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本内奸,如何忠良》 作者:思尽忧郁 文案 李五弄死第三任附马后,终于位及至尊,却随即被刺身亡。 一朝重生,她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叛军攻入长安,李唐宗族逃亡入蜀的路上。她以为她要重演一次权力之路,却没想到唐朝灭亡,她彻底成了亡国公主。更绝望的是,重生之后,她前世死了的三任附马个个都活的好好的,个个都活得比她厉害,个个都成了乱世之雄,称王称帝! 面对三任附马的围追堵截,兵马围城…… 李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一心复江山的内奸公主×帅气威武的开国皇帝 ※重生、架空、勿考据。三观不和者请叉,不要勉强彼此。1V1,HE。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爽文 主角:李五、李继勉 ┃ 配角:玄友廉、鹏奴 ┃ 其它: ====================== 第001章   三月长安,花飞漫天。   本是春寒料峭,百花未醒,可国有大事,花期敢延?司农署上下官员废尽了心思,不惜千里运花,举国之盛放之花运入长安,将朱雀大街装点得如花神临世。   兴庆宫内一派张灯结彩,红稠挂满檐柱。   一队奉物的宫女太监匆匆跑过,被一位年近四十雍容富态的贵妇拦下道:“这些都是长公主的嫁妆,明日长公主就出嫁了,你们匆匆的要送哪里去!”   领头的太监行礼道:“董嬷嬷,大明宫已经重建完工,皇上执意要长公主从大明宫正门走朱雀大街出嫁,这些嫁妆今日之内都得运到大明宫去,明日随长公主嫁辇出发。”   董氏埋怨道:“真是的,本来婚期就赶,长公主都已同意从兴庆宫出嫁,为何还要多废一事。”   太监赔笑道:“这不是皇上心疼自己的亲姐么,全长安都知道皇上对自己这唯一的姐姐有多么信任,言听计从,如今长公主殿下出嫁,定是要给她最好的。这不,硬催着在三月婚期前将大明宫重建好,好迎长公主回皇宫出嫁。这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长公主现在何处?我刚去她殿中没瞧着她。”   太监道:“若殿下不在凤栖殿中,那一定是在皇上的大兴殿中,嬷嬷不妨去那里看看,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两位大殿下肯定是准备着往大明宫移驾了。”   董氏又忍不住埋怨:“出嫁的女儿前一日定是得好好休息,成婚当日会有各种大礼,皇上说是疼亲姐,非得大婚前日让她奔波?我看这兴庆宫就挺好,那大明宫被那帮蛮子烧毁了都十年了,我就不信能重建得如这兴庆宫一般,别一去破破烂烂的,光有个面子,没个里子,对了,你们可曾去过大明宫看过?是何般情形?”   太监笑道:“董嬷嬷,您就别担心了,那大明宫重建得比之前还要富丽堂皇,皇上还吩咐了将整条朱雀大街都铺满鲜花,你知道民间现在传什么歌谣吗?三月花神落长安,山河不见琳琅色!就是说所有能开的花都被皇上运来长安城了,寻常人家再见不到一株鲜花,可见皇上对这婚事是有多看重。”   董氏却低声嘟囔道:“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   “嬷嬷?”   “没事,你们去吧,仔细着路,这些嫁妆可贵重着,大部分都是先皇后留下的,别摔了。我去找两位大殿下。”   董氏去了大兴殿,殿内太监告诉她,皇上跟长公主刚才还在殿内说话,这会儿启程去了外郭城东垣的夹城了。那夹城直通大明宫,这两位殿下是准备移驾大明宫了。董氏一听,又急匆匆地向夹城走去,没走几步,遇着宫女兰涵。那兰涵是长安主身边的大宫女,平日很受长安主器重。瞧见董氏胖胖的身材跑得气喘的模样,赶紧过来扶起她道:“董嬷嬷,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让我好找!两位殿下已经往大明宫出发了,临行前还问奶媪怎么不在,您老这是让两位殿下都挂心啊。”   董氏生气道:“长公主明日大婚,我怎么坐得住?想着去瞧瞧诸事筹备得怎么样了,哪知道这婚事竟移到大明宫去办,真是,都没个人知会我一声。”   “长公主殿下就是怕嬷嬷操心,所以关照着我们不让说。你看我们没告诉你你都操心成这样,这要说了,你可不得亲自去大明宫打点一切。行了,董嬷嬷,您啊就别操心了,先帝与先皇后都已仙逝,现在您就是两位殿下身边唯一的长辈了,上个月皇上登基了,这个月长公主也出嫁了,您啊为这两位殿下操了大半辈子的心,现在也该好好享服了。”   董氏叹口气:“是啊,如今两位殿下都有了着落,只盼长公主这次出嫁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千万别像上一次那样。”   兰涵听了这话,心里也感叹道:“可不是,希望这次顺利。”   两人来到夹城,便见着两位璧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无数皇宫禁卫,正是新帝李文治与长公主李平。   去年年底,先帝唐希宗病逝,他的十一子,年仅十七岁的太子李文治依典守孝三月后,于上个月登基为帝。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场变故,长安十室九空,整个李唐皇室人丁凋零,新皇身边便只留下一位同母之姐,长他七岁的公主李平,唐希宗五女。   今年李平已经二十五了,一直未嫁。就算唐朝民风开放,这般岁数的大姑娘也够闲来无事的唾沫从头淹到脚了。若非她是皇胄帝女,长公主之尊,怕是连门也出不得。   说来也可惜,其实长公主在此之前定了两次亲,还上过一次花轿,可是都还没过门,准驸马就死于非命,堂堂长公主硬生生的落了一个克夫的名头,便耽误了下来。   好在先帝待这五女极好,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甚至在朝臣提出“女过十五不嫁其父母有罪,公主二十未配,如何处之?”时,帝亲言:“朕有罪,未能善待五儿,令其荣显之尊受粗鄙垢议,今赐五公主为长公主,享帝女之尊,长安城东建长公主府,另赐二十士族俊勇儿郎为其侍,婚契自由,垢议者以诽皇室罪论处。”   先帝好大的心胸,亲赐了李五公主二十面首,朝臣再无人敢言,于是这带着克夫名头,又携着二十先帝亲赐面首的帝女,就算继承了先皇后的异族美貌,艳美无方,也再无人敢娶。   李文治执起亲姐的手,十分难受道:“皇姐,委屈你了,父皇在世时许了你婚契自由,如今我登基,你却要下嫁……”   李五看着自己的幼弟,想起当年抱着尚是懵懂稚子的他在南诏荒野之境避难逃祸的情景:“什么委不委屈,姐姐总是要嫁人的,如今那晋李之子愿求娶于我,是好事。”   “姐,那李制在朝庭上有多蛮横无理,你是知道的,他欺我年幼,从不将我放在眼里。李继勉为其长子,长驻边陲,手握重兵,他以兵权之利,威逼长姐下嫁,何其可恶!二者那李继勉是丧妻续娶,李唐之颜怎能受这种耻辱;三者那二十面首乃先帝亲赐,他竟敢遣散,分明是不将先帝放在眼里!”   李文治将对方数道罪状一一数来,越数越沮丧:“姐,要不是为了我,你怎会……姐姐,你放心,等我皇位坐稳,必将晋李之宗从庙堂之上彻底拔除!”   李五闻言沉默,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幼弟,眼下时局恐怕是待不得新帝坐稳江山了。   天下之人把长公主大婚当成一场天大的热闹,皇室的盛宴,却哪知这庙堂之中的风云暗涌。   李继勉呈上的婚书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在民间广为流传,谱写了一场凤求凰的感人爱情故事。然而众人只知道那充满涓涓情意的婚书上,写满三省节度之子对这年岁过大的长公主是如何倾心,却不知他随婚书送递的另一封信中写下了这么一句话“帝女非良年,勉亦守独身,何不相适适?”   意思说你就算是帝女但年纪也大了,我虽丧妻但也没续娶,不如来试试?这般轻浮轻屑之言,足可见那坐拥河朔三省的晋李之族有多么猖狂。先帝在时,还能压他一压,先帝一崩,这骨子里带着反骨的晋李之族便彻底不安份起来。   逼她下嫁,是他们这帮边陲蕃王节度打开通往长安之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李五正想着,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道:“陛下,长公主!”   李五与李十一同时将目光投向那摇晃走来的丰腴贵妇,一起迎上去道:“奶媪,你来了。”   董氏为先皇后给李平挑选的奶娘,当年逃亡入蜀的路上,董氏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做李文治和李平交给了叛军,这才保下眼前的两位殿下。更为难得的是,董氏虽然受到先皇与先皇后的信任,却不恃宠而骄,从不仗着自己曾救下两位殿下而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为人本本份份,十分亲和,便是兴庆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看着她也能亲切无比的说话。是以新帝与长公主待这位董氏及其重视,不同旁人。   而董氏自打没了孩子,是真心将眼前这两位殿下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的。她走过去,看着不施粉黛的李五,忍不住数落:“长公主殿下,您明天可是要当新娘子的,今天怎能这样不修边幅地出来行走?从兴庆宫搬到大明宫这样的大事都不提前跟奶媪说,看来奶媪是真老了,不受两位殿下待见了。”   李文治忙道:“奶媪,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俩不是怕您操心吗?你看,我俩等不到你,都不敢走的。”   董氏瞧着李文治接话,脸一板道:“陛下你也是的,就算从大明宫中出嫁风光,可今夜移宫,明日出嫁,也实在太仓促了,你是存心要累着你姐姐啊!长公主好不容易有个归宿容易吗?你尽折腾她!”   李文治不知如何接话,看了一眼长姐,李五淡定道:“奶媪,从大明宫中出嫁也是我的意思。”   董氏看着眼前不省心的姐弟两人,叹口气,转身吩咐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启程出发吧,赶紧到了大明宫让长公主歇下,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净面梳妆,今夜总得让长公主睡个囫囵觉……”   董氏催促着队伍出发,李五与李文治便也上了各自的轿辇。   第二日,准备好一切的李五穿上嫁衣盛妆打扮,在泪眼婆娑的董氏的搀扶下,踏上嫁辇。   李五踏上嫁辇前看了一眼身后的仪杖队,这般规制已经完全超出公主之制,便是皇后入宫也无法给她这样尊荣的婚嫁礼制。李五看着远处送行的李文治,自己这幼弟她是了解的,虽然舍不得她嫁入晋李之宗,但为了她嫁得风光,以后不受欺辱,哪怕逾越礼制,惹得群臣诽议,也要将这帝女出嫁的排场弄得震惊四方。   “殿下,该上轿了,别耽搁了吉时。”兰涵见她停下脚步,忙低声催促。   李五收回视线,踏上嫁辇,帘子落下来的一刻,她看到李文治往这里跑了一步,却被身后的礼官拉住。   长公主出嫁,就算是新帝亲姐,也不能逾礼相送,必须维持帝王尊严,远远目送。   送嫁的仪杖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李文治看不到李五,只觉得心里少了一大块东西,这个与他相扶相持走了十七年的亲姐终于要嫁于人妇了,父皇母后走时,他都没这般失落,这一刻心里却被剜掉了一大块。他知道,若没有李五,他根本就坐不上这皇位。如今他好不容易登基成帝了,却如此没用,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逼下嫁。   送嫁的队伍沿着铺满鲜花的朱雀大街往南走去,李五知道,在廓城南门的明德门,李继勉正带着他的三千藩军静候公主嫁辇。   李五只在幼时见过李继勉一眼,那时她才十二岁,而李继勉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跟着其父李制讨伐叛军。那时敌友不明,她抱着李文治不敢暴露身份,便只当装作逃荒的流民,被他带领的军队从一群南蛮人手中救了出来。那时她站在他的马下,垫脚昂头才能看清那个被南诏的烈阳照射得无比耀眼而高大的身躯。   却想不到这样明媚阳光的少年,会有一日写下“帝女非良年,勉亦守独身,何不相适适?”这样轻浮逼娶的话。   想到这,她眼睛垂下,眸光暗了暗,掀开轿帘问道:“兰涵,到哪了?”   兰涵回道:“殿下,到集川坊了。”   “吩咐下去,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送亲队伍半路停下是大忌,更别说是长公主的嫁辇,可兰涵却没有一点惊讶,波澜平静道:“是。”   浩浩荡荡的皇家出嫁队伍在走出大明宫半个时辰后停下,片刻之后,十几骑银甲铁骑手持兵刃,踏上朱雀大街,将一地娇艳鲜花碾成零泥,在长公主嫁辇前下马跪下,沾血的长剑反刺入地面道:“启禀长公主殿下,附马城外遇刺,不治身亡,刺客丧心病狂,正在城外大肆行凶,为臣正带兵清剿,为保长公主安全,请长公主不要耽搁立即回宫。”   李五掀开轿帘,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罗奎,没有一丝慌乱,沉声道:“敢在本宫大婚之时闹事,实在是胆大妄为,全国清查,所有涉事之人一个不留。”   禁卫军统领罗奎将头恭敬低下:“末将谨遵长公主令。”   送嫁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走了一半却突然折返回宫,让围在朱雀大街两边等着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十分奇怪,直到看到无数禁卫军突然从街道里涌出,将整个长安城控制起来,这些老百姓们才明白,今天看的不是一场皇家喜事,而是一场惊天之变。   到了傍晚,河朔三省节度使,手握重兵的藩王李制及其子李继勉相继被刺身亡,前来长安参加婚事的晋李一宗也被满门屠戮。随后的十几日,远在河朔三省失去主帅的十几万重兵,还没有机会做抵抗,便被附近的蕃王节度打散,瓜分干净。晋李一宗彻底从李唐王朝消失。   三个月后,山河重归平静。   长安城老百姓该吃吃该喝喝,闲谈之时聊起那位三嫁三亡附马的长公主,都是一片唏嘘。你说说,眼瞅着就要嫁出去了,婚嫁仪杖都快送到明德门,那附马满门竟然被仇家全数杀死了,这长公主的克夫命还真是硬啊。   当然,也有些看得懂这庙堂之下风云涌动之人,摇首道:“你们真当是仇家刺杀?这晋李一族权霸河北三省,又将迎娶帝女过门,天底下除了天家,还有谁能做这晋李的仇家?”   无论朝野如何议论这难嫁帝女,这位长公主成为朝堂的权力核心,却是不争的事实。   晋李灭后,蕃王再无敢质疑朝庭之威,纷纷进贡以示忠心。皇帝随即召令天下,封李平为征平长公主,并将于六月六日携其同登白马寺为国运祈福。   大明宫内,李五看着身边的宫女们为明日的白马寺一行做准备,脑子里再次想起了十二岁那年,那个坐在马上耀眼无比的少年。   直至最后,她都再没见过她这第三任附马一面。   也好,死便也死了,这李唐天下,再不会任人宰割。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走到权力的最巅峰时,她迎来了她的灭亡。   她跪在女眷专门的祈福殿,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时,一把利剑从佛像后飞了出来,在女眷们的尖叫声中,精确无比地插`进了她的心口。   她抬头看着这个一身邋遢如乞丐的男子,将死之际,她发现自己居然镇定无比,她问道:“你是谁?”   男子红瞪着一双眼:“我乃李继勉的部将李从义,你灭我晋李一族,今日我要你这毒妇为他们陪葬!”   长剑从她胸口拔出,还要再刺,却没有刺出第二剑。这个自称李继勉部将的男人已经被迅速涌进来的禁卫军乱刀砍死。   很快李文治推开众人冲了出来,崩溃地抱起她道:“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十一……姐……你不能丢下我……”   力气随着胸口涌出的大量鲜血迅速流失,李五看着自己疼爱的幼弟,连交待最后一句遗言的力气都没有。   她缓缓闭上眼,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李五【成就:连死三任驸马】get√   玩家李五已阵亡……   玩家李五重新读档中…… 第002章   李五睁开眼,看了看脏兮兮的马车,愣了一愣。   董氏跪在她身边道:“公主,奴婢求您了,脱了这身衣裙吧,奴婢求您了,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李五环顾一圈,四周是一片荒野山林,前后三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她站在中间的马车上,似要跳下去的模样,几个脏兮兮的奴仆与董氏一起围着她,怕她跳下来,而七岁的李文治则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这般情形如此熟悉,分明是她十二岁那岁,长安被农民叛军攻破,她的父皇带着李唐宗族逃亡入蜀的情景。   她无暇思考太多,本能地一把蹲下身,将李文治身上明黄的长袍脱下,向董氏扔去,随即将身上的华贵长裙也褪了下来,只着里衣。   前世之时,她因为年幼傲气,她不肯脱下这身艳丽裙纱,也不许李文治脱下明黄长袍,觉得这是辱末皇室公主与皇子最后的尊严,便是殉节也得殉出那些不能随父皇出逃的后宫嫔妃们抹脖子的气节,以至引得叛军追至,路上几欲遇险。   如今情形重演,她自然不会如前世那般愚蠢。   董氏瞧着此前死活不肯脱的五公主终于将鲜眼的裙子裉下,又主动替皇子脱衣,急忙将布兜里两件旧衣拿出来,惶恐道:“这是奴婢准备的两件旧衣,虽然辱没了公主与皇子的身份,请公主与皇子忍一忍,赶紧换上。”   原本以为公主要恼羞成怒,又得面对一番斥责,哪知她毫不犹豫地换上衣裳,边换边问她道:“奶媪,父皇与母后的车辇现在何处?”   董氏恸哭道:“徐护卫说,昨天我们被叛军冲散队伍时,圣上圣后……都被叛军掳去了,生死不明……”   李五听了并没有如众人一般恸哭起来。   前世这时候,父皇与母后确实被叛军掳走,不过很快,叛军就会内讧一分为二,而身为叛军部下的玄凉便会趁主帅争斗之时叛出,将圣上圣后救出,迎回长安。虽然那玄凉心术不正,存的是携天子以令诸候的心思,但总归父皇和母后最后都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换后衣裳后,这一队狼狈落魄的逃亡队伍在仅存的五名禁卫军的保护下,继续南下,如此风平浪静地行走了两日。   这两日李五抱着年幼的李文治在马车中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大概是在白马寺中被刺身亡,重生回了十二岁那年。   因为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李五虽然再一次回到当初的绝境,却没有当初那般慌乱。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传来喧哗声。李五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掀开车帘对董氏道:“可是遇到宁康公主的车队了?”   李幽带着李唐宗族全部逃入了蜀地,一开始还有大量的禁卫军与还拥立李唐皇室的各藩镇府兵护送,队伍浩浩荡荡,十分招摇,仿佛不是逃难而是出游。可被叛军冲击了几波后,队伍七零八落,特别是圣上圣后都被生擒之后,生于富贵不知贫贱的李唐宗族们终于意识到不能如此招摇,纷纷丢弃钱银珠宝,将黑泥泼上嵌金裹绢的豪华马车,换上粗布麻衣,灰头土面仓皇奔逃。   因为所有代表身份规制的服装马车装饰都被毁去,董氏根本不知道前面遇见的是哪位宗族的车队,于是让一名禁卫军前去询问,此时听到李五这么问,回道:“还不知道呢,已经派人去问了。”只当李五是挂心那位宁康公主和她的小世子,希望遇见她们才会这么问。   不一会,禁卫军传来消息,真的是宁康公主的车驾。   董氏一听,压抑了一路的情绪总算开心一点,忙跑到李五马车前,看她掀着车帘似是在等着她,忙道:“真让五殿下猜中了,正是宁康公主的车队。”   李五听到她的回答,没有意外,表情却凝重了起来。   董氏爬上车去抱李文治,并道:“宁康公主知道是两位殿下的车队,让两位殿下前去与她会和。”转过头时,见着李五不动,疑惑道,“五殿下?”   李五沉着脸道:“我们不去与她会和,前面路口停下,他们走哪条路,我们就走另一条。”   董氏奇怪:“为何?我们如今只剩下三辆马车五名侍卫,三个宫女两个太监,十几人之数,而宁康公主那里光禁卫军就有三十多人,马匹众多,食物充兄,跟他们在一起,两位殿下会安全许多。”   李五却知道这看似人多更安全的去处,其实是最危险的地方。前世就是因为与宁康公主的车队会合后,被叛军追上围困,宁康公主不愿被辱而自戕,她的儿子被乱刀砍死,董氏也是在那时迫不得以用自己的一双儿女换下了她与李文治的性命。   等得太平盛世后,她曾调查过宁康公主车队被袭之事。其实出事时,车队已经进入南诏国境内,按理叛军是很难再追踪到她的位置的。哪曾想宁康公主身边一直安插着一个叛军的细作,就是为了探清这些李唐宗族的去向,希宗的行踪暴露被擒也与那细作密报有关。   知晓前世之事的李五自然不愿再看一次这样的画面,她坚定地对董氏道:“跟他们在一起,我们才危险,奶媪,如果你不想海连和玲儿出事的话,就听我的。”   海连和玲儿正是董氏的儿女,她不明白李五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前的情况怎么看都是与宁康公主的车队在一起更有保障。逃亡路上,除了叛军的追堵,还有那些成群结队的饥民流匪,以现在他们的人力,就算遇到一小股流匪都很危险。   “可是,五殿下……”   “媳妇儿!”就在这时,一个小胖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猛地跳上马车,几乎是扑到了李五身上,将她瘦小的身躯直接压倒,“媳妇儿,果然是你!这一路上我担心死你了!”   李五脑袋撞在车板上,发出重重的“咚”一声,痛得她直接一脚毫不留情地将身上的胖球儿踹了下去,小胖球摔了一身泥,丝毫不觉得疼一般,又爬上马车抱住李五的腿:“媳妇儿,太好了,果然是我媳妇儿。”   “鹏奴,快起来,没有体统。”一位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掩饰不住身上贵态与气质的女子走了过来,“五儿,十一,这一路上我一直派人打探你们的消息,谢天谢地,在这给遇着了。”   李文治从董氏怀里跳出来,兔子一般跑到鹏奴身边学他那样抱起他的腿,仿佛玩游戏一般开心道:“鹏奴哥哥,十一想你!”   小胖球道:“叫姐夫。”   李十一从善如流:“姐夫!”   李五看着腿上挂着的这两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面前的宁康公主,知道今日是逃不开了,恭敬行了一个礼:“五儿见过姑母。”   宁康公主邀李五去前面宽敞的马车同坐,李五无法避免与她同行的命运,只能以不想打扰姑母休息为借口,坚持自己住在自己的马车内。宁康公主没有勉强,而小胖球一听李五不肯去前面的车驾,便要留在此处陪着她。宁康公主见这三个孩子难得重逢,一团喜乐,便也同意了。   于是休整一会,两方车队人员做了一下调度安排,便又重新开始上路。   李五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着眼前双眼发亮的小胖球,只觉得刚才被他撞的脑袋仁儿疼得厉害。   眼前这个小胖球,就是她指腹为婚的第一位准附马,宁康公主与景侯之子。对于她的第一任附马,她对他几乎已经没什么记忆了,因为——他死得太早了。   只记得他刚出生时就得了重病,宁康公主与景侯四处求医,最后终于救了回来。因着民间有小名越贱越好养活的说法,便改了小名唤为鹏奴,不取字,亦不给封号爵位,就怕折杀了他。也因父母娇惯,将他硬生生地喂成了一只小胖墩。   李五对这个胖球儿附马自然没有什么好感,遇着了就是一通狠狠的欺负,在皇宫时,没少让他当众出丑。可这胖球儿大概是脑子缺根弦,无论李五怎么欺负挖苦他,他就是不懂得退避,反而只要见面就粘着她不放,后来知道自己与李五是有婚约的,更是开心得不行,张口闭口“媳妇儿媳妇儿”。   李五年幼时真的担心过自己长大后会嫁给这样一个丑胖球,心里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弄死这个小胖子算了。可是真到他死在她眼前那一刻,她反而希望他能活下来。   如今,想起她那两场充满阴谋诡计的婚礼,两位心怀不轨的准附马,这位小胖球附马真是难得的赤诚与真实。   因为这样,李五虽然表面上对鹏奴十分嫌弃,他赖在她马车里时,她并没有态度坚决地将他赶走。 第003章   马车摇摇晃晃,十分催眠。   李文治与鹏奴抱在一起,躺在车榻上胡闹一会就睡着了。李五也犯困,果然是孩子身体,精力旺的时候,身体有着一股使不掉的劲,可一旦劲用完了,说睡就睡,哪像她后来在兴庆宫中夜夜失眠,一宿宿地瞪眼到天亮。   然而即使再困,李五也强迫着自己不要睡着,快点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虽然十二岁那年的事许多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模糊了,但一些大事的时间地点她是记得的。她清楚地记得在与宁康公主相遇后两日,车队就被叛军追上了。也就是说后天就是大劫,她必须在此之前想到办法逃出去。   那内奸潜伏在宁康公主身边,从宫女到太监到禁卫军都有可能,除非将他们全杀了,否则现在的条件和时间都不允许她找出这个细作,而且如果冒然告诉宁康公主有内奸的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打草惊蛇,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董氏带着她与李文治就此逃跑。   当然这也意味着她要不管不顾,看着这支七十多人的队伍踏上死亡之程。   李五的心肠早就在十几年的阴谋算计中变得如石头一般,在她成为征平长公主的道路上,她早已满手鲜血,无论是当初的梁玄还是后来的晋李,都是在她的一手设计下彻底覆灭。   她除去的是对李唐江山有危胁的敌人,然而一旦政变,流血最多的却是无辜百姓。   李五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哪怕是踏着血,该她走完的路,她也得咬着牙走下去。   天渐渐黑了,山林小路愈发难走,马车停了下来,开始扎营宿夜。   董氏爬上马车,查看三位小主人情况,见着李文治与鹏奴抱着睡了,而李五坐在一边,蹙眉托腮,轻声道:“五殿下,你怎么不睡?可是饿了?”   李五看着董氏过来:“正好,奶媪,你去将徐侍卫叫过来。”   董氏道:“徐侍卫正在调度夜里防备站岗之事,五殿下找他有何事?”   “奶媪,你别多问了,速速将他叫来。”   董氏疑惑地离开后,不一会一个身材魁梧面相看上去有点凶恶的男人走到了李五面前。   这个徐侍卫虽然长得丑陋不善,但却是极忠心之人。在车队被叛军冲乱,李五李十一与大部队走散后,是他带着四名部下找到了他们的下落,然后一路护送着他们继续向南前进,并且在即将发生的那场变故中,他牺牲自己的性命引开了追兵,让叛军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用他的性命践行了忠勇之义。   所以李五对眼前这个侍卫是完全无保留地信任。   徐敬仪走到李五面前,胸膛之中发出沉而有力的声音:“五公主殿下,你找我。”   “徐侍卫,你可还记得成为禁卫军时所立下的誓言?”   徐敬仪不知道李五突然传召他什么事,听她这么问,回道:“徐某成为禁卫军时,立誓效忠李唐皇室,请五殿下放心,徐某会用性命守护五殿下与十一殿下安全。”   “那如果是我的命令,你可会无条件听从?”   徐敬仪略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眼她,眼前的这个少女不是普通人,而是身份尊贵的李氏公主,稚气的脸蛋上不见惊恐,坚定的眼神给人一种超出年纪的成熟感,他低头下道:“徐某听从五殿下调遣。”   李五点点头:“好,那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清楚了。”   片刻之后,徐敬仪神色凝重地走开。   他想不到李五告诉她车队中有内奸,让他准备好一辆马车和食物饮水等物资,等夜深众人沉睡之时带她悄悄离开。   “可是五殿下,既然知道有内奸,为何不告诉宁康公主,让她查出内奸是何人?”   “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一切,但是徐侍卫,请你相信我,我与李文治的性命此刻悬于一线,全在你一人身上了!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徐敬仪沉默一下,曲膝半跪,“徐某定不负公主信任。”   李五看着徐敬仪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很快隐没在人群中,身后马车传来一声:“姐?”随即一个脑袋从马车上探出来,四顾看了一眼,迷迷糊糊道:“姐,你干嘛呢?”   “车队停了,准备在林子里过夜了。”   “哦。”李文治又面容困乏地趴回去,却是捂着肚子面朝下趴着。   “你怎么了?”   李文治闭着眼:“想尿尿,不行,我再憋会。”   李五:“……”   要不是看到李文治这德行,李五都快忘了,这个后来登上帝位的李唐新帝,天命之子,直到十岁时都还会尿床,就是在这条路上闹出来的病。因为蜀地林间蛇虫甚多,李文治最怕这些东西,每次不憋到不行不肯出去解手,久而久之便憋出了病根。   “起来去尿。”李五无奈道,“不许憋着。”   “草里有蛇,不去。”   李五正要说让外面的人陪他去,便见鹏奴揉揉眼睛坐起来:“胆小鬼,走,姐夫陪你去。”   就算叫董氏或是别的太监宫女陪着,李文治都要扭捏拖延许久,如今鹏奴一发话,他反而立马爬起来:“好呀好呀,姐夫咱们走!”顿时什么都不怕了,仿佛这一声“姐夫”叫的不是姐夫,而是“大哥”的意思。   两人下了马车走了几步,李五突然叫住他们道:“回来的时候,把海连和玲儿叫过来。”顿了顿,“晚上大家一起睡。”   李文治开心道:“太好了,姐夫,晚上我们可以玩游戏了。”   董氏守着规矩,虽然是逃亡,但身份有别,自己的儿女必竟是下人,不能与皇子公主同乘,所以都是坐在后面运货的马车上。   李文治索性直接去找了海连,拽着他跟自己一起去尿尿,三个小伙伴在一起,他这下是真的一点不怕了。   李五看三人走到不远处的林子边,一个很有眼力劲的太监不用吩咐已经跟过去了,便收回了视线,开始思考夜深后如何离开。   本来她只想让董氏带着他俩离开的,可是海连和玲儿如今都活着,是万万不能丢下的,若是重生后,能将董氏一双儿女保下来,也不柱她重生一遭。但是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在没有方向的山林里逃亡太危险了,所以必须还得有一个男人,这就是她选择徐敬仪的原因。   只是……   李五脑子里浮现那个胖球儿。   白天里,他可以赖在她与李文治的马车里,但必竟她与他男女有别,且有婚约在身,到了晚上,还是得守着规矩回到宁康公主身边,所以晚上不必担心他打扰到她的逃命计划。可是这样一来,他几乎是必死无疑。   李五想了又想,一咬牙,反正她连海连和玲儿都打算救下来,干脆想办法让鹏奴留下来,将她这个短命小附马也一并带走算了,也算对得起宁康公主与景侯一脉,给他们留个后了。   心里这般计议已定,李五安心下来,喝了几口董氏端来的热茶,只等夜深。   而另一边,玲儿被董氏吩咐着捡柴烧火。这一路逃亡,她没少吃苦,皇子公主坐在马车上,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都脚不沾泥,而她与幼弟偶尔能在货车上坐一会歇歇,大部分时候还是徒步行走,脚板底磨出血泡,身上被林子里带刺枝叶划得满是伤痕,好不容易车队停下来可以休息了,还要跟在董氏后面继续干活伺候这对祖宗。   她看着自己没心没肺的弟弟被两位皇子世子叫去撒尿,将手里的火棍一扔,埋怨道:“娘,路上好多人都逃了,我们也偷偷逃吧。那些叛军追杀的本就是皇子公主,与我们这些奴仆没有关系,我们何苦要将命丢在这里!”   李唐宗族逃亡的队伍自打从长安城出来,一路上逃跑的太监和宫女数不盛数,若是逃走前再偷走些金银珠宝,也算是发了一笔大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也不怪玲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董氏道:“玲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娘跟你说过,你外祖父家虽只是小小县令,受的却也是皇恩俸禄,而你爹本只是一个小小衙兵,后来蒙皇上恩典才当上了禁卫军副官。董刘两族受到李氏重恩,就应知恩图报,背主弃义这种事做不得。圣上与圣后将两位小殿下交给娘,是信任娘,就算拼了娘的命,娘也要保护两位小殿下的周全。”   “娘,所以我跟海连都不重要是吗?”玲儿怨恨道,“倒底谁才是你的孩子?海连出生那会,娘的奶水明明不够了,却还要喂那李文治,海连饿得夜夜哭啼,你却只拿藕粉糊糊喂他。每次我跟海连生病,你都不在我们身边,在那远不可及的皇宫中,照顾着那一对尊贵无比的皇子与公主。你看看,你现在好好看看,脱下那一身华袍,换上粗布麻衣,那皇子公主与我们有什么区别?那李五根本就不如我!而那李文治就是一个连尿都不敢撒的胆小鬼,跟海连站在一起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瘦鸡,娘,为这两个人,咱们这一路颠簸吃尽苦头还会性命不保,这样值得吗?”   董氏听玲儿的话越说越不对,手上拿着木条子照着她脸就是一抽:“住口,两位小殿下的名字是你能喊的?越说越不像话,你跟海连能跟两位小殿下比?两位殿下是天之娇子,你俩就是两泥地里的泼猴,给他们提鞋的份都没有。”   “娘!”玲儿捂住被抽出一条红印的脸,眼眶红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李五处处不如我,却是公主,而我刘玲儿就是贱民一个!”   董氏看着丢下烧火棍哭奔出去的女儿,怔愣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没有管她继续烧火做饭。 第004章   晚饭做好,董氏伺候着三个小主人用膳,鹏奴捧起董氏做的香喷喷的肉羹汤,夸道:“好吃!还是嬷嬷做的肉羹汤香,芸娘做的就是没嬷嬷的好喝!”   董氏笑道:“小世子喜欢就多喝点,以后路上我天天做给你喝。”   坐在李十一旁边的海连捧着手里的米糊糊,闻着身边的肉香,吮了吮自己的手指:“娘,我也要喝肉羹汤。”   董氏道:“不许闹,这是三位小殿下的膳食,你哪能吃。”   海连瘪了瘪嘴,眼睛眨了眨眼看要哭,李文治很友爱地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海连,我的给你喝。”   海连开心地接过来,还没喝就被董氏阻止:“没有规矩!这是小殿下的膳食,你怎么能跟殿下抢吃的!你知道现在食物有多紧缺!大家都吃不饱肚子,你还想喝肉汤!”   海连被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不明白道:“哪里紧缺了,明明五姐姐和十一哥哥顿顿都有肉汤喝,为什么我跟姐姐只能喝米糊糊吃野菜。”   李五看着董氏训斥海连的画面,前世面对这样时常发生的场面,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过惯了被人高高捧在上面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可是在经历了两年流浪如乞儿一样的生活,她深切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底层的百姓是多么不公平。此刻看着委屈不已的海连,李五道:“奶媪,给海连也盛一碗肉羹汤吧,海连跟十一一样大,都在长身体,不能总饿着,得吃些好的。”   董氏摆手道:“不用,海连他野小子一个,身体皮实着呢,你看他都比十一殿下高半个头了,现在肉食那么珍贵,哪里有他喝的份。”   “我和十一本就吃的少,这么一大锅肉汤,我们喝不完的。”   “小世子在这里,怎么喝不完,小世子喜欢奴婢熬的肉羹汤,就让他多喝一点。”   李五瞪了一眼旁边正狼吞虎咽的小胖球。   鹏奴正喝得欢畅,看身边的人突然都将视线转向他,而那海连更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看着自己,忙放下汤碗:“嬷嬷,我其实也不大饿,这一锅汤肯定喝不完,让海连跟着我们一起吃吧。”   董氏虽然嘴上不同意自己的儿子与三位殿下分食,可心里怎么能不疼自己的孩子,见着三位小殿下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坚持了,转身盛了半碗肉汤递给自己的小儿子:“三位小殿下心善,海连,你得记得三位小殿下对你的好,来,拿去吃,捧好了,别洒了啊。”   海连捧着热碗,口水都要滴进去了。这一路尽是喝米汤野菜汤,清汤清水,连油沫都沾不到一点,眼前这可是一碗稠稠的肉汤啊。他捧到嘴连刚要喝,斜里伸出一只手突然将碗打翻了,一碗热汤全洒到他身上,他没反应过来,双手还保持着捧碗的姿势,便被突然出现的玲儿粗暴地扯了过来:“不许喝!你是我弟弟,不许喝!”   “哇……”海连大哭起来,“娘……娘……哇呜呜……”   看着一碗肉汤被糟蹋,董氏又气又急甩了玲儿一个巴掌:“你胡闹什么,难得你弟弟能喝碗肉汤,你就这么糟蹋!你是不是骨头贱啊!”   “娘,就是饿死,我们也不吃施舍的东西!”玲儿捂着脸,一脸委屈又倔强,拉起嚎哭的海连道,“海连,跟姐姐走,我们是贱民,是贱骨头,不配与公主皇子坐一起,不配喝他们的肉汤!”   “你,你这死丫头,站住,我就该饿死你个没良心的,快,向三位殿下认错!你认不认错?认不认错?”董氏拿起一根木条开始抽玲儿,一边抽一边骂。   场面变成一团闹剧,海连的哭声,董氏的打骂声,玲儿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李五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道:“奶媪,别打了,算了,重新给海连盛一碗吧,我中午吃得饱了些,现在不饿。”   李十一一听李五这样说,立即乖巧坐好:“十一也不饿,肉汤都给海连喝,奶媪别打玲儿姐姐了。”   董氏听两位小殿下如此说,流下泪来,看着不服教的大女儿:“玲儿,你太不懂事了!五殿下和十一殿下是主子,咱们是奴婢,你怎么能当着主子面如此胡闹!这要是还在长安城,在皇宫里,你这么冒犯皇族,一顿板子就能打死你!”   玲儿不服道:“这里不是长安,他们也不是皇城里尊贵无比的公主皇子,他们跟我们一样,是逃亡的流民!娘,你看看,他们穿着这一身粗布麻衣,跟我们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我们却要忍冻挨饿!”   “……就算两位小殿下穿着粗布麻衣,也是你的主人,是尊贵的公主皇子!”   “不,我不承认,长安城都被叛军攻破了,圣上都被抓了,唐朝灭了!灭了!没有皇上,他们就不是公主!就不是皇子!”   “你,你你——”董氏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差点晕过去,狠狠一枝条抽在她脖子上,直接抽出一条血印子,“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这种掉脑袋的话敢说!住嘴!你给我住嘴!”   对于玲儿突然爆发的情绪,李五是没想到的。她记忆里的玲儿是个乖巧得有些怯弱的小姑娘,从不主动靠近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在角落里用闪烁的眼神打量着她跟李文治的一举一动。   以前她以为这是乖巧怯弱,现在才明白,这是隐忍嫉妒。   前世的她自恃身份,逃亡的路上一直不肯脱掉下公主衣裙,觉得这是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所以直到最后,玲儿都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来,没想到这一世才脱了那一身锦缎华服,玲儿便忍不住挑战她的权威了。   是啊,在这还年幼无知的玲儿眼里,权力这大到无法想像的东西,只是她那一身漂亮的衣裙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突然的声音传过来,将在场几人吓了一跳,便见宁康公主在两名禁卫军的陪同下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眼前几人,也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   董氏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奴婢的小儿不懂规矩,奴婢正在训斥,惊忧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   宁康公主看了一眼董氏的一双儿女,一个泥猴一般坐在泥地上没有教养的哭号,大一点的那个披头散发脸上全是被抽打的红印,只觉得十分不入眼:“就算是你是公主乳母,也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在两位小殿下面前就这样没体统地撕骂,你是训自家孩子呢还是训两位小殿下呢?”   董氏直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本宫刚远远听到你们说什么灭了,丫头,你说什么灭了?嗯?”最后上挑的一个“嗯”字如刺出一柄无形的刀斧一般,瞬间使整个气氛变得压迫起来。   玲儿看着宁康投来的肃杀眼神,打了一个哆嗦,身子一软,彻底吓得六神无主了。她敢冲着未成年的李五公主大吼大骂,然而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冒犯眼前这位势力雄厚的宁康公主。   董氏冷汗直下,磕头道:“公主殿下饶命,小女只是——”   “是在跟我们玩呢。”李五赶紧打断董氏的话,玲儿说的那些话,她听了生气一会也就算了,可是要让宁康公主听到,依着她素来的性子行事,这玲儿是肯定活不了了。   “玲儿和海连陪我们玩,我就赏了他们一碗肉羹汤,没想到玲儿不小心打翻了,奶媪心疼食物就训斥了几句,什么事都没有。”   宁康公主看向围护董氏母女的李五:“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姑母,我们就是在玩呢。”   宁康公主看向自己的儿子,鹏奴本就是事不关己地看戏,此刻见李五维护董氏母女,忙帮她道:“娘,我们真的是在玩呢,你别老摆架子,吓坏他俩,他俩就不肯陪我们玩游戏了。”   宁康公主站得远,加上哭闹声太大,并未十分确定从那披头散发的贱丫头嘴里出来的是不是“大唐灭了”这四个字。若真是这四个字,将眼前这一对母女活活打死都不为过,不过现在自己的儿子和李五都围护着两人,她也就不便发作,于是道:“那就是本宫听错了。本宫本来是接鹏奴回去休息,现在看来董氏你伺候两位小殿下实在太不上心,五儿和十一就一并接到本宫身边照顾着。”   李五一听慌了,看到宁康公主直接指挥起两名侍卫搬东西,忙道:“姑母,这一路都是奶媪照顾着五儿和十一,她对我们尽心尽力,五儿不想跟她分开,让奶媪继续照顾我们吧。”   宁康公主此前队伍会合时便有要将李五与李十一接到身边安置的想法,李五她执意不肯,她体谅这两孩子路上吃了不少苦,便也不逆她的意,加上看那董氏照顾得还算尽心,便将这事放到了一边。如今看到这一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母女留在李五身边伺候,   如今逃亡路上,许多逆仆胆大欺主的事情时有发生,更何况李平和李文治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哪能镇得住像董氏这样有身份的奴婢,加上董氏又带着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的儿女苛待了两个小殿下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车队正好在路上撞见,这两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   是以不管她如何说,直接派人将他俩的起居用物搬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李五身不由己,看着前面就是宁康公主与鹏奴的马车,心里顿时叫苦,这让她晚上怎么逃!   插入书签 第005章   到了深夜,身边的李十一正睡得香甜,李五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脚想出马车看看情况,刚出门便听伺候在马车外的侍女道:“五殿下可是要起夜?”   李五只能含糊地点点头:“嗯。”   “那奴婢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李五走出去几步,回头看那侍女十分尽职地跟着,只得假意找了隐蔽的地方解决一下,又看了看周围站岗的禁卫军,知道今夜是走不掉了,只得返回马车。   李五焦躁得一夜未睡,想到这一夜过去,明天就将发生那场可怕的屠杀,心里顿时恐惧不已。就算过去了十三年,深夜惊梦,常常会梦见那一日发生的场景,宁康公主头发披散,被两个叛军撕扯着衣裳,她尖叫着不堪受辱,一头撞向了一块石头,撞得额头一个碗大的窟窿,血撒了一地,躺到在地,时不时抽搐一下,像一只待宰的牛羊,鹏奴急得抱住那些叛军的腿,不让他们靠近宁康公主,被他们直接乱刀砍死。   董氏眼见逃不过了,流着泪扒下她跟李文治的衣裳给玲儿和海连换上,什么话也没说地将两人推给徐侍卫,徐侍卫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也红了眼眶,半膝屈跪朝着董氏行了一个礼,随即果断地抱起两个孩子上马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李平和李文治被董氏抱着,死死捂住嘴,躲在一个树洞里,看着徐侍卫、玲儿、海连三人被追上来的叛军一刀刀砍死。   李五至今都记得自己被董氏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倒下死去的画面,死亡用绝对的力量统治了她的全部情绪,让她陷入到无尽的绝望与恐惧之中,那是她所有噩梦的源头。   “姐?”李文治听揉着眼睛醒来,看到李五心事重重的模样,“姐,你怎么了?”   李五看着身边的弟弟,将情绪收敛住,摇摇头:“没事,没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天已经亮了,她便让侍女去将徐敬仪叫了过来。不一会徐敬仪过来,李五屏退众人:“徐侍卫,奶媪她们如何?”   徐敬仪昨天傍晚时偷偷将一辆马车停到了隐蔽的林子深处,在马车上放好了粮食钱银,只等着入夜了按计划行事。然而回来后却听说李五已经被宁康公主接走,他想求见李五,以“天色已晚,不得打扰公主休息”为由被宁康公主的人拦住。他便知道恐怕计划有变,夜里走不了,果然一夜李五都没有出现。   “她们被赶到队伍最末处跟着,并没有受罚。”   李五稍稍安心,然后压低声音道:“徐侍卫,今天天黑前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走。你想办法造出点意外来吸引众人注意,然后接上奶媪她们来找我们,一起趁乱逃走。”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一定要接上董氏三人吗?如今她跟你们分开,要接应她们十分麻烦。若是只有两位小殿下,我随时可以带你们走。”   前世董氏带着李五与李文治躲掉叛军的追杀后,带着他俩在蜀地流浪了两年,才被希宗寻到接回皇宫。流亡的两年中,董氏为了照顾两人吃尽了苦头,可以说如果不是董氏,她与李文治根本就活不下来。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与李文治三人外,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董氏了。   李五坚决道:“不行,必须带上她。”   徐敬仪离开后,李五回到马车,看到鹏奴已经来了,正跟李文治玩耍。鹏奴瞧着她爬上马车,立即冲她道:“媳妇儿,你回来啦!我以为我起得最早,没想到你已经起了,你去干嘛了?”   “都说了别叫我媳妇,嘴上有没有点规矩,你好歹也是个世子,不怕下人听了笑话。”   “你是我媳妇,我怎么就不能叫了,我偏叫。”鹏奴圆圆的脸笑出两个酒窝,“媳妇儿,媳妇儿……”   一旁的李文治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叫起来:“媳妇儿,媳妇儿……”   “小十一也想媳妇了?等姐夫跟你姐成亲了,就给你找媳妇儿好不好?”   李文治这年纪哪懂媳妇儿是什么意思,拍手道:“好,十一也要娶媳妇儿,十一也要娶媳妇儿!”   李五照着鹏奴的屁股踢了一脚:“别带坏十一,衣服都不穿好就过来,回你的马车去。”   鹏奴眼睛一睁就往李五的马车跑,身上还穿着里衣,褡子都没系好,露出圆滚滚的肉肚子,此时拽了拽衣角将袒露的肚子遮上,扯了一个鬼脸,直接从车窗翻了下去:“我先回去,一会再来找你啊,媳妇儿!”   那翻窗而出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宁康公主为他请的骑射武艺老师不是干领俸禄的,就算是他是一个小胖球,也是一个灵活的胖球儿。   车队沿着小道曲折前进,车轴转动发出规律的声音,午后烈日炎炎,所有的人都有些困乏起来。这时马车突然刹住,李五身子往前一冲,直撞在鹏奴的肚皮上,她赶紧稳住身子,挡住一边伸手来抱她一边喊着“媳妇儿你居然投怀送抱”的鹏奴,一把掀开车帘,便见马车外一团混乱,所有人都往后面跑去,一队骑马的禁卫军也迅速向车队后方跑去。   李五对窗外的侍女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女朝后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翻了几辆马车。”   鹏奴挤着李五的身子,将头也搁到窗边来:“你去瞧瞧究竟什么情况。”   那侍女立即道:“是。”然后走开了。   见鹏奴主动打发走了这侍女,李五也不用多废口舌,一把拽起李文治:“走了,十一。”   李文治稀里糊涂道:“去哪啊,姐?”   鹏奴道:“媳妇儿,你也要去瞧热闹吗?”   李五突然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冲鹏奴道:“想不想要我这个媳妇儿?想的话,从现在开始闭嘴,不许说一个字,不许问为什么,立即站起来跟我走。”   鹏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可是,媳……”   “多说一个字,这辈子别想要我这媳妇儿!”   鹏奴对李五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听了她的这话,立即乖乖地跟着她跳下马车。三个小孩用马车做掩护,往树林里跑去,众人的焦点全在后面翻倒的马车上,没人注意到这三位小殿下偷偷下了马车,溜了出去。   不一会徐敬仪骑着一匹马过来,跳下马,将李文治与鹏奴两人先抱上马,再要来抱李五时,李五道:“奶媪呢?玲儿海连呢?”   “时间紧急,我们三人先走。”   李五退后一步,厉声道:“奶媪呢?我不是让你先去接她!”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董氏与她的一对儿女被宁康公主关进了囚车,我没法带她们出来。”   李五惊讶:“发生了什么事?”   “……”   “快说啊!”   “我弄翻了宁康公主装财物珍宝的马车,制造混乱,哪想到那玲儿偷偷捡了马车上掉下的财物,也打算趁乱逃跑,没逃得掉,当场被人赃俱获,现在董氏三人全被扭送到宁康公主面前去了。”   李五气得跺脚,没想到这关键时候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五殿下,要是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你考虑清楚。”   李五也明白,可是若是她此刻离开,不仅玲儿和海连救不了,连董氏一并得死。   “殿下?”   李五一咬牙:“不走了,我们回去。徐侍卫你当什么事都没有地悄悄回去,我去找宁康公主求情。”   李五带着李文治和鹏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往回去,见着众人都在忙着将那翻倒的马车从沟里拉出来,没有人发现他们偷偷离开了。她停下脚步,狠狠地捏住鹏奴的脸蛋:“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我们是出来陪十一撒尿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话也没听到,你要是说漏嘴一个字,我就不做你媳妇儿!”   鹏奴五官被扭扯得变了形,一个劲点头:“媳妇儿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三人向人群走去,便见翻倒的马车边,宁康公主坐在椅子上,身边围着一圈侍卫,而董氏与玲儿跪在她面前,正被两名侍卫用鞭子狠狠抽着,海连则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李五赶紧跑过去护住董氏:“姑母,快住手,你干什么!”   宁康公主瞧见李五跑过来,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板着脸道:“五儿,你来得正好,姑母正在替你教训下人,这母女二人竟敢趁乱偷盗财物试图逃跑,实在罪大恶极。”   董氏哭着磕头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求公主殿下饶命,饶命啊。”   “姑母,我听别人说了,是玲儿不懂事,见着姑母的车翻了,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珠宝,她并不是有意的,奶媪也不知情,您别打她们了。” 第006章   “不知情?依本宫看分明就是这董氏对本宫昨日的训斥心生怨恨,想要逃跑,示意自己的女儿去这么做。本宫立了规矩,这一路上谁敢偷盗财物,砍一双手,谁敢逃跑,砍一双脚,来人,将这两人手脚都给本宫砍了。”   逃亡的路上下人偷盗财物逃跑是常事,宁康公主为了杜绝此事发生,立了严规,一路上也惩治了不少试图逃跑的下人,不然也不能保持七十多人的车队一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一名侍卫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大刀走过来,那玲儿一看到那刀,身子就瘫软了下去,董氏扑到宁康公主脚下:“公主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李五抱住宁康公主的胳膊道:“姑母,这是五儿的奶娘,五儿和十一都是喝着她的奶水长大的,这一路上也多亏她照顾着我俩,她就就跟五儿的娘亲一样,你要五儿亲眼看着奶媪被砍断手脚吗?姑母,五儿求您了,饶过奶媪这一次吧。”   看到李五这样求情,必竟她是圣上的五公主,将来也是自己的儿媳,总不能一点情面不留,遂道:“也罢,看在你这么多年照顾五儿与十一的面子上,董氏,我饶了你这一次。”没等董氏松一口气,她又接着道:“但是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女儿,不能留,来人,给我将她的手脚砍了。”   “不!不!”董氏惨叫一声,扑到玲儿身上,将恐惧得牙齿打颤的女儿抱进怀里,“公主殿下,饶了小女吧,她还小,不懂事,她知错了,求你了!放了她吧!”   宁康公主却是狠了心要弄死玲儿。昨天离开后,她将当时靠得近的几名奴仆一一叫到身边问话,盘问出那玲儿确实是辱骂了五公主,还大逆不道说了“大唐亡了”。当时她就憋了一肚子火,今日又抓到她偷窃财物,怎么可能轻饶了她。   “还愣着干什么,本宫的命令没听到吗?”   拿刀的侍卫立即去扯玲儿,玲儿蹬脚挥手摆脱那侍卫,翻身直往董氏怀里爬,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娘,娘,救我,我不想死,娘,救我!”   董氏哭道:“五殿下,求你了,救救玲儿,救救玲儿。”   李五刚要开口,宁康公主直接截了她的话道:“五儿,你就是心肠太软,所以才让下面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今日姑母是替你调`教下人,你记住了,对下人一定不能手软,不然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来。动手,给本宫砍!”   那侍卫不由分说将玲儿从董氏怀里拽出来,踩着她的背让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举起刀就要向她的手脚砍去。董氏一见此情形,彻底红了眼,一把扑到那侍卫身上,直接伸手抵住刀刃。   “宁康公主,求您饶了小女,奴婢愿替小女一死,求您给小女一条活命。”   李五被一名侍女抱住,根本就来不及阻止,看着董氏自己将脖子往那刀上一抹,鲜血喷溅中,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看着董氏惨死眼前,李五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奶媪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她要陪着她和十一一起长大,她将看着十一登基,看着她成为征平长公主,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死掉!   宁康公主看到这样惨烈的画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声道:“不要管她,继续。”   “住手!谁敢!”李五尖叫一声,“谁敢再动她们一根手指头,我李平一定让他有死无生!姑母,你若再不住手,别怪我李平今日跟你彻底撕破脸面!”   宁康公主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的情绪突然爆发,若真是因为一个下人,惹得她们姑侄隔阂,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董氏已死,她也算是狠狠立了规矩,留下个黄毛丫头以后有的是办法处置,遂道:“算了,放了她吧。”   侍卫松开踩在玲儿背上的脚,玲儿立即爬起来,扑到董氏面前,抱起她流血的头:“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娘,你不要丢下玲儿,不要丢下玲儿……玲儿错了,玲儿不该不听你的话……”   李五挣开侍女,跑到董氏面前跪了下去。   别人以为她是不舍得这个照顾她的奶娘,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董氏对她意味着什么。   “奶媪,奶媪……”李五伸手去捂她脖子间的血口,捂得满手是血,“你还没有看着我出嫁,还没有看到文治登基,你怎么能丢下我俩不管呢?奶媪,你让五儿以后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   玲儿哭着狠狠推开李五:“滚开,这是我娘,不是你的,你给我滚!”   李五被玲儿推得向跌倒,宁康公主见这种时候这臭丫头还敢对李五无礼,正要发作,李五猛地跳起来,抬手狠狠地抽了玲儿一巴掌:“刘玲儿,这一巴掌,是我替你娘打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玲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抽懵了,捂着脸看着眼前一身血,表情凶恶无比的李五。   李五冷声道:“徐侍卫,牵一匹驴过来,留下点食物,把她就地扔下,随她自生自灭。”   宁康公主明白她这是怕自己以后背着她处理了她,假笑道:“五儿,姑母既然答应你放了她,就不会出尔反尔。”   李五摇头:“就算奶媪替她死了,她还是坏了姑母的规矩,不该继续留在车队里。”   徐敬仪很快将一匹小驴牵过来,李五牵着驴走到玲儿面前,将缰绳递到她手里:“带着海连一起走吧,有多远滚多远,生死看命。”   玲儿看了一眼惨死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接过缰绳,压低声音恨恨道:“李五,我刘玲儿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得是你们所有人,逼死了我的母亲!将我和海连逼上绝路!”   “逼死奶媪,逼得海连跟你颠沛流亡的人是你自己。”   玲儿怨恨地最后瞪了她一眼,将还在大哭的海连抱上驴背,牵着驴向前走去,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开。   翻倒的马车被拉出了沟地,车队继续上路,李五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一般,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李文治小心翼翼地将头伸到李五面前:“姐,奶媪是死了吗?”   “……”   “死了,是不是就不能再陪十一睡了。”   “……”   “也不能烧肉羹汤给十一喝了?”   “……”   李文治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哭起来,李五的眼泪自打了玲儿那一巴掌后就已经止住。   她用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该有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崩溃的情绪。   她摸着李文治的脑袋,是她太贪了,贪心地想避开明天的祸事,贪心地想将董氏母女三人都保下来,结果却害得董氏惨死。如果没有董氏,谁来陪伴她和李文治渡过接下来艰难的逃亡岁月?   车队行进了半个时辰后,徐敬仪过来求见,上了李五的马车。   “如何?”   “我已命人将董氏就地埋了,并亲自护送了玲儿和海连一程,宁康公主并没有派人去追杀二人。”   “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姑母还不至于下死手。也好,总算保下这两人了,以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这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感慨,徐敬仪越发捉摸不透眼前这个面庞稚嫩尚还是孩童的五公主了。   “徐侍卫,你挑一匹快马,就在后边跟着我的马车,随时准备接应我。”   “殿下难道是要?”   “去吧。”   “是。”徐敬仪下了马车。   一会后,鹏奴在外面犹豫地喊道:“媳妇儿,我能进来吗?”   李五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将车帘扯上。   鹏奴被一个侍卫抱在马上同骑,跟着马车的速度不缓不慢地前进,看李五扯上车帘,以为她还在生他娘亲的气,不肯见他,正要离开,便听车内人道:“进来吧。”   鹏奴一听立即从马背上直接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内道:“媳妇儿,我替我娘跟你认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鹏奴。”李五轻声叫了一声。   “嗯?”   “鹏奴,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鹏奴立即跃跃欲试道:“好呀好呀,媳妇儿,你要玩什么游戏?”   一个时辰后,车队停下来休整,侍女爬上马车想看看三位小主人怎么样,结果掀开车帘吓了一跳,便见鹏奴被严严实实地捂着嘴绑在车榻上,动弹不得。她慌忙跑过去,给他解绑。   “小世子,你这是怎么了?两位小殿下呢?”   嘴里塞的破袜子一被拿下,鹏奴就哭起来,大叫道:“媳妇儿,你骗我!快来人啊,我媳妇儿跑啦!”   两里地外,徐敬仪抱着李平和李文治策马狂奔:“五殿下,为什么不带小世子一起走?”   李五的眼神暗了暗:“我救不了他。”   重生以后,她以为她知道了未来,可以改变未来,可以将玲儿与海连救下,结果却害得董氏死了。如果她执意带着鹏奴离开,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她不想再冒这个险了。   她不再妄想改变什么,也许顺着命运走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007章   三个月后。   蜿蜒的小道上,是一支足有三四百人的流民队伍,都是被叛军占领了家乡,不得不南下逃亡的百姓。队伍走得零零散散,时不时有人往路边一倒,便再也站不起来。   李五伸手舔了舔干得出血的嘴唇,抬头看了看烈烈炎日。   李文治扯了扯李五的手:“姐,我渴。”   李五拿出水囊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开始流眼泪水:“姐,我还饿,我想喝肉汤,我想吃糖糕,我想吃甜枣……”   李五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半个干巴巴的馍饼,掰了一小块塞到他手里:“乖,先吃着。”   李文治擦了眼泪,拿起馍饼低头啃了起来。   “徐叔,你知道我们走到哪里了?”   徐敬仪背着三人所有的家当,看上去就像一个带着孩子逃亡的邋遢汉子。他搭了凉棚看了看:“前面就是甘垦山了,过了那道山,咱们就往东南走,不用跟着这支流民队伍了。”   自从车队逃出来后,三人辗转流浪,跟着不同的流民队伍一路南下。马在两个月前就在路上饿死了,马肉被徐敬仪割下做成肉干,支撑了半个月,到现在也一点不剩了,三人一路上捕耗子、抓虫子,挖野草,人饿疯了的情况下,只要能塞进嘴里的什么都吃,能吃到馍饼都算是奢侈。   这半块馍饼还是七日前一个心善的妇人看着这两个孩子可怜,塞到她们手里的,然而随后他们就遭遇了土匪,徐敬仪动作迅速抱起两个孩子逃跑,而那妇人和她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死在了土匪的乱刀之下。   朝庭逃亡,叛军霸地,匪寇肆行,这就是李唐江山现在的状况。   李五没有想到她平了蕃王之祸,终于守得李唐江山太平了,却一朝重生,再经历一次那个最黑暗混乱的年代。   眼见到了正午,午日的太阳非常毒辣,不少流民都中暑倒了下来。李文治已经虚弱得走不动了,被徐敬仪背着。徐敬仪虽是一名孔武有力的军人,三个月的流亡生活也将他折磨得没了原先的精神气,胡子邋遢,脸上的沟壑里满是污泥,只一双眸光还能看得出一点军人的坚毅。   “小五,你累不累,要不我背着你走一会。”   李五摇摇头:“徐叔,你背着十一已经很辛苦了,我没事,还能坚持。”   李文治趴在徐敬仪背上迷迷糊糊道:“姐,我难受。”   李五看李文治脸色发白,十分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热的太阳,他额头上一片滚烫,却一点汗也不出,忙道:“徐叔,十一情况不对,好像是中暑了。”   徐敬仪一听,赶紧放下李文治,拿出水囊,喂了他些水。   李五用身体给他挡着太阳:“十一,有没有好一点?徐叔,不能再走了,我们先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   “嗯。”   徐敬仪抱起李文治,三人离开直行的流民队伍,跑到路旁的一块大石头边,将李文治放在石头背后的阴影里。   徐敬仪又喂了他一些水,发现水囊空了,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取点水。”   李五一边拿着衣摆给十一扇风,一边道:“徐叔你快去,小心一点。”   “嗯。”   徐敬仪跑开后,李文治伸出小手抓住李五的胳膊:“姐,我好难受啊。”   “乖啊,忍一忍,一会就不难受了。”   “姐,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的,别胡思乱想。”   不远处传来厮杀惨叫声,李五从石头后探出脑袋,就见一大群土匪突然出现冲进了流民之中又喊又杀。李五赶紧抱起李文治想跑,可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又累又饿,哪有多大力气,跑了两步就跌倒在地。几个土匪已经杀到她面前,没有徐敬仪保护,他俩眼看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一把箭直直地射进了冲向她土匪心口,她转过身,就见着一只高头大马仰举起双蹄嘶鸣,马背上一个穿着银亮盔甲的少年搭弓拉箭,转眼又射死她身边的三个土匪。   这一路上遇到太多的土匪袭击,她根本记不得是哪一日在哪里她会重见李继勉被他救下,原来……就是今日啊。   烈日炎炎,李五根本就看不清那少年的面貌,前世她曾无数次梦到这一蓦,想像着那少年的模样,那一定是一个英俊正气的少年,拥有着少女最美好幻想里的所有优点。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一面。   紧随在少年身后的一人跳下马,检查了一下土匪的尸体:“小公子,这是南诏人,应该就是想打劫流民的土匪,不是我们要追的人。”   李继勉扫了一眼正在被屠杀的流民,冷声道:“全军听令,保护流民,杀土匪!”   “遵命!”   从少年身后立即涌出无数精锐骑兵,冲进人群与土匪正面撕杀起来。流民吓得四处躲避,李五也顾不得再看李继勉,赶紧抱起李文治躲到一边。   半个时辰后,喊杀终于停歇,骑兵们清扫战场,大部分土匪都被当场杀死,只剩下十几个活的,被押到李继勉面前。   李继勉坐在马背上,俯视着跪在地下的土匪道:“你们是这片土地的人,如果有谁知道伍隆或是他的队伍的消息,告诉我,我就饶他不死。”   一名小兵立即用南诏话将李继勉的话复述了一遍,那几个南诏人面面相觑,几里哇啦说了一堆。   “小公子,他们说不知道,没遇到过。”   李继勉的眼光在这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到跪在最末人的脸上:“你,抬起头来,你是汉人?”   徐敬仪抬起满是血的头:“我是逃难的流民。”他取水回来,却发现这里变成了战场,一片混乱,他四处找不到李五和李十一,却被李继勉的人抓个正好。   “小公子,他刚才杀了几个土匪,我看他身手利落,不像普通人,给抓了起来。”   李继勉跳下马,走到他身边,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抽出刀向他的手臂砍去,眼看要砍掉他的双臂,刀锋一转,将胳膊上缠绕的布带划开,露出大臂上一个铁环。   “铁血钏?你是禁卫军?”   这铁血钏乃是禁卫军统一配备的身份标志,一旦战死,尸体无法辨认时,便是靠这铁血钏来辨明身份。   徐敬仪被当场识破身份,镇定道:“以前是的,但现在就只是一个逃亡的流民,求大人饶命。”   李继勉笑了起来:“这南诏国哪来的禁卫军,除了跟着李幽那胆小鬼逃到这里的,还能有谁?禁卫军这一路上我倒是遇着不少逃跑的,不过他们怕死,都卸了臂钏怕被别人看出身份,不过就算卸了,手臂上经年累月磨出来的印子也不会消失,一看便知。像你这样规矩戴着的还真是头一个。”   徐敬仪声音铿锵道:“铁血钏是禁卫军的荣誉,除非身死,绝不轻易卸下。”   李继勉看着他大义凛然的模样无所谓地笑一下,随即道:“都逃跑了还守着禁卫军的荣誉?看来,是有故事啊。来人,将流民全部带过来,这里面一定有李唐宗族,一个个给我查,找出来!”   徐敬仪脸色一变,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只根据他配戴着铁血钏便推断出他另有使命,忙道:“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是成贼还是李家。”   成贼说的是攻入长安的叛军首领成元水,李家自然指的是李唐朝庭了。   “呵,李家?看来你逃亡这一路消息还真是闭塞,李幽已经死了,被成元水抓去后,活活饿死了,你不知道吗?”   李幽正是李五的父亲,当今圣上。   徐敬仪震惊道:“怎么会……皇上啊!”   另一边李五扶着已经有点恢复力气的李文治随着流民们一起被士兵们聚到了一起,她疑惑起来,前世李继勉恰好经过,赶走土匪后就离开了,所以她与他根本没有多少接触,现在他将流民聚集起来是要干什么?   流民被聚在一起蹲了下来,徐敬仪被两名士兵押到流民面前,李继勉道:“说吧,你护送的主人是谁。”   徐敬仪的目光扫过一双双惊恐的目光,与李五的视线对了一下,很快移开:“我是一个人逃亡,你若不信,就杀了我吧。”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吗?”李继勉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面容不再显得肃杀,反而显出几分符合年纪的俏皮,“你们这些流民听好了,这个男人是跟你们一路逃亡的人,告诉我谁是跟他在一起的人,我就放你们走。”   徐敬仪猛地瞪大眼,看向一脸得意的李继勉:“你!” 第008章   流民们默默地将视线都投向了李五和李文治。他们三人跟着这支流民队伍有几日了,根本瞒不过去。   李继勉投向那个被众人注视的两个孩子,顿了一下,记起来自己看到土匪杀人冲过来时,似乎第一个救的就是这姐弟两人。   “带过来。”   李五瞧着这般情形,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肯定是李继勉抓住了徐敬仪猜出了他的身份,想知道他护送的是什么人。   相较于后来势力庞大的晋李一族,此时的李制李继勉父子还只是一支规模不算大的军队力量。   这李姓也不是他们的原姓,他们原姓朱邪,是沙陀人,他们的祖辈归附李唐王朝,被赐了李姓,并赐居晋地,所以被称为晋李。   成元水带着叛军攻占长安,李幽带着宗亲仓皇入蜀,天下大乱,蕃王节度以及各个部落趁机起势,或打着“保李”,或打着“拥成”的旗号,扩大自己的地盘与势力。李制也拉起了自己的旗号,在这乱世之中,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力量。   至少让她庆幸的是,这晋李一直是“保李”派。   他想找出这流民里的李唐宗族,也不过是想看看是什么人,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而已。   一名士兵来拉扯两人,李五推开他的手道:“不用拉,我能自己走。”   两人被带到李继勉面前,李五终于看清了她这个第三任附马的样貌。   前世,随着李继勉提交的婚书,还呈上宫庭画师替他画的画像。画像上的李继勉五官立体,眉眼深峻,看得出来底子还是不错的,可是那一脸的大胡子让他看上去分外沧桑显老。虽然画师规避掉了他的一些缺点,但她身边的人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说这李继勉因为长年征战的原因,脸上有几道伤疤,不至于破相,但绝对称不上英俊,反而显得有些凶狠,跟他凛厉治军的狠辣手段一样。   李五看到那画像时,根本没办法把那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跟记忆中那个明媚耀眼的少年联系起来。   而此时,李五终于看到了李继勉的容貌,果然如她想的那般,眉深目炯、皮肤光洁、肤色不像长安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般发白,是一看就朝气活力的微棕色,面容虽然还带着一丝少年的稚气,但轮毂已显棱角,眼神中更是有股力量在积蓄。   这样的少年,不同于长安城那些爱涂脂敷面的纤弱少年,但却比那些美少年更有力量,更加有吸引力。   在李五打量他的时候,李继勉也在看她。站在他眼前的两人脏兮兮的,一个身材干瘪,脸上脏得看不到面貌,若不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裙子,根本看不出是女孩;一个又瘦又小,呆呆傻傻的,瞪着一双黑眼珠子惊恐地看着四周的莽汉,表情活像遭遇到野兽不知所措的小免子。   “你俩叫什么,父亲是谁,是哪位皇亲贵族?”   李五不假思索道:“我父亲是开国侯蒙钟,我是他的女儿,蒙五,这是我弟弟,蒙十一。”   “蒙侯?”李继勉微微皱眉,语气嫌弃道,“我还以为捡到宝了,原来不是皇子公主,只是个侯爵之后。”   身旁人道:“小公子,若只是侯子,带回去也没多大用,还废事,要不算了,放了吧。”   刚才翻译南诏话的小兵走过来:“小公子,那些南诏人问不出有用的东西,看来真的没有跟伍隆的队伍有过接触,怎么处理?”   李继勉有些不耐烦地道:“杀了,一个不留。”   “这些流民呢?”   李继勉看了看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脉:“派一百人护送他们翻了这座山,免得路上又被打劫,护送的那一百人送到地点后,直接回大军营地报道,不必来寻我们,我们继续去追伍隆去。”   李五想不到李继勉会好心到派人护送流民队伍,牵起李文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向流民靠近,想这样走出他的视线。   李继勉瞧见这女孩的小动作,虽然她脸上脏得厉害,看不出容貌,不过神态里倒是一点不怯的模样。   “站住,你跑什么?”   李五停下脚步,小声道:“我们不是大人想抓的人,对大人没有什么用,求大人放了我们。”   “放什么放,带走!”   身边将领道:“啊,公子,要带走吗?又不是李姓后人,带回去就是浪费军粮,还得派人看着。”   “我的命令不够清楚吗?”   “……”将领只得道,“是,小公子。