯养女有何见不得人的瓜葛,不瞒大人说,连我身边的人,可能也被我的那几个兄弟买通了……”   四皇子解释着,如今的形势下,有人存心对付他,根本防不胜防。   刘池瑞本来以为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让常国公信任他,却不想常国公之前早已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态度上倒是没有什么抵触之心的。   刘池瑞见常国公想明白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你可有娶勇毅侯养女做侧妃的打算?”   常国公沉吟了片刻后,随即问道。      ☆、97   “这……”   刘池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 面色赧然的看着常国公。   不提刘池瑞和勇毅侯早有约定, 今日许宜华之事后若他放弃娶许宜华了, 那么勇毅侯那边也就等于得罪了,并且常国公这边, 也未必会领自己的情。   极短的时间内, 刘池瑞把一切优劣都在脑子里衡量了个清楚,然后决定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吧,自己临时为了别人的算计改变了想法, 其实也于事无补,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这方。   常国公看着刘池瑞的态度, 心里明白了泰半,冷笑了一声。   “四皇子好算计啊……看来我们常国公府还不那么让殿下放心啊, 是我无能, 不堪殿下岳父之名。”   就算常国公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举全族之力倾力扶持刘池瑞,但是之前常国公也早就视刘池瑞为自己的女婿看待了,在几方势力中登上了刘池瑞这条船。   现在刘池瑞的表现,却表明了自己并不是刘池瑞最看重的,他始终勾着勇毅侯府不松手, 是觉得自己不如勇毅侯得力吗?   感觉自己被勇毅侯无端压了一头, 四皇子更看重勇毅侯而小看了他们常国公府, 常国公着实很不高兴。   常国公的脸色不佳,书房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刘池瑞见势不对,他根本没想这么早就和常国公翻脸的, 现下五皇子有顾家和皇后那边的人手和势力,本来就及不上他的刘池瑞,是万万少不得常国公的支持。   “还望国公大人海涵……此事说来便话长了……”   刘池瑞为了挽回在常国公那里的印象,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自己和许宜华的情况,刘池瑞无疑是很会说话的,在他决意讨好人时,更是嘴上功夫十分的厉害。   在刘池瑞的话语中,他和许宜华的关系,俨然变成了道义上的可怜和情理上的负责任。   幼时许宜华身份还是他的表妹,那时候勇毅侯和良妃暗暗有过那么一点撮合二人的意思,许宜华就一直拿这个当真了,后来一朝身份变了,许宜华在侯府过得很可怜,被许颜华欺负,被侯府下人疏忽,许宜华是真的处境可怜,本身又很善良软弱。   而他刘池瑞,为了幼时的承诺,还有可怜的意思,刚好勇毅侯也有这方面的意思,本着照顾一下表妹,以及不好推堂舅舅的意思,刘池瑞只能无奈之下答应了。   “但是国公大人请放心……我当日的承诺还是有效的……待月姐儿将来生下嫡长子后,宜姐儿方可入我府中,说到底,我也是不好拂了舅舅的一番心意罢了,我自然清楚大人您这边才是我真正的岳家。况且我与宜姐儿,实无男女之情,更加谨慎守礼,私下根本一点联系都无,根本不像他们设计好的那样,全都是没有的事儿……”   刘池瑞针对常国公的疑虑,态度真诚的一一耐心解释着,虽然常国公不一定全部相信他说的话,但是起码刘池瑞的态度让常国公还算是满意。   “哼……勇毅侯纵然是你的舅舅,但是这手可也伸的太长了些吧?”   勇毅侯想脚踏四皇子和六皇子这两条船捡便宜,也不怕两边都圆不了到头来两头空,闪了老腰,常国公能猜测到勇毅侯的想法,不屑之余不免有所抱怨。   这事儿其实也不怪勇毅侯想捡便宜,实因刘池瑞也不舍得丢下勇毅侯这边的扶持让六皇子得益,所以就弄出了许宜华这么回事儿,无非是作为四皇子和勇毅侯之间的一个借口罢了。   常国公自以为看透了全部,对于四皇子将来可能娶其他背景有所助力的女子做侧妃也算是早有心理预期,想通透后倒也不见得多失望了,只是不满勇毅侯和四皇子走的太近了。   “你既然是真心求娶我们月姐儿,将来就得好好对她,我虽无能,不忝为殿下岳父,也会以殿下马首是瞻。那孩子不是我自夸,实是相貌才学都无有输人之处,人也善良贤惠,是我掌上明珠,诸儿女中我最喜欢她。若你将来为了其他女人轻负与她,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没有直说,可是常国公的意思却很明显,以后四皇子的后院必须要保证李如月的位置稳固,那么相应的,他也会站在刘池瑞那边为他出力的。   “自然该如此,能娶得国公大人的爱女,也是瑞之幸……”   刘池瑞看着常国公态度松动下来,立马跟着点头,他在外臣中出了名的好风度,一向不端架子,尤其是现在能用得着常国公,更是温文和雅,谦煦如君子般。   常国公缕着胡须笑了一下,年轻人风流不是大毛病,晓得厉害做事讲章法就够了,尤其是四皇子也是想做大事的人,常国公这一方面,倒不是很担心刘池瑞会犯糊涂。   不提刘池瑞从常国公府回去后,细查当日玉佩丢失的全部细节,怀疑自己身边有其他兄弟埋下的钉子,如临大敌般一一过滤身边的人,常国公那边待刘池瑞走后,便叫来了妻女一同商量。   “今日这勇毅侯府的养女,将来许是要入四皇子的后院,你当心里有些堤防才好。但是此女出身低劣,全靠了勇毅侯府罢了,也不足为俱,无需做的太过了,倒显得你不能容人。”   常国公是真的最爱小女儿,因而耐着性子细细的嘱咐着女儿。   一听常国公的话,小宁氏那里就有些炸了,这勇毅侯养女还真的不要脸的和四皇子勾搭上了?女儿还没过门就得堤防着糟心的贱人,这往后的日子能过好吗?   “妇人短见!”   见女儿委屈的抹着眼泪,小宁氏气咻咻的一副要去勇毅侯府讨公道的架势,常国公不得不厉声喝道。   随后常国公又解释着,四皇子将来必要娶侧妃的,他本身就比五皇子和六皇子显得势单力薄些,自然不想错过纳侧妃而获得的人脉。   勇毅侯本就是四皇子的舅舅,有这层天然的联系,哪怕许宜华不入四皇子的后院,也能够对四皇子有所影响。   与其让四皇子再娶不知根底,身家颇高的女子做侧妃,许宜华占去一个位置不也挺好吗?   许宜华纵然有勇毅侯府支持,但是侯府嫡女要嫁的却是六皇子,就算许宜华是侯府嫡女,勇毅侯也不会以全部身家站在她后面支持,所以许宜华其实背景很单薄的,这样的女人,凭什么与自家女儿相抗衡,就算进了四皇子的后院里,也得在李如月手下讨生活。   常国公详细的分析着,倒是也让李如月和小宁氏冷静下来,男女之间关心的事是不一样的,常国公以自身实力保证了女儿的地位,可是小宁氏和李如月更加关注四皇子的心意。   在又重复了一番四皇子的话后,小宁氏这才有几许放下心来,虽然四皇子说的不知真假,可是态度好歹还算诚恳,这样女儿进门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你放心,为父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勇毅侯如愿……”   看着李如月还是委屈的两眼通红,常国公抚了一下她的肩头,从容的笑道。   发生了这等事,四皇子自然不会不与勇毅侯通气,实际上第二日下朝后,就赶紧又寻机会与勇毅侯解释。   皇子们之间的内斗,外臣也没法评论什么,尤其是可能还涉及自己的准女婿六皇子,勇毅侯打量了四皇子片刻,确定刘池瑞的心意未改后,也就可有可无的接受了他的解释。   只是许宜华到底是自己府上出来的,他愿意把许宜华嫁给刘池瑞,是为了两好合一好,若是到时候闹得太没脸了,许宜华弄得太卑微,活生生就是打了侯府的脸,他是不会同意许宜华给四皇子做侧室的。   刘池瑞夹在勇毅侯和常国公中间,着实是烦恼了一通,偏偏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硬着头皮想法子进行调和,不由的暗骂当初设计他的人实在太缺德,一下子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不说,还把他置于一个两面不讨好的尴尬位置。   后来刘池瑞使人好不容易接触到了许宜华那边,得到的消息竟然是玉佩是许宜华身边的人捡来的,有人冒充了刘池瑞身边的内侍,接触了许宜华身边的下人。   因内侍都是长得白白净净,清秀瘦弱,从小净身的男子,所以大抵上有些像的,后来刘池瑞也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装作自己的内侍。   但是玉佩之事到底传了出去,在外人看来,一向端方的刘池瑞竟然也是个多情的,也让人有些吃惊,人不风流枉少年,虽然不至于让他身上沾多少坏名声,但是明面上君子,实际上风流,在擅长由小见大的人看来,足见之前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光一个表里不一就够让人置喙了。   就连一向不着调的二皇子,都要勾肩搭背的对刘池瑞叹上一句听说你与人私定终身,想悔婚了?   各种流言更加剧了刘池瑞劝说两边的难度,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花了全部的心力经营的形象,终是被泼上了污迹。   最终在刘池瑞的努力下,终于常国公和勇毅侯府达成了和解,还是李如月生下嫡子后,许宜华才能入门,但是时间不超过三年,也就是若李如月三年后还没有生下嫡子,那么许宜华就得入门了。   而许宜华那边,到时候也是正经的风风光光下聘进入王府,但是因玉佩这段公案闹出些不太好的名声,让常国公府也跟着没脸,所以在入刘池瑞府中前,不能再和刘池瑞有所联系。   周氏本来就一直以为许宜华与四皇子私定终身了,才拿了四皇子的随身玉佩,对她又气又恼,不齿自己多年的教养全都成了空,许宜华如此不自爱,自甘堕落。   等到勇毅侯和四皇子将此次风波全部处理好后,正好周家老太太病危,周氏只能匆匆带着许颜华回到周家,临走前打发许宜华去了周家的家庙,打着为周家老太太祈福的旗号,实际上则是变相的惩罚。   勇毅侯对于周氏的做法也没有干涉,毕竟周氏的做法也没有太出格,许宜华只能心灰意冷的带着两个随身丫鬟去了家庙。 作者有话要说:  仙女们,晚安~~   ☆、98   周家老太太今年已经近八十岁高龄了, 在大秦算是长寿之人, 作为她的老来女, 周氏也已经年近四旬,儿女也都长大了, 即将走入婚姻。   也就是在这两年里, 周老太太再难以有精力照拂她,周氏才感觉出来往日自己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任性了。   作为已经出嫁的女儿还频频让她牵挂, 父亲去世后,老太太应该过着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 却因为自己而不能安生。   现在有母亲在,就有主心骨的那种自在的日子即将消失了, 往后她需要自己撑起自己的人生, 真正的脱离娘家的荫庇,还要照管儿女,担起与勇毅侯荣辱与共的责任,这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就该过得日子,却一直仗着母亲的宠爱, 而承担不起这些人生角色。   只要想到今后自己就要没有母亲了, 周氏就觉得心口似有锥心之痛。   可以说前半世, 周氏能有任性恣意,骄傲随性的日子,全靠了父母帮她撑在身后,和勇毅侯一言不合就可以回周家, 因为她清楚母亲一定不会不管他,勇毅侯也一定不可能离得了周家的关系,总要过来俯身求和。   甚至在儿女身上,周氏也知道自己一向过得自私率性,对孩子们的包容和毫无保留的关爱不能说做到了母亲的十分之一,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要母亲帮着操心。   一直到去年,周家老太太都要每旬送许多东西给外孙女许颜华,府里有了好的料子,除了给自家孙子孙子外,总也不会忘了许颜华和许仲骐那份儿,生怕他们因为周氏这个亲娘手里而受了委屈。   如今回顾半生,周氏才觉得母亲为自己付出良多,自己根本尚且没有回报过父母,就要失去了。   “太太……”   周氏带着许颜华来周家呆了已经半个月,但是老太太的身体只是每日灌灵药强撑着,早已经认不清人了,周家已经备好了孝服和各种丧葬用品,棺木都停在院中。   听说今日母亲已经一整日滴水未进,如今昏昏沉沉的还没有醒过来的倾向,怕是要不行了,周氏扑倒在母亲的床边哭的起不来身。   许是周氏的泪水太苦涩,滴在周家老太太的手背上,淋湿了刻满纹路的肌肤。   周家老太太喃喃的清醒过来,一双饱经风霜,满是岁月刻痕的眼睛浑浊又茫然,她的头发稀疏又花白一片,刺痛了周氏的眼睛。   昔日周家老太太何等利落风光,出了名的贤惠能干,作为冢妇,料理庞大的周家尚能做到人人称好,作为母亲,能够扶持哥哥在父亲死后继任成为周家的家主,又能给出了嫁的女儿十足的底气,哪怕人到中年,勇毅侯回回见到周家老太太,也心甘情愿的低头听训。   在周氏心里,自家老太太简直无所不能,一直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又精明,便是父亲死后,悲伤过后也能很快的收敛住情绪,为父亲操持身后事,做的体面又风光。   她不曾想过,母亲会老到这样,会有一天这样无力躺在床上。   “我的太太……”   周氏满心愧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凑到老太太微弱起伏的胸口恸哭。   过去的她太混账了,是那样的自私和愚蠢,可是老天那么残忍,用母亲的生老病死来点醒了她,痛不可言又无法再挽救。   “婷姐儿,你先起来……”   周氏哭的太悲伤,几欲昏厥,周在桐手上使了点劲儿,才把她扶起来,让身后的许颜华和许仲骐扶住她,自己过去看了看已经醒来的母亲,让身后的丫鬟把大夫叫了进来。   许颜华眼泪也淌满了两腮,老太太是慈爱的长辈,对每一个小辈都是宽容又慈爱的,尤其是自家姐弟俩,老太太深知自家女儿被宠坏了,可怜他们摊上周氏这样的亲娘,甚至待他们比孙子孙女都要尽力。   此时周氏已经哭到近乎脱力了,那种切肤刻骨的痛苦让人也跟着深深的难过,许颜华心生不忍,掏出手帕为她擦着眼泪。   跟着丫鬟进来的大夫是越昶,因为屋里还有年轻的少妇和未婚的小娘子,所以周在桐在老太太床前竖起了屏风。   越昶切了切脉,看着周在桐摇了摇头。   之前六皇子硬是让人拖了他来给周家老太太看诊,为此更是答应了他无数的好处,其实在六皇子就是不这么做,周澄也早就逼他过来,在两人中得了双份好处,越昶这才不情愿的重新破例为贵人看诊。   周家老太太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他最后开了一剂药方,药性很强烈,能促使老太太短暂的清醒过来,交代交代后事安稳的离世。   果然如越昶所料,待一个时辰后药煎好让老太太服下,不久周家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就能认清楚人了,甚至脸颊也微微的现了红光。   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言道的回光返照了,周在桐作为长子,赶紧跪在床下,把母亲倚着枕头半扶起来,听她嗓音沙哑的交代着各种事项。   老太太有很多的牵挂,她一生只一儿一女,但是丈夫留下的庶子庶女却好几个,此时庶女归家,庶子也带着儿孙在屋子中跪着,一屋子人头呜呜泱泱让她一时难以分辨。   随着她的交代,庶子庶女们各自得了话就先出去,人越来越少后,老太太又拉着孙女的手交代了两句后,才招手让周氏近前。   许颜华和许仲骐把周氏扶过去,周氏已经哭得眼睛肿成核桃,脚下也失了力气,老太太摸了摸她的手,“婷姐儿啊,我的孩子……心肝肉儿……”   周氏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嘱咐着自己,要好好照顾孩子,要忍忍任性的脾气,要好好和勇毅侯过日子等等,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老太太摸着她的头发,笑的安详。   她从来不怪周氏,那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周氏烦,也愿意宠着她,便是如今,也是只有盼着她好的道理,周氏更觉得心头羞愧万分,悲痛难言。   嘱咐过周氏,看着她被丫鬟们搀扶出去,老太太又望着许颜华,“颜姐儿你是好孩子,你太太对不起你,你才出生她就把你弄丢了,大了找回来了,又让你伤心,但是太太心是好的,也是疼你的,只是嘴里不会说好话,从小就这样别扭,你别和她生分了,也别怪她……”   “当年我只道侯爷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看着谦逊有礼,又因我那妹夫早逝,妹妹又是个软和的性子,所以我把婷姐儿给了他,只是有出息的小郎未必是那贴心人啊,侯爷心太大了,捂不热的,婷姐儿性子又骄纵,两个人啊,我一直私心里很后悔……颜姐儿日后呐寻个小郎君,可不要那找这样的孩子,要寻那眼睛里笑起来能看到你影子的小郎君……”   老太太不知许颜华和六皇子的事,她久病床前也没有人和她说起,所以只是微笑着看许颜华,想到什么便喃喃的说什么了。   此时老太太大概也疲惫了,眼睛微阖,想再说些什么,又好像是彻底的疲惫了,最终许颜华的舅舅周在桐和宁氏重新红着眼睛上前,老太太睁开眼,看着儿子和媳妇重新笑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老太太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便是丧事都是喜丧,她久病多时,自知也时日无多了,不愿儿孙弥留之际只能回忆自己的垂垂老朽之态,便全部微笑着,虽然有不舍,可是更多的是长舒了一口气。   风雨一生,终于路到了尽头,这辈子有幸福有牵挂,有儿孙满堂,有身后哀荣,也算是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了。   将后事讲清楚后,老太太最后看了眼儿女和孙儿孙女们,便安详的合上眼睛,就此溘然长逝。   于周氏而言无异于山陵崩塌,哪怕老太太久病之体,过多久也不会让人做好心理准备的,故而丧事结束,后周氏已病的起不来身。   除了周在桐这一房的人,其他人纵然悲伤一会儿,等停灵之日结束,也就恢复了正常生活,许颜华站在院前长久的凝视着院中已经开始落叶的合欢树。   因周氏在周家养病,许颜华姐弟和从家庙回来的许宜华留在周家照顾她,勇毅侯以及许仲骐时不时会来看望。   这阵子许宜华非要抢着展现孝心亲自为周氏熬药,许颜华也提不起精神搭理她,愿意干活就让她干吧,就索性让丫鬟看着她,等她熬好药自己再亲自端给周氏,只当她熬药的丫鬟使,许宜华连自己见周氏的机会都没有。   “颜姐儿?”   许颜华闻着小厨房那里飘过来的药味儿发呆,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她一回身,就看见周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之前老太太丧礼上周澄也来磕头过,只是人太多,周氏几次哭晕过去,许颜华无暇顾及其他,也没有注意到。   周澄看着许颜华清瘦了许多的面容,心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她先否定了自己,亲近过又放弃了他,更是因六皇子而无她疏远,他思之又恨如狂,此时却依然会禁不住的为她而心疼。   “姑母身体还好吗?”   周澄乌发漆黑,在暮色中泛着橙色的光,站在许颜华身边低低的问着。   许颜华点点头,仰头看着周澄。   周氏的病情还算稳定,没有损害根基,算得上是心病了,只是接受不了老太太离世的打击更多一些。   “这阵子也辛苦你了,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周澄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将人禁锢在怀里的双手,关心的劝解着许颜华,只有目光喑喑的梭巡着她消瘦后更加清艳的容颜。   “表哥是来看望我们太太吗?”   经历了从夏日的繁茂到深秋的萧索,许颜华只觉得恍然间时间长久的似过去极久了般。   之前与周澄的那些明明灭灭的暗涌,也都自觉成了过去的事,周澄如今的眼神很克制,她也就只把他当作亲近的亲戚般相处。   纵然之前刘昭熙对周澄极为忌惮,觉得这人性情阴晴不定,几次在许颜华耳前絮叨,不让她多和周澄接触。   但许颜华心里并不把这不当作一回事,成年男女,纵然不能相爱,也不必故意薄待彼此,起码许颜华是这么觉得。   “嗯,我早该过来探望才是。姑母也是哀恸太过,你要多劝解一二。对了,我还顺便带了你和骐哥儿爱吃的点心。”   周澄眼神和煦,微笑的样子看起来俊美的如浊世贵公子般,让人打心里不设防。   许颜华叹息一声,谢过周澄的心意,引着他去周氏的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消失了这么久,二次元事情太多啦!!之前的两天,周末会加更补回来的!   ☆、99   周氏的脸色因病气而显得蜡黄, 同样消瘦了许多, 与之前矜贵骄傲的贵妇人相比气势上减了许多, 见到周澄过来,挣扎着要起身, 但是身体太虚弱, 一动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母……您不用多礼了,倒是小侄的不是,反给您添了麻烦。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表弟和表妹还都要指望您呢。”   周澄见了周氏的现状,立即过去阻止她, 同时也体贴的劝慰了几句。   虽然之前周氏几乎没有和周澄有过多少交集,但是乍一见明光照人的年轻人, 温文有礼的来探望自己, 心里自然是无比的熨帖,直撑着精神拉周澄说了好一会儿子话。   许颜华靠在屏风的架子前,歪头打量周澄,总感觉他越来越陌生了,几乎完全脱离了之前的印象, 现在温文俊雅的他和周家其他表哥的样子越发靠拢了。   前程锦绣, 样貌极俊美, 这些都成为他身份上的一层金箔,看起来周澄好似已经完全磨掉了他身上之前的烙印,融入了自己该有的身份,在人前的一言一行都是标准的贵胄世家郎君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很好, 许颜华望着他日暮融冰般美好的侧颜,心里带上了真心的祝福。   看起来周澄已经为自己选好了既定的路,已经成为了想要成为的人,他太聪明,又懂得自己本身的优势,如今心性看起来也成熟许多,能够自发将本质的锋芒遮掩下来,不招摇,表现在外的皆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样子。   顺利的融入他能够进入的圈子不被排斥,不用再孤军奋战,这样就算今后仕途上再出众和耀眼,也不会势单力薄以致影响根基。   “真是个好孩子啊……”   周氏与周澄聊得好,脸上也罕见的带着笑,拍着周澄搁在床边的右手。   虽然许颜华和周澄没有缘分,但也不耽误她越发的欣赏周澄,带着娘家后继有人的欣慰感,周氏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的柔和亲近。   直到许宜华带着丫鬟将熬好的药送来,周氏要喝药了,周澄才礼貌的起身告辞,因许颜华要看顾周氏服药,只把他送出内室,看着丫鬟为周澄打起了帘子,才转身反回。   周澄袖手走出门口,直到走过院门上了抄手游廊时,才从袖袋里掏出雪色锦缎的帕子,将周氏方才碰触过的那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仔细擦拭着。   直到擦完手后,周澄一脸厌恶的将帕子扔给身后跟着的小厮捧剑,嘱咐他回到院子里就扔到火盆里烧掉。   小厮战战兢兢的跟在周澄身后,他跟了周澄大半年了,也逐渐了解了他的脾性,两只手捧着帕子如朝圣般,闷着头往前走,待周澄在垂花拱门前突然立住时,好悬没有撞到他的后背上。   周澄遥遥的望着周氏和许颜华寄居的小院,半晌嘴角划过一丝带点邪气的笑。   另一厢,内室里许颜华阻止了许宜华要喂周氏喝药的动作,皱着眉叫丫鬟把药碗端给自己,待周氏身边的赵嬷嬷为她把身后的靠枕拍的松软一点,扶起她半倚着靠枕,自己一勺勺的喂给周氏。   自老太太过世后,许颜华心里也像是被虫子啃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老太太待她慈爱关怀,根子上也是因为周氏的存在,哪怕是为了老太太,她也愿意对周氏好一些。   毕竟这一世母女缘分再清浅也是羁绊,纵然之前她的渴求和周氏的回应对不上,但是周氏也不是坏人,她是这辈子许颜华至亲至近的人,比起父亲这个更加生疏的亲人,周氏反倒是可爱许多。   她们过往的不愉快过去也就过去了,或许她还做不成周氏的贴心小棉袄,但是该孝顺的她也不会落下就是。   许宜华很温顺的把药碗交给许颜华,和周氏打了声招呼就率先离开屋里了。   “确实是我错了……”   周氏也看着许宜华的背影,终是叹息一声。   药很苦,许颜华不紧不慢的一勺一勺喂给她,苦涩弥漫到心里一般,周氏做不出对着女儿要糖的举动,只能硬忍着一口一口的咽着。   “尽管生养了你们,可是我真的不配做母亲。”   对比老太太那样的慈母心肠,周氏自己对儿女无论是教养还是照顾,都拍马也赶不上。   许宜华小时候是那样精灵可爱又乖巧的孩子,甜甜的对她笑,叫她娘亲,曾经周氏对她寄予很大的期待,一心想着她长成后会是名门淑女,才貌俱佳。   可是她如今却变成了这样,所谓的未来也就是一个王府的侧妃罢了,卑微又落魄,可就是这样,也是她费尽心思争取来的。   之前周氏只顾着生气和失望,如今想来,也不免为许宜华心酸不已。   而眼前的这个女儿,她这些年也多有顾及不到之处,周氏生了她,却早早的弄丢了她,等她回家后,又因为不是她期待的样子,不够乖巧怜人,对她始终心里存着介意,很是挑剔。   她把儿子从小就放在娘家,虽然是为了他的学问前程着想,可是小小的孩子很久才能回家一次,平日里呆在外祖家的时间反而更长,会不会寄人篱下感觉到孤单呢?   这些她曾经都没有想过,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判断这个孩子是不是让自己满意,能不能比别人的孩子更好,可见她确实如老太太曾经说的那样,缺心少肺的。   周氏鼻子酸酸的,母亲走后她回首半生,尽是失意和挫败,父母对她的疼爱呵宠从没有回馈过,而对子女她又没有尽到该尽的心意。   一直被这些复杂纠结的情绪左右着,所以周氏才无法面对自己,也被愧疚之心折磨着,成了心病一样,一病不起。   “没关系……我们也无病无灾的长大了。”   许颜华把空碗交给身后的丫鬟,用帕子的一角为周氏擦干净唇角,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布袋,掏出了一颗自己做的麦芽糖,塞进周氏嘴里,又拿出一颗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糊的说道。   她曾经是很生周氏的气,心寒又心塞,觉得自己不该受这样的待遇,后来无法从周氏身上索取到母爱和温暖,也就慢慢心冷下来,放弃了对她产生任何期待。   周氏不对的地方太多了,许颜华自己也说不上做得多好,她受上辈子的心态影响的也很多,本质上就没有信任过周氏,她没有任何亲情的经验,没有被爱过,只想着凭借着身份天经地义的索取。   反正周氏不仁,她也不义,不管怎么说,她也磕磕绊绊的第二次长大了,又即将脱离原生的家庭,即将走入新的人生。   如今周氏可能因为老太太的离世而有了心结,她能够反省自己,许颜华就觉得很震撼很欣慰了。   毕竟这个时代就是“父母即天理”,一个孝字大过天,做儿女的只有逆来顺受,从没有做父母的自觉道歉的道理。   周氏之前有多骄傲和爱面子,许颜华自然是知道的,眼下她能够放下过去最在意的东西,真诚的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很让人感动。   龃龉丛生从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周氏能有如今的态度,许颜华也愿意接受她的和解。   亲生母女只有这一辈子的缘分而已,等到很快许颜华嫁人后,就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她能够和周氏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并且到底是穿越一回,占了如今这个身体,她是欠了原来的那个灵魂一份福报的,周氏也没虐待她,她也不必执拗的拘泥于过去,让两人都存着心结。   敞开心扉接受错误没有那么难,周氏能做到,许颜华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原谅。   周氏含着酸甜可口的糖,嘴里的苦涩一下子被甜蜜冲散,可是想想小时候许颜华怨她偏心时,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让这个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故而周氏心里依然十分不好受,眼泪控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我对不住你们……”   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周氏喃喃的低泣,羞愧又渴望着原谅,却垂头不敢看许颜华。   周氏欠她一句对不起,尽管来得晚一些,可是终归是意识到了,面对这一份迟来的歉意,许颜华拍了拍周氏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微笑。   “之前的事就算了,若太太于心不安,就好好养好身体,回侯府后补给我们吧……”   安抚了周氏一会儿,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许颜华这才让她好好休息,离开了周氏的屋子。   只是周氏心头依然很乱,嘴里的糖吃完了,她抚摸着许颜华留下的小布袋,里面一颗颗半透明的红色糖果圆滚滚的,核心嵌了一颗梅子,故而滋味酸甜奇特。   她做母亲太失败了,几个孩子一个都没有照顾好,亲生的两个她忽视良多,而她当初选择留下许宜华,不舍得让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也终是毁了她。   现在想想,她自私的决定让许宜华至今没见过真正的亲人,也许最初她处处有心偏着许宜华,除了多年感情外,还有因自己不让许宜华回家的做法而觉得有些对不住许宜华的愧疚感,便拼了命的疼爱她。   周氏深怕自己会成为那种厚此薄彼,因亲生女儿回来了就忽视原本那个孩子的自私之人,她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根本不是那种势力的人,自己的喜爱是不论亲疏的,哪怕是亲生女儿,若是不如许宜华,她也会大方的承认,更喜欢优秀的那个孩子,便在两个女孩间愈发矫枉过正。   可是后来她不知何时,忘记了这份初衷,疼爱变成了习惯,许宜华在她心里一直是完美的好孩子,而许宜华一旦做出不符合她的想法的事,就让她失望和放弃了。   她其实果然就是个自私的人,哪怕她拼命地向相反方向去表现,也掩盖不住骨子里天生的血脉之情。   许颜华再不好,那是她的骨肉,她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她想向所有人证明的事,其实没有人在意,也终是变成了笑话般的错处。   把布袋小心的交给赵嬷嬷,让她收起来,周氏疲惫之余,想着等自己病好后,带着孩子回了侯府,就送许宜华去万家住一段日子,她也对不起这个孩子,虽然许宜华如今彻底的和她离了心,但是在她出嫁前,让许宜华见见亲人,也是她亏欠许宜华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二更,已经在写啦~写完后就会发。   ☆、100   对于许宜华嫁给四皇子以后的问题, 周氏也想过, 若是无关大局的事, 她也愿意为许宜华撑腰,毕竟许宜华也是侯府出来的, 这辈子与勇毅侯府都脱不开。   当初是她要留许宜华做养女的, 那么她就不能放弃许宜华,毕竟对那孩子,她也于心有愧。   而许宜华愿不愿意回万家, 周氏自始至终没有想过,哪有人会不想要见亲生父母和家人呢?   总算是理出一个头绪来, 周氏才好过了一点,后来许颜华带着许仲骐日日过来和周氏聊天, 见孩子们对她并无怨恨, 也愿意再给她这个失败的母亲一个机会,周氏心底的结才算是解开,对二人态度大变起来,比任何时候看着都慈母心肠。   可是尽管情绪上好起来了,周氏的身体却还是反反复复的一直好不起来, 好几天后就又严重了, 偶尔还多了心绞痛的毛病, 越来越衰弱起来。   “太太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说今日周氏竟是咳出血来了,许仲骐眼睛红红的偷偷拽着许颜华的手问着。   许仲骐可能是小郎君的缘故,心一直比较大,周氏过去的忽视和让他出息上进的催促, 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困扰,如今周氏对他和许颜华又突然十分慈爱,虽然许仲骐不太明白周氏为何改变,但是也只有更开心的份儿。   他对周氏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尤其是现在外祖母过世不久,他很怕周氏身体再继续恶化下去,甚至会离开他们。   “会没事的……”   许颜华皱着眉,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等着大夫给周氏诊脉。   这阵子勇毅侯下了朝也日日往这里赶,原本他以为周氏只是哀毁过礼,受不住老太太离世的打击才骤然倒下的,让她在周家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也可以成全周氏的念想。   可是周氏眼见着病的越来越厉害,就不好一直留在周家了,勇毅侯甚至提出要带周氏回侯府治疗,只是周氏的身体如今已有了咳血的症状,乍然移动对身体更加不好,才算是罢休。   给周氏看诊的大夫已经换了好几位了,药方日日变动,可是好像都没有效果,关键周氏之前并无沉珂,心绞痛和咳血的症状有些像女儿痨,但是有些症状又不太明显,大夫也拿不准,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样一个个挨着来。   如今的太医是勇毅侯特意请来的,在京师很有名,但是他也是诊治完后,对着几人摇了摇头,诊不出具体的病灶,同样怀疑是女儿痨。   虽然觉得周氏的病时重时轻有些异样,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真是女儿痨的话,根本没有能够治愈的药,周氏也就没有两年活头了,只能开药温养加补身。   许颜华捏痛了许仲骐的手,周氏身体每况愈下,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加焦急。   许宜华也同样看起来眼圈发红,甚至之前看着周氏咳出血的帕子偷哭了一场,如今看着大夫开好了药方,便默默的跟着丫鬟一起去熬药了。   许颜华想了很多周氏可能出问题的病,但是都对不上,甚至是不是中毒都想了好几次,清理了周氏身边能接触的一切东西,被褥衣食花木,甚至熬药的罐子都换过几轮了,一直没有发现异状。   她一直觉得周氏病的很有问题,一个健康人短时间内因为受了重大的打击倒下,是会虚弱的,但是周氏这边一直有灵参草药的温补,不太可能越补越糟。   尤其是周氏如今还咳血,被大夫怀疑是女儿痨,女儿痨大概和上辈子的肺结核差不多了,许颜华怕她拖下去会越来越成问题,想要另寻高人。   “六皇子过不了十日就要去廖洲了,一会儿你出门把信交给他。”   许颜华想到之前给外祖母看诊的神医,据说是周澄的师傅,很有几分本事的,并且之前因为医闹事故发誓再不给京师勋贵看诊,此番破例而来,是刘昭熙为了许颜华特意去请来的,如今许颜华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让刘昭熙再请一次试试。   自从回到周家,许颜华先是守着外祖母,又是守着周氏,一直无暇出门和刘昭熙相见,期间两人只传了两封信而已。   刘昭熙为了和皇上的赌约,也是在忙着准备去廖洲的事,就只在老太太去世的丧礼上匆匆来了一次,因六皇子到底是外男的缘故,两人也没有碰面。   许颜华早就和刘昭熙说过,不喜欢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像是活在笼子里一样,所以刘昭熙不敢再派暗卫私下来看她,也不敢随便在许颜华身边安排什么人。   这样一来,许颜华想主动联系刘昭熙时,就有些难度了,基本上需要依靠许仲骐。   “我不要!太太都病的这么重了,你怎么还有心和六皇子卿卿我我!”   原本许仲骐是最支持刘昭熙和许颜华的人了,他一向很喜欢刘昭熙,甚至很敬佩这个和自己同龄的皇子,但是眼下周氏病情未卜,许仲骐心焦气躁,便冲着许颜华扭头嚷了起来。   “不知道就不要瞎扯!我让六皇子帮忙,再请一次之前给外祖母看诊的神医!”   许颜华踢了他一脚,把他拖出门外后便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听说其实越昶和周澄是师徒关系,自然是周澄来请越昶最便宜,当时越昶能来,周澄也是出过力的,感激之余,许颜华也不是没有试过。   但是周澄只是抱歉的对她说,自家师傅性子一向古怪,人也飘忽不定,怕是请不来的,故而她只能把希望寄予刘昭熙了。   之前越昶之所以肯来周家,很大原因也是当初周澄的亲爷爷曾经帮过越昶,虽然越昶收了周澄为徒作为回报,但是越昶其实也没有真的把最核心的东西教给周澄,周家老太太又是越昶恩人的嫂子,所以越昶才会愿意破例。   当初就算是这样,要把越昶请来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周澄和刘昭熙也是用答应了好多不平等条件来换的。   许仲骐将信交给刘昭熙的人后,刘昭熙便喜滋滋的收了信。   因到底妾身未明,无法以外孙女婿的身份参加周家老太太的丧礼,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周家看望许颜华,尤其是很快就要去廖洲了,刘昭熙也是急的抓心挠肝的。   