那人呢?”他指向徐敬仪。   李继勉略微一思索:“必竟当过禁卫军,有的是武艺,给他一匹马和盔甲,编到郑立的队伍里去。”   “啊,小公子不怕他拿到武器造反?”   “造什么反,他两位小主人都被我摁在手心里,给他十个胆试试。快去,别啰嗦了。”   李五和李文治被一个骑兵抱上马,跟在李继勉后面,李继勉的后脑勺就在她眼前晃荡。她脑子里还有点混乱,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前世两人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为何今世会变成这样的情形?   到了晚上,李继勉命令部将就地扎营,将李五和李十一送到他的营帐中。   李五跪在营帐里,有点不知所措。李十一倒是人小心宽,难得夜里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跪着跪着直接往柱子上一靠开始睡觉。李五看到李十一这模样,也不知道是该高兴他人小没烦恼,还是该愁苦自己两人现下的处境比较好。可是跪了一会,心思便开始聚不起来,也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必竟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再多的心思,也抵不现在这具孩子的身躯。   李继勉抱着头盔走进营帐,见到的就是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抱在一起呼呼大睡的场景,心道这两个小俘虏还真是心宽。   “起来,谁准你睡了。”李继勉走到李五身边,踢了她一脚。   李五一下子就醒了,看着他要踢李文治,赶紧将李文治拽到怀里抱住。   “你倒是挺心疼你弟弟的。蒙五,蒙五……”李继勉突然一板脸,“我派人调查过了,蒙侯没有叫蒙五和蒙十一的孩子!说,你们俩倒底是谁。”   李五镇定道:“我爹蒙侯乃世袭开国侯,我母亲乃县主姜氏,为宁兰旺族姜家一脉,我是开国侯五女蒙沁灵,这是我十一弟,蒙福明,蒙五蒙十一本就是我们的排行。”   这个蒙钟李五很熟悉,领个世袭的闲散爵位什么正事都不用干,每日最大的正事就是吃喝玩乐外加宠幸后室,生下一大堆子嗣,那一堆孩子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她不信远在南诏境内的李继勉能有本事将蒙钟内眷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是诈一诈她罢了。   果然李继勉听了她的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改口道:“原来如此……嗯……你们饿不饿?”   李五搞不懂他要干什么,如果自己承认是公主皇子,那对这些想着借机起势的军阀来说,绝对是个好筹码,可现在她假称是四品侯的子女,在李唐皇室这么多的宗亲里面,根本就一文不值,对他可以说是完全无用。他扣着他们不放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我跟弟弟都饿了,大人会赏我们吃的吗?”   李继勉大声道:“来人。”   “在。”   “让伙房做些吃的送过来,要快。”   “是。”   不一会两个小兵送来几碟饭菜,李五看到那油水汪汪的红烧肉,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而一直酣睡的李文治这时闻到肉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姐,我做梦闻到肉香了。”   “不是做梦,小家伙,过来吃吧。”   李文治一个翻身从李五怀里爬起来,顿时看不见坐在案边那个挥手间砍下无数土匪脑袋的少年,只看得到那案桌上的一盘肉,兔子一样跳过去,扑到案边上拿起肉就往嘴里塞。   李五本来要拿捏一下,结果没拉住李文治,他已经跑到李继勉身边了,便也赶紧跑了过去。抬头看着李继勉一脸逗弄的表情,心想罢了,这人能派兵保护流民应该不是坏到骨子里的冷血军阀,他留下她俩打什么主意先不管了,顺其自然吧,肚子里也是饿得厉害,于是与李文治一样,直接伸手抓起肉吃了起来。   李继勉看着这两人狼吞虎咽的模样,扬了扬唇角,他听人说过,说长安城里那些贵族公子小姐一举一动都是规矩,就连吃饭都是赏心悦目,原来饿狠了也是这般没有形象的模样。   不一会端上来的饭菜就被两人一扫而空。   李继勉看着李五嘴角上的油花:“吃饱了?”   李五打着饱嗝,本就不怕他,现在肚子吃饱了就更没怕的道理,爽快地点点头:“饱了。”   “行了,吃饱了干活,脱衣服吧。”说着眼睛瞄着她的身体,用一股油腻腻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   李五心里瞬间一凉,她想了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这李继勉竟是个色胚子,原来留下她是打的这个主意——这李继勉竟是个嗜好幼女的变态!   李五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心知在这营帐中,就算自己拼死反抗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连累十一,咬了咬牙,跪下磕头道:“求大人怜惜五儿,五儿……五儿尝无葵水,侍奉艰难,且等五儿再大一些……”   李继勉忍笑道:“行,那本公子就等你再大一些,现在你先脱了衣裳,将那身衣裳换上,本公子的书童在路上不小心死了,且委屈你在侍奉我之前,给本公子当阵子书童吧。”   李五一愣,转身看向他案边的书童衣裳,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被戏耍了,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都说长安城里的贵族子弟教育的好,果然如此,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一句话又补一刀,李五真的是要羞到地里去了。   李文治吮着手指看着眼前的姐姐和大哥哥,一脸莫名其妙。 第009章   李五拿起衣裳要换,李继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等等”,随即命人打了两桶清水送进来,并架起了一道屏风,扔了一条毛巾和盆给她:“到屏风后面先去洗个澡,洗干净了再换衣裳。”   李五抱着衣裳走到屏风后,看着李继勉完全没有出去避让的意思,在书案边坐下拿起毛笔开始写起字来,心想也是,这本就是他的营帐,凭什么让他出去呢。   一般兵士洗澡都是在营帐外赤身裸体地用水冲一冲就行了,他能体谅她一个女子在他营帐中洗浴,又弄了一个屏风挡着,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这种时候矜持扭捏什么要不得,李五当即脱了衣裳开始就着清水擦洗身子。   李继勉写了几笔,搁下笔,抬头往那屏风看了一眼。营帐中点着烛光,恰到好处地将屏风后面的人影全都投到屏风上,只可惜对方只是一个还未发育的小女孩,就算影子投得十分清晰,看上去跟一根柱子也没什么分别。   李十一守在屏风外面,一脸防贼地看向李继勉,见他抬头向这边看来,稚声稚气道:“不许看,偷看别人洗澡,不害骚!”   李继勉心道就李五这毛丫头的身材有什么可偷看,送到他眼前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瞧着李十一倒是挺可爱的模样,朝他招招手:“过来。”   李十一虽然小,但也算机灵,眼珠转了转,心里似是权横了一下什么一般,这才跑过去,往案前一站,正好将盘坐的李继勉的视线全部挡住。   李继勉不关心这小东西耍的小心思:“你叫什么名字。”   李十一道:“十一。”   “识字了吗?”   李十一点头道:“当然了。”   李继勉听着屏风后水声哗啦,压低声音道:“我才不信,你这娃牙都没长齐呢,能识几个字?来,把你名字写给我看看。”   说着将毛笔塞到李十一手里。   “我说我识字就是识字。”李十一拿起毛笔也不怵,直接拿过李继勉刚才写字的宣纸,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了三个大字,虽然笔锋不是很劲道,但形正字稳,足可见有几年书法的底子了。   写完后,李十一还有心思指着旁边李继勉写的几个字,笑起来:“大哥哥的字真丑,还没十一写得好看。”   李继勉拿起那张纸,面色稍稍沉了一下,便见纸上写着的正是“蒙福明”三个大字。   李五那丫头一看就精明得很,嘴里多半不是实话,可这小崽子才几岁,若真是用的假名,自己这样突然袭击不可能写得这样熟练。看来这两人真不是什么皇子公主,就只是个侯爵的孩子。   李五洗完澡,换上书童的衣裳走出来。那书童的衣裳有些大,一看就是之前的书童穿过的旧衣,她将袖口裤脚叠了几叠,看上去显得人更矮小瘦弱了。   李继勉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清清爽爽的女孩,那张脏兮兮的脸终于弄干净了,可以看清楚她长什么模样。明眸皓齿,小脸圆圆,稚气得厉害,实在看不出多少女人的味道,只能说十分端正清秀,看着很顺眼,换上书童衣裳后,性别被模糊得更厉害,颇有些雌雄难辨的味道。   “挺好的,看上去就像个小书呆子。军营中女子行事诸多不变,以后你就扮成男子跟在我身边吧。”   李五道:“是,大人。”走过去拉十一,眼光瞟到那张纸上李十一写的名字,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道,“大人,容我带着小弟也去洗一洗。”   “去吧。”   李五用剩下的一桶水给李十一洗澡,李十一压低声音凑到李五耳边道:“姐,那个坏哥哥诈我,我没上当,十一聪明不?”   李五刮了刮他的鼻子,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聪明,聪明,你就是我们家的李聪明。”   李聪明拍着盆里的水花笑得开心。   李继勉又练了几个字,听到屏风后传来笑闹声和水声,这两孩子居然毫无危机感地玩闹起来,大声道:“洗好没有?赶紧洗好了出来。”   李五听李继勉声音中已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赶紧给李十一擦干身子,换上一件干净的黄布杉。   这件黄布杉应该也是那书童留下的,穿在李十一身上可以当拖地的长袍了。这行军的军队中自然找不到一件像十一这样小的孩子能穿的合身衣裳,只能这样穿着了,李五用带子在他腰间系了一道,看上去就是一件长袍。衣服大了可以这么穿,裤子却实在大得穿不起来,只能让李十一光着屁股乱跑了,不过长袍盖到脚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李五牵着收拾齐整的李十一出来。   这两人收拾干净后,都是白白嫩嫩的,一高一矮往李继勉面前一站,十分可爱,看着就比其它的孩子乖巧顺眼。李继勉看几眼,颇为满意道:“你这两姐弟长得倒是挺讨喜的。”   李五恭敬道:“让大人久等了,小五这就将屏风后面收拾一下。”   “不用了,来人。”   李继勉直接叫帐外守着的士兵进来将屏风撤走,将水桶等物拿出去,然后对李五道:“你弟弟小小年纪,这字已经写得不错,你应该也差不到哪去,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李五拿起笔,看了几眼纸上李继勉那扭扭歪歪的汉字,在他旁边写下一排清逸的柳派小楷,正是长安城这几年重新流行起的柳公权书法。   不过以李继勉的眼力,是看不出什么柳派花派,只觉得这字写得确实好看,大气又不失飘逸,果然是长安城里有家教的贵族子弟,就冲这笔墨,甩他之前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书童好几条街。   李继勉祖辈是沙陀人,沙陀有语言却无文字,其祖赐居晋地后与汉人文化交融,日常语言改说了汉语,但识字的却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文盲,李继勉的父亲李制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文盲。李继勉比他父亲好得多,汉语会说会写,可要写得好看那就比不过那些汉人了。所以他身边一直带着个专门代笔的书童。眼下那书童死了,无人可用,这女孩虽然小,但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当个书童替他写几个字实在是绰绰有余。   李继勉当即口述了四封文书,让李五代笔写下,等写完了拿过墨迹还未干的宣纸一看,十分满意,吹干了墨迹立即封了信封,叫了副将进来:“这四封信,一封即刻传回大营,其后每五日送回一封,听到没有?”   副将拿着信,知道他是想靠这四封信在李制那里再拖延个半个月时间,忧心忡忡道:“小公子,您瞒着太守大人出来已经有十日了,真的不打算回去?”   “武隆那逆贼还没抓到,回去什么。他敢带着我的兵投奔成坏水,不抓住他削断他的腿,我难解心头之恨!”   李五揉了揉写字写得有些发酸的胳膊,写完这四封信已经很晚了,而李文治早已经躺在一边地上睡着了。她怕他冻着,将他抱起放到一边毯子上睡,刚放上去,送走副将的李继勉转过身,瞧她动作道:“你倒是不客气,把你弟弟放到我睡的地方。”   李五这才明白这厚毛毯子是李继勉睡觉的地方,便又吃力地抱起熟睡的李十一换地方,李继勉道:“行了,别动了,他一个小娃子,占不了多少位置,本爷今日心情好,让他睡着吧。”   李五便也不客气了:“谢大人。”安置好李文治,她则自己寻了离李继勉远远的一处角落,找了一个薄毯子将身体裹起来准备入睡。这山林里的温度昼夜相差很大,正午炎日能热死人,到了晚上温度却骤然降低,有些冻人。   李继勉看她避自己远远的缩在角落里的模样有些好笑,她穿着过大的书童衣裳本就显小,现在往毯子里一裹,只露着半张脸在外面,一脸困乏疲惫的模样,看上去就跟小孩儿一般,莫名地可爱讨喜:“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小五,你今年多大了?”   李五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十二。”   “都十二岁了?十二岁也该有一点女人的样子了,怎么身材这么干瘪?长安城的女儿都跟你这般发育不良吗?”   李五睁开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谁发育不良了,你才发育不良。”   可惜这一眼瞪得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看起来跟撒娇没什么区别。   李继勉忍不住走过去,蹲下来捏起她有些肉肉的脸蛋:“以后不许这样瞪眼看人。”   李五皱眉,脸被捏得变了形:“为什么?”   李继勉笑道:“让人看了想狠狠地欺负。”   李五:“……” 第010章   李五在李文治的哭声中醒来,睁开眼就见着李文治捂着裆跪坐着哭闹起来。   李五揉了揉眼睛,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十一,怎么了?”   李文治哭道:“姐,他捏我鸟儿,他捏我鸟儿!”   李五:“……”   李文治低头看了一眼,更加委屈:“我鸟儿都捏红了……”   李继勉也被吵醒了,一脸烦躁地坐起来,顶着一头毛燥头发:“哭什么哭,不就不小心扯了一下么,谁叫你没穿裤子,男子汉大丈夫哭的跟个娘们似的。”   原来李十一身体又小又软,李继勉睡糊涂了将他当抱枕抱在怀里,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他袒露在外面的鸟儿。   李文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让我捏一下,你不哭,我就不哭。”   李继勉将袍子一撩,裤腰一扯,坦荡道:“来,捏吧。”   李十一看到男人毫不遮掩地袒露在面前大鸟儿,瞬间吓得不哭了,瞪大眼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   李五:“……”   李文治觉得自己眼睛要瞎掉了,微微颤颤地向李五爬去:“姐,我要穿裤子,我要穿裤子!”   “闭嘴,再吵我就把你扔到林子里喂野兽。反正你姐有用,你就是个拖油瓶,留着也浪费粮食。”   李五脸色一变,真要把眼前这军霸王惹恼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忙捂住李文治的嘴。   李文治虽然委屈,但还是识趣地闭了嘴吧。   李继勉理好衣裳穿上盔甲直接走出营帐,不一会十几个士兵冲了进来,李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李文治抱进怀里要躲,结果那些士兵压根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开始收拾东西拆帐篷,放到专门运辎重的马车上。原来是拆营帐准备行军了。   李继勉带了一千骑兵出来追敌,因是急行军,一切从简,一天也只有晚上一顿饭,所以拨营后,军队立即就上路了,李五与李十一照例被一个骑兵抱着骑马跟着队伍。   李十一突然指着前方道:“姐,是徐叔,快看,是徐叔!”   李五顺着李十一指的方向看去,正见着同样骑在马上的徐敬仪,心里也是一阵激动。昨天李继勉当众说把他编到队伍里去还真的不是骗人,此刻他穿着与这些骑兵一样的铠甲骑着马,也是时不时地往他二人这边瞟。   李五视线与他远远对上,他目光坚毅,仿佛在说:不要心急,忍住,稳住,等机会,徐某一定会将两个小殿下救出去。   李五咬了咬唇,冲他点了点头。   骑兵行进的速度很快,马不停蹄,一天就跑了六十公里,要不是这蜀地地形实在太过复杂,速度还能更快。   之前李五逃亡是南下,原本希宗是想带着李唐宗族在蜀地暂时避祸,没想到蜀地大半已被叛军控制,希宗觉得不保险,又继续南下,几乎逃到了南蛮境内。此时李继勉追的逃兵则是北上,所以现在反而是深入蜀地之中。   一天的行军一无所获,到了晚上,骑兵队再次扎营。   李五与李十一坐了一天马背,苦不堪言。一下马后,两人同时受不了往地上一趴。李十一更是顾不得形象地把屁股高高地撅起来,好像这个姿态屁股就不疼了一般。   李继勉走过来,见着两人痛苦的模样笑起来,照着李十一撅起的屁股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小东西,屁股开花没。”   “姐,他又欺负我。”李十一血泪控诉。   李五觉得自己自己屁股也快开花了:“姐也被欺负着,没法护着你了,忍着吧。”   李继勉乐了:“行了,别躺着装死了,难看死了。你俩以后是跟着我李继勉的人,不会骑马怎么行,我们沙陀人可是连三岁的娃娃都会骑马。这是药膏,拿去擦吧。”   一瓶药瓶从李继勉手上抛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李五面前,李五艰难地爬过去捡起来:“谢大人。”   营帐很快搭好,李继勉出去巡视去了还没回来,李五趁机先进了营帐,让李文治守在门口别让士兵进来,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她皮肤本就娇嫩,平常碰一下都要磨掉一层皮,更别提骑了整整一天的马,现在整个屁股与大腿内侧都磨得红肿起来,一片火辣辣的疼。不过李继勉给的这药膏确实有用,擦上后一片清凉,疼痛也缓解了很多。   擦完药后,她穿回裤子系好裤带,收拾妥当了,将守在门口的李十一叫进来。   “姐,你擦好药了吗?”李十一叉着腿,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嗯,来,姐给你擦药。”李五掀开他的下袍,露出光光的小屁股。   虽然李文治叫唤得厉害,但因为坐在最前面,被她抱怀里,马背上的颠簸力道都被她化解了,所以只是红了一层皮,没破没肿。   擦药时,李五瞄了一眼李十一耷拉着的小弟弟,脑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早上他跟李继勉互晒鸟儿的事,想到李文治被他那物件惊吓到的表情,脑子里忍不住不可描述地联想了一下。   前世之时,那李继勉丧妻后一直未曾续娶,足足鳏了七八年,据说连女色也不近。民间有许多传闻,一种说法是他与亡妻情深意重,所以不肯续弦,但八卦的百姓们更相信另一种说法,说李继勉那方面大概是有什么隐疾,否则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碰女人。   根据今天早上李十一的表情反应来看,至少这李继勉底子是有的,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牙签儿。   “姐,我不喜欢这个坏哥哥,他太欺负人了。”李十一趁机抱怨道。   “姐也不喜欢他,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忍着吧。”   李文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弟弟,突然道:“姐,你不知道,那个坏哥哥的鸟儿大得吓人,怎么能长那么大?十一以后长大了也能长那么大吗?”   李五没好气道:“要么大干嘛,又不是驴,要称斤称两,能不能用还一说呢。”   “不能用?那坏哥哥用哪里撒尿?”单纯的李聪明还处在小鸟儿就是用来尿尿的岁数里。   “你管他用哪里撒尿。行了,擦好了。”李五替他将撩上去的袍子放下来。   擦上清凉的药后,李文治更觉得裆下呼呼生风,十分不自在地再次申诉道:“姐,我想穿裤子,你给十一找条裤子好不好?”   李五也为难:“荒郊野岭地上哪找你能穿的衣裳?咱俩现在是俘虏,能活着有口饭吃有地方睡就不错了,别要求太多,姐看光着挺好的,凉快。”   “姐,咱们能不能不当俘虏?要不我们逃吧。”李十一跃跃欲试,“像之前一样,让徐叔叔抱着我们俩直接骑马跑掉,让他们谁都追不上!”   “呦,看来这屁股是没事,还想着骑马逃跑呢?”李继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随后他人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李十一吓得就往李五背后躲,李五赶紧跪下来道:“大人恕罪,小弟年纪小,不懂事胡说呢。”   李继勉看了一眼瞬间切换表情,表现出一副恭敬无比模样的李五:“我怎么觉得你心里也想着逃跑呢?”   李五忙道:“小五不敢。大人从土匪手下救下我们姐弟,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大人身边伺候是应该。”   “很好,就冲你这么识相的份上,一会晚上多给你俩加点肉,对了,正好今晚宰了头驴,吃驴肉,小五,你觉得你能吃几斤几两?”   李五表情瞬间僵住,心道难不成这堂堂的一军统帅一直在外面听她俩的墙角?   不一会小兵将晚饭送了进来,果然是一大盆的驴肉。李继勉坐在案边,很客气地招呼两人道:“还跪着干什么?过来吃啊。   李十一怯怯地看了李五一眼,李五只得硬着头皮跪坐到李继勉身边:“谢大人赏赐。”伸手捏了一块驴肉,塞进嘴里,也不敢多嚼几下赶紧咽了下去。   “好吃吗?”李继勉目光直直地盯着李五。   “好……好吃。”李五结巴道。   “那就多吃点。”李继勉十分慷慨地将一整盆驴肉往她面一推,眼神却变得凛厉起来,“这一盆都给我吃下去,一点肉沫子都不许剩。”   李五:“……”   这人还真是小心眼,报复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这一顿饭是李五重生后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吃完这顿饭后,她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驴肉了,甚至连“驴”这个字也不想再听到!   吃完饭后,李五捂着撑得难受的肚子痛苦地趴在地下,李继勉却酒饱饭足地站起来:“我出去散步消食,走,小十一,你跟我一起去。”   李文治吓得脸色发白,拽着李五的手不撒开:“姐,救我。”   李五面色一变,以为李继勉惩罚了她不够,还要教训李十一,忙又爬起来跪下:“大人饶命,小五知错了,小弟还小,求大人饶命。”   李继勉不耐烦道:“饶什么命?出去散个步而已,至于吗?我又不会吃了他。”说着双手掐住李文治的腋下,轻松一举就举过了头顶。   李十一看着远离的地面都吓傻了,哭着脸道:“姐,他要摔死我,姐,救我!”   “大人!”李五正要扑过去,看着李继勉直接将李文治往自己肩头一放:“摔死你?小东西,我刚把你们姐弟俩喂饱了,现在就摔死你,我赔不赔!” 第011章   李五看着李继勉逗弄着李十一出门去了,这下是彻底搞不懂这个人了。刚才明明十分小心眼地逼她吃驴肉,怎么现在看起来又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李五心情忐忑地等了半个时辰,李继勉扛着李十一回来了。李十一居然没有哭闹,反而十分开心的模样,进门后被李继勉放下来,立即蹦蹦跳跳地跑到李五面前,将袍子一撩:“姐,你看。”   他下身正穿着一条合身的裤子。   李五惊讶道:“哪来的?”   李继勉道:“这附近山里住了几户人家,我刚带着他出去转了转,正好有户人家有小孩子,跟他差不多大,就替他要了一条裤子。”   原来李继勉带李文治出去,是给他找裤子去了。   李五顿时觉得更不能理解他了,明明她跟李十一一起说这人坏话,怎的轮到她要吃上一大盆驴肉,而李十一反而因祸得福穿上裤子了?这李继勉该不会嘴上说着嫌弃,其实挺喜欢自家小十一的?   一名士兵进来道:“小公子,太守大人派的人追来了,要求见您。”   “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男人进来,蓬头垢面,一脸奔波操劳的样子道:“纪宁炀拜见小公子,小公子擅自带兵离开,太守大人十分担心,让纪宁炀带人来追小公子,还请小公子不要任性,赶紧回金燕府吧。”   “我已派了信使送信回去报平安了,你能追上我的骑兵队也不容易,就留下来助我一起拿了那武隆。”   纪宁炀道:“小公子,那武隆不能追了,小公子可知道——”纪宁炀的话突然截住,似是这才注意到营帐内还有两个小孩子,“小公子,你帐中怎么有两个孩子?”   “两个小俘虏而已,不用管他们。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不能追?”   纪宁炀于是接着道:“成元水在小公子离开后第四日,也就是七天前,已于长安城立李幽之弟李旦为帝。”   “什么!”   这声音不是李继勉发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表态,李五比他的反应更快,一下子奔到纪宁炀面前:“你说谁登基了?你再说一遍?”   纪宁炀看着这冲到他面前情绪极其激动的李五,有些陌名其妙:“小公子,这是?”   “李旦怎么能登基?那父,当今圣上怎么样了?”   她身后的李继勉幽幽道:“当今圣上?哪有什么当今圣上,李幽一个月前就被成元水饿死了。”   “一个月前?饿死了?”李五瞪大眼,转过身看向李继勉,怎么可能,怎么会死的是父皇,明明被饿死的是西平王,怎么会是父皇,西平王怎么可能登基为帝?怎么可能!   李继勉用探究的目光道:“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被李继勉的一句话瞬间点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当即道:“是小五失态了,打扰两位大人议事。”迅速收敛好情绪,若无其事地退回原位,跪坐了下来。   李继勉看了他几眼,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与纪宁炀继续交谈。   原来新皇登基,迅速重建了朝庭,封了成元水为成王,萧发云为萧王,同时封赏叛军诸将,硬生生将这个攻占长安颠覆王朝的叛军洗白成了义军。同时新帝还给李制下了一道诏书,封他为晋王。   这道诏书自然是成元水的意思,李制的沙陀部众虽然势力不算大,但骑兵骁勇善战,极其凶猛,成元水不想与之为敌,所以借李旦的名义,对他们进行招抚。在成元水看来,李制那帮沙陀人不过是想趁着天下大乱时抢占些地盘,根本没什么野心抱负,封他一个王已经足够安抚这支边陲异族了。   “父亲接旨了?”   “旨当然要接,毕竟李旦现在是皇室的正宗。至于要不要去长安城受封,那就另说了。太守大人还是信不过成元水那厮,只是成元水现在控制了新帝,携天子以令诸侯,太守大人的意思,明面上还是先不要与他为敌的好。武隆带走的五千兵士,本就是投降的汉人,反正也不是我们沙陀的部众,走就走了。”   李继勉却咽不下这口气:“不行!那五千汉兵是我打败了朱国忠后俘虏来的,那武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军事,居然敢带着我的兵逃跑,绝对不能轻饶,若这一次我不立威,以后在军中我李继勉将毫无威信可言。”   “小公子!武隆的人恐怕此时已与成元水的人汇合了,若是在这种时候,因为追捕武隆与成元水闹了不愉快,没有必要!”   李继勉阴沉着脸:“那五千汉军归降后就是我的部下,我李继勉的人从来没有拱手让给别人的道理,就算是虎口拔牙,我也绝不就此罢休。”   “小公子,太守大人就是怕小公子意气用事,再次叮嘱,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行了,我自有计较,你不必多言。”   纪宁炀试图做最后的劝说:“小公子真的不肯就此罢手?”   “来人,安排纪将军与其部众住下,好好休息。”   纪宁炀无可奈何地被请出营帐,李继勉坐在书案边沉思了一会,似是还在消化刚才得知的消息。李五跪在一边,心里一阵阵发凉。她渐渐意识到,似乎重生以后,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变了。本来活着的人死了,本来死的人活了,如果这一世发生的事情跟前一世完全不一样,大唐的命运将如何?李旦登基,李文治将不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那她跟李文治的命运又将如何?   一旁的李文治抓住李五全是冷汗的手,眼眶有些红红地道:“姐……”   李文治虽然小,但经历过这几个月的大变故后,已经懂了不少事情。刚才李继勉说的话,他都听明白了,父皇死了,死了就是跟董氏一样不在了,他再也不见不到他了。他伤心地想哭,可是想到李五告诫过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皇子皇女,否则性命不保,所以就算心里难受也不敢大声哭出来,将眼睛憋得通红通红。   李五看到李文治忍哭的表情,自己却控制不住,一串眼泪就滚了下来,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泪水一滚下来,立即就用袖子擦去。李十一看到李五哭,也忍不住地流泪水,李五怕被李继勉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将李文治抱到怀里。李文治十分懂事,泪水哗哗地流,却学着李五一般,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将头埋在李五胸膛上。   两个孩子就这样互样拥抱着,背对着李继勉,在这个小小的营帐中无声哭泣。   李五清楚地明白到,这一世这一刻起,她跟李文治彻底孤苦无依了。   李继勉将纪宁炀的话反复琢磨了一会,他喜欢打仗,喜欢骑在马背上肆意征伐的感觉,喜欢用战争一决胜负掷定乾坤,然而如今天下大乱,群雄乱起,光是能战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冷静的筹谋与长远的眼光。   武隆一定要杀,可如今成元水扶立新帝,被封为成王,他父亲李制也接受了新朝庭的封赏,杀武隆将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处理叛逃之军这么简单的事情。   就在他想着如何处理这棘手的情况时,他注意到李五与李文治一直不吭声地跪坐在那里,想到她刚才有些反常的举动,喊道:“小五,你过来。”   李五迅速将脸上泪水擦干净,推开李文治,走到李继勉案边:“大人,有什么事吩咐?”   “你眼睛怎么红了?”   “眼睛痒,揉的。”   “刚才我说李幽死了,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大人,皇上是天,天塌了,小女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李继勉一想也是,长安城里这些个养尊处优不事生产的皇亲贵族都靠着李幽那老儿撑着,现在李幽死了,新帝被成元水这叛军控制,这些李唐宗族将更加岌岌可危难以自保。   他只当李五是害怕,安慰她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用担心,就算李唐灭了,你跟你弟弟只要乖乖地跟着我就不会有事,我李继勉向来不会亏待身边的人。”   李五的心狠狠一颤:“唐朝不可能灭的,李姓是天下正统,自太宗建国至今二百七十九年,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唐朝的江山将绵延万年,长胜不衰!”   李继勉嗤笑了一声:“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李五:“……”   李五无法回答,上一世她扶持着李文治登基,以为可以如祖辈一般再创一次大唐盛世,可是重生后的一切都乱套了,她再没有一点信心。   “行了,你跟你弟弟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自身难保,就别操心李唐的江山了。”   李五咬了咬下嘴唇,瞧着眼前的李继勉,将胸腔中翻涌如浪的情绪压下,低头摆出恭敬的模样道:“是,大人。” 第012章   第二日,李继勉不顾纪宁炀的劝阻,继续带着骑兵追击武隆。纪宁炀见阻止不了年少气胜的太守公子,只能带着五十名部下跟着李继勉一起前进。   一路疾驰,傍晚之时,探路的报告,在前面发现了一支军队营地,看营地的规模,推算了一下人数在四五千人左右,很可能就是叛将武隆的军营。   李继勉当即命众人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派了五名身手矫健的人装扮一下,潜进入营地查探。   两个时辰后,探子回来禀告,正是武隆的叛军,并且在营地中发现了成元水的使者,武隆应该已向使者表明归顺成军了。   纪宁炀再次道:“小公子,若是武隆还未与成元水的使者见面,我们或许还能搏一搏,现在为时已晚,万不可再冒进了。”   一名将领道:“怕什么,把那使者一并杀了,不就行了。”   纪宁炀道:“不行,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使者是不是已经将信息传给成元水了,若是如此,我们杀了成元水的使者,就是公然与成元水为敌了。”   李继勉看了看天色,此时刚到亥时,武隆的军队应该入睡半个时辰了。   “传我军令,全军备战,一个时辰后发动夜袭。”   纪宁炀大惊道:“小公子,万万不可!”   “纪将军的人马就留下来看守辎重,对了,还有那两个孩子。这两孩子可是我捡到的宝,纪将军可得替我看好了。”   纪宁炀:“……”   子时一到,李继勉带着精神抖擞的一千骑兵如一支利箭一般冲了出去,寂静的夜色很快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喊杀声与金鸣相激之声。   李文治将头埋进李五怀里:“姐,我怕。”   李五拍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不要怕,一会就结束了。”   纪宁炀听着远处的动静,心情焦躁得根本平静不下来。   “纪将军,小公子只有一千骑兵,那武隆手下可是有整整五千汉兵,你说小公子打得过他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杀武隆事小,要是小公子有个万一,我们麻烦就大了,太守大人肯定不会放过将军的。”   纪宁炀烦躁道:“闭嘴,用你马后炮?刚才不说,现在说这话是存心让我更加烦心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滚一边去。”   半个时辰后,喊杀声停息,纪宁炀停止踱步,赶紧道:“快,你们几个去看看,前方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骑兵已经疾驰过来:“将军,小公子已将叛将首领武隆拿下,将叛军全数控制了起来,请将军现在立即过去。”   “走!”纪宁炀立即上马向前方战场奔去。   一名士兵就要将李五二人抱上马,那传令骑兵过来道:“小公子命我来接他二人,交给我吧,你们先过去。”   那士兵没有多想,先一步追着纪宁炀离开了。   李五和李文治看到那骑兵的盔甲上全是血,吓意识地退后一步,就见那人下马摘下头盔道:“小殿下,是我。”那沾血的面容下竟然是徐敬仪。   李文治开心道:“徐叔叔!”   李五惊讶道:“怎么是你来报信?不对,你是偷偷逃出来的!那前方战事如何,李继勉是胜了还是败了?”   “胜了,我趁着他们收缴俘虏武器时偷偷溜了出来。时间紧迫,其它的路上说,请两位小殿下立即上马!”   徐敬仪将扑过来的李文治轻松一举就放上马背,转过身又来抱李五,然而她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徐敬仪疑惑道“五殿下?”   李五看着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徐侍卫,你可知道父皇已死,新帝登基之事?”   徐敬仪怔了一下:“五殿下知道了?我也是被抓那日才知道圣上他……请殿下节哀。西平王登基之事,我是昨日从纪宁炀带来的士兵口中听到的消息。西平王既然已于长安登基,肯定会招回入蜀逃亡的唐朝宗亲,我们或许可以不用再逃亡,返回长安了。”   李五冷冷道:“西平王是成元水一手扶立成帝,你觉得成元水能容得下我跟十一这两个先皇嫡子。”   “可是西平王毕竟是两位小殿下的皇叔,他一定会设法保护两位小殿下的。”   “你觉得他会吗?”   “西平王与皇上兄弟情深,一定会……”徐敬仪说着,声音一哑,说不下去了。如果是太平盛事,或许还有人伦亲情,如此乱世之中,一切都成变数。   李五回想自己这个早逝的皇叔,前世之时,李幽与李旦二人一起被成元水所掳,李旦被成元水虐待而死,而她的父皇李幽则被成元水的部下玄凉救出,虽然重夺皇权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总算是保住了皇位。可今世,情况彻底颠倒了,李幽饿死,李旦称帝,虽然这王朝还姓李,但已经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五认真:“徐侍卫,我能相信你吗?”   “五殿下何出此言?”   “我与十一是正宫皇后所出,父皇死了,十一就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会有多么危险。西平王虽然是胁迫之下称帝,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早已觊觎皇位已久,与成元水勾结害死了我父皇,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李文治就是他们必须要除掉的威胁。而那些不服成元水势力的人,则会四处寻找李文治的下落,想利用他的正统皇位继承人的身份来抨击成元水所立的伪朝。现在这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有立足的地方,只有我跟李文治没有。”   “五殿下!”徐敬仪震惊于李五说的话,他根本没有想得如此深远。   李五沉声道:“徐侍卫,你一个人走吧。这里没有人知道我跟十一的真正身份,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徐敬仪道:“五殿下,你要继续留在这帮沙陀人身边为奴?他们是一帮蛮夷莽夫,就算他们不知道两位殿下的真正身份,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们!那个小公子更是城俯极深,颇有手段,呆在他身边难道不是更危险?”   李五回想这几日与李继勉相处的情景:“至少现在,他的身边对于我跟十一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我也不走了,我留下来!”   李五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汉子:“徐侍卫,我不知道我跟十一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也看不到你的未来。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顽强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你若留在此处,就只是一个冲在最前线赴死的小兵,你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从今以后,你不必背负什么使命,什么职责,从你将我与十一带出宁康公主的车队那一刻起,你已经完成了刻在铁血钏上的誓言,你是一个忠义坚韧的铁骨男儿!”   徐敬仪看着眼前成熟得不像孩子的李五:“五公主殿下!”   “把十一抱下来吧,我们得赶紧追过去,不然一会李继勉该生疑了。”   李文治虽然听不懂两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今夜是不能逃了,从马背上下来后,牵起李五的手,仿佛是宽慰内疚的徐敬仪一般道:“徐叔,虽然坏哥哥很凶,至少给我们肉吃,给我裤子穿,也不算太坏。徐叔你听姐姐的话,赶紧走吧。”   李五牵起李文治的手向前走去,走出去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徐敬仪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道:“我徐敬仪在此立誓,总有一日,一定会将两位小殿下接回长安!”   李五听到他的誓言,身子僵了僵,却没有回应,牵着李文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敬仪这个前世为救她而死的铮铮铁汉,这一世因为她的一个突然决定而意外地活了下来,将他赶走,不仅是救他,也是救了她和李文治。只要他一离开,在这沙陀军中,再没有人知道她跟李文治的真实身份,他俩就是安全的。至于他此刻所立下的誓言,那样缥缈遥远的事情,身在黑暗泥泞中的她根本无法抱有期待。   李五和李文治冲着前面的火光走了小半个时辰,那火光在夜里看着很近,走起来却发现距离远比视线估算得要远得多。比起骑马的痛苦,在满是荆棘的小道上徒步行走的痛苦更甚。李五甚至怀疑是不是要走到天亮才能走到那处营地里去。   就在这时一支五人的骑兵队赶了过来,李五认出是李继勉的部下,忙喊道:“这里!我们在这里!”   骑兵们在李五二人面前停住,为首的自高而下俯视二人,冷冷道:“抓起来。”后面的骑兵立即下马,一人抓起一个,直接横放到马背上往前面的营地狂奔而去。   李五面朝下趴在马背上,正硌着肚子,难受得不行,抵达目的后,一下马就吐了起来。   “小公子,人抓回来了。”   李五吐完捂着肚子抬起头,就见李继勉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他脸上身上全是血,背后映照着四起的火光,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走近了,她才看清楚,他手上拎着的正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此时的他看起来跟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李五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向后爬了几步,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李继勉本来听说李五趁机逃跑了十分生气,此时将人抓回来,正要好好教训,看着她惊恐无比的表情又有点不忍,将手上的头颅扔到身边的小兵手里:“挂起来,给那帮俘虏看看,背叛我李继勉,就是这个下场。”随即冷声冲李五道:“爬什么爬,就这么点胆子还想着逃跑?” 第013章   李五低下头,不敢看他,低声道:“大人,我没想逃跑。”   “没想逃?”李继勉冷哼一声,“那真是奇怪了,护送你俩的那个禁卫军都逃了,居然没带你们走?”   李五知道瞒不过他:“他来接我们,被我拒绝了,与其跟着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不如跟着大人,大人肯定能护我跟十一周全。”   “你倒挺识相的。”   “大人这几日对我姐弟二人如何,小五心里清楚,小五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还是那句话,是大人救了小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一生为大人奴仆。”   李继勉面无表情地看她,本来他是要好好教训她,给她立立规矩,可她如此做低伏小,他反而不好发作。他冷哼一声:“希望你记得今夜所言,一辈子忠诚与我。我李继勉眼中容不得沙子,一心一意跟着我的人,我不会亏待,但凡有点异心,我必不手软。”   李五看了眼周围横伏的尸体,知道李继勉的话不是吓她,他说到做到。   李五咬咬牙:“小五记住大人的话了。”   这一世她不能照着前世的路走了,所以她必须给自己重找一条路,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决定选择的那条路。前一世,成、萧兵败后,玄梁也被覆灭,撑到最后的是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他背后的沙陀势力,她愿意相信,这一世,就算一切都不一样了,以他李继勉的才能与头脑,定能撑到这乱世的最后。   “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李五爬起来,肚子还是痛得厉害,强撑着走了几步到李文治身边,将他揽到身边。李文治自被带来后,看到眼前血流成河的模样,就已经完全被吓傻了,靠在李五身上浑身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公子,清点完毕,我们一共战死九十七人,重伤四十八人,四人下落不明,歼敌一千余人,剩下的俘虏已经全部缴了武器,押在西边坡下。”   “成元水的使者呢?”   “按着小公子的吩咐,已经派人看守着,要不要杀了?”   李继勉冷笑了笑:“成坏水的使者,当然不能杀,不仅不能杀,还得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属下不明白。”   “走,现在得唱一出好戏给这使者看了。”李继勉走出去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停下,转身看了一眼一身狼狈又邋遢的李五,“正好,你过来。”   被重兵看守的营帐中,单东舒来回地踱着步子,听着营帐外的声音,心中惶惶不安。他志在入仕却屡考不中,到了四十多岁也只是个寒酸秀才,只能在乡里给小孩子们当教书先生,却没想到他所在的穷乡僻壤出了个翻江蛟成元水。成元水拉旗起义之时,他毫不犹豫就加入了,如今也算得上元老之臣。   只是他必竟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地位再高,也只能在营帐里书书写写,那些视军功高于一切的草莽武夫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每每议事之时对他各种冷嘲热讽,为此他憋忍了很久。   恰好他听说有一个叫武隆的人想带着手下的五千士兵投奔成元水,正苦于无人引荐,便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若他能给成元水拉回来一支五千的军队,那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事情。   一切都很顺利,他与武降成功会面,并将武降的投诚书派人送回了长安,就等着随这支军队抵达宁茅,与那里的驻军会合,他便算是建了一番奇功。   却没想到变故突生。   他正睡得香甜之时,突然马蹄声喊杀声就响了起来,他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营帐间满是狂奔铁骑,大刀落下鲜血四溅,仿佛是千军万马来袭,吓得他躲到营帐角落根本不敢出来。等到声音平息,他探出头,发现自己的营帐已经被十几个铁骑密密实实地包围了起来,那几名骑兵一见他探头,立即用马鞭把他抽打了回去,根本不让他窥视外面,所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他焦躁不安时,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童走进来,一言不发地低头将他案边的书信文书全部搜集起来,抱着这些东西就要跑。若进来搜帐的是骑兵,他或许还有畏惧,见是一个小孩子,立即一把抓住他:“是谁派你搜帐的?外面什么情景了?”   那小童似是很害怕的模样,一个劲地摇头,推拒着单东舒的手想向外面跑。   单东舒扯出一个勉强算和善的表情:“小家伙,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告诉我,外面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童看上去年纪不大,也不是很懂事的模样,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他。   单东舒急忙上下摸摸身子,摸出一粒金豆子,塞进小童手里:“来,回答我的问题,这金子就是你的。”   小童看着那金子完全没有反应,还是挣扎着要跑,张着嘴便要大叫,单东舒连忙捂住他的嘴,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孩子一看就是被军队抓过来当奴隶的穷孩子,哪见过金子,于是又掏出几两碎银子:“别叫,这些都给你。”   那小童见着银子不挣扎了,怯怯道:“给我的吗?你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打我吧?”   “不会不会,我从不打人。乖,告诉我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童摇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单东舒着急,对方不让他出帐,又让一个小孩子进来搜帐,分明是不想让他看出对方的底细,想了想道:“那你知道一些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小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们全部都骑着马,人很多,光锅灶就有三百多口。”   十人一伙,一伙一锅,说明这是一支足有三千人的庞大骑兵队。   “还有别的吗?领兵的是谁?”   “我听那些打我的人常说什么蒋将军?”   “蒋将军?哪个蒋将军?”单东舒声音尖厉起来。   小童被他的模样吓住了,叫起来:“我不知道,放开我,我要出去。”   外面一个士兵恰时掀开门帘,不耐烦道:“搜个帐要这么久?狗东西,你是找死是吧,快给爷滚出来。”   小童立即如兔子一般挣开单东舒的手,向外跑去,跑之前还不忘将他手里的碎银抢了过来。   单东舒想追出去,却被门外的士兵粗暴地推了回来,就见那士兵夺走小童搜出来的重要文书信件,随即一脚踢在那小童身上,将他踹翻在地,随即拖着他向前走去:“又趁机偷懒,你皮骨子是又痒了吧。”   营帐门被合上,他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得见那小童的求饶声渐渐远去。   那士兵将小童拖到远处后,不再折磨他,向一旁站着的少年道:“小公子。”那童子也一改刚才怯弱畏缩的模样,爬起来向他道:“大人。”   李继勉瞧了眼灰头土脑的李五:“让你透露的信息都说了吗?”   李五道:“说了。”   “很好。”   一旁的人道:“小公子,他能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吗?相信袭击武隆的骑兵是萧发云的三千蒋家军?”   “越是看起来无知低贱的小孩,嘴里说出来的话越是可信。越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越是相信自己总结出的结论。接下来的事安排好了吗?”   将李五拖过来的士兵道:“我已经叮嘱看守他的士兵了,他们知道下面该怎么做,请小公子放心。”   “行了,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李继勉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李五:“傻站着干什么?走啊。”   李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李继勉步子走得很急,她却有点跟不上。本来在马背上就硌得腹部难受,刚才被那士兵踹了几脚,又拖了一段路,虽然是做戏,力道都控制了的,可是还是受了一番罪,此刻只觉得肚子里仿佛坠了一块铅一般,痛得她几乎站都站不稳,跟着李继勉没走几步,额头上冒得满是冷汗。   李继勉压根没注意到李五的异常,边走边道:“我早看出来,你这丫头逢场做戏是个好手,刚才装得挺不错的。这一个离间计要是成了,我记你一个大功。”   李五捂着肚子道:“能为大人分忧,是小五的荣幸。”   “行了,别大人大人地叫我了,叫我小公子吧。”   李五眼前一花,往前面一栽,正好撞到李继勉的背上。他转过头,终于注意到她的反常:“你怎么了?”   李五一张脸都揪了起来:“肚子……疼。”说着,连站也站不住,往地下滑坐下去。   李继勉心道难道是刚才那士兵几脚踢狠了?都说了是做戏,那士兵也真是不长眼,这么想着,见李五已经疼得连走路都走不了了,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一路抱回了一间营帐内。   “姐!”一进营帐,等在里的李文治立即奔了过来,瞧见李五的痛苦模样,“姐,你怎么了?”   李五痛得连意识都要远离了,感觉李继勉将自己放到一个柔软的垫子上,随即就感觉腹部的衣服被人撩了起来。她挣扎着睁开眼,看是李继勉在撩她衣服,忙死死按住衣角:“不要!” 第014章   李十一忙趴到她身上用小小的身子护住她,冲李继勉道:“你干什么?不许欺负我姐姐。”   李继勉将他拎开扔到一边,没好气道:“急行军没有带军医的惯例,你姐受伤了,我不看让谁看,让外面一帮糙老爷们进来替她医治吗?”   虽然疼得厉害,但李五能感觉到这痛是从腹内生出来的,不是外伤,心里已隐隐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按住李继勉的手,断断续续道:“我,我没事,忍,忍一会就好,你……你不用管我。”   李继勉看她痛得嘴唇都白了:“痛成这样还矫什么情。”说着一手绞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抵抗,一手掀开她的衣裳,露出一片白白嫩嫩的小肚皮。   李继勉仔细地左看看右看看,这一小块肚皮白嫩得像一片完整的白面糕,不仅没有外伤,连青紫的地方都没有。他伸手轻轻按了按,触感光滑柔腻宛若脂玉,“是不是这里疼?这里呢?”他边按边问,心道不是外伤难不成是昨晚那顿驴肉把她肚子吃坏了?   李五哼哼唧唧地摇头,等到李继勉按到肚脐时,她突然感觉下面流出一股热流,瞬间身子一僵,推着李继勉,急声道:“你出去,出去!我没事,你……出去!”   李继勉正在疑惑既没有外伤,也不是胃疼,怎么就能疼成这样。这些贵族千金们都这么娇贵吗?就在这时李十一大呼小叫道:“血,血!姐姐流血了。”   李继勉低头一看,就见李五的裤子自大腿内侧一点点扩散出暗红的血迹。   李五本来毫无血色的脸瞬间一片红潮,挣扎着半坐起来,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住自己腰部以下。   看她这模样,李继勉怎么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仿佛被烫了手一般将手缩了回来,一下子跳到三步外。   李五羞得真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想起来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来了葵水,当时什么也不懂,看着自己下面大出血,只当自己要死了怕得不行,还是董氏告诉她这是成为女人的必经过程。却没想到今世好死不死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迎接自己的第一次。   李十一还在哭嚎:“你快救救我姐姐,姐姐流血了,姐姐要死了——”   李五与李继勉的脸同时一黑,相视一眼,又迅速各自移开。   李继勉咳了咳掩饰尴尬,就算他知道女人到了一定年纪会有这个过程,不代表他亲身经历过,这种尴尬无比的场面对他来说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闭嘴,你姐死不了。”   李十一泪眼朦胧道:“骗人,奶媪死的时候也是流了好多血……”   “行了,别嚎了,我说她死不了就死不了。来人,把这小东西拖出去。”   门口站岗的士兵进来,十分尽职地一把抱起哭闹的李文治。   李五急忙道:“你要干什么!”   李继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带他走,让你亲身给你弟弟做那方面启蒙教育?”   李五:“……”   李继勉转身吩咐那士兵:“把他带出去玩去,一个时辰后送回来,这段时间内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帐内。”   “是,小公子。”   李五搞不懂李继勉要干什么,裹着毯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缩什么缩,说吧。”   李五虚弱道:“说什么?”   “接下来怎么做?就是……你那个……操,女人还真是麻烦,男人就没这破事了。总不至于你就一直躺在那边流血吧……总得要垫什么……那个……操!”   李五脸一红,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过了一会声如蚊蚋道:“你找些干净的布给我,还要一盆热水,还有……有干净的裤子吗?”   不一会热水、布条、干净的衣裳都被李继勉送到了李五面前。   “行了,就这些东西了吧。”   李五无力地点点头。   李继勉皱眉,见她褪去红潮的脸又开始发白,额头冒的全是冷汗,看上去还是疼得厉害,心道女人是那么辛苦的生物吗?来那啥跟要命似的?   “那你自己处理着,我就在帐门外,好了叫我。”   李继勉掀开帘子走出去,被凉风一吹,这时才感觉到脖子耳后一片滚烫,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撞到一个女人那啥,将挡在脚边的一块石头踢得飞远,又暗骂了一声“操。”   在帐外吹了半天冷风,里面的人没有一点声音,他甚至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疼晕过去了,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动静,连细碎的声音都没有,忍不住喊了一声:“好了没?我进来了?”   一片寂静,李继勉脚都抬起来要往门里跨了,里面传来慌乱的声音道:“没好呢,不许进来!”   李继勉缩回脚,抓了抓头发又蹲到一边的石头上。   恰这时,一人过来禀告:“小公子,事成了。我们让十名手下换了衣裳,假扮成武隆的亲信,将单东舒救了出去,这次明确告诉他,是萧云水的三千蒋家军砍了武隆的脑袋。”   “很好,立即派人去追,追出去十里地意思意思就行了。那十人知道怎么诈死吧,可千万别死得太假,让单东舒怀疑。”   “都交待好了,兄弟们知道怎么做。”   “很好。”   “咦,小公子,你站在外面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帐?”   “我爱站哪站哪,行了,你下去吧,慢着,把纪宁炀叫来。”   纪宁炀过来后,虽然知道李继勉此计甚为绝妙,但还是忍不住担心道:“成元水与萧发云两人共同起义,同生共死,情谊极深,会中了小公子的离间计吗?要是萧云水不承认是自己的三千蒋家铁骑军袭击的武隆怎么办?”   李继勉反问道:“如果今天夜里真的是蒋家铁骑军袭营,你觉得萧发云就会承认吗?无论是不是他,他都会咬死不认。成元水与萧发云若还只是聚众数千人,在穷乡人僻壤揭竿而起的私盐贩子,他们之间或许还有些信任。如今这两人看似相安无事,其实早已彼此忌惮怀疑,只是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已。等那老穷酸将消息带给成元水,成元水只会以为是萧发云忌惮他进一步扩张力量,所以暗中下黑手阴了自己一次而已。以成元水阴险老成的性子,甚至都不会当面置问萧云水,而是将这一笔帐暗暗记下。只要我们这里做得干净,不透露出去一点风声,这锅萧发云背定了。”   李继勉说着,笑了一下:“纪宁炀,我跟你打一个赌,要不了两年,这成萧二贼必定分裂。”   纪宁炀还是有些不相信:“他二人如今平起平做,一个成王一个萧王,共掌天下之势,真的会失和到分裂的地步?”   “两个私盐贩子的格局能有多大,等着看吧。”   营帐中的李五将门外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道这李继勉果然是有几分谋略和才能。前世她不知道有没有发生过这么一场栽赃稼祸的离间之计,但成萧二人确实是渐渐不和背道而驰,最后成元水带军杀了萧发云,屠了他五万军队,最后自己也元气大伤,被父皇派兵趁机灭了。   当然,今世是不是还是这样的结局,她就不知道了。不过成萧分裂的结局应该是不会变的,必竟这两人虽然能因一时利益走到一起,本质上都是生性多疑又喜好权势之人,根本容不下彼此。   这时李继勉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小五,好了没?母马下崽子这么长时间也够了。”   李五:“……”   李五:“好了,进来吧。”   李继勉进帐,就见李五已经换了干净衣裳,正微微颤颤地爬起来,去搬地上那一盆污水,似要出门去倒掉,她脸色还是很糟糕,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模样。   “行了,痛成这样就乖乖躺着吧,别乱动了。”   李五经历刚才那么尴尬的场面,大概以后面对李继勉都不会再有比那更尴尬的时刻了,面无表情道:“我不倒,你来倒吗?”   李继勉大声道:“来人。”   门外站岗的士兵进来:“小公子有什么吩咐。”   “把水倒了,把这些脏物都扔出去。”   那士兵看到那沾满血的裤子还有一盆的血水,而李五虚弱地跪坐在一边,眼睛都瞪直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自家的统领对这孩子……可是刚才统领一直在外面呆着啊?不对,在呆在外面吹冷风之前,他把那个小一点的孩子送走了,两个人在这帐子里呆了好一会。也是,自家统领正是冲动的年纪,军营里什么时候有过女人,这女孩一被抓来晚上都是在他营帐中呆着,难免一时把持不住。   只是……   士后看着血迹斑斑的场面,这是不是有点狠啊,这女娃儿根本没长成呢,哪受得了小公子那一番蹂`躏,看来是遭了大罪了。恐怕还没能成事,否则小公子也不会站在外面吹半天冷风了。   “发什么呆,快清理。”   李继勉喝斥道,压根没想到这么一会,那小兵心里已经想歪到哪里去了。当然更不知道没几天,小公子开了荤的流言便私底下传遍了整个骑兵队。 第015章   因为要押送剩下的三千多俘虏回去,行进的速度变慢了下来。   李继勉体谅李五身体,弄了一辆马车给她们姐弟俩乘坐。这马车是用来运辎重的,就是两匹马拉着一块大木板而已,无篷无壁,无椅无榻,坐在上面坐一天能颠得骨头都散架,可再糟糕也比骑马舒服。   李五爬上马车前,找了一堆稻草在车底下铺了厚厚一层,就当是给自己减震了。   如此行进了七日,骑兵队来到距离金燕府十公里外的地界,与早已经接到消息过来接应的军队会和。   来接洽的人是范桑,见着李继勉立即下马道:“范桑在此恭候小公子多时了。”   李继勉骑在马上目光放远,看了看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怎么这么多人?”目测一下,少说也有两千人。   范桑道:“李幽已经登基,太守大人觉得在留在蜀地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所以让属下带着两千骑兵先行回代州,顺道……将小公子带回的三千俘虏也带走。”   李继勉脸色一黑:“我俘虏来的士兵,理因归到我的帐下,凭什么让你们带走。”   范桑迟疑了一下道:“小公子,太守大人已经下令罢了你的军权,不仅这三千俘虏,连你手下的骑兵也一并收回,交由李乐群接管。”   话音落,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岁的青年骑马从人群里走出来,骑在马上与李继勉平视道:“小公子得罪了。”   李继勉冷冷看着李乐群:“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放肆,我看谁敢带走我的兵。”   李乐群不卑不亢道:“小公子,这是义父的命令,还请小公子交出兵权。”   范桑夹在两人之间为难道:“请小公子不要为难属下,太守大人此时正在城中等着小公子回去覆命呢。”   李继勉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军队,狠狠瞪了李乐群一眼,转身道:“奎鲁、阿巴于、飞卢、卡萨唔黑,你们四人随我留下,其它的人跟哈胡驽先回代州。”   四名壮汉立即骑马迈出人群走到李继勉身后,李乐群驱马挡到五人面前,依旧面无表情道:“大守大人有令,小公子身边所有人全部送回代州。”   李继勉点到的这五人都是他的心腹,千军易得,心腹难求,李继勉冷声道:“李乐群,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公子违背主帅军令擅自带兵追敌已是犯了兵家大忌,这些部将都是从犯,太守大人宽大没有下令军法处置已经网开一面,还请小公子不要无理取闹。”   李继勉深吸几口气,将怒气压下,冷着脸对身后心腹道:“你们有福气了,先回大本营快活去吧。”   “小公子,属下要跟着你!”   “我们不回去,绝不回去!”   “就是,小公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马把这孙子打出屎来。”   “行了。”李继勉看着起哄的部将们,“看来这次父亲是要严办我了,你们留下来也是跟我一起受罚,走吧,好好练兵,等我回去。小五,十一,你们俩个过来。”   站在人后的李五听到李继勉叫她,牵着十一走出来。   李继勉转向李乐群道:“这两个孩子是我路上捡回来的,打算带回去当奴隶,不会也要送回代州去吧。”   李乐群皱眉打量了那两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范桑赶紧圆场道:“不用不用,小公子这话严重了,奴隶自然随便小公子处理。这马车是属下特地为小公子准备的,小公子行军劳顿,正好可以好好休息,请小公子上马车,属下会派人护送小公子安全抵达城中。”   一辆套着四匹马的豪华马车被拖了出来,跟在马车后的还有二十名护卫。   李继勉冷笑道:“马背上骑惯的人,坐不惯这大马车。”说着俯身抓住李五的肩,将她提溜上马,再次弯腰将李文治也拽了上来,随后直接一挥马鞭,看也不看范桑、李乐群等人,直接策马离去。   这般硬气潇洒地奔出去两里地,李五听到背后靠着的胸膛重重起伏一下,随即一声叹息。   “操,我李继勉就没干过这么赔本的买卖,带出去一千骑兵,回来就剩你们两个小崽子,亏死我了。”   金燕府是蜀地的关隘重地,也是蜀地诸镇的核心。李幽当初带着李唐宗族入蜀就是想在金燕府避祸,却没想到成元水的叛军追得太紧,在金燕府停留了两日觉得不保险又继续南下。于是金燕府便被后来的李制军占了。   进了城后,三人一马抵达了原先的金燕府衙门口,现在已经李制占了。   门外的守卫们认出李继勉,一人迎上来接引,一人立即回身进门禀告去了。   没等李继勉走到后院,一个长像霸气肌肉魁梧的高大男人已经迎了出来:“三弟,你回来了,你可知道你这样擅自带兵出去,父亲有多生气。你初涉战场,父亲给了一千骑兵,没想到你竟然打败了朱国忠的大军,还俘虏了五千兵士,父亲一时高兴便说将这五千兵士分到你的手下,却没想到反而让你闯了大祸。你看看你,还是年轻气胜,沉不住气。不服帅令擅自出兵这种事要是落在别人头上定是要军法处决!你一会好好跟父亲赔罪。”   李继勉看着自己的兄长李继霸:“我不是打了胜仗回来了,凭什么要罢我的兵权。”   “不服帅令是兵家大忌,就算打了胜仗也不行。父亲正在南院中,你二哥也在,我陪你一起过去。”   “李继宇那家伙是不是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不然我那一千骑兵能让李乐群带了走?李乐群跟李继宇那关系谁不知道。”   “乐群原本就是被阿宇身边的人,被父亲看中收为义子,跟阿宇亲厚是自然的。不过这次还真不关阿宇的事,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急燥。乐群稳重,父亲也有意提拔他,所以将你手下的骑兵连着那三千俘虏都交给他,让他回代州练兵去。虽然我们来了蜀地,可代州是我们的大本营,迟早还是得回去。”   “回去?”李继勉道,“大哥你就这点志气,天下乱成这样子,你不想着追随父亲趁机起势割据一方,还想着回代州?”   “你年纪小,心倒是大,就算是父亲,现在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说自然不敢说。”李继勉哼声道,“他心里可是这么打算的。”   说话间,李继霸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这两孩子咋回事?”   “路上捡回来的,识不少字,准备留着当书童。”   “之前买的那个书童又死了?”   “死了。”   “父亲不识字,我跟阿宇随父亲,也学不下去那些汉人文化,你倒成了我们之中一个怪胎。你总这么买书童也不是事,咱们行军打仗,路上都死了多少书童了,前前后后,得有十三个了吧。现在局事稍稳,父亲有意给你请一名有学识的先生好好教教你。”   “先生?拉倒吧。之前又不是没绑过先生回来,酸腐气太重了,明面上对我们恭敬畏惧,背地里把我们视为蛮夷,跟这样的人学文化,我不如自己学。”   “不是绑,是请,请先生。”   李五跟在后面,听着这两兄弟对话,十分无语。难怪李继勉对她跟十一的容忍度这么高。别人命硬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这李继勉是专克书童。看来自己在李继勉身边能不能活得长久,还得看自己命硬不硬。   到了西院后,李继勉将李五二人留在门口,与李继霸进去了。   李十一站得累了,就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晃荡着小腿看着四周的建筑,毕竟是金燕府的衙门,十分气派豪华,可比那荒郊野地好太多了。   “姐,我们是不是以后不用再露宿野地,可以在这大房子里安心住下来了?”   李五叹了口气:“大概可以安稳几日吧,这里住不了多久的。”   成元水扶立了新朝,李制来蜀地没捞着好,肯定不会久留,迟早要辙离此地。   两人在门外等到天黑了,李继勉还没有出来,两人偎着睡了一会,就听一声:“起来了,走了。”   李继勉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五忙追了上去。   李继勉熟门熟路绕进一个院子里,指着左侧的小屋:“你俩这段日子就住那屋,别随便出院子。府里全是士兵,这些兵不是我的,可不像我的兵对你们那么和气。”   李继勉似是很累的模样,交待了这么一句,推开中间屋子的门,不点灯,连衣服都不脱,直接往床上一倒,似是准备就这样直接睡了。   刚才一路跟在他身后,李五闻到了他身上的血味,并注意到他背后有几道鞭痕。   关于李制,她是了解一些的。前世便常听人说李制脾气暴躁,为人粗鲁,十足的沙陀莽夫一个。看这情况,刚才李继勉肯定是被李制狠狠教训了一顿,抽了一顿鞭子。   不过兵权都夺了,这一顿鞭子对皮糙肉厚的李继勉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五拉着十一出了门,将门掩上。   十一道:“姐,哥哥好像受伤流血了,我们不管吗?”   李五可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去管他:“他没要我们管,我们就管不着。走,我们睡觉去。” 第016章   李五是被饿醒的。   难得能睡这么舒服的一个觉,李五觉得整个身子骨都轻了几两。她爬起来,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幼弟,走下床,推开门出去,外面天光明媚,已是正午。   难怪肚子这么饿。   李五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脸,看向李继勉的房门,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李五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附耳听了下。   屋内鼾声震天,犹如打雷。   李五是跟李继勉住一个营帐后,才知道男人打起呼噜来可以这么响,严重影响旁人的睡眠质量。李五其实是有起床气的,夜里被呼噜声吵醒都恨不得将他踹醒,让他停止打呼一阵子。可是李继勉的起床气比她还严重,考虑到自己的小命,她只能忍着。   李五听了一会就轻手轻脚走开了,她可不想吵醒了他,惹上他的起床气。   李五闲着也是闲着,将院子里稍稍整理了一下,不一会李文治醒了,她又打了一桶井水给李文治洗脸。   这时李继霸走进了院门,身后还眼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军医。   “小子,你们主人醒了吗?”   李五穿的是男装,此时体貌又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特征,无论是谁看起来,都觉得是个小子。   李五道:“没有,他还在睡。”   “昨晚被父亲揍成那死样,还能睡到现在不醒,这小子皮骨还真是硬,亏得我还担心得天一亮就跑到营地里去把军医带过来。”   李继霸带着军医进了屋内,李五见状便也跟了进去。   昨夜天黑李五只是模糊见到他身上有鞭痕和血迹,此时光线明亮,李五看清楚他身上的伤势,比她昨夜想的严重得多,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抽烂了,裸`露出的皮肤上交错着七八道鞭痕,血把衣服和伤口糊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十分痛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忍得了痛就这么睡了一夜。   就在这时,李五眼皮一跳,便见李继霸走过去照着他的伤口狠狠拍了一下。   李五:“……”   李继勉应声惨叫,如虾子一般猛地弹跳起来:“操,哪个鳖孙!”   李继霸道:“看来还是疼啊,我以为你不疼呢。”   李继勉瞧了一眼罪魁祸首,又趴回去,带着起床气一脸暴躁地道:“大哥,大清早的,你来干什么。”   “大清早?太阳都晒到屁股蛋子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看来没死,挺好。军医,去看看他伤怎么样。”   军医擦了擦汗,对这么一对兄弟也十分无语,先拿起干净的湿巾粗略地擦了擦伤口,然后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剪开跟伤口糊到一起的布料。   李继勉疼得龇牙,冲李五道:“别光看着啊,去,给爷倒点水来,渴死我了。”   李五倒了一杯水递到李继勉面前。   李继勉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再去倒一杯来。”   军医道:“小公子,你别乱动,你这样我不好处理伤口。”   李继霸道:“三弟,一会处理好伤口,跟我去见父亲。”   “怎么,昨晚一顿鞭子没打过瘾今天还要再来一顿?”   “你信不信这话你在父亲面前说一遍,他立马如你所愿再赏你一顿?”   李继勉立即噤声。   “行了,这一顿鞭子没白挨,擅自出兵这件事就算揭过去,必竟你是打了胜仗,俘虏回来了三千人,结果还是不错的,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挺高兴的。父亲找你是有别的事。”   “这老东西,他高兴了就揍儿子寻开心吗?他还有什么事?”   “是王爵受封一事。必竟封为晋王不是小事,父亲想了想,想挑一个人做为他的代理人去长安接受朝庭封赏。”   “他十几个义子,随便挑一个去就事了,总不会想让我们三人去吧。”   李继霸沉默。   李继勉:“操,老东西真这么想?真是义子多了,不怕死亲生的。”   李继勉也顾不得上药了,爬起来接过李五的水一口喝了,急燥道:“走,去见父亲去。”   “你别着急啊,先把伤口处理了,换身衣裳,这样子出去不是让下面的士兵笑话。”   “行了,别麻烦了。”李继勉直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裳套在身上,将伤口挡住,“就这样,走。”   李继勉走了门口,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乖巧的李五姐弟俩,终于记起什么来:“大哥,一会让人送些吃的来,别把我养的两个小东西饿着了,他俩娇气着呢。”   