只是看了信后,并没有刘昭熙期待的蜜语甜言,只有字里行间的焦急,而是拜托他再寻一次越昶来为周氏诊治,刘昭熙不由得沉吟了一番。   他记得前世并没有出现过周氏病重的事情,一直活的好好地,在他死前周氏都还健在,甚至曾经在阿慕登基后,周氏还来村子里探望过阿宝。   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刘昭熙之前没有料到的。   因斐南之前水患,已成疫情,当地官员刚好了三年一任的最后任期,便一直瞒报,前不久才被发现,越昶不再为京师勋贵看诊,不代表不为贫苦百姓看病,尤其是如今苍生受难,刘昭熙使人找过越昶,没费什么力气他就答应下来,已经与宫中太医院的副原判等人一起去了斐南。   斐南离京师路途并不近,差不多水路旱路加急一路往这赶,也需要三日,甚至因不明当地情况,若是越昶已经去了疫情最中心的地方,谁也不敢进去带他出来,就算是出来,越昶也未必愿意抛下病人们来京师。   但是阿宝难得这么需要他,刘昭熙是再难也要尽力的,周氏的病情也等不及了,故而一方面让人去各地打探和延请名医,尤其是擅长女儿痨的,另一方面也派人去了斐南,若是能见到越昶,就请他先回京师一趟,他随越昶开价。   这边刘昭熙尽力而为,许颜华第二日收到刘昭熙给的回信,心底却是顿时一沉。   她也知此事也不能怨任何人,只是看着周氏如今算是瘦的越发脱相,偏偏对着她和许仲骐笑的慈爱,最近清醒了就找他们姐弟俩说小时候的事,极度温馨,让许颜华都有些受不了。   不仅是他们姐弟,就是许宜华,周氏也改变了态度,尤其是知道这阵子许宜华日日都坚持主动为她熬药,周氏十分感动,也后悔曾经那么轻易便放弃了她。   虽然许颜华不待见许宜华,但是也不至于多憎恨她。   许宜华的那些小动作,她也给了最应分的回击。   比起更加狠毒的招数,她已经在精神上摧毁了许宜华的全部骄傲,许宜华这些年通过锦绣华章和苦心练就的各种才艺,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名声和成绩,已经全部消耗干净,回敬给她一段和皇子间风流韵事和一个憎恨她的敌人。   许宜华的未来她许颜华也已经帮她确定了,她如愿以偿攀上了爱慕已久的四表格,但是日后她会在四皇子的王府后院与其他姬妾般活的和斗鸡一样,她不争李如月就不会放过她。   后院平稳与否,对一个心有大志的郎君来说重要性不可小觑,而妻妾相争,后院暗流涌动,也是她和刘昭熙送给四皇子的礼物。   许颜华觉得已经算是报仇了,又因周氏病成这个样子,也就顾不上她对许宜华同样也好了许多。   在勇毅侯又带着刘昭熙帮忙寻来的名医过来诊治时,周氏的病情终于确定下来,接连三个大夫都说是女儿痨,许颜华心里堵得慌,勇毅侯一向刚毅稳健的面容,也难得的颓丧起来。   得了这个病,周氏活不过一年了,想想生命是多脆弱短暂,许颜华难得的茫然起来。   为了缓解情绪,她难得的亲自去了往日里几乎没有踏足过的小厨房,看着许宜华带着丫鬟在亲自熬药,此刻就连许宜华她都无法敌视了,这一刻许颜华愿意相信,她们都在为了同一个人悲伤。   “你歇歇吧……”   许颜华哽咽着,拉起许宜华被火炉熏得有些泛黄的手,把许宜华吓了一跳,脸色一瞬间苍白若金纸。   “不,不用……药快要熬好了……”   许宜华不自在的挣脱开许颜华冰凉湿润的手,许颜华也没有心情在意,放开许宜华自己站在门外发愣,只是无意间低头,却发现白嫩的掌心里沾上了一点褐色,像是粉末融化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着写着睡过去了,醒来继续写~这是昨天的二更,今日的更新继续写。   ☆、101   许颜华情绪一激动, 掌心就有些出汗, 她凝眉敛目, 仔细看着掌心里的那点痕迹,还凑在鼻尖处闻了一下, 也没有味道。   在此之前, 许颜华确认自己没有碰过什么脏东西,她虽不是洁癖,可也不至于邋遢, 尤其是在大夫给周氏扶脉开方之前,她才净了手喂给周氏半碗鸡肉粥。   那这痕迹是如何粘上去的呢?看上去, 甚至有些像是粉末状的东西被掌心的汗渍融化时粘上的。   从周氏房里出来,一路上, 许颜华确定自己只是在一时情绪失控时, 碰到了许宜华的手而已。   许颜华回头看了看许宜华,她的手指因长时间熬药,指尖微微发黄,但是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炉火有丫鬟看着, 她只是在看着药罐而已, 而里面的药汤也没有翻滚溢出。   再说像这种药材熬煮, 也很少打成粉末状,只是碾碎了方便煮罢了,基本不太可能被许宜华粘在手上,那么自己手心上沾染的东西是什么呢。   看着许宜华认真看着药罐的纤细背影, 许颜华突然仔细的回想着,这些年她了解到的许宜华到底是什么人。   有洁癖,内心很骄傲,当初许颜华初回侯府时,对许宜华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她想摸琴时,被许宜华身边的丫鬟拦住了,很难说没有许宜华的授意。   甚至在湛山寺被怿国公侮辱后,据说许宜华回来连当日的衣裳都烧光了。   她不是会容忍自己身上有污迹的人,这粉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许颜华回到许宜华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许宜华这阵子许是经历过常国公府的事,之后也一直在家庙里,在老太太过世后才匆匆回来祭拜,身形瘦削玲珑,侧颜秀美娴静,依然是如玉佳人,只是比过去多了几分安静和沉默。   许宜华原本在许颜华突然抓到她的手时心里颤抖了一下,但是许颜华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才又放下心来。   在许宜华揭开药罐时,许颜华眼角的视线突然注意到了从侧面一闪而过的,许宜华的指甲缝隙,就那么一眼,许颜华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若不是有心探查,她还不会发现,老太太过世后为了守热孝,两人的指甲都不在染丹蔻,只是最寻常的指甲,而此时许宜华的指甲缝隙里好像有些有东西,褐色的,大概是粉末。   以许宜华的性格,她肯定不会亲手用指甲挖土,那么这是什么东西?   想到周氏莫名加重的病情,许颜华心里能肯定,一定和许宜华脱不了干系。   看来毒蛇终究是毒蛇,不能因为它外表无毒,就放松了堤防,它的嘴里留着剧毒的獠牙,随时能咬你一口。   之前许颜华只以为许宜华为周氏日日熬药,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贤孝,不被送回家庙里。毕竟四皇子要至少三年后才能娶她过门做侧妃,她还需要在侯府里呆三年时间。   甚至若是许颜华对她心底不存偏见,也会认为许宜华是对周氏有感情,是真心的孝顺她,担心她的身体,毕竟之前周氏曾经很疼爱许宜华,连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退一射之地。   许颜华之前之所以没有留心堤防她,就是觉得许宜华就算是心里有恨,要使手段,也都是冲着自己来,而许宜华和周氏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她会想要害周氏呢,许颜华觉得自己想不到这个理由。   周氏哪怕被她害死,许宜华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且前面十几年周氏对她的各种疼爱都不是作假的,那些所有的好许宜华就能轻易忘掉吗?也许周氏之前是对许宜华深深的失望了,也放弃了她,但那也是许宜华自己作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周氏也就是最多让她去家庙里清净了一段时间,家庙环境清幽,也不存在虐待了她的情况。   周氏虽然有打算想让许宜华回万家住一段时间,但那也只是对许颜华说过几句,被许颜华反劝了几句,暂时没有打定主意告诉她,许宜华大概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那周氏究竟哪里对不起她,许宜华要下这样的毒手?   许颜华一瞬间脸色剧变,内心惊涛骇浪,因情况紧急,顾不得猜测许宜华到底是秉承着什么心思,才对周氏下了毒手,此时弄明白周氏的病因更加重要。   紧紧地握紧了拳头,许颜华最终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这才能不过去亲手撕了许宜华那张蛇蝎假面,更加痛恨起来自己之前竟然还可笑的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为周氏而难过。   终是没有打草惊蛇,许颜华迅速的退出小厨房,示意自己身边的丫鬟樱桃带着几个婆子立马去许宜华的房间里一丝一毫缝隙都不留的搜索,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顺便把许宜华身边伺候的所有丫鬟和婆子也全都看管起来。   随后许颜华招呼了自己身边的小丫鬟青苑代替樱桃过来,嘱咐她留心看着许宜华的所有动作,尤其是手掌的。   回到厨房里后,许颜华全程都在偷偷观察着许宜华,表面上把厨娘指使的滴流转,让她们做了七八道周氏爱用的菜色,都是难度系数比较复杂的硬菜,有些耗时间。   虽然她的举动有些怪异,之前被她碰过的手怎么也觉得不自然,许宜华心里奇怪的有着很不好的预感,顿时有些后悔起来,周氏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自己何必还要把剩下的药量都用完,几次想拿出锦帕擦拭手指,但是没有找到机会,许颜华身边的小丫鬟一直在盯着她打量,故而不敢轻易冒险。   看着许颜华愁苦焦躁的表情,许宜华不免联想到周氏的病情,可能是周氏的情况很不好了,才叫许颜华进退失常,情绪不对头了,甚至之前还反常的让她歇一歇。   许宜华想试着劝许颜华一句,就算她做了周氏爱吃的菜,周氏如今也不会有胃口吃那些油腻的东西的,但是张了张嘴,许宜华最终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她爱折腾就折腾去吧。   等许宜华熬好药后,许颜华就叫人把药端上就自己带走了,转而让许宜华继续留在厨房看着厨娘做菜。   许颜华过去这阵子也时常这样,自己熬好了药后许颜华就不客气的端走,故意不叫她接近周氏,想把她当做丫鬟使唤来折辱她。   因而许宜华也没有与她争抢,柔顺的把自己耗费了大半日功夫熬好的药罐交给了许颜华,自己继续留在小厨房里,看着厨娘们热火朝天的忙碌。   许颜华自然不会再把可能有问题的药给周氏,把许宜华拖在厨房后,自己迅速的去了跨院里许宜华的屋子,樱桃的动作很快,原本许宜华身边的下人都被拉在院子里,被几个婆子看着。   因许颜华这几年在侯府积威已久,看起来便不好惹,许宜华身边的下人们又都是新换的人,虽然不知道许颜华为什么让人把她们揪出来,各自心里有些忐忑,但是被她扫一眼过去,都老老实实的站着,一句敢吭声的都没有。   “屋里可有搜出什么东西了?”   冷着脸,许颜华问着樱桃。   “没有什么看起来不同寻常的物品,宜姑娘的所有妆奁和箱子全部开了检查过,床底甚至被褥都翻了一遍……”   樱桃面有难色的解释着,许颜华的眼神太锐利冰冷了,她都有些不敢抬头与许颜华对视了。   “下人们的东西也都搜过吗?身上也别放过,从上到下的都搜一遍。”   许颜华担心许宜华成为他人的工具,身后有人指使,她现在急着找到许宜华做手脚的药到底是什么,哪怕是下毒也要找到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去解。   张养娘不知道许颜华弄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以为她和许宜华置了气,便过来试着劝道,“姐儿,如今夫人病着,现在又不是在自己个儿府里,有什么您就先忍忍吧?实在不用闹得这么张致,倒要侯爷知道后对您也不满。”   “我自有原因……养娘你别耽误工夫了,赶紧跟着樱桃一起给她们好好搜身。”   许颜华强忍着暴躁的情绪,挥手让张养娘跟着丫鬟们一起动手,自己又扭头进了许宜华的屋子,再一次仔细的翻找。   如今不知道许宜华是不是背后有人,许颜华又知道勇毅侯和周氏大概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没找到人赃并获的证据和解救周氏的办法前,故而许颜华暂时连勇毅侯都没有办法说。   闷着头细细翻检了一遍,发现许宜华屋子里果然没有什么痕迹,情况愈发不妙起来。   要么许宜华销毁了证据,要么剩余的东西还留在许宜华身上。   想了想,舅舅如今也还没有回府,眼下院子里只有勇毅侯在,许颜华不知道勇毅侯究竟会不会信她,心绪更加焦躁起来。   稍后,樱桃又回来回禀,说是那几个丫鬟和婆子身上和屋里的东西,也都没有不同寻常之物。   许颜华掐着掌心,之前她手心粘上的那点污渍已经被她小心的擦拭在帕子上了,但是太少了,又被汗液沾湿融化了,怕是不顶什么用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在码~   ☆、102   此时的时间耽误不得, 最终狠了狠心, 许颜华把樱桃和两个婆子叫过来, 每人嘱咐了几句后,就带着人重新杀回小厨房了。   许宜华站在厨房的门口, 趁人不备时, 不着痕迹的抖掉了指缝里剩余的药粉,安静的看着厨娘们按照许颜华的吩咐做菜。   许颜华一过来,许宜华就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格外的肃杀, 有些微的惊讶,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许颜华给周氏喂药似乎不该这么快的。   “颜姐儿可是来传饭的?太太是有了胃口想吃东西吗?我一直帮你看着,如今厨房这边已经做好了三四道了, 正好可以先上着菜……”   许宜华柔柔的说着, 以为许颜华是想进厨房,正要侧过身给她让路,谁知许颜华飞快的给樱桃使了个颜色,就一言不发的上前突然拽住了许宜华的胳膊,将她钳制在自己的怀里。   在许宜华还没来得及惊呼尖叫时, 樱桃就将准备好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许颜华见许宜华一直在挣扎着, 呜呜叫着, 不耐烦的侧身踹了一下她小腿膝盖后面的关节处,许宜华便猛地重重的双膝着地跪了下去,嘴里的帕子塞的太紧又吐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惊恐万分的望着许颜华, 眼眶里泪汪汪的。   “你们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若是有人敢多嘴,就别怪我剪掉她的舌头……”   两个婆子飞快的和樱桃一起把许宜华架住,反剪着绑住她的双手,拖拽着她顺势进了一旁的柴房里,许颜华给同样在场,已经惊呆了的其他人一个尖锐的眼刀,威胁过后,也跟着过去了。   一进柴房,樱桃就上下其手的翻检着许宜华的衣袋,从头到脚的摸索着,就连鞋子和袜子都不放过,许颜华进来后也二话不说的动起手来,连许宜华戴的头面,都恨不得把镶嵌的宝石拆下来,深怕上面的金钗是空心的,许宜华在里面藏了毒。   半天后,许颜华才从许宜华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发现了一张草纸包成的小纸团,里面有不多的一点褐色粉末。   “算是太太运气好……”   许颜华万幸的捧着那个小纸团,狠狠踹了许宜华一脚,让人继续守着她后,立马脚不点地的奔出去,要请大夫仔细查看里面的东西。   许宜华先是被许颜华突如其来的粗暴对待惊到了,随之脑袋懵懵的承受着接下来身体上的□□和折磨,直到樱桃在她身上胡乱的摸着,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搬,许宜华这才恐慌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样差,已经做得这么小心了,这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如今竟然被许颜华发现了。   不知道到底哪里露了马脚,自己的行为被暴露出来,又阻止不了她们的动作,许宜华心里急得要命,后悔起自己之前的贪心了。   许宜华熬药时身边都有人看着,她不信任何人,只能每每小心的提前把药粉藏在指甲里,寻到机会后就不着痕迹的抖落在药汤里。   因为剂量太小,有时候也不会次次都扔的那么准,所以周氏的病情才忽轻忽重的,好不容易周氏的病情稳定下来,药粉也所剩无几了。   许宜华本来是想偷偷处理掉的,但是刚好又听说许颜华求了六皇子四处搜罗名医,害怕周氏的病被养好,最终许宜华决定把剩下的药粉用完吧,这样周氏决定活不了多久了。   尤其是许宜华见许颜华找到药粉后就跑出去,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两眼一黑耳朵里嗡嗡的响,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深重的绝望,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若是她被许颜华坐实了戕害周氏的罪名,那么她的下场将比现在惨得多,到时候她没有了用处,四皇子怕是转眼就能将她抛诸脑后,他不会来救她的。   许宜华不想往后的日子生不如死,混混沌沌中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许颜华请来辨认药粉的大夫全都不认识,毕竟那药极罕见,又不是这边的东西,之前她给周氏下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查出来。   只有这样,许颜华没有明确的证据,她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   事实上,许颜华拿到了药粉,立马让人去把上午的大夫再请过来,顺便又快速写了一封信想给刘昭熙。   由于许仲骐还没有回来,许颜华等不及他来传信,想想之前刘昭熙曾经和她说过,万记票号其实是他在背后扶持的产业,如今万记票号遍布京师周边的地域,既是刘昭熙的钱袋子,又是刘昭熙传递信息的重要场所。   这几年其他商号再眼馋,想要效仿,却没有万记那么硬的背景,最终撑不下去便半途退出了。   许颜华又找出了早年刘昭熙送给她的印章,把印章和信,连同一小点从许宜华处翻出来的粉末一起交到万记转交给刘昭熙。   在信上,许颜华介绍了这粉末的来龙去脉,着重央着刘昭熙把这点粉末交给宫里的御医去研究,想要尽快知道结果。   纵然越昶不在,宫里的御医也总是见多识广,有些本事的,可能会认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况且许颜华总是担心,之前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诊治出周氏的确切病情,便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些粉末不太常见,才使周氏的身体才每况愈下,造成了类似痨病的症状。   许颜华的这一手动作都很迅速,许宜华的问题是她发现的,故而她想自己来处置许宜华,让她受到该有的惩罚,而不是毫无保留的把这件事的调查交给勇毅侯,把未知的结果交给别人,在许颜华看来,哪怕周家舅舅,都要比勇毅侯更加能让人信任。   在大夫又过来的时候,许颜华知道不和勇毅侯说瞒不过去,便让人把勇毅侯顺便把许仲骐一起请了过来。   许仲骐刚知道在许宜华身上搜出的东西后,顿时暴起,眼睛猩红的叫嚷着要过去杀了许宜华,被勇毅侯立即着人拦住。   “你让人把宜姐儿关进了柴房?”   勇毅侯皱着眉问道。   “对,当时事情紧急,生怕打草惊蛇后许宜华会销毁证据,所以没来记得和您说就处理了她。”   许颜华点点头,无论是搜查许宜华的屋子,让伺候她的人禁足,还是把许宜华关进柴房,都是在众人目睹之下,她根本也不奢望勇毅侯会不知道。   在她现在来看,比起许宜华可能有帮凶,帮凶是谁,更重要的是这药末是什么,以及周氏的病情到底能不能医好,显然勇毅侯却不这么想。   “你眼中可有我这个父亲在?”   得知许颜华做了什么的勇毅侯怒喝了一声,不满许颜华太过强硬的自作主张。   随即勇毅侯就立即吩咐了自己的人,先去审问许宜华身边的下人,随即勇毅侯一直在考虑着,许宜华为何要害周氏,教唆她的人是谁,周氏死了对谁有好处,她一个闺阁女子从哪里寻来的药粉等问题,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若真的太太因她有什么事,我一定活剐了她!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   许仲骐从小就不喜欢许宜华,后来知道许颜华才是他的姐姐后,更是对许宜华排斥不已,他也不会忘记,小时候周氏最疼许宜华了,而连自己亲生的姐弟俩都要搁在她后面,许仲骐不怨周氏的偏爱,却无法接受许宜华如此狼心狗肺。   这时候请来的大夫在仔细的查看了药粉,用了许多种方法,甚至用指尖点着不多的药粉用舌尖微尝了一下后,终于过来和勇毅侯回禀。   “是小人学艺不精,能耐有限……这药粉压的太碎了,数量又少,连药理也无法验证,本身有无味,辨识难度实在太大,小人竟是不能辨识里面的粉末究竟出自什么药材。”   大夫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他在凉城是出了名的神医,这才被刘昭熙的人找到,许以重金带到京师为周氏诊治,大夫更是一向自恃过高,连京师的名医都不放在眼中,现在却要坦诚自己的无能,因而脸色很是尴尬。   许颜华最怕听到这种话了,和许仲骐对视一眼后,彼此都心绪更加沉重起来。   “叫人把宜姐儿带过来吧……”   勇毅侯揉了揉额头,有礼的把大夫请走后,挥手吩咐着下人。   本来勇毅侯是准备自己审问许宜华的,但是在许颜华和许仲骐的目光灼灼中,不想让这两人参与显然是不可能的,最终还是决定把许宜华带过来,一同质问。   “我若是她,哪怕是为了保命,绝对不会说实话的……爹做好了彻底放弃许宜华的准备了吗?她既然使出这种阴狠恶毒的手段,人品可见一斑,太太对她疼爱了十几年,最终换来她的毒手,你觉得许宜华还算是人吗?连人都不是了,还怎么能用她。”   许颜华的表情阴郁,抬头望着勇毅侯问道。   纵然过往许宜华也对她使过手段,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许颜华被膈应下最多了,怿国公香囊那一次,其实也是意外居多的,哪怕是最恶劣的事情,她在女学时险些坠马受重伤,其中也是有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手笔。   所以许颜华承认,她一直都小看了许宜华,觉得她不过就是闺阁女子,就算使手段也不过就那样,而不成想她下了狠心后,是会这样作恶。   “如今事情尚且不明,还是先问问宜姐儿吧,眼下她不说实话我也有法子问出来……先要弄明白究竟这药粉是如何来的,她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去做。”   勇毅侯不喜许颜华此时态度和她的直言,就连许仲骐也被她的话带的对勇毅侯侧目,似是若勇毅侯一个不公正,他就要暴起了。   在勇毅侯看来,女子就该温柔乖巧,便是聪慧,也是兰心蕙质婉约妥帖的那种,而不是如许颜华般发现不对就立马自己动手,好似根本没有怕的东西一样,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甚至勇毅侯觉得很奇异,许颜华犟起来竟是和周氏出奇的像,周氏也是这样不讨喜的性子。   “你对你太太的心意我是明白,我自然也是担心她,想要赶紧找出原因来让她好起来,但是颜姐儿你这脾气也要克制一下,不要太过冲动,这还不是在自己府上,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尤其是周家最重规矩体统,让人如何去看你?”   勇毅侯叹息一声,已经不对立即和他汇报,由他把相关人员全部不着痕迹的控制起来审讯,比起她自己明火执仗的大开大阖要好多了。   许颜华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周氏的生命比起勇毅侯在意的一切都要重要,把人命交托在男人手上,依靠他的良心来生存,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她做不出来的。   许宜华被从柴房里带了过来,因勇毅侯的人也无暇顾及她的体面,本身许宜华被许颜华带人搜身弄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嘴里还是塞着帕子,眼睛也因流泪而通红,看起来狼狈不堪。   “宜姐儿……你可知道自己错处?”   勇毅侯使人把她嘴上的帕子拿掉,眉眼凌厉的直视许宜华问道。   “贱人!你快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毒手害了太太,我杀了你……”   一看许宜华来了,许仲骐克制不住的冲上去,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恶狠狠的摇晃着她的身体质问着。   许宜华顿时被许仲骐掐的喘不过气来,整张脸多了几分血色。   “行了……”   没等勇毅侯让人拦住,许颜华就一巴掌拍在许仲骐的后脑勺上,将他拖开,等许宜华咳嗽着缓过一口气后,许颜华接连巴掌扇了过去,只把许宜华打的眼冒金星,口鼻处都渗出血来。   “你知道这世上可能唯一真心对你好的人,就是你要害死的人吗?”   许颜华看着许宜华,一字一句的问道。   她出手太快了,勇毅侯看着她和许仲骐眼下和疯狗一样,气的顿时爆喝一声,让两人离开,他自己来审问。   “孩子们也是心疼自己亲娘,婷姐儿病的这么厉害,若是他们二人还没事人一般,岂不太让人寒心了?”   这时候,周在桐从屋外巡步而来,为许颜华和许仲骐说了句话。   许颜华不想把事情完全交给勇毅侯解决,也怕他把许宜华带走,礼法上勇毅侯作为父辈,是不必对他们做子女的交代什么的,所以让人侯着自家舅舅,一知晓舅舅回来,就赶紧把事情和舅舅说明。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二更~今晚约了基友码字,争取早发。   ☆、103   周在桐是真的惊怒异常, 当初自家妹妹非要把许宜华留下作养女时他就不是很支持, 站在许宜华的角度上, 那个孩子从嫡女一下子变成养女,必然会感到身份的落差, 很难自处。   而站在许颜华的角度上, 一个占了自己身份十多年的小娘子杵在那里,必然也会很不自在,两人要是闹起矛盾来, 周氏也会很难办的,尤其是周氏还是那样的性格, 周在桐实在不能信任她可以妥善的安置好两个孩子。   但是周氏非要一意孤行,他们也都拿她没办法, 只能想着许宜华往日里也算乖巧可爱, 性子也很懂事,大概也闹将不起来。   可是谁能料想到,许宜华长大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竟然对周氏下了毒手?   周在桐来了后,许颜华和许仲骐就有了靠山般, 纷纷站在舅舅身边, 勇毅侯一向和大舅哥关系亲近, 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瞪了许颜华一眼,继续对着许宜华问道。   “宜姐儿,从你身上搜出的药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什么?”   因大夫并没有辨别出药粉里是什么东西, 显然里面的东西并不常见,这样的东西许宜华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毅侯心里一时间诸多猜测,只能从许宜华身上探知。   “我,我没有想害太太……”   许宜华瘫倒在地上,几人的目光都围着她打转,她被许颜华打过的脸已经肿了起来,指痕交错无比清晰,眼泪肆流着嗫嚅道。   “你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太太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仲骐眼看着又要冲过去,被许颜华踩了一脚,此时她很庆幸自己想的周到,事先把药粉分了一半给刘昭熙那边送过去,两边一起行动效率也能更高一点。   “骐哥儿先别急,这事儿急不得的。已经叫人再去请别的大夫了吗?多请几个,总能有人认出里面是什么东西的。”   许宜华反正已经被他们拘起来了,周在桐安抚着拍了拍许仲骐的肩膀,同时又对着勇毅侯道。   勇毅侯点头,为了不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他已经私下叫人拿着药粉去京师里有点名堂的大夫那里挨个问了,只是这么做到底有些慢,不及许宜华直接承认更加有效。   “宜姐儿啊宜姐儿……过去那些年,太太对你何其疼爱,你如今这么做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到底那东西是什么,你又为何要暗暗藏在指甲里,赶紧说出来,省的再浪费唇舌。你也知道,府里真正审问人的手段到底有多少,真要是用在你身上,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周在桐一向和煦斯文的面孔难得的紧绷起来,他摸了摸下颚的美髯,软硬皆施的开口劝着许宜华,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可是没有人会认为他说的只是威胁。   此事涉及周氏安危,周在桐既然替外甥们揽过来,就不会再留任何情面,哪怕是勇毅侯还有别的想法,他也一概不会理会的。   勇毅侯听着周在桐说完,不由的有些讪讪的,他也是关心周氏的,毕竟夫妻多年,而且还有整个周家和周在桐这个大舅兄,哪怕是周在桐如今丁忧了,勇毅侯也不敢小觑。   “咳……对,宜姐儿,你最好把所有事情从头讲清楚,不然等到我让其他人来审时,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勇毅侯和周在桐等人分坐在上首,许颜华和许仲骐二人站在下首处,一同盯着许宜华。   许宜华其实从许颜华骤然翻脸向她发难时,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她还不想死,也知道勇毅侯和周在桐还会有多少手段,真的招呼在她身上,她根本反抗不得的。   “我真的没有想害太太……那东西,是,是有人交给我的,我不想的……”   捂住脸,许宜华绝望的恸哭起来,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这么去冒险的,可是偏偏她运气不好,若当初周氏没有将她推到家庙去,她还在侯府安然无恙的话,怎么会遇到那种事呢。   “是谁交给你的……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详细说明白……”   感觉到其中内有隐情,勇毅侯和周在桐对视一眼后,勇毅侯厉声喝道。   却原来许宜华当初被周氏送到周家的家庙中后,没几天就出了事。   慈江庵的存在已经一百多年了,是由周家出资建的,庵堂并不太大,常年庵里只有一个住持和三五个比丘尼以及几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因受周家的香火供奉,所以周家嫡枝庶枝的贵妇们闲了也会请庵里的僧尼过来讲经,或者抄了经书供在庵里,去庵堂吃两天斋。   之前周氏未嫁时也是见过庵堂里前任住持明法的,明法师太和周家老太太相熟,为人□□慈和,尤善讲心经,将慈江庵打理的清净安稳,所以哪怕明法师太已经圆寂了,周氏对慈江庵的印象也很好。   将许宜华送到慈江庵后,周氏另外又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派去两个婆子和小丫鬟照顾许宜华的生活,以为虽然庵堂的日子清苦些,却能让许宜华学学佛理,也能静下心来。   却不料如今慈江庵的住持妙莲师太,却不是个和明法师太一样的人物,虽然已是红尘方外客,却特别热衷带着女弟子们出入各府上,交际圈子极广,已不仅限于周府,又一张嘴巧舌如簧,既能说佛理将生前身后的果报,极受各家太太的信赖。   因出家本是要在清静之地修行,但是妙莲带着年轻的女弟子们常常出入贵胄之家,六根不净,也渐渐被各种红尘诱惑腐蚀了心思,有姿色些的女弟子暗中与周家郎君有了首尾,妙莲知情却并不怎么管束,反而还帮助女弟子们遮掩,处理遗留问题。   虽然许宜华是勇毅侯府的人,但是因侯夫人出自周家,所以也算是周家的亲眷,当初周氏送许宜华过来时,妙莲不仅没反对,反而十分殷切,对许宜华也算是关照。   而许宜华初入慈江庵时,夜间无意间撞破庵里竟有男子夜访,甚至还进了其中一年轻僧尼明度的屋子,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也不言而喻,许宜华大受惊吓之余,因一脚踩到了后院的一截枯枝,被两人发现。   许宜华惊呼起来,但是很快被出来的另外几位年轻的居士拦下,几人见怪不怪的将许宜华扶进屋里,还嘱咐她不要乱说话,不然要吃苦头的。   眼下许宜华没想到慈江庵里竟是这样藏污纳垢之地,明面上作为佛门清净地,实际上却大张艳帜,里面的僧尼六根不净,与男子有染。   一开始许宜华惊怒过后就不想在这腌臜地呆着了,派人给侯府送了信儿,但是因为周氏早已带着许颜华回了周家,管家见许宜华势弱,就把递信的丫鬟哄了回来。   妙法大师和诸位僧尼也很快发现许宜华并不是什么得脸的人物,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养女,真正的贵女也不会有夫人放心的送到庵堂来的,故而待许宜华便没有最初的恭敬了。   许宜华含屈忍辱没几天,就有明度的相好夜探庵堂时,偷摸到许宜华的屋子里了。   本来许宜华的屋子里是有婆子和小丫鬟守夜的,但是那晚上都睡得特别死,来人一把摸到了许宜华的床前,欲伸手进帐子里时许宜华惊醒过来。   那人没想到许宜华没有睡死过去,本来想霸王硬上弓的,来时明度她们已经告诉过他了,许宜华在侯府并无多少体面,想来真的被他占了便宜,许宜华也不敢声张,免得自己也坏了名声。   许宜华没想到他们的胆子竟然这般大,连自己这边都敢伸手,一时害怕起来,挣扎之余便把自己和四皇子关系匪浅,将来是要做四皇子侧妃的话说了出来。   那人听到许宜华说起四皇子,才停了手,隔着夜色打量了一下许宜华,见她肤白秀雅,虽然惊恐万分瑟瑟发抖,但看起来更想让人一口吞进腹里。   此人不免想到前阵子关于四皇子的风流事儿,据说他虽然订婚了,却私下把玉佩给了别的小娘子定情。   “原来竟是你啊……”   那人不敢继续做得太过,一个女子事小,但是难得一向爱惜羽毛的四皇子竟然也被她折服,能够把玉佩都送给她,可见在四皇子心中分量不轻,犯不着动了她惹来四皇子对自己动怒。   原本那人是李家的一个庶枝子弟,鱼性好色游手好闲的,之前和明度的事情被许宜华发现,明度信不过许宜华,为了不让她回侯府乱说,便劝此人去睡了许宜华,还帮他在许宜华她们屋里的茶水里下了药,认为只要到时候她也不是干净身子了,就能保守秘密了。   最后那人虽然放过了许宜华,但是却顺手拿走了许宜华贴身的兜衣作为凭证,要许宜华关注嘴,谁都不要乱说。   那时许宜华感觉身边的一切都不顺遂,自己命途多舛,屡次被折辱,恨天恨地,既恨许颜华的存在,也恨周氏不念旧情,把她赶来慈江庵,遭遇到这样的横祸。   后来的日子这件事一直都被许宜华压在心里,一天天的盼周氏把她接回去,可是每一天夜里惊醒,却发现自己还呆在这个混乱腌臜的尼姑庵。   就在她忍不下去时,有人找到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有罪,垃圾作者对不起大家~~下午和晚上会继续写的,还有一更或者二更不定~·   ☆、104   “被那贼人拿走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威胁我说要把它给四表哥……呜呜,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他把这东西给了我, 说,说是让我放进太太的药里。我真的没有想害太太……那个人说并不会有事的, 只是要确保能得上他们, 到时候侯府求到门上,他们自有安排的……”   许宜华肩膀一颤一颤的,压抑的不断地哽咽着, 强撑着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被这种好似被当众扒光的耻辱感逼迫的简直要窒息了, 垂着头散落的发丝盖住了脸颊。   事情的发展就如她的说那样,来人是个年轻郎君, 自始至终没有暴漏姓名, 只是把许宜华被那日被李家郎君强行拽走的兜衣不知如何弄到自己手里了,以此来威胁许宜华。   他似是知道许宜华最怕什么,说要把这东西送到四皇子那里,贴身衣物不比香囊手帕等私物,更加羞耻和暧昧, 到时候哪怕许宜华还是清白的, 四皇子也不会相信的。   那人的目的也很简单, 承诺会早日把她弄回侯府,甚至还能帮助她将来在四皇子府里站稳脚跟,但是又给了她一包药粉。   不过不是如许宜华说的指定了下给谁,而是要她找机会下给侯府里任何一位主子身上即可, 到时候他们听说勇毅侯府的侯爷或者侯夫人,亦或是许颜华和许仲骐病重的消息,就把东西给她送过去。   许宜华因老太太之死不久后果然就离开了慈江庵,而回到周家后她想了又想,不敢冒险不去按照那人的话做,也不想毁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未来身如浮萍,只剩下四皇子这一个寄托了,如今好歹有个三年期限能够聊以□□,若是四皇子厌了她,她就会生不如死。   但是这药,勇毅侯那边她根本伸不进手,许仲骐一贯很讨厌她,她送的东西绝对不会碰,许颜华也是,对她颇多堤防,那时候刚好周氏病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就把药粉下到了周氏的药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药粉究竟是什么,但是有提过一句,这药起效后他们会知道的,到时候达到应有的效果了就会主动联系她。   故而许宜华之前数次下了手,见周氏病情越发严重了,还是忍不住继续把最后剩下的药全用完,深怕每次一点点的下药会影响效果,那人一日不联系她,她就一日不安宁。   听到许宜华说完,在场的人皆是好一阵子都无言以对,竟是有这么个原因,所以许宜华就猜中了他人的圈套。   “愚不可及!”   勇毅侯半晌后,忍不住扔下了一句。   