李五:“……”   他口气怎么说得那么像养了两只小狗?   不一会果然有个士兵送来吃食,十一看到吃的心情大好,主动跑过去道:“谢谢大叔。”   那中年士兵看着十一讨喜,掐了掐他白白嫩嫩的脸道:“听说你俩是小公子捡回来的奴隶?你俩运气好,跟着小公子,小公子看着脾气暴燥,心肠却是三位公子里最好的。那个小崽子就没那么好命了。”   李五道:“大叔,难不成除了我俩,还有别的被捡回来的孩子?”   “二公子两个月前也捡回来一个,捡回来时胖得跟猪一样,养在马厩里当马童,现在啊,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了。”   李五心里一惊,小胖子,她无法避免地想起鹏奴。应该不是他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宁康公主的车驾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全灭了。   可是……   今世很多事都跟前世不一样了,前一世她亲眼看着鹏奴被杀死,这一世她逃了,所以并没有看到最后,会不会……   李五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十一吃下去了大半碗时,她才动了几筷子。   “姐,你怎么不吃?”   李五搁下筷子,猛地站起来。   十一咬着筷子疑惑地看她。   “十一,你呆在院子里不要乱跑,姐姐出去一会。”   “哦。”   李五出了院子,辨了下方向,往东北方向走去。若是别的小地方的府衙或许她不一定能分得清府里的格局,可这里是金燕府的府衙,府级的官衙必须严格按照朝庭定下的规格与布局建造,所以马厩的位置也是固定的。   李五只能祈祷李继宇是将那孩子关在这官衙里的马厩,而不是私宅或是军营的马厩里。不过既然送饭的伙夫见过,十有九成是在这府里。   很快她就摸到马厩处,走近了就见着一个比她高了有一个头的削瘦男孩,正吃力地拎着水桶,一步三摇地向马厩走去。   李五站在树后仔细打量,对方脸上黑得跟煤炭一样,身上散发着恶臭,而且体形相差得太大了,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鹏奴。   李五迟疑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鹏奴?”   那男孩身子一僵,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两人目光相接,即使彼此都大变了样,但那熟悉感却无法抹去。鹏奴僵硬的神色消失,却猛地丢掉水桶,向李五狂奔过来,一边哭一边喊:“媳妇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太好了!”   李五见他哭嚷着向她奔来,眼皮一跳,赶紧转身就跑,还是没他动作迅速,被他一把抱住扑倒在地。   李五脑中不知怎的就闪现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狗子。   这鹏奴某种程度来讲,习形真有点像狗。   鹏奴扑在李五身上,激动得就差用舌头舔她了:“媳妇儿,我想死了,你不知道你走后,发生了多少事,媳妇儿,车队没了,侍卫没了,宫女太监也没了……娘也没了……”   鹏奴说着红了眼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我活着,你活着,我们都活着。”   李五推了鹏奴几下,没推得开,虽然他减了一身肥膘,但这三个月猛窜了个子,因为日夜劳作身上的肉也紧实了,竟比以前肥胖时还要重,压在李五身上跟泰山压顶似的。   等他哭够了,终于注意到她的感受了,问她:“媳妇儿你怎么不说话?”   李五幽幽道:“你先起来。”   鹏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压着李五,赶紧爬起来,又把她拽起来,摸摸她的细胳膊细腿:“媳妇儿,你没被压坏哪里吧,怪我,怪我,见到你太激动了。”   李五道:“声音小点,你要把附近巡逻的士兵吵来吗?”   鹏奴赶紧压低声音:“好好,我小声点。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跟我一样被抓来当奴隶了?”   李五点头:“嗯,逃亡的路上撞见了他们的骑兵就被当成俘虏了。你……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鹏奴赶紧摇头:“这哪能说,说了就麻烦了。媳妇你肯定也没暴露吧?你身份比我值钱多了,一定要瞒好了。”   李五与鹏奴聊了一会,互相讲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主要是听鹏奴讲。李五见着出来快到一个时辰了,担心李继勉回来,对他道:“我得回去了,等有机会再来看你。”   鹏奴脸红了红,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李五没听清:“什么?”   鹏奴不好意思道:“媳妇儿,你下次来看我,能不能带点吃的给我,我真的……好饿啊。你不知道,我天天吃不饱,一躺下就听到肚子叫,你听,我肚子又叫了……”   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噜”一串出来。   李五:“……”   其实李继宇虽然把他当最低贱的马奴使唤,让他干些粗活累活,但在伙食上倒真没有苛待他。只是他正好在窜个子的年纪,食量大得惊人,不然就算是饿,三个月也饿不成现在这副样子。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如一根极速拔高的笋一般。   李五看着他如小狗般期待的眼神,只得点点头:“好,我尽量。”   插入书签 第017章   回去的路上,李五心中十分感慨。她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这个指腹为婚的小附马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虽然前程难卜,但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她如来时一般避着守卫们回到院子,李继勉还没有回来。她将遇到鹏奴的事跟十一说了,十一开心道:“真的?姐夫没死!太好了,姐,十一能去见见姐夫吗。”   李五摇摇头道:“不行,巡逻的守卫不好躲,我没办法带着你。还有啊,以后你就算见着鹏奴哥哥了,也不能表现出认识他的模样,知道吗?我们的身份是假的,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假的。”   十一点点头:“反正就是说不认识姐夫,对吧?”   当天直到夜里李继勉都没有回来,倒是一个士兵来送了晚饭,不是中午的伙夫,而是换一个人,菜色也比中午的要丰富得多。   士兵道:“太守大人宴请众将,小公子将他案上几道菜送了过来,说是赏你俩的。”   菜色荤素兼备,十分美味,姐弟两吃饱了还剩下许多。李五将碗碟里的剩菜剩饭倒出来,统统用一个粗陶罐子装了起来。十一不解道:“姐,你干什么?”   “鹏奴在马厩里当马童,干活辛苦还总吃不饱,以后咱们吃不完的食物都留着,给他送过去。”   李十一心疼道:“姐夫受苦了。”说着将自己留下来准备当零食吃的几块糕点塞回李五手上,乖巧道,“这个,十一不吃了,送给姐夫吃。”   李五趁夜将饭食给鹏奴送了去。   鹏奴白日里与李五重逢后心情十分激动,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在草堆上辗转反侧。这时他听到细弱的脚步声,反应敏锐地爬起来,就见着一个小身影悄悄摸摸地走过来。他想都不要想,立即扑过去抱住她:“媳妇儿!”   李五被他身上的马味熏得不行,一边推他一边道:“我带了吃的给你,你小点声。”   鹏奴将李五拖到马厩里面,看着她掀开陶罐盖子,露出满满的肉食,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媳妇儿,我已经三月没吃过肉了……我好想董嬷嬷做的肉羹汤啊……”   李五看他说哭就哭,哭得满脸鼻涕,本来还有点嫌弃他身上的味,但看着他模样实在有点不忍,伸手替他擦了眼泪:“别哭了,快吃吧,吃饱肚子就不想了。”   鹏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五:“媳妇儿,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自那日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叛军的刀下,这三个月,他宛若活在地狱,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了。他吃得肚皮圆滚,心满意足,躺在简陋的马厩里很快进入梦乡,梦境中,李五宛若神女,踏着一块块叉烧肉从天而降。   其后七八天,李继勉白天大多时候都不在,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睡觉,除了安排人送伙食,对李五姐弟两人几乎是不闻不问的放养状态。李五于是趁着机会,偷偷给鹏奴送了不少吃的。   这天夜里,李五又偷跑出去给鹏奴送吃的,回来时,发现院子里灯火一片黑暗,只当李继勉今夜也没有回来,放松了警惕性。没想到脚刚跨进院门,就听漆黑的空气里传出一声:“深更半夜,去哪里去了?”   李五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捂住扑通跳的心脏,定睛一看,月影之下,一个黑影正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仿佛专门等着她一般。   “我……闷得慌,出去转转。”   李继勉冷哼一声,一挥掌,“啪”地一声,拍死胳膊上叮的一只蚊子:“看来这几天没管你,你胆子倒是长了不少?爷我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两个崽子,你却吃里扒外,拿着我的赏赐,去喂李继宇养的小马奴?”   李五:“……”   李五:“我就是看他可怜……”   “呵,看不出来,你自身难保了,还这么有同情心?”   李五低下头,摆出一副认错怯弱的模样。   李继勉瞧了她这模样,站起来沉着声道:“跟我进来。”   李五不知道他要怎么惩罚自己,跟着他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犹豫着不敢进去。   “还不快进来,怕我吃了你?说起来,你现在侍奉起来应该不艰难了。”   李五知道他是拿之前她说的那句“尝无葵水,侍奉艰难”调侃她呢,脸红了红,转念一想他现在还有心情调侃她,应该不是太生气的,这才踏进门槛。   李继勉关上门,走到书桌边坐下来:“你是自幼在长安城长大的吧。”   “是。”   “长安城是什么模样?”   “你没去过长安吗?”   李继勉哼了一声道:“虽然我们沙陀部落归顺了大唐,但在唐皇眼里,我们就是一群边陲异族,除非是运送供品,否则我们别说去长安了,连河东都出不了。不过我多少也听人提起过,长安城做为唐朝都城,欣荣繁华人口密集,十分壮阔。”   “那是自然,长安城光面积就是金燕府的十倍……”李五说着,心里却奇怪,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随即想起几天前他跟李继霸的对话,难不成李制要李继勉代他去京城参拜唐皇,接受晋王封赏?   李五猜得不错,不过除了参拜唐皇,李制还让他带着当初希宗发出的救唐诏向朝庭讨要军饷。   原来长安城刚被围困时,李幽慌乱之下一连发出十几道一模一样的诏书给各蕃镇节度,让他们迅速带兵来救驾,这些诏书便被称为“救唐诏”,诏书上许诺来京救驾的有功藩王以丰厚赏赐。只是拿着救李诏的藩王们还没赶到长安,长安城就破了。   当然接受封赏和讨要军饷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去京城探探朝庭的虚实,看看这成元水扶立起的小朝庭倒底是个什么情况,以及成元水对他们晋李的态度又是如何。   “继续,你还知道些什么?”   李五认真回想了一下长安城的情景,然而这一回想,她突然发现自己竟也快记不得现在的长安城是什么模样了。   重生之时,她已在蜀地,长安城破时的凄惨情景早已沉入记忆的深处模糊不已,连焚烧掉大明宫的那场滔天大火在记忆里都只剩一团朦胧的影像,对此时的她来说,长安城的记忆还是她前世临死前的模样,复建后金碧辉煌的大明宫,铺满鲜花的朱雀大街,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围在路边看热闹的长安百姓。   她披着红头盖坐嫁辇里,向带着三百骑兵在明德门外迎亲的李继勉一步步行去。轿外锣鼓喧天,轿内的她平静得毫无波澜,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第三任附马将会如前两位一般,终究不会有命娶她。   “发什么呆呢?”李继勉的声音唤醒她。   她收回心神,目光落向眼前的少年,也是她前世的第三任附马身上。   她想,真是命运弄人,前世她不折手段地除去晋李一族,弄死了眼前这个人,没想到此时此刻,一无所有的自己沦落到必须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长安城啊,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围棋盘,每面三道城门,一共十二座城门,城门东西、南北笔直对应,由六条大街贯通,其中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由皇城的朱雀门延伸出宫城,笔直地通向明德门……都城的东部是万年县,西部是长安县。南北十一街,东西十四街便如这四方棋盘中一根根直线一般,将整个都城分成一百一十坊……”   李五一边说着长安城的构造一边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将整个长安城的格局画了出来。   “这里……是大明宫,这里……是兴庆宫,这里是……太极宫……”   李五如数家珍一般,将长安城里的重要建筑位置一一标注下来。虽然她已经记不得此刻的长安城是什么模样,但当初父皇夺回都城重建长安一百一十坊格局时,工匠们送到父皇案前厚厚的旧城格局图与新城规化图,她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等得李五讲完,才发现李继勉看她的神色十分复杂。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原本他以为只会得到一些简略的信息,必竟对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不能指望她对外面有多大的了解,然而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却替他画下了完整详细的都城格局图,甚至连城防工事都标注了上去。   李五垂下眼:“我父亲蒙侯虽然是闲散官职,但也督办了一些都城工事,他的书房墙上挂的就是都城格局图。”   李继勉将她绘的地图收起来,拿出一旁明显是刚写好的手稿递给她:“这是我准备递送给新皇的书呈,明日便让快马送往京城,你帮我重新眷抄一遍。”   李五扫了一眼,简直不忍直视,先不说字丑得无法见人,里面的遣词造句更是粗鄙浅陋,这样的书呈真要是送到了京城,必将贻笑大方。   “递给皇上的书呈不能这么写,太粗俗了,必须得用骈文。”   “骈文?那是什么。”   李五:“……”   前世他递上来的骈文婚书可是极尽辞藻华丽、声律优雅,在民间广为流传,现在眼前这个人居然问她骈文是什么……   果然那婚书都是代笔,这文盲莽夫能写出来的,大概只有那一句粗鄙的:“帝女非良年,勉亦守独身,何不相适适?” 第018章   李五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骈文。   李继勉听了皱眉道:“这不就是四六体吗?我还就讨厌这种行文,说句话而已,非得这样要求字要对仗,连声律都得限定?累不累!怎么现在连官文也要用四六体了?”   “官文一直是用骈文。”   李继勉站起来,让出坐椅:“父亲帐下的丁谋士病死了,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他操心的,没想到这么麻烦。反正我也弄不懂什么骈四俪六,你懂你来写吧。”   李五迟疑了一下,坐到他的位置上,拿起笔照着他手稿的内容在另一张纸上重新写了起来。   李继勉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一会苦思、一会奋笔疾书,眉头微皱,眼神精聚,有时还会下意识地咬一咬笔头。她的手小得只有他手掌的一半,握着笔杆却丝毫不抖,不一会就洋洋洒洒写下一长串出来。   废了两三稿后,李五将一稿言辞华丽的书呈交到李继勉手上。   “请小公子过目。”   李继勉翻阅后道:“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形容,十句话讲不清楚一件事,不过……既然你们官场喜欢这样说话,那就这样吧。重新眷抄一份,字迹清晰,不要有错漏。”   “是。”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李五握着笔,困得直打哈欠。李继勉的目光从草稿上移到她身上,就见她小小地一只缩在坐椅上,粉粉嫩嫩得像一个小面团。   “小五。”   “嗯?”   “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却有这般学识,当书童还真是委屈你了。”   李五心道前世自己可是征平长公平,协助希宗重振王朝,又协助幼弟登基为帝,这胸肚里装的可是治天下的大智慧,当一个书童算什么。就算连你,也是死在我手里头。   一切都忙完后,李继勉道:“行了,回去睡觉吧。”   李五点点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是,小公子。”   李五退出房门,就要离开时,李继勉叫住她:“慢着,你也准备准备,三日后跟我一起赴京。”   李五一愣,随即低声道:“是。”   一进房门,李十一从床上坐起来:“谁?”   “我,夜深了,你怎么还没睡?”   李十一急忙跳下床抱住李五:“姐,担心死我了,我看到大哥哥一脸凶样地坐在院子里,还不许我出来,我以为他会教训姐姐,姐一直不回来,我害怕。。”   “我没事。”李五顿了顿 ,“十一……”   “嗯?”   “我们可能有机会回到长安了。”   “真的吗?”李十一开心道,“那太好了。”   看着李十一开心的模样,李五却心情复杂。当初徐敬仪想带着两人逃跑回京城,被她拒绝。因为李幽死了,现在的皇帝是李旦,她不知道自己跟十一回到长安会不会反而更危险。   可是,如果是跟着李继勉回京城呢?   对于未来,此时李五的脑中根本没有任何清晰的方向,她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日李五再次找了一个机会去见鹏奴,告诉他她两日后要离开之事。   鹏奴一听急了:“媳妇儿,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李五现在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根本没办法保全鹏奴。她看着鹏奴认真道:“鹏奴,我没办法带你走,但是……我有办法让你趁机逃出去。”   鹏奴一愣:“什么?”   李五告诉鹏奴,两日后李继勉会带着车队离开府衙,奔赴京城。他只需提前一夜,藏到装辎重的货车上的箱子里,就可跟着车队离开重兵看守的府衙。就算有人发现他逃跑了,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马奴逃跑而搜查即将出发的赴京车队,耽误太守大人的要事。   很快两日过去。李继勉整装待发,同行的是李制的义子李天元。   李天元现年三十岁,是李制义子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李制最信任器重的义子。其实李天元只比李制小了十岁,就岁数上而言,两人父子相称并不适合。   但在这个年代,收义子是件非常普遍甚至流行的事情,通过义父义子纽扣起亲密的信任关系,岁数差距已经无关紧要。就算义子的年纪比义父还要大,在当时也屡见不罕。   民间有段童谣,唱的是:“白为天玄为地,百腿虫儿乱爬地,一腿老儿爱赐李,二腿义儿不废米,三腿女儿穿胡衣,四腿光头救李帝,五腿儿……”   这童谣很长,讲的就是当时朝野上下的风气。第四句借十二棍僧救唐王的典故寓指和尚习武之风,第三句说的是女子穿胡衣的风俗,而第二句“二腿义儿不废米”就是说当时无论大官小官,文官武将,收义子风气胜行。   至于“一腿老儿爱赐李”则是说李唐皇帝们共有的一个癖好,无论哪朝皇帝,遇着建大功的臣子,遇着看得顺眼的臣子,遇着赏无可赏的臣子,就赐姓,结果赐得满天下都是姓李的,当真是桃“李”满天下。   所谓晋李一族,也是皇帝老儿赐姓了李,才被称为晋李。   李天元瞧见李继勉将李五姐弟俩安排上一辆马车,挺意外道:“怎么,阿勉你要带着这两个小东西一起赴京?这一路路途迢迢,带两孩子麻烦又累赘,不如留在军中,你的小书童,父亲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   李继勉那夜里见识了李五的才识,哪舍得丢下她。   “天元哥,这俩小子可是我的宝贝儿,我可舍不得几个月见不着他俩,必须得带着。”   李天元好笑道:“怎么这阵子转性了?这两孩子说是你书童,这么小个年纪,能识几个大字?以前你可不喜欢小孩。老家那几个小子,没近你身呢就被你马鞭子抽跑了。”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小孩,要是讨喜乖巧的小孩,我自然喜欢。”   李五听着李继勉与李天元说话,眼神却往身后缓缓跟上来的几辆辎重车瞄去,鹏奴正藏在其中一辆车上。她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三个月前在宁康公主的车队中,她因为董氏之死,害怕执意带走鹏奴会造成更可怕的结果,决定舍弃鹏奴,选择将他绑在了车上没有带走。虽然她从没有表露过,但内心深处对于鹏奴还是心有愧疚的。这一次若是能将他成功救出,也许可以为当日的选择赎一点罪。   车队很快出发,白天赶路,夜里扎营,速度没有急行军那样一日六十里,但也有个四十里,照这速度,四十五天左右便可抵达京城。   当天夜里,车队驶出金燕府,在周边的一个小县城落脚,歇在了驿站里。   李五夜里等众人都熟睡了,偷偷溜到装辎重的马车上,打开箱子将鹏奴放了出来。   鹏奴在箱子里蜷了一天,出来后立即急燥道:“憋死我了,憋死我了,媳妇儿你等我,我先去尿个尿。”   鹏奴动作灵活地一跳落地,一下子就跑了没影,没一会解完手跑回来:“媳妇儿,我肚子好饿,你带吃的吗?”   李五早有准备,拿出晚饭时偷偷藏起的剩菜剩饭给他,鹏奴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李五看着他有吃的有一副什么都不担心的模样,道:“鹏奴,吃完了,你就赶紧走吧。”   鹏奴身子一僵,咬了一口面饼,背过声粗声粗气道:“我不走,我都逃出来,我才不要离开。我可以一直藏在木箱子里跟你们回到长安,我憋得住。”   “别傻了,不是你憋不憋得住的问题。你藏得了一天,藏不了十天,迟早会暴露。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偷溜的,性命难保。”   “那我就偷偷跟在马车后面。”   “他们骑马,你两条腿,追得上吗?”   鹏奴将食物塞得两囊鼓鼓,眼神却黯淡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要走……那就一起走。就是,媳妇儿,我们一起逃吧!”   李五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鹏奴,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的父皇母后死了,你的父母也死了,我们现在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我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我们现在只能各自走各自的路,各自想办法活下去。你一个人可以安全地离开,而我带着十一,我走不了的。”   鹏奴沮丧道:“媳妇儿……你别跟我讲道理,我不想听你讲道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李五捧起鹏奴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小附马:“鹏奴,如果我们还有命,总会有一日再次相见,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分别。”   鹏奴看着李五无比认真的眼神,心里难受极了,连吃也顾不得了,张开双臂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感受着怀里软糯的小身体:“媳妇儿……我舍不得你。”   李五推他道:“走吧,快走。”   鹏奴悲伤道:“媳妇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等我长大了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好,我等你。”   鹏奴松开李五,拿起没吃完的食物还有一包李五为他路上准备的干粮,恋恋不舍地看着李五,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路走去。 第019章   李五一直目送着鹏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树影遮盖了视线,这才转身返回。   才走了几步,便听一声重重的“砰”。鹏奴原先藏身的货车上,一个少年正站在车板上,面无表情地将打开盖子的木箱合上,然后抬起头朝李五瞄了一眼。   李五心里一惊,这少年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刚才她跟鹏奴说的话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你……”   李五正要说什么,那少年却背对她直接从货车上跳了下去,李五愣了愣,就见他身影在马车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李五回到住处,见李继勉屋里的灯还亮着,刚想轻手轻脚地从他门前走过,就听屋内人道:“进来。”   李五被抓个现行,身子一僵,只得推门进屋。   李继勉正在看书,头也不抬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干嘛去了?”   李五小声道:“解手去了。”目光落到他手上拿的书上,正是西汉桓宽所著的《盐铁论》。   这本书记载的是西汉时期,汉昭帝召集全国贤者和文学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等人就当时一系列国家大事进行的辩论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对盐铁官营利弊的辩论,最后汉昭帝听取了辩论意件,废除了盐铁官营。   李继勉翻了一页纸,似是漫不经心道:“李幽那老儿成日忙着宠幸后宫,你说要是他看过此书,引以为戒,对私盐之罚不是那么严苛,会不会就不会死在一个私盐贩子手上?”   唐朝对盐业严格控制,私贩官盐是杀头重罪。然而这样不仅没有禁得了私盐,反而使得私盐贩子形成了有武装、有组织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这样,成元水这样一个私盐贩子才敢聚众叛乱。   李五听不得他这么说她的父皇:“李幽在位勤勉政务,没有一时一刻懈怠。你没有坐到皇帝那个位置上,就不知道当一个皇帝有多难,更不知道一个皇帝在顾全大局、权横利弊上要做出多少退让与牺牲。若如西汉时期废除盐铁官营,那不等成元水造反,朝庭早就因为因库空虚而垮台,原先成熟的经济体系将完全崩塌,士族心变,百姓不安,结果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成元水,那就是一群流氓土匪,趋利而聚,利尽而散,借着天灾饥慌煽动民众,这样的人就算趁乱夺了权势,也终不会有好下场,他的格局注定他只能成为乱世之贼,而非乱世之雄。”   李继勉颇为惊讶地看向李五,他读盐铁论,是想多了解成元水这个私盐贩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若他是乱世之贼,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乱世之雄?”   李五看着李继勉投过来的锐利目光,低下头:“小公子当为雄。”   李继勉一愣,随即将书反扣桌面,笑了起来:“小丫头,想不到你还会拍马屁?不错,这马屁拍得不露痕迹,爷很喜欢。行了,睡去吧。”   “是,小五告退。”   她退出房门,走到旁边的隔间,将床上已经熟睡的李十一往里推了推,自己跟着爬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完早饭后车队离开驿站上路,李十一从怀里掏出两个煮鸡蛋摆到李五手里道:“姐,我吃饭时偷偷藏的,你晚上带给姐夫。”   李五将鸡蛋塞回他手里:“鹏奴昨夜里已经走了,这个你留着自己吃吧。”   李十一愣了一下,片刻低下头:“哦,走了啊。”   小脸露出不开心的模样,却懂事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默默地剥了一个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李五拍拍他的头:“别难过,以后我们会有机会重逢的。”   李十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她的话,失落得仿佛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李五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十一的心情,她在想昨夜里见到的那个少年。那少年的衣着分明是骑兵队中的一员,他会不会将昨夜之事揭发出来?   李五掀开车帘,向后面跟着的骑兵看去,走在前面的都是体形粗壮的大汉,根本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李五只能暗自祈祷,那个少年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中途经过一条小溪边时,车队停下休息。   李五捧着陶罐去溪边打水,正见着几个骑兵聚在一起,正在殴打地上一人。   沙陀人性格粗野暴躁,士兵打架斗殴是常事。李五只当做没看见一般,绕开他们,蹲到溪边开始取水,待得打满了水正要起身,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她头上飞过直接掉进了溪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将她淋个半湿,手也吓得一抖,陶罐直接掉进了溪水里。   李五湿淋淋地站起来,骑兵们哈哈大笑,对她指指点点。他们知道这瘦小子是李继勉身边的人,不会放肆地欺负他,不过小小逗弄一下也无可厚非。   李五拿这些无赖没办法,擦掉脸上的水,趴下身子,废力地伸手去捡水底的陶罐,好不容易指头摸到了,这时被抛进水里的人从水面浮了出来,李五看到他的脸,呆住了,连陶罐也忘了捡。   正是昨夜里的那个少年。   此时他脸上被揍得青青紫紫,额头大概是磕到溪里的石头了,破了一个大口,血水顺着额头流下来,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十分吓人。   “是你……”   那少年看了李五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对岸游去,爬上岸,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李五这才回过神,赶紧将陶罐捡起来,打好水往回去走,那帮骑兵见着少年从对岸跑掉,便也散了。   其后的路途上,李五暗暗留心那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被其他士兵欺负,每次见到他,他脸上总是青青紫紫。   这日车队进了一个县城,因为连续行进了二十日,食物等物资已经差不多耗尽,李天元决定在这县城停留三日做补给。   李继勉将一贯钱放到李五手里:“我们要在这个县城呆三日,纸快用完了,你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纸铺,多买些回来,剩下的钱赏你了。”   “谢小公子。”   李五捧着沉沉的一贯钱,心里算了算。因为流亡过一阵,她对物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一贯钱买完纸后能剩不少,够她添置不少东西了。她走出李继勉的屋子,转头便将小弟叫上一起上了街。   自逃亡以来,两人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逛过街了,以前住皇城时,皇子公主每十天可以出宫游玩一次,两人在宫人的陪同下,最爱去的就是长安最繁华的东西市。   当然小县城里的街市跟长安城的东西市根本没法比,又是战乱时期,卖的东西乏善可陈。李五找到纸铺,纸铺店面狭小,纸张做工粗糙发黄,跟李继勉从金燕府带出来的纸比差远了。   不过反正李继勉也是拿来练字的,也不需要多考究。   李五买了纸后,又替李文治买了两身衣裳。她穿的衣裳都是李继勉以前的书童留下的,卷了裤角袖角就能穿,不需要另外买,李文治就不行了。   算了算自己好日子差不近多了,怕遇着上次那么尴尬的事情,李五又买了不少白棉白布以及针线小包。这车队里就她一个女人,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   随后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且不提。   一大一小两人捧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时,正见着三四个沙陀骑兵纵马在街上闹事,将路边摆的一个铁器摊子给掀了。   李五拉着李十一要从一旁的小巷绕开,那几个骑兵瞧着两人,当即策马过来,笑道:“这不是伺候小公子的小书童吗?来替小公子采买东西?这么多东西,你俩娃娃捧得动不?去,达木赫,帮他们拿着。”   骑马跟在众人最后的人跳下马,走到两人面前,低着头就去接两人手上的东西,正是那个少年。   李五本来不想理这些人,但没想到是他,于是没有拒绝,将东西递到他手上:“你叫达木赫?”   少年一声不哼,骑在马上的人笑道:“他是个哑巴,跟他说话没用的。达木赫,你就负责送小公子的人回去,我们先玩去了。”   语毕,那几名骑兵放肆地策马在狭窄的街上狂奔起来,许多避让不及的行人和摊子都被撞倒了,而那几个骑兵却似乎很喜欢这样,笑得越发大声。李天元素来放纵手下士兵,这般行径也是常事。   李五看着达木赫沉默地将东西绑上马背,心道难怪他没有揭发她,原来是个哑巴说不话来。这些日子观察他,她都没注意到他从不开口说话,就算被打,连求饶痛叫声都没发出过。   李五顿时觉得这少年还是挺可怜的。见他要抱她俩上马,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不着急,还能再逛一会,你就陪着我和弟弟一起逛逛吧。” 第020章   达木赫听了她的话,沉默地牵着缰绳跟在了她身后。   走了几步,李文治在一个卖炒粟子的摊位边停了下来,望着那喷香的粟子流下口水。李五掏出钱买了两纸包栗子,一包放进了他的手里,另一包却递到了达木赫的面前:“给你。”   达木赫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意思,更没有伸手去接,直接牵着缰绳走开。   李五示好失败,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剥着吃了起来。   吃着栗子,三人走到一间药铺门口。李五瞧了瞧达木赫脸上的伤,道:“你俩在外面等我一会。”走进药铺内,不一会出来,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小药膏罐子递到他面前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拿回去好好擦擦伤口。”   达木赫牵马立在一边,完全没有接的意思。   这一次李五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将药膏塞进了他的手里。碰到他手时,她惊叹,别看他瘦骨嶙峋的模样,这手可真大,骨结也很突出,就如一团根筋组大的树根一般。   药膏被塞进手里,达木赫便也没有推拒,转身将药膏放入马背上的皮兜里,脸上依旧麻木淡漠,对李五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   李五心想,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心里创伤?不过一般哑巴似乎性格都有点封闭。   三人回到驿站,达木赫将东西放下后就走了。李继勉正好从外面回来,看着李五姐弟俩抱着一大堆东西往房里搬,道:“回来了?”   “我给十一买了两身衣裳,又买了些路上可能用到的东西,这是剩下来的钱。”   李继勉并不在意她买了哪些东西,也不在意剩下多少钱,第一时间拿起那两卷宣纸看了看,不满道:“这纸也太劣了,没有更好的吗?”   “小县城的工艺,只能做出这样的纸来,拿来练字区别不大的。”   李继勉不能挑剔更多,只能将就了。   晚上睡觉前,李继勉铺开纸,如往日一般练半个时辰的字,李五在一旁替他研墨,同时指点他字哪里写得不对,哪里要提笔,哪里要勾锋,平常耐心并不好的李继勉,却意外地于习字一事上极有耐心,李五都有点佩服他的耐心了。   李五注意到李继勉这次没有抄写诗集,而是随意地写下一串名字,全是李姓,在里面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有李继霸、李天元、李继宇,看样子是在练习这些人的名字。   看着这一串仿佛列族谱一般的李姓名字,李五心念一动,突然道:“小公子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李从义的人?”   “李从义?”李继勉停笔,想了想,“没有,怎么,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哪里听人叫过,以为是小公子的部将。小公子身边真的没有这个人吗?”   “没有,在沙陀军中,李姓是赐姓,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姓‘李’的,我知道赐姓为李的人中,没一个叫李从义的。”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李五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起自己在白马寺被刺的情景。刺客将刀刺进她的胸膛时,清清楚楚地说:“我乃李继勉的部将李从义,你灭我晋李一族,今日我要你这毒妇为他们陪葬!”   如果此时的李继勉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时候,李从义还没有成为李继勉的部将?   上一世死于李从义之手,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小心此人,绝不能重蹈覆辙。   三日后,休整补给好的车队再次上路。其后十几天的行程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路途中,李五倒是又撞见了达木赫几次。   对于她此前的示好,他既没有表现出好感,也没表现出厌恶,见到她依旧跟见到陌生人一般,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这一日车队在一个林间停下休息,李五陪李十一去树后面解手,十步外一群骑兵围坐着正在进行掰腕子的比赛,一片哄闹。   李五瞄了几眼,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魁梧汉子干脆利落地将对手撂倒,引得满场喝彩,胜利者振臂高呼,斗意十足地绕着场地走了一圈:“还有谁?还有谁!”   这时,一人踉跄着被推了出去。   众骑兵看清被推出来的人,齐齐哄笑起来,那壮汉看到那人也大笑了起来,朝他比了一个下流的姿势,走到比试的石头边盘腿坐下,再次轻屑地朝他勾了勾手指。那被推出去的小个子顶着众人的嘲笑,一声不吭地走到石台边坐下,正是达木赫。   两人架起手,交叠握住。壮汉根本就没把这个弱小的对手放进眼里,脸上鄙视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一个手指就能把他撂倒碾碎。比赛开始,众人都以为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只等着看笑话时,壮汉的表情却变得不对劲起来。   两人交叠的手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丝毫没有偏向。达木赫这边依旧是麻木淡然的表情,然而壮汉的脸却越憋越红,额上青筋爆出。又僵持了一会,交叠的手腕开始发生偏移,众人惊呼起来,那手腕竟是朝着达木赫的方向移过去。   李五看到此情景也十分惊讶,想不到达木赫这总被人欺负的少年,力气竟然这么大。   不一会,壮汉的手腕就被达木赫死死压了下去,根本无法动弹。   对这意外的结局,骑兵先是全场寂静了一下,随即哄闹得更加厉害,齐齐嘲笑起那壮汉来。   壮汉败在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毛头小子手上,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暴怒地站起来,一脚踹翻达木赫,拳头直接向他脑袋砸去。明明力气很大的达木赫却好似根本不知道反抗一般,蜷起身子用胳膊护着脑袋任他殴打,毫不还手。   李十一解完手出来:“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李五真有点琢磨不透这达木赫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凭他那把子力气,也不该任人欺负不还手,难不成他不仅是个哑巴,智力也有问题,是个傻子?   车队休整了半个时辰继续上路,晚上在一个小县城歇了下来。这县城太小,驿站就是一个棚子,根本收容不下车队以及五百骑兵。李天元索性将驿站附近的民宅都占了,将里面的百姓赶了出去。   对他的行事作为,李继勉微微皱眉以示不满,但没有提出异议。必竟这次赴京的主事权在李天元手里,这五百骑兵也都是他的人,听他的调遣安排 。   李继勉明白,李制将他的部下全送回代州,还将他一撸到底跟着李天元赴京,为的就是好好整治整治他,敛一敛他的脾气,所以这一路他只能听从李天元的安排,没有任何决定权。   李五收拾着百姓空出来的房子,准备晚上过夜。李继勉走过来道:“小五,你一会去找李天元,让他挑个有力气的士兵给我,以后专门伺候我,省得我每次都得去兵营叫人,麻烦死了。”车队驻扎的时候,骑兵队因为人数众多,一般扎营的地点会离车队有大半里地的距离。   李五整理床褥的手停了停:“只要力气大就行了吗?”   “嗯。”   李五想起了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心里起了一个主意。   她跑到李天元屋外道:“小五有事求见大人。”   李天元正在屋内跟部将说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门没有关,见着李五乖巧站在门边行礼,笑道:“这不是阿勉的小书童吗?进来吧。找我有什么事?”   “小公子让我向大人讨个有力气的骑兵,以后专门伺候小公子。”   “就这点小事啊,没问题。普密,你现在就去兵营里挑个人过来,别挑那些刺儿头啊,挑个听话乖巧的。”   李五忙道:“小公子已看中一个人,叫达木赫。”   “达木赫?”李天元重复了一遍,表情微妙,“阿勉要这个人?普密,我的骑兵里有达木赫?”   “是的,将军。”普密是千夫长,对随行的五百骑兵十分熟悉,“他是突厥俘虏,很小的时候就做为奴隶送到军营干活了,一次太守大人巡视大营,正好有马受惊发狂,几个人都制不住,他冲了出来将马驯服。太守大人见他骑术不错,就去了他的奴籍,把他挑进了骑兵队里。”   “那行,达木赫就达木赫,阿勉挑了他就是他了,你带他去兵营领人吧。”   “是。”   小五忙道:“谢大人。” 第021章   李继勉看着眼前个头还没自己高的少年,微微蹙眉。   “我让你找个有力气能干活的过来,你挑这么个小子,能干什么?”   “我白天见他跟别人掰腕子,一个八尺高的壮汉都掰不过他。”   李继勉脸色稍缓:“叫什么?”   达木赫低头,李五替他答道:“达木赫。”   “哑巴?”   “小公子怎么知道?”   李继勉瞥了她一眼道:“达木赫在沙陀语里是哑巴的意思。”   李五:“……”   原来如此,她还傻傻的以为达木赫就是他的名字。   李继勉绕着达木赫上下打量了一圈,“哑巴挺好,不会多嘴。去,把那个大柜子给我移出去,我看了碍眼。”   达木赫一声不哼地走过去,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地将那看上去足有三百斤的柜子直接扛了起来。   李继勉眼神一亮,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还真是个力士,很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也绝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李继勉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是看着李五的。   这达木赫一身的伤,脸上青青紫紫,又是个哑巴,李继勉怎么能猜不到他在骑兵队的处境。小五这丫头肯定又是同情心泛滥了,借着他用人的机会把这小子叫了过来。之前是同情一个马奴,现在是同情一个哑巴,这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李五触上他看穿一切般的目光,赶紧移开视线。   随着每日行进,车队离长安城越来越近,反而越是靠近长安的县城,越是荒凉破败,人口稀少,还不如路途中经过的一些穷困小县。几个月前成元水带兵围困长安城,这些临近县城都遭到了叛军洗劫。成元水性格残忍,军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甚至有成元水的军队以活人入舂制成人肉军粮的传闻。   李五看着眼前县城的荒凉场景,想到长安城的情况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当日长安城破,成元水下令屠城,虽然被部下制止,但他随即纵容入城的士兵大肆掠夺财物、奸`淫烧杀,更是放火烧了大明宫,一朝盛京毁于一旦。   “小五,想什么呢?”   “我在想长安城里现下是什么情形。”   “听说成元水动用军队从附近城市迁移进去十万百姓。”   “十万?”李五心中酸涩,“李幽在时,长安城人口足有百万,光皇城中的人口就超过十万。”   五日后,车队抵到长安城外,远远望去,城墙已经塌了一半,是叛军进攻时毁掉的,还没有修建,只用土包垒在上面,看上去分外寒酸。   “那是延平门。”李五被李继勉抱在身前骑在马上,望着那城门,低声道。   李继勉看不到李五的表情,但听她的声音也想像得到她现在摆着怎样一张愁苦的脸,拍拍她的脑袋:“行了,别伤心了。”   车队走到延平门下,两列拿着武器的城门守卫迅速从城门内跑出来,将李天元与李继勉一行人包围了起来。身后的五百骑兵见那些守卫手持武器,气氛紧迫,纷纷拔出弯刀。   李天元见状大声喝止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然后冲着城门守卫道,“我乃代州刺史李制义子李天元,这是我弟弟,李继勉,我们代父入京觐见新帝。”   一个身穿长袍的文官推开城门守卫匆匆走进来,急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对待贵客,快,快收回兵器。两位李公子,在下鸿胪寺典客署,寺丞谭均,早已接到两位公子赴京的消息,在此恭候多时了。”   守将冷着脸道:“成王有令,只许两位公子及随从入京,骑兵不允入内。”   谭均道:“两位李公子,赴京使臣之兵不允入城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还请两位李公子体谅,将这些骑兵留在城外,谭某一定会好好安置。”   李天元皱眉道:“不行,这五百骑兵是为了保证我与阿勉的安全,万一入城后有人想暗害我们怎么办。”   “李大公子说笑了,城中怎会有人想暗害两位公子。入了城,谭某会安排好两位公子的食宿,并保证两位公子的安全。”   李天元带兵征战习惯了,让他跟军队分开,跟缴了他的兵权要了他的脑袋没什么区别,正要争执,被李继勉拦住。   “天元哥,这五百骑兵本就是保证我们路上安全,如今到了目的地,也尽到职责了。就算能带入城中,有人想暗害我们,这区区五百人也无济于事。况且,咱们要是不肯,怕是吵到天黑也进不了这城门。”   李天元转念一想,自己与李继勉进了成元水的势力范围,城内城外驻扎着成元水的十万大兵。若是成元水真起了歹念,区区五百骑兵确实也无甚用处。   李天元将普密叫到身边叮嘱一番,让他在城外管着这些骑兵,又从骑兵中挑了十名武艺高强的人,这才跟着谭均入了城。   进城后,路上行人寥寥,十分萧条的模样。比起老百姓,更多的反而是拿着武器匆匆跑过的一队队士兵。   那些士兵见着谭均的轿子不仅不让,还直接将他推挤到路边去。   谭均下了轿子,不得以立在路边让路。李继勉骑着马就立在他身边,俯下身子带着一点促狭的意思道:“谭大人,这些士兵连大人的轿子也不放在眼里,大人在城门外许诺的保护我等的安全,如何能见得?”   谭均尴尬地拿袖子擦擦额头:“李小公子见谅,新帝刚刚登基,朝庭诸事渐举,我也是刚刚提升到寺丞的位置,这些士兵不认得我的轿子很正常。至于安全之事,李小公子不必担心,朝庭已拨了典客署三十侍卫,以保证典客署内外安全无忧。”   李继勉嗤笑一声:“三十侍卫?能干什么?”   谭均听出他话里的不屑,想到这两人在城外留着五百骑兵,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三十侍卫,尴尬得脸皮不自然地红了红。   因为李继勉俯下身子问他话,自然压着了坐在身前的李五,李五不舒服地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李继勉皱眉:“你干嘛?”   李五终于可以直起背:“典客署负责外吏朝觐,诸蕃入贡时的招待住宿事宜,署内并无安排侍卫的前例,只有侍奉小吏。现在朝庭拨了三十侍卫,已经算是破例了。”   李继勉听出她是在替这寺丞解围,揉着被她捣到的胸口,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这边陲野民没有见识,谭大人见谅。”   谭均陪笑道:“不敢不敢。”   这一路上军队不断,谭均带来摆排场的轿子屡被挤到路边。谭均索性也不坐了,让人抬着轿子跟在后面,他就跟在李继勉马边上,跟他边走边聊,向他介绍眼下长安的一些情况。   从对话中,李五感觉得出来这谭均是个憨实忠厚之人,十分和善客气。听他自己说,他本来是典客署里品级最低的侍奉小吏,长安城破之时,没逃的出去,藏在家里,侥幸活过了乱兵烧杀劫掠的混乱时期。后来成元水找到新帝,并扶立新帝登基后,就开始四处拉人填充官职。他被人从家里拉了出来,原来的寺卿寺丞早都跑了,懂鸿胪寺职能运转的基本没剩什么人了,于是将他直接提拔成了寺丞。   谭均十分坦陈地感慨道:“说实话,我这辈子也没想到我谭均会有当上寺丞的一日。”   确实,若是太平盛世,一个九品侍奉小吏升到从四品寺丞几乎如登天一般,根本没有可能,但在乱世,一切皆有可能。   谭均的情况就是现在朝庭大部分官员的情况,除了武将外,文官几乎都是这么填充起来的,这样才能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将李旦的小朝庭运作起来。   因为路上要避让军队,一行人停停走走,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崇德坊。到了崇德坊时,街上行人众多,甚至有些拥挤,街道两边还开着一些店铺,看上去比其它地方热闹许多,士兵似乎也刻意避开这个街道一般不从这里经过。   李天元道:“这里似乎比我们刚才经过的几座坊都热闹些?”   谭均道:“两位李公子有所不知,认亲台设在这里的崇圣寺内,所以这里也是眼下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认亲台?”李继勉听着这名字觉得好笑,“干什么的?”   “当初成王进城,先皇带着李唐宗族都出逃了。现在新皇登基了,将那些宗族都召了回来,这认亲台就是接待和鉴定那些声称自己是李唐宗族之人的地方。”   李继勉看了李五一眼:“真想不到,长安城还会设立这样一个地方,小五,想不想进去看看?”   李五自然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当即又表了下忠心:“成元水此前杀了大批李唐宗族,谁也不知道他将这些李唐宗族骗回来后,会怎么安置,还是跟着小公子安全。”   李继勉闻言揉揉她的脑袋:“我越来越喜欢你这么识趣的小东西了。”   插入书签 第022章   谭均抬头看了看日头道:“已经正午了啊,到典客署还有一段距离,两位李公子这一路旅途劳顿,要不先在崇圣寺小歇一会,用一用午膳,崇圣寺中的斋饭口味还是不错的。”   李天元道:“那就进去吧。”   谭均领着众人进寺,便有知客过来招待。   “带贵客去寮房中歇下,我去安排一下,去去就来。”   知客领着众人来到寮房:“随从在此间休息用膳,两位居士请随到入里面的贵客室。”   李五听到此话,牵着十一与达木赫一起停下了脚步,准备就在这里歇着了。   李继勉直接按住她的肩,把她往里带:“你俩跟我进去。”   李天元道:“你是不是太宠着他俩了?哪有随从跟主人一起用膳的。”   “他俩小子,留下来跟你这些人高马大的随从一起吃饭,恐怕连块肉都抢不到。”   “得,你还真是惯上这两小崽子了。”   两人说笑着往贵客室走,走到拐角,对面一人急匆匆过来正撞上李天元。李天元高大魁梧,不见摇晃,对方却被弹得倒退两三步。   那人的小厮立即嚷道:“你们走路怎么不长眼?”   李天元粗声道:“搞清楚,不长眼撞人的是你们。”   那人稳住身子,抬起头,目光如冽冽寒冰一般盯着李天元,冷声道:“让开。”   看清他的容貌,在场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滞。   这是一个身着檀色长袍的少年,身材纤细,形貌极美,那一双眉眼水色潋滟,比女人还要媚上几分,若不是嗓音低沉一听就是男声,简直就像一个女扮男装的俏美娘。   李天元啐了一声:“卧槽,天底下还有长成这般雌雄难辨的男子,难怪听说长安上流贵族喜好男风,长成这模样,是男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少年一听,脸色瞬间发青,厉声道:“你说什么?”   李天元在军营里口无遮拦惯了,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么无理,继续嘻笑道:“生起气的模样也好看。”   不等那小厮骂起来,少年直接抽出配剑架在李天元脖子上,冷冷道:“你再敢乱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脖子。”   “哈,这样倒有点男子气势,我喜欢!”李天元说着拔出腰间弯刀,就要与他一斗。   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谭均适时跑了过来,见状赶紧阻止道:“我的祖宗,这是干什么!玄公子,这两位是代州来的贵客,刚刚入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起了什么误会,看在我谭某人的面子上,算了算了。两位李公子,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漂亮少年眉头一皱:“代州?李制的手下?”   李天元呵呵一笑:“我乃李制义子李天元,这是我弟弟李继勉。”   漂亮少年抿了抿唇,似是在心中权横了一下利弊,收剑冷冷道:“我们走。”带着小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天元目光送少年身影消失都没舍得收回视线,对谭均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长得漂亮得跟个女人似的。”   “李大公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位玄公子是玄凉将军的儿子,得罪不得,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像女人。有人因为街上多看了他几眼,被他当场剜了双眼。”   “啧啧”,李继勉看了半天热闹,这时才开口道,“看不出来,长得不男不女,是个狠角色啊。小五,你刚才一直盯着他看得眼珠子都转不动了,怎么,喜欢这样的?”   李五:“……”   且不谈这么漂亮的皮相是个人都会喜欢,上一世她可是差点就跟这漂亮少年洞房花烛了。   她心是口非地摇摇头:“男生女相,过于阴柔,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算什么男人,小五一点都不喜欢。”   李继勉点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李五心里却道,喜欢还是喜欢的,不然当初喂他喝下毒酒时,她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了,必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是的,这个少年就是她前世的第二任附马,司徒玄凉之子,玄友廉。   前世之时,玄凉是随着成元水起义的元老大将,十分受成元水器重。然而他却背叛了成元水,接受李幽的招安,先是偷偷将被俘虏的李幽救出,再与李制军合力将成元水赶出长安。   几年后成元水被彻底剿除,玄凉先是将与他一起平叛的李制排挤出长安,使李制不得不返回河东,以河东为据点割据一方。随即又控制了重病的希宗,把持朝政,独揽大权,扶立朋党,将宗族子弟大肆贬黜,将宗族女眷赐于部下随意亵玩,更是将李五赐给了自己与营姬所生的卑贱之子玄友廉为妻。   长公主下嫁,太子直呼其父,玄凉位极大司徒,又晋封为梁王,只差将那顶皇冠摘下,便可顺应称帝。   就是那时,在外流浪三年,刚被迎回朝中仅半年,年仅十五岁的李五当机立断,联系忠唐之部与母族异士,趁着与玄友廉大婚当夜,在交杯酒中下毒,将他毒杀,随即带兵闯进没有任何防备的司徒府,乱刀砍死喝得酩酊大醉的玄凉,以雷霆手段将梁玄一族彻底剿灭,重迎李幽归政。   那也是李五手握兵权,开启她杀伐决断的人生的开始。   回忆起前世种种,李五忍不住心生感慨。今世她再次遇到了玄友廉,这个美极生艳的男子,今世又会与她有怎样的交集呢?   崇圣寺的斋饭非常美味,全素却不寡淡,众人吃得很满意。用完膳,众人继续上路。走到寺庙门口时,李继勉一摸腰,发现随身佩戴的短匕不见了,对李五道:“你去寮房看看,我是不是把匕首丢里面了。”   李五应了,转身去取,果然是滑落到几案下面。   取回匕首,李五走出房门,正见着玄友廉与刚才那个小厮向这边走来。她犹豫了一下,正要退回房内避让,便听他叫了一声:“五殿下。”   李五身子一僵.   他认出她来了?   可是,不对啊,前世这个时候玄友廉根本还没有与她相识,怎么可能知道她是五公主?   她抬起头,看着玄友廉向她一步步走近,然后直接擦着她肩,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一般走过去,躬身道:“五殿下,原来你在这里。”   “一时无聊,出来随便转了转,让玄公子担心了。”   李五听着背后无比熟悉的少女声音,血液都凝固了,转过身,就见着一个穿着嫩黄长裙的少女仪态优雅地与玄友廉站在一起,正是分别已有五月的刘玲儿。   她果然活了下来。   这是李五脑子里看到她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第二念头,她才意识到,玄友廉称呼她为“五殿下”。   玄友廉与刘玲儿说了几句话,就结伴离开了,根本没注意到站在一旁将存在感努力降到最低的李五。等得两人走了,李五不敢多留,急忙跑出去回到李继勉身边。   李继勉接过匕首插回腰间,瞧了一眼李五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脸色这般不好?”   李五摇摇头:“没事。”   又行了半个时辰的路,众人抵达典客署,卸下行李,入住署内。谭均将一切安置妥当,告诉李天元等人好好休息,三日后便可上朝面圣,随后就告辞了。   李天元哼了一声:“这皇帝老儿架子真大,我们千里迢迢过来,还要等三日才见得到他。”   李继勉没有接李天元的话,而是看向一进门就呆呆坐在一边也不收拾东西的李五:“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李五:“嗯。”   李继勉:“……”   李继勉:“嗯什么嗯,收拾房间去,难不成要我来伺候你?”   李五这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干活。   虽然皇帝要三天后才能见到,当夜里成元水的使者却登门拜访,邀请他们明日去成王府赴宴,成王要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   送走使者,李天元拿着请贴,疑惑道:“成元水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鸿门宴吧。”   李继勉道:“不至于。现在父亲拥兵在外,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不过是刺探刺探我们的虚实,看看我们晋李的态度。”   李天元道:“还好父亲让你跟我一起来了,你脑子聪明,这些拐弯抹脚的事一想就通,不像我,只会带兵打仗。那明日我们就放心赴宴了。”   “放心吧,这趟城京城之行,我们无惊无险。”李继勉顿了顿,笑起来道,“不仅没有惊险,恐怕这几日我们有口福了,得赴不少宴呢。”   “阿勉你什么意思?”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李继勉说着瞧见达木赫一手牵着李十一,一手抱着一个铜水壶进门,冲李十一招招手,一派轻松的模样道:“十一,来我这边。”   李十一立即松开达木赫的手,蹦蹦跳跳地向李继勉跑去,扑到他的膝盖上。   插入书签 第023章   第二天下午,李天元与李继勉出发去往成王府赴宴。   李十一太小,李继勉让他留在典客署内,只带上了李五和达木赫以及五名部下。谭均则拨出了典客署内的两辆宾客专用马车进行接送,还派了一名侍奉小吏与五名侍卫随行。   马车驶到成王府门口,门口已停了一排马车,门房接迎着陆续到来的宾客入内,显然今夜成王不仅邀请了他们,还邀请了其它宾客。   小吏上前道:“代州李天元、李继勉前来拜访成王。”   门房一听代州二字,赶紧迎过来:“可是代州的二李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门房将李继勉等人迎进了大门,便有管事前来领路。   李继勉边走边看这王府风景,压低声音对李五道:“这成元水真是会享受,这府邸如此气派豪迈,也不知占的是哪位皇亲国戚的豪宅。”   李五道:“是西平王府。”   李天元听到两人对话,转过头道:“西平王?不就是当今圣上吗?”   李继勉哼了一声:“这成元水当真是专横跋扈,竟毫不避讳地住在皇上原来的王府里,就怕别人不知道皇城里住的那个只是他的傀儡。想来皇城里那位日子也不好过,只怕是日日如坐针毡。”   进了两道门后,李五便与李继勉分开,与随从们一起被领到下人专门等候的厢房中去了。   跨入院门时,院子里的两排厢房中都已坐了人,大概赴宴宾客带的随从太多了,还有些人只能站在院子里。领路的婢女将李五等人领到了最里面还空着的一间厢房里。因是供给下人使用的厢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摆了圆桌和椅子,并没有其它家具,门窗也只是用草席而已。   过了一会,大概是宴厅那里已经开宴了,这边也开始上菜,菜色简单,却很丰富。   李五坐在椅子上,自进入成王府后,她就一直保持着沉默镇定的模样,然而只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乱得一踏糊涂。   一想到自己与成元水这个害死她父皇母后的凶手恶贼就在一个围墙里,说不定只一墙之隔,她心中的愤恨就难以自抑,她恨不得冲到成元水面前,将他一刀插死。   然而这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没有走到成元水面前,就已经被剁成碎片。   李五没有食欲,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坐在她对面的李天元的部下倒是吃得尽兴,开始拼起酒来。一人将酒杯推到李五面前:“小五,你也喝一杯。”   “别闹,小五才多大,你给他灌酒,小心小公子一会出来教训你。”   “男儿不能喝酒怎么行!我七岁时就能大口灌酒,小五怎么就不行,来!喝!”   “少来,你七岁时跟个小野猪似的,能跟小五比?你看看他这脸蛋白嫩的,我们沙陀军里就没有过这么水灵的小子。”   “小五啊,你说你长成这软蛋模样,长大后怎么娶老婆!”   “说得好像你娶到老婆似的,有娘们看上你吗?有吗?”   “嘿,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下面那物件能不能用是一回事。”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能用。”   “来来来,咱们要不要现场来验验?”   男人们喝着酒,越说却没忌讳。李五怕他们当真起了酒性来扒她裤子,索性一甩筷子故作生气地起身跑出了厢房。   身后传来男人们的哄笑声。   “看看,把人家小东西气跑了吧,小心他回头到小公子面前狠狠告你们一状。”   “说得好像你没调戏他似的,来,别管他了,喝。”   这个王府原先就是李旦的居所,李五幼时常来玩耍,对院落的布局熟悉无比,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走出院子,穿过几道门,沿着长廊就来到王府内的潭洮湖边。   此时皓月当空,湖水涟涟。湖上数条挂着彩灯的画舫缓缓移动,美貌舞伎在船上翩跹起舞,原来成元水将宴厅设在了潭洮湖上。   李五掂起脚,努力向对岸看去,很想看一看那个让她痛恨无比的仇人的模样。无论前世还是现世,她都没有亲眼见过成元水,她脑中他的模样,是前世他兵败后,民间所绘的,将他形象完成扭曲丑化的画像。   然而无论她怎样掂脚伸长脖子,她只能看到一团乱砌的灯火和鲜亮服饰,根本分不清行走在其间的人谁是谁。   湖上冷风渐起,将李五吹得瑟瑟发抖,烦躁焦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抱了抱肩觉出冷意来,看看自己出来有一会了,也应该回去了。   她往回走去,走没两步,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向旁边的花木丛中躲了进去。   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湖边垂柳下的阴暗角停下,一个尖厉的男声道:“公子,你放心,认亲台那里咱家已经打点好了,皇城里的老宫人基本都死光了,不会有人怀疑他俩的身份。咱家敢保证,现在除了当今圣上,谁也发现不了他俩是假的。”   “很好,让认亲台那边将此事尽快宣扬出去,我要全天下都知道先皇的嫡公主与嫡皇子还在世,并且已经被寻回。”   “是。”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李五藏在花木中,等两人走远了才走出来,心中微惊。她听出那声音尖厉的是个太监,而另一人,正是玄友廉。   昨日她听玄友廉叫刘玲儿五殿下时,心中就存了疑惑。刘玲儿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冒充皇族,除非是背后有人指使,却没想到竟是玄友廉。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玄友廉就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庸碌且一无是处。   玄友廉是玄凉与营姬所生,据说他生下来后在营里以奴隶身份活到三岁,才被玄凉接回身边,认祖归宗。因为身份低贱,一直不受玄凉喜欢,所以很受轻视排挤。若不是他实在长得漂亮,让人过目不忘,大概不会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后来玄凉把握朝政,为了折辱皇族,这才将她赐给玄友廉,仿佛是告诉天下:你看,李氏的长公主,最后也只配嫁给我与营姬所生的儿子。 第024章   也因此,对于前世的第二任附马,李五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若说有的话,也只是对他容貌的惊叹和惋惜。   回到院子,李五听到争执的声音。   玄友廉站在门口,朝两个站都站不稳,被随从扶着的喝得大醉的男人道:“大哥,三哥,我来接你们回去。”   玄风益打着酒嗝,喷了他一脸酒气道:“谁让你出来的?丢人现眼,快给我滚回去。谁要你接,滚滚滚……”   李五注意到玄友廉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脸上却依然是谦卑的模样。   “大哥,你喝醉了。父亲呢?怎么没有出来。”   一旁同样醉得不成人样的老三玄靖明道:“呸,父亲是你叫的?你个杂种也配叫父亲?谁知道你到底是那营姬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谁不知道那一整营的士兵都操过你母亲,呸,下贱胚子,不知廉耻。”   这样羞辱的话,别说玄友廉了,李五都听不下去,以为他肯定要发怒,结果他居然隐忍了下来,苍白着脸低声道:“是父亲让我来接他的,父亲何时出来?”   “哈,父亲让你来接他?胡说八道,父亲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怎么可能让你来接他。你看看你这张脸,这是张男人的脸吗?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骚媚样子,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我们才不承认玄家你这么丢人家伙!”   “父亲正陪成王与代州来的人喝酒,你要等就等着吧,慢慢等吧。”   玄家大公子与三公子将玄友廉一顿冷嘲热讽后,醉熏熏地被随从扶了出去。   就剩玄友廉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忍受着院子里所有随从与下人投过去的异样眼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陆陆续续走了许多宾客,院子里的随从也跟着走了大半,原先满是人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李天元和李继勉还没有出来,所以李五还在院子里等着,时不时朝院子门口看去,就见玄友廉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挂着灯笼却依旧阴沉昏暗的廊道,一动也不动。   昨日在崇圣寺见面时一言不和就拔剑相向的暴躁,刚才湖边与人密密交谈的阴谋算计,以及现在的隐忍克制,李五觉得这个在她脑子里除了“漂亮”二字就一无是处的男人一下子立体鲜活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世的玄友廉似乎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上一世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玄友廉其它的面,所以并不够真正了解他。   又过了一刻,李天元和李继勉两人醉熏熏地被王府里的下人从廊道扶了过来,达木赫与李五立即上前扶住李继勉,李天元则被他的部下扶住。   离开时,李五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只剩玄友廉孤零零一个人还站在门口,抬着精致的下巴,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廊道。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地向典客署驶去。李五就着水盆打湿了毛巾就要给李继勉擦脸,手伸过去却被人直接握住。   李继勉坐起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在脖子脸上囫囵抹了起来。   李五惊讶道:“你没醉?”   李继勉一双眸子精亮,将擦完的毛巾扔回她手里:“喝醉了,就看不到宴席上那些有趣的事了。小五,你不知道今天的宴席有多好玩。”   李五心道,我又没有去,我当然不知道。将毛巾洗了洗,拧干,又去擦李天元的脸。   不同于李继勉,这大块头实诚家伙是真喝得烂醉如泥,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打起响雷般的呼噜来。   李继勉将她手中毛巾抢过来。   李五道:“你干嘛?”   “你干嘛?”   李五一脸理所当然:“给他擦脸啊。”   李继勉比她更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书童,凭什么伺候他?”   李五:“……”   这车里就他们三人,她这个下人不伺候谁伺候。   李继勉把毛巾直接扔回了盆子:“不用管他。”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着向前走,李天元一路上吐了三次,李继勉气定神闲,不管不顾,坐得离他远远的,随他吐得满脸满身。   李五初时还有主动替他擦脸的意愿,现在见他吐成那样,也恶心得不想靠近了,反正李继勉刚才已经发了话,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她侧头,看随着马车微晃着身子,正闭目养神的李继勉,突然道:“你们出来时,还有宾客没走吗?”   “没有,我俩是最后走的。”   “那玄凉呢?呃,就是领着军队率先攻进洛阳与长安的那个玄将军。”   李继勉睁开眼:“你知道玄凉?”   “嗯……他是成元水的得力部下,长安城门就是他强攻破下的,自然知道的。”   李继勉不疑有他:“他啊,确实出席了,不过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走了,留他两个儿子在那里奉承成坏水。”   李五惊讶道:“早就走了?”那玄友廉岂不是一直在那里白等?   回到典客署,谭均迎了出来:“两位公子终于回来了。”   李继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还真是尽忠职守。”   “李小公子说笑了,本来戊时我是已经准备走了,结果萧王派人送来请帖,明日要在萧王府中宴请两位公子,我这不是等着两位公子回来禀告此事呢。”   “这么迫不及待?”李继勉接过请帖扫了一眼,“今日才赴了成王的宴,我还以为他要等个几日才会设宴。”   谭均小心翼翼道:“那李小公子,这宴,你是去还是不去?我好派人回话。”   “去,当然去,有什么理由不去。”李继勉拿着请帖直接往回走,边走边道,“明天还得劳烦谭大人派人接送了。”   “应该的应该的。”   回了房,沐浴更衣出来后,李五已经替他将墨研好,纸张裁好铺平整了,用兽头纸镇将四角压上。   李继勉顶着一头湿发坐到书桌边,看着摆放在宣纸旁的字帖:“这是什么?”   “我早上出了典客署在附近街道四处转了转,正好对街有间书堂,在里面发现了这本颜公笔书。颜鲁公得褚遂良亲授,后又拜师张旭,得两人笔法真传,落笔沉稳雄健、风骨遒劲,正适合小公子临摹,以后小公子便可以临摹此帖习字。”   李继勉拿起字贴翻了几页,声音不阴不阳道:“小五啊,你这是要替我做主了,连我习什么书法也擅自决定了,嗯?”   李五听了他这话心里一惊:“小五不敢,小五只是觉得这笔风适合小公子的脾性,小公子要是不喜欢,小五这就扔了。”   她买此书时只是想到他每天没有章法的练字,总得走个正道。她虽在旁指点,可是她习的是柳公书法,字体文秀,并不适合他。哪里想到自己这是自做主张,可能引起他的不快。她走过去要拿书帖,结果李继勉身子往后一仰,露了一个坏笑:“扔什么,这么好的字帖,除了长安城别处也买不到。《颜鲁公文》,行,以后我就习这书法了。”   李五见李继勉不是生气,只是与她玩闹,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买书时,除了觉得颜公书法适合他,也因为前世他逞来的婚书上的文字有些颜公风骨,像是习过颜氏书法的。   见李继勉拿着新字贴习字,心情还算不错,李五试探问道:“小公子,明日您真的要赴萧发云的宴?”   “嗯。