不止是许宜华被人利用,勇毅侯也忍不住生周氏的气,当初他就不赞成周氏对许宜华太过分,但是周氏急着回周家,非要把人送到庵堂里,勇毅侯也懒得和她理论,只能放任她如此行事,却不料竟是惹出了祸事,眼下周氏亦是自讨苦吃了。   他早就劝过周氏,许宜华这个人许是有些用处,毕竟也在侯府长了多年,而且还有那个未定的签言,勇毅侯觉得许宜华许是有些运道的呢,而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之前周氏那么疼许宜华,为何现在突然就这么狠心了。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联系你吗?”   周在桐凝眉按照许宜华所说的,捋顺了思路,然后问道。   “没有……”   许宜华摇了摇头,依然没有抬头看任何人,话里全是苦涩。   那人让她下药定是来意不善,甚至听他的一言半语里,许宜华也能猜到下药后还有后续,可能是有人在针对勇毅侯府,想要浑水摸鱼。   许颜华听了许宜华的申辩,心情更加晦暗起来。许宜华的遭遇纵然是被逼无奈,但是她可以选择告诉家人,到时候难道勇毅侯和周氏会不帮她吗?   无非是她不信任勇毅侯和周氏,也不敢冒一丝风险,认为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全部寄托在四皇子身上了,不想在没巴上四皇子之前就马失前蹄而已。   她固然是说了一堆,但是关键点依然是一问三不知的,究竟许宜华是不是把所有事实都说了也是未知的,许颜华觉得目前来看,不能再对许宜华的人品有任何的信任感了。   “这就是全部事实了?你确定没有再漏下什么?”   勇毅侯一边问着,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置许宜华。   周氏的病情未卜,许宜华哪怕是被逼的,那也遮掩不掉到底是她对着周氏下了毒手这样的事实,目前来看,周在桐和许颜华,以及一直用仇恨的目光毫不遮掩的盯着许宜华,恨不得上来生撕了许宜华的许仲骐,是都不能容下许宜华的了。   “不如再用点手段试试,说不定还能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许颜华望着勇毅侯,故作不经意的好言建议道。   “不管如何,这宜姐儿如今这般行事,已是留不得了,得尽快处理这件事才好,四皇子那里,也要有个交代。”   周在桐也是觉得许宜华不能继续用了,之前勇毅侯什么想法他是心知肚明的,纵然觉得勇毅侯这是在虎口求食,立场不定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只是勇毅侯被那个没有影子的签言遮蔽了眼睛,野心太盛听不进人言去了。   但是现在不管勇毅侯怎么想的,为了周氏,也留不得许宜华了。   “不……爹……你不是说我将来会有出息吗?你们不能放弃我,我,我从四皇子那里还知道一桩涉及侯府的秘闻……只要饶了我这次,我保证再也不碍眼,立马从侯府回万家,今后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许宜华不是没脑子的人,下毒被许颜华逮到后,就一直在想着脱身的法子,眼下自身难保,唯有冒险一试了。   “是什么?”   勇毅侯皱着眉头,有些怀疑的望着许宜华。   “这里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想讲条件,到时候各种酷刑上身,看你说是不说!”   许颜华轻哼一声,厉声喝道。许宜华还想脱身,怎么可能呢?   许宜华被许颜华的话吓得浑身不由得一抖,只能寄希望于勇毅侯了。   “若是不放过我,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大不了到时候就让整个侯府给我陪葬好了!”   许宜华知道一下子都交代了,肯定就没有吸引力了,到时候得到了想要的,他们要是说话不算话直接翻脸了,她就没有地哭了,只能咬着唇强忍着惧意把话咬死了。   “好了……颜姐儿你先别多言。宜姐儿啊,我对你这次的行为简直太失望了。”   勇毅侯不晓得许宜华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大秘密,又被她戳弄的心里痒痒,只能拦下许颜华,试图用上怀柔政策,先让许宜华交代清楚。   “我错了,爹,让我见一面四皇子吧……只要让我见一面四皇子,我就说。保证不反悔。”   看起来勇毅侯不像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许宜华立马对着勇毅侯开口道。   “还想见四皇子?我踢死你!”   想到许宜华已经把过程交代了,许仲骐冲上去对着许宜华就是几个窝心脚,实在气愤她的没廉耻。   “骐哥儿……”   勇毅侯见许仲骐气愤中行为暴烈,赶紧命人上前拦着,周在桐也懒洋洋的作势说了他一句,后来就不再多言了。   许宜华到底是勇毅侯府的养女,怎么处置她是勇毅侯的家务事,他实在不宜插手太多的。   被许仲骐踹的眼冒金星,许宜华羞愤交加,加上这半日实在受了大刺激,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勇毅侯命人将她拖了下去,随后周在桐又和许颜华姐弟俩一起去看了周氏,为了让她安心养身体,也没有人肯告诉周氏,她的病情到底如何,虽然自从咳血后,周氏心中多少也有些明白。   怕是许宜华的事更是对她来说是重大打击,为了周氏的心情,所以几人都沉默着,不想告诉她。   周氏的病情严重,另有府外的敌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侯府的动向,似有更深的计划和安排,这种气氛下几人心里头都压着事一般,各自忧虑着。   到了晚间,勇毅侯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找遍了京师五六位名医,结果没有一人认识药粉里的东西都是什么,还因为每个大夫要捻了一点在指上探看药粉,用以研究,所以原本就不多的粉末更是所剩无几了。   比起周在桐和许仲骐的失望,许颜华此时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到刘昭熙那里了,想着他是皇子,人脉广又见多识广,宫里太医院也能人辈出,给皇上诊治的院判水平都极高,不是外面的大夫能比的,许是有机会呢。   事实上也是,刘昭熙近日都在忙着准备去廖洲的事宜,再过二三日他就要离京了,很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好,五皇子和六皇子又即将成婚,王府已经建好,这些日子都在请客联络朝臣,刘昭熙几方都要派人盯着,故而直到晚间才从外面回宫。   看了许颜华交给自己的信后,刘昭熙打开了另一半的药粉,一眼之下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今日第三更时间未定,会尽量一直写下去~ 小仙女们,顺便推个基友的现言文: 《好好学习,天天恋爱》 文案:一中的校霸兼学渣盛时,盯上了新来的学霸复读生苏念。 坐在人家后面近水楼台还不满意,强行霸占了苏念同桌的位置。 老师为了把他们分开,规定以后座位都按照成绩排。 苏念:“语文很简单的,作文不跑题就能及格。” 盛时:“不想写。” 苏念:“数学提分容易,你先把公式默写十遍。” 盛时:“没兴趣。” 苏念:“英语一点都不难,单词语法背会了就好办。” 盛时:“记不住。” 苏念怒摔习题册:“你到底还要不要和我坐?” 后来的每晚,盛时摸着苏念微红的眼角,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105   近乎是颤抖着, 刘昭熙叫人拿过一杯白水来, 拿着纸包里的粉末撒了一半在水杯里, 结果粉末入水即溶,半晌后清水中却有一丝黑色的污迹。   不用再找太医和大夫等人, 若是和刘昭熙自己的猜测大的那样, 他们决计也是不知道此物的。   晃了晃杯子中仿佛有丝黑线的水,刘昭熙心里差不多已经是能够确定了,这东西就是上辈子刘池瑞借着他的手害死父皇的“五毒盅”了。   五毒蛊的辨别方法, 只有融入清水中会有污迹这一个途径,另外此物不管是融入药中, 还是茶水或者饮食中,全部是无色无味, 极难堤防。   当初刘昭熙无比信任自己的“好”四哥刘池瑞, 可是刘池瑞借着皇上生病的关头,在药汤中放了此物后,交给刘昭熙。   皇上极信任刘昭熙,便直接喝了他晋上的药汤,后来没过多久吐血暴毙, 刘池瑞趁机上位后, 便借口刘昭熙对皇上用了魇镇之术, 将他圈禁于京郊养马巷。   等到和阿宝合作后,刘昭熙一直在追查父皇暴毙的原因,可是那时候刘池瑞已经登基,小心翼翼的自保尚来不及, 查不到没有多少进展,直到京师中爆出了安宁侯府的三个嫡子一年内全部得了痨病而死。   后来这桩震惊京都的事件中,牵扯出安宁侯的一个妾认识一位沙土国的异人,从他手里得来了五毒蛊,因小妾与夫人有仇,嫉恨夫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便给几位郎君下了毒。   正因此,刘昭熙才因缘际会中得知,这位异人曾经还给刘池瑞献过这种毒。   其实说是毒也不算准确,此物乃是巫蛊之术的一种。   所谓的“五毒蛊”就是将蜘蛛、蝎子、蟾蜍、毒蛇、蜈蚣等毒虫放在一个陶罐中,密封十天,唤作养蛊,待开封后,唯一能存活下来的那只就是最毒的,它也就是蛊王。   然后日日喂食蛊王沾着血气的其他毒虫的尸体,待蛊王后来只食用血液后,经过特殊的手法处理待蛊王产下后代,同样封闭在陶罐里,最终活下来的那只虫子就成为了能够起作用的母蛊。   再把它的粪便研磨碎并且裹在符纸中烧熟,多于端午日制之,乘其阳气极盛时以制药,是以致人于病、死,就成了“五毒盅”。   此物若是一下子大剂量服之会成为□□,身体虚弱些的就会吐血暴死,事后却查不出死因。   而身体康泰的人若是慢慢小剂量的服用,病情会越来越加重,最后近乎肺腑尽碎的吐血而亡,死因与痨病很像,但是其实里面已经被虫卵养成的虫子驻空。   五毒蛊造成的身体损伤是不可逆的,但是因为它是符纸烧熟的,以符水和香灰混合在清水里服下,燃祭脂和加上一味少见的鬼针草,一起熏在身体各穴位上,才能破解五毒蛊,杀死里面的虫和虫卵。   且不说破解过程极其痛苦,就算是破解后,若是身体太差,被毒伤太深的人,也是断了根基,很难长寿了。   这方法还是上辈子刘池瑞暴毙后,他费力找到那个沙土国的异人严刑逼问出来的,为了给后人提醒,更是将此物及药方记入了宫廷秘册中。   只是重生后,刘昭熙私下一直派人盯着刘池瑞的动向,如今时间也尚早,那个沙土国的异人似乎并没有来京师,更没有人引荐给刘驰瑞去,那这种恶心的毒物到底为何提早出现呢。   想到哪怕严刑,那个异人也始终没有透漏关于自身家族和师承的重要内容,至今刘昭熙所知晓的,也不过就是此人来自西域的一个边远小国沙土国而已。   这辈子因自己重生,已经有很多事情变动了,就是刘昭熙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人悄悄潜进京师。   想到有人手握着这种毒物,擅长使用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奇异手段,甚至与当初的异人来自一脉,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刘昭熙只要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至于解毒的药材之一,鬼针草,则多是长在南方瘴气横生的地方,大规模采集基本上不太可能,只能靠因缘际会进入林子里又侥幸逃生的人带回几株。   幸而刘昭熙一向稳妥,喜欢早做准备,重生后开始就一直暗暗命人到处收集,如今多年过去,他手中只有两株药材。   因周氏之病紧急,刘昭熙又知道阿宝一向是个嘴硬心软之人,信中她因周氏的病情而着急焦躁的情绪已跃然纸上,所以他也不耽误时间了。   毫不犹豫的唤过侍从将药草全部取来后,刘昭熙开始动手写信,并且着人准备为周氏解毒的事宜,写到一半后,刘昭熙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中的动作更是不由得一顿。   他差点忘记了,解毒还需要符水和祭脂,这两样东西并不太难得,却有些棘手。   尤其是祭脂此物,古籍中记载着,“取萧合黍稷,臭达墙屋。既奠而后爇萧,合馨香也。”   其制作方法,就是“取萧草与祭牲之脂,爇之於行神之位。”   也就是这东西和祷祝有关,是前朝巫蛊盛行时所流行的,一般都是用于请神和祭祀,向鬼神请愿之类的神秘活动,又加上符纸的存在,都是让人心生敏感之物,很容易联系到巫蛊上面来。   巫蛊之术历来被帝王权贵所忌,尤其是前朝还有过因巫蛊和厌胜之术而死了近万人的大案,弄得人心惶惶,本朝更是法度森严,不允许任何人私下行祝祷和鬼神之事,一经发现必是死罪,阖家流三千里。   故而因前朝之事,祭脂这种东西差不多已经是禁物了,若是给周氏解毒的过程中,此事被人揭发,到时候随意给勇毅侯府安个巫蛊霍乱,意图谋害皇上这种罪名,而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加以宣扬,定然关系极大,怕是整个侯府都要完了。   想到这里,就是刘昭熙也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毒的人太狠了。   甚至都算计到了若是有人知道解毒的法门,或者说是,可能再过几日周氏病情日益加重时,会有人出现把此毒能解的消息透漏出来,到时候勇毅侯或者侯府的人若着急给周氏解毒,就正好落入了此人的圈套中。   但是现在就有些两难了,周氏中的毒已经不算轻了,要救她就得趁早,而若是他将解毒的法子说了,勇毅侯不清楚,但是刘昭熙知道,阿宝定然不会看着周氏不管的,到时候轻则举家不宁,重则性命攸关。   若刘昭熙不把此法告诉阿宝,那么很可能周氏救活不了多久了,周氏如果过世,阿宝就要守孝三年。   却如今他和阿宝的婚期也未定,更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从滁州回来的具体日期,若是在外耽搁个一两年,到时候唯恐婚事再另生波折。   刘昭熙明白,如今阿宝十六岁,还在盛年,虽然比自己大三岁,若是两人尽早订婚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可若是三年后,阿宝就即将二十了,在京师中怎么也算是大龄了,到时候成为自己的王妃,在岁数上就易被人挑剔指摘,恐皇上更为不喜了。   把此事的厉害全盘考虑过后,刘昭熙就知道,自己不能草率的解决此事,否则到时候留下后患,他人又在滁州消息不通,更是遗患无穷。   坐在灯下沉思了好半天,刘昭熙终是长舒一口气,想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另一厢,入夜,勇毅侯也依旧没有闲着,暗自带着人将慈江庵围了起来,将里面的尼姑和带发修行的居士一起扣了起来,却发现关键的人物,那个许宜华所说的明度不见了,还有住持妙法也不见了。   经过半夜的亲自讯问,勇毅侯也就只得知了一个有用的信息,与明度相好的那个李家庶子叫李易而已,其他的慈江庵里的人都一概不知。   庵里青春正好的小尼姑和外男有私情的着实不少,俱其他人交代,光是明度就不止李易这一个相好。   这妙法做了住持才不过七八年,整个慈江庵就被她弄得乌烟瘴气,佛门清净地变成了藏污纳垢之处,竟然时有外男进来留宿,比之青楼楚馆还要随便些。   那些春深寂寞的小尼姑们被人上手过几次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只要长得还算入眼,或者是身怀异禀有几分本钱的郎君,全都来者不拒,多数连根底都没有弄清楚,就和浪荡子们勾上的小尼姑更是不止一两个,这阵子究竟有什么人来过慈江庵,根本查都不好查。   只是从其他人嘴里,也算是侧面证实了许宜华说的话不假,确实有位长得斯文白净的小郎君傍晚时找过许宜华,过后许宜华还被这些尼姑们嘲弄了许久,侯府里的小姐,也不过就是和她们一样的人罢了,被男人经手过一两次,就开始放浪形骸。   由于后面再没有问出其他有用的信息来,勇毅侯也就不再继续费心思了。   来此地之前,他就与大舅兄周在桐打过招呼,两人商定了后续行事。一来为了保密,使诸人封口,二来也为了维护周家的名声,趁早解决慈江庵这个毒瘤。   慈江庵毕竟是挂名为周氏家庙的,成为了淫窝这事无疑是给周家几百年的声誉抹黑,勇毅侯动手很快,没两日,京师里知悉慈江庵的人,就听说慈江庵夜间发生了一场大火,里面的人全部被烧死了,庵堂前的大门都被火烧榻了,这就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女们~~晚安~之前看了评论,发现大家有点怨念,其实作者菌不是故意要卡章的,只是入了冬后自律太差了,六千一章怕大家等急了,所以就写完三千立即发了,后面会尽量直接日六的~~ 对了,后面还有一更的~不确定是三千还是六千~~   ☆、106   第二日, 周在桐下朝时在宫门前被一个面生的黄门撞了一下。   小黄门像是有事赶着去办, 没料到撞到了当朝的大人, 立即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因黄门到底是宫中之人, 周在桐不欲在宫中发作什么, 只是挥了挥手,自行离去了,但是在上了回府的马车后, 他才皱着眉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封“霖公亲启”的信来。   这也是刘昭熙所想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因祭脂和符纸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但也不是寻常能见到的物件,尤其是祭脂做起来也很费功夫, 谁也不敢轻易去碰。   更何况无论是勇毅侯还是他自己, 在这个关头上必然有很多人暗自盯着,万一被人发现了周氏用过这些东西,就要招惹祸事。   看过信件,周在桐拧起了眉,马车回周府的路走过一半, 就改了线路, 向京师外围的梓庄而去。   梓庄虽然地方偏僻了些, 但是这一块山明水秀,故而很多权贵官宦之家圈地建了豪社屋宇做别馆,多在里面养外室或者畜养歌姬,作为寻欢作乐的场所。   周在桐到了外面有棵古槐的别馆内, 刘昭熙早已带着周天寿等在那里。   刘昭熙自然是想行事越隐秘越好,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异常,他没有找勇毅侯,而是特地寻了周在桐过来商量计策。   言语间刘昭熙隐去了关键处,只说自己确实让人查到了药粉里的出处,以及将如何解毒,此事的利害关系都陈述一番,周在桐听后也同样吃了一惊。   “竟是这样?”   周在桐震惊于周氏中毒此事果真不简单,同时也有点吃惊自家外甥女和六皇子私下联系颇为亲密,六皇子看起来对她很是上心,显然两人之间有些不足为人道的交情。   他心思转的飞快,想到之前六皇子的求亲,以及据说为了让皇上允婚亲去滁州剿匪之事,也都找到了原因。   想到所以六皇子才愿意沾上这件事私下里找他,周在桐不免有些感激,若是勇毅侯牵扯上巫蛊之事,周家与其有亲,也难免会束手束脚,再说他也不是卫道士,自家孩子只有护着的道理,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   “臣代妹妹及妹夫一家感谢殿下相助……”   道了谢,周在桐又与刘昭熙研究了一番,随即被刘昭熙引荐,见到了周天寿。   周天寿是刘昭熙重生后先行找到的人,因献太岁之事在皇上那里已经挂了号,很受皇上信任,这几年在太常寺混的不错,同时也帮刘昭熙私底下做了不少事。   此人虽没有什么真手段,但是其人尤善装模作样,日常都是一副故弄玄虚的高人做派,轻易并不能请得动,做得少就出错少,反而引得京师里权贵更加推崇备至。   也是在这时,周在桐才发觉周天寿竟然是刘昭熙的人,六皇子年纪不大却总有出人意料之举,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昭熙,少年相貌尊贵天成,眼神明净刚毅,目光如电般,举手投足间气势盈天。   周在桐突然想着,这一次勇毅侯万一赌对了,自家外甥女可能就要跟着六皇子一飞冲天了。   刘昭熙安排好一切后,就从别馆的密道先行离开了。   待从梓庄回来,周在桐带着周天寿回到周家,第二日后外面就有了传言,说是周大人请了周太丞过去府中,周太丞一眼就发现了院子里有棵紫藤树不对,与院子所住的主人相冲,所以勇毅侯夫人才会大病,把紫藤树移了后,在原地画了一张符镇住,周氏的身体当晚就好起来了。   之前勇毅侯夫人生病请了不少大夫来看诊,太医都来看过,众人也都听说了,但是太医都没有看好的病症,被周太丞这么一指点,就好起来了,难免称为奇事。   就连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找来勇毅侯和周天寿询问,两人早有准备,自然对答如流,周天寿胡吹了一通后,皇上也越发觉得他本事出众起来,此事就顺势过在了明路上。   想到周天寿还有一手堪舆功夫,待勇毅侯离开后,皇上又私下安排了他任务,把修建皇陵的任务安排给了他。   这些年皇上春秋日高,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但也越发感觉力不从心,皇陵早就开始动基了,故而他开始扶植其他儿子作为刘昭熙的磨刀石,就是想在自己还能掌控的了局面时,考察他的心性和能力,最终也会在自己临驾崩前,帮他清理好前方的路。   于是连夜间,周天寿就被带去了皇陵,一切照了刘昭熙算计的方向走,皇陵守卫森严,之前退下的暗卫和首领都在那里,这样一来,此事幕后之人,就追查不到周天寿的身上了。   因宣布了周氏病情好转,之前的药也不能熬了,勇毅侯便以散心的名义将她和许颜华送出了京师,去了京郊处的别庄休养。   当日周在桐回府后,就暗自找来勇毅侯和许颜华几人一道说了六皇子的安排和后续的计策,勇毅侯由是更加肯定起来,确实有人在针对他和侯府。   只是那人是哪方势力,勇毅侯却没有把握。按照常理想,感觉像是五皇子,但是此人隐藏极深,招数狠毒,并不像五皇子一贯的作风。   尤其是他从慈江庵处追查到了李易的身上,却发现此人前些日子已经因私下与父妾有染被发现,被亲生父亲用了家法狠揍一顿,不料夜里高烧后醒来就成了傻子,不仅连人都认不得了,更是如三四岁的孩童般,说话都说不明白了。   勇毅侯只能一阵眼气,那个明度和妙法住持下落不明,李易又身遭不测,像是总有人在自己之前把一切痕迹都抹去,处处挡在前面,这般手段,实在让人心里生恨。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六皇子的安排,他们先一步宣布周氏身体康健了,还请动了周天寿帮忙,真真假假的,自然就算是破局。   而真的幕后之人,设下了如此周密的大局,怎么甘心就此失败,就可能坐不住了,如此以静制动,后面的鱼儿也就上钩了。   且说许颜华和周氏去了京郊,勇毅侯为他们派了严密的守卫,快马加鞭,一路上周氏全靠着灵芝雪参熬成的汤撑着,虽然阻止了许宜华继续下毒手,但是周氏已经沉珂在体,一步不能成行。   一路上许颜华难免有些百感交集,当初许颜华和许宜华二人,就生在这一路的沿途,可是达到目的地,只有许宜华住到了别庄上,许颜华被万家抱走。   如今算是拨乱反正,终于一切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中间却用去了十六年。   因周氏病灶缠身,许宜华交代完她能说的就被关了起来,暂时都无暇处置她。   许颜华不清楚许宜华最后拖出了四皇子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勇毅侯可能为了许宜华所说的“关于侯府的秘闻”而隧了她的心愿,更何况因周氏所中的毒涉及到敏感之处,不能对外公布,许宜华更是躲过了一劫。   但许宜华如今已成毒瘤,不说别的,就从她对着周氏下手的那一刻,在许颜华看来,已经脱离了小打小闹的地步,真正的狠心如斯,为了自己而置疼爱她多年的母亲于死地。   所以临走前,许颜华暗中和舅舅交代了一下,周在桐也很同意她的看法,认为许宜华坚持不能继续留着了,因许宜华还在周家,便和许颜华一起提前一步进行安排。   安顿好周氏先服了参汤加几滴安神丸睡好,许颜华就在别庄等着刘昭熙派人送过来祭脂。   祭脂不是寻常物件,制作流程极其麻烦,要求又极高,少一样都不能确保有效,中间还要经历一次请神才能完整,且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命人现做的话,且不说能做到无人发现,光事后封口实在就太麻烦了。   为了保证安全,刘昭熙只能费尽心思派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人去了江州。   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刘昭熙知道江州的上马县的阖山上住着一支前朝的旧族,当初因前朝灭亡不甘心归顺新朝,就举家迁往山上,几代人也没有下山,他们那里还保留着前朝的习俗,有生祭的传统,大该会有祭脂的。   好在江州离京师不算远,走水路更快一些,直到刘昭熙要去滁州成行前一天清早,许颜华才在别庄那里接应到了日夜兼程赶来的送祭脂之人,许仲骐也提早一日来到这里,等着与许颜华一道看着周氏解毒。   “你怎么亲自来了?”   许颜华在别庄管家的目光中,好悬没有叫破刘昭熙的身份,只挥手让管家和其他人离开,自己和许仲骐带着刘昭熙走入院中,这才冷不丁的问道。   他穿着一袭普通的侍卫劲装,隐在侍卫的中间,看起来化了妆,并不太显眼,见了许颜华偷偷冲她挤了挤眼睛,倒把她吓了一跳。   “明天我就要走了,怎么能不来见你最后一面。”   刘昭熙深深的看着许颜华,一双桃花眼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脸上的浮着温柔的浅笑。   “这次辛苦你了……”   许颜华也知道因周氏之事刘昭熙有多麻烦,明明很快就要去滁州了,自顾都不暇,还要忙她的事,因而心里满是感激。   刘昭熙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伸手轻抚了一下许颜华的脸,有些心疼这阵子她又瘦了,本来就小小的巴掌脸,下巴已经尖尖的了。   “咳……”   许仲骐还在一旁,受不住他们二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重重的咳嗽了几句,瞪着刘昭熙的眼睛看着凶巴巴的。   他还在这里呢,就动手动脚的占便宜,未来姐夫怎么了?姐姐现在还不是他的人呢。   “你去带人准备一下吧。”   许颜华也难得的轻松起来,看着刘昭熙不满许仲骐破坏气氛,冲着他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便拍了一下许仲骐的肩膀。   祭脂到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她在别院里挑了一处看着最隐蔽的院落,安顿周氏下榻,挑好了能用得上的丫鬟和人手,再加上刘昭熙带来的人,已经能够为周氏解毒了。   许仲骐不甘不愿的瞥了许颜华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吗?踢踢踏踏的撞了一下刘昭熙的肩膀,这才走出院子。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二人道,“我可就给你们留下半个时辰!”   “欠收拾的小子……”   刘昭熙不满的活动了一下两只手,准备临走之前再好好“教育”一下许仲骐,他过去爱屋及乌,因许颜华之故对许仲骐格外的优容亲近,这小子倒是没大没小起来。   “行了……”   许颜华拉住他的手,将她带进屋里,将人按在椅子上,自己亲自用温水绞了帕子,帮他擦了擦粘上尘土的脸。   刘昭熙一路上为了赶路都是骑马的,风尘仆仆的来到别庄,脸上一擦帕子上都是黑的。   许颜华动作利落的为他擦着脸,刘昭熙喉头哽了一下,等许颜华擦完要转身清洗帕子时,突然身后搂过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上。   “阿宝,待我从滁州回来时,我们就成亲!”   “要想我!要牵挂我!但是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再瘦下去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我这次给你带了一个丫鬟,是从小教了功夫的,让人调理了很久,还有几个能用的人,都还算忠心,到时候让他们伺候你,我在外面也能安心,也能和你偶尔传个消息。”   “阿宝啊,我好想你……”   刘昭熙两只手交卧在许颜华的腰间,碎碎念着,他两只手的热度从薄软滑腻的衣料穿透到许颜华的肌肤上,背后被刘昭熙紧贴着的地方,也又热又麻痒。   不知道是被刘昭熙的“阿宝”唤的,还是他身上灼热的热度,许颜华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战栗了,后脖子上起了一整层的鸡皮疙瘩,她咽了下口水,把手覆在刘昭熙的手背上,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拉开。   明明是比毛绒绒的大型犬还要大上许多倍的人形生物,可是被刘昭熙这样黏着,许颜华心底第一次生出这种又暖又怜惜的感觉,生涩的让人心跳加速。   “会想你的,也会等你回来。”   与刘昭熙两手交扣,许颜华旋过身来,认真的看着刘昭熙,低声承诺。   遇到难关时毫不犹豫的冲在最前面,可靠程度比所有人更甚,对自己无条件的依赖和呵护,身上的温度很热,暖的人心都热起来。   眼睛里像是碎掉的星芒,个子很高,肩膀且宽,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合着她的心意量身打造的一般,许颜华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觉到,上苍对自己的恩宠。   听到许颜华的保证,她话里的意思四舍五入几乎就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啊,刘昭熙简直欣喜若狂,桃花眼潋滟的波动着,激动地将人整个的揽进怀里。   但是因为许颜华一直是站姿,刘昭熙则坐在椅子上,这么一扑,刘昭熙的脸刚好埋在了许颜华的胸前。   这久违的柔软和清甜的香气,简直是意外福利,让刘昭熙都激动的想就地打滚了,身上的肌肉也更加坚硬起来,脸紧贴着又软又甜的“老朋友”忍不住蹭着,心里满是期待。   许颜华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姿势,反应过来时又被刘昭熙的动作弄得整个人微僵,赶紧两只手一齐用力,把刘昭熙的脑袋往外推。   “做什么呢……赶紧起来,不然要挨揍啦!”   刘昭熙牛皮糖一样贴着自己不放,许颜华掐了他的侧脸后,沉声威胁道。   “那你打吧……”   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刘昭熙耳朵尖都红透了,依然厚着脸皮两只胳膊将许颜华圈的紧紧的。   许颜华看着前面毛绒绒的大脑袋有些哭笑不得,见拧耳朵和掐脸都阻止不了他占便宜的心,最终下了重手,屈起膝盖冲着刘昭熙的小腹撞了过去,一点没客气。   “嗷……”   刘昭熙这下自讨苦吃,痛的恨不得真的在眼前的地毯上打滚了,他委屈的眼泪汪汪的,看着许颜华怨念不已,不由抱怨道。   “小娘子恁地心狠……要谋杀亲夫啊!”   “自找的!”   虽然大秦也有不少早婚人士,十来岁的少年懂了人事就可以大人一样享受鱼水之欢了,但是许颜华总觉得自己有摧残嫩草的嫌疑,故而就算少年看起来就很可口,但还是该出手时就得当机立断啊,因而毫不后悔,凉凉的道。   刘昭熙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被刚才那一顶,已经从最初的血脉贲张到如今的痛断心肠,一向英俊清贵的面容看着也呲牙咧嘴的,还是不放弃的抓过许颜华的手。   “好痛……要揉揉啊。”   尽管身上真的挺痛苦,但是刘昭熙脸上还是飞扬着笑意,高大的身子蜷缩着望向许颜华,强行撒娇。   骨子里,刘昭熙一直有种如少年的热切感,无论年纪多大,经历过多少艰深的往事,对着自己心爱的人,眼睛里还是充满着光,还是能笑容清冽似少年。   哪怕是上辈子被刘池瑞和自己的王妃背叛,身如泥淖,经历了失去一切的十年,后来遇到阿宝,动心后也依然没有过丝毫的犹疑,依旧倾尽全部的热情去爱。   两人之外,无论是如今外面持重的六皇子,朝堂上用尽谋算和心机,在沉浮诡谲中纵横阖捭,亦或是上辈子曾经离龙椅只有半步之遥,位高权重的亲王,身后压上了整个江山的重负,刘昭熙都还是固执般的坚持着自己。   这世间红尘紫陌,他在意很多,也想要很多,有自己需要坚守的责任和想要守护的人,但是却不会因这些而改变。   他依然那个会陪着爱妻挂冠而去,在村子里相守过着山明水秀下半生的人。   现今两世为人,刘昭熙只要在许颜华身边,就会轻松起来,只有在她面前时,他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越揉越痛哦。”   许颜华笑的不怀好意,另一只手拎住了刘昭熙的耳朵。   “赶紧起来,你该回去了。”   “我不管……没有亲亲抱抱不起来!”   “趁我好说话时赶紧起来,不然再给你一脚!”   ……   两人闹了一场后,前阵子压在彼此心上的阴霾也如日暮沉冰般无声的消散了些许。   许颜华突然想起,当初老太太临终前嘱咐自己的话,老人简单又充满了人生智慧的话,告诉她嫁人要寻一个“让自己笑”的小郎君。   如今自己脸上的唇角还在轻扬,她的小郎君已经在身边好多年了,希望老太太在天上看得到。   刘昭熙牵着许颜华的手出了门,许仲骐目光在许颜华未消的笑意和刘昭熙有点凌乱的头发上瞅了瞅,再看向他们牵着的手,最终皱了皱鼻子,没有说什么。   此时,家里没大人,说不听的。   许仲骐过来通知,为周氏解毒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等许颜华过去就要开始了,而刘昭熙明日就要去滁州了,此时也该赶回京师。   留下了准备好的人,刘昭熙最后看了一眼微笑着望向自己的小娘子,有些后悔最后没有坚持再抱一下她。   此去河山万里,千难万险,再回来时,只希望能够一切得偿所愿。   送走刘昭熙后,许颜华便带着许仲骐去了那个隐蔽的院子,别庄外面都已经被勇毅侯的人围了起来,哪怕里面的人有疑心,也无法向外递消息。   解毒的过程周氏受尽了痛苦,她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只是以为病情如此,非要如此医治。   每当坚持不下去时,看着许颜华和许仲骐都陪在她身边,儿女脸上还犹有稚气,周氏用出了半生所有的慈母心肠,才能最终熬过七天七夜的痛苦过程。   将体内五毒蛊产下的卵全部拔出后,果如之前所料,周氏的底子已经被毁了大半,幸好她这些年身体还算康健,今后好好保养,还是能再撑个十来年的。   周氏注定了要早逝,不过哪怕是多活十年,也是从老天手里抢来的,许颜华和许仲骐只有感恩的份了。   消息传回京师后,勇毅侯看着许颜华写来的信,虽然周氏身体好起来了,但是勇毅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满。   之前为了周氏阖家闹的人仰马翻,一切还都要在暗里进行,勇毅侯还要担忧唯恐拖累侯府,直到六皇子走后,一切都差不多解决了,他才有心去解决许宜华的事。   却不料他为了解周在桐心里的不快,把许宜华关在周家,实际上周在桐却暗中下手,让人给许宜华下了药,将人浑浑噩噩的就嫁给乡下庄子上一户佃农。   勇毅侯去叫人接许宜华的时候,她早已经失了身子,因周在桐事先叮嘱过,她若是反抗就关起来,所以不几天许宜华就堪堪欲死。   因许宜华彻底的失去了清白之身,周在桐此举也算是斩断了她的后路,哪怕勇毅侯再想什么,也没法再把人给四皇子了。   但是许宜华到底有错,勇毅侯连找周在桐兴师问罪都没有理由,又没法承认自己私心作祟,只能作罢。好在周在桐也不想太得罪勇毅侯,提出他不还有个庶女许攸华吗?   那才是勇毅侯的亲骨肉,比许宜华可信许多了,他也可以把许攸华当做许颜华般当亲外甥女一样,周家还是勇毅侯的后盾和亲戚,两家一心比什么都重要。   勇毅侯没有办法,侧妃换人之事只能去找四皇子了,至于许宜华,也没有心情再去管了,由着周在桐将人放在自己的庄子上,能让她活着,已经是看在她做了几年自己的外甥女给的优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这一章写完啦~~   ☆、107   “真便宜她了……“   他们还在别庄上陪着周氏休养身体, 许仲骐和许颜华从舅舅那里知道了许宜华的下场后, 难免向许颜华抱怨道。   ”下不了手也是正常……毕竟许宜华十岁之前, 舅舅都是拿她当亲外甥女待的,好歹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一家人, 就是太太知道了, 也未必能对她下得了狠手。“   许颜华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这还是她和周在桐商量出的结果,而且周在桐留着许颜华, 也还有点其他用意。   毕竟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许宜华下毒现在还有还没有公论,留许宜华一命, 说不定后面还会能有机会发现什么端倪呢。   不论是舅舅还是勇毅侯,为了许宜华身上最后能用得上的信息, 都会留她一命的。   许仲骐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来, 虽不在说什么,但是对许宜华厌恶得很。   “咱们什么时候把这事儿告诉太太啊,她那天还拉着我问起来,说宜姐儿怎么不来?”   就算许仲骐再看不上许宜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周氏对许宜华还是有些感情的。   毕竟疼爱了这么多年, 就算前面有过放弃她的念头, 也禁不住人病了这么一场,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对儿女都更多了些慈爱不说,就连许宜华周氏都有点觉得愧疚。   “再过几天, 等她的情况稳一稳再说吧。等到回侯府了,总会知道的。”   许颜华不置可否,心里也拿不准周氏知道害自己的其实就是许宜华,会不会再吐一口老血。   但是现在她身子底子被破坏了,他们好不容易把周氏的命救回来,再让她因为生气搭进去就很不值了。   反正许宜华还真的是命硬,一时半儿还死不了,等周氏身体养好一些了,亲自去质问许宜华也不迟。   