成元水想拉拢我们沙陀势力,萧发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今日宴会上,成元水对萧发云最近的举动显出许多不满,你说萧发云突然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跟成元水对着干?”   李五斟酌了一下道:“是……新帝?”   “小五,你果然聪明。在这皇城中,能给他萧发云底气的,自然是龙椅都坐不稳的那一位。”   这个很容易想通,新帝对成元水的霸道跋扈不满,肯定会想办法打压他,能借助的势力也只有萧发云了。   帝王权术向来如此,如果自己没有一定的力量,那就让威胁自己的力量互相内斗,以为制横。前世,她的父亲李幽也是利用李制的力量来制横玄凉,使两者任何一方都不至于太过强大。只可惜平衡并没有掌握得太好,玄凉还是将李制赶走,独揽大权,几乎颠覆王朝。   “那小公子站哪一边?”   “这个嘛……”李继勉转了转笔,坏坏一笑,“这两个王八羔子,我一个都不站。” 第025章   萧发云请的是午宴,并没有如成元水那样大摆宴席,而是在一个格调高雅的雅院中,并请了几位有学识的大家,说是要以清茶为宴,以琴瑟为肴。   萧发云在成为私盐贩子前,一心求取功名,可惜考了几次进士全部落弟,后来心灰意冷又家道衰败,才随着成元水走私贩盐。然而打心底深处,他还是自诩清高,不屑于成元水那样的草莽。   可惜他这清宴的格调装得实在太高,李天元酒醒后一听要赴这样的宴会,连忙摇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我一听那些文人酸士念诗念词就受不了,这玩意阿勉你能享受,我可享受不来。”   李继勉道:“也好,萧发云的面子要给,但也不能给得太足,让成元水那里不开心就不好了,我一个人去正好。”   李天元昨天酒喝大了,现在脑仁疼得厉害,摆摆手让李继勉自己处理,便又回了屋子关门睡大觉。   李继勉转身对李五道:“你跟我一起出门,不过不必随我到萧王府。我交给你个任务,呆在长安城这些日子,你的任务就是替我买书去,什么古籍珍卷只要是你觉得好的书,不必舍不得钱尽管买,回头我一并带回代州。这些书除了长安城别处千金难求,就算长安城被洗劫过一番,但一些底子还是有的。”   李五听他这么说:“那我可以把十一也带上吧。”   “带着吧,另外让达木赫跟着你俩,用得着他,书那么重的东西,让他搬着。”   “好。”   到了街上,李继勉将李五等人放下便走了。   李文治开心道:“姐,我们真的可以随便逛街吗?好开心啊,我想去望长巷看看那个灯笼铺子还在不在。”   “又忘记了?有外人在时,要叫我哥。”   李文治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吐了吐舌头,又瞧了达木赫一眼,低声道:“没事,反正他听不见”。   李五好笑道:“他是不会说话,不是听不见。”   李十一道:“哦,那也没事,他听见了也说不出来。”   达木赫:“……”   有金主掏了钱,又有人负责拎东西,李五逛起街来自然是买买买了。   其实,于其说她是在给李继勉挑书,不若说是给十一挑选适合的书籍比较恰当。如果没有意外,她打算在李继勉身边呆到自己长大,有力量带着十一谋生了再离开。她不能指望李继勉会给十一请先生,他自己都是个没先生教走野路子的偏门生,只能自己来教了,现在买的这些书,也算是教材了吧。   就在三人买好书从书坊出来时,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正好进门。   一进一出,李五与那人正好瞧了个面对面眼对眼。   她眼皮一跳,立即低下头去,牵着李十一加快步伐跨出门槛,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李五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单东舒。   两个月前李继勉灭了武隆,演了一出戏让单东舒相信袭击他们的是萧发云的骑兵队,要是此时被他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五一手抓起十一,一手抓起达木赫,喊了一声:“快跑!”   单东舒在后面跟着大叫了起来:“抓住他,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三人一阵风地跑出书坊,起先是李五拽着两人跑,后来变成达木赫一手抱着十一,一手拖着李五往前冲。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有人追还是凭逃生的本能跑了起来。   三人绕了几条小巷子,终于将单东舒的随从甩掉。   李五靠着墙,跑得气都喘不上来,而一旁的达木赫只是面色稍红,气息微乱,显然逃路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李五将气喘匀了,也不敢再在街上乱转了,对达木赫道:“走,现在就回典客署。”   李继勉赴完宴回来,意外地看到李五已经回来了,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是什么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李五看到李继勉脱下长袍,挂在屏风上,又松了松领口,走到一旁的架子边用盆洗手,犹豫地开口:“我,我今天见到单东舒了。”   李继勉的手伸到水盆里,顿住:“谁?”   “单东舒。”   李继勉沉默着将手在水盆子搓了两下,用毛巾擦干:“他认出你了?”   “应该是认出来了。”   李继勉再次沉默,片刻后,走到李五面前,自高而下的俯视她,眼神中透着股锐煞。   李五触到这眼光,心中一惊。   此前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因为她担心李继勉会弃车保帅。   李五很清楚,如果单东舒通过她追踪到李继勉身上,那么李继勉摆了成元水与萧发云两人一道的事就彻底东窗事发,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是她处理这种情况,最稳妥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个暴露身份的小人物直接弄死。   李继勉自然也会这么想。   此刻虽然李继勉盯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李五觉得自己已经荡到鬼门关前了。   她下意识地摒住呼吸,迎着李继勉投来的视线,就如被狮子盯上的猎物一般,很可能连皮带骨都不剩。   就在她惊惧忐忑时,李继勉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还怪舍不得的。”   李五:“……”   李继勉松开她的脸,走到桌边,拿起垒的一摞书上面的几本:“这些书是你挑的?”   李五一愣,没想到他转换话题转换得这么突然。   “……是,是我。”   李继勉看着她为他挑的书,《孙子兵法》《韩非子》《长短经》《商子》《汉书》《论衡》,不是讲兵法就是讲治国治世的帝王学的书籍。   “没想到你给我挑了这些书,看来你对我的期望还是挺高的。”   李五:“……”   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行了,没事了,去睡觉吧。”   李五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边绕了回来,也不敢多问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赶紧跑出屋子。   第三天要朝见皇上,所以李天元李继勉起了一个大早,天没亮就坐着马车往皇城赶去。   李五因为昨夜担心了一夜,睡得晚了,现在还迷糊着一副没醒的模样,送走了两个主子,便又一头栽倒在床上继续补起觉来。   睡到侍奉小吏过来敲门,她才爬起来问:“是主人回来了?”   “没有呢,他们进了皇城也要在承天门外候小半个时辰,然后随文武百官上朝,怎么也得要两个时辰才回得来。我是来问你,早饭好了,你要不要起来吃?”   “好,我就来。”李五推了一把还在熟睡的李文治:“起了,吃早饭去。”   李天元与李继勉的膳食是送到各自的房中去,而随从都是在厨房旁边专门供下人用饭的地方吃。李继勉在时,李五和李十一能跟着他一起吃,他不在,他俩还是得去厨房跟众人一块吃饭。   两人到时,李天元的十名部下已经吃了起来,招呼着两人道:“呀,小东西,起床了?来,过来坐。”   李五盛了饭菜,瞧了那十个壮汉,坐到了达木赫身边。   达木赫瞧见她坐过来,反而将椅子往旁边移了一些,无声却掷地有声地表明着他的嫌弃。   李五:“……”   明明是她找机会将他调到李继勉身边,不必在军营里受欺负,他对她怎么还是这种态度?李五很想问他,到底她哪里招人厌了,可跟一个哑巴,你连理论都没办法理论,只能将抱怨憋在心里。   邻桌用饭的是在典客署中侍奉的下人。   李五咬了一口馍,就听到邻桌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五公主找到了!”   李五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五公主找到了,那小太子是不是也找到了?”   “那是当然,五公主与小太子是同胞姐弟,从来不分开的。原来还以为两人都死在蜀地了,没想到还能找回来。”   “啧啧,真是命大。”   “命大是命大,就是命不好。先皇去世时没找得到,不然先皇去世,太子登基,这皇位也落不到西平王头上。”   “这话一听就知道你是个没脑子的,先皇去世时,要是这两位殿下在,都得跟着一起没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帝是……”   李五转过头,就见李文治也停了筷子,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邻桌那几人。   李五拍了拍他的脑袋:“看什看,快吃,饭都凉了。”   李文治瞧了李五一眼:“哥……”   “吃饭时候不许说话。”   李文治只得将话憋进了肚子里,埋头喝起粥来。   上午过去,李天元和李继勉都没有回来,将近正午的时候,谭均倒是坐着马车先回来了,看着过来迎接的李五道:“你家公子没回来,皇上下了朝,留他们在宫中小坐闲聊,成王与萧王都陪着,估计得在宫中用了午膳才回来。”   李五“哦”了一声,正欲离开,听到谭均对身边的侍卫道:“刚才的事你们也都见到了,一会回去让众人把署内各个出入口都检查一遍,咱们署里没什么钱银,可那些不讲道理的匪贼可不知道。”   李五问:“谭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谭均叹了一口气:“这长安城自打成王进城后,匪寇就没停止过,就算新皇登基了,整治秩序也没用,都是一帮不要命的,管他是百姓还是当官的都敢抢。”   “是什么大官被抢劫了吗?”   “是刚升任光禄寺少卿的单大人,昨夜他家遭了匪寇,不仅将钱银洗劫一空,府中上下十几口人也全部被杀死了,真没想到,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啊!” 第026章   一直到申时,李天元与李继勉两人才从宫中回来。   马车从后门驶进后院,下人过去解开马绳,将马牵到马厩里,同时李天元与李继勉皆是满面红光、神采飞扬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李五向李继勉走过去,就见他远远地朝她抛来一个东西,没看清是什么,凭本能小跑了一两步接住,摊开手一看,是一块翡翠玉圭,上面还刻了一个“晋”字。   “皇上赐的,好像名贵得很,收好了。”   李五:……   这是朝庭分封王侯时赐的信物,代表统治一方的无尚权力,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刚才竟然就这么扔过来了。要不是她反应快接着了,摔在地上摔碎了怎么办?   这两兄弟倒底知不知道这玉圭代表着什么?   李五无语地将这代表着晋王地位的玉圭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谭均过来道:“两位李公子,这不,又有人送来请帖,是兵部尚书姚正,请两位公子明日赴宴。”   李天元道:“姚正,这不是成元水的部下。”   “是的。呃……另外,中书侍郎宁世杰也送来了请帖,想后天宴请两位公子。”   “宁世杰,这是萧发云的人吧。阿勉,真给你说中了,咱们来京这一趟,还真是日日有宴赴,天天有酒喝。现在爵位也领了,军饷也讨到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继勉道:“过个几日吧,总得将这京城里该赴的宴都赴完了,该见的人都见完了再走。”   回到屋中,李继勉换下朝服。   这朝服还是谭均赶在三天内特地赶制出来的,就为今天他们两人面圣穿。估计穿完这一天,就再无用处了。李五将常服递给他换上,顿了顿道:“我早上偶然听说……单东舒死了,昨夜里被匪寇灭了全家。”   “死了?那正好,不用我废心处理了。”李继勉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任何惊讶或是情绪起伏,仿佛李五说的是门外死了一只蚂蚁。   李五观察着他的态度,迟疑了一下:“小公子,是你下的手吗?”   “我?”李继勉笑起来,“昨夜你就睡在我隔壁,我连门都没出过,你哪里看得出来是我下的手?”   李五心道,当然不可能是你亲自动的手。   昨天她刚跟李继勉提起这事,当夜单东舒就死了,若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   看着眼前这人一派轻松地更衣净面,完全没有被这个消息惊到的模样,李五已经笃定,李制除了安排这两人明面上赴京,肯定还有一支暗中潜伏在长安城的势力,以为耳目和接应。看来李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入虎穴,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的。   其后的七日,每日都有人设宴宴请这两位李公子。不是成元水的部下,就是萧发云的幕僚。无非都是想拉拢李制的沙陀力量。李天元与李继勉只打太极,这头说着一定会效忠成王,那边说着萧王但有吩咐一定效命,出了门一转头说过什么便一个字也记不得了。   第七日晚,谭均敲了李继勉的门,又送来一个帖子。   李继勉扫了一眼帖子,将帖子随意扔到桌角。   李五道:“后日我们就离开京城了,明日还要卦宴?这次是谁设的宴?”   “你猜?”   李五漫不经心道:“不是成元水就是萧发云的人呗,有什么好猜的。”   “是玄凉。”   李五正在叠衣服的动作一顿。   “这玄凉手握八万大军,在军中的势力仅次于成元水与萧发云,我还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宴请我,一直等到我放出将要离京的消息,他才设宴邀我,也是沉得住气。”李继勉说着,似是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之前提到过他,明日想不想随我去见见他?”   李五心里紧了一下,故作不在意道:“自然想的,这个最先破了长安城门的玄将军,我自然想一睹其真容。”   “那好,明日你跟着我赴宴,我带你见见那老家伙。”   第二日,马车在玄府门口停下。   李天元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看着门口的情景,疑惑道:“咦,这不是那个长得像女人的小子嘛,哎呀,怎么会在这里?”   李继勉瞧了几眼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谭寺丞好像称呼他为玄公子,该不会这么巧,他是这玄府里的人,甚至就是玄凉的儿子吧。”   李天元一脸吃到苍蝇的模样:“你说他是玄凉的儿子?那方脸大嘴的玄凉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儿子来?”   正与侍卫争执的玄友廉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瞧了这两人一眼,又转过身去,对拦着他的侍卫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有要事求见父亲。”   那侍卫一脸为难道:“廉公子,你知道的,将军有令,廉公子与秋夫人只能住在外宅,没有传唤不能随便进府。”   “那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非常重要的事。”   “公子,今日将军有客要见,不能见你。”   李天元走过去道:“呦,这是怎么了,儿子想见老子见不到?还真是稀罕事。这么漂亮的儿子,怎么舍得赶到门外。”   玄友廉表情僵了僵,故意不理李天元的话:“父亲宁可见这些外人,也不愿见我吗?”   “廉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那侍卫说着,越过他走到李天元面前道,“可是代州的二位李公子?将军已在府里恭候多时,请两位贵客随我进来。”   李天元道:“哎呀,不好意思,廉公子,让让路,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进去?怎么着儿子想见父亲也不该拦着。”   玄友廉冷冷地瞪他一眼,侧身让路,李五从他身边走过时,就见着他努力压抑着情绪,脸色发白的模样。   进了玄府,众人被带到大堂,就见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矫健男人一脸威仪地坐在太师椅上。   李五看到玄凉,心中十分感慨,这个羞辱整个李唐皇室的男人居然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对于这个男人的功过评价,李五很矛盾的。可以说前世如果没有玄凉,李幽绝不可能夺回皇位,他是李幽重夺政权的最大功臣!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李唐的江山差点再次颠覆。   所以在李五设计将玄凉乱刀砍死后,对外宣称的是暴毙身亡,以国公礼厚葬!   玄凉看见来人,立即站起来:“两位贤侄,快进来坐,来人,上茶。说起来,我与你们的父亲是老相识了,也算是故交,两位贤侄难得来京城,我本来应该早早设宴招待,可这几日忙于政事一直未得空,两位贤侄可千万别怪叔父招待不周。”   李天元道:“玄将军客气,客气。”   有奴婢进来倒茶,同时一个侍从走到玄凉耳边,低语几句。   玄凉面露不快道:“什么!丢人现眼,快让人赶走,赶走。”   李天元与李继勉拿茶杯喝茶,同时相视一眼。   那侍从退下后,玄凉坐回太师椅,与两人随便闲聊起来,不外乎是问问代州那边的风土人情,是否习惯京城生活,典客署那里招待得可算尽心。过了一刻,有人进来道:“将军,宴席已备好。”   玄凉笑呵呵地站起来:“两位贤侄,家宴已备好,请随我入席吧。” 第027章   李五走在路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被这气味一激,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继勉注意到她的异状:“你怎么了?着凉了?”   李五揉揉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没有啊。”   李五心道难不成是自己幻觉了?越往前走,只觉得气味越浓,又跟着打了几个喷嚏。   到了宴厅门口,玄凉与李天元、李继勉先后踏进了门槛,李五以及随从下人就不能进去了,只能在外面候着。   李五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觥筹交错、宾客欢谈,只觉得不仅鼻子开始痒,连脸上脖子也痒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旁边站着婢女注意到她的动作,忙道:“哎呀,小弟弟,你快别抓了,你看你脸都抓红了。你不会是桐油过敏了吧?”   李五疑惑:“桐油?”   “将军大人两个月才搬进这府里,搬前翻修了一下,柱子房檐还有家具都重新刷了桐油漆。我瞧见有人过敏过,就是你这模样,哎呀,你脸上都起疹子了,要不要紧啊?”   李五扯开袖子,发现手臂上也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乍一眼看还有些吓人。   李五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对桐油过敏过一次,出了满身的红疹,吓坏了父皇与母后。后来凡是与桐油有关的东西,一概近不了她身前。前世李文治为了让她从大明宫中出嫁,重建大明宫,都未曾上一点漆,就怕她身体不适。   因为很久未接触过桐油,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对这东西过敏的,想来刚才闻到的淡淡的味道,就是还未散尽的桐油味。   李五心知自己不能在呆下去了,向那婢女道:“姐姐,我身上痒得厉害,这府里可有哪里没有桐油的地方?”   婢女道:“哎呀呀,这可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严重。我想想啊,往东有个角院,还没修缮,你跟我过去,在那呆一会吧。”   “好,劳烦姐姐带路了。”   婢女将她带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院子古朴却不破败,显然此前也是住着人的,不过现在空了下来。   “你在这里歇着,不要乱跑,等宴会结束了,我来叫你。”   李五道:“麻烦姐姐。”   李五进了这院子后,顿时觉得呼吸顺畅多了,鼻子也不难受了,可是脸上身上还是痒,心知这疹子既然起了,恐怕没个四五日消不掉。   正好院子里有一口井,她打了井水,用冰凉的井水往脸上扑了扑,来缓解疼痒。   就在这时,她听到背后墙头传来细碎声音,转过头,就见一人身形轻巧地直接从墙外翻了进来。   “什么人——”李五刚开口,那人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许叫,我就是想见一见父亲。”   李五瞪大眼,完全没想到这个胆敢翻墙进将军府的,居然是玄友廉。想来这玄友廉还真是挺惨,想见自己的父亲还得偷偷摸摸地翻墙。   李五赶紧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叫。   玄友廉放开她,确定她不会呼喊引来别人,便要出院子。   李五忙道:“廉公子,等等。将军正在宴厅与代州的二李公子用膳 ,你现在过去,肯定又要惹得将军不快了。不若等代州的人走了,你再去。”   玄友廉的脚步停住,似是考虑了一下,退回了院子,同时向她道:“小麻子,你过来。”   李五:“……”   “我听说父亲前几日身体不适,头疼疲乏,总是浅眠,现在可好些了么?”   李五心道自己哪里能知道这个,看玄友廉的模样,似乎压根没认出她来,把她当成了这府里的奴仆,于是点点头:“好多了。”   玄友廉怔怔道:“那就好。”   真看不出来,这玄友廉还是个孝子。   李五见他没什么事要吩咐了,走回井边继续用凉水敷脸,刚走出去一步,突然听到玄友廉闷哼一声,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   李五看到他这模样,眼皮一跳:“你怎么了?”   玄友廉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声:“没事,不用管我。”   这胃疼是他的老毛病了,打娘始里出来就有,总是时不时的疼起来,疼前一点预兆都没,一疼起来仿佛有刀子在胃里绞,等得疼痛消了,也没有其它不适的反应。请了很多大夫,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天生胃寒,要注意饮食,好好养胃。   玄友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然而然的折磨,反正每次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李五看他这模样,与前世喝下她递去的毒酒后痛苦不堪的情形简直一模样,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玄友廉惊诧地抬头:“你干什么?”   李五一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松手退后几步。   玄友廉隐约感觉到当她碰到他的手时,胃疼好像缓解了一些,然而她一松手,胃疼又再次剧烈起来。   他捂着肚子,歪着身子,朝她招招手:“小麻子,你过来。”   李五迟疑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又放开,又握住,反复了几次。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疑惑道:“廉公子?”   玄友廉眉毛皱了起来,不是错觉,只要碰着她的手,胃疼便会缓解很多。他抬起头,打量眼前一脸麻子的小家伙:“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在谁身边伺候的,叫什么?”   李五这哪答得上来,想到明天她就跟李继勉离开京城,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便随口道:“我叫……小五,是在厨房帮工的。”   “小五,小五……”玄友廉反复念了两声,便不再说话,沉默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过了一刻钟后,他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李五终于能够收回手,赶紧揉了揉被捏得血流都有些不畅的指头,看玄友廉没事人一般地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惊讶道:“你好了?”   “好了。”这胃疼就是这样,疼得时候,生不如死,一旦不疼了,便一点症状都不会留下。   玄友廉跨出院子后,又退了一步,转身面向李五:“小五。”   “嗯?”   玄友廉沉默了一下道:“我给你三倍的钱,从明日起,你去外宅秋夫人那里帮工,你去不去?”   李五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他这是瞧上她了?可是就这么一会,他瞧上她什么了?一脸麻子?   “我……我是奴隶,不能自己选择去哪里,恐怕——”   “这个你不必担心。”玄友廉冷冷道,“今夜只要让我见了父亲,从今以后,我想要什么,父亲都会赏我。”   李五:“……” 第028章   玄友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李五站着发了一会呆,又远眺了眼西落的夕阳,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就见另一侧墙头上竟又冒出一个人头。   李五怔了怔,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为了避桐油漆味躲到这偏僻院子,竟连着撞见有人翻墙进来。   李五不想多惹事,刚想装做没看见转身走开,身后人低呼了一声:“五殿下!”   李五转过身,见那人身形敏捷地翻墙跳落在地,大步走到她身边,半跪了下来。   李五惊讶道:“徐侍卫?”   徐敬仪低头行礼道:“徐敬仪拜见五殿下。自代州来的使者进京,我就打听到李继勉身边跟着一个与殿下年纪相仿的小厮,想着会不会是殿下,一直在找机会去见您,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今日听闻玄凉宴请了李继勉等人,这才寻了机会来见殿下,殿下你这两个月过得可好?十一殿下呢?是否也安好?”   “我很好,十一也很好,李继勉虽然霸道蛮横,但心肠不坏,对我和十一尚算和善。这里很危险,你冒然闯进来实在太莽撞了,还是快走吧。”   “五殿下不必担心,我来长安后改名换姓投奔了玄凉,现在是这府中的侍卫。殿下进府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刚才廉公子在,我不方便进来,等得他走了,这才进来相见。”   “这就好。”李五放下心来。   “恕属下冒昧,敢问五殿下与那廉公子是否早已熟识?我刚才看你二人行为颇为……呃……,他……知道殿下的真正身份吗?”   一墙之隔加上他二人说话声音很小,徐敬仪透过墙上的花格只看得见玄友廉蹲着身子紧紧抓住她的手,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他只是把我当成府中小奴,并不知晓我是谁。”   “五殿下。”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你可知道,那玄友廉声称自己找到了先皇嫡子,认亲台那边也鉴明了身份,这几天搞得满城皆知。我一度也以为他找到两位殿下了,看到五殿下后,我才确定他是找了两个冒牌货。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找的是假的,想以此事向其父邀功,却不知冒牌货一旦被揭穿身份,他必将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恐怕连玄凉都保不住他。”   李五道:“徐侍卫,你可知道他找的那两个假冒的孩子是谁吗?”   “这倒没打探到,他将那两孩子保护得很好,我跟踪了他多日,都没有找到那冒牌货的住处。”   “是玲儿和海连。”   徐敬仪震惊:“怎么会是他们?这么说,五殿下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董氏自幼照顾我跟十一,玲儿和海连也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对我们的情况熟悉无比,就算是宫中老人来盘问也不会盘问出缺漏。孩子的容貌本就不甚鲜明,又过去了大半年,胖瘦高矮都有变化,除非是极熟识我俩的人,否则根本就辨不出他俩的真伪。然而曾侍奉在我身边,还有父皇母后身边的人,现在大多都不在了,在这世间能证明我俩身份的人,已经没剩几人了。”   徐敬仪道:“那又如何,虽然旁人没办法揭穿这两人的真假,但一旦被送进皇城,面见圣上,皇上肯定能认得出来,皇上是您的叔父,自幼宠爱你俩,还时常接你们去他的王府中玩耍。”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如果玄友廉根本就不会送他俩进宫呢?”   徐敬仪道:“若他不送两位殿下进宫,他又如何邀赏?”   “玄友廉知道玲儿和海连的身份是假的。事实上,玲儿和海连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皇族,是玄友廉一手布置了一切,至于他背后有没有别人指点,我不能确定。”   “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是我,”李五侧头,想了想道,“我设计让两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人来冒充先皇遗孤,制造舆论扩大声势,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两人就是先皇的嫡子与嫡女,并准备送进宫时,我会找个理由让这两人彻底消失,将他们好好的藏起来。以后一旦有机会,便会搬出这两人,以拥立先皇遗孤皇室正统的名义起兵。”   “那玄友廉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沉心思?”徐敬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年纪比玄友廉还要小的小公主,比起玄友廉有这样深沉的心机,眼前这个稚嫩`女孩冷静分析的心智更加可怕。   李五没注意到徐敬仪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心里也有些不确定玄友廉是否有这样的心计,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玄友廉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徐侍卫。”   “在。”   “明日我便会跟着李继勉离开京城,也许几年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等我走后,如果一切如我所料,玄友廉将声势造大后就将玲儿和海连藏起来,那么……廉可为主。”   “五殿下的意思是?”   李五认真的看向徐敬仪:“如果玄友廉真的是那么聪明的人,你可以效忠侍奉他,获取他的信任。他虽然身份低贱,此刻落魄,就凭他这份心机与谋略,必不是池中物,不会久屈人下。等他以后起势,你将是他身边心腹重臣。”   “敬仪谨遵五殿下吩咐。不过——”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玲儿和海连冒充你和十一殿下,你竟一点都不生气吗?”   李五笑了笑:“现在情势这么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与十一尚且是隐瞒身份不敢露面,玲儿和海连却在这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福还是灭顶的祸,谁也不知道,以他们的格局和性格,恐怕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我又何必生他们的气?行了,时间不早了,宴席应该快散了,你走吧,万一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是,五殿下,您多保重!属下……告退。”徐敬仪知道今日一别,也不知多久甚至多年后才能再见,心情沉重起来,半跪下去,深深地低头再次行了一个礼,这才离开。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不一会先前送她来的婢女打着灯笼过来了,瞧她窝坐在地上:“小弟弟,快快快,起来回去了,我瞧着屋里的人吃喝得差不多了,要是你家主人出来见不到你,以为你不守规矩,那你麻烦可就大了。”   “嗯,我们回去吧。”   两人赶到宴厅门外时,大门恰好打开,喝得半醉的李天元和李继勉被人扶着出来。   李五走过去,李继勉便推开那个扶他的婢女,身子往李五身上一靠一压,两人的身高差,让他的手肘弯曲时正好搁在她脑袋上,就如扶着一根栏杆一般舒适。   “今日多谢玄将军美酒佳宴款待,阿勉与哥哥这就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玄将军路过代州,务必停留几日,让我们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好,一定的。靖明、风益,送贵客。”   李五单薄的身躯吃立地撑着人高马大的李继勉向前走去,无处不在的桐油漆异味以及这人从手臂上传递过来的重量,她觉得自己真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029章   出了玄府门上了马车,李五的下巴被人捏住不得不抬起来,与眼前刚才还装得半醉的男人直直对视:“你干嘛?”   “你脸怎么了?。”李继勉脸上看不到醉意,不过一张嘴就是浓浓的酒味,这一口味没差把李五熏过去。   李五捂着鼻子道:“桐油过敏。”   “过敏?那是什么意思。”   大概在李继勉这样身体强健、皮糙肉厚的人的认识里,压根不会理解居然有人会对气味什么的产生这么大反应。   “我不能闻桐油味,一闻就会全身痒,起小疹子,严重话还会呼吸困难甚至昏厥。”   李继勉:“……”   李继勉拉下脸:“怎么这么娇气?每次来葵水疼得要死要活,一点桐油味就能让你毁容,你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赶紧跟我讲了,免得一不小心就把你养死了,十一都比你好养。”   李五脸一红,在来长安的路上,她又来了一次葵水,照例是痛得死去活来,这是前世就有的毛病,后来让太医调了好多年才调好。不过身边都是大男人,她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忍着,没想到还是让李继勉注意到了。   李五将身子缩了缩,避着他坐到角落里去。   “你躲什么。”李继勉皱眉。   李五道:“小五这脸现在丑得利害,离小公子远点,免得坏了小公子的心情。”   李继勉借着挂在马车壁昏暗的灯光看着缩在一角的女孩,虽然一脸的麻子十分败味口,不过看几眼后习惯了不仅不觉得难看,反而看出几分可爱与俏皮的意思,丑萌丑萌的,配合着她此刻别扭自惭形秽的模样,莫名地想欺负她一下。   脑子里这样想,身体也如此执行了。猿臂一伸直接将她捞过来,身子向前一倾,将她抵在了车壁上。   李五吓了一跳,刚要挣扎,人已经被摁住了,在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看着贴得极近的脸,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你,你,干嘛?”   李继勉鼻子在她脸颊边嗅了嗅,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她一身狼狈满身脏臭,其后她一直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仅是她,连十一也是,两个小孩儿身上都是一股干净清爽的味道。   李五此刻羞赧极了,只觉得热气从李继勉的口鼻中扑到脸上,让她本就因过敏而泛红的皮肤变得更加滚烫红热,那人还在她脸边一点点嗅着,也不知要嗅什么,有几下唇鼻擦到她的皮肤,烫得如火烤一般,她惊得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摒住了。   “你紧张什么?怕我对你做什么?”感受到身下人的紧张,李继勉笑了起来,身子稍稍退后了一些,给她容出了一点空间,但还是将她抵在身体与车壁之间。不过这些许的空间,让清冷的空气灌进来,李五终于可以吸得上一口气。   “小公子,你醉了。”   “成坏水设宴我都没喝醉,玄凉能把我灌醉?小五,还记得你说的话?”   李五疑惑:“小公子指哪句?”   李继勉撑在车壁上的手下滑,落到李五颊边,手指托起一缕柔软的鬓发,鼻息直接喷在她耳边,带着沙哑的声音低低道:“侍奉……什么的……”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那字眼简直像是被他用舌头舔进她耳道里一般,粘腻而湿热。   李五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伸手便想推开他逃跑,手抵到他的胸膛压根推不动,看上去反而像她投怀送抱一般主动去摸他的胸膛,李五只觉得血液冲脸,借着体型小,动作灵活,身体从他臂弯里滑下来,头也不回地冲下了马车。   李天元正在另一辆马车上半眯着眼随着马车的晃荡几欲睡去,这时就听“砰”的一声,马车门被推开,一个小身影跳了上来,定了定眼神:“小五?你来干什么?不对,你脸怎么了。”   李五跳上马车,这才安下心来,不知道今天李继勉发的什么疯,突然戏弄起她来,要是平常也就算了,今天她这脸丑成这样,他还有心思逗弄,这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测。   “大人,我脸上起了疹子,小公子看着嫌丑让我到大人车上坐着。”   李天元:“……”   好你个阿勉,你嫌丑我就不嫌了是么?   看着眼前这小子,平常看着白白嫩嫩清清爽爽的,这一脸红疹子一出,就跟个麻子脸一样,还真是不忍心多看一眼。   “行了,那你自己呆着,别出声音,我头疼怕吵。”李天元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晃晃荡荡地浅眠起来,不一会就发出酣声。   第二日一大早,李天元和李继勉早早起来,整理队伍,准备出发离京。   谭均亲自带人如来时一般将他们送到了春明门,早一天,李天元已经派人通知驻守在西边延平门的骑兵队从城外绕了一大圈,到春明门外等候。因为来时从蜀地来,去时,却不是那个方向了,而是向东进发,与李制的大军会和。   到了春明门下,谭均道:“两位李公子,就此别过,此后路途遥遥,两位李公子路上小心,愿有缘份,长安再见。”   李继勉笑了笑:“有缘无缘,这长安帝都可不是想来就来,我们这些边陲藩部频繁入京对朝庭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天元道:“谭大人止步,告辞。”   从春明门出来,上了官道,走了一个时辰,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李天元策马从前面驶来,行到李继勉身边,面容严肃:“前面设了路障,似有军队驻扎,目前看不清楚是谁的人马,怎么说,是走是绕?”   李继勉想了想道:“在长安城外的军队,无外乎成军与萧军,应该无事。若能走官道最好,父亲的大军驻扎在洛阳城外的永宁县,我们要赶紧与其会合。”   “好,那我就派人去探探情况。”   一刻钟后,探子回来禀告:“禀将军,小公子,是玄凉的玄衣军。”   “玄凉的人?”李继勉想了想道,“昨夜深情我得到消息,玄凉突然连夜集结了一千士兵不知要往哪里派兵,不会就是这些人吧。看情况也是才出城门没多久,怎么就在这官道停驻了下来。走,我们去瞧瞧,什么情况。”   李继勉策马当先一步驶到那路障处,立即有身着黑甲的士兵出来盘问。   玄色即为黑色,玄凉一族以玄为姓,军队都身穿黑色战袍,也称为玄衣军,区别与成元水与萧元水的杂头军。   成元水与萧发云一开始起义时招集到的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困百姓,所以军纪混乱,武装也是有什么用什么,打仗时身上穿着破烂衣裳,手上拿着锄头、镰刀、砍刀甚至榔头木棍,在头上裹一个头巾,便算是标志了。因为穷到布也买不起,头巾的颜色无法统一配给,五颜六色,反正只要是用布裹住头发就算,所以民间也称为杂头军。   后成、萧攻占长安,擒了皇帝,随后又废帝重立,接收大量投降的朝庭军,又四处征兵,整顿军纪,统一配备武装,军队看上去秩序井然,不再是以前乱糟糟的模样,但人们还是习惯称两人的军队为杂头军。   玄凉虽是投奔成元水而起势,但在投奔成元水前,他已是一个小军阀,独占梁地三县,为王为霸,有一支五百人的护卫队,后来听闻成元水起义造反,趁着朝庭攻打成元水之际,将这五百的护卫队扩充至三千人,在听闻成元水势头强大,朝庭开始退败之时,果断率着这三千护卫队投奔了成元水。这三千训练有素、统一兵器服饰的军队一加入到杂头军中,就分外显眼,又以骁勇善战屡建战功,所以被单独拎出来,称为玄衣军。 第030章   士兵张口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李天元道:“我乃代州李天元,昨夜你们的玄大将军还宴请了我们。今早我们从京城出发,欲走官道东去,却在此被挡住道路。你们玄衣军也是行军模样,为何在此占道不行?”   那士兵一听是代州的人,多少也听闻了代州派人代表李制进京面圣受封一事,当即躬身行礼,态度也恭敬了些道:“回大人,我们奉玄大将军之命连夜集结,天明行军,只是突然出了点意外,在此休整,没想到会挡到诸位大人的人,我这就去禀告廉公子,将路让出来。”   “等等。”李天元一手盘起马鞭,“廉公子?”   李天元转向李继勉道:“阿勉,这廉公子好像是叫的昨天那被拦在玄府门外的女人脸吧。”   李继勉道:“奇了,昨天傍晚他还被拦在门外面,怎么今早玄凉就让他领军出城了?行了,你也别通传了,我和你家廉公子也是朋友,你带我们直接去见他吧。”   士兵犹豫了一下:“军有军规,还请诸位大人在此等候,我进去通传。”   “磨磨唧唧。”李继勉当即一挥马鞭,直接跨过木栏向里冲去,李天元以及后面七八名骑兵也跟着冲了进去,李五被一个骑兵抱着骑在马上,一直跟在李继勉身边,此时也跟着冲了进去。   旁边驻扎着几十名士兵犹豫着要不要拦,要是按以往的规矩,军队暂停休整,是绝对不能允许外人擅闯的,但凡有人违令放入必定军法处置。然而这些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上前阻拦。   倒不是说他们怕了代州的人,而是军队里此刻一团混乱,将令不明,他们也不知该听谁的命令行事,本来就前后矛盾,此刻又听这些人声称是廉公子的朋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索性也不管了。   李五跟着骑兵走到前面,就见着一群士兵围在路两边,中间将领模样的人分成两派正在大声吵架,心道这玄衣军不是自称军纪整肃,怎会占着官道,将领们当着下面士兵的面就这么没体统地吵起架来。   李继勉和李天元过来后,两派人马注意到来人同时停止了争吵,向他们看来。   玄友廉看到李继勉和李天元,脸上顿时一黑:“是谁守的道,没有通传,怎么能擅自放人进来?去查,谁放的人,二十军棍,那些见着没有阻拦的一律同罪。”   站在玄友廉对面的丘荣冷哼一声道:“廉公子,我知道你初进军队想立规矩,可规矩不是这么立的。你一没练过兵,二没上过战场,下面人不服你,这是正常的。但你这么胡乱惩罚士兵就不应该了,你可知上了战场,这些士兵就是你的箭你的盾,帮你杀敌,替你挡刀,你对他们没感情,他们便也不会为你卖命。”   丘荣说完,身边的人立即起哄起来:“丘将军说的是,我们听丘将军的。”   丘荣侧过头听身后一人上来附耳几句,再次开口道:“廉公子,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这些人声称是你的朋友,擅自闯进了军营,你不管好你的人,还居然叫嚣惩罚我的兵?”   李继勉策马上前,笑道:“看来,我似乎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不合适的场面,廉公子,要是打扰到你万分抱歉,可是你们这样占着官道吵架,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玄友廉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只觉得这两人越看越讨厌,可这时情形他也顾不得他俩了,对丘荣道:“丘荣,他们是代州的使者,今早要离开京城,你命令众士兵原地停驻,是要连他们的道也挡吗?父亲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我命令你现在就拔营启程。”   “原来是代州的二李公子啊。”丘荣明显刚才听下人汇报,就知道了两人的身份,故意没有点破,此时假惺惺道,“挡着两位公子的道,是属下的错,这里给两位公子赔个礼,请两位李公子见谅,玄衣军有严令,行军需得虎符,等得我将虎符送回长安由玄大将军确认真假,这就出发让出道来。要是两位李公子赶路,不若从旁边绕一绕。”   这官道是建在两山之间,山虽不高不陡,但绕一绕却十分费事。   李继勉道:“看来这位丘荣丘将领的规矩很大啊。”   丘荣谦勉道:“不敢不敢,这不是我的规矩,是军中规矩,我乃这些兵士的首领,自然要遵从。”   李天元和李继勉是什么人,常年在军营里混,当即就看出来,这丘荣是在给玄友廉立威呢,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女人脸的小子明显镇不住部下,被当场架住下不来台了。   当兵的人大多性格粗野脾气暴躁,想要领兵带军,自己没一点本事,根本就镇不住部下,更何况他还是这样一张脸,别提丘荣了,那些最低层的士兵都必未服他。   李继勉自己刚带兵的时候,也这么被部下搞过,此刻看到玄友廉这般焦头烂额的模样,反而觉得挺好玩的,忍不住也掺和了一脚。   “丘将领,你这是目无尊上,知道吗?廉公子,这丘荣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依我看,你现在就派人回长安禀告玄大将军,让他狠狠责罚他一顿。”   李继勉明面上是帮玄友廉说话,其实却是趁机嘲讽。玄友廉如何听不出来,他若真的派人跟父亲告状了,那他就彻底在军中站不住脚了。一个出了事就去找老子哭的男人,怎么可能有士兵服他。   丘荣粗声道:“我丘荣行事按规矩,不和规矩的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服个软。这里离长安没多远,虎符一来一去,不消两个时辰,廉公子就等一等吧。”   玄友廉身旁一人道:“你这刁人,昨夜廉公子拿着虎符调兵,你没任何表示,今早行出去十里地了,你非要全军原地待命,将虎符送回长安验真假,你分明是故意刁难!”   丘荣索性往路边的石头上一坐,摆出一副老兵吊儿郎当的痞气模样:“这我丘荣可不敢,我丘荣怎么说也是一个小统领,这些士兵跟了我也有一年多了,我总得负起责任是不。廉公子,你没带过兵,不知道行军打仗,这其中的厉害。”   玄友廉本来就被丘荣这一出突得颜面尽失,如今李天元与李继勉都在一旁看热闹,他更下不来台。   他走到丘荣面前,冷着眼,寒声道:“丘将领,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走是不走。”   丘荣抬头看他一眼,根本没把眼前这人放在眼里。玄大将军最不受宠的小儿子,营姬之子,男身女相,他能不知道这小子的几斤几两?   说起来,他也算跟在玄凉身边的老人了,时常酒喝大了跟别人吹牛,说起那现在已经是秋夫人的营姬,当年也曾在他胯`下折腾过一番,眼前那下贱营姬的儿子,他能放在眼里?玄大将军不知为何突然起意,让这下贱的小儿带兵,他要是此刻不立威狠狠去去这小东西的锐气,枉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兵。   想到这里,他索性翻了一个眼,用一副“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看他,他不信这女人脸的小子有办法治他。   玄友廉见他模样,冷哼了一声“好”,语音落,转身抽出身旁站着士兵腰间的大刀,再一个转身,刀锋直接向丘荣脖颈砍去。   丘荣多年征战沙场,反应比常人快很多,在他拔刀的一瞬间就已经注意到了,可他心中笃定这小子不过是想威吓一下他逼他就犯,没那胆子当众杀人。不仅是他,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这么想,连一旁的李天元与李继勉也以为玄友廉是急红了眼。   而那丘荣干脆仰起了脖子,挑衅地摆出“有种你砍死老子”的模样。   玄友廉眼神一暗,手臂使力,刀锋去势不减,瞬间利刀入肉,骨削筋断,鲜血四溅,溅得他满脸满身。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万分抱歉。   这是二更。 第031章   只有砍过人头的人才知道,脖颈看似是头与躯干间最细嫩薄弱的地方,却及其结实牢固,想一刀就将头颅砍下,没有极大的力道是砍不断的。如果是第一次拿刀砍人头的人,很可能错误估计力道,要么是将自己胳膊震着,要么刀斧砍下去三四寸深,刀刃卡在骨结里,然后拔`出`来,再砍三四刀才能将骨筋完全削断。这样砍下的头颅,切面凌乱,全是骨屑。   可以说,第一次杀人的人,是绝不可能将一刀将一个人的头颅完全砍断。   所以看着丘荣头颅落地、鲜血飞溅的场面,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这般身手,明显不是第一次杀人。   无论玄友廉最初的意思是只想威吓一下结果被丘荣的举动激怒,还是真的动了杀心,这一刀下去,所有人都被他的行为震慑住了。这般心狠手辣的手段,和他阴柔的面容大相径庭。   玄友廉一刀干净利落地切了头颅,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将刀扔到那已经吓傻的小兵脚边。因为砍头时他故意偏了脸,鲜血溅满了他的右颊,连睫毛上都挂着血滴,左颊却完美无尘。   当他转过身面向众人时,当真是半面桃花半面修罗,没有出声,气势却足已震惊全场。   片刻后,丘荣的部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拔刀将玄友廉围了起来,而玄友廉身边几人也不甘示弱,迅速将玄友廉护在了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对廉公子举兵,你们是想要哗变吗?”   “廉公子无缘无固杀了丘将领,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要我给你一个说法?好,我现就跟你们一个说法。玄大将军给了我虎符,命为我统领,调派两千兵马执行军务,丘荣却借机生事、故意拖延军机,且三番四次挑战上级威严,三罪并罚,其罪当诛。你们这些人要是还不知悔改、放下兵器,便以哗变之罪,一起处死。”   那部将梗着脖子道:“你胡说八道,丘将领跟随玄大将军十几年,屡建战功,备受将士爱戴,现在却惨死你手中,我要到玄大将军那里去禀明一切!我要为丘将领讨个公道。”   玄友廉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伍琨,我会让你见到父亲的,不过——是你的头颅!众将士听命,丘荣与伍琨率兵在长安城外十里鼓动士兵哗变,丘荣已经伏诛,给我拿下伍琨及其叛党!不听吾令者,一同以哗变罪诛杀。”   伍琨大叫一声:“我看谁敢!玄友廉,别忘了,这些兵士都跟着丘将领还有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兄弟们,给我上,杀了这毫无仁德的统领!”   旁边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丘荣一死,他们一时也没了主心骨,不知该如何行事。   伍琨又叫唤了几声,根本没有人敢上前。   玄友廉冷笑一声:“今日我玄友廉便将话挑明白了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看不起我,可别忘了,我玄友廉再不济也是玄凉的儿子,是你们的统领,手执虎符,名正言顺!而丘荣和伍琨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明白。你们是要穿着这身黑色甲袍继续做玄衣军跟着我玄友廉,还是晔变闹事,跟着这些自恃功高,不服军纪军威的叛将!”   玄友廉这一声大喝后,那些观望的士兵不再犹豫,向伍琨围去,伍琨与十几名死忠部下见大势已去,拔刀试着杀出重围。奈何敌众我寡,不一会相继被乱刀砍死。伍琨临死前高喊一声:“玄友廉,你诛老将,杀功臣,不得好死!”话音刚落,喉咙就被刀割开,横尸于地。   就这么狭窄的官道上,一下子伏尸二十几具。待得一切平息,玄友廉命人收拾战场,重整军队,准备出发。自己则带着几名部下向避到一旁的李继勉走去。   自玄友廉出人意料地砍了丘荣的脑袋,李继勉与李天元便已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立即退到一旁,不再搅和,果然没一会便产生了士兵哗变。不过这玄友廉也算是有点本事,镇慑了全军,只有二十几人举兵,不算严重,并尽数被当场诛杀。   李天元感慨道:“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得到军权就斩杀军中老将,激起军愤哗变,还好只是二十几人的小哗变,要是大哗变,他此刻已经被剁成肉酱了,算他运气好。”   李继勉道:“我看不止是运气,他笃定自己杀了丘荣后,再没人有势力跟他叫板,士兵们又不是傻子。这玄友廉长得再不像个男人,也是玄凉的亲生儿子,而且刚才那一刀断头的手法,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无论是心肠还是手段都够硬。”   “其实那丘荣不过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军队里嘛,这样是常事,没想到他这愣头青不识趣,当场直接见了血。这下是在军中立威了,可立的是血威,只怕以后的名声也没得好。”   两人对话间,玄友廉已经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道:“两位看够好戏了?看够了就走吧。我已吩咐下去,一会就拔营,自会让出官道。”   李继勉笑道:“廉公子这下子可算是军中扬威了,恭喜恭喜。”   玄友廉怎么不知道他话中嘲讽的意思。   立威见血虽然是立杆见影,但名声不好,以后无论谁提到他,第一个评价都会是不堪的心肠狠辣。可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深知以自己这般容貌,根本震慑不住军队,建立威名只能靠狠辣令人恐惧的手段。   玄友廉自崇圣寺中初见这两人就没好感,此时也不欲与他们多言,派了一支士兵将他们送出去,便要转身离开,眼角余光无意间瞟到李继勉身后的骑兵身上,身子一顿。   是那个满脸麻子的小子……   李五的视线一直放在玄友廉身上就没移开过,只是他一直没注意到,直到此刻他投来视线,两相视线一相遇,李五心中一慌赶紧移开,玄友廉却瞬间想明白一切。   这小麻子根本不是玄府里的人,是昨夜李继勉入府做客时带进去的随从。   这小麻子知道他是谁,竟还敢骗他!   亏他从父亲手里拿到虎符连夜调军后,趁着士兵出城之际,又专门回了一趟玄府,想要将那声称在厨房帮工的小麻子接着,随军一起去洛阳,结果被告知厨房里根本没有那个年纪的孩子。   当时他还在疑惑,现在全明白了。   这李继勉兄弟当真是可恶,自己戏弄他不说,连他们身边的随从都敢随意戏耍他。   李五本已经移开视线,跟在李继勉身后往回走了,却总觉得背后有一股视线凝着,没忍住转过头,再次与玄友廉视线对上,刚才相视时他脸上有惊讶疑惑,现在却全是阴沉,加上他脸上的血没有擦尽,看上阴森森的,让她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李继勉放慢了马速,走到李五身边道:“刚才没吓着吧。”   他还记得他攻打武隆那夜,刚割下武隆的头颅,她就被士兵找到带了回来,看到他拎着头颅的模样,吓得到处乱爬的模样。   李五收回视线,摇摇头:“还好……反正以后跟在小公子身边,这样的场面不会少,见多了总会习惯的。”   其实刚才看到玄友廉一刀砍下丘荣脑袋的那一幕,她心中的第一反应不是对血腥场面的害怕,而是惊讶玄友廉居然如此的杀人不眨眼。   她以为他只是工于心计,没想到连心肠也是如此狠辣,完全不是前世她认识的那个软弱且一无事处的花架子。   重生一世,人的命运经历会变,性格本质却不会变。李五想,难道自己前世其实根本就没看穿玄友廉的真面目?   玄凉逼她嫁给玄友廉对整个李唐皇室来说是天大的耻辱,然而对玄友廉来说,却是极尊的荣耀。若他没使手段,玄凉会将她这个帝女嫁给他而不是别的儿子吗?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补完。 第032章   李天元与李继勉退出玄衣军回到自己的骑兵队中,很快前面的玄衣军就整装完毕继续上路,将官道让了出来,李天元整理了骑兵队,也紧随其后继续行军。   因为李天元的骑兵队人数少,行进的速度也快些,很快就超过了玄衣军,遥遥领先。   傍晚李天元在一个镇子的驿站停驻下来,一个时辰后,玄友廉的军队也抵达了此镇,因为玄衣军人数比骑军队多得多,所以在镇外一空旷地扎了营,距李天元等人也就三里地。   如此行进了五六日,双方一前一后赶路,晚上基本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扎营过夜。   李天元道:“奇了,那女人脸怎么跟咱们走的一条道?不会是故意跟着咱们吧。”   李继勉道:“不会,应该是顺路。每夜扎营他都刻意保持着三里地以上的距离,看样子是不想招惹我们。”   “等得夜里,我派人去他营中探探信息,看他们要行军至何处。”   “别探了,行军目的地向来是机密,以玄友廉的性格肯定捂得严实。玄友廉现在杀心正重,又对我俩看不顺眼,要是探子被抓到了,指不定他会不会借机发作,还是别去触他的锋芒了。我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李天元一听也是,便罢了刺探的念头。   如此又行进了五六日,双方竟然还是走的一条道,虽然双方脚程有别,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晚上扎营时距离便又拉了回来。   李天元道:“他们该不会是要去洛阳吧。”   李继勉沉思了一下:“恐怕是的。当初玄凉率军先攻下洛阳,然后以洛阳为据点,与占据下邽的成元水合力围困长安城,长安城破后,他带着一部军队进驻长安,但主要力量还是留在洛阳。这洛阳现在是玄凉的地盘,玄友廉向那行军也就说得通了。”   傍晚时候,骑兵队在一条浅溪边扎了营。本来连接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官道上城镇繁华,只是现在全成了一片片废墟残垣。行至此处连个像样的城镇都没有,只能在这条浅溪边扎了营。   一个时辰后,玄衣军也行至了此地,因为军队要吃水,附近也没有别的水源,便也在这浅溪边扎了营,两军就隔了一条不足两丈宽的浅水溪。站在溪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脸。   好在两军现在算是盟军的关系,所以营地扎得如此近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这两天李文治一直喊身上痒,李五想着也该给他洗澡了,正好营地旁边就是浅溪,便打算将他带到溪边好好洗个澡,擦擦身子。一般在水边扎营,去水里洗澡的士兵都不会少。李五可不想看到一个个魁梧壮实、肌肉虬结的壮汉出浴图,于是带着李文治往上游走了一小段路,找到一个被地形阻断形成的圆形水池,水很浅,而且溪水流到此处水势便缓了下来,也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李五瞧着这里不错,在此停了下来,将李十一扒得干净,扔进水里。   李十一的水性还是不错的,加上这里水浅,岸边的水只到她膝弯处,李五并不担心,让他自己先在水里玩着,她将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先给洗了。   李十一赤条条如一尾活鱼一般在水里踩着浪花儿,玩得不亦乐乎,在岸边游了两圈:“姐,你也下来玩嘛。”   李五也想洗澡,可是这里必竟离营地不远,有外人进来的机会还是很高的,她行事谨慎,自然不会冒这个险,道:“姐不下去了,你自己玩着,水深的地方别去,等姐洗完衣服给你擦背。”   “好。”李十一应了,打着水花便又游开了。”   李五洗着衣服,突然意识到有一会没听到李十一的动静了,叫了一声:“十一?你在哪呢?”   空荡荡的水面,除了倒映着的清亮月光随着水波晃荡,没有任何动静。   李五忙站起来,大叫道:“十一,别玩了,回来!十一,你在哪?”   接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李五这下慌了,赶紧跳到水里,向池水中间走去,越走池水越深,快到池中时,那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胸口。池中间是一簇巨石,她绕过石头继续呼喊,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石头后闪出来,一只手按着她的肩,直接将她的背抵到了石头上。   李五的背被突起的石头硌得发疼,脸上也被溅起的水花浇了满脸,伸手抹了抹脸睁开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无比惊讶道:“廉公子?”   正是玄衣军统领玄友廉。此时他长发披散,湿淋淋地垂在脖颈两侧,溪水只淹到他的腹部,露出水面的身躯赤`裸着,一股股小水流从他的头发上顺着身体轮廓的起伏流淌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李五话问出口,立即明白过来,定时他也贪图此处清静在这里沐浴,恰好撞上了。而他另一手抓着的正是半天不回应的李十一。   李五忙道:“十一?十一你醒醒?你怎么了?廉公子,这是我弟弟,求你放了他。”   玄友廉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小麻子,有十天未见了,这小麻子脸上的麻子已经消褪,只剩下一点点红印子,皮肤光滑细嫩了许多,明明应该比之前看起来更顺眼可爱些的,可玄友廉看着她这模样,却莫名觉得心里更气了。   他想,连这一脸的麻子都是假的,假的!   李五可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看他那手托着李十一不放,就想去夺他,身子刚贴过去,又被玄友廉单手摁在了石头上,背与石头撞在一起,痛得李五又是一声闷哼。   能一刀砍断一个健壮男人头颅的人,力气绝不会小。   玄友廉也就是那一张脸不似男人,平日里穿着衣裳感觉不出来,此刻半裸着,身材体魄显露无疑,胸肌腹肌轮廓分明,显然也是个健壮有力之人,摁着李五让她根本动弹不了。   李五急道:“你要干什么!快放了我弟弟。”   玄友廉那日在李继勉身后见到李五就憋了一肚子气,可惜李继勉和李天元现在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他便将火压下了,却没想到今夜在此沐浴,居然又让他撞上了。   彼时他正靠着石头闭眼休息,一个小家伙没头没脑从水里钻出来,看了他一眼,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双手拍着水花就在他面前吐着水泡沉了下去,还好被他及时给捞上来没淹死,没一会,这小麻子就寻了过来。   压了十天的火气憋不住了,玄友廉狠狠瞪着李五道:“小麻子,又见面了?上次耍我耍得可开心?” 第033章   李五听这口气,便知玄友廉是记恨上次她骗他之事了,忙解释道:“廉公子,我没有戏弄之意,是你先误以为我是玄府中的奴隶,我才顺着你的话说而已,那时你从墙外突然跳入,我也是被吓着了,才不敢言明自己身份。”   这时李十一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一眼看见李五,舒了一口气道:“姐,刚吓死我了,水里有女鬼!”   李五:“……”   玄友廉:“……”   这一声呼叫,信息量太大,李五和玄友廉同时脸一黑。   玄友廉:“谁是鬼?”还他妈是女鬼!   李十一听到还有别人说话,转过头看见玄友廉,这才发现自己竟被那女鬼抱着,吓得魂飞魄散:“姐,救我,快救我,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李五瞧着玄友廉额头暴起的青筋,以及脾气忍耐到极限的表情,忙道:“十一,不是女鬼——”见玄友廉听到那“女”字嘴角一抽搐,赶紧道,“不是鬼,是位大哥哥,别怕别怕,没事了啊,没事了。”   李十一一听是人非鬼,镇定下来,疑惑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么近的一看,好像真的是个活人唉,可是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可能是大哥哥?他疑惑地向李五道:“姐,明明是个大姐姐,为什么说是大哥哥?”   玄友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李五真怕他一怒之下把十一扔出去,忙道:“小弟年纪小,不懂事,请廉公子恕罪。”边说边伸出手去想趁机将李十一抱回来,结果胸膛上的手一按,又将她推回了石头上。   连着被推三次,李五疼得苦不堪言,只觉得肩胛骨肯定被撞青了。   “这小家伙叫你姐,你是女的?”玄友廉说着,低头仔细打量李五的脸。   这孩子秀气清爽,长得乖巧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动了讨要他伺候自己的念头,却没想到完全被她骗了。不过,说她是男的,也确实是个秀气的男孩,说她是女的,模样也的确有几分女儿姿色,当真雌雄莫辨。   李五听到李十一慌乱之下开口叫姐,就知道瞒不住了,低声道:“嗯。”   玄友廉冷笑道:“很好,身份是假的,一脸麻子是假的,连性别都是假的,你身上还有哪一点是真的。”   “我……”李五迟疑了一下道,“廉公子,那日在玄府中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在崇圣寺中,你我就见过面了,可是你压根就没注意到我。我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不配被你记挂在心上,也没想过还会有与你再见面的机会,更不想故意欺骗你,只是顺势所为。扮作男装也只因行军之中,以女子身份示人会诸多不便。虽然小五有些话不实,却绝无冒犯公子的意思,小五惶恐,请廉公子恕罪。”   玄友廉:“……”   手上的劲道松了一松,李五这一番解释谦卑低顺,软糯糯的声音配着一张可怜恳求的小脸让人更加发不出火来,玄友廉这一肚子气的瞬间就消了大半。   “看来至少名字是真的。”   李五赶紧道:“真的真的,廉公子抓的这位是我的弟弟十一,还求公子将弟弟还我。”   玄友廉本来是救了人,但眼下这般情形倒真成了他挟持着人家弟弟不放的坏人模样。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抓着李十一的身子将他托高了一些,挑眉道:“那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李五赶紧点头:“好。”   “第一个问题,你是李继勉的什么人?为何他要带一个女人在身边。”   “我是——”李五刚要回答,溪边突然传来人声,是李继勉的声音,“小五,十一,你们在不在这里,快回话!”   李五听到声音,心中一喜,正要应话,玄友廉却突然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摁进水里,同时一手捂住了十一的嘴巴。   李五突然被摁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水,挣扎起来,可头顶上的力量似有千钧重,根本挣脱不开,等得力道消失终于可以浮出水面了,李继勉的声音已经远去,而玄友廉皎若银月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得冷艳凌人。   那清冷凌厉的眼神以及微扬的嘴角仿佛在说:别妄想了,此刻除了顺从我,没有人能救你。   李五叹了口气,当下玄友廉问她什么,她说什么,将自己是李继勉的奴隶,如何被他抓到,现在在他身边当书童之类的事全说了。当然了,那些不能告诉李继勉的事,也不会告诉玄友廉。   问清楚了一切,玄友廉便将她和十一放走了。   李五给十一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爽衣裳,而她自己本没想过下水,自然没带换洗衣裳,只得湿淋淋地回到营地。   进了帐,李继勉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面坐着,见到李五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皱眉道:“洗个澡怎么去这么久?我去找你也没找见人。”   李五打了个喷嚏道:“十一贪玩,让他多玩了一会。”   “你这一身水是怎么回事?”   “跟十一玩闹弄湿的。”   李继勉看着李五有些闪躲的眼神,总觉她没说实话,可看她冻得发抖直打喷嚏的模样,也不好多问,遂道:“去把衣裳换了,夏末已过,气温凉得很,别感冒了。”   “是。”   李五说着走到营帐一角,背对着李继勉开始换衣服。   若是在驿站中停驻还好,可以住在小隔间里,有自己的隐私地。在野外露营就讲究不了太多了,想要脱衣裳洗澡什么的时候,只能用一个布帘子或是屏风什么的稍稍挡着。此时李五熟练地挂好了帘子,脱下上衣,帘子突然被掀开了。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转身看李继勉掀开帘子,直勾勾地看她。   “你干什么?”   李继勉看着捂着胸口的李五,本就没有发育的干瘪身材,就算不捂也看不到什么,这么一捂反而捂出几分娇羞的风情来。他挑了挑眉,另一手递过来一条干布巾:“你忘了拿。”同时眼睛一瞟,注意到她背上有几块乌青。   她皮肤本就娇嫩,这几块乌青看上去就特别鲜眼。   “背上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李五一手赶紧抢过布巾,同时将布帘扯上,并叫了一声:“十一。”   一旁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逗弄几只蚂蚁的李十一听到声音站起来,看到这一幕,意识到自家姐姐遭遇到危机,赶紧跑来,拦在李继勉面前,一脸警惕地看他:“不许欺负姐姐。”   李继勉被粗暴拉起的帘子刮着鼻子,却没有生气,揉着鼻子坏笑道,“小东西,这可不叫欺负,我要真欺负起来可不止这么简单。”   李继勉讲得隐晦,帘子里的李五却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脸上微微红了红。赶紧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假装什么都听不懂地走出来,招呼弟弟一起睡觉。 第034章   天亮后,骑兵队拔营出发。小溪对岸的玄衣军也整队完毕,秩序井然地出发。   以往行军,玄衣军都会刻意与李天元的骑兵队保持一定距离,然而今日玄衣军就跟在骑兵队后面,若是路过不明就里的百姓,还以为是一支军队呢。   到了正午,骑兵队在一处阴凉地停下休整,那玄衣军也随之停下。   李天元道:“今天真是奇了啊,那女人脸居然让军队紧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这是想干什么?”   李继勉道:“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小五,去把水囊给我拿来。”   “阿勉,你说他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五走到李继勉的马边,垫着脚将系在马鞍上的水囊取下,这时一个骑兵过来禀告道:“将军,小公子,玄衣军统领在外求见。”   李继勉与李天元相视一眼,李天元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李继勉喝了一口水将水囊扔回给李五:“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玄友廉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走入了骑兵队中。   李天元故作惊讶道:“咦,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廉公子突然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玄友廉过来时,一眼就瞥见了拿着水囊走开的李五,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向坐在地上的李天元与李继勉二人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多天我们走的都是一条道,我知道李制此刻驻扎在洛城阳外的永宁县,也就是你们的目的地,而我的去向,你们也早已经猜到,既然大家都是同路,又都是效命朝庭,没必要如此互相防备,我们一同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李天元站起来,一手拍上玄友廉的肩膀:“廉公子想跟我们一走上路,好事啊。只是我们骑兵队轻装简行,你们步行军赶得吗?”   玄友廉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这么多天了,我们双方一前一后,你觉得呢?西都长安到东都洛阳虽然有一条直通官道,但因之前的战乱,关卡守备全都废弃,一些险要地段还被劫道的匪贼占去,打劫过往行人,一旦遇上,我们前后照应,可以一同扛敌。”   李天元道:“廉公子这是说笑吧,我带着五百骑兵,你带着两千军卒,什么不长眼的匪贼敢打劫你我?”   玄友廉道:“李大公子看来是久居代州,对京畿道与都畿道的情况是一点都不熟悉啊。在太平盛世,这两道之间的路就不太平,就算朝庭安设关卡派兵巡视,依然禁不了那些靠打劫过往富贾谋取暴利的亡命之徒。我们现在还在京畿道中,因此处地势平缓视线一览无疑,所以还算安稳,等进了都畿道,有几处山岭地势崎岖,行道狭小,而两边山林茂密,那些匪贼少则三四十人一伙,多则五六百人一群,专门占着这险要地势打劫过往军队物资。马匹、刀枪、粮草,皆是他们的目标,抢了东西后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往山岭里一躲,除非封山围剿,否则追都追不上。”   李天元惊讶道:“想不到这关内匪寇竟这般猖狂,连军队都敢打劫。”   “我的玄衣军熟悉地形,而你们的骑兵队灵活机动,若我们一同行进,则那些匪贼绝不可能在我们身上占到便宜,不知两位李公子意下如何。”   一直坐在一边不开口的李继勉这时开口道:“既然廉公子都这般说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那好,既然两位同意了,那我们便趁着休息之时,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行军吧。”   玄友廉当即一掀袍角,也不忌讳地上脏,如李天元与李继勉一般在地上坐了下来。   李天元让人把羊皮地图拿来,玄友廉指着地图上几处地方道:“这几处的地形都适合匪贼埋伏,我们经过这里时要万分小心。他们惯用伎俩是等着部队行进一半,自中间阻断,或用火炮或用滚石,将军队扰乱后,趁机抢夺物资。”   讨论了一会,三个人都觉得口干舌燥,李继勉道:“小五,前几天路过那片野桔子林摘的桔子还有剩不?去,拿些桔子过来。”   几天前,骑兵队经过一片野桔子林,便将那熟的不熟的全都摘了下来,以做军士路上食用。   李五遂从车上挑了些熟桔子用碟子装成三份送到三人面前。   李五将最后一碟放到玄友廉身旁就要离开,便听李继勉道:“别走,帮我剥开。”   李五:“……”   李五只得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将桔子皮剥开,将里面的多汁鲜美的桔瓣递到李继勉手里。   