实际上如许颜华所料,勇毅侯心理始终惦记着许宜华之前所说的,关于侯府的那桩秘闻,是真是假,为何四皇子知道而自己不知道,他心里有所考量。   另外,勇毅侯如今想到在暗处有条毒蛇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人在明处敌在暗处,又刚吃了那么大个亏,不免有些草木皆兵起来。   其实认真数起来,这事儿是谁做的还真的不好说。   阳宁侯府有可能,前阵子曾经和许颜华议亲的侯府嫡次子舒二郎,醉酒后失足落在自家院子的池塘里,淹死了。   周氏被下毒的时候,阳宁侯府的嫡次子刚过了头七,之前就有阳宁侯夫人为了报复他们,就与怿国公夫人一起设计许颜华的事。   虽然最后他们也没有落到好,怿国公府人成了庶人,阳宁侯还赔了怿国公一个庶女封口。   阳宁侯因为嫡女嫁了顾家,成为了皇后一脉的人,五皇子与阳宁侯都算是早有旧怨的大敌,尤其是五皇子那里,自己不能被他拉拢,成为助力,就要成为敌人。   像周家这样根深蒂固的世家五皇子动不了,就朝着如自己这等勋贵出手以做震慑。   就连四皇子和六皇子那里,勇毅侯都不敢保证,二人是不是真的如表面那样看重他们侯府,若四皇子怨上他,也都有出手的嫌疑。   哪怕是之前帮了自家的六皇子,那么偏门的毒他请的大夫全都查不到,为何独六皇子身边的人就认识呢,也很蹊跷,不能排除六皇子绕了一个大圈子设计出手,就为了向自己施恩。   从许宜华嘴里正面是撬不出什么了,就为了这幕后的推手,勇毅侯都得留许宜华一命,虽然许宜华这个棋算是已经废了,无法帮自己联姻,但是她活着,就能指认当初让她下毒的人。   勇毅侯已经在许宜华身边安置上人手,若是对方做贼心虚想要杀了许宜华灭口,刚好能逮到端倪。   周在桐之前是强行把许宜华塞给了庄子上的佃户,等于把人关在自己的庄子上,虽然勇毅侯也安排了人过去,但始终不满周在桐没和自己商量就插手。   最初的生气过后,勇毅侯还是想把人安置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方便行事,于是又和周在桐商量,要听听许宜华的意见,若是她实在不想嫁给佃户,就帮她离开那里。   反正她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也无所谓了,若是许宜华不想再嫁人,就去自己那边的庄子上,他专门修建处小佛堂,让许宜华后半辈子再此清修养老。   周在桐本意更多的也只是想要弄清楚背后的主使者,今日他们能对勇毅侯府下手,昱日势力更加强劲时,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呢,因而还是早作防备比较好。   因而他把自己思虑之事和勇毅侯一同商讨过后,也就不再坚持了,重新让人把许宜华交给了勇毅侯。   许宜华移到另一个庄子后,尽管待遇好上一些了,甚至还有小丫鬟日日给她送一日三餐加换洗衣物,但是依然处于不自由的境地,每日只能被拘在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座佛像,不是抄经就是捡佛豆。   她从最初的欲死不能,满心绝望,到后来满心恨意,只能靠着恨来活下去。   周氏养了大半个月的病,终于有了些起色,长时间在别庄住下去,侯府里没有女主人也不像话,于是周氏最终带着孩子们重新回了京师。   侯府有的是珍贵的好药材,周家也往别庄送了两次东西,因而许颜华觉得周氏身子调养的还不错了,回京师的路途漫长,就顺便和她说了这阵子周氏病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许宜华如今的下落。   周氏听说了自己病重是因为许宜华的缘故,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草参茶。   她万万想不到,曾经自己捧在掌心上爱如珍宝的女儿,竟是如此之人,纵然是她被人威胁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就能她狠下杀手。   “为什么……”   周氏喃喃的低语,憋闷的胸口一阵阵的疼,捶着胸口最终不住地落泪。   “斗米恩,升米仇呗。”   许颜华把帕子递给周氏,知道她要接受这个现实也需要点时间,随口劝到。   许宜华的改变就是从身份的遽变中产生的,但是她却不想改变。   哪怕周氏再疼爱她,也无法让她成为真正的侯府嫡女,因而慢慢与周氏产生龃龉和罅隙,许宜华太敏感了,若是对她有一项不好处,之前的一千条好处都会被她忽视。   周氏惊痛之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仰面倚在马车的软壁上,流泪不止。   “是我害了她啊……”   半晌后,周氏喃喃的哽咽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初她若是不固执,肯听人劝,将许宜华送回万家,让一切回到原点,哪怕许宜华会不适应,那也比在侯府好吧,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家,没有比较,也就不用心里留下祸根。   最终错的就只有她,周氏用帕子捂在脸上,无法面对许颜华清澈的目光。   一亲生一抱养,两个孩子中肯定有比较,她偏向谁,另一个都不会服气的,这本就是个两难的选择,但是她却疏忽了,以为自己做的就是正确的,其实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回到侯府后,勇毅侯早在门前接应他们。   待见了周氏,看她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可能是知道了许宜华的事,她在正院里安顿好后,勇毅侯不免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自己重新安置了许宜华的话说了出来。   “你不用再想着这个孽障了,她还好吃好喝的关在庄子上,就是全了我们养她多年的情了。”   周氏还是伤心不已,看着勇毅侯的脸想说什么,最终提不劲儿,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勇毅侯以为周氏一路上疲乏了,又好言安抚了她几句,嘱咐人好好照顾周氏,就带着许颜华出去了。   “爹和四皇子说了,要把许宜华换成二妹妹做他的侧妃吗?”   许颜华跟在勇毅侯后面,回身看了看周氏躺下后似乎闭上眼睛了,这才放下心来,一边随口问道。   “一个深闺小娘子,管那么多作甚?连妹妹的事都要插手,是内宅已经盛不了你吗?”   勇毅侯因之前的事对许颜华有些不满,因而借机发挥道。   “没说就没说呗,朝我发什么火啊,若内宅真盛不下我了,难道爹爹要恩荫我出仕啊?”   许颜华摸了摸鼻子,被勇毅侯咆哮了一番后,不服气的回嘴。   她心里一阵阵的无奈,看来自己是真的不太有父母缘,前些年是周氏总是看她不顺眼,两人总是嘴上峰尖对麦芒的,现在周氏好了,勇毅侯又犯这病了。   勇毅侯被她气的要命,没想到许颜华还敢回嘴,瞪大了眼珠子太阳穴的青筋都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会推荐我出仕的。连亲儿子都没得到你的推荐呢,更何况女儿了,我想多了还不成!……哎呦,头好疼啊,爹啊,我就先回自己院里去了啊。”   许颜华撇了撇嘴,知道勇毅侯和周氏可不一样,惹恼了勇毅侯真的罚她,可不是当初小打小闹了,说完后,立即找了个借口抱头鼠窜了。   “不知所谓!”   勇毅侯看着许颜华没等自己答应就跑了,更是气的两只手直哆嗦,恨恨的骂了一句。   他确实还没有和四皇子说起许宜华的事,因为实在是不好开口,关于周氏中毒的事他不想四皇子知道,就连当时周氏解毒时,守着别庄的那些侍卫,都是他身边最能信得过的亲兵,个个都是曾经跟着他上过战场的。   然而不提许宜华下毒,该怎么解释侯府为何放弃了她,她为何被嫁了个佃户。   且许宜华是长在侯府的,若是推到她品行不佳,与人私下勾连私通,又无疑是打了侯府的脸,他怎么再有脸面把许宜华换成许攸华。   况且如今这个局面太乱了,勇毅侯也失却了最初的信心,连四皇子也信不太过了。   本来勇毅侯气过后要去书房的,但是略一想,周氏已经回来了,他也有个商量的人,于是吩咐厨下再为周氏炖几样滋补的药食,准备晚间过去周氏那里用饭。 作者有话要说:  O(≧口≦)O今天又是上午更新啦~~喵喵喵~~~~ 推荐一个基友的古言,是正剧群像文哦: 《湘楚双钗》 文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真相,最后才浮出水面。   ☆、108   周氏晚上并没有什么胃口用餐, 她心里还一直想着许宜华的事, 心里乱糟糟的, 想恨许宜华,但是又无法单纯的只去恨她。   到底曾经是亲手养大的女孩儿, 被她背叛, 就像心里被插了一刀般,周氏此时的痛苦比解毒时身体上的痛苦尤甚。   得知勇毅侯来用晚饭时,周氏虽然提不起精神来, 但是想来勇毅侯该是有事找她商量的,勉强撑着来应付他。   勇毅侯让人送来滋补的药膳, 周氏勉强吃了几口,勇毅侯心里也存着心事, 两人俱是不太有胃口, 饭后令人上了茶点,周氏这才与勇毅侯说了几句闲话。   问到许宜华如今的下落,周氏听说她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嫁的那户佃农,如今在侯府的小庄子上清修礼佛,终是叹了一口气。   后来周氏难免问了一下, 到底在背后操纵许宜华害人的是谁, 得知勇毅侯也没有查清楚后, 心里不由得也存着几分阴翳。   有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如毒蛇一般随时能扑上来咬自己一口,换做是谁都要不舒服的。   “你想把攸姐儿给了四皇子?”   聊了一会儿后,勇毅侯也不绕圈子了, 开始与周氏商量如何安抚四皇子,把侧妃的人选换成许攸华,周氏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勇毅侯还不肯放弃原来的心思。   “宜姐儿现在这个样子,若不是还有点用处的话,我也不会把她拘在眼皮子底下,现在你也不用再去想这个孽障了,只当我们没养过这个人吧。但是那四皇子那里不能白叫人准备一番……”   勇毅侯有点尴尬,如果不是事赶事的遇到了一处,他也不会对下毒的许宜华如此心慈手软,继续留着这个祸患,因而对于许宜华的处理有些束手束脚。   “宜姐儿那好说,反正拘起来在庄子上,只对外说得了重疾就好,四皇子那里也不会追究的。攸姐儿一向是乖巧柔顺的性子,也讨人喜欢,但是一切都得看四皇子的意思,不然纵然四皇子那里再好说话,也不能让我们把他的后院不当一回事,如交货一般随意搪塞啊……”   周氏揉了揉额角,想了一会儿后与勇毅侯道。   虽说提到许宜华时心里还有种尖锐的刺痛,但是周氏已然明白,那孩子已经选择了与他们背道而驰的路,就只能如勇毅侯所说,只当没有过这么个人吧。   “那怎么是随意搪塞呢……攸姐儿再如何也是正经的侯府庶女,出身可比宜姐儿好多了。”   虽然说勇毅侯有些底气不足,他几乎想不起许攸华的脸了,印象中只有一个乖乖巧巧,总是低着头的小娘子这种印象,但是此时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道。   并且还有些事他没有和周氏说破,他与四皇子的关系本就是舅甥,从立场上看,他就与四皇子是天然同盟。   前些年他也确实对四皇子十分的亲热,但是人心这个东西太不好说了,勇毅侯这些年看过了太多人心难测的例子。   他担心若是不对四皇子表示出态度,说不定若四皇子在心中记他一笔,多年的交情全都打了水漂不说,还会引来反噬。   至今勇毅侯都不敢肯定四皇子与周氏下毒的事没关系,万一四皇子为了破坏许颜华和六皇子的婚事出手,自己得不到的人,也不愿意六皇子得到,有这种心思也是有可能的。   况且许宜华之前说的话,勇毅侯也没有忘记,四皇子是个沉稳又精干的人,若说他掌握了自己什么短处,将来可能会以此大做文章,勇毅侯也是相信的,不敢不小心提防,因而只能拉拢,不能彻底得罪四皇子。   “宜姐儿那里,我们就不再管了,到底是她自己不争气……唉……”   周氏最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按照勇毅侯的想法,商讨出一个差不多的主意。   许宜华那里,就对四皇子借口说许宜华在庄子上时得了麻风病,无法见人,所以只能闭门养病。   麻风病在大秦算是一等一恐怖的病灶,传染性很强,会因病而损害容颜,不仅皮肤像层层叠叠的鳞片,甚至严重了脚趾头和手指头都会脱落。   得了这个病,许宜华自然就不能再嫁人了,也不能见人,正常人家若是家里有人患了麻风病,自然只有捂着的份儿,不会公之于众,所以四皇子也不便再追问过多。   而许攸华那里,勇毅侯可以先试探一番,下次请四皇子来府上时,把许攸华叫出来,若是四皇子有心,那自然最好,无心的话,勇毅侯也不能强按着头让人答应。   况且许攸华不嫁四皇子,也能有其他世家勋贵的庶子来配,何必弄得像是嫁不出一样,恨不得推给四皇子,倒让人看轻了。   “宜姐儿那边好办……攸姐儿性格木讷,也让人犯愁啊,早知道就不要让她总是在院子里不出门,多带出来见见世面。”   勇毅侯对于周氏出的主意很满意,只是有点担心四皇子看不上许攸华。   他不由的后悔当时对许攸华太过疏忽了,到底自己还是受那只凤头钗的签文影响最深,这些年除了儿子外,就只关注着许颜华和许宜华二人,将许攸华交给周氏就没有再管。   “呵……攸姐儿乖巧,自有可爱之处。”   夫妻多年,周氏自然知道勇毅侯心里的意思,对于他的怨言也不当一回事,只是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一句。   “我记得攸姐儿是花朝节前几天的生辰,是不是?”   想到签文,勇毅侯不由想到六皇子之所以求亲,怕是就因为外面传闻的意思在吧,如今京师里的风气他也知道,便想着在许攸华身上做点文章。   “花朝节前三天。”   周氏其实也不太清楚许攸华的生辰,叫过赵嬷嬷来询问一番后才肯定下来。   许攸华不过是个庶女,家里也从来没有为她庆贺过生辰,只在生辰时赵嬷嬷会提醒周氏,到时为她叫上一桌席面,再给些衣物头面类的作为寿礼也就是了,因而周氏也没有几分印象。   “那以后就把攸姐儿的生辰改在花朝节吧。”   想着许攸华自身万一不太惹四皇子青睐,勇毅侯就准备拿许攸华的生辰做点文章,说不定能得四皇子青眼。   与周氏说定后,勇毅侯难得的叫人把许攸华叫到正院,与周氏二人看了看如今的许攸华。   许攸华现年十四岁,三年后也年纪不大,倒是年岁上合宜,长相也是清丽端方的,不逊色于许宜华,但是其他的诸如才学气质,就多有不及了。   到底是庶女,许攸华看起来眉眼间就畏手畏脚的有些小家子气,进屋后一直乖巧的低着头,直到长辈让她抬头时,才敢抬起头来。   看人时,目光还是犹疑躲闪,看来十分的拘谨,勇毅侯看她一眼,许攸华看起来就要激动地喘不过气了,让勇毅侯内心失望不已。   只是勇毅侯还想着笼络四皇子,准备找机会和四皇子说许宜华的事,却不料还没等他请四皇子来府,过了没两日宫中就发生了一桩大事,完全让他失去了原本的心思。   因皇上春秋日高又身体肥胖,这些年多是清心寡欲,已经不再召幸年轻的妃嫔了,每三年的选秀也就意思一下留下二三人而已。   只是那些新进宫里的年轻低位妃嫔们,就都没了指望,日日如处冷宫般,又没有一儿半女傍身,日子就过得有些难过。   久而久之,低位妃嫔们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有的为了不再受黄门们的克扣和欺负,就委身内廷有些权势的黄门,甚至还有妃嫔与宫外的势力有牵扯,投靠有子的妃嫔寻求庇护。   低位妃嫔们位居西宫,多清净冷僻,皇上这几年迷上了参禅,所以对后宫内院里就不免有些疏忽了,对于宫中这些乱象自然就不知道。   却有一刘采女,性子清高自傲,不甘心被黄门亵弄,一直没有屈从,而看上刘采女的是内廷针工局的主管刘德瑞,仗着自己的干爹刘有才,是皇后宫中的主管黄门,便肆无忌惮的各种克扣欺辱刘采女,最终看刘采女硬撑着不从,便想要用强。   虽然黄门已经没有了□□,但是心里也有寻常男子的各种想头,刘德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屋里甚至藏了一整箱各种玉势。   刘采女不愿意被刘德瑞玩弄,奋力挣扎中用头上的发簪插入了他的脖子中,刘德瑞一下子死在了她的床上。   这下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刘德瑞死后,刘采女吓得躲进了关系还不错的成采女的院子中,却被刘有才的人硬生生拖回去,在屋里被沾了茶水的黄纸一层层的覆在口鼻上,最终被闷死了。   每年内宫中地位妃嫔死个几人并不引人注目,大部分人也不当做一回事,成采女也有些侠义心肠,又素来讨好良妃,便将此事和良妃说起了。   因五皇子被记入了皇后名下后,越发的行事张扬起来,处处压了四皇子一头,良妃和四皇子早对五皇子不满,尤其是皇后自从刘贵妃死后,仗着皇上对后宫无甚心思,便将整个后宫捏的越来越紧,俨然是无人敢碰其锋芒。   良妃便趁势叫人把刘采女的死因抖落出去,皇上听说有这样的事后,极为震怒,没想到宫里的黄门都能在内宫里一手遮天。   而管理内宫是皇后的职责,皇上很少见的在皇后宫里摔了个杯子,当着人面怒斥了皇后一番,随后对后宫进行了清理,和后妃关系从密的黄门全部被拿到内廷逼问,涉及的宫妃也都一一治罪,送入了掖庭。   皇后这些年在宫中经营的人脉一下子损失了大半,更是被皇上下了脸,丢了人,尽管此事良妃做的还算隐秘,可是皇后还是从细枝末节中找了证据,知道此事和良妃有关。   五皇子便在皇后的授意下,开始报复良妃,暗中派人在良妃的宫门前的树下,偷偷埋了一块龙形木枝,故意派人翻出来,以此来栽赃良妃用厌胜之术,对帝王心图不轨。   良妃的事一出,半个朝堂都有些哗然,良妃也暂时被皇上扣押在内廷审问,已经封为赵王的四皇子跪在皇上的御书房门前半天,皇上都没有见他。   厌胜之术和巫蛊之术历来被皇上被忌讳,一时间没有人敢沾上四皇子与良妃的边,就连四皇子的岳家常国公府,也后悔起之前把女儿嫁给四皇子,对四皇子避之不及。   作为良妃娘家的勇毅侯府,自然也不敢沾到身上,深怕因良妃之事受连累,对四皇子也有些疏远。   但是四皇子此时势单力薄,极为需要人支持,见到勇毅侯和常国公府这般退却,自然心冷不已。目前常国公府四皇子没有把柄在手,但是对于勇毅侯府,四皇子手里还握着一块杀手锏。   收到四皇子派人传来的信,勇毅侯心里顿时叫苦,四皇子手中,竟然有着当初良妃刚进宫不久,怀上四皇子时,当初的勇毅侯老夫人进宫探望她,送了她一枚的“生子符”,老夫人还暗中嘱咐她压在箱底保存,保佑她成功诞下皇子。   若是这枚符真的出自勇毅侯府,那么勇毅侯府必然会经历一次大的动荡。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末到了,仙女们周末好。 今日推荐的,是基友的暖萌种田小故事: 《娇娘难追》: 文案上辈子稀里糊涂挂了,这辈子重生为小寡妇,柳银豆发现自己得了一种非常奇葩的病: 一靠近男人就头晕,一看见男人不穿衣服就想吐。眼睁睁看着找上门来的一波又一波追求者,柳银豆欲哭无泪(并没有):这可让准备享受青春好年华的人怎么活? 一直默默关注小寡妇的某人站出来表示: 不要紧的,我给你治(十级大雾)。 女主:老娘美貌多金独立自强,没有男人其实也没什么。 男主:那是因为你还没尝过我(大雾缭绕)的滋味。   ☆、109   这符因是老夫人私下给良妃的, 所以勇毅侯一点也不知情。   本来老夫人是嘱咐良妃等生了儿子后, 就把此符销毁的, 只是良妃出于不知什么原因,将符一直留了下来, 也没有声张出去。   这就成了良妃最后一道护身符, 若是有朝一日侯府放弃了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出面,那么她就把这张符的事捅出去, 到时候侯府一样落不着好,算是玉石俱损的招数。   而刘池瑞则是想着, 若是有朝一日他得偿所愿,登上最高位, 或许勇毅侯就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可能会仗着曾经帮助过自己而挟恩图报,那么这张符到时候可做的文章就很大了,也能够制辖他。   符这种东西,既敏感又有很强的蛊惑性,往上头做什么文章都可以, 现在的情况, 若是说成勇毅侯府早有不轨之心, 多年之前就借着良妃想要谋害皇上。   到时候良妃和四皇子固然会倒台,无法脱罪,但是联系到前面的龙形枝之事,主谋就会由良妃变成了勇毅侯, 此事成了勇毅侯操纵良妃图谋不轨,勇毅侯府也就跟着一起陪葬。   勇毅侯自然知道现在四皇子已经走到末路了,如同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爆炸的□□包一样,真要是选择了伤人八千自损一万的招数,摆明了要人陪他一起死,勇毅侯也招架不住。   “那个孽障!”   勇毅侯气的大骂不已,既恨四皇子反咬一口,不顾多年的扶持,又不敢相信自己老娘从前为何做了那等蠢事,活生生的留下了把柄给人。   “早就说让你不要掺和到皇子之争里面去,你听了吗?真的以为四皇子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前一次说不准就是他出手逼着宜姐儿害人的……”   周氏同样跟着既气又急,历来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沾上了厌胜和巫蛊之术的边,就没有得好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赵王那里哪还等人的,得赶紧想办法帮他把良妃从这件事里脱身,先按下他,其他的事以后再解决吧。”   勇毅侯强忍着怒气,准备和大舅兄商量一下对策,这阵子府里府外都不太平,走前勇毅侯嘱咐着周氏这阵子一定要严加管理内宅后院,不能暴漏任何缝隙,让人再有机可趁。   周氏的身体还没有复原,精力难免有所不怠,只能让人找来许颜华,让她跟着出一臂之力,作为自己的帮手,教她管家。   许颜华从周氏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也顿时跟着抽一口冷气。   “确定是老太太做的吗?”   许颜华回侯府时老太太就早已过世,所以她一直没见过自己的祖母,也不敢相信,符箓巫蛊之术不管灵验与否,都是害人又害己,老太太胆子竟然那么大,还敢沾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等事历来不看证据的,全看是不是有人存心要你不好过。到时候上面说是你给的,不是也得是,前朝巫蛊案牵连了上万人,多少人是根本就不知情的,等下了大狱就什么都晚了,屈打成招的又有多少……”   周氏一着急,身体又有些不好,这两天犯了咳疾,说话都有些沙哑。   许颜华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等事情,帝王只怕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若是屎盆子口到自己身上,一切就都得被动了,就要由着别人主宰自家命运,所以勇毅侯气的要命,还得赶紧帮四皇子想办法。   “龙形木枝上没有什么文字之类的吧?”   许颜华觉得这种莫须有的罪,幕后主使者简直就和空手套白狼一样,随便描画你还不能反驳,因为都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你做的。   没有证据也不要紧,到时候良妃宫里所有的黄门和宫女都拉到一块上大刑,严刑逼供后总有人受不住,为了少受罪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   周氏疲惫的摇了摇头,这事儿辅一发生,勇毅侯就知道四皇子怕是要完了,心里惋惜了一阵自己多年所做的成了无用功后,就是避之不及,不再沾四皇子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事儿也不太清楚的。   许颜华心跟着沉到了最底下,真要是勇毅侯府沾上了巫蛊之事,被四皇子拉下水成为陪葬品,恐怕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男丁流放千里,女性落入贱籍,最坏的就是帝王一怒,整个侯府的人都上断头台。   这荣华富贵果然不是好享的,就像脑袋上架了把刽子手的斧,许颜华觉得脖子都冰凉的很,不管是落入贱籍还是跟着去死,她都不想啊。   偏偏刘昭熙又远去了滁州,此时也是鞭长莫及,她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   此时虽然四皇子还没有被皇上下令拘捕,但是也已经自觉地闭门不出,不敢再和其他大臣或者属下有什么交流,实际上,知道四皇子要倒后,之前那些靠山来的人也全部都树倒猢狲散了。   刘池瑞在赵王府里的书房中,一个人喝着闷酒,多年筹划,从小的志向,这些年付出的努力一经此事全部付之东流,皇后和五皇子一系,简直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一招太狠太致命了。   良妃牵扯进了巫蛊之术中,哪怕是四皇子不受牵累没有削爵,有这么个亲娘,前程也已经都没有什么指望了,甚至将来朝堂上,也不会再有他什么容身之地,只能和二皇子,三皇子一道,做个闲王。   刘池瑞这阵子什么都做不了,恨过,绝望过,疯狂过,最后只能抑制不住的消沉着,谁也不想见,心里藏着最后一点希望,指望着勇毅侯能在外帮自己奔跑走动,谋得一线生机。   “王爷还是没有胃口?”   李如月在书房外面,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侍从原样将饭菜端出来,看样子刘池瑞一筷子都没有动,不免揪心不已。   “这么下去王爷的身体可怎么办……”   李如月叹了一口气,但是刘池瑞谁也不见,连她都拒之门外,只能跟着干着急。   尽管良妃牵扯到案,李如月也跟着惶惶不安,只是目前皇上还没有对赵王府做什么,李如月还是有些庆幸的,天天在自己院子里求神拜佛抄经书,祈求赵王从此事中摘出来,哪怕日后做个无权无势的闲王也好过跟着良妃陪葬。   “不行……我得再和我爹说说,他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了。”   望着书房紧闭的门想了一会儿后,李如月最终硬下心肠,跺了跺脚就带着丫鬟往自己院子走。   良妃一出事,自家亲爹常国公就躲得远远地,连个信儿都不再往王府里传,不仅是刘池瑞恼火,李如月也跟着寒心不已。   过了一会儿后,等李如月走远了,就有刘池瑞身边的侍从敲门进入书房,跟他汇报。   “王妃已经回院子里,写了信后交由陪房李四捎回常国公府。”   刘池瑞听后,放下酒杯挥了挥手,示意人继续盯着常国公府,若是常国公有动向,都要和自己说。   如今他已经有几分醉意了,这是从来未有的。   刘池瑞性子从来自律性极强,平生最恨无法掌控之事,更不会受这杯中之物的影响,醉酒后人事不知的丑态被人知晓,幸而他酒量甚好,在外宴饮时,每到二分醉意就要装成□□分,从来没有被人察觉过。   想到自己如今为了让常国公帮忙,苦肉计都对着王妃使出来了,刘池瑞心中更多的是不甘心,此次压下了自己,五皇子那里想必是得意的吧?   只是可怜自己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命运都无法自己把持,是不是还能有翻身的一天吗?   五皇子那里确实很得意,但是刘池瑞没有跟着被皇上拘起来一同论罪,他还是很不满意的,要说深仇大恨,五皇子如今是恨毒了四皇子。   当初五皇子睡了个婢女险些被她咬断了子孙根,后来一怒将人打死后却有些后悔起来,不该这么痛快的让她去死的,背后的主谋是谁还没有查清呢。   更有甚者,五皇子从吃了那一记惊吓之后便雄风不展了,无论是多美的女子,剥光了送到他床上,也是有心无力,服了很多药也不见效。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外面找来的各种擅长男科的大夫,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是治不好,五皇子越是恐惧被人知道,深怕自己不举的事被有心人张扬出去,到时作为男性的尊严被一扫而光不说,他既无嫡子也无庶子,无法延续后嗣,也就自动的被排除到大位之外了。   故而五皇子也不敢大张旗鼓,表面上假装自己病好了,重新出门,宫里的太医那里,也几次三番的要挟封了口,给自己看诊的民间大夫,更是全部都有去无回了。   后来五皇子和四皇子先后成亲封王,但是五皇子为了不暴漏自己的隐秘,新婚夜都只是装作醉酒,没有和王妃成事。   新婚三日后,此后五皇子更是常期在姬妾处流连,装作宠爱那些美人冷落王妃的样子,惹得王妃独守空闺,夜夜流泪。   他宁愿落个风流花心的名头,也不要让人知道他不举的秘密。   由此五皇子更是恨毒了背后设计他的人,多番调查后,查到了那日的那个姬妾身边的丫鬟,曾经和良妃宫里的一个小黄门关系颇近,那个丫鬟也硬气,被他严刑逼供后也咬死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一个不查还咬舌自尽了。   因为就调查到良妃处,所以五皇子便认定了此事就是良妃和四皇子动的手脚,更是卯上劲儿要和四皇子势不两立。   五皇子的心理刘池瑞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等着勇毅侯救他,而勇毅侯那里也是急的团团转,又不敢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和周在桐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事关重大,勇毅侯不敢瞒着,周在桐毕竟还是周家家主,就算是与勇毅侯走得近,也要首先考虑整个周家的利益,更是提早做了打算,只是勇毅侯此举也算是厚道,周在桐也没有对勇毅侯置之不理,而是请了周澄过来,一起想办法。   周在桐很信任周澄,甚至把他作为自己之后的下一任周家领头羊的身份了,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关注周澄,暗中扶持和磨练他,此时叫他来,也有着想要为勇毅侯结个善缘的想法。   勇毅侯对周澄印象也十分好,这个年轻人上进又能力卓绝,深受皇上信任,曾经勇毅侯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儿子有周澄一半的能耐,他也就此生无憾了。   周澄现今管着大理寺,对于良妃案自然比一般人更是知道的多些,勇毅侯从他口中也知道了不少细节,只是依然没法帮良妃脱身。   良妃宫中的黄门已经有人吃不住刑招认了是自己听从良妃令埋得,现在就在审问东西究竟是良妃从何而来的。   “此案五皇子和皇后那里也一直盯着,怕是不好处理啊,侯爷已经对四皇子尽心了,还是别再插手得好……”   勇毅侯没有对周澄吐露受了四皇子的威胁,周澄以为勇毅侯还不想放弃四皇子,便出言安抚道。   一口血哽在嗓子口,勇毅侯心里有苦说不出,若是可以,他比谁都想躲得远远的啊。   一整日无功而返后,勇毅侯愁眉苦脸的回府,一进周氏所在的正院,就闻到了苦涩的药味。   “这阵子好生照顾你母亲,帮她料理侯府。”   勇毅侯听说周氏咳疾严重,他也有心无力了,也只能交代许颜华多帮衬着周氏。   “爹,对于宫中事,我有些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许颜华看勇毅侯大步往外走,突然快步追了上去,对勇毅侯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是一到周末就过得很混乱的少年菌~昨日的更新奉上~~   ☆、110   “你一个养在深宅的小娘子能有什么想法!好好照顾太太, 帮她照管好侯府, 就是帮我了!”   勇毅侯不耐烦的挥手, 别说是许颜华,就是周氏这样做了二十年侯夫人的内宅女子, 遇到这等事也唯有病急乱投医的份, 眼下勇毅侯也没有心思和女儿说什么话,只当她是没有眼力见,跟着起哄的人。   “爹这就看不起人了不是!你先听听啊, 说不定有帮助呢。”   许颜华眉头也不免跟着拧起来,她也知道, 勇毅侯大概就是最典型的古代直男癌了,在他的想法里女人一定得是温柔贤惠顺从的, 但是眼下事情紧急, 根本也来不及和他多分辨什么了,只能耐下性子先解决危机要紧。   拖着勇毅侯的胳膊,许颜华语速快速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陷害良妃的人,摆明了就是想浑水摸鱼,主要精力在屈打成招上, 而龙形木枝往上头套什么东西能都套上, 更因为本身就是捏造的, 所以幕后之人会格外的好发挥,说是什么几乎就是什么。   若是目前发现的物证只有龙形木枝,上面没有字迹和其他可疑东西的话,破解的方法倒是也有一个, 就是也跟着浑水摸鱼啊。   巫蛊之说大家都知道是害人的东西,这是被幕后之人先入为主了,而五皇子和良妃要想脱身,就得把这个说法洗刷掉,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这个龙形木枝换个说法了。   “爹可以在各处寻些样子特殊的灵芝或者白色的鹿或者虎,实在寻不到用颜料小心染白了也行的,再做个石碑,弄成几百几千年前的,在荒山野岭处用□□一炸,当做山野异象,到时候把石碑和发现的“祥瑞”一起奉给陛下,石碑上刻上几个模棱两可的句子,当做为陛下歌功颂德的谶言,加上祥瑞,由不得皇上不信……”   到时候哪怕皇上心里会怀疑,但是这等事换了任何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都是宁可信其有的,越是皇上越是爱重名声,更看重天命所归四个字,这是要记在史书里被后人传颂的。   没有人会把送上门的好名声推出去,象征着自己海内成平,天降功德的事,不仅会大肆宣扬,好好养起那送来的“瑞兽”,说不准为了配合祥瑞,大赦天下都有可能。   许颜华这想法确实有点不走寻常路了,她觉得与其被动的等着良妃那里屈打成招,四皇子和良妃一起倒了,再拉上侯府陪葬,还不如一口气帮到底,直接把巫蛊之事,厌胜之术谋害陛下的罪,变成祥瑞。   良妃和四皇子这些年倒是一直维持着好名声,这个计策本来也就是建立在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前提下,跟着浑水摸鱼这么胡乱往上套个祥瑞之说,到时候良妃那里也就或许能够因祸得福了,皇上或许龙心大悦之下,就有可能补偿良妃。   良妃已经十几年位置没有变动过了,往上升一级也未可知呢。   “为了防止皇后那里不甘心,继续捣乱破坏我们的计划,最好再在吴家的祖坟那里做一点手脚,偷偷埋个□□之类的,炸几个坟头,我打听好了,皇后属相为鸡,而明年正好是鸡年,再在石碑上刻一段,征兆着皇后会冲撞皇上,影响大秦国祚社稷的话,到时候一准儿让他们跟着焦头烂额的自顾不暇。”   好在前朝几百年前就有“硝石出陇道”的□□了,不用许颜华这个纯商科生去苏出来□□,因而这个计划就可以完美实施了。   许颜华说完后,就眨着眼睛望向勇毅侯,等着他说两句,若是此计划他觉得不通,那么许颜华还可以再想其他的主意,毕竟人是活的,龙兴树枝是死的。   她如今和刘昭熙感情正浓,他的对家良妃和四皇子倒霉,许颜华自然一万个替他开心,但是前提是不能连累到他们家身上,跟着四皇子陪葬这事儿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勇毅侯说实话已经被许颜华的这个想法深深地震撼了,他张口结舌了一阵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如何想到的?”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这计策很灵活,比起大费周章的为良妃使用巫蛊之术转圜罪名,更要省力和讨巧不说,最后还狠狠将了皇后一军,手段比皇后一系的龙形木枝更加高杆,比起按在头上能够随意发挥的罪名,将信将疑的预言更让人如履薄冰。   明年若是国家一切安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好,边境稍有战乱,或者大秦哪一个州有旱涝或者地动等祸事,便是皇上也会忍不住往皇后那里想的,到时候说不准皇后要被逼的引咎自请废后了。   关键是胆子也很大,连国祚气运这种事都敢联想,造假安到皇上头上了,之前这种事,勇毅侯自己都没想过的。   “就自己想的呗……”   许颜华观察着勇毅侯的神色,大概她想的这个计策是可用的吧。   不然她要是说了蠢话,勇毅侯肯定是会嫌弃自己浪费了他的宝贵时间,大吼大叫的叫她老实呆着别给自己添乱,或者是指责她不懂事还爱乱想,内宅又要盛不下她了。   “你……”   勇毅侯看着这个女儿,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往日里对许颜华也算是期待甚深,但是大部分都体现在她的婚事上,对勇毅侯而言,他对女儿的爱重,就是为她择一门贵婿,让她今后富贵荣华,子孙受益。   而勇毅侯对许颜华的要求,也就是希望她能柔顺聪慧,才学过人,将来就是进了夫家,也能传出贤名来,为侯府增添光彩。   但是许颜华之前性子随了周氏居多,骄傲又固执,很难驯服不说,眼里连个怕字都没有,她和六皇子的关系,至今勇毅侯都只能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问,深怕问了自己会老脸都挂不住。   此番许颜华的献计,让勇毅侯可谓是百感交集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女儿了。   “儿天赋异禀,聪慧过人,不去出仕真的白瞎了我的聪明才智了,爹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想着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到了,勇毅侯看样子也觉得可用,许颜华心里也难免会有种化解了一桩大麻烦的成就感,公开了还抓着勇毅侯胳膊的手,笑的灿烂不已。   “咳咳……”   勇毅侯被她呛了一下,心里方才的那点复杂之情,顿时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鉴于许颜华的计策还真的挺靠谱的,本来勇毅侯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主意,回到左思右想后,觉得有必要一试,便当即安排了心腹之人去做准备。   许颜华这边数着日子等计划实施见效,解除四皇子带给侯府的危机,却不料还没等到勇毅侯安排好日子爆出“祥瑞”,就先听说了关在庄子上的许宜华竟然逃出去了。   这阵子许宜华被关在庄子上的小佛堂里,也算是安分了一阵,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脸色又看起来阴沉沉的,瘦的几乎脱了相,小佛堂里负责看守她的丫鬟和婆子也逐渐的放松了警惕。   却不料那一日庄子后院突然起了火,看守许宜华的下人们也忙着去救火,一阵混乱之后,都忘记了许宜华的存在,等到第二天婆子过去送饭时,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佛堂内室了。   许宜华失踪后,庄子里的管事的深怕牵累自己,到时候被革职就没有眼下的油水了,便按下消息,亲自带人在附近又是一阵搜索,找了一整天都没有音讯后,管事只能灰着脸亲自去侯府给勇毅侯报信。   不提勇毅侯震怒之下,一脚踢得管事吐血,现在勇毅侯十分后悔,为什么当时要把许宜华这个祸患留下,一杯毒酒毒死了事。   之前勇毅侯始终没从许宜华嘴里问出来,她知道的关于侯府的秘密是什么,等到良妃之事后,四皇子威胁勇毅侯时,勇毅侯才猛然想起许宜华的事,暗中猜测是不是许宜华知道的就是良妃藏了侯府老太太给她的符这一事。   只是勇毅侯为良妃这事儿忙的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再去料理许宜华的事,想她一个深宅女子,能翻的了什么天,便一时不察,让许宜华又偷跑了。   “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果然和外人勾结……”   勇毅侯自诩精明半世,轻易没人能从他手里占什么便宜,却不料在许宜华这么个小丫头那里跌了跤。   藏在外面放火助许宜华逃出来的人,和给她□□要害周氏的人,大概是同一个,有人一直暗中盯着侯府的动静,甚至要置他们阖家于死地,想来便让人不寒而栗。   猜不到幕后之人把许宜华接出去后又要动什么手脚,勇毅侯只能让人加强防范,后面要做的事更加小心起来。   许颜华自从许宜华偷着跑了,心里也一直有些挂心,老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般。   并且自从她在勇毅侯面前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见地后,勇毅侯如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嫌弃许仲骐不如许颜华灵透,也只能更加倚重起她。   帮周氏料理中馈,掌家理事之余,许颜华还要私下帮着勇毅侯准备要派上用场的石碑和瑞兽。   所谓的能充当祥瑞的白色动物,一般就是动物中白化的品种,因为稀少,所以弥足珍贵,一时之间并不好找,勇毅侯没办法,只能采取许颜华的建议,私下在隐蔽的别庄里试验,用特制的燃料,手动给鹿染色。   活的动物自然不会老实让你动手在身上粘东西,许颜华让人又调制了动物用的麻药,药倒后染了好几头,才有一头比较成功的。   一切就绪后,在京郊白鹿山上,勇毅侯趁着黑让人开始行动。   丙辰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京郊白鹿山发生地动,轰然巨响后,周围村子里的人都从半夜里惊醒过来。   清早一群村民过去查看时,发现山谷中心的一处地方突然裂开了,崩出了一块半截的石碑,更古怪的是在石碑不远处,还有一头白色的鹿。   这事情太离奇,很快的就由里正带着人将石碑和鹿一起呈报官府,很快的又被送到了皇宫里。   皇上甚至将在看着修皇陵的周天寿都招了回来,连同太丞太常等人一起研究那半块石碑。   出土石碑的山谷处据说也时常有灵芝产出,甚至有村民在裂缝周边见到了状如珊瑚树般的紫色灵芝,似乎确实是不凡之地。   “天魁,此人是前朝开国时周太,祖的军师,当初周太,祖还是小吏就观其姿容,认定他将是人主,一路跟随,却在开国后突然挂冠而去,传言其手中有《混世方》和《灭世方》,入则能救世,出则有天仙化人之术,后来百年后,曾闻说有人见过天魁,长相和百年前无异……”   从石碑上的只言片语,很快的就有人惊喜的推测到作此石碑的人是谁。   更何况石碑上刻了“大秦永晤,恭逢圣主,永嘉春秋,紫薇星主”几个字,后面还有小字,“龙枝瑞兽,纵往天地”,永嘉正是皇上的年号,几百年前,天魁就预见了后世会有大秦,还会有永嘉年号,真可谓神乎其神。   “据说盛世明主,自会有祥瑞临世,陛下天命所归,自然有神迹出现,臣等恭贺陛下春秋永盛,国运昌隆!”   周天寿第一个跪下,五体投地的大喊,随后在这个气氛下,其他朝臣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的贺喜皇上。   皇上也不由得信服不已,好事没人会向外推的,回想自己执政三十多年,大秦虽然不说是一统八方,也是强盛不衰的,虽然中途也有三王之乱这种灾祸,但是都顺利度过了,要说自己是天命所归,也是可以的。   大喜之下,皇上也不免想起石碑上所言的“龙枝瑞兽”,问道诸臣,龙枝是什么?   那头白色的鹿,头上竟然后隐隐的王字,之前大家都只在老虎身上看到过,如此奇异的鹿,可见就是祥瑞了。   但是龙枝一说,不免让人想起了日前从良妃宫前发现的那个龙形木枝了。   只是之前皇上震怒之时把良妃拘起来,让人严刑逼供良妃宫内的黄门和宫女,万一真是石碑所说的神迹,那不就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FLAG已倒~跪地!!   ☆、111   诸臣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有人敢开口让皇上下不来台, 这时候周天寿又是头一个主动开口。   “臣闻言几日前, 于良妃宫前发现了一段龙形木枝,陛下至今身强体壮, 如松之盛, 今日又发现了石碑瑞兽,足以作证所谓厌胜之说名不服实,臣以为此龙形木枝约就是神迹之一了!况圣人有言, 福缘善庆之处,则有宝地兰馨画彩仙灵。陛下所在宫堂升阶纳陛, 弁转疑星,当应有此物。”   周天寿本就是刘昭熙的人, 故而勇毅侯经许颜华提点后, 便私下早已联系好远在皇陵的周天寿,加上周天寿此人极其精明,早就从刘昭熙的态度上窥得一二,因而也不拿乔,此时伺机便出言相帮。   皇上被周天寿这么一说, 也觉得确有其事, 当时发现龙形木枝之后, 皇上就找人研究木制,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木枝对他造成了什么损害。   宫里发现了异宝,却把宝物当做巫蛊之祸的脏东西,这确实有些让人无言以对, 只是石碑发现的时候太过轰动,朝野内外,尤其是民间百姓口耳相传更是引以为异,传闻短短一日间就有声有色的,皇上心里越发有了计较。   而第二日,又有人在发现石碑的裂缝处,找到了被震碎的另一半石碑,把几块能找到的大块的石碑送到宫中后,拼凑之后却让人闻之大惊。   “丁有火德,睠顾降命,祸起酉日,朝运生殊,异常之事,非国休福……”   比起石碑的前一半,后一半的石碑解读起来,更是内涵丰富,仔细研读着里面的字句,在场的朝臣便都能发现异状。   古人云:壬有水德,其人龙身,丁有火德,其人凤凰。所以石碑上面说的便是皇后了,而祸起酉日,便是明年了。   有这么个确切的日期,更加令人半信半疑起来。便是皇上也忍不住要想,万一是真的呢,真如预言所说的,明年可能会因为皇后的缘故影响国祚和自己的气运呢。   虽然皇上对于皇后没有多少感情,这些年看着吴国公上蹿下跳的也觉得碍眼,但是皇后毕竟是天下之母,废后和立后都兹事体大,不能草率,单凭着一个似真似假的石碑预言,也不足以做出什么判断了。   这个梗因而就在皇上心里埋下,蒙上一层阴影,其他知情者猜到了石碑中的预言,纵然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心里也难免跟着犯嘀咕。   石碑之事轰动了没两日,皇上最终如许颜华他们所料,放出了良妃,对外公布查明了此事与良妃无关,此物另有来历,跟脚不凡,更因良妃是有德之人,才自她的宫苑前发现,因而良妃从妃位一跃成为了贵妃。   之前严刑拷打之下,良妃宫里的黄门和宫女的证词也都成了无用的废纸,此时皇后也无暇再顾及,自从知道石碑的后半截,就惶惶不可终日。   时人多有迷信,无论天家还是民间,都是一样的。   龙形木枝和石碑一道被皇上秘密在内宫中供奉起来,瑞兽白鹿也好好地养在了上林苑里,皇上还命人单独将发现异常的白鹿山封了起来。   对外自然只宣称了石碑的前半部分,陛下是有德之人,便有天降神迹,听闻此地有灵,还时常有老妇或者有心人去白鹿山朝拜,久而久之,那里还建起了灵书庙,香火极为旺盛,那就是后话了。   自从良妃因祸得福后,子以母贵,赵王刘池瑞也跟着身份水涨船高,几日之间天上地下的差别,让刘池瑞再是淡定自持,也难免有些心绪恍然。   他由此更是看透了人心,这个世上肯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的少,表面风光,实际上一朝势弱,便无人问津了。   因石碑之顾已经弄得天下皆知,这种造假不仅是蒙蔽皇上,欺君之罪,甚至还愚弄了世人,若是一旦被发现,勇毅侯阖府上下都没有了活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所以勇毅侯谨慎之余,并没有向四皇子透漏关键细节。   这种做了好事还不能留名的憋屈心理,让勇毅侯很是难受了一阵,之前四皇子用符作威胁,险些二人撕破脸,如今刘池瑞重新意气风发,之前的过节也就彼此心照不宣的不了了之了,刘池瑞再也没有提过符的事,勇毅侯也没有问过。   无论是对勇毅侯还是岳父常国公,刘池瑞心里还是狠狠记下了一笔,面上对于重新贴上来的人还是照样谦逊有礼,实际上知其全都不可信,背后自有计较。   许颜华也向勇毅侯渗透过,刘池瑞那种性格,多年来藏着侯府里送去的符作为把柄,不漏声色,出事了就找人一起背锅,这种人心思阴沉又狭窄,实在不是良主,还是不要往上靠的好,最终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相反刘昭熙多次帮了侯府的大忙,不计较勇毅侯之前立场不明,为人光风霁月,根本也没有哪一点比刘池瑞差,让勇毅侯重新考虑看看,彻底的投身刘昭熙身边。   只是勇毅侯始终很多顾虑,四皇子不可信,不代表六皇子就可信了。   刘池瑞现在烈焰繁华正旺着,他手中握着的符一日没拿回来或者销毁,一日就始终留着把柄,让人悬心。   因而勇毅侯还是继续打着主意要送许攸华入王府,指望着许攸华或许能够在王府内部帮自己,再说此时疏远刘池瑞算是不智之举,便是虚与委蛇也得继续撑下去,因而对刘池瑞表面态度上还是维持原样。   勇毅侯到底还是伺机和刘池瑞说了许宜华的事情,从原先的麻风重症变成了在别庄病逝,因许宜华是未嫁女,又是小辈,所以侯府并没有隆重的为她治丧,只是在乡下别庄草草办了丧事,埋进了下乡的墓地。   刘池瑞对于勇毅侯的说法未知可否,更没有追问什么,只是表现了几许惋惜之情,从勇毅侯那里问明了许宜华的葬身之处后,要让人去为她烧几叠黄纸,以全了相识一场的人情。   他的表现可圈可点,勇毅侯完全看不出来是真的发自真心还是在做戏。   这样一来,名义上许宜华已经死了,往后便是真正的许宜华又出现在人前,他们也可以否认,只当那人是两个相貌相似的人。   勇毅侯心里仍旧有点忐忑,许宜华去投奔谁还是未知,从刘池瑞那里也看不出端倪来,到底对方接下来还有什么目的都不好说,而只能等着对方出招的时候,是最憋屈不过的了。   这个年过得很快,年后的春天,随着皇后和五皇子一系的沉默,六皇子远在滁州,没有消息,四皇子成了朝上冉冉上升的新秀,炙手可热起来。   许颜华自从年前收到一封刘昭熙的来信,告知自己平安到达滁州,便一直再无音信,不由得有点惦记起来。   刘昭熙年后也就十四岁而已,纵然在大秦已经能当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用了,但还是嫌小些,少年从小养尊处优的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一朝远走千里,有一部分的原因还是为了自己,想来许颜华心里就有种酸涩和怜惜。   “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春日晴好,阳光照得大地万物复苏,许颜华坐在朝南的书房里执笔,可是落在宣纸上的诗句却缠绵的好像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她这才知道,不知道何时,自己心里早已不复之前的清寂和空旷,变得丰饶又渴切。   少年炽烈的感情,多年的陪伴,和她相处时的轻松和欢悦,比所有人都理解她,也比所有人都爱护她,在她需要帮忙时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可靠和信赖感,在她面前仿如大型犬般毫无矫饰的撒娇,这些都糅合在一起,成就了她心里独一无二的刘昭熙。   在此之前,许颜华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牵挂着远方的另一个人,也会有这样的幸福感,她心里也异常的笃定着千里之外,刘昭熙也在如此想念着她。   刘昭熙写给她简单的一页纸,被她小心的珍藏在匣子里,几乎日日都要翻阅一遍,连同这些年刘昭熙送给她大大小小各种东西,也都被她找出来,妥善安放。   “大姑娘,二爷来了。”   内室里,丫鬟进来禀告,声音刚落,许仲骐就撞了进来。   许颜华赶紧把写了诗句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书案前面放着书画卷筒的匣子中,好悬没有被许仲骐看到。   “姐,你干嘛呢,怎么一脸的心虚啊!”   许仲骐看着许颜华好像脸色不太对劲儿,便将大脑袋凑了过来问道。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别说傻话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少女般的娇羞情怀,许颜华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捏了一把许仲骐的腮,强行终止话题。   “你有事吗?青天白日的在内宅游荡,都十四岁的大人了,太太前儿个才说要为你议亲呢,还长不大一样……”   看着许仲骐一脸的兴奋,许颜华不免想到他和刘昭熙同龄,但是两人简直像是隔了一个辈分般,一个已经自己挣前程,准备回来成亲了,一个还是孩子气十足。   “唠叨……今日上巳节呢,若不是我惦记你这个姐姐成日在家闷坏了,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才不会过来呢。快走吧,我已经和太太说好了,咱们一起去泮河边赏春。”   许仲骐被许颜华的话弄得脸微微红起来,说完后就要拉着许颜华急匆匆的出门,动作大的几乎把她拽了个趔趄。   “你急什么呢!”   许颜华才不信这个弟弟会有那么贴心,联想到方才刘昭熙脸上诡异的粉色,便了然起来,八成是自家的猪长大了,想去拱别家鲜嫩的白菜了。   许仲骐就要到成亲的年纪了,心里有点绮思也正常。比起父母之命,单论出身匹配与否的婚姻模式,许颜华还是支持弟弟尽可能的能够娶到喜欢的女子为妻,趁着上巳节大家都出门的机会,看看人也不错嘛。   重新梳妆打扮穿戴一新后,许颜华才在许仲骐等的不耐烦的目光中与他一起出了门,上巳节和元宵节是大秦最热闹和最自由的两个节日,每逢这两个节日,都会有未婚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结伴出游,呼朋唤友格外的热闹。   因大秦男女之防不算太保守,在守礼的基础上,正常交往也不惹人注目,而且上巳节最让人激动的是可以抛掷萱草来暗示心意。   通常男子会将提前准备好的萱草抛给中意的人表达心意,女子若是收下萱草后插入腰间的香囊上,那就代表着有几分意动,男子就可遣媒人去女子家提亲了。   不论允亲与否,上巳节小娘子收到年轻男子的萱草,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不少小娘子们还会暗暗比较所得数量。   而已有婚约的年轻男女,则可以在上巳节时一起见面相约伴游,男子亲手送萱草给未婚妻,也别有意趣。   今年许颜华多了个留心弟弟是否有意中人的责任,等到了泮河边就拉着许仲骐一起漫步,旁敲侧击的从他嘴里套话。   周围也有三三两两小郎君或者小娘子结伴同行,笑语欢声让人听了心情不自觉的变好,也有跟着自家哥哥或者弟弟一起出来的小娘子,都眼睛瞪得大大的,东张西望小心观察着擦肩而过的人。   “真好啊……”   远处,红着脸的小郎君在背后人的起哄声里,朝着小娘子的裙踞间抛了萱草,成功后便立马捂着脸反身而逃,看起来清纯得很,许颜华微笑着感叹。   “看看人家,你也学着点!别说姐姐不帮你,赶紧睁大眼睛看看啊,有喜欢的小娘子若是之前没说过话,先别忙着抛萱草,就指给我看看,姐姐看能不能帮你和人家认识一下,咱起码先和人家说上几句话……”   许颜华边走唠叨着,许仲骐恨不得一把捂住她的嘴,俊脸微红,别扭的低呼,“别瞎说啦……我才没有这种心思。”   两人正闹着时,突然许仲骐望见了什么人一般,冲着远处招了招手。   “姐,是七表哥!”   许颜华抬头一看,远处果然是周澄。   周澄广袖博带,一身风华,又容颜似玉般俊美,看起来宛如翩翩佳公子,他没有与人结伴,而是独自一边走一边分开河岸边的柳树枝条,引得不少小娘子偷偷驻足回头观望。   许颜华看到这样的情景,嘴角的笑意也跟着透了出来,看来不管哪个时代,小娘子们都是看脸的啊。   “看看人家,七表哥单论长相就是风景。我说让你在家好好养一养肤色,偏要往外跑,现在晒得这么黑,哪个小娘子喜欢黑脸郎君啊……”   许颜华再看看自家黑脸的小弟,一阵郁卒,靠颜值吸引小娘子许仲骐怕是不太行了,可能只有靠内涵了,但是问题来了,许仲骐这个莽莽撞撞的小子有什么内涵?   许仲骐被她说的想捂耳朵,“姐,你现在怎么比太太还要唠叨!”   “你姐姐担心的也有道理,成家小娘子就在那边的柳堤前,成小郎君陪着她呢,可有不少小郎君都过去和成小郎君说话……”   远远地看着许颜华微笑的模样,周澄感觉心里也似五月的春风拂过,快步往这边走来,走近时,听到许颜华对着许仲骐说的话,不由得嘴角也跟着泛起笑意,跟着对许仲骐说道。   “嘶……那些癞□□想吃天鹅肉的小子真是得寸进尺!我得去帮帮成九哥才是!”   许仲骐一听来自周澄的信息,就气的有些跳脚,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只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把许颜华“哦呦”的调侃声抛在了身后。   “听说成家十二娘出了名的美貌过人,如今是女学里第一人。看来,我们家小弟前路漫漫啊……”   许颜华也慢慢和周澄并肩而行,她没有问周澄怎么知道许仲骐的心思,只是感慨着自家弟弟果然长大了,眼光看起来还挺大众的。   “表哥觉得我家骐哥儿希望大吗?”   转过脸,许颜华仰头望着周澄问道。   周澄如今交际甚广,京师世家勋贵的小郎君没有不熟悉的,大约是和成家几位郎君也熟悉,许颜华边想听听他的意见。   虽然成家也是名门,但是这些年家族内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许颜华心里暗自觉得自家小弟机会还是大的,只是成家小娘子长得出挑,成家能选择的余地更大。   “骐哥儿心性纯粹仁善,又是侯府唯一的嫡子,不是没有希望的。”   周澄伸手拉过一截鲜嫩出芽的柳枝来,似笑非笑的道。   “骐哥儿从小就很看重表哥,小时候几乎天天都在我耳边说起表哥,后来表哥离开京师后,他也很是难过了一阵呢。我们太太又只有他这么个独苗,他素来和庶出的长兄也不亲近,怕是只把表哥当大哥看了,日后在外还望表哥多提点些骐哥儿才好,别叫他闹了什么笑话,好歹也上进一些。”   许颜华常住深闺,也无法出来走动,勇毅侯并不是个心细的父亲,能够手把手带着许仲骐一起接触外面的人情世故,许仲骐自己也不是那种敏感又机灵的性格,因而许颜华还是有点微微担心,怕许仲骐在外面会吃什么闷亏。   “颜姐儿何必这般客气,我也一向拿骐哥儿当亲弟弟待的。”   周澄望着日光下许颜华黑发似有橙光般,雪肤红唇,眉目说不出的清艳,五指扣于掌心,不由得用力的握紧了拳头,面上依旧的温文尔雅。   既然知道了许仲骐确实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许颜华也算目的达到。   外面纵然春光盛好,她的心里却始终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与周澄散了一会儿步,就到了自家马车里,只与周澄打了声招呼,就想先进马车歇着。   “颜姐儿……”   周澄突然叫住了许颜华,在她的轻呼下,一捧萱草落入她怀中。   “这是……表哥别拿我取笑了。”   许颜华猛地咽了下唾沫,她拿着萱草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测,随即强笑着说道。   周澄背光的面孔有一瞬的阴郁和疯狂,让许颜华觉得心里有几许不安,这两年周澄越发的脱胎换骨,可是一个人真的能够改变本质么?她觉得自己有些轻率了。   “我怎么会那你取笑呢,颜姐儿不要取笑表哥的一番心意才是。”   周澄心平气和的轻笑,看起来依然天人之姿,如走入红尘的神祇般,只是许颜华的一袭红衣如烈焰般,已染红了他的眼。   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困于轮椅上的少年了,如大鹏般腾云飞起,纵然周家同辈不乏英才,他早已证明了自己,成为家族上下都承认的下一任家主。   这世间周澄唯受眼前一人的束缚,他把自己的骨磨砺成剑刃,能为了她对准任何人,只是她却一直不懂。   “表哥厚爱,只是颜华蒲柳之姿,资质粗陋,实在配不上表哥。况且我爹已经对六皇子允婚了,待六皇子回来,便要定亲了……”   许颜华此时不由得后悔为何放许仲骐一人先跑了,此时若有许仲骐在,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之前她以为周澄只是兴起一时,她自己又不是天姿国色,况且以周澄现在的势头,想娶公主都可以,一堆勋贵世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   许颜华从不过于高估自己,却不料周澄的心思如此难猜,她此时也只能委婉的表明心迹。   “呵呵……”   周澄听到许颜华的话短促的笑了一声,将许颜华被春风撩起的鬓发重新勾回耳后,许颜华躲都来不及,幸好他动作虽然轻佻,可是也算是规矩,缩回手去后,周澄冲她颔首。   “六皇子此去山水几重,将来如何也是未知,表妹又何必自困呢,不如顾眼他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无论六皇子如何,只要他回来娶,我就嫁。六皇子与我心意相通,情谊深厚。我心匪石,不能转也。”   许颜华的话如金石徹玉,随着自己的话,心神也忽然的安定下来,只是她的话音落后,周澄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FLAG再次倒塌,真的真的周末加更啊啊啊啊!!!   ☆、112   之前周澄给许颜华找了很多的借口, 是六皇子惺惺作态, 所图不轨, 勇毅侯利欲熏心,所以才会和六皇子达成一致, 许颜华并不是对六皇子有情, 才会疏远自己的,这一切都只是她身不由己,是六皇子的阴谋诡计。   可是如今, 看着许颜华坚定地眼神,干脆利落的表白心迹, 周澄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牵挂多年的小娘子,曾在他最狼狈最憎恨的时光里对他不离不弃, 却从来不属于他。   那些他以为的笑颜, 他以为的默契,他以为的支持和深情厚谊,都是不存在的,如花谢流水一样,只是襄王有梦, 神女无心。   此时她的笑容不是为了自己, 她眼中的光不是为了自己, 明明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她却无动于衷,如同远隔千山万水。   牙齿暗自咬的咯咯作响,周澄的心一瞬间如坠地狱, 蜷起的五指用力扣紧又松开,蓦地露出一抹森森的笑意来。   “这可是表妹的心里话?心意相通?呵呵……你真的了解六皇子其人吗?他私下里是如何心狠手辣,又做了多少骇人听闻的事,你知道吗?还是表妹不管这些,只是妄想着嫁与六皇子后就能一步登天,将来真的凤命加身?”   说到后来,周澄几乎是厉声喝道。   纵然周澄心里恨得濒临发狂,很想问许颜华,究竟在她心里,把他置于何地,为何当初要接近他,又抛弃了他,以致让他心里存着那样可笑的念头。   但是他的自尊心已经无法承受得住自己卑微到如此地步了,他只知道,自己剔除了身上扭曲的骨,收敛起背后张狂的羽翼,走入朝堂,投身勾心斗角的人心诡谲中,不是为了今日,不是为了被她拒绝。   “表哥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如果这样想你会好过些,就当是我为了六皇子的权势吧。今日表哥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愿日后表哥鹏程万里,得觅佳人相伴。”   许颜华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了,只是眼前的周澄难得的有些失态了。   不过许颜华觉得,这也是个必经的过程,等再过一阵,许是周澄就能缓过来了,她注定不是周澄的良伴。   其实就连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澄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当初她只是在他最卑微的时候路过了一程,看着他逐渐摆脱困囿,扬帆千里,一路奔着好的方向去,有志者终究天不负,她很替周澄高兴,可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那就祝愿表妹得偿所愿了!”   周澄的自尊心无法承受的住自己卑微到如此的地步,做不出死皮赖脸的纠缠之举,心底里很多话,只是无法再开口诉说了。   他的骨交给她做了笛,他为了能够回到京师把灵魂都献祭给罗刹,她却推开了他,周澄说完后看了许颜华最后一眼,怆然的冷冷笑着,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这一刻,周澄麻木又清醒的知道,他失去了一切,此身虽在,却只剩下心如鬼蜮,百鬼随行。   许颜华皱着眉,望着周澄的背影出了神,前方的人依然还是乌发如墨,气质高华,垂杨绿柳中衣袖翩然,明明春日暖绒,她却感觉他身上透着阴冷的气息。   “姐姐?”   许仲骐回来时,许颜华还坐在马车里心绪不宁着,被他一嗓子叫过来,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但是许颜华却提不起精神来掐许仲骐的脸了,只是草草的问了他几句成家十二娘的话,直到许仲骐面红耳赤了,才答应许仲骐以后会帮他在周氏面前提一句。   这也是许仲骐的本意,他知道周氏要为他议亲了,但是他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对周氏开口,便想拉着许颜华为自己提前吹吹风。   回到侯府后,许颜华犹豫了几句,想从许仲骐口中探问一下周澄的信息,但是又觉得没必要,要是从此周澄准备和她老死不相往来,那也就算了,两人各自嫁娶,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春日过后,这一年的夏天热的格外的早,一转眼七月时,刘昭熙就走了半年多了,几个月间音讯全无,许颜华也联络不上他,心里难免觉得有些挂念,却又帮不上他的忙。   自从良妃升了贵妃后,四皇子身份上更高一筹了,许是皇上为了补偿良妃母子,对四皇子也比以前高看一眼,刘池瑞最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不但一口气趁着皇后的颓势压下了五皇子,甚至俨然成为了皇子中的第一人。   经历了从天上摔到谷底的波折后,越发的对权利执着起来,他算是认清楚了,人事音书,哪怕是亲父子间,也不过就是利益牵扯。   人在高处时,自然有无数人满怀善意的蜂拥而至,而一旦失势了,就是高楼坍塌,世人捧高踩低不过如此了。   因到底把柄还攥在四皇子手里,六皇子又不在京师,勇毅侯看似转身重回四皇子的阵营,甚至在有谄媚四皇子的朝臣张罗着群臣联名上书,想立四皇子为太子时,勇毅侯也签了名。   最终请封太子的万言书被皇上压下不发,声势颇大却如掉入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刘池瑞也不失望,本来就是投石问路罢了,五皇子和吴国公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还在挣扎着找机会反扑,他也不急于一时。   八月时,刘昭熙那边却终于传来消息,他前段时间剿匪成效显著,水匪已经几乎被一网打尽了,剩下几波残余势力还在叫嚣抵抗。   但是棘手的是,滁州山匪策反了周边地区的流民,形成了近三万的庞大势力,剩余的水匪也投身反军,扫荡了滁州的几个县区后有愈发壮大的趋势,自称为“赤枭义军”,局面已经极难控制了,请皇上派兵支援。   收到刘昭熙的折子后,朝堂上一阵哗然。   原本滁州水匪和山匪各自为营,滁州那地界依山傍水,又不是要塞关卡,颇有点三不管的趋势,所以前些年旱涝灾害导致的失地农民们成为流民,被各处驱赶不迭后,只能扎堆在滁州讨生活。   滁州是个积年的毒瘤,但是因为不痛不痒和剿除难度太大,一直被搁置,如今所有的隐患都被刘昭熙触发。   这还是三王之乱后第一次形成的如此大规模的反军,滁州总共八个县,已有四个县城如今都被反军占领了,若是滁州失守,接下来相邻的益州也要陷入乱局。   朝上不乏有大臣弹劾刘昭熙手段太过激,才逼得人心思变,听说为了剿除水匪,六皇子亲自领兵深夜埋伏,烧了好几个水匪的老窝,死伤者几千人众。   这样一来,本来属于刘昭熙的表彰不仅没有,诸臣还把滁州大乱,把滁州会出现反军奔袭,都推到了刘昭熙的身上,认定是他引起的动乱,影响朝廷大局。   但也有少数理智的大臣,深知滁州积重难返,要革除弊病就要面临着被各方势力反扑,这里的问题早晚会爆发的,和六皇子无关。   各方议论声中,唯有四皇子旗帜鲜明的请皇上增兵,还推荐了之前三王之乱时,与勇毅侯一同立功的副主将荣威将军做大将军,请大局为重,先压下“赤枭义军”的势力,六皇子的功过待回京再议。   他的态度让皇上极为满意,很快派了荣威将军李渡领着五万先遣军去了滁州,协助刘昭熙一同坐镇滁州,剿灭反军。   但是到了九月时,下旬荣威将军却遣人送出消息,道是刘昭熙在一次领兵对敌时,寡不敌众,不仅全军覆没,还身中一箭坠入河中,就此失踪。   六皇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情况,荣威将军李渡实在不敢瞒着,他其实心里已认定六皇子遭遇不测了,只是让人找了三天三夜,找遍下游都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体。   荣威将军不禁暗自叫苦,他不是不知道,六皇子多年来一向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在滁州时也是多有尊敬,从不摆大将军的谱,军队里的将领们势力混杂,有暗中针对六皇子的人,他也多次暗中回护。   但是六皇子却不接受他的好意,立功心切,仗着身手不错,每每都是冲锋在前,李渡阻拦不住,多次表示不会和六皇子争功,但也依然无效。   如今六皇子这个下场,李渡觉得实在怪不得他,但是六皇子身遭不测的消息一传回京师,就引发了朝野巨动,听说皇上闻讯后当即怒极攻心,吐血后晕了过去。   皇上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是大家没料到的,一时间朝中群龙无首,五皇子和四皇子更是撕破了脸,两方对垒后,朝臣和世家勋贵们开始站队。   勇毅侯心里发苦,晚上和周氏二人一起相顾无言。   “颜姐儿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命啊,婚事拖了几年每每要柳暗花明了就出乱子……”   周氏急的捶胸口,许颜华过完年就要十八岁了,便是最疼女儿的人家,也不会把家中女儿拖到这个岁数,之前六皇子积极求亲,说的铁板钉钉一样,最终打动了勇毅侯,周氏也就挑剔着慢慢接受了,只等六皇子向皇上求来圣旨赐婚。   但是眼下六皇子竟然人都遭遇不测了,许颜华的婚事又没了着落。   皇子们已经都有了王妃,剩下宗室勋贵里也难有年貌相当和许颜华匹配的人选,况且大家之前都知道六皇子有心娶勇毅侯嫡女,现在六皇子生死还未有定论,许颜华的婚事自然也只能搁浅,免得落一个薄凉的名声。   周氏最怕的就是有人在许颜华身上做文章,万一说她“克夫”或者“孤拐命”,“克夫”之类的,许颜华就无法在京师议亲了,算是这辈子都完了。   “唉……你就先稳着颜姐儿,劝劝她想开点吧,让她放心,我会帮她再找好人家的。”   勇毅侯也忍不住愁的揪一把胡子,多事之秋啊,许颜华这孩子他也不是不喜欢,纵然性格上不符合他的预期,但也算聪慧可靠,就是这婚事,实在是多灾多难。   “湛山寺那个劳什子方丈还在清修吗?我要再过去问问,当初他批的命究竟是不是信口胡诌的!贼和尚恁地骗苦了我们……”   周氏想想就生气,依着许颜华的婚事如此波折,八成那个所谓的凤头钗的签言是方丈胡言乱语瞎掰的。   她也不是存着攀龙附凤的心,只是多年来心理上因为那只签而多有期待,最终成空不说,许颜华实际上命数不仅不顺遂,反而还多灾多难,让人怎么能不堵心。   若是大师一早就说做她的女儿命都不会太顺,周氏心里早有准备,还能好一点,如今许宜华最终走了偏路,这辈子算是毁了,许颜华拖到快十八还没有说上人家,铁杆定钉的未婚夫也死了,这种落差让谁都无法接受。   “什么凤命之说,就当没有这回事吧……”   连勇毅侯眼下都失望不已,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多年来一直奉为圭臬的签言实际上可能就是和尚随口乱编的。   可笑他们夫妻一直留在心里当回事一般,勇毅侯现在更是觉得心中的那些蓝图大计都跟着崩塌了。   夫妻二人皆垂头丧气,许颜华则在听闻刘昭熙遇险的消息后,在床上躺了两天。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会有事的~~局面开始群魔乱舞的状态了~   ☆、113   来自胸口的疼痛是一波波逐渐往上增长的, 许颜华先是从惊愕, 难以置信, 到夜里时突然泪流满面。   她没想过,自己的爱情来的那么仓促, 又那么短暂。命运的馈赠她刚刚接手, 就被收回去了。   也许是她过去不珍惜的原因,刘昭熙从多年前就一直在她身边,无条件的对她好, 她太习惯了,就慢慢忽视而不觉得珍贵了, 直到刘昭熙真的长成了让人信赖的少年,她才再一次的将他看入眼里。   许颜华是真的彷徨失措了, 第一次对于未来无比的茫然。   刘昭熙让她她产生了白头偕老夫妻恩爱的期待, 却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的这份期待,由奢入俭难,感情之事也是如此。   经历过刘昭熙这样美好的少年,接受了他那样热烈又澄澈鲜明的情感,往后再无第二人能够让她再动容了。   而人生漫长, 许颜华觉得自己可能也无法再和过去设想的一样, 嫁给一个陌生男子, 封闭自己的内心和情感,守着孩子靠着正妻的名头过日子。   悲痛至深,许颜华甚至忍不住埋怨起刘昭熙来,都怪他太好了, 又太坏了,出现过却又那么容易的离开,彻底的扰乱了她的人生。   “好在周家的七郎还未成婚,我会让你舅舅再试探试探,若是他依然有心娶你,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许颜华从来没有这样的消沉过,周氏很是担心她,尽管周氏心里也焦躁不安,但还是尽力的安慰道。   “我不嫁人行吗?”   许颜华嘴里发苦,心口也钝痛难言,躺在玉枕上闷闷的问着。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成婚生子是人伦大事,怎么能乱来!六皇子纵然不在了,你却有大好年华,怎么能不考虑父母,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周氏气的拍了许颜华肩头一下,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饶是周氏活了半辈子,都没有听说过正常的勋贵人家里有不成婚的小娘子,许颜华身体健康体貌端正,怎么会嫁不了人?   叹了一口气,许颜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伸手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听谁说话。   周氏没办法,只能嘱咐下人好生劝解着,日日为她炖滋补的汤羹,怕她的身体扛不住。   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皇上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初吐血昏厥后,第二日竟然就无法起身,整个身体都垮了,日常清醒都难,至今无法理事。   最终四皇子连同贵妃棋高一筹,彻底的压下了吴皇后,吴皇后被迫病重,由良妃把持住了后宫。   五皇子一派的人在朝中接连被四皇子的人围攻弹劾,连削带打之下彻底无法翻身,四皇子俨然成为胜利者。   权势动人心,在刘池瑞暗中答应了不少条件后,由宗室长辈和丞相等几位重臣一起出面去皇宫觐见皇上,第二日上朝时便宣布了皇上的口谕,令四皇子监国。   刘昭熙始终找不到尸体,加上坠入河中前中了箭,大家都默认他已经身亡。   为了防止意外,彻底的摁死刘昭熙,刘池瑞也暗暗派了两波人手去滁州那里搜寻过,同样找不到刘昭熙的下落,便放下心来。   人死灯灭,刘池瑞眼下正是急于向盯着自己的朝臣展示新君的仁厚之时,故而也没有难为刘昭熙,在朝中由大臣商讨追封刘昭熙,在京师为他出殡,立衣冠冢葬入皇陵。   刘昭熙下葬的当日,许颜华强撑着精神出了府,准备亲自送他一程,直到亲眼看着沿程各府摆出的路祭,许颜华心里才有一种至此终结的感觉。   在道旁站了许久,许颜华用帕子擦干眼泪抬头的一瞬间,在街道对面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竟像是失踪许久的许宜华。   许宜华孤身一人,也看到了许颜华,立即转身慌不择路的跑了,许颜华当即脑袋一热,便带着丫鬟追了上去,直到追到了一条空空的巷子里,许宜华转过脸蓦然一笑。   