李继勉却不用手接,而是一副坦然模样地张了嘴。   李五:“……”只得将桔瓣掰开,塞了两瓣进他嘴里。   就着李五的手吃掉一整个桔子,李继勉道:“廉公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玄友廉手边的桔子一个也没动,看着身边这两人一喂一吃的模样,冷冷道:“我说当我们行至此地的时候,可否请两位李公子将骑兵队分成两队,一队在首,一队在尾,以骑兵灵活之利随时观察周围情况,以防遭到前后夹击。”   “行,没问题,就听廉公子的。还有什么要商量的,晚上扎营时再说,天色不早了,先赶路吧。”   李天元亦道:“好,那就这样吧。”   玄友廉站起来:“廉先告辞了。”走时,又看了李五一眼,后者正搓着手上的桔皮渍,并没有注意到。   等得骑兵队重新上路。李五被纳飒宁扶着上马,李继勉道:“小五,你过来,上我的马。”   李五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她上他的马,这一路上都是让这个叫纳萨夫的骑兵载着她,而求达木赫载着李文治。虽然不明白,但主人的命令必须服从,李五只得又爬下马来,走到李继勉马下,被他一胳膊拎上马。   李继勉将她放在身前,一臂一拉缰,一臂便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的腰。   李五总觉得他抱得紧了些,扭了下身子,李继勉道:“乱动什么?屁股底下有虫子咬?”   “不是,小公子你抱得太紧了,我难受。”   李继勉意识到自己力气使大了,松了松胳膊,却依旧箍着她的腰。她人小腰细,一臂环抱绰绰有余。   “刚才你脸红什么?”   李五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脸红了?”   “那个玄友廉过来的时候。”   刚才玄友廉突然过来,李五猝不及防,他俊美无比的脸在日光照射下清透得几乎发亮,下意识就想到了他昨夜在昏暗的月光下,披散着长发,裸着形状美好的上半身沐在水中的模样,情不自禁就红了脸。只是当时她拿着水囊正转身走开,没想到李继勉居然注意到了。   只得狡辩道:“小公子看错了吧,他来我为什么要脸红。”   李继勉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蛋扭转过来,盯住她的眼睛。   因为两人都是骑在马上,这个姿势使得李五从脖子到腰都得大幅扭转,时间一长,就有点坚持不住,闪躲着眼神想转回身子,却被李继勉擒着下巴根本动不了。   “小公子,你怎么了?”   李继勉仔细看着李五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小五,我知道,你们这种贵族小姐就喜欢像玄友廉那样敷脂描面的小白脸,可是,你必须清楚一点,你现在是我李继勉的人。”   李五心道,玄友廉可没有敷脂描面,他那是天生肤白,晒都晒不黑的天生丽质,嘴上却道:“小五绝没有这个心思,我是小公子捡回来的,一定会对小公子忠心耿耿。”   “小五,你这么聪明,还没听懂吗?”   李五:“?”   “你是我的俘虏,我的奴隶,我的人,自然——也是我的女人。”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五见到廉廉的内心戏大概是:   虽然前世不得不毒死他,但他美啊。   虽然他身份低贱,但他美啊。   虽然他心肠狠毒,但他美啊。   虽然他可能不怀好意,但他美啊。   钢铁般的直男李继勉见到廉廉的内心戏大概是:   娘炮。 第035章   李继勉说着,捏着她下巴的拇指与食指暧昧地捻擦起来。   李五身子一僵,赶紧转过身去。   到了晚上骑兵队驻扎下来,玄友廉果然又过来了,进了李天元营帐,李继勉得到消息后也随之过去了,没有让李五跟着伺候,而是留在营帐中。   李十一摆弄着几块石头玩,转头瞧了一眼自家姐姐,突然惊呼道:“姐,你干嘛呢?”   李五被这一声惊回过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拿湿布擦书案时,竟拿着砚台擦了半天,擦得满手乌黑,就像掏了泥沟一般。李五没心思干活,索性也不干了,将湿布和手一起浸进水盆里,清澈的水一下了变得全黑。   李十一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不开心,你过来,趁着时间还早,将这篇《休渔》背了。”   十一走到她身边,捧着她的脸蛋“啪叽”亲了一口:“姐姐,十一爱你。”然后乖巧认真地坐下,拿起她递来的书背诵起来。   李五看着自己的幼弟,只觉得心中欣慰。李文治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即便是最糟糕的环境,他跟着她一起忍受一起承担,相扶相持,从不胡闹,从不惹事。   李五拍拍他的脑袋:“十一,你要好好的,姐姐也会好好的。”为了十一,为了李唐天下,无论她将要遭受什么,牺牲什么,她都不会在乎,她一定会将十一平安带大,将这李唐天下重新夺回,交到他的手中。   夜深之时,李继勉回来了。营帐内,小的那个已经睡了,大的那个守着灯,正在等他。   他一掀开门,大的那个看到他,表情有一点不自然,但掩饰得很好,低眉顺目,不注意根本觉察不出来。   “小公子回来了。”   “还没睡?”   “小公子未归,小五不敢先睡。”   李继勉边走边脱下外衣,李五赶紧过来接过,掸了掸放到一旁平整地叠好,又赶紧走过来,替他解内袍的衣带。   看着她拘谨恭顺的态度,李继勉总觉得她这般模样,完全是刚被俘虏时小心谨慎的模样。他自然明白她心里在害怕什么,其实最初俘虏她的时候,他倒真没起别的意思。   只是相处这几个月,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越来越放不开手。   既然觉得喜欢,那自然是得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奴隶本就是主人的私有物,而一般女奴默认就是男主的泄欲工具,这本就是常事。   当然,他倒不至于那么轻贱她,而且她年纪尚小,看上去干瘪瘦小发育不良,他也没那特殊癖好,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年,等她有点女人的样子了再说。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向她挑明的,只是这小丫头,身子发育得迟,心思却是个早熟的,小小年纪什么都懂,要是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别的男人动了心思,那他可就不能忍了。   李继勉想着,见她伸手探向他的衣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李五身子一僵,抖了一下。   虽然她已做好了为了平安养大李文治,在这人手下受多大的委屈都一定忍受下去的决心,可是他动作要不要这么快?白天宣称她是他的女人,晚上就要亲身践行一番?   她一下子心思乱极了,推算了下自己的日子,倒不在受孕期,可是也不保险。她本就有那方面的毛病,每月都痛得仿佛历一次生死,前世太医就说过,她这身子没调理好前绝不能受孕,否则有性命之忧。所以即使父皇为了堵住朝臣之口,为了做给天下人看,赐了她二十个俊帅面首,天下人只道这帝女享尽了艳福,却不知她压根就不敢碰,生怕出个万一,而且对于那些个自甘为面首进入她公主府里的男人 ,她又实在看不上,自然不可能委身床榻,加上三次婚配,一个惨死,两个居心不良,政事又十分繁忙,她倒真绝了那方面意思,清心寡欲地过到了二十五岁,却没想到命薄,寿终于此。   上一世做了个老姑娘,重生一世,不会小小年纪就让她被糟蹋吧。   李五的心乱极了,只是被人抓了一下手,这心思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了。   李继勉看她这模样,大概也猜到她这七巧玲珑心已经胡思乱想成怎样一踏糊涂的场景,只觉得心中好笑,捏住她的手,一脸正经道:“手上怎么回事,掏泥沟去了?这么脏的手,还想来脱我的衣裳?”   李五:“……”   李五大窘,赶紧抽回手。   李继勉从她身边走过去,自己将衣裳脱下,行为举止正经得仿佛对她从没有过逾矩言行般:“行了,你别伺候我了,也去睡吧。十一年纪小长身体,你天天让他定时睡觉,别忘了你也在长身体,晚睡小心长不高,我可不喜欢矮子。”   李五:“……”   无论当天忙到多晚,李继勉睡前都会读一会书,或是练一会字,此时脱了外衣,在案边坐下看起书来。李五见他真的没有要她伺候的意思,这才放心地躺到弟弟身边,抱着他睡了起来。   她是一个心思多虑之人,要是心里有什么事,肯定一晚上都想着睡不着。   好在她现在是孩子身躯,再多再敏感的心思也抵不过身体对休息的需要,一倒头就沉沉睡去。   李继勉看完书也打算吹灯睡觉,走到两人身边,看着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柔软身躯,蹲下身,分别捏了捏两人的小鼻子小脸蛋。心想这一对姐弟长得还真是讨人喜欢,不哭不闹,乖巧懂事,逗弄起来也特别好玩。   不过说起来,以后不仅十一得早睡,小五也得让她早点睡,早睡多吃,让她赶紧长身体,不然就她这小身板,哪经得起他折腾。   想到这里,李继勉瞳孔中的墨色沉淀得更加浓郁了些。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叶修修修修和23236873同学投的地·雷,么么哒~ 第036章   其后几日到了晚上,玄友廉都会过来与李天元李继勉议事,每次都聊到夜深,后来嫌晚上回去麻烦,索性也就不回了,让手下的士兵直接在骑兵队中扎起了一个帐篷。   这日晚上,李天元的骑兵队刚停下来,玄友廉就带着人过来,站在李继勉的营帐旁,指挥着士兵们给他搭起了帐子。   玄衣军的营帐是黑色的,而骑兵队的营帐是土褐色,这一乌顶营帐扎在褐顶营帐中就特别鲜眼。   李天元走过来道:“廉公子,你何必这么麻烦,搭什么营帐,睡我的算了,我的宽敞,多躺你一个绰绰有余。”   玄友廉面无表情道:“我睡觉喜静,不喜欢身边有人。”   李天元笑起来道:“那你可完蛋了,等你有了女人,岂不是完事了还要把女人赶下床去,当真是狠心无情啊。”   玄友廉:“……”   李继勉走过来,瞧了一眼玄友廉挑的地方,那帐篷立起来,脚基跟他的营帐抵在了一起,几乎就是比肩而立。   “想不到廉公子看上去不喜与人亲近,对勉倒是挺愿意亲近的。”李继勉挑了挑眉,随即吩咐后面跟着的小五道,“你去吩咐一下伙夫,一会晚食做得丰盛些,廉公子要留下来一起用膳。”   小五应了声:“是。”低头要走。   玄友廉道:“不必麻烦,我已吩咐人一会做好饭食送过来。”   李天元道:“你这就太见外人,我们还能短你一份口粮不成。这样,既然你能住过来,就是信得过我们,你拿我们当兄弟,我们自然也拿你当兄弟,我去拿几坛酒,晚上咱们兄弟三好好喝一顿。说起来,廉公子你应该跟阿勉差不多大吧。”   玄友廉道:“在下比李小公子小一岁。”   “啊,这样啊,小廉,你走近些说话,你也别李大公子李小公子地叫,生份,跟阿勉一样,叫我天元哥吧。”   玄友廉:“……”   李天元虽然私下里称玄友廉为女人脸,但其实对这漂亮小子的映象还是不错的。必竟人漂亮,哪怕什么都不做,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李天元想着既然要喝酒,那肯定人多了热闹,让人架起了一个篝火堆,叫来骑兵队的几名领头,又将玄衣军的几名头领一起叫了过来,十几个汉子围着篝火堆酣畅淋漓地痛饮起来。   当兵的喝酒,就爱闹腾。骑兵队的人起哄灌起玄友廉的酒来,而玄友廉的部下也不甘示弱,直接拿起大碗,要与李继勉拼酒,李继勉与玄友廉相视一眼,各自来者不拒,拿过酒碗仰头便干,却都是悄摸摸的喝半碗倒半碗,谁都没有喝多,反而是一旁劝酒的李天元两边随酒,随着随着就喝大了,一头倒地酣睡起来。   等得部下们陆陆续续都喝倒了,只剩李继勉与玄友廉两人还坐得正身子。   玄友廉道:“继勉兄的酒量真是深不可测。”   李继勉道:“小廉你也是人不可貌相。”   玄友廉听到这个呼称脸就是一黑。那李天元这般叫就算了,必竟他大了他有一轮,而这李继勉竟也这般叫法,分明是仗着大他一岁,趁机压他一头。   他不动声色道:“夜深了,明天还要行军,若全都醉倒也不好,要不今夜你我就到此为止吧。”   李继勉挑挑眉:“也好,日后有的是机会,让咱俩拼出个高下深浅来。”   当下各自派人将喝醉的人送回去,李天元也被搬进了自己的帐中。玄友廉注意到李继勉是被一个哑巴骑兵扶进了营帐,他等了一会,见那营帐门再没有打开的意思,这才起身走进了隔壁的乌顶帐。   这几日他只要过来,李继勉就会借机将李五打发走,今天他来后,只见到了李五一面,其后她就一直未曾露面,似乎是一直呆在李继勉的营帐内,而跟在李继勉身边跑前跑后伺候的就变成了那个哑巴。   玄友廉躺在床垫上,心想,难不成李继勉觉察到他的意图了?   应该不可能吧,谁能相信他这样废尽心思接近这两人是为了那个小女奴?   夜越来越深,营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间歇的虫鸣之声与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玄友廉也睡意上涌将睡未睡,这时听到隔壁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声响,立即睁开眼,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他此前跟李天元说的“睡觉喜静”并不是假话,他自小就没有安全感,无论呆在那里都会存着警惕性,自然睡眠也浅,无论多小的响动,都能将他从梦里惊醒。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掀开帐门一角,就见一个小身影从李继勉的营帐里跑出来,向外面跑去。   看那身形,除了小五那丫头,也不会是别人。其实这几日,他一直想单独与她见个面说个话,可是他来到李天元的军中,时刻处在两人的视线之下,根本没有机会与她独处,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对这女奴有过多的关注,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此时倒是个与她见面的好机会。   他立即起身,向外追去,刚走出营帐门,便见隔壁的营帐门也掀开了,李继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走出来:“廉公子,这么巧,你也起夜啊,咱俩晚上这酒都没少喝,要不一起。”   玄友廉:“……”   “都是大男人,你总不会不好意思吧?”   玄友廉:“……”   李继勉说着走过去揽住玄友廉的肩,拽着他向外走了几步。玄友廉忙道:“不必了,我只是有闷,出来吹吹风。”   还没说完,李继勉已经来到一棵树干边,坦坦荡荡地掏出东西撒起水来。   玄友廉脸一黑,转身要走。   李继勉扬着唇角,戏谑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羞涩的,就算小廉那处短小些,哥哥我也不会嘲讽你的。”   玄友廉就算沉得住气,也禁不起他这般挑衅,转过身走到树边,解下裤带也朝着那树根尿起来。   李继勉低头瞧了一眼,吹了一声口哨:“嗬,看来还真是个大家伙。”   玄友廉冷冷道:“彼此彼此。”   两人暗暗较劲地撒完尿,又假惺地说了几句话,各自回了营帐,躲在一边的李五这时走出来,只觉得眼睛辣得厉害。   她出来方便,解决完回来,哪想到正好看到这一幕,觉得这两人简直有毛病,大半夜出来互晒鸟儿较劲!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钢铁直男1号李继勉:是男人就脱裤子尿,谁不尿谁怂。   钢铁直男2号玄友廉:尿就尿,谁怕谁。   李五:神精病啊! 第037章   自打出了京畿道,入了都畿道,路上确实不太平起来。   不时有一伙匪贼窜出来,也不正交锋,就专盯着守着粮草辎重车的位置,趁着守卫不注意,上来就抢,能抢多少算多少,抢到了什么也不管,直接往两边的林子里跑,那林子草木茂密,地下又多是碎石,马不好走,追都追不上。   虽然玄衣军与骑兵队都有防备,但还是被抢走了一些粮食。   当然,这些匪贼也只是些饿疯了的饥民,并没有多大的战斗力。   李天元和玄友廉陆续抓了一些打劫的饥民,杀了将头颅挂在车上,想震慑那些抢粮的饥民,可没有什么效果,那些埋伏在路边的饥民们压根不管不顾,有几次,一群人冲上来,抢了那些干米直接就往嘴里塞,背后被刀子都砍花了也不管,只张口吞着米。   就算死也得做一个饱死鬼。   人一旦疯狂起来,什么威胁都没有用。虽然长安的小朝庭已经建立起来,可忙着争权夺势、勾心斗角,根本解决不了饥民的问题,整个关内饿殍遍地。   李五骑在马上,看着这些画面,初时还有些同情,后面就麻木了。   乱世之中,最轻贱的就是人命。也不能怪这些军人狠心,行军打仗本来就不是做善事,都是一帮杀性十足的士兵,无论这些饥民是可恶还是可怜,抢军资对于任何军队来说都是绝不可饶恕的重罪。   除了饥民抢劫,最头疼的就是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土匪,除了粮草,还盯着骑兵队的马匹。一匹战马在此时抵得上一百个贱奴的价格。那些土匪藏得十分隐蔽,等着骑兵过来,就扔出马绊。   那马绊是一个双头缠着石块的麻绳,抡着胳膊甩出去后,力量极大,碰到马腿就会借着在空中旋转的力道将马腿捆绑起来,使马匹摔倒,然后暴徒们趁机冲出来,直接砍死骑兵,骑上马就跑。   如此四五天,骑兵队已经损失了五十匹马,死了十几个兵。   从蜀地到长安的路程比长安到洛阳的路程长了一倍有余,李天元尚且不损一兵一卒,然而进入都畿道才几天,就损失了这么多马匹和人员,足可见这地方有多乱。   玄衣军那里也损了不少粮草和士兵,除了抓到落尾的匪贼杀了泄愤,也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好办法。   后来凡是遇着可能下马绊的地段,玄衣军就将骑兵队围在中间行进,其它时候骑兵队分散在玄衣军外围或前后,时刻观察周围地形,以防止有饥民匪贼埋伏。   不过这样一来,行程也耽误了下来。   原来从长安到洛阳一路不耽搁的话,二十天左右也就到了,可依现在的情形看,没有一个月,抵达不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玄衣军与骑兵队这几天互相帮助,倒真的生出几分兄弟之情来。晚上扎营时,双军区分的也不像之前那么泾渭分明,都是扎在一地,褐顶帐旁边就是乌顶帐,放眼望去,两军一片和睦。   这夜玄友廉与李天元、李继勉又在李天元帐中商量明日行军的事宜,三日后军队要经过夹在两山间的一片谷地,那山是荒山,山多乱石,一直以来就有一伙匪贼占道,以滚石阻截过往商队行人。   对于这种劫道方式,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除非绕路,或是悄悄绕到石山上将那些埋伏的暴徒杀掉。显然这两种办法都不适应,前者绕路必将要渡一条大河,渡河的船只从哪里来?万一在水上遇到水匪,那更加危险;后者,玄衣军和骑兵都不熟悉地形,根不可能做到上山反埋伏而不被对方发现。   玄友廉道:“为今之计,只剩一个办法了。”   李天元道:“小廉,你说说看。”   “我们将兵线尽量拉长,使人员稀疏些,即使遭到滚石袭击,也不至于伤亡太重。那些人一旦推落滚石,势必会露出头来,这时让埋伏的弓箭手将那些人一一射杀下来。那些人只是占着天险,人数上,绝对是我们占优势。”   这个办法虽然会有一定的牺牲,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玄友廉便先离开了,留下李天元李继勉两兄弟在帐中商讨。   李天元道:“我倒真没想到,这一段路会这般难走,还好那女人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早早打探清楚这里的地形局势。要不是他主动提议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这次估计真的会损失惨重。”   李继勉道:“他这么做也是为自己着想,玄凉突然让他单独带两千兵回洛阳,估计也暗含一番考验之意。洛阳是玄凉的大本营,他怎能不知道都畿道眼下的情形,派玄友廉带兵,就算不用上战场,也能借机考验他一番。”   李天元笑道:“义父让你这次随我入京,可不也是对你的一场考验?他们都以为你与我一般是父亲的义子,哪想到义父敢把亲生儿子送来京城,否则能这么轻易让你离开?肯定要多留你下来喝几个月的好酒。”   两兄弟又说了会话,李继勉退了出来,刚跨出李天元的帐门,便见不远处,玄友廉与李五站在一顶营帐边,正低头交谈着什么。   李继勉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过去,而是回到了旁边自己的帐篷里。   过了一会,李五捧着水壶进来,一进门就听到低沉的声音道:“刚才跟玄友廉说什么了?”   李五没注意到李继勉回来了,吓了一跳。   “廉公子在散心,我去取水,正好撞上了,就随便问了我几句。”   “问什么了?”   李五顿了一下:“廉公子问我,平日里要些干什么活,饭吃得饱不饱,觉睡得好不好……还有,小公子的脾气大不大,好不好伺候,有哪些喜好,又讨厌些什么东西。”   这番话无论是谁听起来都像是玄友廉在向他的随从打探他的情况。   李继勉冷哼一声:“你怎么说的。”   李五道:“我说小公子脾气很好,很好伺候,喜好和讨厌什么小的就不清楚了。小公子放心,小五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明白。”   其实她只说了一半真话,玄友廉只问了她平日里干活吃饭睡觉什么的,压根没问李继勉的情况一个字。可是她若照实说了,李继勉肯定生疑,觉得她跟玄友廉有什么,所以干脆误导李继勉,让他以为玄友廉对他别有心思。   “以后离他远点,我不喜欢你跟他接触。”   李五低头恭敬道:“是。”顿了顿,犹豫道,“小公子愁眉不展,是不是行军遇到什么麻烦事?”   李继勉道:“这个你不用多问。”   “是。”李五暗暗心想,那玄友廉刚才对她说,让她三天后务必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038章   三天后,军队行至一处峡谷前。   李继勉再次将李五抱到自己马背上,并嘱咐身旁载着李十一的达木赫:“一会进去后你一定跟紧我。”   达木赫点了点头。   李五仰头看了看这峡谷山势,又见玄衣军都拉长了队形,明白这是防着山上落石袭击的准备。士兵拉开距离虽然可以躲避滚石箭矢之类的攻击,但阵线拉得太长,一旦敌人夹击一段,那前后根本来不及救援。   不过好在有李天元的骑兵队,可以灵活躲避滚石,也能迅速游走支援,倒真是相辅相成了。   玄友廉策马过来,瞧见李继勉将李五放在身前,道:“勉兄,一直听说你对身边这个小随从十分宠爱,看来是真的,这么危险的情况特地将她带在身边保护。可是,一会若真遭遇埋伏,你真的顾得过来吗?”   李继勉道:“我的人,我自然能顾得了周全。”   玄友廉转身吩咐身后道:“过来。”   一辆被重兵护送着的马车缓缓驶到玄友廉身后。   李继勉挑了挑眉,没明白他的举动。   “这马车通体精铁锻造,结实异常,就算石头砸了下来,里面的人也不会受一点损伤。既然勉兄这么看重这小随从,我可以借她进去躲一躲,也算免去勉兄的后顾之忧。”   李继勉向那马车看去。其实这几日两军同行同驻后,李继勉就已经注意到这辆铁壁车了。这车造的结实异常,车的周围有重兵保护,就算是两兵混着扎营,这辆马车四周也是绝对不让人接近,里面载着的是何人根本无法窥视。   现在玄友廉主动提出让李五乘坐,李继勉自然不会拒绝。   “那就多谢小廉的美意了。小五,你带着十一一起去那马车上坐着吧。”说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顺便看看,那马车里倒底护送的是何人物,这般神秘。”   李五应了,从马上下来,牵起弟弟向马车走去。   等两人上了马车,将车门关好,玄友廉道:“我们这便出发吧。”   李继勉扬了扬唇道:“等等,小廉我觉得要不你也上那辆马车吧,你这骑术过关吗?别一会石头砸下来,吓得跑都跑不了。”   玄友廉冷冷道:“过不过关,一会便见分晓。”   “那正好,趁此机会,也可以看看我俩的骑术与箭术谁更胜一筹。”   一场可能遭遇的埋伏在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眼里此刻俨然成了一场较量。   而这边李五刚上车便怔住了,望着车内端坐的两人瞪大眼睛,而对面的人看见她和李文治后,明显比她们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你……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还活着?”刘玲儿受到的惊吓太大,话说得结巴了起来。   李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如此,难怪玄凉会突然让玄友廉带兵去洛阳,原来就是为了护送这两个人回他的洛阳大本营,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玄友廉设计弄出了假公主假皇子,而那玄凉果然是有异心的,并不想将这二人送回皇宫,而是想借着先皇的嫡子名头做一篇文章,与是连夜命玄友廉带人将这两人送回洛阳。   玄友廉也因此得到了向玄凉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些内情李五先前已经猜测到了,现在只是得到了证实,所以并不是太惊讶,镇定地抱着十一坐在刘玲儿对面,向她道:“你和海连能活着,我跟十一当然也能活下来,哦,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你们一声五殿下,十一殿下。”   刘玲儿浑身都开始发起抖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你要揭发我吗?告诉你,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揭发你?你以为你别人叫你一声五殿下,你就真成了五公主吗?担得起这皇室尊荣了吗?你是假的,不需要人揭发,你也是假的,冒充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李五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怒自威。   刘玲儿声音带着抖音:“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我是真的,我不是假冒的,我才是李平!”   李五冷哼一声:“我不过随口说一说,你就自乱阵脚,刘玲儿,就你这胆气与见识,真觉得冒充得了皇族公主?皇室的公主涵养与仪态没有人教你吗?就算没人教?你也算跟了我那么久,学都学不像吗?”   刘玲儿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李五按住怀里乱动的弟弟:“你想当李平,好,你当便是,我让给你当。”   刘玲儿怔住了,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俩的身份,只要你不说,我自然不会说。你要想当公主,先学会当个聪明人。”   刘玲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坐在他身边的海连小心翼翼道:“姐姐,我现在可以过去跟十一殿下玩了吗?”   李十一也晃了晃李五的手:“姐姐,不要跟玲儿姐姐吵架了。”   刘玲儿挺直了背,使自己看上去不露怯,板着脸道:“文治,说了多少次,你就是十一殿下,是李文治,哪来别的十一殿下。”   海连露出迷惑的表情。   李文治也疑惑道:“海连是李文治,那我是谁?”   李五将李文治拉进怀里,冷冷道:“十一,记住了,我们跟眼前这两个人从不相识,也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这很重要,就跟隐瞒我们真实的身份一般重要,你明白吗?”   李文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是不是不跟能跟海连玩?”   “不能,连‘海连’这个名字以后也不许提。”   李文治伤心地低下了头。   而对面的海连也被刘玲儿教训了一番,知道不能跟李文治玩,委屈地几乎要掉下泪来。   刘玲儿与李五默契地不再说话,各自抱着弟弟各自怀着心思。   而海连和李文治伤心了一会,不知是谁先朝谁比了一个手势,两个隔着远远的距离,无声地比起手势玩了起来,一个比枪,一个比箭,一个比石头,一个比布,很快玩得忘记了烦恼,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五注意到了李文治的小动作,却没有阻止。无论她跟刘玲儿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海连和文治都是不懂事的孩子,还是真挚地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小伙伴。   这样的真挚难能可贵,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谁都知道不可能保持多久 第039章   因是铁壁马车,虽然坚固,但颠簸起来,车内产生回响,声音便特别大,坐了一会,李五耳朵就被刺激得有些受不了,只觉得嗡嗡做响,心道玲儿和海连为保安全坐了这铁壁马车一路,也真算是难为他们了。   就在时,车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车身剧震,车顶瞬间凹下来一小块,车上的四人皆是被震得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刘玲儿吓得大叫道:“简侍卫,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传来男人急促的声音道:“是匪贼偷袭,你们呆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李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怔了怔,这分明是徐敬仪的声音,她撑着车壁半跪起来,从狭小的铁栏窗向外看去,就见徐敬仪高大的身躯正拿着盾牌灵活躲避着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自在玄衣军中见到玄友廉,李五就一直在想徐敬仪有没有听他的话投奔他。因为玄友廉第二日就被玄凉派去洛阳,她并不确定徐敬仪是否来得及接近他,并且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在玄衣军中见到徐敬仪,所以心里也没底。   现在看到徐敬仪出现,明白他是果然按照他的话投奔了玄友廉,并且还恰好负责玲儿与海连的安全。   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车顶车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不过虽然声势吓人,这铁车倒真是坚固异常,再大的石头砸下来,也就瘪个小坑。   李五从车窗外看去,就见玄衣军和骑兵队一边躲避着落石,一边向峡谷两侧射箭,时不时有尸首随着落石一起滚下来。虽然场面混乱,但军队早有准备,并没有慌乱溃败。   在人群中,李继勉与玄友廉骑马狂奔的身影特别显眼。   两人策马穿梭,身姿若飞,搭弓引箭,箭势如电,乱石落下,几次险险砸向两人,两人或翻或旋,急停扭身,仰倒俯地,看得旁人都要出一身冷汗。   明明可以躲到士兵组成的盾队边,在盾牌掩护下射箭,这两人却偏要玩出花来。   李五额头滴汗,总觉得这两人分明是不服输的脾气上来,又较起劲来。   乱石打在车顶车壁,车内犹如响雷一般,轰隆隆直响。李五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李十一性格迟钝,所以也是迷迷糊糊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而对面的玲儿和海连却吓坏了,玲儿手指紧紧抓着车壁,指尖抠得发白,海连则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徐敬仪听到海连的哭声,赶忙举盾退到马车边:“怎么了?是受伤了吗?”说着便要打开车门查看情况,玲儿心里一惊,怕徐敬仪看到李五姐弟俩,厉声道:“不许进来。”   玲儿被接到玄衣军中时,发现被玄大将军指派来护送她的侍卫长官居然是徐敬仪,这个曾经护送皇嗣车队忠心耿耿的禁卫军长官,吓得面无血色。然而徐敬仪对她的身份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质疑。   后来两人私下见面,玲儿才知道他也改换了姓名,隐藏了身份,投奔了玄凉。   徐敬仪明确向她表示,他会好好保护她,让她不必担心。   因为当初董氏惨死,是徐敬仪护送着她与海连离开,她对他自心底深处有一分亲近感激之意。她必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多少阅历眼界,更别说胸襟气魄,被玄友廉找到冒充公主,并没有觉得自己享受到了皇族尊荣,实际上内心一直忐忑不安,惊慌惧怕,直到遇到徐敬仪,她才觉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从容镇定了许多。   仿佛有徐敬仪在身边护卫,她和海连就真成了李平与李文治一般。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徐敬仪看到李五姐弟,知晓这二人还活在世上。   玲儿缓了缓语气:“简侍卫,我们没事,你去看看廉公子那里如何。”   “真的……没事吗?”   “是的,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遵命。”徐敬仪摸到车门上的手迟疑了一下,缩了回来。   其实他是想进去看看李五与李十一两人情况如何。自跟着玄友廉进了玄衣军,他一直知晓她姐弟就在那骑兵队中,可是他害怕被李继勉发现身份,所以一直未曾露面,刚才玄友廉送她二人上车,他也刻意站在车后的视线死角内,以防被李继勉注意到。   如今听玲儿说没事,便也不好进去,只得离开。   埋伏的匪贼被一一射杀了下来,山顶上剩余的那个匪贼见军队早有准备,反击迅速,而己方损失惨重,很快就彻退了。   落石停止,李天元命人清点伤亡。   一共阵亡七人,轻伤者百人,损失两匹战马。那两匹马不是被石头砸死的,而是奔跑躲避时被绊倒摔断了腿。马腿一断,这跟死了就没区别了。   而匪贼那方则伤亡惨重。   玄衣军因早做了准备,石头一落,立即形成盾阵阻挡落石,从盾阵中飞出无数箭矢,加上骑兵队个个都是骑射高手,粗点了下,足足射杀了百十人,尸体散布在山上,也有随着石头摔下来的,摔成一团烂肉,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李五一眼瞥见那道路边草丛里竟还埋伏着一人,拿着一柄弓`弩对准了向这处奔驰来的李继勉。   此时没了落石,众人都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草丛里还埋伏着一人。   李五心中一惊,当下大叫了一声,可声音被马车壁阻挡,根本就传不出去,她赶推开门向外冲了出去。   玲儿不知道外面是何情景,还处在惊吓当中,见她冲下马车,大惊道:“你干什么?找死吗?   李五没理她,冲下马车就往李继勉那里跑,李继勉注意到她下了马车,便掉转马头向她走来,李五赶紧大叫道:“小公子小心!有埋伏!”   声音刚落,一道箭擦着李继勉的脸颊直直地向那埋伏在草里的人射去,正中那人心口,那人连扣动驽箭都来不及,应声倒地暴毙。   玄友廉驱着马从李继勉身后驶出来,冷冷道:“算上这个,我射中了十七人,平手。”   李继勉意识到李五冲下马车是为了提醒他,扬了扬唇角,随即转头对驶来的玄友廉道:“平手?不存在的。”   玄友廉挑眉:“哦?是我数错了勉兄的箭,还是你竟一箭双杀了?”   李继勉用马鞭指着一个方向:“去,小五,给我捡来。”   李五疑惑地跑过去,发现那里竟躺着一只中箭的死兔子。   她将兔子递到李继勉手上,李继勉拨出兔子身体内的箭,轻描淡写地扔在地上:“刚才忙里偷闲,射了只兔子,小五姐弟俩都在长身体,还是得多吃些肉,有营养。一兔之差,小廉,承让了。”   玄友廉:“……”   李五:“……”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继勉:小五,我这射兔的操作骚不骚?   李五:骚,你最骚。 第040章   李天元派人将那躲在草丛里偷袭的人的尸体拖出来,判断应该是山上匪贼的细作,在谷`道边刺探下面情况的,没想到被李五发现了踪迹,被玄友廉一剑射了个窟窿。   这条峡谷较长,因为担心路上还有埋伏,李继勉让李五先回到铁壁马车上。军队继续上路,这次直到走出峡谷,都没有遭到伏击,看来那些匪贼是被打怕了。   出了峡谷,李天元感慨道:“小廉,这都畿道怎么说现在也是你父亲的地盘,匪贼横行成这样,你父亲真得好好管管。”   一出峡谷,李五带着弟弟下了马车,那铁壁马车也被玄友廉重新保护在重兵之中,再不让骑兵队接近。   李继勉将李五抱上自己的马,低声在她耳边道:“那马车上是何人,看清楚了吗?”   李五道:“回小公子,是一对姐弟,看上去与我跟弟弟差不多岁数,衣着华贵,姿态高傲,并且不屑与我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   李继勉想,一对姐弟,跟小五小十一差不多大,难不成是京城里传言的,玄友廉找到的先皇遗孤?原来这玄友廉遮遮掩掩护送的是这两人。   当夜驻扎,李继勉去了李天元帐中议事,将李五姐弟独自留在帐中。   李五正教着十一读书,这时帐门掀开,她只当是李继勉回来了,忙迎过去道:“小公——”话说了一半,看清来人,愣住了,“廉公子,怎么是你?”   两军同行这段日子,她一直躲避着玄友廉,上次出去取水被他半路抓着,问东问西问了半天,还被李继勉怀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后只要一扎营,她就进了李继勉的帐子不出来,跑腿的事都让达木赫去做。   玄友廉就算想逮她,也不敢闯进李继勉的帐子,却没想到他今夜居然趁着李继勉不在,擅自闯进来了。   李五挺不明白的,这玄友廉看上去就是个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亲近之人,为何会对她上了心?   “廉公子,小公子现在在天元大人的帐中,你若找他,且去那里。”   玄友廉却不答话,一进帐后,将帐门掩上,单膝跪在地上,半天不抬头。   李五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注意到他跟平常似乎不太一样,走近几步:“廉公子,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玄友廉猛地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李五吓了一跳,抽手要跑,可哪里跑得掉,反被他一把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李五大惊:“廉公子,你要干什么?”   玄友廉抱着她,却没有后续动作,只这么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半跪着。   李五发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廉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别动,一会就好,一会就好……”玄友廉的声音带着克制隐忍的沙哑,连眼睛中都是红血丝。   李十一将头从书本里抬起来,迷糊道:“姐,你跟大哥哥干嘛呢?”   李五道:“没你的事,继续读书。”   李十一:“哦。”   李五瞧玄友廉的情形,明显跟在玄府小院中发病的情形一般,心道难不成他是旧疾复发?不过生病了不去找军医,跑到这帐中抓着她不放干什么。   过了一会,玄友廉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放开李五。   李五赶紧退后几步,看他脸上血色恢复了,犹豫了一下道:“廉公子,你怎么样?需要我去叫人来吗?”   玄友廉站起来,看着李五的眼神越发深沉,这样的眼神让李五浑身不舒服。   “廉公子?”   “小五,你倒底是什么人?”   李五:“啊?”   玄友廉转身,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不要说我来过。”当即出了营帐,留下一头雾水的李五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当夜李继勉回来,李五犹豫了一下,没有将玄友廉擅自进入营帐的事告诉他,只当是玄友廉一时发病,怕在外面露出丑态,来这帐子里躲了一躲。   第二日两军照常行军,过了那大峡谷,也算是过了地形最凶险的地段。其后路上虽也有打劫的暴徒饥民,骑兵队已经习惯应对,都不是大事。   又走了七八天,玄衣军与骑兵队终于要分道扬镳了,玄衣军继续东行前往洛阳主城,而骑兵队则向东南行往永宁县。李天元、李继勉二人与玄友廉在路口上简单告别,便各自领着军队踏上不同的道路。   李五下意识地望向那远远驶离的辆铁壁马车。   她不知道玲儿与海连的命运会怎么样,大概暂时是无虞的,玄凉会给他们无尚的荣耀,但是以后呢?玄凉的司马昭之心前世就显露无疑,他护卫李唐天下,却并不甘心只做一介臣子。前世他位极大司马,掌天下兵马大权,朝庭百官无不听其号令,若不是她趁机暗杀,一击得中,恐怕李唐天下就此易主。   她自然不会再次将自己与文治置入那样的险境中,她不揭穿玲儿不是同情她,只不过是自保而已。至于玲儿能不能意识到自己正走着一条富贵与刀刃并存之路,能不能护着自己与幼弟,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李继勉注意到李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玄衣军,脸上微露不悦:“怎么?舍不得?”   李五回过神:“啊?”   “肤浅!男人脸好看有什么用?是能挡刀剑,还是能破敌阵?”   李五:“……”原来他以为她是在看玄友廉。   这李继勉虽然表面表现得对玄友廉的容貌十分不屑,但李五怎么觉得他分明是很介意玄友廉长得比他好看这件事呢?   平心而论,此时的李继勉其实挺英俊的,不同于玄友廉的阴柔之美,他容貌更周正硬朗,有男子气概。只是后来气概过了头,到了三十多岁,成了前世画像上那个胡子邋遢,满脸刀疤的魁梧壮汉。   李五想了想道:“小公子。”   “嗯。”   “你以后不要留胡子好不好?”   “嗯?”   “就算留,也别留大胡子。小公子你这般英俊,让胡子挡了脸可就可惜了。”   李继勉:“……”   沙陀人留大胡子算是民族习性,李继勉倒没想过以后留不留胡子这件事,这时听李五说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这番话也算是变相夸赞他容貌英俊,便勉强接受了下来,“哼”了一声,对她那番胡子言论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全当是小孩子戏言,不予置喙。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   太监:长公主殿下,这是晋王之子李继勉李世子随婚书呈上的画相,由宫庭大手崔大师所绘,观此画相,世子阳刚猛健,美髯如虬,虎龙之貌,与长公主龙凤相称,十分般配,实乃我大唐之福啊。   李五:你瞎么?   太监:…… 第041章   与玄衣军分开后又行进了半日路程,骑兵队遇到了派来接应的军队,带头的正是李继霸。   李继勉道:“大哥。”   李继霸看到李天元和李继勉安然无恙,爽朗道:“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李天元道:“还算顺利,阿霸,你怎么来了?”   “这都畿道太乱了,父亲担心你们,让我来接应你们,本来早早就应该出发的,不过长安出了那档子事,给耽搁了。”   “长安出什么事了?”   “你们还不知道?十日前,成元水与萧发云在朝殿上产生口角,下了朝,成元水直接派兵冲进萧王府中,将萧发云的父母妻妾子女共三十一口人全杀了。萧发云在士兵的保护下,逃出了长安,连夜带军奔往梁州去了。”   因为行军在路上耽搁,信息阻塞,所以长安的消息没有传到骑兵队,反而是先传回了洛阳。   李天元震惊道:“什么?那成元水竟然对萧发云下了手,这是要出大乱子啊。”   李继霸道:“可不是,父亲也正愁这事呢。”   李继勉倒不是太惊讶:“早料到这成元水与萧发云迟早要散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那成元水当初与萧发云是拜了兄弟的,这么做与杀自己的父母子女没有区别,这般不仁不义,千古骂名可是免不了了,不过成王败寇,他这样的人也不会在乎什么名声。”   只是这萧发云一叛逃,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长安小朝庭安稳了几日,又开始动荡起来。   李继霸道:“走,先不多说,咱们赶紧回去与大军会和,父亲还在等着你俩呢。”   此地离永宁县也就两日行程,若是夜行军,当天便能到。哪料到与李继霸见面后不久,就下起大暴雨来,雨势太大,根本没办法行军。三人只得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避雨,想等雨停了继续行军,可这雨来势汹汹,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李天元只得吩咐众人原地扎营。   到了夜里,李继勉三兄弟还在营帐中议事,李五听着外面风雨大作的声音,早早让十一睡了,自己将李继勉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也躺到十一身边抱着他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感觉到有人靠近,李五只当是李继勉回来了,困乏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两个蒙着脸的魁梧大汉。   李五心中一惊,便要大叫,声音还没叫出口,一个男人就用布捂住了她的口鼻。那布上有一股甜腻而辛辣的味道,李五闻了几口就觉得意识远离,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挂在马背上,她挣扎起来,后背被人按住:“乱动什么,想摔死吗?”   李五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疑惑道:“小公子?”   李继勉拉缰停马,将李五身扶正。   李五坐好后,头还是疼得厉害,扶着脑袋道:“小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怎么在这里?”   “你被人掳了,我刚把你救回来。”   “掳?”李五有些奇怪,她一个随军奴隶,谁会掳她?突然想起什么,紧张道,“十一呢?我弟弟呢?他救回来了没有?”   李继勉目光凝重地盯着她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李五害怕,抓起他的手道:“他倒底怎么了样,小公子,求你快告诉我。”   “他没事。”李继勉移开视线,看往幽暗的前方,“就只有你被人掳走了。”   李五一怔,松开手:“只……掳了我?”   回到营地,李继勉翻身下马,又将李五抱了下来。   李五脚触着地根本站不住,身子软软地就往地上瘫,明显是迷魂药的药效还在,四肢使不出劲。   李继勉见状将她打横抱起,送进了营帐。营帐内,李文治还在睡熟,吐了一个小鼻涕泡,时不时咂咂嘴,睡得十分香甜,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亲姐被人掳走。   此刻外面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还真是一个心宽的小家伙。   李继勉将李五放下:“一会有力气了,自己把湿衣裳换了。”说完出了帐。   李五四肢无力,脑子也浑浑噩噩的,看着李继勉也是一身湿淋淋的模样,看样子是冒雨将她追了回来。她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等李继勉出去后,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口,掀起一小角帐门,向外看去。   李继勉走到众人面前,冷冷道:“尸体呢?带过来。”   跟他一起回来的达木赫和几名骑兵从马背放下四具尸体,李继霸走过来道:“一共十人,我们杀了四人,别的跑了。奇怪,阿勉你得罪什么人了?”   李继勉冷着脸,沉声问检查尸体的骑兵:“发现什么了吗?”   那人摇头:“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人。”   李天元道:“会不会是土匪?”   “土匪为什么要掳走小五?”李继勉冷哼一声,“这几人身材魁梧壮实,身手老练,身上又多有刀箭旧伤,依我看分明当兵的。”   “当兵的?谁的兵?”   “这些人对我们的布防还有巡逻的规律十分熟悉,完全避开了重重守卫来到我的营中,不惊动任何人便将小五掳走,分明是对我们的情况非常熟悉之人。若不是达木赫这小子发现,他们就得手了。能对我们的情况这般了解的,天元哥你觉得会是谁?”   李天元听了李继勉分析的话,犹豫道:“难道你是指……可是他大费周章只为了掳走小五?这不合常理啊。”   “合不合常理只有他心里知道。”   李五在营帐中听得心惊,这些人难道竟是玄友廉派来的?可是玄友廉为什么要掳她?她能明显感觉到玄友廉对她表现得有些兴趣,可她的价值绝对没有大到,让他冒着与沙陀人结仇的危险来掳走她,要说前世她是长公主,他为了娶她设计了许多可以理解,可现在这情况,他图什么啊?   她可不相信此刻的自己有那颠倒众生的魅力,让玄友廉对她一见倾心,以至不惜代价要弄到手,这也太可笑了。   李五听了一会,觉得身上冷得厉害,便又爬回去,软着手脚将湿衣裳换了,一边换一边打喷嚏。李继勉处理好事情,回到营帐时,见到的就是李五裹在毯子里冷得瑟瑟发抖,鼻涕呼啦的模样,因为打喷嚏打得狠了,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像哭过一般。   他向她走去,开门见山道:“你倒底跟玄友廉有什么关系?”   李五心道:来了。那玄友廉不知道发什么神精要掳她,弄得她真的好像跟他有什么勾结一般,眼下让她如何跟这军霸王交待。   李五只能摇头,可怜兮兮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玄友廉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白天刚分道,夜里就派人来掳人,你还不承认跟他有关系?”   “小公子,自打跟了你以后,我在你身边寸步不离,除了十一和达木赫,我从不与别人接触,怎么可能与他有关系。若是我与他真有勾结,肯定会让他将十一一并带走,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跑掉。你知道的,我与十一姐弟情深,是万万不可能丢下他的。”   “那他为何掳你?”   李五被李继勉逼问得脑袋疼,胡乱道:“我真不知道,会不会是他见小公子对我十分宠爱,想掳走我要挟小公子?”   李五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她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李继勉会因她而受人危胁。   李继勉沉默了片刻,缓缓出声道:“这到是说得通了。”   李五:“……”   李继勉蹲下来,看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伸手掐了掐:“看来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太宠你了,不然谁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了。”   李五:“……”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厚颜无耻地打一发广告   ※我的完结文:仙侠师徒《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简介:上古神尊育养了一只饕餮凶兽,却没想到转世后,饕餮追随而至。只是此时,他已是个凡人,这么一头动辄就毁天灭地的凶兽,怎么养才好?大概是……跪着养吧。   ※我的预收文:《最后的血族》   人设是浮云,道具是装逼,背景是为了让草泥马欢快地奔腾。公元201X某天,一个叫秦天的少女死了,然后……一个很二的吸血鬼诞生了。一流的猎杀技能,三流的心机城俯,总之,当吸血鬼也是要有天赋的!   成天想喝男主血的二缺女主×喂饱女主顺带喂饱自己的腹黑男主(双吸血鬼设定)   最后,作者专栏求收藏求收藏!对你们来说可能没啥用,但对作者来说这就是牌面啊!是底气啊!是虚荣心啊!   42   瞧着李五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李继勉便没再继续逼问她。   他仔细想了想, 觉得那玄友廉大概是跟他较劲较上瘾了, 弄这么一出来恶心他一下,或许跟小五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李五被下了药, 又淋了一夜的雨,当夜就发起烧来。李继勉本来就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生病了, 到了早上拔营时才发现,那时她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的,蜷成一个小虾米状缩在毯子里, 已经烧得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继勉赶紧叫来随军军医给她诊治。军医看了便说是淋雨受了寒, 必须得发汗,开了一剂退烧发汗的药给李五服下。   此时雷雨已停,骑兵队拔营整装完毕,自然不可能因为她而耽误行程。随军的几辆木头马车在峡谷中早已被滚石摧毁,李继勉只能用厚毯子将她从头到脚裹严实,面朝着自己抱着上了马, 以免吹风。   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个时辰, 李五药效上来, 开始发起汗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发丝被汗淋湿了搭在脸上。   她的神智还是迷糊着,热得难受,扭动着身子想将胳膊伸出毛毯。李继勉双手牵着马缰, 用两臂夹着她不让她乱动。她便将脸贴到他甲衣胸口的护心镜上,那金属的冰凉让她舒服许多,蹭着蹭着,她便将脸蹭到了他脖子上。   他脖颈□□出的皮肤被冷风吹得冰凉,又不像护心镜那般坚硬锐利,贴上去当真是舒服极了。   李继勉:“……”   这小丫头一向谨小慎微,与他保护距离,要不是现在烧糊涂了,绝不会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   那软软糯糯的嘴唇几次擦过李继勉的脖颈,又软又烫,李继勉被她蹭得实在受不了,松开一手,将她的脑袋往毯子里按了按,不让她乱动。结果手刚松开,那小脑袋又钻出来了,贴到了他脖子,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一脸满足的模样。   病者为大,李继勉只得由她去了。   等得李五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此时骑兵队已经连夜行军抵到了永宁县,与李制大军会合。   她这一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此时她的烧已经完全退了,虽然身体还是虚弱的厉害,但脑子清醒明白许多了,依稀记起一些昨天发生的事,似乎她病着的这一路都是李继勉在照顾她。   李五感慨,就她现在的卑贱身份,李继勉能做到亲自照拂真的算得上十分体恤下人了。   李五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大房间的隔间里,走到主卧,便见李继勉与李文治一大一小两人,额头相抵着正在一张被子下熟睡,李文治的小手还攥着李继勉的耳朵。看着这画面,李五莫名地觉出几分温馨之感。   她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弟弟从床上抱了下来,送到隔间里的床上去了。   移动时,李文治醒了,迷迷糊糊地瞧见是李五抱他,反手环住她的脖子软软道:“姐,你醒啦?哥哥说你发烧生病了,很难受,所以不让我跟你睡。姐姐,你还难受吗?”   “姐没事了,这里是哪里,知道不?”   李文治道:“是永宁县,哥哥带兵连夜赶的路,子时才入的城。姐,我好困啊。”   “那你再睡会。”   “嗯。”李文治被李五丢上床,往被子拱了拱,很快就又趴着睡着了。此时天刚刚亮,天边翻出鱼肚白,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李五因为睡了一天一夜,休息足了,反而没什么困意。   她走到主卧,将李继勉脱得到处都是的衣裳铠甲叠整齐了放好,随后开始准备盥漱之物。   不多一会,李继勉醒了,翻身伸手一捞,捞了一个空,半撑起脑袋,发现十一这小家伙不在床上躺着,他姐姐倒乖巧地跪坐在他床榻下,正拿刷子给他刷鞋底的泥呢。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忙活了一会,出声道:“今日怎么这般勤快?身体好了?还发烧不?”   李五抬头,发现床上人醒了,忙站起来:“好了,小五谢小公子昨日费心照顾。”   李继勉心道可不是费心照顾,费了老大的心了,抱着她骑了一路的马,怕她乱动摔下马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松手,又怕她吹风加重病情,身体一探出毯子立即给按回去,每过一个时辰还要遵医嘱地给她喂水,让她好发汗。真是从小到大,他李继勉就没这么有耐心地照顾过一个人。   李继勉坐起来,将腿伸下床,李五赶紧将鞋放到他脚下。   李继勉看她顺从勤快地模样,想起昨天她迷糊糊地将脑袋往他脖子上使劲蹭的情形,道:“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什么事吗?”   李五疑惑道:“小公子指什么事?”昨天她不是生病一直迷迷糊糊的吗,能做什么?   “算了,没事了。”   过了几日,小五弄清楚自己住的地方,原来是永宁县的督军府。洛阳被破时,永宁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论文官武官全部吓破了胆,连夜弃城逃跑了,结果玄凉压根就没打到永宁县,破了洛阳立即直奔长安。   李制半月前从蜀地来到永宁县,将空置的督军府占了,对那些百姓秋毫未犯,还顺带将城里的秩序管了管。   永宁县在洛阳西南方向,是都畿道内的繁华重镇之一,虽然眼下萧条了许多,但没遭过兵乱,所以和破破烂烂,被烧杀打劫得满是残垣断壁的长安比起来,反而热闹繁华许多。   李制占了永宁县后,每隔几天就派使者去长安讨饷。虽然李天元与李继勉长安一行,向皇上要到了军饷,可是这军饷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就不好说了。向朝庭要饷向来都是难事,不催个三五月的,到不了手。所以李制干脆不急着河东,带着重兵驻扎在这关隘之城,摆出一副你朝庭不发饷,我就不回河东的架势。   无论如何,李制这两万骁勇善战的沙陀骑兵,是成元水绝不能小觑的力量。   成元水一边派兵攻打萧发云,一边应付着李制频繁派来催要军饷的使者,焦头烂额。后来幕僚给他献了一策,既然李制留在关内不肯走,不如派他的沙陀骑兵去攻打萧发云。他不是想要军饷吗?想拿饷就必须听朝庭的命令。   成元水当即就以唐皇李旦的名义给李制下了一道诏书,让他即刻带兵去梁州攻打叛将萧发云。   李制也不是傻的,立即向长安回信,只推脱说从代州出来后,军粮军饷都已耗尽,朝庭答应的军饷迟迟不发,他想攻打萧发云替朝庭出力,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军队没军饷,士兵饿着肚子,谁愿意上战场卖命啊,哪怕先送来一半军饷都是好的。   成元水一听他愿意出兵,又退了一步,只要一半的军饷,便同意了。可是眼下朝庭亏空,国库入不敷出,哪来的军饷,成元水想来想去,主意打到了玄凉在洛阳的驻兵头上,让玄凉将洛阳驻兵的军饷军粮先匀一部分出来,给李制沙陀军送去。   洛阳城富庶堪比盛京,玄凉兵占洛阳可算是捞足了油水,成元水早就想插一脚,可又抹不开面子,这下正好,名正言顺地将这笔巨额军饷的亏空甩到了玄凉头上。   玄凉听到成元水给他下的这道命令后,气得在大将军府里跺脚,直骂成元水是个奸诈刻薄忘恩负义的小人,竟命他拿玄衣军的军饷去送给李制那沙陀蛮夫!不过再怎么骂,玄凉还做不到像萧发云一般与成元水公然顶撞,只得忍气吞声地命身在洛阳城的玄友廉权权处理此事。   军阀们勾心斗角暗暗较力,平静的表面下,是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风云暗动。   然而对于李五来说,在永宁县的三个月,是她自逃亡以来过得最安稳安逸的日子,不必流浪,不必行军,每天有床睡,顿顿有肉吃,唯一的主子李继勉不刻薄不刁难,闲暇之时,教弟弟读书写字,无聊时还能出门逛街调剂心情,当真是惬意舒服极了。   转眼冬至将近,在她筹备这一年一度的冬至节令时,永宁县外,玄友廉带着一千玄衣军押送着五万缗钱、三万石米的军饷已经来到了城门下。 第043章   对李五来说,冬至这天不仅是一个传统的节气, 也是她和十一的生辰。   姐弟俩虽然相差了整整五岁, 却都是在冬至这一日出生。姐弟俩同日生辰,倒是省了不少事, 一年只要为他二人举办一次生辰宴就好,光银子就省了不少。先皇在时常开玩笑说:“朕这一双儿女生下来就乖巧省心,连生辰都赶在同一日, 就是知道朕节省,给朕省银子。”   这日李五早早起了,亲自去厨房下了两碗肉面, 还加了两个蛋。别的可以不要, 这寿面是万万不能少的。   到了下午,李五带着十一上了街。   今天是冬至,街上十分热闹,小摊小贩也比往常多的多。   两人逛了没一会,便有士兵过来戒严街道,将路上的行人全都赶到两边去, 让出主道。   李五听到路人议论, 才知道玄衣军押送着军饷来到了永宁县, 晋王李制一大早便带人迎出去了,此刻道路戒严, 怕是玄衣军要入城了。   李五想,难怪今日李继勉也起了个大早,什么都没交待就出门去了。   一般这种戒严顶多半个时辰, 自永宁县被李制占了以后,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所以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惊慌,小贩们将摊子先收到一边,行人们退到两旁的巷子或是门面店铺里,还能顺便瞧个热闹。   李五与十一退到了身后的墙角处,正好一个捏面人的师傅在这里摆摊。面人摊子小,不占地方,所以即使街道戒严,他这小摊子也没收。李五干站着也没事,掏了钱,让面人师傅照着他俩捏两个小面人。   李十一对捏面人十分感兴趣,瞪大眼睛兴奋地看那师傅用掌心搓面,用竹刀挑挑抹抹,三两下便捏出个人形来,又挑了些五颜六色的面撵上去,不一会一身鲜艳衣裳便穿好了,面糊糊在面人师傅的手底下仿佛有了生命,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小十一便在面人师傅的巧手中成形。   李十一兴奋地接过,拿到李五面前晃了晃:“姐姐你看,像不像我,像不像我?”   “像。”李五应付着兴奋过度的十一,一边往街上看了一眼,便见一队身着玄色甲衣的士兵推着辎重车在沙陀骑兵的护送下正向这边驶来。看到走到最前面的玄衣军首领时,李五愣了愣,竟然是玄友廉,没想到是他护送军饷来了此地!   玄衣军与骑兵很快驶过,街道解禁,那面人师傅也将李五模样的小面人捏好。   李十一拿着两个面人开心道:“这个是姐姐,这个是十一,姐姐和十一会一直在一起,去年我们一起过生辰,今年我们一起过生辰,明年我们还要一起过生辰,后年也要,每一年都要,长大了也要,姐姐好不好?”   李五收回心思,拍了拍十一的脑袋,柔声道:“好。”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一个巷子口,这时一双手猛地从巷子里伸了出来,将两人拽了进去。   李五和十一同时吓了一跳,但看清那人面孔后,便不害怕了。李十一开心地直接扑上去,抱住那人的腿道:“徐叔叔,怎么是你?十一好想你啊!”   正是许久不见的徐敬仪。   李五看到徐敬仪也很激动:“徐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着,想起什么,紧张地环顾一圈。   李制在这永宁县中遍插眼线,而许多眼线都是直接向李继勉汇报的,其中大部分眼线都认得她们姐弟俩,知道他俩是李继勉的人。   徐敬仪看到李五紧张的表情,沉声道:“五殿下不必担心,我已在暗中跟踪了你们两日,确保此处没有沙陀兵的眼线才现的身。玄友廉奉命押送军饷过来,派我带着一些人提前几日便混进此城刺探情报。今日是两位小殿下的生辰,徐某愿两位殿下平平安安,福寿绵绵。这是我送给两位殿下的生辰礼,寒酸小物,希望两位殿下不要嫌弃。”   徐敬仪从怀里掏出两只手掌大小的木头玩偶,一龙一凤,雕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虽然是不甚值钱的木雕把玩物件,但在此时此刻,对于李五姐弟俩来说,却是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而且一龙一凤,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即使落魄至此,徐敬仪还是心怀恭敬,将两人视为无比尊贵的龙凤娇子,特地在冬至这一日冒着危险与他俩见面。   “徐叔……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跟十一的生辰,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还记得我俩的生辰了。”李五感慨一番,顿了顿,想起一件事,问他道,“徐叔,正好有件事要问你。三个月前,玄衣军与骑兵队分开后,当天夜里可是玄友廉派人来掳走我的?”   “玄友廉派人掳走五殿下?等等,让我想一想。”徐敬仪皱着眉头回忆了片刻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玄友廉确实让一批士兵乔装后派出去执行任务,出去十人,只回来了六人,但执行什么任务,我并不清楚。”   “那就是,他们掳走我没成功,反被李继勉杀了四人。”   徐敬仪惊讶道:“可是,玄友廉为何突然要掳走你?难道他发现了你的身份?”   李五摇摇头:“应该不是,他若发现了,绝不可以只掳走我一人而不将十一带走。可我也想不到其它能让他如此大费周张掳走我的理由,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我虽然照着您的吩咐投奔了玄友廉,但是……我并不觉得这玄友廉以后能有什么大的前程,能在玄凉的一众儿子中出头。”   “怎么讲?难道他是个庸碌之人?”   “不,他很聪明,城府极深,越接近他,我越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只是……他不像一个久寿之人,恐怕活不长久。”   李五惊讶:“为何如此说?”   “我听说那玄友廉出生就带恶疾,时常发病,发病时腹疼剧烈,严重时甚至会晕厥,这件事不算秘密,玄凉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几个月跟在他身边,我已见过他发作了好几次。”   李五见过他发病的模样,知道他发起病来样子有多可怕。只是她以为他是有什么胃症之类的旧疾,没想到那么严重,还是自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恶疾,可前世之时,没听说过这玄友廉有什么先天不足啊。 第044章   回到督军府,李五听到士兵议论, 说晋王看到朝庭真的送来了军饷, 心花怒放,晚上大摆宴席, 要款待押送军饷来的玄衣军首领。   李五听了,心道那李继勉肯定也会去参宴。这一天都不用伺候他,她正好跟十一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个生辰。   结果进了院子, 就见李继勉在院中练着拳脚功夫。   “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不是说晋王要宴请玄衣军首领吗?”   李继勉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玄友廉那小子来了?他会在城中住了两日,上次他掳你不成, 不知道会不会再生事端, 这两日你给我乖乖呆在督军府里,不要出门。”   “哦。”李五拉起十一便要绕过他进房间,李继勉叫住她,“站住,别一回来就呆在房间里不动,早上我出去了, 没督促你们晨练, 你俩肯定偷懒了吧, 去,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李五与十一的脸同时一垮。   自打上次行军路上李五淋雨大病后, 李继勉觉察到这丫头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武将都有晨练和晚练的习惯,只要他操练,都会将她叫上, 让她在一旁或是扎马步,或是吊树杆,或是绕圈跑,总归是要让她那细胳膊细腿儿都动起来,增强体质。既然操练起了李五,十一自然也没有放过。在李继勉的认识里,但凡身子骨弱都是娇生惯养给惯的,这两人以前是王侯之子,走路恐怕都得让人扶着,这么下去可不行,必须把他俩这骨子娇气的毛病给完全去了,他可不想以后带着两个风吹便倒的病秧子。   李继勉心念这么随便一动,李五姐弟俩可是遭了大罪了。   两人天生龙凤,骨子里都透着金贵,真的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别说锻炼身体了,连路能少走一步一定不多跨一步。没几天两人就练趴下了,一听李继勉叫他们出操,就各种找借口想溜,可哪里溜得掉。   李继勉铁了心,无论这两人喊多累喊多苦,都必须每日锻炼身体。   虽然李五姐弟俩心中万般不愿,可这么下来三个月,确实卓有成效。原来两人绕着小院子跑两圈都气喘吁吁,现在跑十圈,也只是微喘而已。   此刻两人被李继勉逮个正好,不得不走到旁边扎起马步,而李继勉则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把大刀,练习起刀法。   李继勉的箭法精准,刀法更加精湛。那一柄长刀在他手里翻、劈、砍、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直想叫好。   李十一看得热血沸腾道:“姐,你说我将来能不能练得像哥哥这样武艺高强?”   李五本来就不屑于武夫之流,生怕十一被李继勉带歪了,将志向定成像他那样的武夫,板着脸道:“谋攻篇里怎么说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武艺再厉害也比不过计谋,聪明人动脑子,只有莽夫才动手,十一,你可得记住了。”   十一点头:“嗯,十一明白了。”   练完刀法,李继勉出了一身大汗,而李五姐弟俩也累趴了,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李继勉走过来,一把将十一扛上肩道:“走,小东西,跟我去澡堂子泡澡去。”   李继勉对李文治真心不错,心情好时,还愿意带他洗澡,李五乐得不用操心,自然不拦着。   望着这一大一小和乐融融地背影,李五心想,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一年一次的生辰就这么平平静静、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玄友廉在永宁县休整了两日,第三天也出发回洛阳去了。因为李继勉有了警惕心,加强了守卫,所以没生出什么事端。这两天,除了第一日在街上无意瞥到一眼,李五就没有再见过玄友廉。   不过既然玄友廉将军饷给李制送来了,恐怕她在永宁县的安稳日子也没有多久了。拿了军饷,意味着李制要带兵去讨伐萧发云了。还有不到一月就到新年了,依现在的局势看,恐怕连过年她都得跟着李继勉行军打仗。   果然五天后,李制带着两万骑兵撤出了永宁县,正式发兵。   然而行军行了三日后,李五觉得不对劲。萧发云此刻在西南的梁州,李制带着沙陀骑兵却是向正北出发,根本是南辕北辙啊!   等到成元水意识到李制的意图不对,派使者来置问时,李制已经昼夜全速行军回到了自己的河东地界,随即彻底将自己的无赖性格暴露无疑,给长安回了一封信,说是行军途中突发重病卧床不起,加上数九寒冬不利行军,虽心有惭愧,愧对朝庭信任,但不得不先回河东调养身体养精续锐待得开春再战沙场,就这么着回家过年去了。   李制当初问朝庭讨饷时,就没想过朝庭能如数兑现,能拿到一半就算赚,拿到钱后,他才不管成元水与萧发云斗成什么样的,斗得越狠越顺他意。他往河东一缩,谁都犯不到他的地界上来。   这五万缗钱、三万石米的巨额军饷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成元水气得直咬牙,大骂李制是个沙陀蛮子,泼皮无赖,背信弃义。实在气不过,便要派兵去河东攻打李制,被玄凉好说歹说劝阻了下来。他与萧发云绝裂,本就元气大伤,攻打萧发云已经废了许多兵力,哪还有力量去对付李制。况且将近年底了,士兵们也无心应战,还是先不要跟李制撕破脸比较好。   成元水听了玄凉的话,将这口老血硬生生地憋回了胸膛,随即让唐皇亲自写了一封“慰王诏”,安抚李制,让他好好养身体,伐萧什么的,等过完年再说。   对于李制这神来一笔的无赖作法,李五是真的没想到。必竟封了王爵,又是天下人眼中的英雄人物,这般做法真的是厚颜无耻之极。鸟雀尚且爱惜羽毛,李制这堂堂晋王能这么不要脸面也实属难得。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李制这个决定,至少这个年,李五姐弟俩是可以踏踏实实地在烧着火炉的暧和房子里好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妈蛋,辛辛苦苦押送了这么一大批军饷过来,居然没让我露脸? 第045章   李制带兵回了河东,却没有回代州, 而是在绛州落了脚。代州与绛州一个处在河东道的北头, 是与西突厥接壤的边陲之地,一个地处南头, 正与京畿道和都畿道相临。这几年李制早有意将势力从北向南迁移,此番回河东前,已悄悄传令自己的几个义子带兵从代州出发, 将绛州给占领了。   李制在河东诸州本来就是一方兵霸,一般府州都是按着朝庭规矩养着固定数量的府兵,闲时农耕, 战时为兵。可李制就不一样了, 因与西突厥相临,时常与突厥人交战,长年养着大批沙陀骑兵,十分凶悍,整个河东境内,沙陀人都是横着走的。   那绛州刺史兼节度一见沙陀骑兵围城, 二话不说, 开城门迎沙陀军, 并自愿辞去最高长官一职,降为折冲都尉。   李制带兵从永宁来到绛州正平县时, 他的义儿们已经替他将一切打点好,连刻着“晋王府”的烫金匾额都已经做好挂上原刺史府的门头上。   进城时,一堆义儿在城门口迎接李制。李五看到李制收的义子一溜地排开, 有十几人之多,恭敬地迎接他们的义父,其中还有在金燕府外见过一面的李乐群。李制的亲生儿子并不多,只有李继霸、李继宇、李继勉三人而已,可义子却有十八之数,且大多魁梧健硕,武艺高强,因此外人常戏称李制的义子为十八罗汉。   进城时正是腊月二十五,沙陀人长期与汉族交融,也延习了汉人春节的习俗。李制一进城,立即筹办起过年的事情。   转眼五天过去,到了年三十这夜。   李制在王府中大摆盛宴,亲儿义子齐聚一堂,幕僚武将满座喧腾。   李五等李继勉走后,便将屋子的大门一关,与十一两个人围坐在烧着火的小炭炉边,扔了几根苞米进去,然后架起小锅,煮沸了水,将包好的饺子下了进去,不一会水沸了,满屋子都是饺子香。   李十一闻得直流口水,问李五道:“姐,好了没呢?能吃了?能吃了吗?”   李五将他的手拍开:“别碰炉子,烫着手。还没呢,说着加了一大瓢冷水进锅。”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李五往窗外瞧了一眼,除了窗户上挂着的冰棱子,什么都看不见,正好嫌十一呆在炉子旁边碍事,吩咐他道:“去外面看看什么东西。”   十一裹着小棉袄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不一会进来,还拖了一个人进来。   “姐,是达木赫,他在外面摔了一跤。”   李五抬头一看,可不是,这一跤摔得不轻,衣服上满是冰碴子,额头上还破了一块皮,一张脸别扭地死板着,似是被李十一拖进来,很心不甘情不愿。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人,你也别站岗了。我跟十一正准备吃年夜饭,你吃过了吗?”   达木赫硬梆梆地站着,冷着眼看她,没有一点要坐下来的意思。   李十一拽了拽达达木赫的手:“达木赫,坐啊。”   达木赫的表情僵住,迟疑了一下,却耐不住十一拖拽,弯下身子在十一身边坐了下来,却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李五将这情形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跟达木赫相处了这么久,她多少也摸懂了这人的性格。他不是对她不友善,而是对所有的女人都不友善。之前在军营里都是男人觉察不出来,后来在长安还有永宁县住着的时候,就能看出他对女性的刻意躲避,要是被女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能厌恶半天。   而她的身份在送鹏奴走的那晚,就被他无意撞见了,所以就算其后她屡次对他示好,他依然对她没有好脸。   