许颜华心底猛地意识到了不对,正要返身而去,之前埋伏的黑衣人已经跳了出来,拿着帕子捂住了她的鼻腔,没来得及挣扎,许颜华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想到之前的场景,她猛地坐了起来,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华丽的内室中,床榻的边缘上挂着一整金丝银线,排绣着精巧福禄图案的绣囊。   “你醒了?”   看着许颜华凝眉想要下床,周澄愉悦的问着。   “是你……”   许颜华万万没想到,和许宜华勾结在一起的,竟不是四皇子,而是周澄。   她动作一顿后,就飞快的冷静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大理石山水屏风旁边,是紧闭的雕花窗子,她看不出屋子到底是哪里。   “表哥请我来做客只需下个帖子便是,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周澄见许颜华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大喊大叫,露出失望又早已了然的眼神来,不急不慢的走过去,将站起来的许颜华重新按坐在床榻边,手指慢慢抚摸着她的脸。   “表妹是贵客,贵客盈门,自然是要慎重以待,费多大力气都值得。”   离得太近,周澄的声音越来越低,简直像是凑在许颜华的耳边与她耳语一般,笑起来时周澄的胸腔都震动着,令许颜华突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澄,你疯了吗?这里是哪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颜华猛地喝了一声,把周澄放在自己脸颊的手拍掉,与他保持了一尺的距离,试图推开他往外走,只是又被推回在床榻上,被巨大的力反弹了一下,许颜华一下子仰躺在床上。   她开始后悔起自己今天出门为什么没带侍卫,周氏一开始不同意她出门,是许颜华强硬的非要看刘昭熙的路祭与周氏大吵一架才出门的,除了赶车的车夫就只有一个随身丫鬟,如今失踪了也不知道府里能不能找到她。   “颜姐儿,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如今六皇子死也死了,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你……”   周澄慢慢说着,欺身而上,一只手臂横在了许颜华的脖颈之下,垂下的乌发凉莹莹的落在她的唇边,他凝神细看,这薄薄的唇瓣格外的诱人。   “我从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许颜华冷冷的直视着周澄的眼睛,右手暗暗蓄力,在周澄低头想要亲吻自己时,一巴掌狠狠的挥了过去。   这一巴掌虽然没有扇到周澄的脸上,但是也阻止了他落下的这一吻,她的手腕被周澄紧紧的握住,掐的极痛,但是许颜华咬紧牙没有作声,她偏过头,没有再去看周澄,不知道接下来周澄会怎么报复她。   这一刻,许颜华极其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要招惹他,招来的分明是条随时会扑过来咬上人一口的毒蛇。   周澄脸上的愉悦隐去了踪迹,俯身看着许颜华倔强的侧脸,眼神暗沉沉的。   “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腿而觉得恶心?过去的那些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了什么事般,周澄的脸上露出了深刻的恨意来,精致俊美的面容扭曲着,阴测测的问着。   “我看你是彻底的疯了!周澄你赶紧放了我,我回侯府后就当今天没这事。”   许颜华被他抓的手腕像是要断了一样,疼的皱紧了眉头,不明白周澄为什么突然又说到了他的腿,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如今周澄过得比谁都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觉得我恶心吧?一个只配活在阴沟里被人鄙视欺侮的瘫子,你看这条腿,这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生母将她受过的屈辱转赠与我的礼物……”   周澄喉结上下滑动着,说着说着突然发开钳制许颜华的手,脱了鞋子,撤掉袜子,露出了一双如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脚,很逼真,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是假的。   随即宽大的裤脚往上一蹭,就露出了一截小腿,小腿以下和上面是截然不同的皮肤,截然分明的两种质地,下面如玉般瓷白,但是生硬冰凉,上面最靠近双脚的小腿处,却呈现出紫红色微微萎缩着。   猛地一下子眼前受到这种冲击,许颜华心头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一样,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往那里看。   “我以为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但是我错了,你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六皇子,四皇子,除了我不配之外,你能嫁给其他所有人!”   周澄两只手扣着许颜华的肩膀,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吼着,被床帐投影盖住的半张脸全部是阴翳。   “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周澄,你放了我吧,就当做是我虚荣自私又爱慕权势好了,根本不值得你另眼看待,你随意骂好了。你的腿并不值得在意,你已经过的很好了,娶一个貌美温顺的小娘子,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许颜华试图讲道理,周澄如果只是咽不下被自己拒绝这一口气的话,她愿意接受他的羞辱让他出一口气,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虽然许颜华眼下是根本不想嫁人,但是也不想自己的名声因周澄而尽毁,她迟迟不回去,早晚会被人知道的,到时候为了名声,勇毅侯可能也会强行把她塞出去。   “不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不去在意,好也罢坏也罢,善良纯真也好,爱慕虚荣也好,我从来没有的选,你不明白……”   命运从来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身,尚未出生就从母亲的肚子里被拖出来,他也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他曾以为自己早已绝情绝爱,却依然躲不过她。   这些年,周澄看过许多比许颜华更美更艳讨人喜欢又爱慕他的人,但是这些人从来不能在他的眼里留下痕迹,他那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在那个最卑微最耻辱的时刻,在她扶起他翻到的轮椅那一瞬间,丢失了。   他在夷陵时,有一次为了挑拨两个寨子的土司内战,亲身试险,被人扣在肮脏的地牢里险些放干了浑身的血,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他这辈子寥寥不多的画面全部是屈辱的,恶心的,只有她的时候,才会有光。   周澄再次试着靠近许颜华,但是被她蜷缩着试图躲开,他的衣衫凌乱,两人又在床上,许颜华心里的警戒拉到了最高点,生怕刺激到他,让他化身禽兽。   “你只会属于我……”   看着她的样子,周澄毫不在意的用鼻息喷出一股热起来,压住她的两只手,放在腰身的两侧。   她永不必怕他,只有她对不起他的份儿,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她,就连自己也不行。   重重吻住了许颜华的唇,直到被她用力咬的满嘴都是苦涩的铁锈味,周澄这才起身,用指腹将嘴角流下来的血擦了一下。   “这样有意思吗?”   许颜华也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吐出来的血沫,抓起床上的瓷枕扔向周澄,被他一闪身避过。   “你休息吧……院子外面都是我的人,根本跑不掉。”   起身穿好了鞋袜,周澄满足的看了许颜华一眼,走出内室不久,又抱着一只虎皮猫进来,将猫强行塞给她后转而离去。   没有人能够理解神经病的想法,许颜华把猫扔到床上的一脚,无力的扑倒在床上。   深夜,许颜华白日出门一直未归,周氏和勇毅侯都急的团团转,偏偏许颜华的马车就像失踪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勇毅侯心里将各种最坏的情况盘算了个遍。   “都怨我……让她出门却没有让她带侍卫,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府的。”   因许颜华是怄气出门的,周氏哭的眼睛都肿了,无比的后悔自己的轻率。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许颜华的名声考虑,勇毅侯派出去找人的下人全部都要隐秘的行动,勇毅侯看着周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心烦的甩了甩袖子。   因刘池瑞几乎是大位再坐了,眼下是监国,谁不知道将来皇上一死他就能立马登基。   说句不好听的,任谁站在四皇子现在的位置上,都会让皇上一直病下去的,皇上的病不会好了,能拖几时,只有早和晚的分别,全看刘池瑞什么时候彻底站稳脚跟,把朝中乱局收拾干净。   所以勇毅侯在周澄向他隐约暗示想要娶许颜华时,全程当做不知,他其实别有打算,想把许颜华嫁给四皇子左侧妃。   如今是侧妃,委屈是委屈一阵的,但是谁不知道四皇子将来一登基,许颜华就能做贵妃。   眼下四皇子身边烈火烹油一般,勇毅侯并不是他最信赖功劳最多的,甚至因良妃被皇后诬陷一事,与四皇子之间还有龃龉。   那道符四皇子一日不还,勇毅侯就还是不敢讨价还价的和四皇子讲条件,尤其是四皇子身份骤变,他更是失了先机。   当初皇上派荣威将军去滁州帮六皇子时,四皇子也向勇毅侯暗示过,要从他这里入手,给六皇子使绊子,但是勇毅侯只做不知,不愿意得罪六皇子,掺合到皇子之争。   失去了那次机会后,勇毅侯知道五皇子曾经也出过手,在六皇子的军需和粮草上卡的狠,至于四皇子那里,肯定也没闲着。   纵然六皇子已经死了,可是之前勇毅侯就有准备他可能不会顺利的。   勇毅侯因一时犹豫失去了表现的机会,只能把主意继续打到联姻上了。   虽然他看透了所谓的凤头钗和命数大抵都是乱说的,但是四皇子不知道啊,说不定四皇子会因为凤命娶她。   勇毅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未去四皇子那里透底,却不想彻底惹恼了周澄,让他醒悟了勇毅侯这个逐利的性子,是不会让他娶得许颜华的。      ☆、114   在周澄的心里, 无论是周氏还是勇毅侯, 亦或者是许宜华, 都该死,他之所以将许颜华拘在自己的身边, 就是要便于实施自己的计划。   只要想在心爱的人就在一墙之隔, 周澄夜夜叫嚣着的心这才能短暂的平静下来,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坐在书案后, 在屋内燃起的木樨香里,沉思的眼眸越来越深。   窗外的月色很美, 可是许颜华睡不着,屋子外面虽然安静至极, 可是她不用探出头, 就知道肯定全部都是周澄的人,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出去很难。   捶着枕头,许颜华心里的各种疑问和猜测简直要爆炸,周澄如今既是朝廷重臣又是周家未来的族长,怎么敢做出私下囚禁她的事情, 让她很是想不通。   而且许颜华对自己的未来有诸多设想, 但是从来不包括会有做某个人的禁脔的可能性。   许颜华此时已经知道了, 多年前她看过的弑父的那个周澄,其实一直没有变过,外表的平静和成熟,其实只是掩盖了内里的扭曲和疯狂, 就像一座随时会爆炸的火山一样,横在她的生活里。   她从周澄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的表现中,感觉到周澄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骇人的大事,因而心里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   许宜华是什么时候被周澄弄到他这边的,若是比许颜华猜测的还要早,那么很可能周澄的计划绝对比她担心的更加让人不安。   一整夜许颜华辗转反侧,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念头,要爆炸一样。   被周澄留下的虎皮猫很乖巧,喵喵叫着往她怀里钻,被推开无数次后还是倔强的粘上来,可能是巨大的悲伤后,又遭遇了意外事件,她都觉得自己也跟着不正常起来,竟然觉得虎皮猫的眼神都让她想起刘昭熙。   若是他还在世上,怎么会放任她面临危险?一定会用尽全部力量刮地三尺也会将她翻出来,带回到自己的身边。   想到刘昭熙,许颜华心痛的握住一直放在怀里的钥匙,那还是曾经小时候刘昭熙给她的,笑言那把钥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至今许颜华都不知道钥匙能打开的到底是什么,可能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最好周澄和刘昭熙出事没有任何关系,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攥紧了拳头,将钥匙抵住心口处,许颜华瞪着床顶绣着瓜祚绵延的帐子在心里起誓。   第二日,有侍女接连进屋,为许颜华梳洗更衣,送来早饭,一个个不管她如何发问,都跟哑巴一样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往外吐,把许颜华郁闷的不行。   最终试图扶她起来的侍女都被她推开了,她一整天滴水未进,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消极的抵抗着。   直到晚上,周澄可能是回来后从侍女的口中听说了她不吃不喝的事,特意带着一篮子许颜华过去很爱吃的点心来到了内室里。   “你就这么乖巧的躺着也挺好的,反正什么事也不用再操心,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好,你只要接受就行了。”   周澄见许颜华只睁眼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也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一声,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拿出篮子里的豌豆酥,掰成小块逗着绕着他裤脚转圈的虎皮猫,自言自语道。   虽然周澄没有做什么动作,和风细雨的,但是他的话还是让许颜华吓了一跳,心里一下子发毛起来,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疯够了吗?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许颜华把周澄递到自己嘴边的一块豌豆酥一巴掌排开,厉声问道。   “就这么陪着我不好吗?”   周澄眼神阴郁的望着落到地上后,就被猫飞快的叼进嘴里的豌豆酥,随后轻哼一了下,将手里另一半豌豆酥也给了虎皮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看着许颜华轻声说道。   许颜华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她感觉周澄奇异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她再如何也就只能激怒他,人为刀俎的情况下,还是得见机行事,因而话到嘴里又忍了下来。   “吃吗?以前你最爱吃城东郭记的茯苓糕了,每次许仲骐出门的时候都要让他稍,我把所有你爱吃的铺子全部都买了过来,今后就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周澄在食盒里挑拣着,捻出一块乌黑晶莹的梅花状点心,掰开一半递到许颜华嘴边,不待她再推开,就强行捏住她的下巴塞进了嘴里,一脸满足的说着。   ”许宜华呢?她什么时候落到你手里的?我要见她。“   深呼一口气,镇定了下情绪的许颜华,决定先不和周澄硬来,勉强咽了嘴里的点心,伺机问道。   “见那种脏东西作甚?你不是最烦她总是装模作样吗?何况她还总是想着害你,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叫她继续碍你的眼……放心吧,我不会放过她的。”   听到许颜华张口要见许宜华,周澄有少许的惊讶,随后毫不在意的淡淡说道,提起许宜华时,活像某种恶心的昆虫般,仿佛下一秒就要马上踩在脚底碾死。   许颜华皱着眉强忍着恶心的感觉被周澄往嘴里塞着糕点,待他手一停又问道。   “你究竟把她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在她去家庙时就开始设计这一切了?”   许颜华越想越是可疑,若真的从那时候起种种事情背后就都有周澄的操纵,他把所有人埋于鼓掌,那简直不可想象。   “是啊,简直太蠢了是不是?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求饶,连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的愿意接过□□……”   周澄轻描淡写的随口说了几句,丝毫不意外许颜华能够猜到什么,也乐意为她解惑。   他一直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从周家老太太过世前,就开始了自己的算计,当初把□□给许宜华,说是让她从侯府四个主子中选一个,实际上那时候周氏刚好病了,许宜华最好的选择也只有周氏。   这一切可谓都是按照周澄的想法运行的,除了许宜华胆小下药也断断续续的,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下完一袋药,还被许颜华发现了。   “我们太太的毒是你给许宜华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娘啊!”   许颜华被周澄毒死一条狗一样理所应当的语气骇的浑身战栗,想到周氏受了那么大的罪,原以为是阴差阳错,却不过是有人可以为难她,可是罪魁祸首却只是遗憾周氏没有被毒死,这样的疯子怎么能让人不害怕,含着泪怒道。   “哼……那算什么娘,周氏那样的女人,根本都不配为人母,不配活着被叫做太太。周氏从你出生起就把你丢了,你回来侯府,又只顾着那个装模作样的脏东西,这些年让你受了多少委屈,许仲骐都告诉我了,周氏哪里配你为她流一滴眼泪?这样的蠢东西,活该死在自己的认人不清之下……”   周澄为许颜华抹掉脸上的眼泪,嘴角却弯成了一个不屑的弧度,说到最后,颇有点怒其不争的点了点许颜华的鼻尖。   “你太可怕了……周澄你太可怕了!”   许颜华摇着头将自己蜷缩在床脚,离着周澄越来越远,她无法相信,周澄竟然比她想的还要可怕,根本是毫无人性了。   嘴里说着各种理由,仿佛害了周氏都是为了她般,但是实际上周澄只是将自己心底对于他的生母开颜县主的憎恨,转嫁到周氏身上而已。   这样强行将许颜华放在与他一样的位置上,都是被母亲辜负的人,所以打着许颜华报仇的旗号,周澄折磨着周氏,憎恨着周氏,也只是想千万百急的把许颜华拉到他的世界里与他作伴。   “觉得我可怕?你娘宁可去偏爱那个脏东西都不愿意对你好,你爹只想着把你卖个好价钱,你钟情的六皇子呢,为了他的野心,将你的命格四处宣扬,生怕他那些令人恶心的兄弟不去觊觎,而一心对你好的我,比这些人还要可怕吗?”   周澄见许颜华知道了周氏的事后,躲得远远地,似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一样,耻于再与他亲近,顿时神色冷下来,一边质问着,一边将身体逼近许颜华,强行捏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所以,你早就想要毁了整个侯府?你借机给许宜华□□,让她害了太太,是不是打算在最后关头,再找人透漏出解药,到时候逼得我们不得不走入你的圈套?”   许颜华指尖用力的掐进了周澄的皮肉里去,恨不得要扑上去一口咬掉他一块肉,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问着。   “勇毅侯府不过是束缚你的地方,毁了又如何?他们滚去该去的地方,你只有更自由。你若是喜欢权势,我就站在世间的最高处,将天下都翻过来,何须再顾忌旁人?早晚我要向你证明,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预先写好的命数,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我想不想。”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周澄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宣告一般两只手压住许颜华的肩膀,强行控制住她倾身吻了过来,舌尖顶开她咬紧的牙齿,不顾被她咬伤,在铁锈般的腥甜气息中辗转着。   直到血沫顺着许颜华的下巴滴到被子上,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   周澄从袖子里拿出锦帕,小心的为她擦干净下巴上的血迹,丝毫不顾自己被再一次咬破的唇,只是随手用拇指抹了一下。   没等周澄再开口,许颜华突然一把推开他,趴在床沿边呕吐起来,之前被强塞了几口的点心,也跟着吐出来,吐完后她脸色苍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般。   尽管眼前的环境污秽,还带着恶心的气味,但是周澄丝毫未觉,他只知道因为自己吻了许颜华,她恶心的吐了,周澄的眼睛里瞬间凝起了黑色的雾气,似有野兽伸出了狰狞的獠牙。   虽然许颜华不知道周澄想干什么,但是她知道周澄把自己囚禁起来,肯定是要准备对侯府做什么,目标在于毁了他们。   或许他以为将自己能够依靠的家毁了,就能彻底的控制她,将她从其他社会关系中剥离出去。   “其实你最恨的是我,对不对?你做的一切都是针对我,你想让我伤心痛苦懊悔,让我失去所有……”   过去许颜华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变态想什么,周澄确实是个扭曲的疯子,他想要对付的,不放过的,从始至终只有她。   他恨她,那么强烈的情绪和毁灭欲,快要将他们都淹没。   “不,你怎么还不了解我的心,我爱你!就连我的骨我的血,都是你的,我是你的刀你的剑,供你驱使,对你永生不离不弃,这辈子只有我们都在一起,最终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我们一起魂归大地。”   周澄亲着许颜华的耳垂,鼻息间喷出火热的气息来,似是许颜华对自己的误解而痛苦,克制不住的牙齿将她的耳垂咬出了血,又深情款款的热切表白着。   许颜华挣扎着想伸手扇向周澄的脸,但是刚举起就被他用力压住,他的手包裹住她的,强迫着她继续看自己。   “之前侯府逃过那一劫,若是当初按照我的计划走,你此时就该嫁给我了,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很快就能实现了,所有的阻碍,我都会一一清除。”   周澄说的肯定,俯身再次亲吻了一下许颜华的唇,这才恢复了轻松的神情,重新拿过一旁搁着的食盒,强行喂着许颜华吃东西。   几乎不用问,许颜华也知道刘昭熙会出事,肯定也有周澄的手笔。   曾经许颜华上辈子听过一个黑色故事,一个普通人只因为偶然的机会走在路上看到背负着罪孽被惩罚的魔鬼一眼,为魔鬼而真心的悲伤流泪,就那一眼,魔鬼就害得他家破人亡,只想看他再一次流出眼泪。   许颜华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普通无辜的人,只因为多年之前无意中接触了周澄,看过了他最狼狈和无助的时刻,所以被魔鬼缠上了。   “你究竟打算拿勇毅侯府怎么办?”   知道自己无论吐多少次,周澄还是会照样再塞给她,许颜华努力控制着自己如同爵蜡般把硬塞进嘴里的点心嚼碎咽下,想把没弄清楚的再问清楚,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发抖,向周澄问着。   “自然是把恶人交给更恶的人,把利欲熏心的人交给更没有底线的人……”   周澄喂了几块点心后,就停了手,又端来之前备好的甜汤来,一口口的喂给许颜华,细致的照顾着,像是再做一件最重要的事般,见许颜华还算配合,因而也愿意多说两句。   只是周澄说的含糊简略,许颜华稍一用心多想想,也能从中想通很多他言下未尽之意。   大概是若当初许颜华没有及时发现许宜华在周氏的药里下毒,等到许宜华把那袋药粉都放入周氏的汤里,拖上几日周氏便药石无医痛苦万分了,到时候垂死前他再让人爆出救周氏的办法,为了周家和两个儿女,勇毅侯也必须得想方设法的冒着风险。   解毒之法复杂又简单,一旦勇毅侯府用巫蛊之物,谁管是不是为了重病的周氏,四皇子和五皇子都会抓住把柄,到时候宫里再由五皇子那里爆出龙形木枝一事。   六皇子那时候已经去了滁州,而四皇子和良妃自顾不暇,又因宫中之事勇毅侯府的事会变得更加敏感,到时候变成了良妃和勇毅侯一起串通不轨,勇毅侯府和良妃与四皇子一起被打入谷底,再也翻不了身。   五皇子那里,周澄早已渗透进去,就如五皇子和皇后想的龙形木枝一事也有他的手笔一样,周澄自有对付五皇子的办法。   但是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局势越来越脱出周澄的预想,周氏的毒很快被发现,六皇子意外的知道解毒的办法,再去滁州前就侯府帮忙解决了这个事,让周澄的计划落空。   而龙形木枝之事,良妃那里也总归是躲了过去,五皇子和四皇子间开始失去了平衡。   周澄也不失望,他继续顺势而为,挑拨着五皇子和四皇子一齐出手,各种手段一起阻断了刘昭熙的生路,将他折在滁州,良妃从宫外命人寻来的毒,也是出自周澄的设计。   刘昭熙死了,周澄算是了却一桩烦心事,他在把许颜华绑回来之前,就提前埋好了后手,只等四皇子按捺不住,将皇上彻底的按死。   他早已在许宜华身上早做了手脚,到时候勇毅侯和四皇子狗咬狗,由勇毅侯巴结的四皇子亲手把勇毅侯府推向末路。   许颜华大概的知道了周澄的计谋后,心急如焚,只恐不能立即阻止。   她尽管曾经对周氏心怀怨愤,也不满勇毅侯利欲熏心亲情淡漠,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报复,也没有想过家族覆灭,失去这辈子血缘至亲。   “周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让我恨你……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了。”   许颜华试图再劝一下周澄,尽管她知道周澄把她拘起来,其实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   “若我得不到你的爱,那么你就恨我吧。”   非爱即恨,周澄的心里只有这么极端的情感,他要的自始至终就是纯粹和唯一,要她只属于他,他爱她就够了,其他的,若是不能以爱为终点,就以恨做嫁衣吧。   等到勇毅侯府倒了,许颜华还是失踪状态无关紧要,周澄再出手,适时的让五皇子抓到四皇子毒死皇上的证据,四皇子倒后,只有五皇子顺势上位。   他前期已经真真假假的在两个皇子间埋下了不少的伏笔和人手,其中除了他手里的人脉,还有周澄幕后一直合作的推手,三王之乱中唯一侥幸活着的齐王之孙刘璋。   当初因谋反而涉事的三王都被皇上除族,内族亲人不论男女全部处死,只有刘璋是外室子侥幸活着,他在齐王遗留在外没有被剿除的几位忠仆的帮助下长大。   为了报仇刘璋早几年又潜伏回京师,以陈留姜氏的后人姜夔自居,还娶了当朝宰相的庶女,成功的在京师暗中经营了不少人脉。   周澄与此人合作,两人一起互为倚仗,倒是真的如虎添翼。   刘璋长相英伟,早先借着出色的外表,成功利用五皇子的王妃每月去寺庙上香的机会,与其勾在了一处,与王妃暗成好事。   王妃因刘璋设计怀了他的孩子,为了躲祸,便听从了刘璋的建议,用香料迷倒五皇子,假装与其成事,一个月后顺利诊断出怀孕,将这个孩子栽赃到了五皇子的头上,只是买通了大夫,将月份说小了一个月。   本来五皇子心里最大的隐秘就是无子,自己的王妃怀孕了,若是生出了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自然只有欣喜若狂的份。   等五皇子继位后,刘璋的儿子就能被立为太子,到时候五皇子也没有了用处,按照计划早早地暴毙,留下年幼的太子继位,到时候作为生父的刘璋和周澄一起分享江山和权势,到那时候便是两人之间有了龌龊,刘璋想要毁约,周澄也有计策。   周澄真正的权倾朝野,天下也跺脚间山崩地裂,按计划也用不了两年,到时候也就能让许颜华作为自己的妻子见光了。   他后面的安排许颜华自然是不知道,此时她只是浑身发冷的被周澄当做木偶人一样操纵着,梳理着长发,指使着侍女为她换好新衣服。   周澄乐在其中,许颜华全程僵硬冰冷,与周澄这样极端又可怕的人同处一室,简直是人生最大的折磨,更遑论她要伺机找机会逃走。   可是周澄防的很紧,伺候许颜华的侍女和婆子们全部都是哑巴不说,她住的小院子不论日夜都有不少人把手,日夜间一丝缝隙都没有。   被关了半个月许颜华憋得快要崩溃,苦苦想着上辈子看过的诸多偏方药理,想要把自己弄病了,看能不能见到除了那群哑巴侍女意外的人或者离开这个院子去别庄休养时,夜里,在周澄又呆在许颜华屋里为她画肖像,突然院子里一阵骚乱,闯进了个须发全白,衣着落拓不羁的老头。   许颜华从窗外探出头望了一眼,记得那个老头似乎是周澄的师傅。   “小橙子,你啊你,该说你什么好呢……你以为逆命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越昶很少有这样的笑容,往日里又懒又馋的老头看着周澄一脸的悲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重新整理了大纲和走向,不好意思啦,很认真的在写,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顺便推荐基友甜甜的小萌文《皇后软白胖》: 文案:光禄寺主薄大人的独生女儿白软软,本来只是被充数参加皇后择选, 不料少帝沈少堂为不受权臣制衡,亲手选中了体重一百二的白软软当了新皇后。 谁知,大婚当夜,小皇后便“胖碎凤衣”,皇帝一怒之下—— 皇后不下百,坚决不洞房! * 结果,数年之后,少帝沈少堂躺在龙床上下旨—— 烧了皇宫减肥秘术一百零八式! 一句话: 皇后不下百,坚决不洞房!   ☆、115   周澄看到越昶突然出现, 表情难得的出现了几分恐慌。   之前越昶明明在他的设计下去了斐南, 去年那里因水患而起了瘟疫, 疫情蔓延了好几个村子,目前那里都已经被围起来了, 只能进不能出, 越昶怎么会放下那里的病人而回京师呢。   况且周澄的人也一直在看着越昶,若是他离开斐南,不可能他这里收不到消息的。   只是眼下越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周澄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知道一定是计划哪里出现了问题, 两只垂下的手暗自攥得紧紧的,拧着眉强硬的开口道。   “我不信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 这天已经变了呐……”   越昶视团团围住自己的那群黑衣人如无物般,快到看不清楚如何动作,人已经来到了周澄的跟前,叹息了一声,按住了周澄的肩膀。   “你以为的刘璋, 真的就是刘璋吗?”   “痴儿啊痴儿!”   随着越昶的话音落地, 周澄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心里一下子如同无底洞般往下坠落。   “你说什么?”   周澄费力的问着,声音喑哑,原本看到越昶出现,他心里依然还有五分胜算, 但是越昶的话却击破了他心里最后的底牌,让他一下子失去了镇定。   周澄扭头往屋子处看,窗子后面是许颜华面无表情的容颜,眼前是越昶悲悯的眼神,周澄的眼睛顿时一片血红。   很久以前他就从师傅越昶那里,知道了刘昭熙注定是有大气运之人,将来会命主江山。   越昶也曾经在周澄的探寻下,推算过周澄和许颜华的情缘,说他命里注定情单缘浅,是一段末路孽缘,以证命定天成,千般挣扎终成空。   而刘昭熙和许颜华,才是九华情缘中的生路,两人是能走到最后的正经夫妻。   但是周澄不信命,即便早知道结局,也不愿意因为老家伙的一句预言就放弃许颜华,所以决意和所谓的天命对抗,不属于他的人,哪怕抢也要抢回来。   所以在周澄的计划里,整个一盘棋活起来,刘璋是个关键的节点。   而周澄会结识刘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在方从夷陵回来不久时。   当初三王之乱旷日持久,暗中筹划了数年,夷陵又盛产金银矿产,一直是被当朝觊觎的钱袋子,三王叛乱需要资金扶持,所以齐王费劲搭上了夷陵的土司。   后来三王之乱失败,夷陵地势复杂,群山峻岭众多,林中瘴气,号称有十万大山,山脉绵延,异族实力强悍又语言不通,朝廷屡次派朝廷命官过去都没有成效,收不回矿产也招抚不了异族势力,只勉强有安宁侯带兵驻守此处,不教夷陵异族一方势大,彻底脱离朝廷掌控。   后来周澄深入夷陵三年,除了击破了夷陵几大势力的结盟,将部分金银山脉标注上缴朝廷后,还意外从那里得到了三王之乱时的隐秘信息和齐王的一小嘬没有撤离的人手,也是靠着齐王倒台后留在夷陵不敢离开的人手,才确认了确有刘璋这个人。   刘璋在京师用姜夔这个身份活动,可是暗自却依然招拢三王剩余在逃的旧部,最终被周澄费力抓到了跟脚,这才确认了姜夔就是刘璋。   而若是他所结识的刘璋,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刘璋,那么他后面所设计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笑话,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真的有人能够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谋划如此庞大复杂的局中局了吗?   “刘昭熙还活着?”   良久后,周澄突然失声大笑,笑容癫狂的问着越昶。   “天命之人不可违啊……”   越昶摇着头,望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命途多舛的孩子,越昶曾经犹豫过数次,尤其在周澄能站起来,并且结识六皇子走入仕途后,他以为那会是周澄的一线生机,说不定能从此逆命,过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事实证明了,周澄注定要接过他的衣钵,如他们师门的所有人一样,都是三难之命,本性难、业障难、心意难,至亲憎恶,因缘错配,所求的一生错失,所爱的半世情孽。   “六皇子十日前已经鱼龙白服潜回京师,京中一切异动都在他和陛下的掌控下,紫微星已经入命宫,很快每个人都回到既定的位置。”   喃喃着,越昶冲着窗子中一直目瞪口呆望着外面的许颜华招手,示意她出来。   “天命之人……哈哈……天命之人!他是天命之人,天命又为何要我降生!”   周澄疯狂的大笑着,终于确认了自己之前的千般计策万般谋划,全部都如同打了水漂一样落入空处。   把之前的一切计划都条分缕析的顺一遍,便知道自己自以为得计,却不过是落入了别人早就编织好的陷阱中,全部为他人作嫁。   甚至还没来得及多做什么,他就已经被逐出了计划外,所自以为豪的都成了自恃过高的笑料,自己的名字终究只能与落败者挂钩,到头来仍然一无所得,甚至连最后的骄傲和尊严都失去了。   所谓的逆天而行,如蚍蜉撼树,他早就在一开始时就输给了命运。   走过半生,他终究还是那个躲在四方天地的小院子中,被父母亲人厌憎,身体残疾的瘫子,一切都没有什么两样。   随后周澄更是从心口处吐出一口鲜血,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整个生命力般,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将精致的唇瓣染的在夜色中更加惊心动魄。   “痴儿,你也是天命之人啊。”   越昶知道周澄性子容易走极端,之前更是明知道天命还要逆命而行,如今折腾了个人仰马翻却只是推动了一切走向注定的轨迹,他心里定然是不甘和怨愤的。   就像二十年前的他自己,半生悬壶济世,自豪于一手医术能治百病,却不能医死人,药白骨,救不了爱妻的性命。   但是这也是他们的天命,经历了痛彻心扉,得到又失去后,他才能勘破,接受灌顶传承,学会了演化天机之术,传承着混世方和灭世方,成了整个天地气运的守护者。   “你的道和他们的道都不一样,跟我回去吧!”   抬头看了看点点星河,越昶的眼睛里也闪过了疲惫,他用了半条命向刘昭熙换了周澄,周澄的存在,在某一方面来说,同刘昭熙一样重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颜华走出屋子,满心都是疑惑,之前周澄和老人的谈话没头没尾的让她听不明白,但是看到周澄颓然怨恨的神色,还有老人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想确认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   “六皇子的人已经到了,孩子,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转告六皇子,我把徒弟带走了。”   越昶望着不知何时,院子里又进来的一波侍卫,冲着许颜华挥了挥手,轻松的拎起了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的周澄。   周澄脸色灰败的挣扎了几下,摆脱越昶的钳制,重新站直了身子,长身玉立,一步步走近了许颜华。   “你恨我吗?”   “不恨。”   许颜华摇了摇头,没有爱,恨也无用。   “我早该杀了你的,无数次的想杀了你,只要你死了,就是我的了,谁也夺不走。”   “那你为什么不杀?”   许颜华眼睛澄澈明净,纵然这段日子周澄关着她,又强迫她如人偶一般按照他的意志生活,但是他始终也没有对她怎么样。   “我的刀锋永远也无法对准你,哪怕你不是因我而生,可我却因你而活。这个世间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唯有你不同。”   周澄无数次的想杀了她,可是始终做不到,他甚至比许颜华还要憎恨着哪怕对她有一丁点不好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对她不好,连自己也不行。   他恨这个世界,对他全是辜负和残忍,他早已心如鬼蜮,可是却想在她面前当个真正的人,想在她的眼里,成为特别的存在。   无数次,夜里趁着许颜华入睡,看着她的脸,周澄就想起曾经她在阳光下的笑颜,他曾以为自己做得到,她不爱他,就恨他吧,反正终其一生,也没有人来爱他。   可是如今他即将失去一切时,却突然觉得,恨也失去了意义。   “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可是你从来也不属于我,只有我是你的。”   周澄猛地倾身拥抱了许颜华,在抱住她腰身的下一秒,不知道何时他已将一柄镶着金玉的匕首横在二人之间,锋利的刀刃一下子戳进了他的胸腔。   他抑制不住的轻咳了一下,咳出的血沫溅到了许颜华的肩膀上,如同一滴滴绽放的春华。   许颜华是感觉到有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才颤抖着手推开周澄,看着从周澄身上溢出的热血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如何不明白,他那样孤独,他的爱如杜鹃啼血,所所渴求的,只是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何必呢……不值得的……你原本有大好的前程,若是肯放下,京师贵女随你挑……”   颤抖着试图用手帕掩住周澄不断往外溢血的伤口,许颜华心口被血色压抑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却只想你能爱我。”   退去那些朝野的阴谋和诡谲,仕途沉浮和人心难测,周澄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当那些东西都换不来许颜华时,对他来说就没有意义。   许颜华握着周澄的手,她的一滴眼泪滴到了周澄的伤口处,将他胸腔里之前日夜辗转反侧,也无法平息的火焰一下子压灭了。   那是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在层层憎恨和孤独中包裹着的,充满自毁趋向的火海,周澄在痛楚中长舒一口气,忽然觉得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心里叫嚣沸腾着,想点燃一切,毁灭一切的火真正的平息下来。   只有在你将一切放开时,才能真正的得到,这时候存于你心的东西,才是谁也抢不走的。   曾经越昶的话在周澄脑海里忽然响起,他这才明白其中的真意。   “一饮一啄,因果不空啊。”   越昶感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粗暴的塞进周澄的嘴里,将刀柄从周澄的腹部拔出后,为他胡乱撕了衣角包扎起来,然后越昶趁着周澄受伤无力时,飞快的将人扛走了。   院子里原本属于周澄的人,已经被随后到来的侍卫们无声的拿下,不知道越昶靠近时撒了一把什么粉末,在场的黑衣人全部都身体酸软,甚至都没有人反抗。   “许姑娘,末将奉六皇子之命接您回去。”   一个身形高大,长相清秀,武官模样的年轻男子待越昶身影消失后,便走向愣怔着的许颜华,对她说道。   许颜华强行定了定心神,今夜的冲击太大,一时之间她没有办法消化这么多情绪,只能麻木的跟着那位武馆的指引上了马车。   终于摆脱了周澄的拘禁,离开了这个她痛恨了许久的小院子,甚至还得知刘昭熙还活着,她应该开心的,一起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但是许颜华坐在马车上闭目时,却感觉心里空洞极了,忽然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从来都懂周澄,但是她自始至终的都忽略了他,一直以来,对他的好照盘全收,对他的坏冷脸怨忿。   她不想承担起另一个人的命运,也没有那么多的温柔和责任感,所以毫无负担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的偏执和阴郁在体内滋生着,她能做的其实更多,但是她太自私了,只想活好自己。   一直哭到马车停下来,许颜华才算是舒服了一些,往事已矣,她注定了辜负周澄,他们从此就如同永不相交的地平线,只希望未来他能够拥有真正的平静和幸福。   下了马车后许颜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侯府,而是来到了像是郊外别庄的地方,她满心疑惑的跟着引路的婆子和丫鬟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院子里,直到进入正厅时,许颜华一眼即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人。   “大哥?”   许颜华看着万玉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惊呼出声。   “这阵子你受苦了……”   万玉青看着许颜华眼睛哭的有些红肿,衣衫的料子上满是褶皱,看起来狼狈不堪,不由得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许颜华已是许久未见万玉青了,他是许颜华来到大秦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亲人,尤其是在经历过和周澄的各种错综复杂之后,再见到万玉青,许颜华心里的阴翳才蓦地被驱散,逐渐轻松起来,甚至有种终将重新开始的感觉。   等二人就坐,上了茶果后,许颜华情绪平稳下来,这才向万玉青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情况。   万玉青知道她这段时间竟然是被周家的周七郎关起来了后,也是震惊又气愤,之前勇毅侯府将许颜华失踪的事瞒的紧紧的,他还以为许颜华这是从侯府出来的呢。   说完了自己后,许颜华又问起了现在的情势。   如今皇上病重,四皇子监国几乎是一手遮天了,原本五皇子和皇后一系备受打压,其他勋贵和世家都保持着缄默,看着事态一步步发展。   万玉青知道的也不多,他自从被六皇子招揽后,就一直默默的听从指令办事,半年前六皇子刚去廖洲不久后,他就突然收到了六皇子的密令,让万玉青将万记票号的大部分银子转移到南方。   前不久,突然许宜华找上了万玉青,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与万玉青的嫡亲弟弟相认了,两人一起游说万玉青,让他投靠四皇子,将万记票号献出来。   许宜华声称自己和四皇子感情深厚,一旦四皇子得登大宝,就会纳她为贵妃,到时候有她在,万家就会成为京师显贵,到时候一族都摆脱商户身份,万家既成为贵妃娘家,有许宜华在,万家就能至少再兴旺两代。   两人口口声声的让万玉青为了子孙考虑,商户身份低微,哪记得上贵妃娘家尊贵体面,子孙也能做官了。   但是开口就要整个万记票号,四皇子这吃相也让万玉青心中不屑,只是六皇子一下子失去了联系,幸而万记之前已经转移了大部分的资产,万玉青也只能和他们虚与委蛇,装作要考虑几日的样子。   幸而没几日,万玉青就又接到六皇子的密令,知道六皇子尚在人间的消息,万玉青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近日,听说宫中皇上病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太医们不分日夜的守在这里,几位皇子和宗亲,以及重臣都在皇宫守着,宫里的情势外面的人都不清楚。   就在许颜华来之前,六皇子传信让他等在别庄里,没想到他在这里见到了许颜华。   而万玉青还打听到,勇毅侯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勇毅侯闹翻,带着许仲骐已经回了周家。   许颜华面不改色的听着这些消息,虽然信息不多,但是也能判断出来,如今的情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昭熙不仅没死还秘密回了京师,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了。   “妹妹不用着急,六皇子是有大成算的,定然会无事的。”   万玉青将知道的信息都说完后,看着许颜华满脸的疲惫,也不多说,劝慰了几句后便让许颜华回去休息了。   许颜华被安排到了一间雅致的内室,泡了个热水澡后依然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如今似置身漩涡般,身不由己的随着情势浮沉,她的亲人们和在意的人,都被趟进了“夺位”的浑水里,前程难料。   这种无力感,让许颜华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站在更高处,意识到权势和地位的重要性,她想要在下一次面对这种危急关头,不用躲在别庄里等待着,而是与在乎的人并肩作战。   许颜华来这里之前,其实对于刘昭熙假死回京,却没有事先传信给她而多少免不了有些心有不满,但是如今这一刻,她才真切的理解了刘昭熙如今面临着多么关键的时刻,也理解了他追求的目标和所做的所有努力。   心力交瘁的等了三日,许颜华在第四日的凌晨,在房间里猛然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一睁眼,昏黄的烛火中,便看到了一双灿如星子的双眸。   “你来了?”   “我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   “恩,一切都结束了。”   许颜华仍然躺在床上,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听到刘昭熙斩钉截铁的保证后,许颜华猛地坐起来,一下子扑到了刘昭熙的怀里。   刘昭熙还没有换衣服,依然穿着武将的铠甲,在窗外的月色中,坚硬的铁甲泛着锃亮的光,许颜华贴着他身上冰凉的铠甲呜咽着,之前一直高悬着的心,却就此尘埃落定。   “阿宝,别哭啊,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我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两辈子刘昭熙都没有见过阿宝哭成这样,如孩子一样,还不断地捶打着他的后背,让刘昭熙心里如同被小小的爪子掐住般,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小心的搂住她瘦削的肩膀,将人紧紧的抱进怀里安抚着。   之前刘昭熙无论是在廖洲九死一生,还是面对刘池瑞带着半个京师南大营的将士们逼宫的的时候,刀光剑影里他也没有任何的动容,却在一切都结束后,见到了心爱的女人流泪时,忍不住慌了手脚,心痛不已。   “刘昭熙你简直太混蛋了,你知不知道我在京里听说你出事之后,心里有多绝望……”   许颜华简直都不能回忆当初在知道刘昭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状态后,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一直浑浑噩噩的,仿佛整个人都被陷入了真空中,周遭的一切都被大脑过滤掉了,身上喜怒哀乐的开关都被关上一样。   她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无法再去想象能再嫁给一个陌生男人过日子,哪怕被周澄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她也始终是这样一种精神上发虚,随波逐流的状态。   很多时候,尤其是看周澄除了把她当做木偶娃娃一样对待,也没有更多出格的行为了,折腾都懒得折腾,所以才一直被关了这么久,要不是惦记着侯府的亲人,她真的一点劲头都提不起来。   “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在廖洲时,我第一次踏上战场,日日刀光剑影,粮草和军需被他们故意把持卡扣,跟不上支援的速度,我和大将军也一起一天只吃两顿饭,中途还遇到几次刺杀,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那时候心里唯有一个念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刘昭熙说着,想到几个月之前在廖洲和反军交战的时候,喉头也有些哽咽了,在前途未明,一切都看不到尽头的时候,他心里既是满的,又是空的,只能赌一把。   上天给了他重生机会,他重生后的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走一步想三步,能做的都已经想方设法的做到了,甚至提前将未来会有的变数解决了。   他把廖洲反军爆发的时间提前了六年,也早在刘璋刚用姜夔这个身份回到京师时,就提前把人制住,换成了自己的人,继续暗地联络三王的遗留人手,把十年后刘璋会打着为三王复仇的旗号作乱的乱局也提前按下,夷陵那边也插入了自己的人手,将大秦的钱袋子重新拿回来。   种种能想到的,刘昭熙都做到了,他既要为父皇分忧,又想着自己若真的有这个命,能够带着阿宝走到世间最高处俯瞰山河,他将来接手的,一定是一个更加强盛的大秦。   怀着这样强烈的愿望和野心,他睁着眼度过的每一个殚精竭虑的夜,每一步起手无悔,落子开局的谋划,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凯旋而归的这一天。   “总之以后,你都不能再瞒着我单独行动了,我不想在你危险的时候,躲在安全的地方,经历这些无尽的等待,还有揪心的牵挂了,今后的日子,风雨荣辱,我都要与你并肩携手。”   待两人情绪都平稳下来后,许颜华拉着刘昭熙坐在床榻边上,帮他卸下身上冰冷的铠甲,又摸着他瘦削的脸,态度坚定的说道。   “夫人所愿,求之不得。”   刘昭熙将许颜华紧紧搂在怀中,不断地吻着她的额头和发顶,桃花眼灿烂的盛满了光,脸上的笑意渐盛。   什么夫人,她还没有嫁他呢。   许颜华这般想着,但是气氛难得宁馨,她也懒得开口纠正了。   她爱的少年已经依着诺言平安回来了,他从不因她是女流之辈,就认定她这辈子都该养在深闺,只知风月不问世间事,他尊重她独立的人格,许之并肩携手的将来,她怎么会不嫁。   心满意足的彼此依偎了一会儿,看着外面天将破晓,许颜华再无睡意,叫丫鬟为刘昭熙端来热茶和点心,两人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一边吃着,许颜华开口问道。   “和我说说,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爹参与了刘池瑞逼宫的事,但是最后关头反悔了,又因你我之事,等过两日父皇便会下旨立我做太子,到时候还会为我们赐婚,好歹也要给太子妃之父一个体面,所以父皇只命他卸甲归府,撸掉指挥使的官职和兵权,爵位还在,日后就清心寡欲的做个富贵家翁吧……”   刘昭熙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送进肚中,再喝了半盏清甜的枫露茶,从里到外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先挑了涉及许颜华的事解释了几句。   许颜华认真的听着刘昭熙从头开始说起,内心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刘昭熙的整个计划布局甚广,甚至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期间刘昭熙隐去了重生之事,把这个当做自己最后的秘密,准备等到他和阿宝垂垂老去,儿孙满堂之时,再慢慢说给她听。   从刘昭熙去廖洲之前,他就已经埋下了刘璋这道棋子,真刘璋已经在刚回京师时被刘昭熙的人抓住,随后交代了一切出身来历之事后,被关在了一处秘密的院落里,没两年就死了。   真刘璋死了,但是假刘璋在刘昭熙的指使下,循着上辈子真刘璋的轨迹,一样用姜夔这个身份,娶亲生子,暗中联系三王遗留的旧部。   在廖洲时,刘昭熙收到了消息,刘池瑞和五皇子之间斗争激烈,良妃宫前出现了龙形木枝,陷入了厌胜之术的危机中,随后勇毅侯出手帮刘池瑞破解了危局,良妃因祸得福,成了贵妃。   阴差阳错中,把刘昭熙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从那时候起,刘昭熙就开始准备收网的事宜,暗中与皇上递了消息,准备顺其自然,将日后早晚会爆发的乱局催发,然后再拨乱反正。   于是刘昭熙离间廖洲山匪,促使匪军与乱民走到一处,激发了山匪成为反军的脚步,联合朝廷派去应援的军队一起与反军对战,还要提防着四皇子,五皇子,以及其他人趁乱出手,浑水摸鱼的对自己不利。   果然如刘昭熙所料,军需被卡扣,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援手迟迟不到,他一边冒着危险抵抗乱军,一边从外祖母那边入手,联系了之前外祖父和姨夫的南边旧部,将万记的钱用于南方的屯兵。   廖洲的军队中也鱼龙混杂,不止一波人藏在军队中对刘昭熙暗中使绊子,那日刘昭熙确实被射中了胸口,幸而他的铠甲中有一枚护心镜,护心镜碎了,他人安然无恙,只是被逼的摔入了河中。   水流很急,刘昭熙一下子被冲走了,头部还被乱石撞伤,等到他被下游的村民救起来后,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连烧三日,就当村民当他不行了时,越昶终于赶到那里,用提前带来的药救回了刘昭熙。   九死一生后,刘昭熙趁着乱局假死回京,南方的旧将被他分为两批势力,一方驰援廖洲,一方向京畿出发。   宫中皇上也顺着刘昭熙的计策,开始装病,贵妃和刘池瑞的人手早就被皇上警觉,下了毒的汤药也没有入口,表面上被贵妃买通的太医,实际上就一直是皇上的人。   因刘璋本就是刘昭熙的人,他和周澄的计划也就都在刘昭熙的掌控中,甚至一切都是隐隐按着刘昭熙的意志走,挑动了五皇子彻底的鱼死网破后,刘池瑞监国后野心迅速膨胀,几次计划谋害皇上,可是都阴差阳错无法实行,皇上病体渐重,却一直活着。   见皇上迟迟不死,皇后虽然被他们压制住了,但是皇后依然有着名义上的体面,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得太过,尤其是五皇子和皇后掌握了刘池瑞毒害皇上的证据后,刘池瑞见机不好,决定逼宫。   四皇子妃李如月的父亲常国公掌握了京城布防,是四皇子天然的同盟,他还说动了勇毅侯,出动了京城南大营的旧部。   但是因刘昭熙早有准备,昨天深夜逼宫到一半,却发现原本据说是病体渐重的皇上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宫中,据说生死不知,已在刘池瑞的主持下立了衣冠冢的刘昭熙也带着兵出现,常国公的人马都被刘昭熙拿下,并且刘昭熙在最后一刻策反了勇毅侯。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原本对着宫中侍卫们的刀锋,都对准了刘池瑞,刘池瑞精心策划的逼宫成了瓮中捉鳖。   形势大变后,皇上重新出来主持大局,贵妃被贬入冷宫幽禁,皇后被下旨废黜,刘池瑞和五皇子刘继鸿同样被削掉王爵,终生圈在京郊幽禁。   连同参与了此事的二皇子刘敬孝,也被削了爵,京中参与过五皇子和四皇子两边的朝臣勋贵,也都一一以罪论处,暂逃的余者皆惴惴难安。   虽然刘昭熙说的时候三言两语,听起来平淡简单,但是实际上冒着生命的风险,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若是刘昭熙在廖洲时没有撑住,若是他死在了那场高烧中,若是他没有来得及带人回京,刘池瑞成功逼宫,不管是计划的哪个步骤稍微出了一点差错,站在这里的人就不是他了。   “你也受苦了……”   许颜华摸着刘昭熙耳边如今还能看到的浅浅伤痕,心疼极了,眼前的少年还未彻底长成,眼底就已经满是风霜,有了坚韧的内心和从容的眼神。   刘昭熙与许颜华并肩走在晨光微熹的庭院中,握住许颜华摸着他额角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清俊的眉眼被晨光照成了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气势已与离京前截然不同了。   “有你珠玉在侧,一切就都值得。”   “我走过最远的地方,是廖洲,看过最好的朝阳,却是现在。我生在大秦最尊贵的地方,见过父皇对母妃的真情,也见过无数权贵夫妻陌路,至亲至疏。我爱你,不管身处何地,身在何位,身边永远只会有你一个女人的存在,等着你用漫长的余生去验证。”   “我想予你世间一切的尊荣,一切的美好,将与你一起站在最荣耀至极的位置,一同俯瞰河山万里,让今后大秦每一方河山故土的主人,都出自我们的血脉,黄土白骨,你我子子孙孙,永世不朽。”   “阿宝,我只愿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面前的人眼神炽烈,情浓至极,许颜华看着刘昭熙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微笑起来,眼泪再一次的浸湿了眉睫。   这幸福就像是等了两世,等的让人没了脾气,也让人充满了只想要接下来的日子全部是幸福的期待。   “答应我吗?快答应吧,答应我吧……”   刘昭熙不断地用唇在许颜华的耳后,脸颊,眉眼等处蹭着,亲吻着,新生的胡茬渣的她麻痒又想笑,呵出的热气把整个人都暖的快要融化,催促着她赶紧答应自己的表白。   “我点头了。”   许颜华将人拍开,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又很快的被欺身吻了上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放在存稿箱两天,不断地修修改改,有点恐惧又很想逃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家想看的结局,也很害怕看到大家不满意。但是最后还是觉得,这就是我想要写的,没有崩坏,但是笔力不足,后面也有剧情没有撑起来。很抱歉,拖了这么久,也请原谅,我会下一本努力进步。 后面其他未交待的会以番外的形势一一交代,少年菌的习惯,我的男主和女主,都会停留在最好最年轻的时候,活在故事里,不老不散。   ☆、116   京师刚发生过飓变, 各方势力重新洗牌, 刘照熙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只是心里挂念许颜华,才抽了空趁着夜里来的, 所以天亮后只来得及吃过早饭, 又要重新回宫。   而许颜华和万家大哥告别后,也在刘照熙派来的人护卫下,从京郊的别庄悄无声息的回了侯府, 临走前,万玉青脸上有几分犹豫。   “这两天我一直想问问你, 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许是小时候带过你一阵儿,那时候天天都要背着你在院子里转, 怕养娘和丫鬟待你不尽心……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笙姐儿, 在我心里,一直还当你是我的小妹妹,比对家里其他妹妹还要亲近。”   “但是真的笙姐儿,就是许宜华,到底也是万家的孩子, 之前她不想承认, 我也没有话说, 但是前阵子她都主动找到我门上,承认了自己的出身,我就总要替过世的母亲过问一句,她如今是做了错事, 跟错了人,似乎惹了不小的乱子,但是她一个闺中女子,也没有什么大能耐,都是受了四皇子的唆使。”   “就当是我这个大哥舍了脸求你了,若是可以的话,请你留她一命吧,把她送来万家,我保证她一辈子都不能出门,就把她关在后院里,家里总不缺她一口吃的。 ”   许颜华犹豫了一下,但是她知道大哥的性子,一向温厚疏阔,从来不愿意给她添麻烦,反而一直自责没有多为她这个妹妹做些什么,如今万玉青俊朗的面上难得有几分不自在,可见他这是硬着头皮在替许宜华求情。   许宜华是生是死,是哪方的人,其实许颜华一点也不关心,她们两人是有前怨,甚至许颜华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是许宜华如今已经算是满盘皆输,失去了所有,她也不愿意看着自己视为至亲的人难过,。   “大哥放心吧,我会和父亲还有六皇子说的,许宜华就算是跟了四皇子,也大概还没有名分,四皇子被削了王爵终生圈禁,从他那里把许宜华捞回来应该没问题的。”   许颜华微笑着对万玉青说道,有了她的承诺,万玉青也就放下心来。   回到侯府时,侯府的大门罕见的紧闭着,原先总是富丽堂皇的前街,也显得有些萧条起来,门口一向擦得锃亮的两座石狮子,都蒙了一层灰似的。   让跟车的侍卫叫开了门,许颜华带着丫鬟刚走到中门,就看到勇毅侯罕见的出来亲自迎她。   两人目光一对上,勇毅侯难得的脸上一片尴尬之色。   “回,回来了?”   勇毅侯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等许颜华向他行过礼后,赶紧招呼了一声。   “是,儿回来了。”   两人默契的隐去了之前许颜华失踪的那段秘闻,看着许颜华如今气色尚好,加上昨夜与六皇子的密谈,勇毅侯大致知道许颜华的去向,因而眼下并无探问之意。   “回来就好。”   勇毅侯更是亲自将许颜华送到自己的院子里,温言嘱咐她好好休息。   “等明儿和我一起去趟周家,见见你太太,这阵子她想你想的又病了。”   临走前,勇毅侯终于搓着手,艰难的开口道。   许颜华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勇毅侯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了维持面子,勇毅侯隐去了要许颜华一同接周氏回家的话,但是许颜华也只是答应了去周家看周氏,至于周氏想不想回侯府,她完全尊重周氏的想法。   其实一进门看到勇毅侯在迎她,许颜华是惊吓大于惊讶的,没想到自己的亲爹这么能屈能伸。   按照刘照熙告诉她的话,勇毅侯昨日在最后一刻反水,但是沾上了“逼宫“和“谋反”的边,差点带着全府上下一起下狱了,就算是现在还保持着体面,也已经把后半辈子的仕途都葬送了个干净。   依照许颜华的推想,勇毅侯现在仕途失意,老婆孩子都跑了,胆战心惊的窝在家里借酒浇愁或者是直接卧床不起都有可能,但是显然勇毅侯的承受力还是挺强的,很快的接受现实不说,还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合家欢”,不得不让许颜华另眼相看。   “爹,六皇子那里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许颜华想起了万玉青拜托的话,叫住勇毅侯,想问问勇毅侯知不知道许宜华的事,夜里刘照熙只把关键事情和她说了个大概,两人都没有想到许宜华这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放心吧,六皇子不日就能得封太子,再过阵子,皇上会下旨为你们赐婚。”   说到这里,勇毅侯有些颓丧的眼睛里难得的有了光彩,看着许颜华满是温柔和慈爱,似乎很以这个女儿为傲。   看着勇毅侯这样,许颜华顿时失去了和他探讨许宜华的想法,现在估计她做什么,勇毅侯都会拍着巴掌叫好吧。   从许颜华这里出来,勇毅侯没有回正院,而是在书房里犹豫了半日后,入夜即去了西苑一个冷僻的院子。   孟氏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发呆就能看上一整天,若非时而许攸华会叫嬷嬷偷偷给孟氏送一点自己做的针线,许伯阳偶尔也叫人偷偷来看她,在丫鬟白莉看来,她早就撑不过去了。   “侯爷?”   白莉刚要把孟氏吃过的晚饭端下去,就看到勇毅侯突然来了,顿时有些惊讶。   勇毅侯挥了挥手,望着床榻上瘦骨伶仃,眼窝深陷的女人,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曾经耳鬓厮磨的孟氏。   坐在桌前,勇毅侯给自己倒了盏凉了的茶,茶水生涩,显然是品质极差的东西,但是勇毅侯还是咬着牙咽下去了。   “明儿你收拾一下,和扬哥儿一起去皖南老家吧,以后跟着扬哥儿在那里过活。”   一口将茶杯中的冷茶喝光,勇毅侯望着孟氏的背影说道。   想到自己奋斗了半辈子的东西全部一朝尽丧,勇毅侯受的打击相当大,但是他还有最后一丝的希望,将来等许颜华成了太子妃,甚至皇后,诞下有侯府血脉的皇子,他未必没有机会再起复的。   只是勇毅侯自知,眼下只是六皇子执着的要娶自家女儿,所以皇上才不得不让他保持最后的体面,而他之前为四皇子出力的事,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六皇子,在皇上,六皇子这两朝他是根本没有起复的希望的,剩下的唯有耐心等待。   因为有个出色的女儿,挽救了整个侯府,勇毅侯现在只想把周氏接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至少向皇上表现出侯府门庭依然体面,家庭和乐,自己愿意从此做个富家翁的样子,争取让皇上和六皇子放下成见。   为了让周氏回府,勇毅侯犹豫了很久,他很了解周氏的霸道和骄傲,从年轻时他们吵架就得他低头,周氏一怒之下就往娘家跑,他忍着周家上下的嘲弄去请她回去。   因为有周家这等显赫的门第,勇毅侯面对周氏一直说不出的小心来,现在周氏生的许颜华就要做太子妃了,周氏就更是惹不得了,勇毅侯觉得自己该表现的更有诚意一点。   听到勇毅侯的话,孟氏的猛地回头坐起身子,不顾头昏脑涨的身体,望着勇毅侯嘶哑的道,“侯爷?是扬哥儿惹恼了你吗?为什么让扬哥儿走?那攸姐儿呢?”   孟氏苦苦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儿女,她不想再惹周氏的眼,所以哪怕勇毅侯很少来她这里也毫无怨言,之前流掉了那个孩子,让孟氏心如死灰,对勇毅侯也彻底的失望起来。   但是还有两个已经将要长成的儿女,为了看着孩子们有个好归宿,孟氏依然忍着,现在勇毅侯的安排,无疑触到了孟氏的底线。   勇毅侯府早就从祖上开始,在京师经营盘踞,所谓的老家皖南,唯有几间老房子,根本在当地毫无根基了,若是许伯扬回了皖南,就彻底的离开了京师的势力,一无所有,将来儿女后代也未必能回京师。   “攸姐儿的婚事还不急,待颜姐儿做了太子妃,太太自会为她相看合适的门第。扬哥儿毕竟是庶子,眼下祺哥儿也将长成,他再留在京师也是尴尬,颜姐儿将来也会扶持亲弟弟,不会管他的,不如回皖南更好些。”   没想到孟氏态度这么激烈,勇毅侯只能态度僵硬的又解释了几句。   家产之事勇毅侯连提都没提过,但是依着孟氏对勇毅侯多年的了解,怕是根本他就没想着分给自己生的庶长子。   正室生的嫡女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嫡子也长大了,所以她生的庶子庶女就成了碍眼的存在,勇毅侯和周氏巴不得他们母子三人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侯爷好狠的心肠啊,好狠的心肠!我是玩物,出身卑微,但是我的扬哥儿和攸姐儿是侯爷的血脉啊,就因为我这个生母的拖累,扬哥儿就要光着身子一无所有的回老家吗?侯爷怎么能这样不公呢!怎么能!”   勇毅侯对许伯扬的安置无疑对孟氏是巨大的打击,她绝望的对着勇毅侯哭喊起来,指望着勇毅侯最后看在自己眼泪的份上,留给他们几人一条活路。   “你不要吵了,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到,扬哥儿本就是庶子,还能指望多少?哪家有为庶子分家的道理?”   不乐见孟氏对自己的指责,勇毅侯面对许颜华不能摆架子,面对周氏也要低头服软,在面对孟氏时却毫无这方面的压力,在他看来孟氏如此的不知足,可见是被他惯坏了,便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没有道理?没有道理你为什么要纳我为妾,为什么又要我生下扬哥儿?就为了让你的正室夫人糟践我们母子吗?可怜我扬哥儿啊,一把年纪了连亲事都没着落……”   孟氏比勇毅侯年纪还大些,长年枯瘦导致形容褪色,已经不及年轻时的鲜媚,她视勇毅侯为负心人,可是勇毅侯却被她哭哭啼啼的纠缠而感到厌烦了,没等她哭诉完就打断。   “现在又来怨我,当初不是你伺候我伺候到床榻上吗?巴不得被我纳了,若不是我,你哪有这些年清净的好日子过,配给哪个小厮生的儿女也只有伺候人的份儿。”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啊……”   孟氏泣血般的长叹,哭完又大声笑起来,笑的声音嘶哑难听,在寂静的院子里听的人瘆得慌。   勇毅侯不愿意继续待在孟氏这里了,年轻时的旧梦已碎,温婉娇媚的小娘子变成了瘦骨如柴满脸怨色的可怖女人,勇毅侯彻底的没有什么留恋了。   “侯爷……侯爷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最后你听我说一句……”   望着勇毅侯要走,孟氏这才停止刺耳的大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急切的挽留道。   看在两个儿女和过去她曾经陪了他整个年少的时期,勇毅侯踱步走近孟氏的窗前。   “侯爷,低低头,让我看着你……”   孟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冲着勇毅侯招手,在勇毅侯低下身子凑近她时,抱住了他的脖子,这个动作不免让勇毅侯想起了年轻时二人的□□,心里有些松软,但是就在勇毅侯即将开口说话时,孟氏突然用藏在手中的金钗刺进了勇毅侯的脖子。   金钗尖利,孟氏的劲儿又凶又狠,像是要同归于尽般,勇毅侯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困兽般的呜咽,就被孟氏死死的抱住无法挣脱。   鲜红喷溅出来洒满了床铺,等勇毅侯彻底的没有生息后,孟氏又在他脖子间乱扎了几下,生怕他还活着,直到勇毅侯睁大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看着吧,看着我认清楚了,谁负了谁,咱们去了地下再好好说。”   将勇毅侯仰面推到床上,孟氏撑着身子起来,把桌上的蜡烛拿过来,燎起了帐子,她自己和勇毅侯一起坐在床榻上,看着火熊熊的燃起来,成了一道火障般,隔绝了外界,只留下她和勇毅侯二人。   似乎周氏的女儿要做太子妃了,她和勇毅侯死的如此不体面,为了名声和女儿的婚事,周氏必然要压下这场意外,不会对许伯扬和许攸华做什么的,一切不会比勇毅侯活着时更糟了。   勇毅侯的尸体依然瞪大了眼睛,孟氏毫无惧意的与他直视,任凭烈火将两人一起吞没。   往昔恩爱时,恨不得一晌白头,可是怀里这负心薄幸的郎君,转眼就忘却了故人心。   现在好了,她再也不会害怕他把她遗忘到角落里,也不用害怕他的妻子作践她,爱耶,恨耶,都是一笔糊涂账,君前唯她是百年人。   ***   周氏带着许仲骐回到周家前曾经和勇毅侯大吵一架,发誓再也不会见勇毅侯这等利欲熏心薄情寡义的白眼狼了,两人最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周氏万万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她再回侯府时,竟然就真的和勇毅侯阴阳两隔。   据伺候孟氏的丫鬟交代,勇毅侯夜里去了孟氏房里,屋里发出过声音,但是丫鬟只以为是勇毅侯重新招幸孟氏了,就回避到院子的角房了,只等着日后孟氏重新得宠,自己也跟着得意几日。   但是半夜时,白莉就被吵醒,出来一看,从孟氏屋里窜出了火苗,屋里被烧着,一直到她叫来婆子和仆役,轮番浇水,才泼灭了大火,勇毅侯和孟氏都被烧死在里面。   孟氏不知道勇毅侯玩了什么花样,为什么和孟氏两人屋里会起火,又会出不来,但是丈夫死在小妾的床上,实在是不体面,周氏只能被迫向外面声称,勇毅侯是死于书房走水。   眼下勇毅侯的葬礼还需要周氏主持,她拖着病体忙的焦头烂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很多夫人太太都劝她保证身体,别太伤心。   伤心吗?   周氏夜里跪在勇毅侯的灵堂前,红肿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和漠然。   勇毅侯的棺木里是被火烧去了皮肉的枯骨,死后不算哀荣,唯有京中最得势的六皇子来祭拜过,皇上甚至都未曾下旨抚恤。   而从床上找到的孟氏的尸骨,被她让人用席子卷起来,草草葬在了侯府墓地的一角,连牌位都没有,只有许伯扬知道那里葬着他的生母。   