李五安慰自己,这人命运坎坷,又天生残疾,在军营里受尽欺负,以至性格孤僻封闭,多个厌恶女人的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达木赫讨厌李五,但看得出来,他对李十一十分喜欢。李十一无聊时拉着他说话,能叽里呱啦说半天,要是换成别人,早嫌这孩子聒噪烦人将他赶走了,而他却能一动不动地听他唠叨上半天。   又加了一瓢冷水煮沸后,李五将饺子起锅,盛了大碗放在了矮几上。   虽然饺子香气十足,这卖相可就抱歉了,一个个咧口破肚,东倒西歪,奇形怪状。李五从没有下过厨房,能包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卖相糟糕,但饺子皮和馅都是从王府厨房里直接讨来的,皮是上等精面擀的,馅是五花大肥肉,配着鲜美的草菇虾仁,佐料也是调得好好的,所以吃进嘴里味道还是不错的。   窗外扬扬洒洒雪花漫天,在地面积出厚厚的雪层,而夜越来越深了。虽然李十一嚷嚷着要三人一起守岁,刚过亥时二刻,就困得趴在达木赫腿上睡着了。   李十一一睡,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必竟能跟哑巴聊天能聊上半天,还聊得特别开心的技能,李五真心没有。跟达木赫面对面尬坐了一会,李五起身道:“你随意,我看会书。”自顾自地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起,鞭炮声便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李五将十一拖起来:“起来了,新年到了。”   十一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眯着眼就抱着李五的脖子亲了一口:“姐姐新年好,新的一年十一也会乖乖听姐姐话。”说完了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人,又抱住达木赫的脖子亲了一口,“新年好,达木赫,希望新的一年你能开口说话。”   达木赫:“……”   李五把十一拖回来:“行了,守完岁了,去床上睡觉吧。”   将十一送到上床,达木赫便也离开了。李五要守到李继勉回来,所以还不能睡,拿着书抱着炭炉,边看边打磕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声响醒过来,就见李继勉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走进来,酒气冲天。   “小公子,你回来了。”李五赶紧上去扶他。   李继勉抓住她伸来的手,将她的身子往怀里一带,随即胳膊肘往她脑袋上一压,又将她使做了柱子。   李五:“……”   李继勉醉呼呼地哼了哼:“好像长高了?”   “小公子你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   李五吃力地撑着这七尺肉躯走到床边,把他推上床,然后替他脱鞋子,解外袍,解到一半,腰上突然被人圈住,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翻身压在了身下。   “小公子,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这七尺肉躯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李继勉明显醉得厉害,没有控制力道,这一压根本是将他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李五觉得自己胸口都要被压出一口血了。   “小五小五……小五……”李继勉开始叫唤。   “在,在,我在……”李五一边回应他,一边吃力地四肢并用将这醉汉推到一边,刚要下床,这醉汉又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李五瞬间又被压出一口胸血。   “小五啊,过了年,十三岁了吧。”   “嗯。”李五不得不又手脚并用地再次斗争起来。   “十三……十三……年纪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李继勉从胸膛中发出低沉的笑声,将嘴巴凑到李五嘴唇上,猝不及防地狠狠啃了一口:“十三岁不小了,可以做女人了……”   李五身子一僵,一手赶紧去捂他的嘴,一手抵他胸膛:“没呢,十三岁还小,小公子你先放开我。”   “不小了。”   “小呢。”   “不小了。”   “我说小就小!”李五感觉到李继勉不规矩的手已往向她衣服里探去,膝盖一弯,狠狠地顶了他肚子一下,趁着他捂肚子的时候,迅速跳下床,刚跑出去一步,身后的人已经动作迅猛地跟着从床上跳了下来,自背后一把箍住她的腰,直接往前而的桌子上一按,将她的上半身压在了桌子上,随即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这姿势十分羞耻,而且李继勉身上传递来的热度烫得惊人,李五整个人都吓懵了。   李继勉该不会真的想趁醉将她办了?   “小公子,你清醒点,快放开我,别这样。”李五又想大叫,又怕惊醒隔壁睡着的十一,要是被他看到这副样子,就算眼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头长大了回忆起这一幕,肯定能明白自家姐姐跟别的男人在干嘛,她李五还要不要脸了?因为这一顾忌,这刻意压低的呼救声,简直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李继勉呼吸更加粗重了,喷在李五的后颈嫩肉上,刺激得李五身上阵阵起鸡皮疙瘩。   随即滚烫的唇贴到了那嫩肉上,又啃又舔了起来。   李五挣扎了半天,根半挣脱不开,反把一身力气都用完了,身子彻底软了下来。李继勉见状,将她一把抱起,扔上了床。   李五看着李继勉压下来的身躯,心道,难道今夜在劫难逃了?   不过前世总归与他是有过婚约的,还上了花轿,今世委身于他,也不算名节有损。不对,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想名节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她应该想一些别的更重要的……应该想一些……想什么……   李五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浑浑噩噩地只觉得此刻正是青春的李继勉……真的很英俊,明媚如光,如记忆里的那抹南诏烈阳,令人炫目。   前世之时,董氏带着她和十一在南诏境内逃亡,意外遭遇南诏匪徒,弱儿寡女根本无力抵抗,就在那时,他从天而降,将他们三人救下。从那时起,她年幼的心里面就一直记着那个与她有救命之恩的明媚少年,记了十几年,将他当做最宝贵的回忆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若不是后来他威胁到李文治的江山,又以兵权之威逼娶她,送到的婚书言辞傲慢无礼,画像又全无年少的模样而是个糟糕的大胡子壮汉,她会将对他美好的幻想保留到死去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一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更新会在夜里11:50放出。太晚了大家不要等了,等周二两章一起看,美美哒。 第046章   将李五扔上床后,李继勉的动作反而温柔了起来, 滚烫的唇一点点地蹭着她纤细的脖子, 手解开了她腰带,从肚子里探了进去, 但只是覆在那软软的小肚子上,轻轻地揉着。   李五放弃反抗,瞪大着眼看着床顶, 突然道:“小公子,你喜欢我吗?”   身上的人的继续着动作,没有任何回应。   李五落寞道:“你是喜欢我, 才对我这么做, 还是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女奴,一个泄欲的工具?”   身上的人动作依旧没有停止,他醉了,醉得厉害,怎么可能听得到她的话。   李五知道这种时候说这些没有用,可是有些话不说出来, 她觉得再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这个秘密都不会再有机会告诉别人。   “你知道吗,小公子, 从第一次初见,你带着骑兵经过,将我与弟弟还有奶媪从南诏土匪手中救下时, 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沦落到绝境后,遇到生的转机时,打从心底生出的崇拜与感激。”李五默默回忆着前世初见的那次情形,“从那一眼起,我就将放在了心上。你不知道一个小女孩的心思有多多傻有多天真,每次遇到困难,我都会在心里幻想着,你会不会如当初一般再次从天而降,将我救出水火,直到我逐渐长大,心智成熟,不再抱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没想到,天意弄人,最终你我会是那样不死不休的结局。所以此刻将受的折辱,就是我的报应吗?”   李五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才发现身上压着的人似乎有一会没动作了。   她用力推开他,发现他已经醉死过去,发出鼾声。李五坐在床边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发了一会呆,然后将他的身子拖正,将枕头塞到他头下,又替他脱了外衣,解了鞋子,盖上棉被,吹了灯,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回到隔间爬上床抱着十一睡觉了。   等得隔间的门关上,床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那眼神清明得仿佛根本没有醉过。   第二天起早,李五去厨房要了醒酒汤,顺手放在炉子上炖着怕凉,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等着李继勉起床。   李继勉宿醉一夜,这一觉一直睡到正午才被外面的鞭炮吵醒,醒来后一脸烦躁不爽的模样,对李五道:“什么味?”   李五这才想起来那醒酒汤还在炉子上放着,赶紧跑过去一看,都已经煮干了,散发出浓浓的焦药味。”   “是醒酒汤,已经煮干了,我再去厨房要一碗。”   “行了,要什么醒酒汤,男人喝酒,睡一觉就行了。”李继勉走下床,净面整发更衣,与往常并无区别,对李五的态度也无甚异样,绝口不提昨夜之事,仿佛压根不记得自己酒醉后兽性大发之事。   李五舒了一口气,不记得最好,也免得她不知如何自处。   李继勉起床后就出了院子,给晋王请安去了。李五没事做,便陪着十一在小院子里放起了小炮仗。   那小炮仗是达木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就一节指头大小,不用点火,扔出去就是“啪”一声脆响。十一扔了几个嫌不过瘾,撒了一把小炮仗在地下,直接蹦上去又踩又跳,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就像放了一串鞭炮似的。   三人正玩得开心呢,李继勉突然回来了,站在院门口,也不知看他们玩耍了多久。   李五发现他后,赶紧迎过去道:“小公子你回来了?我们正在放炮仗玩呢。”   “炮仗,这能叫炮仗?”李继勉露出不屑的模样,转身回屋,李五只当他不屑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不想理会他们,哪知不一会他又推门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几个大炮仗。   “放小的没意思,初一要放就放响亮的,来十一,你来点火。”   那大炮仗是货真价实的响天雷,一道烟窜上天,炸的声音跟雷声一般,能把小孩子直接吓哭了。   李继勉不由分说将十一抱过来,抓住他的手就去点那捻子,十一吓得浑身都哆嗦,哭嚷道:“我不要,我不要,姐姐,救我,我害怕!”   李五慌忙道:“小公子,你别这样,十一还小呢。”   李继勉斜睨她一眼:“要不你来?”   李五瞧了眼那大炮竹,又看了一眼李继勉的眼神,心中突然一跳,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可刚蹿出去十几步,就被李继勉追上了,抓兔子一般拖了回来,一边拖还一边道:“看来每天让你跑步锻炼还真有点用,这腿脚和反应速度,差点就捞不住你了。”   李五:“……”   李五:“小公子,你放了我吧,我怕那东西。”   “有什么好怕的,要玩就要玩大的。”说着,抓着她的手,直接点了火捻子,就听“嗖……砰”一声巨响,整个房檐都抖了一抖。   李五被这一声震得整个人都懵了,耳朵轰鸣作响,呆呆地立着,连反应都迟钝了。   李继勉这才挑了挑眉,一脸得意道:“看到没,这才叫放炮仗,别总带你弟弟玩那些小家子气的玩意儿,越玩越没出息。”   李五:“……”   李继勉放得来了劲,又抓着李五的手连点七八个响天雷,就听一连串如雷霆般的轰隆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里有人渡劫呢。   李十一被声音吓得哇哇大叫,直到被达木赫抱在怀里捂住耳朵,才镇定了下来。   末了,李继勉放开李五,露出一脸玩得尽兴的表情:“嗬,这动静,好玩吧!”   李五被这一连串的响天雷震得头皮发麻,只想对李继勉说一句:小公子,你要玩自己玩去,别硬跟我们小孩子凑到一起玩好吗!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然而就在这时,长安城传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大年夜晚上,皇帝李旦在太极宫宴请在京的文武百官。宫庭盛宴本是一团喜庆,哪知李旦酒后失了智当着百官之面辱骂成王,被喝醉的成王当场一剑捅死。   一朝宫庭盛宴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成王瞬间酒醒,意识到自己弑君后,立即派兵封锁皇宫以及长安城门,血洗太极宫,将那些当时在场的官员以及宫女太监全部灭口,随即对外宣布皇帝突发重病暴毙而亡。可这样惊天动地的弑君之行怎么可能瞒得过去,消息传出,朝野内外,举国震惊。   那成元水连弑两任君主,实在是灭绝人性,引得不少学子书生义愤填膺,纷纷做诗写文,谩骂讽刺。   那些侮辱他的诗文传到他的耳朵里,气得他暴跳如雷,下令将长安城的读书人全部抓到菜市口砍了头,正月里本该红红火火,长安城也确实红红火火,太极宫以及菜市口流淌下的鲜血被冻成坚硬厚实的火红血路,整整三月未曾融化。   成元水弑君的消息传到绛州时,是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天。   李继勉正带着李五姐弟俩逛花灯会,一个骑兵急匆匆地驾马冲进了满是人群的街道,找到李继勉,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李继勉神色一变:“我们现在就回王府。小五,十一,走了。”   李文治看到满街的花灯,哪肯回去,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你答应我今天放我跟姐姐出来逛花灯会的,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李继勉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明显也不愿意的李五,遂道:“那达木赫你留下,陪着他们俩逛花灯会,戊时一到必须回来。”说完,便随那骑兵先回王府去了。   等得李继勉走了,李文治疑惑道:“姐,你说发生什么事了,哥哥连花灯会都不看了,要那么急的回去。”   李五刚才站得近,隐约听到那骑兵说什么,“长安,成王,血洗,太极宫,皇上”这几个字眼,虽然没办法完整联系起来,不过看李继勉如此匆忙的神色,一定是长安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先不管了,咱们玩咱们自己的。”   李文治点头:“嗯。”   街道两边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李文治攥着李继勉给他的压岁钱,底气十足,非常慷慨地给李五买了一个莲花灯笼,给自己买了一个青蛙灯笼,还顺带给达木赫买了一个兔子灯笼。   李文治将兔子灯笼塞到达木赫手里时,李五能看到达木赫的表情明显松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十一会给他买灯笼,身子僵硬在原地,手下意识地伸出去了,却又缩成拳头,迟疑着不敢接。   李文治大大方方道:“达木赫,这是送给你的,你拿着呀。”   李五看着那呆萌的兔子灯笼,好笑道:“十一,为什送我莲花,送自己青蛙,送达木赫却是兔子?”   李文治摇头晃脑道:“姐姐是一朵漂漂亮亮的花儿,我是叽叽呱呱的青蛙,而达木赫刚是只安静可爱的乖兔子。”   达木赫:“……”   达木赫接过兔子灯笼,虽然表情上没什么表示,但肢体动作透露出的细节,表明他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小男孩给收买了,看他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李五真心觉得,虽然不是刻意为之,但自家弟弟确实招人喜欢,挺能收买人心的,无论是李继勉还是达木赫,对他都发不出脾气来,那李继勉更是还破天荒地给了他压岁钱。   说到这压岁钱,李五又心塞了一下,李继勉给了十一压岁钱后,李五以为他肯定也会给她,等了几天却没有等到一分钱,仿佛忘了除了十一,还有一个孩子的存在一般。   李五有在偷偷地存钱,平常李继勉让她买一些东西,多余的钱都不会要回,便当是赏她的,她就一并存着。她与李文治现在年幼,没有自保能力,不得不依附李继勉,等得再过个三五年的,两人都长大了,便可寻找机会离开,虽然钱银之物肤浅,却是以后生活万万不可短缺之物。所以要是能得到一笔压岁钱,李五会非常开心。   可惜李继勉完全没有给她的意思。   李五又不好意思问他为什么压岁钱只给十一不给她,就只能自己郁闷。   正想压岁钱的事呢,李文治突然眼尖地指着一个方向道:“姐,你看,那个人好面熟啊?不是那天在河里看到的水鬼姐,不对,是水鬼哥哥!”   李五:“……”   李五只当李文治是看错了,玄友廉怎么可能出现在河东地界,漫不经心地顺着李文治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便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五:为什么不给我压岁钱?   李继勉: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   李五:……   李五:臭流氓   李十一:???哥哥姐姐在说什么?这跟流氓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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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友廉只当自己这招欲擒故纵见效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别的不提,对于自己的容貌,玄友廉还是挺有信心的,那些见着他的小姑娘哪个不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这丫头的反应在他眼里看来分明是欲拒还迎。   当即五人逛起了花灯会,那玄友廉绝口不提他为何出现在河东,只说这些花灯做得不错,说这正平县的上元节办得热闹。   五人逛到戊时,李五记得李继勉的命令,对玄友廉道:“廉公子,我的门禁时间到了,得赶紧回王府,不能久陪,请见谅。”   “门禁?李继勉那家伙竟还给你定这个规矩?”   李五恭敬到:“我与弟弟都是继勉大人的奴隶,自然得守规矩。”   玄友廉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小五,有没有兴趣换个主人?”   李五:“……”   玄友廉自顾自道:“我挺喜欢你这个小丫头的,你要是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而且,跟着一帮沙陀蛮夫,你和你弟弟有什么前程可言?如果你跟了我,我可以将你俩的贱籍身份去了。”   他这是明目张胆挖墙角吗?上次掳人不成,这次直接攻心为上?   “多谢廉公子抬爱,只是小五已随了我家大人,卑贱之命,哪有择主的权力。时间不早了,小五得赶紧回去了,就此告辞。”   李五抓起十一赶紧往回走,一直走到玄友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团来。   十一道:“姐,这是什么?”   李五看到达木赫跟上来,忙将那纸团又塞回袖口,若无其事道:“没什么,走吧,达木赫,我们回去。”   回到王府,李继勉并不在屋中。他突然被李制叫回去议事,今夜恐怕会很晚回来。   李五将达木赫打发走,又伺候十一睡下,这才走到书案边,就着桌上的油灯拿出徐敬仪悄悄塞给她的纸条看了起来。   便见纸条上写着:“成酒醉弑君,拟自立为帝,凉起异心,欲叛出长安,廉奉凉命,以求晋玄之盟。”   李五每看一行字,心便狠狠跳一下,看完这短短的二十九个字,李五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巨大浪潮扑面拍下,将她拍得手脚冰凉。   这纸条说的是:成元水酒醉杀了李旦,准备自立为帝,玄凉起了异心,要叛变逃离长安,玄友廉此番过来,是受玄凉之命,想与晋李结立盟约。   李五心神大乱,她没想成元水竟然会动手杀了李旦。虽然李旦受制于成元水,但至少这天下还姓李。等过三五年,她跟十一长大了,有了一争之力,便可回到长安洛阳等地,召集忠唐旧部,筹谋大事。   可现在李旦一死,这李唐最后的一点门面也没有了。成元水一旦称帝,李唐将彻底宣告灭亡。李唐朝庭不再,那些忠唐的力量也会渐渐成为一团散沙,不久便消失在时间之流中,三五年后,就算她与十一长大了,想召集忠唐旧部,恐怕也难以为继。   李五心中寒意森森,将纸条烧掉后,焦虑得咬起了指甲。   要不就趁机表露先皇遗孤身份,趁着大部分人心还向唐之时,号令忠唐旧部,一起推翻成元水?   可是……十一太小了,帝幼臣强,乃是大忌。就算十一被拥立成帝,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而且谁知道那些拥立他的人倒底是真的忠心唐室,还是想借这借口抢夺地盘?况且她现在力量也太微弱,根本就没办法保护自己跟十一,就算再心急,也绝不能冒这个险!   李五焦虑了一夜,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清晨,李继勉一身困乏地回来,看到的就是李五坐在椅子上,小脑袋搁在桌子上熟睡的情景。   明明叫她晚上早些睡好长身体,不要总熬夜等他了,她还是不敢先睡。虽然不愿意她为他熬夜,但看到这般情形,李继勉心里竟莫名有点暖意。   李继勉走到书桌边,将她抱了起来。李五一直到凌晨才控制不住困意睡下,此时睡得死沉,就算李继勉抱她,也没有醒过来。   李继勉将李五放到自己床上,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虽然刚捡回来时,又瘦又小,性格模糊得厉害,可这大半年过去了,已经养大了不少,眉眼间已经显出几分女儿的娇态,只是……李继勉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向她一马平川的胸部。   居然还没有发育。   沙陀的女子十二三岁模样上便已与成人无异,个子高挑,体态丰腴,生儿育女也是常事。汉人的女子虽然发育迟缓些,但这个年纪该发育的都发育了,像李五这么迟缓的真的少见,不过十一看上去也比同龄的孩子个头小许多,大概这姐弟俩就是天生发育得比旁人迟些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这李五姐弟还不是一般的奴隶,要不是时运落魄,能让他给捡着?李继勉这么想着,在李五的脸蛋上嘬了一口,便坐回到了桌案边。   李五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李继勉的床上,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就听一旁传来声音道:“睡醒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李五一看窗外的日光,果然已经是正午了,难不成自己迷迷糊糊地爬上了李继勉的床睡着了?   “小公子你何时回来的?”   “天亮就回来,就等着你把床腾出来,可以上床好好睡一觉。”   李五一怔,慌忙从床上跳下来。   李继勉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床边:“我先睡一觉,桌上有十几封文书,你替我整理修饰,重新眷写好放着,等我醒来。”   李五应了声:“是。”   李继勉衣服也不脱就往床上一趴,不一会就打起呼噜来,看样子一夜未睡十分疲惫。   李五走到书桌边,看到李继勉写下的那些文书,正是准备发送给各地藩王节度的军情机密,讲的都是成元水弑君之事,怂涌那些藩王节度与成元水划清界线,千万不要归顺成贼,以免声名俱丧。看口气都是以李制的口吻写的,应该是李制授意李继勉代笔,写下这些文书。   这些文书要是传到成元水的耳朵里,成元水估计要气得吐血。他一心想着收买李制,给他封王,给他军饷,哪想到他不仅装病不肯伐萧,现在还落井下石、挑拨离间、毁他阵营,当真是无赖至极。   李五一连眷抄了十几封信,对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了解了清楚,对于李制的打算和意图也能从字里行间琢磨出一些来。这李制似乎也有意趁此机会,打起诛成的旗号,这样一来,倒是与玄凉的心思不谋而和。   李继勉一宿未睡,本来不睡到傍晚不会醒来,可是睡下去没一个时辰,李制便又派人来叫他。   他只能一脸困乏不爽地爬起来,拿起李五已经抄好的文书,推门而出。   李五本来想告近他,昨夜见到玄友廉之事,可看李继勉急匆匆地就出了门,没有机会给她开口,便也没说得出口。后来想一想,那玄友廉昨夜那般走到她面前,就是没想隐藏自己来河东的行迹,自会主动找到晋王府来,她就别操这个心了。   遂将这事抛到了一边。   小剧场:   男人是如何自恋的   玄友廉:她嘴上说着不要,肯定还是拒绝不了我的美貌,想与我一起上元赏灯。   李继勉:她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还是喜欢我的,为了等我回来迟迟不肯睡觉。   李五:……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是如何自恋的   玄友廉:她嘴上说着不要,肯定还是拒绝不了我的美貌,想与我一起上元赏灯。   李继勉:她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还是喜欢我的,为了等我回来迟迟不肯睡觉。   李五:…… 第048章   成元水弑君的消息传到绛州第三日,玄凉之子玄友廉出现在正平县外, 带着几车贵重的丝绸珍珠茶叶等物, 说是来给晋王拜年了。   李制听到下人禀告后,亲自出城迎接, 看到玄友廉后上前一把抱住,拍拍他的背道:“贤侄啊,看到你实在太开心了。怎么来河东也不提前通知本王一声, 本王好派人去接你。”   玄友廉不喜被人触碰,李制迎过来的时候,反应极迅速地退后了, 可惜那李制仿佛压根不会看人脸色, 紧跟着一步上前,还是牢牢将他熊抱进了怀里。   李制长得魁梧壮实,虎背熊腰,是典型的沙陀人体格,身长八尺,高了玄友廉足足一个头, 被他抱住时, 玄友廉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等得李制抱够了放开他,他迅速退后一步, 与他拉开了距离。   “家父命廉带了些上好的丝绸、珍珠还有茶叶之物,小小节礼不成敬意,请晋王笑纳。”   “来就来了, 还送什么礼。玄大将军如此客气,本王这哪受得起。来人,将这些货车都拉进城。”   玄友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哪里有一点受不起的样子?   玄友廉深深觉得眼前这沙陀蛮夫根本就不堪信任,与他儿子李继勉一样,都不是个好东西。当初是他押送军饷给他,见识了这人如何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翻脸说不认帐就不认帐。所以内心并不赞同玄晋结盟。可他的父亲玄凉认定若要一争天下,这晋李是最重要的资源,必须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李制老奸巨猾,不是善茬,玄凉本来想在大儿子玄风益与三儿子玄靖明两人当中,挑一个来游说李制结盟。哪知玄风益和玄靖明各怀心思,都不愿接这烫手的山芋,最后将这件差事推到了玄友廉身上。   玄凉这些年渐渐开始注意到这个被自己一直忽略的儿子,见他为讨好自己确实花废了不少心思,找到先皇遗孤更是立了大功,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隐隐生起培养之意。可是玄友廉虽然有些心计,却不是个口齿伶俐善言狡辩之人,未必能说得动李制,正犹豫时,玄友廉却主动请命,说愿往河东,略为思索片刻便同意了,心想就算玄友廉出师不利,后面再派人过去也无妨。   而玄友廉虽然不赞同玄凉拉拢李制的做法,但只要是能获得父亲信任的事情,他都愿意全力去做,更别提他还有一层别的心思。   护送货物的车队行程较慢,玄友廉便先撇开车队,只带一名信任随从,快马加鞭,提前三日悄悄进了正平县,这才有了上元节与李五街头相会之事。   在人群中发现李五时,玄友廉说不清楚自己倒底是个什么心思。   因为这些年的经历,他性情凉薄,几乎没有对谁动过情感,除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   从第一次在玄府小院子中相见,他就觉得与她亲切,仿佛前世便熟识一般,更神奇的是,他自娘胎带出来的难愈胃症,居然一碰到她便会疼痛全消。   他玄友廉从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去拼去夺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遇到李五,他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啊……原来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感觉。想想,也觉得会生出这般心思的自己十分幼稚可笑。   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呢,众人已经行到了晋王府门外。   李制道:“贤侄啊,你呆在正平县这几日,就且安心在本王的晋王府住着,霸儿——”   守在王府门口的李继霸向前两步走到李制身边:“孩儿在。”   “霸儿,这就是我常与你说起的玄大将军的儿子玄友廉,为父将招待他的重任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替为父好好招待他。”   玄友廉打量了一眼李继霸,抱拳道:“在下玄友廉,久仰了,继霸兄。”   李继霸身子往前跨了一步,玄友廉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要退,结果还没退呢,被李继霸又是一个熊抱。这李继霸长得极像李制,一样的高大壮实,虎背熊腰,看上去二十四五的模样,抱住玄友廉后,拍着他的背粗声大笑道:“自家兄弟,客什么气。”   玄友廉:“……”   好不容易等李继霸松开了手,玄友廉立即后退两步,此后但凡看到身边围过来人高马大的沙陀人,都条件反射地立马退后保持安全距离。   玄友廉被迎进王府的时候,一众姬妾女眷以及婢女婆子都围到了门口,簇拥在四周的廊道里观察这位据说是从洛阳来的美男子。   李制坐镇绛州,有意在此地长久发展,将王府立在了正平县,便将姬妾女眷也都从代州接过来安置。   李制的亲儿子就李继霸、李继宇,李继勉三人,但妻妾却有十三位之多。这些妻妾住在晋王府中,婢女婆子自然少不了,不像之前在永宁县督军府中,放眼望去阳刚猛键全是男人的场景。而且沙陀人的民风比汉人还要开放,女人们围观漂亮男人,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在那些女眷婢女中间,玄友廉看见了李五的身影,就见她躲在一个柱子后面,也如那些犯花痴的女人一般悄悄地瞄他。   玄友廉挺了挺身板,嘴角微扬,跟着李制父子在大批随从的拥簇下,进了正殿。   李五看着跟在玄友廉身边的徐敬仪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往回走,因为焦虑,又下意识地咬起了指头。   李继勉昨日被李制派到城外的军营里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不过离开前李继勉说了,大概四五天才能回来。李继勉不在,对李五来说是件好事。当天夜里,她将达木赫打发走,又让李文治早早地上床睡觉,自己则披着一身厚袄走到院子外,打着灯笼在那几条道上来回踱着。   李制将玄友廉招待进了王府,徐敬仪肯定会趁此机会想办法再过来与她见上一面。她打着灯笼在这里踱步,也是想让他好找一些。   吹了半宿了寒风,冻得李五直打哆嗦,真想回到暖和和的屋子里烤炭火,可咬了咬牙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墙头边传来道:“五殿下。”   李五迅速警觉,向声音发出的地点看去,就见一个黑影矫健地从墙头翻下,片刻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徐侍卫,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   “让五殿下久等了,我也是等到玄友廉睡着了,才想办法出来。”   “无妨,你快跟我仔细说说,长安眼下情形如何。”   徐敬仪便将长安的情况讲了,并又详细说了成元水如何酒醉弑君,后又血洗太极宫的事。因为弑君之时,玄凉在场,所以这些内情,徐敬仪知道得也比外面传言的更详细更真实。   李五听完了,又紧接着问道:“你说玄凉打算逃出长安是何意?玄友廉此番过来与李制结的又是什么盟?”   徐敬仪脸色一凛,果然,纸条上不能详说的内容,小公主殿下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   “五殿下,你可知那玄凉叛变的底气是什么?”   李五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先皇遗孤?”   “是的,五殿下猜得没错,那玄凉打算拥立海连为帝,号令天下忠唐之士,一起反抗成元水,并且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李制。”   李五听得手指头绞在一起,此前她早已想到玄凉会利用先皇遗孤的身份来做些文章,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想直接拥立为新帝。   徐敬仪看着李五纠结的神色,犹豫一下道:“属下有一个想法,殿下不妨听听。既然玄凉有拥立海连为帝的意思,五殿下何不干脆向玄友廉表明身份,让他们拥立真正的十一殿下为帝?这样两位小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若是那样,十一将会彻底成为玄凉手中的傀儡和棋子,那才是无尽的痛苦。”   “两位殿下不妨忍得一时,待得势力渐稳,江山平定,再将玄凉除去也不为迟。”   “哪有那么简单,李旦被成元水拥立为帝的时候,打得难道不是这个心思?想先坐稳江山,再慢慢除去成元水,可是你看到结果了,成元水随手便将他杀了,自立为帝。如果玄凉打算这么对我们,我们甚至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道:“难道……五殿下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李唐的天下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儿坐上皇位吗?”   李五一瞬间在脑中过了许多心思,最后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眼神中透出坚毅的光芒:“这样也未尝不可,便让玄凉拥立海连为帝吧,至少李唐的旗号还能保全着,那些忠唐的将领们还有一个守护的目标。我希望十一能夺回这李唐江山,更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所以眼下,我是绝不会让他冒这个险。”   徐敬仪叹了口气:“五殿下能为十一殿下如此着想,令属下敬佩不已。想那玲儿,听说海连要被拥立成帝,而她要成为帝姐,兴奋不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弟弟处在怎样的危机当中。她初时假冒公主,还心有畏惧,胆怯惊恐,可现在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公主了,只可惜比起五殿下的心智,这玲儿实在差了不止十倍。不好,有人来了。”   徐敬仪是练家子,对声音极其敏感,听到有动静立即翻跳几下,瞬间消失在院墙外。   李五举起灯笼,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经过的样子,看着一队巡逻的士兵从身边走过。等得士兵走掉,李五四顾张望,看到墙头上冒出一个黑影,提溜着灯笼小跑过去道:“巡逻走了,你快下来。”   等那人翻下墙,李五发现不对,这人的体格明显比徐敬仪瘦了一大圈。   李五退后几步,拿灯笼去照那人,光还没移到那人脸上,就听玄友廉独特且清冽的声音道:“原来,你也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日常来一发自恋~~   ........................................................................   一个真挚的解释:   总有一些美好的不经意的意外,如随手撒下去的种子,你不知道它会长成一地繁花还是参天大树。   比如鱿鱼想给一个配角取一个霸气而威武的名字,遂定为“霸”多么直截了当!却忘记了他是“继”字辈,于是本来两个毫不相关各有意义的字眼就这样产生了奇怪的反应……直到偶然一天有一位小天使提醒了我……   于是鱿鱼只能强烈地催眠你们,这是一个很厉害很霸气的配角,一点都不猥琐,一点都没有让人无法直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相信我!   李继霸:……(该NPC已经哭晕在厕所) 第049章   李五吓得差点把灯笼砸到他脸上,便见玄友廉三步并两步跑到她面前, 一把抓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李五头皮发麻道:“你干什么?”   玄友廉的眼睛被灯笼映射出如火一般的光芒, 盯着李五,压低着声音道:“想好了吗?”   李五莫名其妙道:“想好什么?”   “花灯会上我问你的问题。”   李五回想了一下, 该不会指问她要不要换个主人那番话吧。   “廉公子,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一个奴隶, 没有择主的权力,更不值得廉公子如此费心。”   玄友廉抓着李五的手用力一捏,痛得李五差点大叫出来:“这个回答错误, 重新想好了再说。”   李五:“……”   李五赶紧抽回手, 心疼地自己揉了揉,趁着他不注意,转身就跑。玄友廉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李五一头撞到他怀里,赶紧退后几步,求饶道:“天色已晚, 小五必须得回去了, 求廉公子放过小五。”   “大冬天的, 你打着灯笼在这里晃荡,难道不是为了等我?”   李五:“……”   李五觉得真的没办法跟这人沟通了, 前世他明明不是这样纠缠不休的人。   前世的时候,玄友廉在她面前表现得沉默寡言,性格内向, 一度让她以为他心思单纯没有多少心机。   彼时玄凉大肆贬黜李姓宗族,秽乱后宫,羞辱皇室,并将她嫁给身份卑贱的玄友廉。在两人成婚前的一个月,玄凉就将她送到了玄友廉的内宅中。虽然两人有了婚约,但未成礼便不明不白地进了内宅,这对于一朝公主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五被玄凉送进玄友廉的府第时,万念俱灰,已经做好被他凌`辱亵玩的准备。然而那玄友廉却没有碰她反而处处以礼相待。李五不理他,他便也不强求,有时她坐在花园中拿着一柄团扇微扬,望着湖心发呆,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的木亭中,什么都不做地这样看着她看一整天。   李五当时便怀疑,玄凉这儿子莫不是傻的,玄凉将她送来就是为了让他羞辱她的,他竟还能对她这么客气。   直到大婚当夜,玄友廉在前厅招待客人时多喝了几杯酒,被送回洞房时,绝美的脸蛋酡红如霞,眼神迷离朦胧,带着浓浓的醉意深情款款地向她道:“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李五拿着交杯酒的手抖了一抖,撒了几滴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大红喜袍上,最终还是递到了他的嘴边。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李五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   可是那是前世,那时她已经长大,遗传了她母后蒙皇后的异族容貌,出落得惊艳绝伦,美得不可方物。那时但凡是男人,看到她少有不动心的。便是连玄凉也对她动了龌龊心思,后来不知怎么打消了念头,把她赏给了他的儿子。   而现在的她干瘪瘦小,发育不良,她可不觉得玄友廉会喜欢上这样的她,   李五收了收心思,定神道:“小五不明白,小五只是一介卑贱奴隶,廉公子对我为何不依不饶,难道……廉公子爱上我了不成?”   玄友廉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承认他对她是有一种很奇怪说不明白的情绪,但那怎么可能是爱,这小丫头要身材没身材,要容貌没容貌,他照镜子看自己都比看她来得赏心悦目。   玄友廉眉头一皱:“你以为你是谁?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奴隶?”   李五道:“那就是了,所以还请廉公子不要再纠缠我,我只是一个奴隶,已有侍奉之主,并且我的主人并不喜欢我与外人接解,还请廉公子自重。”   李五说完,完全不给玄友廉反应的时间,迅速跑开了。   玄友廉怔在原地,一方面觉得李五问他是否爱上她这种言论十分荒唐可笑,一方面又被她疏离冷淡的姿态搞得心头窝火,好像她压根就看不上他一般。   她一个低贱毫无姿色的奴隶,居然还看不上他?   被玄友廉这么一搅和,李五估计徐敬仪今夜肯定是没法再过来了,从玄友廉身边逃开后,便直接回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前门管事便跑到李五面前,说小公子一个人在军营里住得不习惯,让她即刻收拾一下,马上去军营里报道。   这李继勉从小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他要是在军营里住得不习惯,还有什么人能习惯?   李五无语,只能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军营。不过这样,她就得把十一一个人丢下了,好在是在王府里,有达木赫在,又拜托专门打扫这个院子的婢女奇伊帮着照看着,也不怕他出什么事。   管事在外面等着,她在屋内叮嘱十一道:“姐姐要离开几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听达木赫的话,不许调皮听到没有?”   自出逃以来,李文治就没跟李五分开过,听说李五要丢下他,哪怕只是几天功夫,也无法接受,仿佛遭遇到生离死别的危机一般哭嚷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姐姐走!达木赫根本不会说话,我怎么听他的话!姐姐,你不许走,不许丢下我!”   李五没想到十一会如此哭闹:“十一,不许无理取闹!姐姐说了,是去军营里伺候小公子,要不了几天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姐姐!不要丢下我嘛!”十一哭闹起来,完全是一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模样,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么久以来,李文治一直乖巧懂事得不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稚子幼童,李五是他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他可以忍受一切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却无法接受唯一的姐姐离开哪怕是片刻。   门外传来管事催促的声音:“好了没有?利索一点,人在府门外等着呢,怎么还哭起来了?”   李五将十一从地上拽起来,板起脸道:“十一,想想你是谁,我是谁,哭闹永远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许再哭了。”   李十一泪眼花花道:“姐姐……”   “把眼泪擦干,等姐姐走了,你就上床睡一会,睡醒了找达木赫去玩,奇伊这几日会经常过来看你,看到奇伊记得要笑叫姐姐。”   李十一流着眼泪,委屈地点点头。   李五伸手替他将眼泪擦了,随即推门而出,朝管事道:“走吧。”   前门管事将李五带出王府,已有两名骑兵在那里候着,这两人李五都是见过的,是李继勉最初带在身边的心腹,好像是叫奎鲁和哈胡弩。当时李继勉违反军令擅自出兵,若得李制大怒,罢了他的兵权,还将他的人全都赶回了代州,原来这些人现在也在绛州。   奎鲁俯身将李五拎上马,笑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有本事,怎么就让小公子离不了你了?不过在军营里住几日,还得巴巴地派我们来把你接过去。”   哈胡弩道:“小公子正是年纪,刚开了荦,需求旺着呢,想想你跟小公子一样年纪的时候,是不是跟狗一样,看到母的就想爬?”   奎鲁道:“要说还是小公子有脑子,让这丫头扮成男装,随时随地都能带在身边,方便。不然军营里哪进得了女人。便是营姬,每月也就那么几个固定日子才能过来。”   哈胡弩道:“不过,这丫头看上去也实在太干瘪了吧,小公子原来好这口?”   奎鲁道:“你懂什么,小公子这是一开始刚好碰了个素的,先素一阵子,等以后碰到荤的,肯定还是喜好荤的。”   李五:“……”   两人完全不顾忌坐在马上的李五的感受,就这么聊了起来,言语间的意思,明显把她当成李继勉的私人性`奴了。李五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只觉得脸皮一阵阵发烫,只能催眠自己,我听不懂,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到了城外的军营中,李继勉正在校场上练兵呢。此时天气严寒,而那些站在校场上操练的士兵却如刚出屉的包子一般,个个都是热气腾腾的。   奎鲁直接骑马进了校场,快要到李继勉面前时,直接将李五拎起来,向李继勉抛过去:“小公子,你的小娘们来了。”   李五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人就已经被丢出去了,大脑一片空白,还好李继勉反应极快,在她摔到地上前,将她接住抱进怀里。她回头一看,自己足足飞了有两丈远,瞬间脸色吓得刷白,下意识地死死地抱住李继勉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一阵阵后怕。   这一地都是碜着石子的冰砂地,这要是李继勉没接住,她不得摔断条胳膊和腿?要是脸着地,那后果更不敢想了。   也足可见那奎鲁的力气有多大,能随随便便将她一抛就抛这么远。   李继勉也没想到奎鲁这么鲁莽地直接将人就这么抛来了,接住李五后,瞪着两人道:“闹什么,摔坏了你们赔吗?”   那奎鲁“哈哈”大笑道:“小公子什么身手我们不清楚,怎么可能摔着这小东西呢?小公子,校场上我俩看着,你快回营帐中热乎去吧。”   李继勉:“……”   李继勉一手托着李五的屁`股,另一手将长鞭扔下:“行了,你俩来,我先离开一会,很快回来。”   奎鲁与哈胡弩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冲着他挥挥手:“小公子,别着急,慢慢来,男人快不是好事。”   李继勉:“……”   李继勉抱着李五一路回到军帐中,李五是真的吓到了,跟无尾熊一样抱着他,到了营帐中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行了,已经没事了,瞧你这点胆子,你还要以这个姿势在我身上挂到什么时候?”   李五这才注意到自己以什么姿势抱着他,脸皮一紧,赶紧松手跳下来,想到刚才自己的样子肯定更糗,站在那里更尴尬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别站着了,骑马过来吹了一路冷风,肯定冻着了吧,去暖炉边坐着烤会火。”   李五讪讪地坐到暖炉边。   “把你叫来军营没什么事,就是听说玄友廉那小子来河东了,还被父亲安排住在晋王府,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王府里呆着,所以你过来跟我在军营里住几天。”   李五受到的惊吓过去,已经镇定下来,大脑也能思考了,听了李继勉这番话,心道果然是这个原因特地派人把她接了过来。   那个玄友廉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病黏上她,害得她跟着吃苦头,本来可以在王府里舒舒服服地住着,结果沦落到正月里还要跑到简陋的军帐中住。   前一世,李五虽然也带过兵,但屈指可数,因为身份尊贵,军营鲜少进去,大多时候都是在帷幄后出谋划策,结果这一世跟着这李继勉,住军营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李继勉掀开营帐走出去,片刻后回来,扔了一件衣服给她。   李五疑惑地瞄了一眼那套统一制式的兵服,没明白李继勉的意思。   “换上这兵服,这几天你就当我的传令兵,跟着操场上的士兵一起操练。另外,我打算让奎鲁做你的骑射师傅,他骑射功夫在我沙陀军中排到前十,趁着在军营这几日,你把骑马先学一学。”   李五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李继勉平常操练她也就算了,扎扎马步吊吊树杆跑跑步,那她还能忍受。现在跟着士兵一起操练,这苦她哪吃得下去!还有奎鲁,那个满嘴荤话脏词的粗人,让他当她的骑射师傅?   “小公子,你开玩笑的吧。”   李继勉挑了挑眉:“我的表情像是跟你在开玩笑?”   李五:“……”   “行了,给你半个时辰休息,休息好后把兵服换了就来校场报道。”说着掀开帐帘,身子顿了一下,转身道,“穿了兵服,得有个名姓,这样,你是我的人,就跟我姓李吧,蒙沁灵这个名字太女气,你还是叫小五,干脆就叫……李五吧。”   李五:“……”   半个时辰后,李五换好衣裳到了校场,李继勉让她站到队末,如所有人一样给她配了一把刀。   李五双手握着那把刀,觉得光举起那刀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看向正前方,哈胡弩站在用木头搭着的演兵架上正在示范刀功,每摆一个姿势,下面的士兵就跟着学起来并还要大喝一声,李五握着刀,勉强软绵绵地挥了几下就没力气了,握着刀柄撑着地面,大口粗喘气。   李继勉在一旁监督,见到她偷懒,便用那长鞭在她身边地面狠狠地抽一鞭,声音极响,引得校场上的士兵纷纷侧目。   李五红着脸,只能咬牙用力举起刀,动作完全不对地瞎挥起来。   练了一下午,李继勉解散校场的士兵,李五终于得到解放,刚要回去营帐,便听身后传来男人洪亮的声音道:“丫……不对,李五,过来。”   李五转头,就见奎鲁牵着一匹小矮马过来,眼皮一跳。   奎鲁走到她面前道:“小公子吩咐我教你骑马,不是我奎鲁自夸,还没有我教不会的徒弟,小公子让我教你,就是找对人了。不过我还真有点搞不懂,让你这丫头片子学骑马能有什么用,是上得了战场还是下得了牧场?还是小公子好骑、乘式这一口?行了,别傻站着发呆了,上马吧。”   李五:“……”   李五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是个无知纯洁的孩子,这奎鲁满嘴的污言秽语,她一句都不要听懂!   天渐黑时,李五从小矮马背上下来,连站都站不住,两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要脸,她真恨不得爬回军帐中。   走出马场,李继勉正好过来,瞧着李五圈腿走路的别扭模样,忍不住笑道:“瞧你这德行,丑死了。”说着,直接将她扛上了肩。   李五被他扛起来时,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真好。   两人往回走,走着走着天就黑透了。李五趴在李继勉肩上,觉得身下这具身躯结实宽广,稳健的步伐频律让她莫名的心安,一瞬间产生了能不能依靠着这个人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其实这大半年呆在这人身边,李五不是一次产生这样的依赖感。   就如李十一依赖她一般,其实她也渴望有个依赖的对象。然而她明白依赖李继勉的这种念头只能偶尔想一想,绝对不能当真的。   她和十一要走的路,谁都不能依靠,只能依靠自己。   李继勉此刻能对她和十一这么好,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俩的真正身份,等到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么也许只剩下利用与操控。   李五垂下眼,默默地看着他背后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李五在军营里住了四日,每日半天在校场跟着士兵操练,半天跟着奎鲁学骑马。四天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学会骑马,但坐在马背上不用人扶不会摔下去还是可以的。   最后一天李继勉收拾东西要带她离开军营回王府时,李五是真心松了一口气,想着再不用来这个鬼地方受罪了,更不用再听到奎鲁和哈胡弩满嘴的污言秽语了。   奎鲁骑马与哈胡弩将李继勉送出军营,看到李五一脸不愿久呆想赶紧回去的模样,笑道:“小徒弟,好好保重,过几日再见。”   李五一怔:“什么再见?”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再来到这个军营!   哈胡弩道:“哈,小公子,看来你还没告诉她是吗?”   李继勉道:“行了,你俩别总逗她了,让她先安心回去住几天。”   “好好好,我们不多嘴。”奎鲁与哈胡弩齐齐看着李五,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五(崩溃):人家还是个宝宝,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第050章   李继勉与李五回去的路上,正碰着李继宇与李乐群两人骑马迎面过来, 在狭道上碰个正好。   李继宇是李制的二儿子, 比李继勉大三岁。这三兄弟之中李继霸长得与父亲李制一样魁梧健硕,这二儿子与三儿子则都是随母亲比较多, 长得还是比较周正英俊的。李乐群做为与李继宇小从一起长大的随从,后被李制收为义子,在李制所收的十八义子之中, 也算得上是少有的清爽干净型的男人,容貌虽谈不上英俊倜傥,但绝对端正顺眼。   李继宇骑着马冲着李继勉直直过来道:“三弟, 怎么样, 这几日监军可还习惯?今年开始,父亲让你跟着我和大哥一起轮班监军,你可要好好长点心了,千万别跟去年一样,弄出什么大乱子出来。”   李继勉远远看见这两人迎面骑马过来,已面露不悦, 听到李继宇还拿去年的事嘲讽他, 遂道:“二哥,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长我三岁, 多跟父亲上了三年战场,到现在还只是个校尉,而李乐群短短一年间已经升到了别将, 若不是你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只怕监军的差事也得落到李乐群头上。”   李继勉不开口嘲讽则已,一开口便是一招挑拨离间。   李继宇一下子被戳中痛点,道:“那又怎样,去年你不惜违抗军令俘虏来的三千人,现在都编到了我的帐下,而你呢,手下除了那几个心腹,凑得齐十个兵吗。”   “二哥,搞清楚,不是你的帐下,是李乐群的帐下,在军衔上,你可得听他的调遣,你不能因为他给你当了十几年的随从,就一直把他当下人,当自己的私奴待吧。我可真心心疼你了,乐群哥,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地位,还要被他各种欺压。”   “你!”李继宇一手扬起马鞭就要抽他,被李乐群抓住手。   “二公子,你我之间的信任,是他能挑拔得了的吗?别理他就行了。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去军营吧。”   两人骑在马上擦肩而过时,李乐群眼光扫了一眼坐在他身前的李五,压低声音道:“这就是小公子现在养的小狗吗?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被狗咬了。”   李继勉的脸色瞬间一变。   李乐群是李继宇母族那边带过来的奴隶,打小服侍着李继宇长大,岁数上比老大李继霸还大上一岁,但因为李继霸显老,所以看上去反而显得比李继霸年轻些。这个李乐群是个极聪慧有城府之人,李继宇与李继勉这两兄弟从小到大打打闹闹,互有往来,但因为李乐群常常使些阴招,害得李继勉在他手上着实吃过不少亏,所以李继勉可以不把头脑简单的李继宇放在眼里,却不能小瞧了这个李乐群。   等得李继宇与李乐群走远了,李继勉环在李五腰上的手突然紧了紧,箍得李五有点痛,她疑惑道:“小公子?”   “小五。”   “嗯。”   “你不会咬我吧。”   李五:“……”   这是什么话,真把她当狗吗?   李五小心翼翼道:“小公子,你跟二公子还有李乐群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李继勉因为李乐群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整张脸都绷了起来,冷冷道:“没事。”   两人回到王府,李继勉将马交给前门管事,吩咐李五自己先回去,他去向父亲复命。   李五便与前门管事一起牵着马往马厩走。路上两人闲聊起来,管事道:“时间过得真快,连最小的小公子也开始监军了,眼下与两位大公子一起每月轮班监军,想必要不了多久,太守大人便会调拨一支军队给小公子,哎呀,我又忘了,不能叫太守大人,得叫晋王殿下了。”   “管事,轮流监军是什么意思?”   “就是轮流去军队监督练兵、整顿军纪,以前只有大公子李继霸和二公子李继宇二人每月轮流住在军营里,现在小公子也要如此了。”   李五一怔:“你的意思是……以后每个月,小公子都得去军营住几天。”   “是啊,你这次去侍奉小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李五:“……”她终于明白离开时,哈胡弩与奎鲁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她以后为苦日子结束了,原来这才开始。   回来在王府里平静地过了十五天,又到了李继勉轮值监军的日子,而同时玄友廉已经在晋王府住有二十多天了。   虽然李制动的跟玄凉是一个心思,都想着推翻成元水,但以他的性格,不确定跟玄凉结盟会有什么好处,不会轻易表态,只让大儿子李继霸每天带着玄友廉在正平县内吃喝玩乐,闭口不谈结盟之事。每次玄友廉一本正经地求见他,他就推脱说大过年的,玩乐最重要,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如今正月里都过去了,李制还是一副避而不谈不的模样,他一句“什么事过完年再说”,过到年底都不一定说得起来。   李继勉才不管玄友廉在自己老子那里碰了多少壁,到了轮值监军的日子,直接将小五拎上,再次出城去了。   李五一想到去军营又要吃多少苦,顿时心中哀嚎。   刚到军营门口,远远的,哈胡弩与奎鲁已经候着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也是李继勉的心腹之一,阿巴于。   阿巴于看到李继勉带着李五过来,用肘捣了捣奎鲁,低声道:“还真跟你说的一样,轮值监军还把这小丫头带着。”   奎鲁道:“可不是,上次你是没看到,白天一本正经地让她跟着士兵在校场上操练,晚上拎回军帐里单练,把那小丫头折腾的。你看看她那张脸,还没进军营呢,已经皱成苦瓜了。”   哈胡弩道:“所以说这个年纪的男人啊,正是初识滋味的时候,控制不住。看来我得吩咐伙房这几日多做些补元养精的膳食。”   李继勉在三人面前拉停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又将李五抱下来,看着眼前三名部下:“你们三刚才交头接耳说什么呢?”   三人动作默契统一的摇头:“没有,小公子我们什么都没说。”   李继勉狐疑地看了三人一眼,对李五道:“你自己去营帐中把兵服换上,然后去校场报道,上次来过,认得路吧。”   李五愁苦着一张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认得。”   “那好,去吧。”李继勉看着李五走远,这才转身对自己的三名部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说我什么,看看你们一个个猥琐的德行,要不要我特赦一日,将那些营姬提前叫来军营,让你们几个的小弟兄也踏实踏实?。”   奎鲁道:“小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知道你把这小丫头换上兵服送上校场操练,是玩得个情趣。随便让她摆几天样子就行了,还真的天天练,把她练成个女金刚、女将军不成,我跟你说,你这是没经验,女人就是要身子软呼,要是给练得肌肉发达,上了床可没滋味。”   李继勉:“……”   李继勉:“胡说什么呢,我就想让她锻炼锻炼,刀枪拿在手里不发怵,万一遇着事还知道骑马逃。”   奎鲁道:“小公子,你这么一说,我们心里就有数了。”   阿巴于道:“小公子,你不会真对这个捡到的小丫头动了真心吧,想的这么周到?”   奎鲁不轻不重地拍了阿巴于的后脑门一下子:“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跟你讲,你这是没眼力,以我奎鲁几十年阅女无数的经验,这小丫头别看现在这副模样,长大肯定是个妲己褒姒之流,就那眉眼间的媚气,长大后是个男人都挡不了,小公子你以后可得藏住了。”   李继勉跟李五相处了那么久,还真没觉得她身上有一点女人味,好笑道:“你这文盲还知道妲己褒姒,这么干瘪发育不良的小家伙,你哪里看出来她身上有媚气来。”   奎鲁道:“小公子,你还别不信,要说她没有媚气,你怎么对别的女人都不上心,单瞧上了这么个丫头?”   李继勉把马缰扔到奎鲁手里:“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去,先把马牵回马厩去。”   李五在营帐中磨蹭了半天才换好了兵服,掀开营帐门后,却实在不想踏出去一步。前世除了那三年跟与弟弟和董氏在南诏流亡吃了不少苦,其他时候都是锦衣玉食、仆从环伺,成了长公主后什么事抬抬指头就有宫人伺候得好好的,结果这世沦落成奴隶也就罢了,竟还要到军营里吃这非人的苦。李继勉觉得这样是锻炼她,可是这样真的会练死人的。   不情愿地走出营帐,看到不远处的校场上李继勉已经在了,她叹口气,自知无路可逃地挪着步子向他一点点挪了过去。   一天下来,李五再次练趴下了,进了军帐直接往地上一趴,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李继勉进来看她直接趴在了正中间的地面:“喂,挪挪地,我要从你身上踩过去了。”   李五抬了抬眼皮,又搭下去:“你踩吧,反正与其被你练死,不如踩死算了。”   李继勉听着她这口气好笑,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没觉得有一点奎鲁说的媚气:“受不了?要不要试着求求我看看,看我会不会心软,放你一马?”   李五连脑子都不用过,快速道:“求求你,小公子,放过我吧。”   李继勉的回答更快:“没门。”   李五:“……”   李五失望地搭下脑袋,伏尸一般又趴了下去。   在军营里呆了五天,到了第五天下午,李五正跟着奎鲁学骑马,此时她已经可以独自骑在小矮马背上,控制着小矮马慢速小跑了。   这时远处李继霸爽朗的笑声传来道:“友廉,你看,这就是我们沙陀人的骑兵营,不是我吹,这马蹄子撂起来,河东道从北到南,昼夜不息,五天瞬至。就这速度,谁能跟我们的沙陀骑兵比!”   奎鲁走到李五身边牵起马头,疑惑道:“大公子怎么突然带了个娘们来军营?不是说他正在招待洛阳来的贵客吗?连轮值监军的事都先放到了一边。”   李五无语道:“奎鲁师傅,他就是大公子正在招待的洛阳贵客,大将军玄凉的儿子玄友廉。”   奎鲁瞪大道:“哎呀妈呀,我听说这人进王府当天,所有女眷都跑去围观,还在想这人长什么模样,能那般招女人喜欢,这不就是个娘炮嘛,有什么好看的?”   李五:“……”   得到的消息的李继勉和阿巴于一同赶了过来,李继勉瞥了玄友廉一眼:“大哥,你怎么把他带到军营里来了?军营重地,一向无关人等严禁进入。”   玄友廉看着李继勉,不冷不淡道:“继勉兄,好久不见。”虽然称呼没变,但玄友廉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处处与他较劲的男人,原来并不是李制的义子,而是他的亲生儿子。   世人只知李制有大儿子李继霸和二儿子李继宇,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未在战场扬名的三儿子。李继勉与李天元去长安觐见唐皇时,玄凉曾经琢磨过他的身份,因为从未听说过这人,加上李制义子众多,其中有七八个都赐名为“继”字辈,也想不到那种时候,李制敢把亲儿子送来长安,所以只是把他当成了新收的年轻义子,却没想会是他的亲生儿子。   玄友廉也是这次来到河东之后,才发现李继勉的真正身份。   李继霸拍着李继勉的肩膀道:“阿勉,来,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继勉被李继霸拽到一边,就听他道:“这小子替他父亲来商谈玄晋结盟之事,父亲哪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了。父亲让我带他来城外大营里瞧瞧,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沙陀骑兵的厉害,你一会弄两队骑兵校场演战,让他长长眼,知道我们的实力,回头父亲也好多谈些条件。”   李继勉道:“阿巴于。”   阿巴于走到两人身边道:“在。”   “去,迅速调两支最精锐的骑兵到校场集结,准备演战。”   “是。”   李继霸吩咐完自家三弟,走回到玄友廉身边:“友廉,走,我先带你四处转转,让你看看我们的骑兵营是何等规模。”   李继霸带着玄友廉逛着逛着就来到了马场,马场上正有不少骑兵在练习骑术,其中有个骑着小矮马的身影特别显眼。虽然那个小兵穿着统一的兵服,玄友廉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难怪后来他再想找她,却四处找不见人,原来是被李继勉带到军营里藏了起来,眉毛一挑:“想不到你们兵员挺紧张的啊,竟连那样瘦弱的小兵都能征入伍中。”   李继霸顺着玄友廉的目光看去,脸瞬间一黑。李制让他带玄友廉来见识骑兵队的强大,可不该看到这样的画面,当即对身边的一人道:“那个骑兵是怎么回来,谁征进来的?”   那人答道:“回大公子,他是小公子的传令兵。”   “阿勉的传令兵?”李继霸一愣,再仔细一看那人面容,可不是李五那小子,“怎么还让他穿上兵服了?你去,让他赶紧回去。”   “是,大公子。”   “慢着。”玄友廉道,“这么一看,好像是继勉兄身边的随从,也是熟人,不碍事。”说着径直向李五走去,在她的小矮马边站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现在的装束,挑眉道:“你这是来当兵了?”   李五远远地见玄友廉和李继霸两人往这边走就知道躲不掉,果然他冲着她径直就过来了,只能回:“是。”   “学骑马呢?”   李五心道你不是都看见了,问什么,依然恭敬地答:“是。”   玄友廉直接站到奎鲁的位置将他向后挤开,接过马缰,低头抚摸着马头:“想要学好骑术,一定要对自己所御之马的性格有十足的了解,想不想听一听我的经验?”   两支精锐骑兵很快就整队完毕,李继勉正要带他们进校场,抬头一看,就见玄友廉绕到校场旁的马场里去了,正站在李五身边,两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个死娘炮,防了他这么久,一个没注意,居然又直奔着李五就去了,这次不像之前,连掩饰偷摸的意思都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便与她行状亲密,当他是死的吗!   “阿巴于,你把人带进校场布置,马上准备演战。”   “是。”   李继勉说完直接向马场走来,奎鲁见李继勉过来,跑到他面前低声道:“小公子,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奎鲁捏了捏眉尾,小眼神跳了一下:“媚气。”   “媚什么气?”   奎鲁嘿嘿一笑:“小公子,你还看不出来吗?可不只你一个人对这丫头感兴趣啊。”   李继勉皱眉,没理会他,走到两人身边,低头一看,那玄友廉居然一手还抓着李五的手,顿时额头青筋跳了跳:“小廉啊,你跟我的传令兵说什么呢?”说着抓起李五的胳膊,将她的手抽出来。   玄友廉看到李继勉过来,便也顺势松开手:“没什么,看到她在学马,传授几招经验而已。”   “我身边的人,我自会指导,不劳小廉费心。”   “不费心,廉挺羡慕继勉兄有这么顺眼合意的随从,看着真的很想要呢。”   “原来小廉身边缺人伺候啊,回去后我一定替你向父亲请求,多派些人伺候你,好好地伺候你。”   李五仿佛看到两人交汇的视线上崩出的电光火花,这两人较劲较到最后,一定是她受罪,一捂肚子道:“两位大人,请恕小五内急告退。”当即从小矮马上跳下来尿遁了。   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旁人都不敢走近,连李继霸也觉得这两人之间情况有些不对,没有上前,直到阿巴于走过来说校场上两队骑兵已准备好,请诸位大人入席观战,两人的神态才缓合了下来,与众人一起离开马场进了校场。   校场上两队骑兵每队二十人,皆骑高头大马,手持蜡头长`枪,整齐列队,一声口令下,立即策马互相冲杀了起来,摔下马则为亡。   看到场上这些骑兵野蛮拼杀的模样,玄友廉虽然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被震撼到了。   李制的兵力不算强大,据探子所报,加上还留在代州的兵,总共也就在五万左右,与成元水的十五万杂头军,或是他父亲玄凉的八万玄衣军比起来,都显得远远不及,然而恐怖的是,这五万士兵中,有四万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这四万骑兵中,又有两万是最为精锐的沙陀骑兵。这些骑兵一旦投入战场,战斗力十分惊人,并且,骑兵的行军速度也是步行军远不能及的。   成元水与萧发云未决裂前,让萧发云仿着李制的沙陀骑兵组建一支骑兵队。萧发云照着沙陀兵的军备和规制,组建出了一支六千人的骑兵大军,其中精锐部队就是蒋金良所训练出来的三千骑兵,也被称为三千蒋家军。   而玄凉这边,虽然也有训练骑兵,数量上也达到了一万骑兵之数,但玄友廉心里很清楚,那些骑兵跟这些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沙陀人比起来差远了,充其量只能算是“骑着马的兵”而已,根本不可能有沙陀骑兵那样勇猛的战力,灵活的反应,以及恐怖的急行军速度。   如若李制发兵长安或是洛阳,昼夜急行军的状态,六日便可瞬至,根本不给敌人一丝反应的时间。   李继勉看着玄友廉不发一言地观战,微微倾斜了身子,懒散道:“小廉,怎么样,这骑兵演战你看得可过瘾?”   玄友廉收回心神,不自觉地挺立胸膛,随即抚掌道:“何止过瘾,实在是大开眼界,晋王的沙陀骑兵不愧有雷霆军的威名。” 第051章   骑兵们在校场上各显神通、全力相搏,等得其中一队的骑兵全都摔下马, 胜负落定。此时已将近傍晚。李继勉赞赏了获胜的那队骑队, 赏赐他们每人多领两个月的军饷,随即让他们退下去好好休息。   李继霸从观战席上站起来道:“友廉啊, 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城吧,找个酒楼, 我们好好吃喝一顿。”   玄友廉道:“这一场演战看得廉心中澎湃不已,久久不能平息。既然天色渐晚,不若就在这军营内用膳, 不知继霸兄以为如何?”   李继霸一愣:“可是这军营中的饮食简陋, 怕招待不周。”   “无妨。”玄友廉摆摆手,“此前我与继勉兄从长安出来就曾一同行军,同食同宿,眼下许久未见,正好可以增近增近感情。继勉兄,不会嫌我诸多叨扰吧。”   李继霸给李继勉使了个眼色, 李继勉扯了扯唇角, 笑道:“怎么会, 能与小廉兄弟增近感情,我自是乐意的。上次我们就曾相约, 日后若有机会,再好好喝一次酒。今日倒是个机会,让咱俩拼出个高下深浅来。”   营帐内, 李五难得偷了一回懒,尿遁后就一直缩在帐内没有出去,美美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发觉天色已暗了下来,肚子有些饿了,想着李继霸与玄友廉肯定已经走了,走出营帐,便要去伙房看看晚膳烧好了没有。   走入伙房,发现伙房内一片忙碌,一盆盆装盘的菜肴被士兵端出去,不知道端到哪里去。   李五疑惑道:“老哥,这是怎么了,烧这么多菜式?”   被问到的伙夫忙得满头是汗,抬头一看是李继勉带在身边的兵,大着嗓门道:“你不是侍奉小公子的嘛,怎么不知道。白天里大公子带来的客人突然说要在军营里用膳,害得我们伙房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不,忙翻天了。现在他们正在西边土坡那露天摆了案席,准备用膳,你是小公子的传令兵,不需要过去侍奉吗?”   “不需要。”李五说着伸手从装了盘要端走的菜肴里揩了些肉下来,直接塞进嘴里。   伙夫好笑道:“小家伙,你这兵没当出个样子来,兵痞子气倒是练出来了,揩油揩到这里来了。”   李五:“……”   李五在伙房里填饱肚子便又回了帐篷内,拿了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就当是消食了,完全没有去西边坡那边看看情况的意思。   看着看着,李五就趴在书案上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帐外传出吵闹的声音,立即清醒过来,刚竖起脑袋,就见帐门掀开,李继霸扶着喝得不省人事的李继勉走进来。   李五赶紧来扶:“怎么回事?小公子今日里怎么喝得这样醉?”   李继霸道:“谁知道他发生癫,非要跟玄友廉拼酒量,拦都拦不住,两人抱着酒坛子灌,一个比一个猛。”正说着,帐门再次掀开,奎鲁扶着同样喝得人事不省的玄友廉进来,问李五道:“放哪?”   李五懵了一下:“他今晚要睡这?”   李继霸道:“不睡这睡哪。他俩不是要增近感情吗,正好,就这么增近着,来,放过来。”   李继霸说着将李继勉扔到榻上,又与奎鲁合力将玄友廉扶躺到榻上。   放下这两人后,李继霸累得在两人身边坐下,照着两人脑袋各拍了一下:“莫名其妙,这两小子较什么劲呢。”   玄友廉喝得满脸绯红,躺下后一动不动,双手抱在腹上,安静得跟死了一般。而李继勉则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大腿一撂,直接架到了玄友廉腰上,身子侧卧起来,胳膊甩到了玄友廉的脖子上。   李继霸道:“行了,让他俩增近感情去吧,小五你好好照顾着,剩下的人都跟我出去。”   帐外传来奎鲁渐行渐远的声音道:“大公子,你晚上睡哪?我去给你安排一个营帐出来?”   “不用了,我回城里去,家里娘们等着,明天早上再来接他。”   等得四下都安静了,只剩这两个醉汉打呼噜的声音,李五看着睡在一起的两人直发懵,这让她怎么伺候?要不先给他们把鞋子脱了?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奎鲁掀开帐子,探了一个脑袋进来,吹了一声口哨:“小五,出来。”   小五走过去,被他一把拽出了营帐,直接往外走去,疑惑道:“奎鲁师傅,你带我去哪?”   “今夜你换个地方睡。”   “啊?那小公子和廉公子谁来照顾?”   “不用管那两个醉汉,这么睡一晚死不了。你这丫头要是在两个醉汉的帐篷里睡一晚,要是他俩醉得兽性大发,你才是要死了。”   李五:“……”   刚刚对眼前这人的体贴生出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果然兵痞还是兵痞,嘴里就听不到好话。   奎鲁把李五带到一个小帐篷内,那就是普通士兵睡的小帐,一个帐并排可以睡八人,除了一排睡觉的榻,没有别的设施。   “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奎鲁走后,李五四顾一圈,稍稍收拾了一下,便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李五起床,换好兵服往李继勉的营帐走,刚走到帐门外,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操,死娘炮,你踢哪呢!毛病吧!”   “你手往哪放呢?我衣服是不是你脱的?”   “你自己扒的别赖别人。我还要问你怎么躺我床上了。”   “放手,草,你那恶心玩意能别他妈在我眼前晃荡。”   “你敢用脚踹我?来,闻闻爷的味,爽不爽?”   “李继勉,你就是个流氓蛮子!”   “玄友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我告诉你,我李继勉的东西,你少动歪念头。”   “放手!”   “你他妈先放手!”   李五掀开营帐,面无表情道:“两位大人,你俩醒了。”   玄友廉与李继勉头脚颠倒地扭打在一起,皆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李继勉双手死死按着玄友廉的双手,一脚夹着满是汗臭的鞋袜往他面前塞,玄友廉侧头躲着伸到面前恶臭无比的鞋袜,双腿反剪住李继勉的脖子。   听到李五的声音,两人同时僵住动作,向她看去。   李继勉:“……”   玄友廉:“……”   下一秒两人同时放开对方,迅速背对背坐起来,将凌乱的衣衫整了整。   营帐内尴尬的气氛在蔓延,诡异的安静。李五却一无所觉一般,继续面无表情道:“两位大人昨晚都喝多了,要不要小五去端两碗醒酒汤来?小公子的衣裳被扯坏了,我这里有备着的,可是廉公子的衣裳也扯烂成这样,一时找不到能换的,两位大人身形差不多,要不我先拿小公子的衣裳来给廉公子换上?”   “咳咳……”李继勉终于尴尬地开口咳了一下,“行了,醒酒汤我不需要了,你给小廉端一碗就行了,再拿两套干净衣裳过来。”   “是。”   “慢着。”玄友廉也表情十分不自然地开口,“我也不用什么醒酒汤了,先拿衣裳给我换上吧。”   “是。”   李五目不斜视这一帐的狼藉,越过两人,走到箱子里翻出两件衣裳,退回到两人身边道:“小五伺候两位大人更衣。”   “咳。”李继勉道,“不用了,放着吧,你先出去吧。”   玄友廉也道:“我自己来就行。”   “是,小五告退。”   李五放下衣裳出了门,奎鲁、哈胡弩与阿巴于不知什么时候都站到了帐门外,见她出来,哈胡弩忙拉着她道:“里面什么情况,一大早那么热闹?我听着声,快把帐顶给掀了,咋你一进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阿巴于道:“那个洛阳来的公子哥长得那么漂亮,跟个女人似的,别是小公子酒后把他给办了吧。”   奎鲁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扯什么蛋呢,小公子那么直的人能好那一口?小心小公子听到了,把你那鸡`巴玩意剁了。”   李五:“……”   李五:“里面没事,现在正在更衣,你们让一让,我去打水给他们洗脸。”   李五打完水回来,两人已经换好了衣裳,李继勉虽然身高跟玄友廉差不多,但骨架子明显比玄友廉宽些,衣裳穿到他身上显得宽了一寸。两人仿佛忘了早上打架撕得毫无脸面的模样,此刻客客气气起来。   李继勉道:“小廉,请。”   玄友廉道:“继勉兄,你先请。”   李五看着两人对着一盆洗脸水你推我让的情景,嘴角抽了抽:“两位大人梳洗着,我去问问伙房早膳什么时候好。”   等得用完早膳,李继霸骑马过来,将玄友廉接走,混乱的早上终于过去。   等得玄友廉走了,李继勉脸一板,把奎鲁与哈胡弩叫到身边:“昨夜里怎么把那玩意扔我床上了?”   哈胡弩道:“你跟那小廉拼酒,谁都拦不住,大公子只当你们感情好,让你们睡一块,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啊!”   “谁跟他感情好。”李继勉冷哼一声,“对了,昨夜小五睡哪的?我早上醒来没见她在帐中。”   奎鲁道:“小公子你放心好了,我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帐子让她睡了,哪能让她跟你俩醉汉睡一个营帐。”   李继勉脸色稍缓:“算你这件事办得不错。”   这一次李继勉在军营里住了十天,十天后李继宇来轮换,两人在军营门口撞个正好。李继宇这次来没带着李乐群,只他一人,看到李继勉,又忍不住挑事道:“三弟啊,你牛气啊,听说你把洛阳来的那小白脸给睡了?二哥是真没看出来你好这口啊。”   其实这两兄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从小打打闹闹打到大,针对惯了,见了面不互相讥讽一下,骨头都痒。   玄友廉在李继勉帐中睡了一夜的事,第二天就传出去了。要是别的两个男人睡一起,大概也不会惹出什么话题,偏偏玄友廉长得是那张女人般艳美的脸,总有些心思猥琐之人会往那方面想。   李继勉听了他的嘲讽,神态丝毫不变道:“若是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睡一夜到了二哥嘴里就这么龌龊,不知道这十几年,二哥与乐群哥同吃同睡,这又怎讲?大家早就好奇了,李乐群已经成了父亲的义子,完全不必再当你的随从受你调遣,偏偏还对你形影不离,事事听从,是否也与你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乐群哥比你沉熟稳重些,也不知到了床榻上了,谁上谁下?”   李继宇怒道:“李继勉,你真他妈下流。”   李继勉耸肩:“彼此彼此。”   坐在李继勉身前的李五听着这两人对话,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这段时日在军营中当小兵的日子,对她的体力锤炼倒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对她心境的锤炼。之前虽然跟着行军,但身边只有李继勉以及达木赫那个哑巴,这一次接触了奎鲁哈胡弩这些个老兵油子,当真是什么荤话脏话她都听过了。   全是男人没有女人的军营私底下什么德行,她算是彻底见识了。   两人一马回到晋王府时,前门管事一边给他牵马,一边道:“小公子,你回来得正好,刚才信使过来,长安城那里又有大消息传过来了。”   “什么消息?”   “成元水要在一个月后的三月三登基称帝!这不,晋王殿下把人都叫到议事堂去了,洛阳的那位客人她去了,小公子你要不要去瞧瞧?”   李继勉将马鞭子扔给他,向李五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两人来到议事堂,除了亲信部下幕僚,还有李继霸、李天元以及五六名义子,没有陪同李继宇去监军的李乐群也在堂中坐着,而玄友廉也有一席之地,就坐在李继霸身边。   李继勉进门后,堂内的人还在争论,没有停下,仿佛压根没注意到他进来一般   李继勉越过争吵的众人,走到李制身边恭敬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李制冲他挥挥手:“正好,坐吧,你也听听。”随即有人端了一把椅子上来,李继勉坐下,李五看没人赶她走的意思,便站在了李继勉身后。   堂内的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暂时按兵不动保存实力,一派觉得应该立即与玄凉结盟讨伐成元水,绝不对让成元水这逆贼登基成帝。   两派争论不休,噪门大得简直跟吵架一样,整个议事厅就像一个菜市场,乱哄哄的。   李制自己是文盲莽夫,他的部下基本上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每次议事都是这个情形,有时候那些部下们吵得上头,谁也不服谁,当着李制的面打起架来也是常事。   玄友廉看着这一帮文盲莽夫吵架一般的议政,面上无动与衷,心里其实非常不屑。虽然沙陀骑兵厉害,但将领大多都是一帮有勇无谋的蠢蛋,这么议事根本就议不出个名堂来,不过是比比谁的嗓门大而已。   虽然手下这些将领没什么头脑,李制却是个老奸巨猾的。玄友廉明白,李制故意让他这外人到议事堂旁听,也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些人吵了一个时辰也没吵出个名堂来,这时玄友廉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道:“在座的各位,可还自认为是唐朝的将士?”   众人各吵各的,没人理他。   玄友廉也不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唐意宗九年,殿下的父亲李忠义率三部沙陀骑兵,日夜兼程,十一日之内,从幽州抵达长安,将被叛党围困的唐意宗救下,唐意宗感念殿下父亲的救命之恩,赐名为李忠义,并任其为太原行营招讨、云中大都护、代州节度使,沙陀一族自此效忠唐室,为李唐守边卫疆,洒下无数忠义之血。如今唐室有难,晋王身为忠义之后,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不救吗?”   这一番慷慨陈词终于引起众人的注意,堂内安静下来。   李制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着这个小辈。在永宁县第一次见到玄友廉时,说实话,李制挺看不起他的,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模样,长成这副模样震慑得了谁?这样的男人就不该让他上战场,双军对垒,还没交战,自己人一看自己的将领长成个女人样,士气便先输了一成。而且他觉得玄凉派这个儿子来谈结盟这么大的事,是存了轻视之意,所以他也故意刁难他,将他耗在一边不去理睬。   不过玄友廉的反应倒是挺出乎他的意料的,即使每每求见被拒之门外,也没有浮躁生气,反而十分沉着稳重,每日被李继霸带着到处游玩,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去军营里观摩演战,也没露出失态的表情,而且……听说跟自己的小儿子感情不错。   当然了,玄友廉跟自家儿子睡了一觉的事,李制自然也是知道的。要不是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十分了解,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他都有点想将他叫到身边问问那夜倒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此刻看着玄友廉说出这番话,李制道:“自然,我们祖辈只是游牧部落居无定所,后受唐室恩惠长居河东肥硕之地得以长久发展,我的父亲更是受唐皇器重,赐得皇姓……只是,眼下李旦已死,子女被成元水全数诛杀,那些被召回长安的李唐宗族再次遭到屠戮,李唐已经绝嗣,气数已尽,你这一番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旦无嗣,可先皇李幽的孩子还活着。”   此前谣传玄凉找到先皇遗孤的消息也传到了李制的耳中,只是后来听说那两个先皇遗孤突然失踪,无人知其去向,便也没了后续。此刻听玄友廉话中有话,李制稍稍沉默一下道:“到了眼下这般情形,贤侄有话不妨直说。”   玄友廉喝了一口茶,抬头扫了一眼,满堂的人全都瞪着眼在等他说下去,这才不慌不忙道:“护卫李唐江山也是我父亲玄凉的心愿,如今我们已找到先皇李幽逃亡时,遗留在蜀地的公主李平与皇子李文治,都为皇后嫡出,有正统皇位继承权,我父亲欲拥李文治为帝。若晋王愿与我玄氏一族共同效忠新帝,将来新帝登基,重返长安,治掌天下,晋王做为救国大臣,将会得到巨大的权力,而沙陀一族也将享受无尚荣耀。”   李制敲了敲手背:“不知玄大将军找回来的公主与皇子,眼下是何般岁数。”   玄友廉顿了顿道:“公主殿下现年十三,皇子殿下现年……八岁。”   “呵呵”李制笑了起来,“你们从蜀地随便找两个小孩子便称是先皇的遗孤,那我也能说,我也找到了先皇遗孤。”李制说着看向李继勉道,“阿勉,你身后那孩子是在蜀地捡回来的吧,贤侄,我若说他先皇之子,欲拥立他为帝,又有谁能反驳?”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五脸上。   玄友廉瞥了李五一眼,不惊不慌道:“晋王若是不信,可派信任之人随我去洛阳亲自验证两位殿下的身份,再做计议不迟。”   “好!”李制一拍扶手背站起来,“我这就派人随你回洛阳看看这先皇遗孤,若真是李唐皇室遗存血脉,我李制自当拥立正统,助新帝夺回皇位。”   众人从议事堂中出来,李继勉被李制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话,所以走在众人最后,走了几步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看,就见李五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软手软脚地扶着门槛走出来,还不小心踢到门前的青石砖上,差点一跤摔倒,还好被他扶住。   “你怎么了?”   刚才李制那么随口一说的玩笑话,把李五的心脏都骇出来了,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受到的惊吓还是太大了。   “没事,可能是站久了,有点头晕。”   李继勉道:“才站这么一会就头晕,看来锻炼得还是不够。那你先自己回去休息,我去一趟狱牢。”   “快天黑了,小公子去狱牢做什么?”   “我们之前在蜀地抓到一个太监,自称是曾在李幽身边服侍过的内常侍,不过当时他身上携了大量金银,像是逃跑出来的,又言语支吾不详,我们便将他一直关在牢里。眼下父亲让我去审审他,看他是否知晓先皇遗孤的情况。” 第052章   李五听了眼皮一跳:“内……常侍”。   父皇从长安逃出来时,一共带了三名内常侍在身边, 除了一名在路上被叛军杀死了, 其余两人都贪生怕死逃了,一个唤为顾礼德, 一个唤为刘东勤,李继勉抓到的会是哪一个?   李继勉道:“你知道?”   李五道:“我只知道内常侍是侍奉皇上的近身宦官,别的就不清楚了。”   “行了, 那你回去吧。”   李五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住所。十天未见,李十一见到家姐回来,丢下达木赫开心地扑过去, 抱着她就是一通撒娇, 被冷落在一旁的达木赫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站在一边看着这姐弟俩,脸上是一贯麻木的表情。   李五瞧了瞧达木赫,又瞧了瞧十一,道:“十一,你跟我进屋, 我有话跟你说。”   李五并不确定李继勉抓到的是顾礼德或是刘东勤中的哪一个, 但无论是哪一个, 对她和李文治的事都知道得很清楚,她不知道他会向李继勉透露多少消息。无论如何, 她绝不能让李继勉怀疑到他俩姐弟头上,万一李继勉让那太监来辨认他俩,那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仔仔细细交待了十一一番话, 没过多久,李继勉就回来了。   李继勉进门后的表情有些不对,盯着李五和李十一两人看了几眼,才开口道:“吃过了吗?”   李五道:“厨房有送晚膳来,吃过了。小公子的膳食都留着呢,小公子现在吃吗?吃的话,我就用炉子热一下。”   “小五,你过来。”   李五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小公子?”   李继勉眼睛似有精光闪出:“小五,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李五面露疑惑:“小公子突然说这话是何意?”   “你唤为小五,你的弟弟唤为十一,巧了,我听那牢里的太监说,那两名皇后所出的公主与皇子排行也正是五和十一,年岁也与你和十一一模一样。”   李五道:“原来你们所说的先皇遗孤就是五殿下和十一殿下吗?这两位殿下自幼便受先皇疼爱,在京城中很有名,我也是知道的,可惜没见过,不知长什么模样。”   李五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小公子是怀疑我跟十一是那两位殿下吗?若是那样就好了,在蜀地逃亡我们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我从小便听那李五公主的事迹长大,很是羡慕,因为排行一样,我没少被母亲拿来跟那深宫里的五公主比较,可处处不如她。小公子将‘李’姓赐给我时,我心中一惊,这样我可不就成了李五了吗?可就算小公子赐了我‘李五’之名,我也与那高高在上的李五公主没法比。另外五公主与十一皇子是一母所出,我与十一却是异母,我有一个同胞弟弟小八和同胞妹妹小九,可惜都在逃亡路上死了,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只有我跟十一活了下来,相依为命。”   李五说着,眼中没有泪花,只是情绪稍稍低沉了些,仿佛这样的悲伤因为时隔太久而已经麻木,不像是拼命假装出伤感的模样。   李继勉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并没有发觉出什么破绽,遂道:“十一呢?”   “在隔间里读书呢。”   “把他叫来,我这几日没见着他,怪想他的。”   李五将十一叫来,李继勉对她道,“我现在觉出点饿意了,你去将饭菜热一热,好了叫我。”   “是。”李五退下。   打发走李五,李继勉沉着脸又盘问起了李文治。无论李五讲得有多么像真的,可从她那张伶俐精明的嘴脸里说出来,就是令人无法相信。反而是十一看上去没什么心机的模样,呆呆傻傻,很好骗的样子。   李继勉将问李五的话又对十一说了一遍,十一玩着指头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十一殿下,听说十一殿下喜欢拿弹弓打小兔子,好残忍,小兔子不会痛吗?我也不喜欢五殿下,因为姐姐不喜欢她,以前三娘骂她的时候,总拿她跟五殿下比,说她没有五殿下聪明懂事,不会讨父亲欢心。”   李继勉道:“三娘是谁?”   “三娘就是姐姐的娘亲呀。”   “那你的娘亲是谁?”   “我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啊!”   “你姐姐叫你的娘亲叫什么?”   十一道:“叫大娘。”   “你是蒙侯正室所出?”   十一点头:“嗯,娘亲常说,我长大后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可惜在路上娘亲与父亲都……没有了……”十一的表情落寞下去,完全是被李继勉勾起了伤心的回忆一般,嗫嚅道,“还有大哥、二哥、三姐、四姐、六哥、七姐、八哥,九姐,十姐,十二妹妹,十三妹妹,十四弟弟,十……”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李继勉打断他,再说下去,他听着都有些不忍心了。   小灶间里的李五热着菜,一点都不担心屋内的情况。她知道李继勉肯定不会全信她,必会单独再套一次十一的话。十一虽然看上去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然而撒起谎来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表情真挚自然,绝不会让人看出一丝破绽。   他俩自小就是在住着一大群人精的皇宫里长大的,糊弄人的功夫自然不会差。而且与李五撒谎靠演不同,十一向来对李五唯命是从,是将她交待给他的话都当成真理事实,牢牢记在脑子里,对他来说,他根本不是在撒谎,而事实就是这样。因为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说出来的话更加让人信服。   等将饭菜热好端到屋内,李继勉的表情已经缓合下来,正在逗弄十一玩耍。   李五知道自己在李继勉面前这一关是过去了,只要不让那太监亲自辨认自己都没事,眼下紧急的倒是如何通知徐敬仪,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好早做准备。   晚上李五将十一哄了睡着了,又来伺候李继勉笔墨,李继勉正临摹着她给他挑的颜公笔法。   “小五,你觉得我最近写字可有长进了?”   李五看着李继勉写的字,比起之前的鬼画符好了不少,勉强能看出一点笔锋字骨,点点头:“小公子的字越发写得好了。”   李继勉将毛笔伸到砚台里饱蘸了墨汁,又稍稍刮掉一点,提笔落字,却突然开口道:“你不肯从我,可是不甘心以奴身侍奉?”   这话题跳得太快,李五眼皮一跳:“嗯?”   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一个浑圆厚实的点,却没有接着写下去。李继勉将毛笔搁上笔架,随即顺手一带,环住李五的腰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站着与他坐着差不多高,他头微低,脸便蹭上了她的脖颈,李五顿时红了脸,推他胸口道:“你做什么?”   “小五……”李继勉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慵懒道,“从了我不好吗?成为我的女人,从今以后只服侍我一人。”   李五不知道今夜怎的又让他起了淫心,脑子里闪出的就是奎鲁他们的话,“这个年纪的男人啊,就是狗,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事”。   李五撇开头,双臂抵在两人紧挨的胸膛间,努力保持这一点可怜的距离道:“小公子,不要……”   “不要……什么?”李继勉说着嘴唇在她脖子间蹭了蹭,直接咬上了她的衣襟,想要将她胸口衣裳扯开。李五脸色一白,立即曲腿去踢,李继勉虽是坐着,单腿一勾就将她曲膝的劲道化去,顺势用自己的双腿将她的双腿死死夹住,这样一来两人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   李五羞愤难当,仰腰下去,正见着旁边兵器架上放着李继勉的大刀,拿起刀来二话不说向李继勉挥去。李继勉仰头躲过,松开双腿,一踢地面,连人带椅滑后几步,眼中一亮道:“啧,才去军营里练了几天啊,这就敢向着我挥刀了?”   总在这人面前装乖巧装顺从,反而让他愈发的得寸进尺起来,李五心中窝火:“小公子今夜火气大,我舞刀给小公子灭灭火气。”   “呵呵,当了几天兵,这底气也硬了,来,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天能长劲多少。”   当即从兵器架上拿了三尺软鞭,李五一挥刀,他一鞭子就抽到她胳膊上:“发力点不对,是大臂用力带动刀刃前推,不是手腕。”李五再一挥刀,他一鞭子抽到她大腿上,“姿势不对,双腿张大点,站都站不稳,刀没砍着敌人你先得摔个跟头。”李五举刀下劈,他倒拿鞭尾,用鞭柄直接抵住了她的刀刃道,“动作这么慢,母马都下完崽子了,你还没杀得了敌人。”   李五拿了李继勉的刀,才发觉这刀比军营里士兵用的刀还重上几两,挥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被李继勉这几下鞭子更是羞辱得不行,气得大叫道:“你闭嘴。”   “咣”李继勉用鞭柄一挑,便将她手中大刀缴了,扔到地上,随即将她拖进怀里,低下头捉着她的唇就是一记深吻。   这下李继勉是闭嘴了,她也不得不跟着闭嘴。   半响,李继勉放开她,看她又羞又怒的模样,碾了碾她被他吻得鲜红的唇,眼眸暗沉道:“这般发脾气的模样,我喜欢。”   李五伸手便又去够兵器架上的长`枪,被他拖回来,好笑道:“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   李五退得三步外,防备地看他。   李继勉全程都坐在椅子上,屁`股未曾离开过椅子半寸,此时一踢地面将椅子移回原位,重新拿起那墨汁还饱满的毛笔,在此前落下的一点下继续抄写起来,边写边道:“还站着干什么?过来研墨。”   李五狐疑地看他,片刻后见他真的只是在练书法,不像会再欺负她的模样,走过去拿起了墨杵。   第二天李制便命令李乐群护送玄友廉回洛阳,而那个声称是内常侍的太监也被打扮成了随从跟在李乐群的队伍中。   李五本想找机会将消息告诉徐敬仪,可没想到李制的动作这么快。第二天她一觉睡醒,就听说玄友廉正在晋王府外整理行车,准备出发了。   李五一听着急了,顾不得其他,赶紧跑到晋王府外,正见着李继霸和李乐群、玄友廉三人站在府门外互相道别,而徐敬仪牵着马立在玄友廉身侧。   眼下若是不把消息透露出去,怕是再没机会了。   她趁着三人交谈的时机,装成收拾行车的仆从,缓步走到徐敬仪身边,正要假装摔倒跌进他的怀里,好将消息贴耳说出。   哪知身子刚崴倒,玄友廉的动作比徐敬仪更快,直接猿臂一伸就将她稳稳扶住,带进怀里,两相视线一交会。   玄友廉:“……”   李五:“……”   李继霸道:“小五,怎么是你?你看看你,冒冒失失地差点摔个跟头,冲撞了友廉,快道歉。”   李五讪讪站起来:“小五失礼,请廉公子恕罪。”   玄友廉自李五从门口探出头来便注意到她了,假装没看见,就见她鬼鬼祟祟地接近,最后还在他身侧假装摔倒,不是引着他去扶是干什么。   “无妨,你是来送我的吗?”   李五只得答:“是的,听说廉公子今日离开正平县,之前受了廉公子颇多恩惠,于是来与公子道别。”见玄友廉还抓着她的手,赶紧抽回来退到一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敬仪,却没办法将消息透露出去。   玄友廉唇角微扬:“不必道别,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李五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头不语。   不一会玄友廉与李乐群的车队就出发了,李五看着车队越行越远,只能干站着着急,只能期盼徐敬仪到时能随机应变,应对过去。   李乐群随玄友廉去了洛阳,这一来一回,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洛阳的消息还没传回河东,长安的先传来了。三月初三,成元水在含元殿登基,国号“大齐”,建元寅始,这便是寅始元年了。   因为成元水杀皇帝血洗太极宫登基称帝都是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完成,根本没有给各地军阀太多的反应时间,加上各地军阀得到消息的时间不一,又多在观望犹豫,所以他的登基并没有遭到太大的反对。   而玄凉未与李制达成盟约,也不敢轻易举起反成之旗,所以也是假意顺从,按兵不动。   因此成元水的登基大典进行得格外顺利,倒是他自己在登基大典上闹了个大笑话。   他穿戴帝王衮冕踏着汉白玉阶陛入主含元殿时,竟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摔了个大跟头,直接滚落了二十层台阶,要不是旁边的宦官眼疾手快,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把他的滚势阻了一阻,他能直接摔到阶底去,被人扶起来后,衮也破了冕也歪了,额头上更是摔得头破血流,气跺脚撩袍子,恨不得当场命人将含元殿前的汉白玉石阶给刨了。   可眼下只能咽下这口怒气,顶着一身狼狈,重新爬了一回阶陛进入含元殿。   等得仪式结束后派人调查发现,为迎接登基大典,早几天就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不许任何人踏入的汉白玉石阶上,不知被谁撒了大把大把的粗盐粒,与汉白玉颜色相仿,稍远一点就看不到。帝王登基,穿的又是新履,于是这才摔了这么个大跟头。   成元水找不到是何人所为,气得将含元殿内外的宫女太监以侍卫全杀了,又自己琢磨着能用“撒盐粒”这种手段故意让他在登基大典上出丑,又借此来嘲讽他就是个私盐贩子,也只有读书人能想到这样尖酸刻薄又小家子气的法子,而那萧发云又是个总自诩为读书人的尖酸之人,气上加气,当即派兵又抓了一批书生文士 ,斩在午门菜市口。   不管成元水在登基大典上闹了多大的笑话,成元水终究称王称帝,建立了大齐国。   成元水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自己的亲侄子成文石去往河东,一是加封李制为绛州节度兼左武卫大将军,二是让他赶紧病好了带兵伐萧。   那成文石带着二十几名随从到了河东,不仅没带来什么赏赐,反而仗着是成元水的亲侄子,各种摆谱显威风,见到李制后态度高傲,将圣旨宣读了以后道:“晋王啊,不是我说你,我皇帝舅舅如今正是用兵之计,你等身为臣子应该冲锋陷阵,怎么反倒叫我皇帝舅舅派人来三催四催?话说,你病好了没呢?病好了赶紧的发兵啊,军饷也给了,粮草也给了,你赖着不伐萧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皇帝舅舅心肠好,宅那,那什么词来着,哦对,宅心仁厚,还给你加官进爵,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认定你这是想抗旨不从,能直接派兵把你们河东给荡平咯!所以说,晋王啊,你得感念皇上舅舅恩德,多多报效朝庭,为国分忧。”   李制咳了咳,虚弱道:“某身体欠安,听成大人这一番话,实在是心中惭愧啊。”   “觉得惭愧你就对了。”   李制:“……”   成文石自幼就是个地痞无赖,原本也不姓成,随父亲唤为陆文石。他的母亲是成元水唯一的姐姐成凤娥,早年丧夫守寡,娘家不要,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着穷苦的日子。后来成元水起了势,就将他母子俩接到身边安置,如今成元水称帝,成凤娥这个遭人嫌弃的农村寡妇成了长公主。那陆文石也不念着早亡的亲爹了,看着舅舅成了皇帝,便将自己的姓改随了母亲,唤为成文石。   长公主成凤娥想替自己这不成气的儿子谋划个前程,便天天去成元水面前念叨,让他派个差事给成文石,成元水经不住长姐念叨,本想给他个武散官当当,哪知这成文石还是个有骨气的,散官不要,要当就当大的,能替舅舅分忧解难的,正好听说他要派人去河东安抚沙陀部族,便想要这个差事。   成元水能不知自己侄儿是个什么底细,哪担得了这个大任。   成凤娥又是一通念叨:“必竟是自家人,骨里融着血,无论发生任何事,只有自家人不会背叛自家人。李制那就是个老猾头,万一派过去的人被李制收买了怎么办?所以一定得派个信任的人去,文石他是年纪小些,不懂事些,可心中赤诚,对成家天下忠心耿耿!你让他跟着监督着,弄一些谋士跟着他,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你将你亲侄儿培养出来,以后朝庭上的事也能为你分忧解难,这不好吗?”   经过萧发云之事,成元水越来越不信任外人,更信任自己的亲族,觉得只有有血缘的亲族才不会背叛自己,所以被成凤娥念叨几次后,她就同意了。   于是成文石就领着这个肥差来了河东。成元水是替他配了不少谋士,可这些谋士的话成文石这个鼠目寸光的人压根就听不下去,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应该给李制那么大的脸,一个边陲异族而已,给你面子封你个王,你还上了天了,就该打压打压,让你认清现实,知道舅舅已经登基称帝,赶紧跪舔讨好。   看到李制示弱的模样,成文石越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接着道:“哦,对了,晋王,河东处于黄河上游,向来物产丰富,如今我皇帝舅舅登基,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也不知道送些贺礼入朝?”   李制一边咳嗽,一边翻白眼,心想这成元水派来的这是什么混蛋玩意,不想着送点军饷来让我出兵,还想着从我手里盘剥钱银?   “成大人见谅,某身体一直欠妥,本应带着贺礼亲自入京拜见,眼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行了,也不用那么麻烦,你把贺礼准备好,等我回京的时候亲自带回去,我也好在我皇帝舅舅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李制:“咳咳,如此……甚是麻烦成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李制虽然不喜这成文石,但还是将他招待在王府里,命李继霸好好招待着。   这成文石没别的喜好,就好声色赌酒,每日拉着李继霸带他到各种酒楼妓坊厮混,然后催问李制贺礼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他不想在这穷乡僻壤呆着,想赶紧回长安,让他的皇帝舅舅和长公主母亲看看自己有多能耐,把这么难搞定的李制给搞定了。   李制在等洛阳的消息,所以安抚着成文石,又送了些好酒美女给他。   成元水登基后的一个月,李乐群从洛阳传回消息,验明先皇遗孤的身份是真的,李制遂密令李乐群与玄凉密谋起结盟复唐之事。   而那成文石还蒙在鼓里,只把这晋王府当冤大头,各种吃喝玩乐。   王府众人虽然还是好酒好肉地伺候着他,可眼神冷得早已将这人视成个死人了,只等李制一声令下,便可杀这了混蛋玩意,给成贼送去。   这成文石已经大半脚跨进了阎王殿还不自知,还在这种时候在晋王府里又闹出了一件事来。   这成文石不仅是个色徒,在长安城里跟士族的纨绔公子厮混,弄出个狎玩娈童的癖好。在晋王府住的这些时日,瞄上了李继勉身边一个唤为小五的随从小子。那小子长得那叫个白白净净,眉睛亮堂,看得他心里直痒痒,只可惜那小五随从与李继勉几乎寸步不离,压根就没什么机会,后来无意发现那小五竟还有个弟弟,长得更小更可爱,这邪心就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舍不得我走,还故意摔进我的怀里,这个意思很明显了。   李五:总觉得某人好像又误会了什么。   =========================================   发现APP有个问题,不会自动翻页,导致无法看到最新更新章,从目录页面直接点最新章阅读可破。   不是我没有更新啊啊啊,不更新的话,我一定会在文下放假条的。   晚一点还有一更,嗯,应该是很晚的时候…… 第053章   这几日又轮到李继勉轮班监军,李五随着李继勉到军营中住着, 恰好李继勉想看一本书放在晋王府没有带出来, 遂让奎鲁去取。奎鲁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直接冲进了帐中。   李继勉惊讶道:“这么快, 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找半天。书名跟小五写得的字条对得上吗?”   奎鲁进来破口大骂道:“出事了,操,那个王八羔子, 畜牲!”   李继勉道:“出什么事了,骂谁呢?”   “还能有谁,草, 不是大公子拦着, 我真恨不得当场宰了那畜牲!”奎鲁骂得唾沫飞扬。   “行了,快说什么事,让我听你骂街?”   奎鲁看了一眼因为操练了一上午,累得趴在地下不想动的李五,咽了下口水,“就是……就是……”, 突然哑巴了。   李继勉皱眉道:“你这什么毛病, 骂人骂起来流畅, 说事就哑巴了?我拿火钳子给你夹一夹?”   奎鲁搓了搓手,反而放缓了语气道:“小五啊, 你听我说,你听完了千万先别激动,咱们一定不会放过那个畜牲。”   李五本来事不关己地趴在那里见着两人对话, 听到奎鲁突然话锋一转,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激动,奎鲁师傅,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奎鲁看了眼李五,又看了一眼李继勉,狠狠一跺脚:“长安来的那个纨绔趁着小公子和你不在,把你弟弟十一掳走了。”   李五坐起身子,还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莫名其妙道:“他掳十一干什么?”   “他……操,他妈的他就是个变态,喜好娈童,我看到那小娃娃一身的血,恨不得上去就把那货给削了!”   李五终于听懂,猛地站起来,眼角瞪得几乎要裂开:“你说什么?他……喜好娈童?他对十一——”   李五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地冲出帐蓬,李继勉赶紧追出来,就见李五直接跨上了奎鲁的马,一挥马鞭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小五,你回来!你疯了!”李继勉跟在后面大叫,虽然李五骑马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但只限于骑性情温顺的小矮马,这脾气烈的战马她哪能驾驭得过来,要是摔下来被马蹄践踏到,不是开玩笑的。   可李五哪里听得到他的话,拽着缰绳,已经头也不回去冲出了军营。李继勉环顾一圈,拦住一个正好骑马经过的骑兵,把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跨上马就去追李五。   李五疯了一样,策马狂奔,李继勉跟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几次看到她都要被狂奔的马甩下马背了,可她用双臂死死绞住马缰,硬是保持住平衡,没有被甩下去。   两人一跑一追,从城门一路奔到晋王府门口,马速还没完全缓下,李五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与其说跳,摔下来比较贴切,整个身子掼在地上,扑得尘土都扬起来了一层,李继勉以为她会摔昏过去,结果她只微微停顿了一下,立即挣扎着爬起来。   李继勉跳下马,上前扶起她,前门管事慌张道:“小五你……小公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继勉吼道:“人在哪?”   “小公子,你先别——”   “人在哪?”   “在莲花殿中。”   李五听到这话,也不用李继勉扶了,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后院奔去,刚进莲花殿,李五就闻到刺鼻的血味,一眼看去,血液直接倒灌入脑,就见李十一躺在殿外冰凉的青砖地上一动不动,胸口衣服被扯开了,小小的身躯上满是鲜血。   李五只觉得心脏痛得裂成了两半,不过只是几日不见,她最重视的幼弟居然就这么……没了。   她红着眼扫了一圈站着院子里的人,有王府里的下人,有李继霸与李继霸的随从,最后落在了捂着左脸,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成文石身上。   成文石捂着被打肿的脸,气焰嚣张道:“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没完,敢打我,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知道我母亲是谁吗?敢揍老子,我告诉你们我今天非得剥了那个小子的皮,拆了他的骨!”   李五向他走去,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是,你,杀,了,我,弟,弟。”   成文石这才注意到有人进了院子,看着她冷笑一声:“我当又是谁来凑热闹了,我告诉你小子,爷看上你弟弟是你们的福气,瞪什么眼?我告诉你,爷我只要发声话,李制那老儿晚上能把你也送到我床上去,一个贱奴而已,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畜——生——”李五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   她一步步向成文石走去。   成文石本来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可看她身上浓重的杀意,竟莫名起了怯意:“你干什么?不许过来,站住,再过来,我叫人了啊!”   成文石身旁站着的两个随从上前阻止李五,李五突然笑起来:“成大人,你怕什么?你不是说晚上要把我送到你床上去?现在你就怕了,晚上到了床上,你还行吗?”   成文石一听,心道是呀,怎么就被这小子唬住了,不过一个小奴隶而已。摆手示意那两个随从让开,冲她道:“你叫小五是吧,我告诉,我现在很生气,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如果你能乖乖顺从我,将我哄开心了,我或许可以免你们晋王府一劫。”   “呵呵呵……”李五笑着走到成文石面前。   成文石瞧着李五笑的模样,莫名有些渗人,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怯意,斥道:“别笑了,笑得难看死了。”   这时李五猛地从袖口中翻出一把匕首,直接朝成文石扑去,因为成文石早有防备,这一扑没扑到要害,只将他连人带椅扑倒在地。   成文石大嚷起来:“造反了,造反了,来人,抓住他!”说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李五压根不顾四周是什么情况,眼里就只有一个该死的成文石,又扑过抱住他的腿不让他爬开,匕首疯狂地刺下去,大多都刺了空,刺在青砖上发出火花,震得她手腕一阵阵发麻,成文石毕竟是成年男子,力气比李五大,一脚将李五踢开,可是经不过李五发疯了一般又扑了过来,举着匕道一通狂刺。   似乎有人来拉她,似乎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似乎成文石正在惨叫,似乎周围的婢女们也在惨叫,可她完全感觉不到,听不到,眼里只有那个畜牲,那个畜牲必须死!   等得身体终于被人拖离成文石身边,李五的手死死握着匕首不肯松开,浑身剧烈颤斗,脸上溅得全是血滴。   成文石躺在地上,双腿被李五刺开了花,哀嚎道:“你们,你们这是找死,等我,等我回长安告诉,告诉我舅舅,告诉我母亲,我要灭你们沙陀全族!”   李五看着成文石中气十足地大叫,心里一阵阵发凉,刺下去那么多刀,居然只刺伤了他的腿!   她是多么的无能没用,连近在咫尺的畜生都无法杀死!   这时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松开了手,她颤抖着抬起头,就见李继勉站起身,从她手中强硬地拔出匕首,持匕走到成文石面前。   成文石打个颤,看着杀气腾腾的李继勉,惊恐道:“你干什么?你要是杀了我,你们沙陀人就彻底完蛋了,我舅舅一定会荡平河东!”   李继勉看着这个畜牲,连废话都没有,一脚踩着他的胸膛,一匕首快准狠直接朝着他的下`体刺去。成文石惨叫一声,脸瞬间涨成青紫,身子一阵抽搐,晕死过去。   李继勉嫌恶地扔掉匕首,冷冷道:“把割下的玩意喂狗,把这人拖到府外去,别让他的脏血脏了王府,把头颅砍下留着,身子扔到山沟里去喂野兽,所有从长安带来的随从一并处死。”   李继霸道:“阿勉,父亲那里已经知道此事了,还没有表态——”   李继勉道:“大哥,我刚才说的话不清楚吗?还是你觉得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是,闹成这样,这成文石是绝不能让他活着了,李继霸挥挥手,示意下人照做。   李继勉退回到李五身边,将她扶起来:“小五,成文石这个畜牲我已经替你处理了,你快清醒过来。”   李五推开他,走到十一小小的身体边跪下,怔怔地伸手去抚摸他满是鲜血的脸蛋,“十一……十一……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十一……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李五的心在滴血,她恨不得也将自己也千刀万剐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这么不尽职,竟让十一遭到这样的耻辱,十一没了,她还活着干什么?她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时,十一的眼皮突然动了动,半睁了一只眼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见是李五跪在他身边,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抱住李五道:“姐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继勉与李五看着复活的李十一,同时懵了一下。   李五握住十一的肩将他推开一点距离,赶紧捏着他手脚的骨头检查他身体:“你还活着?你没死?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流那么多血?”   李继霸走过来道:“本来就没死,成文石刚将你弟弟掳来,那达木赫就发现追过来了,为了保护他差点没被成文石的人打死,他身上这些血都是达木赫的。你这弟弟胆子小,当场就吓晕过去,到现在才醒。”   李五懵了,彻底懵了,等反应过来,猛地将十一抱进怀里,终于流出泪来:“你要吓死姐姐啊,你真的吓死姐姐了,没了你,姐姐绝不会独活,答应姐姐,以后不能这么吓姐姐了!姐姐不能没有你,姐姐就只剩下你了!”   李十一也哭了起来:“姐姐,我刚才真的好怕,还好达木赫在,还好你们都回来救我了。”   李继勉本来瞧着李十一的模样,也心痛难受不已,如今见着什么事都没有,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继霸走过来,揽着他的肩将他带到一边低声道:“我说你怎么为个小奴隶冲动成这样,太不像你了,原来是个丫头啊,天天带在身边,是真心瞧上了?”   李继勉道:“我宠小五,也宠十一,这两小家伙都是我捡回来的,是我李继勉的东西,谁敢伤害他们,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可怜那成文石,腥没偷着,把自己小命给弄丢了,死都不是个男人,你那一刀阉得出气啊,糟蹋孩子的变态就该这么办。”   李继勉走回到李五身边,俯身去抱她。李五挣扎着不肯跟弟弟分开,李继勉道:“你现在这模样满身是血不人不鬼,没看到十一在害怕吗?我带你回去清洗,十一我会安排人去照顾他,收拾干净了再给你送过来,现在你必须先冷静下来。”   李五身子僵了僵,不再挣扎,顺从地被李继勉抱回了房间。李十一也被一个婢女带下去照顾了。   李继勉命人准备好了浴桶,打满热水,将李五连人带衣放了进去。李五还处在极度的惊厄中,没有完全镇定下来,坐在浴桶里视线僵直,一动不动。   李继勉看她模样,知道今天对于她的刺激太大了,别说她了,就是他看到十一躺在地上那一瞬间,也恨不得将成文石给剐了。只是没想到李五平常看着胆小畏事的模样,这一旦狠起来杀人真就跟疯了的狼崽子一样,拉都拉不住。   李继勉让她一个人在屋内沐浴,自己到外面等着,等了半个时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推门进去,就见李五还保持着最初的状态坐在水里,那水都有点凉了。   李继勉叹口气,加了热水进去,替她将发髻解开,又拿起布沾着水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去,边擦边道:“十一没事,是虚惊一场,那畜生我也替你杀了,你现在这模样是要干嘛?”   李五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抬起头,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李继勉道:“李继勉。”   李继勉动作微微一滞,这是她第一次全名全姓地称呼他:“嗯?”   “谢谢你。”   “不必谢我,这次也是我的疏忽,才让十一吃了这个苦。”   “谢谢你,李继勉,谢谢你。”李五说着垂下头,“你出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清洗了。”   到了晚上,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衣服的李十一被婢女抱了回来。李继勉专门请了大夫给他检查了一下,全身完好得连块淤青都没有。随后达木赫也躺着被送了回来,这达木赫就惨多了,肋骨断了两根,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皮,脸肿得几乎看不出是人脸了。   看到达木赫,李五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照着地面就重重磕了三个头。   李继勉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拦都没拦住,等她磕完三个头,又让李十一过来给达木赫磕头,李继勉便也不拦着了。   两人磕完头,李五郑重道:“达木赫,我李五和李十一这辈子欠你一条命,今日这救命之恩,李五来日就算身死亦会相报!” 第054章   达木赫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不过他的身体比一般人都来得强健, 躺了十天便也能下床了。   这十天李五衣带不解地在床榻边照顾, 连平常照顾李继勉的起居之事都不顾了。这日李继勉抬脚跨进门,看到的就是李五拿着药膏往达木赫赤`裸的腰上抹药。   他皱了皱眉, 只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他可不希望看到他的女人给别的男人上药,就想过去把她手上的药膏抢走, 走到李五身后,手都伸出去了,还是给忍住了。因为救下十一的缘故, 李五现在对达木赫充满感激之情, 恨不得挖心挖肺地补偿他。   特殊时候,他还是忍一忍吧。   李继勉缩回手:“小五。”   李五听到声音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小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他怎么样了?”   “刚才醒了一会,现在又昏睡过去了。”   “这些事教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不需要时时刻刻地照顾他。”   李五道:“我就是下人。”   李继勉:“……”   算了, 劝她也没用, 遂道, “有一件事,我正好要和你说。”   李五道:“什么事?”   “大夫给达木赫疗伤的时候, 发现他喉咙里生了个肉疙瘩,便顺手割掉了。”   李五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过大夫,达木赫的喉咙没有任何问题, 是可以说话的,而那个多长出来的肉疙瘩并不会致哑,只是会使他发出的声音十分怪异并且沙哑难听,我想这就是达木赫不愿意说话的原因。现在肉疙瘩给割掉了,他应该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了。”   李五怔了怔:“也就是说,他不是哑巴,今后可以开口说话了?”   李继勉点点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不是他伤得严重,大夫给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做了检查,根本不可能发现他喉咙里生了东西。”   “那……真是太好了。”   李五听说他可以开口说话,真心替他高兴。   晚上的时候,达木赫醒来,李五将这件事跟他说了,达木赫听了也怔住了。他自幼声音怪异,尖利时如鸟啸,沙哑时如兽咽,常被人视为怪物嘲笑,久而久之就不再开口说话,却没想到竟只是因为喉咙里生了东西的缘故。   十一在一旁听到李五说的话,开口地一下子扑到床边上:“太好了,达木赫,你要是能开口说话,以后我俩聊天,就不用总是我一个人说啦!”   李五赶紧把他拖开:“你动作轻点,震到他伤口了。”   十一吐舌惭愧道:“对不起,达木赫。”   达木赫看着守在床榻边的两姐弟,喉咙动了动,却依旧没任何声音发出,只是吃力地伸出手,覆在了十一搁在床沿的小手上。   等到十天后,达木赫可以下床走动了,李继勉便也动身准备回军营去了。因为他冲动地杀了成文石,李制将他一通大骂,不过成文石迟早是要除掉的,李制气的只是李继勉擅做主张。与长安朝庭绝裂在即,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总是不服命令,冲动行事。所以这次去军营不是监军,而是罚他去马厩当马夫,刷洗战马一个月,好好思过。   李继勉想着李五刚受过刺激,肯定不愿意与弟弟分开,这次便没打算将她带去军营,只留言告诉她他去军营了,一个月后回来,就上马出城了。   等快到城门口时,他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转头一看,李五竟骑着一匹马追了上来。   李继勉挺讶异地掉转马头,驶到李五身边:“你追来是府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五道:“小公子去军营,为何不叫我?”   李继勉挑眉:“哦?”以往带她去军营,她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不肯去军营里吃苦,今日这态度倒是奇怪了。   “怎么,你想跟我去军营?”   “是。”   “为什么?”   李五咬了咬唇:“不为什么,就是想变得强大一点,至少下一次想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有力量亲手解决他。”   李继勉听了朗声一笑:“变强大这一点我赞同,至于杀人的事,你这丫头不适合,交给我就行。以后你想杀谁,告诉我,我来动手。”   李五身子一震,看向向李继勉,一时没了言语。   李继勉却觉得她这惊厄的表情分外可爱,一时没忍住,伸手直接将她从另一匹马上提到自己的马背上,捏住她的下巴,头便压了下去。   李五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赶紧侧头躲开。   李继勉的嘴唇正好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这么说,你都不感动一下吗?”   李五定了定心神,头却依然侧着:“小五十分感动,只是,小公子,你真的想让别人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吗?”   李继勉四顾一眼,就周围街上的人全都看着他俩,连不远处城门上的士兵也齐齐地向这边看来。   此时李五穿着兵服,这一幕看上去简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晋王三公子于马背上公然调戏年轻小兵。   李继勉直起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走,回军营。”   成元水登基一个半月后,收到了李制送来的一个木匣子,随匣子还附书信一封。   成元水疑惑地打开信,便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汝为王八,焉能称帝?”   打开木匣子后,一只活王八从匣子里慢悠悠地爬了出来,上面还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   成元水看清那是自家亲侄子的首级后,气得当场大骂道:“李制,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成元水与你这老贼誓不两立!”   而长公主成凤娥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地映得一片昏黄。军营马厩,李继霸裸着上半身擦洗着战马,向一旁同样裸着上半身洗马的李继勉道:“你小子,绑王八这种气死人的损招只有你能想得到,父亲居然真的照你说的办了,狗屁的大齐帝,呵呵,成坏水那老东西估计这会已经气得吐血了。你这小子,主意是多,就是总太冲动不服命令,瞧瞧你,这次又惹得父亲生气,被发配来当马夫。”   李继勉道:“有大哥你陪我洗马,当一个月马夫算什么。”   李继霸笑道:“我可不陪你,洗完我的爱马,剩下的马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刷去。对了,那丫头,你就打算这么放在军营里?”   李继勉顺着了李继霸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正替他打水的李五。   “阿勉,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沙陀部族算是彻底与长安朝庭绝裂了,不日你我就要随父亲奔赴战场,你还要这样把那丫头带在身边?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时刻放在身边。”   “大哥想说什么?”   李继霸拍拍他的肩道:“别带上战场,太危险。”   李继勉看着李五用袖子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提着水桶往这边走来,淡淡道:“我心中有数。”   不到一个月,达木赫的外伤彻底好了,虽然不能剧烈运动,日常行走使力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达木赫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大夫给他检查,发现他喉咙恢复得比预期的还要好,割掉的肉疙瘩也没有复长的迹像,便言他无法开口是心理原因。必竟当初就算喉咙有疾,也不是严重到无法发声的地步,他是自己不肯说话,只能等他自己慢慢适应,慢慢解开心结。   李五试着逗达木赫开口,可达木赫就如看着一个满嘴废话的白痴一般看她,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李五只能闭嘴。   后来李五发现达木赫在别人面前或许自卑得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但只与十一私下里两个人在时,会如小儿学话一般“咿咿呀呀”开始练声,于是叮嘱十一多陪达木赫说话。后来发现李十一不仅教着达木赫说话,居然还教起他写字了。   李五偷偷拿了达木赫的字看,写得有骨有锋,居然不赖。晚上伺候李继勉练字,就将达木赫的字拿了给他看道:“看看,这是达木赫写的字,比你当初那一通鬼字好了不知多少。”   李继勉提着毛笔刚蘸了墨汁,听到李五这般说,动作滞了滞:“你这是取笑我?”   李五将达木赫的字摆到一边:“小五哪敢。”脸上却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李继勉看着如今已不在他面前做任何伪装,有时候言行甚至有些放肆的李五,只觉得这模样,他更喜欢了。   “小五啊。”   “在。”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随父亲带兵出征,你与十一这次不必跟着我东奔西走,就留在这王府内,我会将达木赫留下来,以后他就专门保护你俩。”   李五怔了怔。   李继勉笑道:“怎么,是舍不得我吗?”   李五沉默了片刻道:“小五有个请求,希望小公子能答应。”   “说吧。”   “小公子不在的日子,小五希望可以随时出入城外的军营。”   李继勉没想到她这么说:“为什么?”   李五犹豫了一下:“我不想日日住在宽敞舒服的王府里,以至被富贵磨掉了锐气与勇气,我现在觉得……军营挺适合我的。”   李继勉搁笔:“小五,我带你入军营,可不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女将军。”   李五笑道:“将军?小公子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当得上将军,如今天下大乱,我不过是想提刀护卫自己想守护的人罢了。”   “好,我会将奎鲁留在后方,他是你的师傅,在军营中你听他调遣。”   “是,小公子。”   成元水登基三个月后,第一个发兵讨伐的对象不是占着梁州的萧发云,而河东的李制。玄凉领了军令,带着五万朝庭军从长安出发,北上攻打李制。两军在荣阳相遇,玄凉当即倒戈,撕毁“大齐”旗,打出“唐”旗,与李制共同扛起“诛齐复唐”的旗号,将荣阳以及附近县城全部攻下。   一时之间,各地军阀纷纷响应,宣布不承认大齐国,或拥立唐室,或自立政权。而梁州的萧发云竟也同样打出了“诛齐复唐”的旗号,并声称要与玄晋结盟。   成元水在朝庭上听到这个消息,疾火攻心,直接喷出一口血,晕倒过去。   玄晋两军合军后,迅速攻占京畿道诸州,向长安行进,一路势入破竹,无人可挡。   成元水立即命秦离翎、沈修两人带着八万大军抵抗,就在这时,长安屁`股着火,萧发云带着号称二十万的大军从西南方向的梁州向长安围攻过来,长安遭受到两面夹击,岌岌可危。   一团混战中,便到了年底。   十二月初六,李制与玄凉攻占了大半京畿道和都畿道后,在洛阳拥立唐希宗李幽之子李文治为帝,复立唐室,建都洛阳,建元明乾。   第二年开春,玄晋萧三军兵临城下,成元水弃都而逃,带着部众奔逃入蜀,向蜀王求助。   在北方混战的时候,南方的小割据政权如春笋而起,荆南、吴越、汉唐、闽纷纷建立政权,而王戬也是在这时候割据蜀地,自立为蜀王。   成元水得到蜀王派兵的相助,大败萧发云于彭水河岸,并将玄晋两军阻挡在秦岭以北。   成元水与李制、玄凉以秦岭为界,南北相恃,僵持住了,这一僵持就僵持到了年底。   转眼又是一年开春,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流逝大法运功中…… 第055章   清晨,一片林木茂密的山地间, 紧临着几顶军帐的大树上, 倒吊起两个男人,男人被脱去上衣, 背后有被鞭子抽打的伤痕,被一根麻绳吊着如蚕茧一般晃晃荡荡,时不时发出哀鸣求饶声。   两个士兵经过, 一人奇怪道:“这不是于老木那两兄弟吗?这是怎么了?”   另一人答道:“还能怎么了,昨天夜里扎营后,偷偷喝了点小酒。行军时禁酒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喝就喝了, 要是闷头睡大觉不被人发现也就算了,居然喝醉了借着酒劲跑到小五哥的帐中偷窥,被奎爷逮个正好,一顿死抽,抽完了直接倒吊上树,这不, 到现在还没放下来呢。”   “唉呀, 这是这一路上第几个了?都想瞧瞧那小五哥是男是女, 早两年瘦瘦小小的没觉出来,这两年长的方向越发不对, 那脸蛋那眉眼,越看越勾人,哪里像个男人, 别真是个雌儿吧。”   “你别管他是雌儿还是雄儿的,跟咱们没有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他呀,是李小将军的人。三年前刚来军营那会,跟小将军同吃同住同睡的,寸步不离。”   “小将军那么勇猛威风,不可能好那口吧?”   “真要是长这模样,是个男人又何妨。”   “说的也是。”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背后:“粮草车全部检查过了吗?一会就拔营了,有时间在这里闲聊?”   两人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虎背熊腰的奎鲁,忙道:“是,是,我们这就去。”赶紧跑了。   奎鲁赶走两人,向一旁从帐子里钻出来的人道:“你看看你,搞得我军心大乱,天天的就琢磨你是雌儿是雄儿。”   李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怪我咯?是谁硬把我拖来的?昨夜里睡得好好的,又有人摸进来,一大早还被人嚼了半天舌根,我是招谁若谁了。”   奎鲁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看:“离娄崆山还有一百里行程,眼下冰雪融化干净了,道上粮草车会好走许多,三日里应该能到了。”   “咦,军队不是在巴东县驻扎吗?我们不需要送到那吗?”   “不用,我们送到娄崆山使命就算完成了,晋王会派军队来接应粮草。”   检查好粮草车,送粮军拔营上路。行了半日,在山道上遇到另一批送粮的队伍,奎鲁过去与那边的头领打了个照面,原来是洛阳来的送粮军,是给玄衣军做补给的,目的地也是娄崆山,当下两支军队汇成一支,共同前进。   三日后,送粮军抵达娄崆山下的县城,县城已经被玄衣军接管,看着粮草车过来,验明身份后,打开城门,放粮草车进入。   奎鲁骑马走到李五身边道:“总算将粮草安全送到目的地了,我去做交接,你先随他们下去好好休息。”   李五不疑有他,道:“好。”遂被两个身着晋军兵服的士兵领入城内,在一个宅子门口停了下来,“兄弟,请里面休息。”   李五牵着马就要进去,那晋兵又道:“兄弟可将战马交给我,我替你牵去马厩安置。”   李五遂将马缰递给他,撩了撩了甲袍,跨进大门。   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民宅,进去后一目了然,一个小院子加一间小屋,院子里杂七杂八摆了农具箩筐等物。李五从一口大水缸边走过,走到门窗紧闭的屋门口,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推门。手刚碰到门,门陡然自内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将她拽了进去,随即木门“咣”地一声紧紧关上。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一片幽暗,李五根本看不清屋内什么情况,就已经被人抱着扔上了床,随后一个沉重的身躯就压了上来,一双大手开始撕扯起她的甲衣。   李五用力推开那人,从床上爬起来,那人又扑了上来,喘着粗气就用他满是胡茬子的下巴往她脖子里蹭,一边蹭一边啃,简直跟发了情的公狗一样。   李五挣扎道:“放开我,我叫人了啊!”   那人压根就不把她的话当威胁,闷着声喘着气扯开她最外面的甲衣,解了她的裤腰带,手就往里伸。   李五忍无可忍,一手抓住他越来越下流的手,一手去捂他乱啃的嘴:“李小将军,你还要点脸不?刚见面的就发情?”   身上的人终于开口:“去年年底带兵经过胥垛,远远见了你一面,到现在一面没见着,一年发不了一次情,乖,别乱动,我会轻点的,不会弄痛你。”说着,腾出一手,将李五抵抗的双手抓住按在头顶,低下头,咬着她的双唇就是一记黏腻湿滑的深吻。   这一吻下去,李五的身子软了大半,红着脸喘着气道:“李继勉,你混蛋。”   “忍到现在没碰你,我觉得自己才他妈是个混蛋呢。”   李继勉说着用膝盖顶开李五的大腿。   李五羞愤欲死,心说怎么这次奎鲁护送军粮非要将她带着,原来是某人的意思。   “放开我,军营里没营姬吗?我听说你们在巴东停驻了近一年没少快活,每月初一十五,营姬一批批地往军营里送,李将军还这么不知足吗?”   “我这清白身子不先把你给糟蹋了,哪舍得便宜了别的女人去。你跟着粮草车进城那会我就在城楼上远远看到你了,奎鲁那老痞子满嘴胡话,有一句没说错,你这丫头长大就是个祸国殃民的主,老远的看得我就硬了,你来摸摸,是不是……”   “操”李五心中暗骂一声,脸却因他这下流话臊得不成样子。   李继勉这两年跟着李制征战,勇猛杀敌,屡立战功,被封了将军,如今已没人叫他小公子,都是叫他李小将军。这位在战场上威名显赫、令敌人头疼无比的李小将军,今日到了她面前,当真是不要一点脸皮了。   李五挣扎着不从,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自外踢开,明亮的光线也随之照进屋内。李五终于看清眼前这人,就见他满脸的胡茬子,头发蓬乱,眼眶乌黑,身上的衣裳也脏兮兮的,难怪刚才他亲过来时,还闻着臭味,这人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还敢往她身上爬。   李五当即毫不留情地照着他门面一脚将他踹开。   李继勉侧摔到一边,捂着鼻子坐起来,满脸不悦地看着闯进来的人:“怎么是你?你不应该在粮仓接收粮草吗?”   玄友廉冷哼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与我同被派来接收粮草。这两批粮草总计有十万石,你负责接收晋军的粮草,不跟我一起在粮仓清点,居然大白天钻进关得严实的房间里,这是要干什么?”   玄友廉边说边往屋内走进来,眼光有意无意往床上瞄去。   李继勉将刚才扒下的甲衣直接盖到李五脸上,站起来走下床,挡住玄友廉的视线道:“没干什么,有点犯困,小睡了一会。”   玄友廉看着床边露出一双穿着兵士皮靴的脚,挑了挑眉:“怎么?李小将军有抱着小兵小睡的习惯?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哪那么多废话,走了。”   李继勉拉着一张脸,语气十分不善,揽着玄友廉的肩强硬地将他拖出房门,使得玄友廉无法看清床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五日前,两人知道玄衣军与晋军都会有一批粮草即将送达,于是同时被派来此处接收粮草。玄晋联盟后,他二人各随自家父亲征战,时常相见,这一年驻扎在巴东,更是日日见面。正因为日日见面,玄友廉对他的动向掌握得很清楚,每月初一十五营姬来营,他从来没有招过妓,今日倒是奇了,一进城居然搂着个小兵上了床。   玄友廉道:“原来李小将军不碰营姬,是好那一口啊。”   李继勉好不容易见到李五,却被他打搅了好事,正心中不爽,听他还敢出言挑衅,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轻挑道:“说起来,玄小统领也不碰营姬,难不成与勉一样?话说自三年前那场酒醉后同床共枕一宿,我们就没在一起睡过了,要不要今晚试一试?”   玄友廉不碰营姬是因着她母亲原来的身份,听到李继勉这么说,恶心地推开他:“别碰我。”   李继勉收起轻浮的表情,冷哼道:“那就离我远一点,别动不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别有企图。”   玄友廉被李继勉挑了下巴那一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擦了擦下巴:“谁会对你这又脏又臭的家伙有企图,你是不是又几天没洗澡了?臭死了。”   等得两人的声音远去,李五将盖在脸上的衣服一把掀开,坐起来,涨红的脸到现在还没消色,初春的天还是很冷的,可她浑身都在在冒热气,低头一看,胸口的衣襟被扯开了,腰带也被解了,走到镜子前一照,就那么一会功夫,脖子上被他啃得满是红印子,压根不能见人了。   “李继勉,你个色胚流氓!”李五咬着牙,低骂一声,顿了顿,又骂道:“奎鲁你大爷的。”   当下也不敢再在这屋里休息了,就怕李继勉忙完事了又寻回来,整理好衣裳,将衣领扯高些挡住脖子上的痕迹,出了院子,马也不知道被牵到哪个马厩去了,问了路上巡逻的玄衣军粮仓的位置,打算徒步过去找奎鲁那老兵痞算帐。   奎鲁正在粮仓跟仓曹核对粮草数目,看着李继勉过来,撇下仓曹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将军,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可不是什好兆头啊!”   李继勉:“……”   李继勉:“核对得怎么样?”   奎鲁道:“快好了。”   玄友廉路上被巴东来的信使拦住,说一会话,比李继勉迟来了一会,这时走过来道:“我刚接到巴东来的消息,原本定了明天一早运送粮草,现在那里要求我们清点好粮草后,即刻运送,连夜行军,一刻都不许耽搁。”   李继勉骂了一声:“操。”好不容易能见着李五一面,连私下里单独呆一会的时间都没有,真恨不得干脆将她也带到巴东算了。   当然这只能心里想一想。巴东是前线,随时都可能打起仗来,危险太大。   这时,李五也寻到了粮仓所在,通过关卡,往众人这里走来,李继勉正要迎过去,这时感觉到背上靠过来一人,侧头一看,莫名其妙道:“玄友廉,你趴我背上干什么?”   玄友廉一声不吭,身子却一点点向地面滑去。李继勉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劲,抓起他的手,就见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牙关紧咬,唇角溢出血来。   旁人道:“不好,玄统领不会是中毒了吧。”   “中什么毒。”李继勉直接从他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料塞到他嘴里,“他这是咬到舌头了。”   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玄友廉的胃症就算想瞒他也瞒不住,李继勉知道他这是又发病了。   只是这次发病情况明显有些不对。玄友廉极好面子,若是在外面突然发了病,就是死咬着牙也会撑到回到营帐中再倒下,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一点虚弱的模样。这样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中倒下去的情况从来没发生过。   李继勉当即将玄友廉扛上肩,也顾不得李五了,往不远处的营房里跑去。   李五走到奎鲁身边,奇怪道:“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奎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应该被——你怎么下得了床?”   奎鲁不说还好,一说李五顿时一肚子气道:“师傅,你故意坑我是不是?你把我带来,是早就跟小将军串通好的?”   奎鲁尴尬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天色不早了,得赶快核对粮草数量,小五啊,你去那边将那车粮草清点一下。”   李五恨不得在这个老兵痞身上划拉几刀,瞧了瞧周围清点粮草的兵士们,硬是忍住了:“好,我去,一会回来找你。”   不一会军医背着药箱进了营房,军医进去后,李继勉就出来了,见着李五站在不远处的粮草车旁,抬腿大步向她走去,李五也同时注意到他,停下手中动作,向他看去。   不算刚才黑灯瞎火床上一通乱缠,两人这才算真正面对面,好好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   李继勉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李五,真心没想到当年他从南疆捡回来的干瘪丫头有一天会长得如此美丽,美丽得夺目耀眼,连身上灰色黯淡的兵服也遮掩不了她散发出来的光彩。他突然后悔了,后悔当初同意她出入军营的要求了,这般容貌的女人,就该藏在深宅中,不要让别的男人看一眼,他怎么能同意她出入那全是臭男人的军营呢?   李继勉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赞美道:“小五,你变美了,真的……很美。”   李五瞪着李继勉棱角分明,完全就是个糙老爷们的脸,同样真挚道:“你变老了,这两年行军打仗,吃了不少苦吧。”   李继勉:“……”   李继勉嘴角抽搐道:“嫌我老?”   李五继续用真挚无比的表情道:“现在仔细一看,还好,可能是刚才站在玄统领身边,对比之下,猛一看苍老得厉害。”   李继勉不由分说拖着李五就往一旁无人的角落里去,李五立即弃械投降,赶紧道:“将军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李继勉还是将她拖到了角落处,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紧紧抱着她,紧得要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低喃道:“小五……”   李五心有余悸:“嗯?”   “等我回去,回去……娶你,可好?”   李五一怔。   李继勉松开她,看着她发怔的表情,低头在她额头上浅浅地吻:“你不愿以奴身从我,我便许你吾妻之名,如此你可愿意了?”   李五怔怔的,还是没反应过来。   李继勉拨拨她的额发,笑道:“这是高兴傻了吗?本来是打算晚上找个风景优雅的地方跟你说的,可眼下等不了,我即刻便要护送粮草回巴东,只能在此处将就着与你说了。你与奎鲁在此城中休息一晚,明早就回河东去,不要乱跑,乖乖在河东等我,等我归来娶你为妻。”   李五这才有点转过脑筋来,讷讷道:“我本来也没想乱跑,是你让奎鲁硬把我带来的。”   “是我不对,是我太想你了,想见你一面,就是……想你。”   这时奎鲁的声音传来:“将军,两批粮草清点完毕了,数目全核上了,你看看你俩……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李继勉放开李五:“走吧。”   李继勉走出来,向阿巴于道:“立即集结城中晋军与玄衣军,将此番送来的十万石粮草即刻运往巴东。”   阿巴于道:“那玄衣军的统帅眼下昏迷着,怎么办?”   “军情紧急,拖延不得,我先将两军粮草一起送走。等他病好了,让他自己回巴东。”   阿巴于道:“是。”   一个时辰,军队集结完毕,李继勉将奎鲁叫到身边叮嘱道:“明日天一亮,你们立即出发回河东,看好小五,不要让她跟玄友廉有任何接触。”   奎鲁道:“小将军放心,我奎鲁心中有数。”   李继勉骑在马背上,最后看了立在人群中的李五一眼,收回视线,带着晋军与玄衣军护粮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大军行至半夜,夜空中突然火光冲天,方向正是娄崆山的方向。李继勉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命阿巴于与卡萨唔黑两人护送粮车加速赶路,并再三叮嘱他们这批粮草十分重要,路上绝不能有失!   阿巴于与卡萨唔黑郑重道:“将军放心,属下愿以项上人头保证,一定会将粮草一车不少地送回巴东。”   李继勉遂带着哈胡弩和一百精锐骑兵,迅速向娄崆山折返,急奔了一个时辰,遇到逃出来报信的玄衣军骑兵,胸口中了一箭,见到李继勉等人后,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李继勉赶紧下马上前扶起他:“城中发生何事,为何火光冲天?”   那骑兵奄奄一息道:“沈修不知怎么打探到我们有大量粮草送入娄崆山粮仓的消息,带兵夜袭。城中驻扎的军队都随将军走了,我们毫无防守之力,沈修不知道我们已将粮草运出,四处找不到粮食,于放火……屠城。”   