周氏不知道她若是死在勇毅侯前头时,勇毅侯是不是会为她真心的流一滴眼泪,面对她的棺木会不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是京师权贵中最常见的夫妻,同床异梦相敬如冰,被父母之命生拉硬拽到一处,他对她无心,她也不愿意迁就他,半辈子吵吵闹闹冷眼相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怀着怨愤面对精明又冷漠的丈夫,不用再为儿女悲愤唾弃他们的父亲对他们那有限的怜爱,也不用再害怕他无尽的野心会连累全家深陷牢狱。   甚至勇毅侯和孟氏死在一处,像殉情一般,倒是让周氏心里十分的好笑。   那个男人一辈子算计,她才不信他会干出殉情的事情呢,他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就没有几许能称得出来的真心,这辈子只为权势折腰,儿女情长根本和他不搭界,而至于他们为什么死于火海,周氏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段婚姻给她的,只有两个好孩子,其他的并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咳嗽了几声,周氏恍惚的闭上眼,在灵堂的檀香中,仿佛一眼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勇毅侯十几岁时,随着姨母来周家拜访的时候。   他还是少年,她更小,彼此的母亲凑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人相看无言。   “表妹要花吗?喜欢哪朵我帮你摘。”   勇毅侯和她一起去了院子里,回廊的两边都是精心栽种的牡丹花,周氏长久的看着花,勇毅侯便主动问她。   “不要。”   周氏摇头拒绝,鲜花下面的土里,埋着去年她屋里死去的两只小黄莺,周氏看到有了黄莺的滋润,花开的更加鲜艳了,心情有些低沉,她抬头正想告诉勇毅侯这件事时,勇毅侯却在回廊的尽头看到自家大哥来了。   “表哥,我最近看了书有些地方不明白……”   毫不犹豫的撇下周氏,勇毅侯跟着周家大哥而去,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周氏就知道他们永远不是同路人,她的至情至性,他不会懂,他的渴求和野心,她也不理解。   周氏不知道她一直在流泪,直到被许颜华叫醒。   “太太,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和骐哥儿在呢。”   身后的丫鬟将周氏从蒲团上搀起来,周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停着的棺木,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他走了,而她所有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的幻想早已打散,白骨黄土阴阳两隔,他们终将继续背道而驰。   就这样吧,她不怨了,也不恨了,一切过往岁月都一笔勾销。   从此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番外一,番外二今天继续更新。   ☆、117   直到被羁押回到王府, 刘池瑞还是没有几分真实的存在感。   他真的就只能是眼下的结局?   谁能想得到, 父皇根本没有病, 刘照熙也没有死在廖洲。   监国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他只以为自己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权势富贵险中求, 却不知道一切都是浮花掠影的坑,只为了把他拉下马而设的坑。   “刘照熙这奸诈小人,故意设计儿臣啊, 父皇啊您怎么就不能听儿臣一句……”   刘池瑞哭哭笑笑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依然无法相信命运是这么的峰回路转,在他即将拥有一切时, 把一切又都重新打散。   刘池瑞本就是宫中最普通的皇子, 母妃不被皇上宠爱,父皇眼里只有一个小六,他和其他兄弟,无论是老二的混不吝,老五的中庸稳重, 他的谦和有礼, 全部都讨不来皇上的注意。   他们在外是龙子皇孙,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只是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个身外客。   他以为刘照熙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宠爱而已,除去贵妃这个生母根本一无是处,从小刘池瑞就抱着要狠狠压下老六, 向皇上证明自己才值得他另眼相看的想法,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继承人,这些年他做尽了一切能够做到的事。   可是刘照熙却在他终于云开月明时,从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让他多年的付出和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刘池瑞彻底的被他坑到坠入泥潭。   从此成王败寇,天上人间。   没有人比刘池瑞更清楚,自己擦肩而过的,失去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为了江山天下付诸的所有,终究都是一场空,到头来满盘皆输。   趴在书案上,刘池瑞环顾四周,终于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皇上派来的黄门宣读过圣旨后,王妃李如月直接晕了过去,王府里一团乱,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明日后就要被押解去京郊了。   如今王府里外全部围满了侍卫,李如月被身边的养娘救醒后就要去找刘池瑞,恨极了刘池瑞作孽却连累自己。   可是刘池瑞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外面站满了侍卫不许她过去,想派人回娘家找爹娘救自己,但是消息也传不出去,一系列打击,让李如月又哭晕过去。   一直折腾到夜里,李如月才醒了过来,看着依然乱糟糟的院子,她这才有种丈夫谋反失败,阖家跟着受牵累,从此自己和孩子也要跟着一辈子圈禁的真实感。   “孩子?”   本来李如月还没有告诉丈夫,自己怀孕了,还因为刘池瑞将许宜华那个贱人接回王府放在后院里而置气,她有个针对许宜华的计划,可是还没派上用场,她们全部就要跟着刘池瑞圈禁。   摸着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李如月再次软倒在塌上,之前她求神拜菩萨,这孩子总不来,可是如今他来了,他们家却倒了。   孩子爷爷把孩子爹的爵位撸了,把他们全家都关起来了,孩子注定生在京郊的那处宅子,从龙子凤孙落到庶人,终其一生都在四角天空过活,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了。   以后怎么样,全看后面继位的新帝是否施恩,而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能来到,也根本没人知道。   这样想想,李如月就觉得何其残忍,有心不想要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但是若没有孩子,她漫长的下半辈子将如何过活,她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王妃,您要拿个主意啊。”   养娘也跟着急的团团转,六神无主,不敢相信,贵为皇子皇孙的王爷,也能说倒就倒,之前不是大家还传说他们家王爷就快要登基了,以后他们王妃就是皇后了吗?   见刘池瑞是彻底的无法依靠了,李如月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来,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开始收拾行李,把能带的都带上。   整个王府后院乱成一团,许宜华很快就从慌里慌张的丫鬟那里知道了如今的情况,一时间眼前发黑起来。   她被周澄重新送到刘池瑞身边时,就下决心不能再成为弃子,随便被人放弃,为此她什么都能干。   因为失了清白身子没有底气,许宜华连名分也不敢求了,委下身子用尽了刘池瑞最后的怜惜之情,将她收拢到身边,而作为回报,许宜华帮刘池瑞说动万家现在的当家,让整个万记票号倒向万家。   本来勇毅侯放弃了她,许宜华一直将此耻辱铭记在心,重新投身万家,再也不会和侯府有什么牵累。   但是许宜华又想到,许颜华落在了周澄手里,虽然与周澄只是短暂的接触过有限的几次,但是许宜华无比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许颜华绝对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脱出来的,许颜华落到他手里,一定会受尽折磨的。   没有许颜华,勇毅侯能用的女儿,只有许宜华了,那就不是她求着勇毅侯了,而是勇毅侯必须得靠她才能拉拢住四皇子,尤其是四皇子如今正是如日中天。   有了这层笃定,许宜华开始重新联系勇毅侯,替刘池瑞招揽勇毅侯做先锋,到时候事成之后,刘池瑞对勇毅侯能不能委以重用还另说,但是许宜华已经打算好了,横竖她有了刘池瑞的庇护,不管是周澄还是勇毅侯,都无法再威胁到她了。   至于周澄的威胁,许宜华虽然胆战心惊,却不是毫无办法的,她知道如何打动刘池瑞的心,也知道刘池瑞的所有喜恶,若是刘池瑞真的一步登天,只怕周澄还要反过来求着她的,到时候如何做就看她的了。   至于王府里的李如月,许宜华更是从未放在眼里过,她现在虽然没有名分,但是许宜华相信,若是等四皇子大业将成,依着他们的情分还有许宜华为他做的事,刘池瑞是不会不给她一个合适的名分的。   许宜华现在的目光着眼在将来的皇宫,而小小的王府无论是侧妃还是庶妾,对她来说都毫无影响。   只是不管许宜华之前想的再美好,又是多么的胜券在握,甚至千想万盼着一切美好都要近在眼前了,她却得到消息,说刘池瑞失败了,整个府上的人都要跟着被圈禁!   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神志后,许宜华便甩开丫鬟飞奔着去找刘池瑞,她要去找刘池瑞问明白,之前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们打算的那么好,思虑谨慎周密,究竟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让他们一招落败?   而刘池瑞凭什么失败呢?他失败了,她又要怎么办?   在书房门前,尽管有重重重兵把守之下,刘池瑞倒是肯见她,但是许宜华一进门,看到刘池瑞抱着酒壶痛饮,满脸失意颓丧的样子时,心就一个劲儿的往下坠。   他们彻底没有以后了,他失败了,也被皇上放弃了,一切全完了。   从很小的时候,许宜华就和父亲一样坚信刘池瑞会成器的,他多好啊,自律,懂事,好学,上进,这样的皇子怎么会没有大出息呢。   如今这个多年笃定的信念就在她眼前坍塌,比许宜华自己被迫嫁给周家一个肮脏的佃农时还要绝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你这个蠢货,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以后怎么办呢?我呢?你落败了我要怎么办?”   许宜华口不择言的揪着刘池瑞的领口嘶吼着,内心已经绝望到极点了,骤然失去一切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刘池瑞因为醉醺醺的反应有些慢,他想不到往日里千依百顺温婉聪慧的小娘子,他曾以为世间自己唯二能信任的,会理解他的人,就这么在他眼前变了脸。   “呵呵……呵呵……”   一把将许宜华从身上甩开,不顾她一下子头碰到了书案尖锐的桌角上,刘池瑞彻底看透了世人的嘴脸,世上所有人都是捧高踩低别有目的,连身边的女子都尽是如此,凉薄的可怕。   更可恨的是之前装作对自己柔情蜜意,装作毫无所求的样子,可是转眼间他真的失去了一切,就又是另一幅嘴脸了。   “蠢货?我可不是蠢货,所以才看不清你这个贱人的真面目!”   趁着酒劲儿,刘池瑞像是被触动了身上最敏感的点,将自己所有的怒气和怨恨一下子都发泄到许宜华身上,不顾许宜华撞到桌子爬不起来,直接一脚又飞踹过去。   刘池瑞可以不在乎外面的李如月,这个王妃本来嫁给自己就是图自己的身份,她和她的娘家都是这样的利欲熏心,想从他身上汲汲名利权势,对李如月现在的状况,她如何痛骂怨恨自己,刘池瑞心里毫无波澜,也不在意。   若他成事,李如月便能当皇后,可是他未成事,那接下来的后果李如月就要和他一起受着。   但是刘池瑞最不能忍受的是许宜华的变脸,他见她之前,本来期望的是霸王虞姬的深情厚谊,尽管他末路穷途一无所有,她依然毫无保留的视他做英雄。   可许宜华的表现,让他之前最后的指望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他不仅败给了刘昭熙,甚至连身边的女人都没有看清楚过,连她都看不起他。   刘池瑞尽情的在许宜华身上发泄着,许宜华又惊又怕的哀叫着,没想到外表最是温文受礼的刘池瑞会打女人,身上的痛楚很快的让她恢复了理智,后悔死方才的莽撞,只是刘池瑞完全听不进她的求饶,最后抡起书桌上的砚台往她的头上拍去。   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许宜华直接被砸到眼前一黑,待她□□着醒过来时,一睁眼眼前漆黑一片。   “姑娘?你醒了?”   许宜华听出来,这是在王府一直伺候她的丫鬟的声音,忍着浑身的疼痛,她紧紧抓着丫鬟的手。   “怎么不点灯?”   对于眼前的漆黑,许宜华心里有种越来越深的惶恐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求证着。   “这是白天啊,姑娘咱们现在在马车里,听说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再也回不来了……”   丫鬟是王府前两年买进来的人,见过外面的世界,因而对一辈子被关在一个地方有些惊恐。   “啊……”   许宜华从丫鬟口中得到了答案后,顿时整个人崩溃的尖叫出声,拼命的揉搓着眼睛,试图想看清眼前的东西。   “快请大夫救我,救我啊……”   尖叫着摇晃着丫鬟的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许宜华惊恐的大哭起来。   “现在赶路呢,哪里有大夫,您先忍忍吧。”   丫鬟被许宜华掐的手痛,又不敢挣脱,只能小声的劝着。   如果说许宜华先前在听说刘池瑞失败,要被圈禁时就感觉到了绝望,现在失明后才知道,她面临的境遇只会越来越糟糕。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待马车中途停下休息做饭时,李如月像是终于缓过劲来,也想起了许宜华来,让人把许宜华拖过去“伺候”自己。   李如月只以为许宜华装作瞎子无视自己,对她十分不客气,许宜华只能隐忍着,直到休息结束,才带着满身被李如月泼上的菜汤,重新被丫鬟扶上马车。   至此,许宜华才算是充分的了解了何为命运弄人,究竟上天对她有多残酷。   到了圈禁的庄子上后,因为庄子规模比王府小的多,李如月又素来憎恨许宜华,直接把她安排在自己院子的角房里,和丫鬟同住。   这种待遇,等同于没名分又不受主人重视,只作为伺候床笫的通房丫头,刘池瑞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心气,只管躲进房间里喝酒,一切都任凭李如月安置。   “太太……”   夜里,蜷缩在潮湿发霉的被子里,许宜华咬着牙颤抖着泣不成声,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最想念的人,是母亲,是周氏。   曾经在身世揭发后,她以为侯府的时光充满了压抑和歧视,许颜华欺负她,下人们见人下菜碟,勇毅侯更是想不起她这个人,她不愿意再回想侯府的岁月,发誓要过的更好让这些人后悔莫及。   但是如今在外颠沛流离,百转千回,经历过最深的绝望和打击后,许宜华才发现,在侯府度过的少女时光,是她最安宁温暖的日子。   那时有母亲周氏的关怀和爱护,她还是女学里所有师傅都喜欢的学生,一切都没有开始,她有无尽的希望。   许宜华后悔极了,很想再回到过去,再回侯府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要日日琴棋书画,只要在周氏膝下承欢,叫一声太太,她就会把最好的都为自己奉上。   可是对她那么好的太太,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被她自己亲手推远了,甚至她还犯下了弥天大错。   在被周澄威胁,在周氏的汤药中下毒的那几日,夜夜许宜华都从噩梦中绝望的惊醒,以后甚至再不敢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怕。   那时候她已经走入了极端,猪油蒙心般怨恨着周氏放弃自己,怨恨着她说好了把自己当亲生女儿待到头来还是把许颜华放在第一个。   如果真的能够重溯时光,许宜华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重新回到过去,她再也不会和许颜华争抢什么,会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再总想着恢复昔日荣耀,被野心支配着乱了心神。   抽噎着,许宜华将耳朵上戴着的赤金耳坠都摘下来,用力的揉成一团。   赤金偏软,使劲捏就变形,将两个赤金耳坠捏成一枚不规则的金块后,许宜华将冰凉的金块吞进了嘴里,用力咽下。   到了第二天清早,丫鬟试图推醒许宜华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因别庄被重重守卫着,许宜华的尸体被李如月直嫌晦气,命人用张破席子一卷,就扔到了外面的荒山上。   她的死如同河中打了个水漂,只微微泛过涟漪,就了无痕迹。   无论是李如月,还是刘池瑞这对夫妻,亦或者是府上伺候的下人,都毫不在意,继续看着四方天空过活。   **   因回府后立即出了勇毅侯的意外,许颜华一直在协助周氏操办葬礼,忙的不可开交。   等勇毅侯的头七过后,她才好不容易歇下一口起来,想起了万玉青所托之事,便让人给刘昭熙去信,请他帮忙周旋安排,把许宜华捞出来送走。   但是刘昭熙派人去刘池瑞被圈禁的府里打探时,才听说许宜华早就在来到庄子上的第二日,就不堪忍受而自尽了。   原本刘昭熙对许宜华实在厌恶的很,觉得她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落到这步田地都是罪有应得,很不情愿许宜华被轻拿轻放的,但是谁教许颜华难得对他提要求,他再不满也得尽心。   现在知道许宜华已经死了,刘昭熙这下才满意起来,让人把许宜华的尸体找出来送到了万玉青选的墓地里,好歹不会暴尸荒野了。   许颜华听说许宜华的死讯,也是有一瞬间的愣忪。   那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纠缠了近十年的人,就这么死了,她心里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只是忍不住有些唏嘘感叹。   果然,所有命运馈赠好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没有任何人是例外。   同样是抱错,许宜华曾经占尽了便宜,先入为主了十年,可最后证明了不属于她的,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还是白折腾,什么都得不到。   眼下刘昭熙封了太子,许颜华将来夫荣妻贵,似乎什么都要得到了,但是偶尔想到未来,心里难免也有些没底。   许宜华的事也提醒了她,今后还是要为自己立一条线,不管身处各位,都不能忘记初心。她不敢保证将来刘昭熙会不会变心,但是她永远不会让怨恨把自己困住,变得面目全非。   周氏知道许宜华的事后,好一会儿相顾无言,尽管对这个女儿心里怒其不争,但是她就这么死了,也让人有些不好受。   随后周氏命人将许宜华从小到大各种爱用的东西,一并收拾了让人在她的墓前烧给她,将她住过的院子封起来,从此侯府再无她存在的痕迹。   勇毅侯的丧事一毕,扶灵入葬后,朝廷的命书就下来了,由许仲骐袭爵,周氏遂放下心来。   她的儿女都算是有了出路,也愿意松松手,于是趁着热孝让许伯扬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庶女为妻,免得三年守孝拖下去年纪越拖越大。   简单的办了许伯扬的亲事后,周氏便命人关了侯府的正门,谢绝各种交际,阖家开始守孝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结束 少年菌的下一本古言甜宠《过桥缘》,还请仙女们留个预收 文案:段月娘三岁时,曾放言以后要光宗耀祖做状元! 后来爹爹告诉她,这世道没有小娘子做状元的,她悲伤了好一会儿后,就把人生理想改成要做状元夫人了。 谁知道多年以后,等到辛苦供养了青梅竹马的小相公真的中了状元, 状元夫人却不是她,变成了当朝公主。 段月娘怒了:她辛苦栽培的白菜,烂到地里也不许别的猪啃~ 陆江询: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从她~这辈子都只让你来啃!   ☆、118   “你可真是……人家都要嫁给太子了, 宫里哪里会缺什么好东西, 还要你眼巴巴的送去……”   越昶敞怀坐在塔楼的窗台上扣肚皮, 一条腿屈起,一条腿耷拉到外面晃荡着, 看着周澄嘴里不住的嘟嘟囔囔。   周澄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屋里两排细小的金铃, 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后,一袭白衫在月下更显气质清华,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自己师傅的嘲弄充耳不闻。   依然是浮山寺的后院塔楼,一切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唯一变化的, 只有当初衣衫落拓精神矍铄的胖老头,一头黑发染满了霜雪, 看起来活像是老了三十岁般, 只有一双不大的眼依旧明亮的像是能看透到人的心里去。   “我说,那家的丫头长得我看也没多好看,还不如山下卖羊汤家老牛头的二闺女长得俊呢,白白胖胖的,上次人家送来的烧鸡那是真的入味儿啊……”   说着说着, 越昶便一脸的馋相, 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好吃到你把鸡骨头都藏到师叔最爱的那件□□里, 所以他又要闹着把我们赶出去?”   夜来风凉,周澄从金铃前回首,把老头从窗台上拽下去,硬往他身上披上了一件长袍, 嘴里淡淡的回击着。   “噫……”   老头龇牙咧嘴的做了一个怪相,和周澄拉拉扯扯了一阵,最终敌不过周澄的手劲儿,被迫穿上了袍子,浑身不舒服的扭了几下,随后气不过似的踢了一脚周澄的椅子。   “你不是有钱吗?拿出一箱金子银子都扔在济苦那个老秃驴脸上……他这什么破法号啊,一听就苦哈哈的,活该天天穷的补袍子……”   周澄无奈的扶了扶额,看着这两年卸下所有重担,越来越跟老小孩一样的越昶。   “当初你把我丢到深山关了一整年,周家那边和六皇子通过气,早就当我死了,都为我立好了衣冠冢,我哪里还能有什么金子银子?”   “要不我们去周家偷一点?”   越昶神情猥琐的凑近周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周澄的后背建议道。   “你自己去吧。”   “嘁……臭小子!”   看周澄八风不动的样子,越昶自己也觉得没劲起来,拍了下周澄的脑袋,又索性抬手捞起周澄泡好的清茶对着壶嘴喝了大半,打了个响嗝,这才心满意足的一步三晃的走下塔楼。   周澄站在窗前,看着月色下越昶银白色的发丝,眼中闪过几丝暖意。   当初与许颜华在庄子上诀别后,他被越昶扛到深山里,伤势养好几分后,越昶就把自身全部的功力和明悟通过灌顶渡给了他。   要将功力渡给周澄,越昶几乎是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做代价的,渡完后越昶一夜白发,苍老的很快,却依然照样吃喝说笑,让周澄很是动容。   当一个人瞬间从小我的情绪,感知到了天地浩大和命数演化的玄妙,才会意识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正内涵,周澄第一次在广阔的星河中,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爱着的人在明亮的星河中闪闪发光,他的责任就是维护着这天地运行的守则,在他抬头就能望见的地方,守护着她的星宫,这个明悟,让周澄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   如今周澄想到许颜华,再也不会心痛,也不会再被内心蜂涌的爱恨折磨,在他彻底的放下以后,他所得到的,就是谁也无法抢走的了。   她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可是在他守护的星河中,在他的眼睛里永生。   在推算命理和演化天机这方面,周澄十分的有天分,尤其是接触了混世方以后,周澄更是越发感激起自己的师傅,越昶不仅挽救了他,更指引了他走向一条比起朝堂仕途来说更加宽广的路。   目送着越昶回去休息后,周澄重新回到安置着金铃的台前,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最是清楚不过了,大概这铃铛,永远不会再响。   明日就是许颜华嫁给太子的大婚之日,周澄只希望她能一生平顺荣耀,而他送过去的东西,能够作为她最后一道保障。   在夷陵时,周澄接触了当地的巫医,在周澄从土司那里救了巫医一家后,对方给了他一颗家传的红色丹药,唤作“续命丹”,是融合了当地特有的草药以巫祝之术炼成的,如今药房早都失传,但是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服了此药后就有续命的奇效。   这药越昶看过,也倒是真正的好东西,所以周澄一直放在身边,直到如今作为许颜华大婚的贺礼送给了她。   埋首在金玲的台前,周澄慢慢的合上眼睛,微风拂过,金玲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恍若在梦里一样。   周澄想要睁眼确认,铃声是不是响起来,却睁不开眼睛,反而陷入更深的沉睡中。   就像置身异界,周澄奇异的看着周围从未想象过的事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   一座老旧的建筑里,周围用黑色的铁质篱障圈起,里面都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唤作福利院。   雨夜里,年轻又神情疲惫的女人抱着小小的孩童进来,交给了年老的妇人,嘴里抱怨着。   “又一个!我就说现在的人,不想养孩子就不要生嘛,生了又不养,又扔到我们这里来……”   “行了,和那个兔唇的男孩放在一起吧,床位紧张,让他们俩先挤一挤……这女孩子漂亮着嘛,父母怎么舍得扔,怕不是生病了吧,明天让李大夫来检查看看……”   老年的妇人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交代了她几句后,就为孩子冲泡奶粉去了。   时光慢慢走过,雨夜里被抱回来的女孩慢慢长大,有着阴郁又渴切的眼神,期盼着领养或者认亲的人目光转向自己,但是那双眼睛,总是由失望转向黯淡,孤单的站在角落里,望着被领养或者亲生父母寻回的其他孩子,看的周澄莫名的心疼。   到了上学年纪,女童被起了名字,跟着院长妈妈姓许,叫许颜华,最初听到这个名字后,周澄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下。   上学后,许颜华学会了写字,情绪也更加内敛起来,依然是形单影只的样子,只是在生日时志愿者送给她的笔记本里,歪歪扭扭的写着,“希望有人来爱我”。   这个愿望从八岁一直到十八岁,再到二十八岁都没有实现,女孩从奔波在打工赚学费,养活自己,到进入职场,不断的加班,为了升职硬撑着在酒场谈笑风生,从酒店出来后就在树下吐了一地。   这段期间,她遇到了很多人,同龄的同性和异性,但是这个世界节奏太快,社会又太复杂,她的性格很骄傲,她的出身也让她对世界和周遭充满了防备,所以始终没有人为她驻足停留。   周澄心疼看着她在升职后的夜里,独自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喝啤酒,内心空荡的能听到穿堂而过的风。   被男友背叛,被同事打击,被上司斥责,被合作方反水,周澄看着许颜华在一个个麻烦里勇往直前,看着她在一个个晚上加班到天亮,看着她从二十坪的出租屋买上了大房子,银行存款有了七位数,只是她的眼睛里空洞依旧。   周澄站在她装修精美的新房子里,看着她在夜晚敲打着电脑写合作方案,突然的想起了她幼时的笔记本,“希望有人来爱我”。   没有人比他更理解这句话的重量和希冀,周澄每次想到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心都要疼起来。   直到她在又一个加班到天亮的早上,起身倒咖啡的瞬间,突然晕倒在桌前,周澄急的不断地想要抱起她,但是每一次都在想要碰到她时被弹回来,无法接触到她。   从悲伤到绝望,周澄一次次的试图冲破阻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救她,救她。   谁能来救救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周澄望着昏厥过去的人忍不住泪流满面,突然地他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到了写字楼下,一个刚发生过车祸的人身上。   两车追尾,其中一辆银色小轿车的车主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一下子堵住了口鼻窒息了,在将死的一瞬间,周澄附着到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   另一位车主没有受伤,急忙打开车门把周澄拖了出来,拍着他的脸问道。   “救她啊……”   周澄含糊的喊了一声,不顾自己满脸是血的样子,突然飞快的挣脱开男人的搀扶,跌跌撞撞的往写字楼跑。   坐电梯到了十八楼,周澄抱着昏倒的许颜华,按照之前看过其他人做的那样,为许颜华叫了救护车,听从医生的话为她做了简单的急救,直到随着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并且因为送医及时,人好悬救了过来。   许颜华从病房里醒来时,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在凝视自己,他望着她醒过来,神情顿时十分激动。   “你男朋友真的很爱你啊,不顾自己脸上的伤,从昨天抢救完就一直守着你没离开过……”   进来查房的护士笑着对许颜华眨眼,迫不及待的说道。   许颜华有点莫名其妙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对面的男人突然执着她的手,很认真的说,“让我来爱你吧。”   护士捂着嘴笑盈盈的出门了,许颜华莫名的脸红起来。   爱情来的时候,总是让人无法预料,在第三十三岁的这一年,许颜华再一次的恋爱了。   男友是二十七岁的律师,叫沈江澜,在她加班晕倒后莫名的突然出现救了她,他的爱很真诚,拥抱她时有着毫无保留的热忱。   被爱的感觉太幸福,就算对方父母对她的出身和年纪颇有微词,但是沈江澜还是宁可和父母决裂也要义无反顾的要和她在一起,从没有给她一点委屈受,反而无限的包容她,爱护她。   这从未有过的爱意,打动了许颜华,第三年两人便结了婚。   结婚,生子,许颜华婚后生活无比幸福,也很少加班了,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生活中,往后的三十年,两人一起将儿子抚养成人。   等儿子结婚后,他们也都退休了,一起背着包结伴出国旅游,走在异国的黄昏里,彼此的白发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直到许颜华弥留之际,她还握着丈夫的手,“这辈子遇到你,我很幸福,谢谢你爱我……”   沈江澜亲吻着她的脸颊,如同他们年轻时候一样,紧紧拥抱着她,让她在他的怀中溘然长逝。   “我一直爱着你。”   无论斗转星移,时空交错。   **   新婚前夜,许颜华躺在床上有点辗转反侧。   周氏在她临睡前神神秘秘的送来了避火图,含糊的讲了几句新婚的注意事项,许颜华还没怎么害羞呢,周氏就尴尬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笑过一场,周氏随即红了眼眶。   “我会过得很好的,太太。”   许颜华知道周氏的担忧和期待,于是握着周氏的手,向她承诺道。   周氏忍不住将许颜华搂在怀里,眼里顺着眼角滴到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她第二次拥抱这个孩子,上一次抱着她,还是许颜华刚出生的事了。   她的粗心和大意弄丢了她,错过了这个孩子嘤嘤啼哭的幼儿时期,也错过了她活泼可爱的童年时期,等她回府以后,已经长成了有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独立意识的小娘子了,她错过了太多,也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幸好小娘子长得很好,聪明又骄傲,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就要走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她再也没有办法补偿自己欠缺的那些光阴,他们的遗憾是没有办法弥补的,这份悔恨会成为萦绕她余生的坎儿,让她懊悔终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周氏将许颜华揽在怀里不断地哽咽着,这是她的骨肉,这是她的血脉,她至亲至爱的孩子。   她没有如自己的母亲那样多的生活智慧和干净果决,甚至她自己的婚姻也过得一团乱,前半生愚不可及,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经验给女儿傍身,而她的女儿却要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年轻人,将来凤冠加身,周氏的心里有隐忧,也有自责。   不知何时,周氏早就不去想凤命的事情了,在女儿即将出嫁的前一晚,她所想的,只有希望许颜华能够婚姻幸福,儿女绕膝。   在周氏的带动下,许颜华的眼圈也红了,两世为人,她终于触摸到了梦寐以求的母爱,得到了母亲毫无保留的拥抱。   等周氏情绪平稳下来,已经是半夜了,许颜华再三的劝解着,周氏才依依不舍的回房休息,明天对她们来说,都将是忙乱的一天。   从床上做起来,许颜华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摸索着,找到了很多刘昭熙送给她的小玩意儿,也无意间找出了一只有些发黑的银哨子。   她记得,这哨子是哑的,是很多年之前,周澄送给她的。   想到周澄,许颜华又想起了他托许仲骐交给自己的药瓶,据说里面的药很珍贵,还有他留下的一张简短的纸笺。   “盼君终不见,念君初相识。”   重新爬回床上时,许颜华手里握着这把哑勺子,对着床帐小声的吹了两声,依旧没有声音,也无人应答。   **   “良辰吉时已到,起轿……”   随着喜娘的声音刚落,花轿被抬了起来,勇毅侯府外锣鼓喧天,鞭炮声声,两侧都是围观的百姓。   太子妃过门,自然是隆重又气派,嫁妆更是多的前面的已经抬出去半晌了,后面还的还未出门,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   周澄也混在人群里,望着许颜华坐在花轿里,随着接亲的队伍越走越远。   侯府的下人拎着篮子不断地往外撒花生红枣糖果喜钱等物,几乎见者有份,引得一群小孩子哄抢。   其中有个小胖子吃的两腮鼓鼓,兜里也都装满了抢来的红枣和糖果,吃的太专注,一下子在周澄的脚边跌了一跤。   周澄一把扶起了小胖子,小胖子倒是有礼貌,只是嘴里塞得满满的,只得拱了拱胖手做了个揖,又往周澄手心里塞了一颗冬瓜糖。   “甜的……”   小胖子不停的努嘴示意他,吸溜着糖嚷嚷,最终在他的目光下,周澄还是将糖放进了口中。   恩,确实很甜。   捏了一把小胖子嫩嘟嘟的脸,周澄转身往人群外走去,颀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热闹的转角。   梦里谁知身是客,落花流水意如何。   少年之上\丁酉年十二月二十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三彻底结束了,本文全剧终,感谢仙女们这段时间的陪伴,也谢谢你们包容少年菌,江湖浩大,我们下一本见。 接档修真萌文《上上仙》,还请仙女们支持 文案:仙界有名的老光棍淮止仙君,等了一万年才验算到天机 他命中注定的媳妇儿,还在下界修炼没有飞升 眼看脱单有望,淮止仙君费尽心力的赐下最好的心法和珍贵的法宝 可是未来的媳妇儿还是死于飞升的雷劫 于是仙君一怒,搅乱了天河,把晋江小世界的时间,倒回了六百年 这一次,仙君撸着袖子亲自下界,要一步步指导未来的媳妇儿飞升…… 他就不信,自己都做到这个份上,这个蠢婆娘还是成不了仙 本书由 执手温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