说完最后“屠城”两个字,那玄衣小兵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李继勉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心里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再次上马,带着一百骑兵向娄崆山奔去,抵达娄崆山脚时,天已大亮。   沈修深入敌后偷袭成功,丝毫不恋战,干脆利落地辙了兵,此时娄崆山脚的县城完全是一片被大火焚毁的废城,城中遍地军士和百姓的尸体,大部分被烧得面目模糊,无法辨认。   李继勉颤抖着声音道:“哈胡弩你去找,奎鲁还有……小五,他们,活要见人,死要——”他喉咙哽了哽说不下去了。   哈胡弩眼睛红了红道:“属下明白。”   清点了三天烧焦的尸体,哈胡弩红着眼走到李继勉身边道:“找到奎鲁的尸体了。”   李继勉三天三夜未睡,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人如触电一般直接跳了起来:“带上来。”   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躺在地上,根本认不出他身前的像貌。   哈胡弩道:“尸身完全无法辨认,我是根椐脖子上戴的兵牌确认他的身份的。而小五,奎鲁并没有给她配兵牌,所以……”   李继勉满眼血丝,握紧拳头:“去查,是谁勾结沈修,出卖送粮军的行踪,去查!”   粮草白天送到,晚上就发动夜袭,若没有内应,绝对无法对他们的行踪了解得这么详细,要不是上面突然来了命令,将粮草连夜送出,十万石粮草将全部付之一炬。没有粮草,守在巴东的玄晋大军将再无力与成军对恃,只能退兵。   三天三夜未睡,李继勉的脸看上去扭曲而狰狞:“查,无论是谁,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是,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时雨同学的地雷,大么~ 第056章   入骨的疼痛让李五从昏迷中醒过来,她仰了仰身子想挣扎着坐起来, 便听旁边传来声音道:“别动。”   右肩的剧疼让她又躺了下去,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山洞, 玄友廉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道:“张嘴。”   李五疑惑道:“啊?”   玄友廉挤了挤手上黏糊糊的东西,绿色的汁液就滴到了她的嘴里, 又苦又臭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咳了起来,伸出还有力气的左手去挡,却被他拉开, 一串汁液直接挤进了她的嘴里, 她被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   “一会有你受罪的时候,你先别急着叫唤。”   李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被冷风激得一凉,她微仰起头,就见自己的甲衣已经被解开了,露出白布裹胸以及脖颈边雪白的皮肤, 她的脸瞬间红透:“你干什么?放开我!”   玄友廉按住她的手:“还有力气乱动?看来一会应该能熬得过去。”   玄友廉说着, 一刻不缓地将她衣裳解开, 随即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将她右肩上粘在血肉上的布料用刀割开。   李五忍着痛侧头看去, 这才发现右肩的剧痛是因为中了一箭。此时精铁箭矢插在肉里,箭杆已经被折断,露出满是木刺的断口。   玄友廉将她肩伤处的衣裳割开后, 又对她道:“张嘴。”   李五只当他又要喂她喝那难喝的药汁,立即抿唇死活不肯张开。   玄友廉直接将手指伸进她的嘴里,李五恶心得要避开,他直接撑开她的嘴巴,将一个布条塞了进去。   李五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就见他拿起旁边架在火堆上被烤得滚烫无比的匕首,按住她的肩,直直朝着她的箭伤处插了进去。   “呜呜呜……”李五痛得惨叫,却被布条塞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剧烈地扭动身子想逃开,却被玄友廉死死按住。李五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插`进肉里,挖动箭头而磨擦到骨头的感觉,她痛得额头直冒汗,几欲晕厥。   好在玄友廉动作熟练,没有折磨她太久,很快就听一声轻脆的金属声,滴血的箭头被他取出扔到一边的石头上,同时早调好的草药泥被他塞进了她右肩的血窟窿里。   嘴里的布条被取出,李五痛得彻底没了力气,瘫了下去,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她感觉到玄友廉的手放到她胸上,竟开始解她的裹胸。   她大惊,按住他的手,虚弱道:“住手!你干什么?”   玄友廉瞥了她一眼:“你的伤口要包扎,没有干净的布,你这裹胸的料子倒是不错,还是说你要用我身上这件衣服扯下的布条来包扎?”   李五看了一眼他身上混着血泥的粗麻布衫,咬了咬牙,只能移开手,撇过头去,感觉他一点点将她的裹胸解开。解开两圈时,李五猛地发力按住他的手,恨恨道:“这么长够了吧。”   玄友廉的手顿了顿,眼睛里在冒火,但表情还是冷冷的:“缠这么多布,难怪没胸。”   李五红着脸道:“要你管。”   玄友廉将布料用刀割下,替她将肩伤包扎好,李五立即扯过一旁的毯子将身体严严实实地盖住。   “算你运气好,箭矢插`进了肩骨间的皮肉里,没有伤到骨头,不然你这胳膊算是废了。”   李五裹着毯子,脑子终于清楚了一些:“我们逃到哪了?”   “没逃出多远,还在娄崆山上。”   李五顿了顿,声音颤抖道:“奎鲁呢?”   玄友廉站起来,将她沾血的衣裳碎布清理到一边:“死了。”   李五呼吸滞了滞,这样答案是意料之中的。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活下来。   她望着山洞嶙峋的怪石,回想起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彼时她正在睡觉,突然外面传来喊杀声,随后奎鲁就冲进她屋中,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将甲衣往她头上套,匆忙道:“快穿上衣服,快!”   李五边穿衣服边问:“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敌人夜袭,现在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城内守军空虚,城是守不住了,我们必须赶紧逃。”   李五穿好甲衣,与奎鲁还有几十名沙陀骑兵向南厮杀突围,敌人越来越多,骑兵越战越少,快逃到南城门时,只剩她跟奎鲁以及其余七人还活着,而她的马也在中途被流箭射死,不得不与奎鲁同乘一骑。就在这时身后又追来了一大波敌人,奎鲁当即立断,跳下马,将缰绳塞进她手里,向她道:“一定要活着逃出去,回头找到小将军,让他替我们报仇!”   “不要!”李五红着眼,“不要!”   火光将奎鲁的脸照亮,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眼睛中折射出的光芒却无畏无惧,李五第一次发现这个满嘴荤话没个正经的老兵痞,也有这样威武英雄的一刻。   她浑身颤抖道:“你个老兵痞,我还没找你算帐,你不许丢下我!你把我带出河东,必须再把我带回去,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奎鲁嘿嘿一笑,啐出一口血:“小徒弟,听师傅最后一句话。是娘们,就不要太逞强,这辈子靠着小将军没错!”说着反手一刀砍了一个扑上来的敌人,随即用沾着鲜血的刀在马屁股上划拉出一道血口,吼道:“走!走!”   马剧痛嘶鸣,一下就冲了出去。李五死死抱住马头稳住身子,回身看去,就见奎鲁与剩下的那七个沙陀勇士据守着这条不宽的巷道,与那一波敌人缠斗厮杀了起来。   李五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伏低身子抱住马脖子,任着发疯的马带着她奔跑,眼看就要逃到南门,从一旁乌黑的巷道里突然又涌出一波敌人。李五心中彻底一凉,只当自己今夜在劫难逃,抽出腰上的大刀,就要与那些追过来的敌人同归于尽,这时其中一人骑马迅速驶到她面前摘下头盔,头盔下露出的竟是玄友廉的脸。   李五瞪大眼,“是你……”,就在这时,她感觉右肩一阵剧痛,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时中的箭吧。   李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醒来时,似乎天亮了,玄友廉不知所踪,微白的光线从挂在洞口的破布帘子里透出来。她挣扎着坐起来,用毯子裹着身体,走到洞口,发现这是一个两进的山洞,用这破布隔着,外侧的洞里躺着七八个伤兵,洞口处则站着几名士兵,似是在站岗,粗点了下,也就十几个人。   这些士兵无一例外都穿着敌军的兵服,应该是玄友廉命他们换上的。大概是因为换上了敌人的兵服,玄友廉才能带着他们在满城尽是敌军的情况下突出重围。而奎鲁和那几十名沙陀精锐骑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尽数被敌人杀死。   “醒了?”   李五抬头,见玄友廉端着一个碗从外面走进来,擦了擦眼睛,退回洞内石台上坐下,收敛好情绪:“嗯。”   “把药喝了。”   李五看了看那黑呼呼的药,上面还飘着几个黑叶子,想到昨夜他为她疗伤的情景:“想不到你还懂医。”   “久病成医,你没听说过吗?”   久病?李五想,是指他的先天不足吗?   李五闻着那刺鼻的味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硬灌了下去,喝完了放下破碗,发现玄友廉站在她面前,一直在低头看她。   李五将毯子往上提了提,将裸`露出来的胸口掩住。   玄友廉移开视线,淡淡道:“昨天给你拔箭,该看的都看的,现在挡有什么用。”   李五:“……”   玄友廉拿起她喝完的药碗就又走了出去。   虽然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事实上从昨天在粮仓见到她,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在粮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将她认出来了。   他也瞬间明白那个能让李继勉不顾正事,大白天就钻进门窗掩闭的小屋中的小兵是什么人了。   他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竟出落得如此美丽,美丽得……几乎动人心魄。这样的容颜,是个男人看见都移不开视线。而且,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般年纪的皎美容颜,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这容颜早已经深刻进他的灵魂深处,哪怕轮回转世也无法忘记。他看着她的脸,感觉到自己一阵阵心悸,随后他的胃症就突然发作了。等得夜里他清醒过来,便发现敌军偷袭。   他立即聚集部下抵抗,随即意识到城中的军队都被李继勉带走了,全城兵士剩下不足两百人,而他身边此刻聚集到的人手不足五十人,根本无法抵抗敌人的夜袭,于是决定弃城逃跑,而逃跑前,脑中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将那个丫头救下,所有人都可以死,她不能死!   可是赶到李五的营房时,她已经不在了,旁边躺着的一个沙陀人奄奄一息地告诉他,他们往南门逃了。   他立即带兵向南追去,路上不停地遭遇敌人,他损失了大半手下,他意识到这样根本逃不出去,于是命部下换上敌军兵服,终于在南门口将她救下。他不是恰好遇见救下她,而是为了救她,在城中寻找了许久。   他掀开布帘,走到外侧的山洞。山洞外开始下起鹅毛大雪。开春后的第一场雪,来得是如此猛烈,就如昨夜燃烧满城的火光,玄友廉握起拳头,眼神暗了下去。   不可能那么凑巧,下午粮草入仓,晚上沈修就派兵夜袭,一定是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会是谁?谁是那个内奸?   到了晚上,玄友廉拿着调好的药泥来给李五换药。伸手要掀她裹着身子的毯子,被她按住了手。   “怎么?”   李五微红着脸道:“你把药放下,我自己能上药。”   “你确定你能自己将填在骨头与肌肉间的药泥挖出来,再将新鲜的药泥敷上去?”   李五听他描述的画面都觉得肩骨做痛,咬咬牙道:“我确定。”   “那好。”   玄友廉将药泥放下,转身出去。   李五看他出去了,这才掀开毯子,露出自己的伤口,用左手去撕包扎伤口的布条,刚碰到伤口,就已经痛得倒下去了。   李五咬咬牙,闭上眼捏住布条的一角打算不管不顾的撕开,手刚要动,就被一个温热的大手包住了,她睁开眼,就见玄友廉不知何时竟又进来了,将她的手抓得正好。   “你这样撕开布条,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肯定会再裂开。”   玄友廉松开手,李五立即抓起毯子将身子裹起来。   玄友廉看她敏感的模样,挑了挑眉:“你与其捂胸不如捂脸,你这身子着实没什么看头,我倒对你的脸比较感兴趣。”   李五:“……”   算了,再坚持就是矫情了,李五乖乖地面对玄友廉坐好,松开毯子露出肩部的伤口,侧过头去。不一会药换好,一阵冰凉的感觉从肩伤处慢慢传出,连痛感也少了许多。   李五长舒一口气,看着玄友廉收拾她换下来的脏布条,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玄友廉侧过头看她。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李五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玄……统领?”   玄友廉开口道:“我在等你继续说下去,一般感谢救命之恩的话,后面不是应该接着一些,比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来生做牛做马侍奉大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的?”   李五:“……”   李五扯了扯毯子,背过身去:“玄统领,我困了,先睡了。”   开春的第一场雪,一下就是三天。这场大雪使得山洞里的人无法逃离,同时也抹去了他们留下的痕迹,让敌人没有追踪到他们。   三天后雪停了,玄友廉将李五放到马背上,带着剩下的十几人向北走去。   李五没有力气地趴在马上,随着马背颠簸,忍受着伤口被震动的疼痛道:“玄统领,我们现在是去哪?”   玄友廉搭了个凉棚看了看前面被雪覆盖的绵延山脉:“我不确定沈修夜袭完粮仓会不会撤兵,我们不能冒那个险回去,往北的糸忝县驻扎着我们的两千玄衣军,我们先去那里求救。”   李五便趴了回去。   山路覆雪湿滑,十分难行,一行人走了五天才走到糸忝县,玄友廉的手下们见着城门,开心地就要冲过去,被玄友廉拦住。   玄友廉盯着那城门远远看了几眼,对一名部下道:“你身手好,潜入到城门边上看看,那城墙上站岗的是什么人。”   “统领你担心啥,你看,那城墙上站的清一色的黑色衣裳,是玄衣军啊!这城中驻扎着我们两千玄衣军,临近的几个县城都是我们的地盘,那沈修通天的本事,也打不到这里来。”   “别贫嘴,让你去,你就去,不要着急,沉下心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再回来”   那将士道:“属下遵命。”一个时辰后跑回来,神色惊慌道:“统,统统领,真如你所料,那城墙上站的是伪装成玄衣军的沈军!要不是我潜伏半天,看到有一个身着沈军兵服的将领模样的人往城墙前站了站,我都发现不了。没想到这糸忝县竟也被沈修占了,还假扮成我们玄衣军,怎么会这样!倒底是发生何事了!”   玄友廉道:“怕是他们早已悄无声息地占了此城,因此才能如此迅速地夜袭我娄崆粮仓,而不透露出半点风声。”   “统领,我们下面怎么办?要不去临近的几个县城看看?”   “如果这里被占了,附近的几县估计也已经沦陷。”玄友廉说着,心里更加确信无疑,这一次玄晋两军的失利一定是有内奸捣鬼,否则绝不可能后方沦丧,而驻守在巴东的大军竟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那些士兵沮丧着脸:“怎么会这样,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玄友廉眺望向北方道:“我们回洛阳。”   队伍休整一会,重新调整路线开始前进,白天前进,晚上扎营。因为是逃亡,连营帐都没有,能碰到个山洞什么的就算好了,不然就只能靠块石头幕天席地。   李五箭伤在身,这一路就遭了大罪了,因为不能静卧,伤口总是不小心扯裂,导致反复出血难愈,加上晚上总是露营野外,夜里受了寒气,从糸忝县出来撑了两天就撑不下去,开始发起高烧来,烧得人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   玄友廉将李五抱到怀里,给她喂了一口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知道不能让她这样跟着他逃亡下去了,必须找个地方给她卧床养伤。   一名部下过来道:“玄统领。”   “怎么样,附近有找到什么人家吗?”   “我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一户农宅,房子挺大,有两进院子。”   “好,我带着她去那里借宿一夜。你们十二人就在此林中隐藏着,等我号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玄统领,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们去将那户人家杀了,这样我们就都能住进去。”   “不行。”玄友廉道,“这里都是沈修的地盘,要是他们发现城外百姓莫名其妙地死掉,万一起了疑心追踪,发现我们的行踪,派兵追杀,那我们难跑了。”   “统领,可是,你们两个人这样去敲门借宿,也瞒不住身份啊?”   “放心,我有办法掩饰我俩的身份。”   玄友廉当即将两人身上能表明士兵身份的东西全部丢掉,兵服也脱了。因为是冬天,兵服里会穿着一件夹袄,所以模样看上去不算狼狈,随后他将李五的头发散开,绾出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   那几个士兵看到李五披散下头发,纷纷围过来,眼睛都看直了。   “玄统领,这小兵真是好看,比你都好看,这么一打扮,简直就是个姑娘家家。”   说着众人默契地将目光交向玄友廉,那眼神直勾勾的,仿佛都在等着自家统领将自己也打扮成女人。   玄友廉读懂这些人的眼神,脸一黑:“看什么看,带着这些兵服刀剑,把马牵上,去林子里给我藏好了。”   众人只得灰溜溜地跑开。   玄友廉整了整衣裳站起来,用毯子裹起李五,抱着她来到不远处部下探到的那户人家敲了门。   因是战乱地,当地百姓很警醒,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出来打开了一道门缝,狐疑地打量二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玄友廉将怀里的李五抱抱紧道:“大娘,行个好,我与我娘子赶路经过此地,我娘子病了,想借您处借宿一晚,我这有些薄银,以做感谢。”   玄友廉掏出二两碎银子伸过去,那妇人却不接,道:“附近县城驻扎了一支军队,三天两头来盘查,我们不敢收留陌生人。”   玄友廉道:“大娘,你行个好,我俩就是一对普通夫妻。眼下她生病了,我是真没办法了,要是再没个落脚地她就不成了。你仔细看看我俩,我俩像坏人吗?”   那妇人将门缝又开大了一些,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   的确就容貌而言,没有人会觉得他俩像坏人。男俊女靓,一眼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对十分般配的年轻小夫妻,气质模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只是那丫头双目紧闭一脸绯红,明显是生病了的模样。   这妇人见这两人这般容貌,又愿意给真金白银,一时动了心,道:“你俩等等,我去问问我家老头子。”   过了一会她出来,接过他手中的银两,打开门道:“你俩进来吧。”   当下将两人放了进来,端来热水米食,热情招待自是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拐着我的小媳妇,逃亡的日子把歌儿唱~   ==========================================   你们能信我早上四点爬起码文码到现在就码了这么多吗……   太卡了,今天先一更,欠的那一更会在这几天补上,我先不打包票了,卡文的时候能完成每日任务就谢天谢地了。   做为补偿,今天本章下评论全部送红包。 第057章   与这老妇闲聊了一会,玄友廉了解到, 原来这是一家四口。除了老妇和她腿脚不便的老头子, 还有儿子和儿媳妇。她儿子是木匠,六天前被城里的军爷征去用工了, 媳妇儿昨天也收拾了些细软还摘了些田里的蔬菜,进城探望他去了。   正因为自己有儿子媳妇,所以老妇看到眼前这一对年轻小夫妻才会有好感, 否则就算给再多的银子,这种时候也是不敢放陌生人进来的。当然了,做好事又有银子拿那就更好了。   老妇煮好了热姜茶端上来, 伸手摸了摸李五的头, 念叨道:“你这小伙子真是不长心,媳妇儿病成这样还赶路。就算开春了,天也冷得很,前几天还落了雪,你媳妇这是硬生生给冻病的。”   玄友廉道:“大娘说得是,是我没有照顾好我娘子, 害她生病, 心中十分愧疚。”   老妇端来姜茶后, 也不离开,拿着绣筐子往旁边地上一摆, 坐在矮凳上一边纳起了鞋底,一边跟玄友廉唠了起来。   “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是哪里人啊?”   玄友廉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给迷迷糊糊的李五喂姜茶:“大娘,我们是江北的,来投奔亲戚。”   老妇用舌头舔了舔线头,探过头来看了看李五红通通的脸蛋:“你这媳妇儿长得真漂亮,瞧着也就十五六的年纪,你俩成亲没几年吧。”   玄友廉顿了顿,笑道:“让大娘见笑了,我们年前才成的婚。”   “难怪,瞧你这生疏模样就不像个会照顾人的,原来是刚成亲,看,你都快把她喂呛着了,这姜汁喂半碗洒半碗,都洒她胸口上了。”老妇瞧不得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放下绣筐,拿过他手里的汤碗,“我来喂她,你往边上坐坐,瞧好了,得这么喂。”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妇抱来两床被子给李五捂上,边捂边道:“晚上睡觉啊,把你媳妇儿抱紧些,这人的身子啊是最热乎的,你抱着你媳妇儿捂出一身汗,这烧就能退了。”   玄友廉听了,怔了怔,随即满脸笑意道:“好,我一定按着大娘吩咐的办。”   老妇离开后,玄友廉将门打开一道缝,暗暗观察那老妇行动,就见她跑到院子里喂了鸡鸭,又将大门上栓,转身回了屋。这房子墙壁单薄,隐约可以听见那屋内老头和老妇两人絮叨的说话声,没多久声音小下去,似是入睡了,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玄友廉这才放下心来,将门掩好。   他转身走到桌边,喝了一口茶,瞧了瞧床上隆起的被子,想起老妇离开前的话,走到床边,迟疑了一下,脱了衣鞋坐到床边,伸手去掀被角。   手上用了力,被角却仿佛被钉住了,掀不开。   玄友廉反应过来了,唇角扬了扬,低声道:“你醒了?娘——子——”   刻意拉长的两个字节带着戏弄的意味。   李五从被子里探出红通通的小半张脸,闷闷地瞧了他一眼,随即被子中的手脚并用,将被子角密密实实地掖了一圈,压在身下,瞪着他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模样。   玄友廉本来没想干什么的,只是想掀开被子看看她情况,然后在床下对付着睡一晚,却被她这个动作给撩到了,只觉得她跟只占了窝的小母鸡一般,萌得不行。   于是身子逼近一步:“娘子,你不让我进被窝,大冷天的,我睡哪里?”   李五虽然发烧迷糊着,但还是有意识的,从头到尾听到他跟那妇人说了些什么。叫她娘子占她便宜也就算了,如今还想着钻进被窝搂她睡一晚?   想都不要想!   “你爱睡哪睡哪,离我远点。”   玄友廉身子再次逼近,一手撑到李五枕头上,胸膛下压,脸直接贴了过去。   李五吓了一跳,看着他逼近的脸,只觉得呼吸都停住了。   玄友廉压沉噪音,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道:“娘子,不要闹,把被子松开,让为夫进去。”   李五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美颜,眼睛下意识地乱瞟,手却拽紧被角,低声道:“玄统领,你能不能别胡闹了?”   玄友廉伸手将她额上的头发拨了拨:“小五,人要讲良心。我救了你,给你疗伤,一路上为了迁就你的伤势耽误了行程,如今又为了你冒着生命危险投宿敌城,你不会没良心到让我大冷天的,连床被子都盖不着吧?”   李五:“……”   李五将头缩了回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复又钻出头来:“上面一床被子你拿走,睡那头去。”   玄友廉直起身,眉头微挑,掀开被子,就见被子之下,李五将里面的一层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这一看简直就像只肥肥的虫茧子。   虽然许配过三次男人,还养过二十个男宠,可这位落魄的李五公主前世实实在在没经历过男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在男人眼里就是撩,而男人又恰恰是最不经撩的。   玄友廉当即抬腿跨上床,钻进被子里,隔着那裹成茧状的被子,将她结结实实摁住。   李五吓了一跳:“你!”   “声音小点,这墙薄得很,你要让隔壁的人听到吗?”   李五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虽然隔着厚厚的被子被抱着,可脸上还是发烫起来:“你这样占我便宜很好玩吗?”   “不好玩。”玄友廉顿了顿,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李五的脸颊,“但很喜欢。”   李五:“……”   李五挣扎起来,可肩部有伤,动一动自己先疼得要死,反到是玄友廉摆出一副“你动任你动,松一下手算我不是男人”的表情,顿时也没了反抗的意思,只能求饶道:“玄统领,你压着我的伤口了。”。   玄友廉看她不在反抗,身子侧躺下来,变成温柔抱着她的姿势,脸也凑到她耳朵边,轻声道:“小五……”   声音太近,连着口鼻间的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李五的脖子上瞬间起了一层小疙瘩,缩了缩脑袋。   玄友廉的声音低沉微醺:“小五,换个主人吧,试试看我,我会比李继勉那个蛮族粗人对你更好。”   李五:“……”   李五又乏又困,身上有伤,还在病着,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纠缠,在被茧里困难地蠕动身体转了个身,背对他道:“我困了,玄统领你要这样抱着睡就抱着吧。”   第二日醒来,李五睁开眼,就见玄友廉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裹着被子的她睡了一夜。不得不说,玄友廉的睡相是真好,不打呼不乱动,安安静静的,只有胸膛呼吸所带来的微弱起伏,比那李继勉不知强了多少倍。   李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浓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细碎阴影,脸上是被清晨素淡的阳光照出来的一根根绒毛,这般近地看他,愈发觉得他当真是好看极了。   前世她被玄凉送到玄友廉府中时,送她的宫人怕她想不开,安慰她道:“五公主,那玄友廉虽然身份低贱,但容貌却是极好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委身于他至少比委身给那些丑陋粗鄙之人强啊!公主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   听听,容貌好的人,真是占尽了便宜,连侮辱也说得好像是天大的福气一般。   李五当时便想,那玄凉长得是那副老丑模样,他的儿子能好看到哪里去。直到见到玄友廉时,她才明显那宫人没说错,这般绝美的男子确实世间少有。   被当做禁脔囚在玄友廉府中的一个月,李五心中有不甘有怨恨,可每每看到玄友廉安安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对她没有一点逾礼的行为,她的心境都平静了下来。那时她真心想过,如果没有彼此天差地别的身份,如果不是为了李唐皇室的尊严和命运,嫁给这样的男子,也算是不错。   唉,想了想去,还不是因为他长得美!   李五有时真挺瞧不起自己这以貌取人的肤浅行为,可这不是她一人的毛病,自打唐太宗那会不顾群臣极力反对,娶了貌美的前朝公主,便算是奠定了李氏好颜的良好传统。历朝历代的李唐皇族都爱容貌皎好的美人,她父亲李幽即位后,没有娶朝臣所荐的重臣之女,而是娶了她有南蛮异族血统的母亲蒙氏为后,就是因为被蒙皇后异族容貌震慑,惊为天人。   李五看着眼前熟睡的玄友廉,突然想起,前世似乎就是这个年纪,她被玄凉赐给他,与他相遇。   这么一想,李五心中陡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玄友廉现在对待她的态度不是一个好兆头。想着三年前玄友廉莫名其妙直接掳人的粗暴作为,要是这一世他跟前世一样,也深爱上了她,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李五觉得等脱离危险以后,还是得离这人远点,不要招惹他的好。   这时她看到玄友廉的眼皮动了一动,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熟睡未醒,感觉到玄友廉动了动,轻手轻脚地放开她,随后一只手就按到了她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后,不一会就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李五半睁开眼,就见他已经出门了。   李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额头上还保留着他刚才触碰的感觉,不过温度到是不烫了,烧已经退了。   不得不说,自打不那么娇气地惯着自己,跟在奎鲁身后出入军营,与士兵一起操练,她的身体确实比前世强健了许多。以前要是发个烧,就算烧退了都得虚弱好几天,而现在烧一退,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就算身上还带着箭伤,也不是很难受。   李五闭上眼又眯了起来,等着玄友廉折返进屋叫她起床,她才装得好像刚醒一般,睁开朦胧睡眼,爬起来穿衣服。   两人走到屋外,老妇已经准备好了热粥小菜,瞧着李五自己走出来,笑道:“小娘子,能自己下床了?看来是烧退了。”   李五听着她这称呼,尴尬地点点头:“嗯,退了,身体好多了,多谢大娘收留照顾。”   老妇笑盈盈道:“别站着了,坐下来用早膳吧。”   玄友廉道:“大娘,我娘子病好了,一会用完早膳,我俩就告辞了,多谢你的一夜收留。”   “现在兵荒马乱,你俩赶路可得小心着些。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老妇说着走出门去,不一会回来,拿着一大包热腾腾的馒头道,“这馒头是我起大早和面蒸的,知道你俩小两口独自上路不容易,带着路上吃,够吃好几天的。”   玄友廉没想到这老妇还替他准备了食物,遂从腰间又掏出半两银子给她:“如此,多谢大娘了。”   那老妇这次没接那银子,推回去道:“昨日给的二两银子已经足够啦。看你们俩小夫妻以前也是过惯殷实日子的人,出手这般阔绰。不过,你俩一定得小心,路上将钱银藏好,可以千万别在歹人面前显了财。”   玄友廉遂将手收回来:“那就多谢大娘恩情了。”   两人向老妇辞别,立即返回昨天与众人分开的山林。进了山林中,玄友廉吹了几声口哨,随即那十几名部下便从空无一人的林子里钻了出来,也不知道之前藏在哪里。   “统领,你回来了,这一宿没出什么事吧?没被发现身份吧。”   玄友廉道:“没有。这些馒头你们拿去吃。”说着将老妇准备给他俩路上吃的馒头塞进了那人手里。   众人一看有热馒头,别提多高兴了,立即聚过来抢起了馒头,不一刻便抢光了。   李五瞧着众人抢食馒头,不动声色地退离了玄友廉几步。   众人吃完后便各自收拾起东西,准备赶路。   而李五也默默走到自己的马边上,背对众人,打散发髻,举着左手吃力地试着重新梳成男子发髻。   一人将脑袋凑到玄友廉身边低声道:“统领,你俩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这小兄弟在故意疏远你呢?”   玄友廉看了眼李五的背影道:“没有的事,你收拾你的去。”随即走到李五身后,接过了她左手上的发带。   李五觉得手上一空,转头一看,瞧是玄友廉,忙退了三步:“玄统领。”   “退什么?过来,我替你束发。”   “不用了,这点小事,小五可以自己动手,不敢劳烦玄统领。”李五低头瞄着他的手,试探地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发带,却被他趁机握住手,身子也被拽了过去。   玄友廉让她背对自己站着,一手挽起了她的头发,三两下在头顶盘出一个发束,用发带绑上,末了道:“你受伤还有生病的时候,我没少伺候你,现在想跟我疏离?晚了。”   李五:“……”   李五只得低头恭敬道:“小五没那个意思,小五多谢玄统领照拂。”   众人继续上路,中途遇到过强盗,也碰到过齐军,但都有惊无险地顺利逃过,行进了一个多月后,众人终于进入都畿道的地界。当来到边界的伏牛山脚下时,从四面八方迅速包围过来一支百人的玄衣士兵,士兵让开,走出一人在玄友廉的马前单膝跪下道:“公子,属下终于等到你了。”   李五听着熟悉的声音探出头去,微微惊了一下,正是已有两年未见过的徐敬仪。她此前还在想他会在何处,是在巴东前线,还是在洛阳城中,没想到一回到都畿都就见到他了。   两年未见,除了鬓角多添了几根白发,徐敬仪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的健壮魁梧,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认出。而徐敬仪压根没顾得上看玄友廉身后行状狼狈的将士,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   玄友廉下马道:“简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娄崆粮仓被袭后,公子下落不明,大将军不相信公子于城中遇难,命令各地驻军搜寻公子下落,可惜皆找不到公子踪迹。我猜测公子会不会直接返回洛阳,所以带兵在伏牛山下等候,等候了半月有余了,终于将公子等到了。”   玄友廉点点头道:“辛苦你了,简良。这一路上敌我军不明,我不敢轻信任何人,于是决定直接返回洛阳。我不在的一个半月,巴东那里眼下情况如何?”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道:“情况十分不好。虽然李继勉带着一股奇兵绕后攻打沈修,攻下了大齐军占领的数座城池,打了几个小胜仗,不过主战场上,玄晋两军中了沈修和秦离翎的圈套,巴东失守,连着娄崆山粮仓还有后方诸镇都让了出去,玄晋两军不得不退守到上庸,不过因为撤退及时,伤亡并不大,倒是萧王那里——”   “萧王怎么了?”   徐敬仪顿了顿:“萧王死了。”   “死了?”玄友廉大惊,“萧发云死了?消息确定?”   “是,萧王带着两千士兵撤退时,经过鱼凫桥,被沈修埋伏得正好,全军覆没,萧王也命丧当场,首级被沈修割了送到成元水面前邀功去了。”   玄友廉表情凝重:“这个沈修,原来跟在父亲麾下,只是个执笔小吏,倒没看得出来他有这般能耐,竟让我玄晋大军吃了如此大亏!”   沈修时年三十出头,其貌不扬,原本是位文弱书生,投奔了玄凉,在玄凉帐下担任了一个文书执笔。他有胸襟抱负,屡次向玄凉献策,可玄凉怎么可能听一个执笔小吏的计策,他觉得不受重用,于是便改换门庭,去了成元水那里。不知怎的很受成元水重视,一路高升,后被成元水推荐到朝庭上,没几个月就被唐鉴宗提拔为中书省侍郎,虽然是文官,但在品级上,跟玄凉的大将军之位平起平坐。   而这唐鉴宗就是被成元水酒醉后所弑的可怜皇帝李旦,“鉴”是他的谥号。这谥号还是成元水给定的,这谥号一出,举国哗然,私底下皆骂成元水刻薄记仇,毫无仁德,酒醉弑君不说,竟还侮辱亡帝为“贱”,意指李旦不知进退,辱骂他才招致杀身之祸。   徐敬仪道:“的确,我们都小瞧了沈修那厮。”   玄友廉沉思片刻道:“萧发云的五个儿子在长安时尽数被成元水所杀,眼下萧军是谁在主持?”   “公子问到关键之处了。萧发云一死,他又没有亲生儿子,眼下他的义子与元老大将之间内斗争权,萧军一团散沙毫无作战之力。”   萧发云对成元水有灭门的深仇大恨,立誓要诛尽成族满门,所以玄晋一起兵,他便发兵相助与玄晋一起攻成,可是他一死,他手下那些义子部将们就只想着争权夺利,瓜分他的地盘和军队,无论最后是谁掌了权,恐怕都未必能像萧发云那般坚决地发兵抗成了。   对于玄晋两军来说,这实在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消息,这个消息足以打击到刚刚成型的洛阳朝庭。   徐敬仪道:“还有许多细节琐碎,眼下一时也说不详细,请公子先随我回去,我会详细向你禀明,同时也好给大将军报个平安。”   玄友廉点点头:“好,那就走吧。”   徐敬仪走到玄友廉身侧,这才有功夫扫了一眼他身后跟他一起逃回来的十几名将士,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兵身上时,整个人都震住了。   玄友廉发觉到身侧的人停下脚步,侧头道:“简良?”   徐敬仪迅速掩饰好情绪:“在,公子请这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  要想生活过下去,头上就得戴点绿。   李继勉:???? 第058章   徐敬仪捧着一个布包,越过重重守卫, 跨过门槛进到屋内, 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唤道:“公子?”   “买来了?”声音从一个角落传出来, 玄友廉走出来,似是刚洗完澡,已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正拿着布巾擦着还滴着水的湿发,再没有一点半日前蓬头垢面的模样。   “照着公子的说的尺寸买的,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买这件东西?”   “这你不用多问。对了, 与我一起逃出来的十四人眼下如何了?”   “属下已经派人妥善安置了。”   玄友廉走到他身边, 接过他手中的布包,打开瞧了一眼,很是满意:“这十四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也算是忠心,将他们的名字记下,等回到洛阳后都提拔为百夫长。”   “是。公子奔波了一个多月, 要不在此城中先休息三天, 再起程回洛阳?”   “不, 明早就起程,我要尽快回到洛阳。对了, 你刚才送过来这一个多月的军情文书,我刚才随手翻开一份,上面说李继勉被罢了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他带兵打了几个胜仗吗?”   “公子有所不知,那李小将军虽然是打了胜仗,却是擅自出兵,未征得帅令。娄崆粮仓被袭后,他擅自调动三千骑兵偷袭大齐军营,杀了一万齐军,还砍下了齐军首领扶博白、殴温圣的首级,随即追击逃跑的禹开,那禹开就是那夜带兵偷袭娄崆粮仓的人。那李继勉实在凶悍,带着三千骑兵狂追三天三夜,直接追到了齐军腹地,最后在游卓陂将禹开斩于马下。晋王李制听到消息后大怒,李继勉还没带着三千骑兵回营,他就直接派使者去罢了他的将军之职,当场扒了他的盔甲,并将他贬为前锋营的士卒,据说回到上庸时,他身上已穿着普通士卒的兵服。”   “呵~”玄友廉轻笑一声,“这李继勉还真是有意思。”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声重物跌倒的声音,还伴着水花扑腾的声音。   徐敬仪疑惑地望了望那屏风:“公子?”   玄友廉淡淡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等得徐敬仪离开,李继勉托着那布包走到屏风边,隔着屏风道:“怎么了?”   屏风后,李五将身子沉在宽大的浴桶中,定了定神道:“没事,脚滑了一下。”   玄友廉笑道:“李继勉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说他这番举动,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五:“……”   玄友廉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衣裳拿出来挂上屏风:“堂堂一个将军,被当众扒了盔甲,穿着卒服回营,你说他得丢多大的脸?衣裳挂在屏风上了,一会洗完了,自己出来换上。”   李五看着屏风上投影的身影走远,将身子往水里又沉了沉,脑子回想起在娄崆粮仓,李继勉对她说的话。   “等我回去,回去……娶你,可好?”   “你不愿以奴身从我,我便许你吾妻之名,如此你可愿意了?”   “不要乱跑,乖乖在河东等我,等我归来娶你为妻。”   李继勉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他对她真的动了感情吗?他让奎鲁将她带到身边,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想娶她吗?   说实话,李五听到他说这些话时,震惊大于感动。   在她看来,李继勉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独属于他的奴隶,一个迟早要睡的的女人。他养了她三年,养到她芳华初绽,颜色初显,正是时候剥皮食蕊,好好地品尝一番自己亲手所种的甜美果实。   他说出娶她为妻的话,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果实美味且食,一旦乏味了,腐烂了,便可弃之,何必还要麻烦地娶为妻子?   李五脑中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狠狠地搓洗着身上的泥土和血迹,再将粘在头发间的粘土一点点抠掉,这一个澡洗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越洗越觉得自己实在是脏死了,脏得不像一个女人。   美人入浴,水面上浮着的应该是一层颜色艳丽的鲜花瓣,换成她,水面浮着的却是一层厚厚的泥污。自己这张脸长得是越来越像女人了,可日子反倒过得越来越不像个女人。   洗完澡出来,李五擦干身体,伸手去拿玄友廉挂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裳,拿到手时却怔住了。   玄友廉听着屏风后水声阵阵,不一会似是那丫头从浴桶里出来了,接着那屏风上的衣裳就被抽了进去,然后屏风后就没动静了。玄友廉又等了一会,忍不住道:“怎么还不出来?是不会穿衣裳了吗?”   李五心道想什么来什么,看着手上粉色的女子衣裙,她有些发愣,这玄友廉是什么意思?   “要是不会穿,我勉为其难,可以进去教你穿。”   李五忙道:“不用。”摸着手中滑顺的绸缎,叹口气,穿上裙子,走出屏风。   玄友廉坐在不远处的书案边,正从头到尾看着徐敬仪送来的这一个多月从前线发往洛阳的军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唇角扬起,居然有心情地念了一句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李五脸一黑,提着裙角别扭地走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李五瞪他道:“这衣裳,你让我怎么穿出去?”   “你本就是女人,这衣裳怎么就穿不出去了?”玄友廉将手中看完的册子合上扔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本,淡淡道,“我想看看你穿回女装是什么模样,果然,这样更适合你。”   李五:“……”   李五:“我可是晋王的兵,你让我穿成这样走在军营中?”   “放心,现在玄衣军中,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我身边的一个美人而已。”   李五迟疑一下道:“别忘了,那些跟我俩一起逃回来的十四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你瞒不住。”   “放心,他们不会泄露一个字,好了。”玄友廉笑得春风和煦,“把头发擦干,然后回床上睡觉去,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赶路回洛阳。”   李五转身看了看房内唯一的一张床:“我睡那张床?你呢?”   玄友廉拍了拍案上厚厚的书信情报:“这就是我今夜的床。”   李五:“……”   李五不再多说,转身爬上床,躺下将被子盖上,听着玄友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心想先顺着他回洛阳也行。海连顶着十一的身份,已经当了两年小皇帝了,也是时候去瞧瞧这个洛阳朝庭是何般情况。   今年李文治十岁,不行,还是太小了,不能让他卷入到这场乱局中来,还没到时候,还得等等,等等……   李五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睡醒,她睁开眼,先迷糊了一下,片刻才翻身爬起来往右边看去,就见玄友廉保持着昨夜睡前所见的姿势坐在书案边,眼睛中带着红血丝,还在看那些情报。   李五揉了揉眼:“还没看完吗?”   “快了。”玄友廉头也不抬,唤了一声,“来人。”   守在门外的守卫进来:“统领,有何吩咐?”   “送早膳进来,另外去叫简良,让他聚集军队,半个时辰后启程。”   “是。”   玄友廉吩咐完,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李五:“这一觉睡得好吗?”   李五懒懒散散地下床道:“好。”   玄友廉放下手中文书,站起来向她走去:“过来,我替你梳头。”   李五忙道:“不用了,我肩伤已经好了,可以自己来。”   玄友廉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直接将她按在了铜镜前,一手挽起她的长发,看着镜中的美人脸,轻启薄唇:“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李五嘴角抽了抽:“玄统领好诗性。”   玄友廉道:“李继勉会给你念诗吗?”   别说念诗了,这两年李继勉才将骈文勉强写得工整些,那些吟风颂月、无事悲秋的诗文,他从来不碰。   不过这般矫揉造作的诗句从玄友廉嘴中说出来能听出一番意境,要是从李继勉嘴里说出来,那画面简直无法相像。   李五遂道:“小将军并不喜欢诗文。”   “哼。”玄友廉冷哼一声,满满的优越感,“他一个粗人,当然不懂这些。”   用完早膳,玄友廉也将书案上的情报都看完了。徐敬仪站在门外道:“公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李五本来担心自己一个女人骑马跟在军队中会很奇怪,结果出了门才发现门外停着一辆舒适宽敞的大马车。   玄友廉看她惊讶的表情,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让你穿成这样骑马吧。”随即走到一边交待起事情来。   李五走到马车旁,看着高出地面许多的车底,直接提起裙子准备爬上去,这时一人走过来,半蹲下身子,将手交握垫到她脚下。李五怔了一下,就见徐敬仪那张带着刀疤略显凶恶的脸低下来,沉声道:“姑娘请上车。”   李五沉默了一下,放下衣裙,踩着他的手,踏入马车。   徐敬仪站起来,视线直直地看向她,她不避不让,迎着他的视线,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徐敬仪面色一变,瞪大眼,露出即惊喜又震惊的神色。   李五则以笑容相应。   两人无声无息,却已完成了相认的过程。   玄友廉交待完事情,走过来,徐敬仪立即让开路。玄友廉踏上马车,向他道:“出发吧。”   徐敬仪道:“是。”   十天后,玄友廉一行人抵达洛阳,自长夏门入京。玄大将军府早接到了消息,派了管事和家丁来迎接。玄友廉让徐敬仪去安置士兵,他则带着李五两人上了玄府来迎接的马车。   马车在玄府外停下,管事道:“大将军在前线得知廉公子安然无恙地归来,非常高兴,传信让小公子在家中好好休息,不必担心前线战事。”   玄友廉抬头看了看写着“大将军府”的门匾,将马车帘放下来:“去别院。”   “这……”管事怔了怔,再次道,“大将军说了,廉公子这一路十分波折,逃得性命实属不易,务必在府中好好休息。”   “我说的话不够清楚吗?”   管事听着他严厉的口气,只得低头道:“是,廉公子。”   李五在车内听出这气氛不对,疑惑道:“怎么不进去?这里不是玄大将军府吗?”   玄友廉淡淡道:“我不住这里,我随我母亲住别院。”   李五一愣,差点忘了这玄友廉还有个身份卑贱的母亲在世。虽然玄友廉这两年建了不少功劳,让玄凉刮目相看,有意栽培,并允他与其兄长一般住回大将军府,却绝不允许他的母亲入府一步。   必竟营姬这个身份,是比妓院里的妓`女都更要下贱的身份。   李五立即闭了嘴,不再说话。   玄友廉瞥她一眼道:“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你应该会问一些问题。”   李五道:“啊?我没有问题,你住哪,我住哪呗。”   玄友廉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也是听说了,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身份。”   李五:“……”   李五忙道:“我没有——”   玄友廉闭上眼,似是准备闭目养神:“你怎么想我不关心,不过她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一会见着她,那怕只是表面的,你也必须表现出恭敬的模样。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胆敢对我的母亲不敬。”   李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原以为他会以有这样的母亲为耻辱。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母亲,以他玄友廉的聪明和才智,无论前世还是此世,都绝不会比他的那几位兄长差。   可原来,他尊敬并且感激着他的母亲。   李五心中颇有些感慨:“玄统领,令慈虽然经历坎坷,但能将你养得这般聪慧,定是个奇女子。”   玄友廉复又睁开眼,看向李五,随即扬唇一笑:“现在不在军营,你也不是士兵,不必叫我统领,还是叫我廉公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来,我们来念诗!   李继勉:谁他妈跟你念诗! 第059章   马车在别院停下,李五走下马车, 便见这宅子门庭不过一丈, 木门上的漆已掉了不少,两旁的石狮子头顶上还长出了青苔, 看上去十分简朴普通,若不是马车在这里停下,她完全不会想到这会是大将军府的别院。   玄友廉下车后就将管事与家丁打发走了, 随即去扣那掉漆的木门,敲了好几下以后,门才打开了一道缝, 门房疑惑地探出半个头, “谁呀?”瞧见是玄友廉,惊喜道,“廉公子,是您!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快,快进来!”   玄友廉撩起衣袍, 当先一步跨进门, 转身向还在探头打量的李五道:“进来吧。这宅院简陋, 不比大将军府宽敞,不过胜在人少清静, 在洛阳这些日子,你就随我住这里。”   李五跟着玄友廉进门,走了一会发现这宅邸门庭虽然不大, 里面倒挺深,已曲折绕了五六道门了,还没走到目的地。   这一路上除了进门时的门房,李五没碰到别的家丁或是奴婢,果如玄友廉所说——人少清静。   又跨进一个院子时,两人与一个端着盆出来的婢女撞个面对面,那婢女见着玄友廉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开心道:“廉公子,你回来了!太好了!夫人,公子回来了!夫人!”   那婢女也十五六的年纪,看上去跟李五差不多大,兴奋地端着盆就往回跑。   院内传来女子清朗的声音道:“大呼小叫什么,回来了就回来了,你该忙你的,还忙你的去。”   “是。”婢女吐了吐舌头,捧着脸盆便又跑了出去。   李五跟着玄友廉走进院子,就见这是一个种满绿植的院子,正是初春草木生长,院子里一片新绿色彩,绿色中夹着几朵早春绽放的素白花朵,使得整个院子显得幽静而安逸。院子中间搭了一个花架,花架下摆着一个长案,案上展着一幅颜料未干的画,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背对着她,正拿着剪刀修剪花架上垂下的一根藤蔓。   玄友廉恭敬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住着吧,一会让文竹将你的院子打扫一下,一年没住过人了,该落了不少灰了。”   女子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情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阔别一年的亲生母子重逢,反倒像是两人日日见面,所以无惊无喜。   “母亲,我来帮你吧。”玄友廉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剪刀。   女子便将剪刀递给他:“这几株葡萄不修剪一下,等到夏天挂了葡萄串,就该挡着我画桌的光了。”   女子转过身,李五终于看清她的模样,虽然早有准备,李五还是被廉母的美貌惊了一下。玄凉又黑又壮,能生出玄友廉这般的容貌,只可能是他母亲是一个大美人。当面一见,果然如此。李五算了算,廉母今年应该年近四十了,但身材看上去一点都不臃肿,纤细宛若少女,脸上脂粉未施,却一点都不显老。   廉母瞧见李五也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微笑道:“也是了,小廉也到了该带女孩子回家的年纪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廉母的笑容纯净得根本不像是历过苦难折磨的女人,这样的笑容让李五猝不及防,怔了怔道:“我……叫小五,小五拜见夫人。”   “是个懂礼貌的漂亮孩子,我家小廉脾气不好,但心不坏,你要是嫁给我家小廉,他一定会好好宠着你,爱护你。”   李五忙道:“夫人,你误——”   “好了。”玄友廉打断她,转过身将剪刀放下,“母亲,小五随我回洛阳的时候受了伤,我先将她安排休息下,再来与母亲说话。”   廉母摆摆手:“嗯,去吧。”   玄友廉走到李五身边:“走吧。”   李五:“……”   李五只得随着玄友廉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看了廉母一眼,就见她走到画案边,拿着沾着颜料的画笔心无旁骛地又继续作起画来。李五刚才有瞄那桌上的画作,画的正是这满庭春景。   李五想到了廉母会是一个美人,但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恬淡安静、优雅淡然的美人。   一个因为身份低贱不得不被安置在别院的女人,在李五的想像中,会是一个见识浅薄,被怨恨和嫉妒折磨得失去理智的妇人,就算曾经容颜美丽,也会因为长年的折磨而变成一个面骨透着尖酸刻薄的丑妇,完全不该是眼前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前世她入住到玄友廉府中的一个月,并没有见到廉母。当时她只以为玄友廉以这样的母亲为耻,怕她在外人面前丢脸,所以不愿意让她现身,现在想来,是她想错了。   走出院子,玄友廉看着李五沉默不言的模样,淡淡道:“怎么,是不是我母亲与你所想的不一样?”   “是”李五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道,“不是,没有,我……没有想什么。”   “没关系,你听过我母亲的传言,会怎么想她我当然猜得到。”   李五有些心虚道:“我是没想到令慈绘得一手好丹青。”   “母亲擅画,是因我的祖父曾是一位宫庭画师。”   李五瞪大眼:“宫庭画师?”那廉母不应该是贵族之后,书香名门吗?怎么会……   玄友廉静静地叙述了起来:“二十多年前,我祖父还是宫庭画师,擅绘人像,一日被一位朝庭大官请入府中绘像。画像画成后送到那大官面前,却不知为何那画中人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朱砂所绘的线条。第二天,那个大官就被人谋杀在自己的卧房内,死的时候,脖子上被划了一道血口,位置正是我祖父所绘画相上那一道朱砂线条。”   李五道:“是巧合吗?”   “巧合?”玄友廉笑了笑,“也许吧。大理寺查了一个月,破不了案,于是我的祖父被扣上鬼画咒杀朝庭重臣之罪下了死牢,判了车裂之刑,而我母亲做为重犯子女,被贬为奴隶,充为营姬。”   李五一时无语,万万想不到廉母竟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才沦落成营姬。鬼画咒杀,也亏得大理寺想得出这个理由。等等,二十多年前,那不是她的父亲李幽刚刚登基时候的事吗?   李五很快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新皇登基,朝廷暗潮涌动、势力盘根错结,因为许多搬不上台面的原因,当时朝上死了不少大臣,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找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结案,看来玄友廉的祖父是受了当时的宫庭斗争牵连,死得不明不白。   “到了。”李五正想着呢,玄友廉一扇门前停下,“你就住在这房间中,一会会有人过来打扫房间。”   李五应道:“好。”   玄友廉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一个婆子,手脚麻利地打扫房间。李五与她随便闲聊,得知廉母喜静,不好排场,这别院中下人很少,加起来不足十人。晚上又是那婆子送来晚膳,再无下人过来侍候。李五独自吃了晚膳,到睡前都没见玄友廉过来,估计是陪廉母去了。   李五自己打了井水洗脸洗脚,躺上床,四下一片万籁俱寂,来东都洛阳的第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在别院中住了五日,第五日大将军府的管事敲开了别院的门,说公主殿下听说廉公子从前线回来了,请廉公子入宫一趟。   管事禀告这件事时,玄友廉正带了裁缝来给李五量身材。   那裁缝拿着布尺在李五身上比划着:“姑娘请抬手。”   李五抬起来手,看了玄友廉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压根没看旁边的管事。   管事等了一会,道:“廉公子?”   玄友廉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得管事出去,李五犹豫了一下问道:“廉公子,你一会进宫吗?”   “是。”玄友廉回答得简洁利落,然后就斜倚着身子看裁缝为她量体,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李五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见玄友廉似乎无意带她一起进宫,只得干巴巴地道:“哦。”   两人一时无话,不一会裁缝量好尺寸道:“新衣服需要五天才能裁制好,小的回去后会让伙计先送几身尺寸相近的衣裳过来,给姑娘先穿着。”   玄友廉站起来:“好,要华丽贵重的料子,越贵重越好,但颜色不要艳俗,明丽清秀便可,我午后要带她进宫,不能失了体面。”   那裁缝道:“小的明白了,大人放心。”   裁缝走后,李五小心翼翼道:“你要带我入宫?”   玄友廉瞥了她一眼:“怎么?不想去?”   “不,不是。”李五顿了顿,不让自己表露得那么明显,“我一直听说洛阳宫宏伟壮丽,所以很好奇,若能随着公子入宫见见世面,小五自然求之不得。”   不过半个时辰,那裁缝便送来了几身衣裳,玄友廉从中挑了一套,让李五换上。李五看了看,不是眼下女子流行的朱红石榴裙,而是一件水色拖地罗裙,配了海棠红的薄纱帔帛,还有一堆看起来就很贵重的配饰。   李五换上后,发现玄友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没穿对,许久没穿这么复杂的衣裙,她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确定没穿错后道:“廉公子,你看什么呢?”   玄友廉看着眼前盛妆打扮的女子拖曳着裙摆走了几步,美自是不必说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与镇定,顿了顿:“过来。”   李五疑惑地走到他面前,便见他伸出拇指抚上她的眉心:“还差一个东西。”   李五不解道:“什么?”   玄友廉拿起了一旁的剪刀和金箔。   片刻后,玄友廉拿着一枚现剪出的细小精致的花钿将李五按坐在铜镜前。   李五看着那式样别致的花钿,觉得奇怪。女子在额间贴花做为装饰是一种流行,无论贵族或是平民都喜欢这样打扮自己,制做花钿的材料从纸到金箔、鱼鳞、花瓣不一,颜色繁多,式样百变,但无一例外都是裁成花型,玄友廉所剪出来的花钿怎么看怎么不像花。   “廉公子,你剪的是什么式样,我怎么没见过?”   玄友廉低下头,仔细地将花钿替她贴上:“一会你就知道了。”片刻后,收回手,“好了。”   李五对着镜子一照,瞬间脸一黑,这个花钿远一看显得别致新颖,近看,分明是一个写得极草的“廉”字。这男人脑子有毛病吧,把这么金光闪闪一个大字贴她脑门上,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什么吗?   玄友廉扬起唇:“怎么样,我剪的花钿可好看?”   李五黑着脸道:“可以换一个吗?”   “不行,想要跟我进宫,就得贴着这个花钿。”   李五默默地拿起剪刀从一旁的薄纱料上剪下齐整的一片。   玄友廉不解:“你干什么?”   李五将那片薄纱当做面纱围在脸上,冷冷道:“要脸。”   李五打扮好后随着玄友廉入了宫,两人的步辇抬进了宫门都没有停下来,一直抬了进去。   按照规矩,皇城之中外官不得乘辇,而玄友廉可以肆无忌惮地乘辇入宫,足可以说明现在的洛阳朝庭全在玄凉一族的控制之下,玄姓一族随意出入宫庭,甚至连宫庭中的禁卫全都是身着玄色衣裳的玄衣军。   洛阳宫是前朝所建,做为别宫,一开始规模并不大,唐太宗建立唐朝后定都长安,洛阳宫只是稍做修缮,并没有扩建。直到告宗,也就是李五的祖祖祖爷爷一时心血来潮,不顾众臣反对,迁都洛阳,扩建洛阳宫,才有眼下这般规模。不过后来告宗一死,他的儿子便又将都城迁回了长安,这洛阳宫便又空置了下来。   眼下洛阳朝庭刚建立没两年,诸室空乏,皇帝又是孩童,所以洛阳宫虽然壮阔浩大,却是空空荡荡,现在皇帝与公主都住在西南隅的上阳宫中,其它宫室都是空置着。   进了上阳宫的宫门,玄友廉下了步辇,便有四五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宫装华服的少女走来。   玄友廉向那少女迎过去,恭敬道:“玄友廉拜见五公主殿下。”   李五一脚刚跨下步辇,闻声向前看去。   三年未见,眼前的玲儿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女子的俏美模样,看到长大的玲儿,李五心中生感慨万千。前世之时,玲儿并没有活过十二岁,做为她的替身死在了南蛮偏僻而荒芜的土壤上,容貌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   可是重生后,她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李五真心为她活着这件事感到高兴。   董氏将自己一双儿女交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然而她的余生却活在了噩梦之中。虽然董氏在李五面前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李五却知道她活得有多痛苦多自责,没有一个女人亲手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进地狱会无动于衷。她看着董氏痛苦了十几年,所以重生那一刻,她真心希望将玲儿和海连救下,以报董氏舍命弃子之情、十多年养育之恩。可是事不如愿,玲儿与海连活了下来,董氏却死了。   她恨玲儿,恨的不是她的无礼与出言放肆,而是她的无知。因为她的无知,而害死了董氏。   也许上一世,董氏用自己孩子的命保全了别人,所以这一世,冥冥中注定,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保下自己的孩子,也算是一种自我赎罪。   对于董氏舍命保下的玲儿,她又怎么恨得起来。   放走两个对她全无威胁的孩子,报一个为她和李文治付出一生的女人的恩情,是她必须要做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个身份卑贱的孩子,却成了洛阳宫中的皇帝与公主。   这般匪夷所思到荒诞的事,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中才会发生吧。   李五意识到玲儿在看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确定不会松开,走到玄友廉身边   现在的玲儿不是当初对她全无威胁的孩童了,她现在是洛阳宫中的公主,有着绝对的权势,她并不想在此刻与她发生冲突,况且她心里很清楚,刘玲儿应该是深深恨着她的,所以还是不要让她认出她来的比较好。   玲儿上下打量着她:“廉哥哥,这女人是谁?”   “公主殿下,这位是我的表妹,连小舞,她正好在我家中小住,我便带她进宫来见识一番。”玄友廉信手拈来,直接给李五取个新名字。   李五:“……”   玄友廉侧脸,冲着李五挑了挑眉道:“小舞(五),还不向公主殿下请安。”   李五矮身道:“小五拜见公主殿下。”   “连小舞?”玲儿看着玄友廉与李五亲昵站在一起的模样,顿时不悦,“你为何面见本殿要戴着面纱。”   李五低眉道:“小五面部生疮,形貌丑陋,怕惊着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勿怪。”   玲儿听她这么说,面色稍缓。看她眉眼是挺勾人的,但若是面部生疮,玄友廉不可能会喜欢丑陋的女子,也许就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   玲儿遂不再管她,笑盈盈地走到玄友廉身边,将李五挤开,挽上玄友廉的胳膊道:“廉哥哥,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跟我进去。治儿听说你回来了,开心得不得了,早几天就吵着要见廉哥哥,是我想着你刚回来,必定十分劳累,需要好好休息,到了今日才传你入宫一聚。”   李五被玲儿挤到一边,看她见到玄友廉后脸上都绽放出光华的模样,心想这刘玲儿不会是喜欢上玄友廉了吧?以玄友廉的容貌,刘玲儿喜欢上他也并不意外。   进了殿,海连身着龙袍站在殿内,并没有如玲儿所说的那般“开心得不得了”,怯怯地看了玄友廉一眼,又瞟着眼看了看刘玲儿,站在远处不肯靠近。   玄友廉躬身行礼道:“玄友廉拜见皇上。”   刘海连还是远远站着,不说话也不靠近。   刘玲儿道:“治儿,说话呀。”   海连才结结巴巴道:“平,平身,廉、廉哥哥,你无需多,多礼。”   刘玲儿走过去,将刘海连拽过来:“廉哥哥,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你看我们治儿是不是长高了?”   玄友廉伸手拍了拍海连的头:“嗯,是长高了不少。”   那手碰到海连的头上,海连露出一副都快吓哭了的表情,直往刘玲儿身后躲。刘玲儿不悦道:“治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皇帝,不要一有事就总往我背后躲。”   刘海连身子发抖道:“姐姐,我,朕,朕怕。”   刘玲儿在玄友廉进宫前,已经教育海连半天了,可是还是没办法让他不怕玄友廉,只得道:“皇上累了,你们送皇上回寝殿休息去吧。”   海连这才表情木讷地跟着太监宫女离开。   等得海连离开,刘玲儿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道:“廉哥哥,我已在花园内备了美酒,我俩许久未见,可得好好叙一叙。”   玄友廉道:“廉也正有此意,公主殿下请。”   李五跟在玄友廉身后向花园走去,回想刚才海连的反应。此番亲眼所见,海连确实一副如外界所言的“帝幼畏人”的模样。这两年,李五在军中听了不少洛阳的消息,据说新帝在洛阳宫登基的时候,看着满殿跪着的人,直接吓得在龙椅上尿了出来,到现登基已经有两年了,还是不太敢见外人,每日上朝都要哭闹一番,还必须要唯一的长姐陪着,李平公主要是不在身边,就会一直哭闹不止。   海连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孩子,他的反应也算在李五的意料之中。只是看着他刚才怯弱得显得有些呆滞的模样,李五总觉得他完全没有一点以前的灵气和活泼劲了,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   也是,处在一个身不由己的洛阳宫中,他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不过是玄凉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处处被人管着,他又怎么快乐开心得起来的。   看到海连现下的模样,李五无比庆幸十一不必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三人来到花园中的木亭中,亭中已摆了一桌酒菜,李五走过去发现只摆了两个凳子,看来刘玲儿预想的就是两人私宴,却没想到多了她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表妹。   玄友廉也注意到了,对一旁的宫人道:“再去搬一个凳子过来。”   “是,玄大人。”   三人入坐。   刘玲儿亲自给玄友廉倒酒,玄友廉客气答谢。   刘玲儿问玄友廉前方战事,玄友廉一一应答。   刘玲儿讲某大臣朝上出糗之事,玄友廉抚掌而笑。   两相颜悦,宾主尽欢。反倒是一旁的李五插不上什么话,因为戴着面纱,又不好吃食,便就只能干坐着。   刘玲儿道:“小舞表妹怎么不吃,可是宫中伙食不合味口?”   李五道:“不是,小五不敢。公主殿下与……表哥议事,小五坐在一旁甚是惶恐,不敢饮食。”   刘玲儿定定地瞧了李五几眼:“小舞表妹这额上的花钿甚是新奇,这难不成是民间新流行的款式?”   李五刚要开口,便听玄友廉道:“是我随手一剪,不是什么新款式。”   刘玲儿忍不住声音提了提:“廉哥哥亲手剪的花钿?”   李五看刘玲儿的眼神越发不善,心想难不成玄友廉今日带她进宫,就是故意招这公主殿下仇恨的?他这般聪明有心智的人,能看不出刘玲儿对他抱的是什么心思吗?   李五坐不住了,决定故伎重施:“公主殿下,表哥,小五需得更衣,且先告退。”   玄友廉将李五自入宫后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这次带她入宫,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别的女人对他是如何献殷勤的。看到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也算是达成目的了,于是此刻也没再为难她,向她:“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过来,还差一个东西   李五:什么?   玄友廉:盖个章   李五:……   ------------------------------------------   紧赶慢赶没把李继勉在这一章末赶出来,下一章他就回来啦,带着一头春之绿意盎然回来啦! 第060章   李五尿遁离开花园,被一名宫女领着向外走去。穿过几道门, 李五见这宫女将她越带越远, 不像是去茅房的样子,警惕地停下脚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宫女看了李五一眼, 一声不吭地矮身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跑。李五越发觉得不对劲,刚要去追她, 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姑娘莫慌,咱家要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   李五转过身,就见一个老太监站在身后, 原来刚才那宫女离开前不是向她行礼, 而是向这太监行礼。   李五瞧了他几眼,只觉得眼熟的厉害,可名字挂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老太监甩了甩袖子:“姑娘,请吧。”   李五犹豫了一下,想来这宫中都是玄友廉的人,不会有人想不开地谋害他带来的人, 她应该是没危险的, 便跟着老太监往前走去, 想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老太监身躯矮胖,却步伐矫健, 走路的速度极快,李五有点跟不上,时不时需要小跑几步, 就在这时,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名字。   顾礼德!   这个老太监是她父皇身边的六常侍之一顾礼德!   他当初跟着她父皇逃入蜀地后没多久就逃掉了,不知所踪,没想到多年后会在洛阳宫里遇到。   李五很快记起两年前李继勉说他抓到了一个声称是内常侍的太监,后来被李乐群带到洛阳去验证先皇遗孤的身份真假,恐怕就是此人了,没想到他这两年一直呆在洛阳宫。   “到了。”顾礼德在一个池塘边停下脚步。   李五四顾一圈,这就是一处僻静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别人,疑惑道:“你带我来这里见谁?”   顾礼德向那假山道:“人照着大人吩咐带来了,小的告退。”   李五向那假山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假山后走出来,假山后的光线有些暗,李五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见他穿着一身银亮盔甲,腰间还挂着大刀。   这是……皇城侍卫?   花园木亭中,刘玲儿给玄友廉斟满酒杯,看着玄友廉放在桌上的手,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廉哥哥,你不知道娄崆粮仓被袭的消息送到朝庭时,我有多担心你。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好几次深夜传回来前线消息,我立即爬起床去查看,希望能够听到你平安无事的消息。可是足足过一个半月,你都没有一点消息,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哭了好几天,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跟治儿今后怎么活下去。还好,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廉哥哥,今日看到你,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刘玲儿说着,眼泪顺着她的脸蛋滑落了下来。刘玲儿长得自然没有李五美丽,但姿色也在中人之上,加上精心打扮,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此刻泪眼朦胧,看上去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玄友廉压根没去看她的脸,低头看她覆上来的手,眉头一皱,迅速将手抽回:“哭什么,我不是没事吗。”   “廉哥哥,既然你从娄崆粮仓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向玄大将军报个平安,反而一路千里迢迢赶回洛阳呢?”   李五不在,玄友廉也不像刚才对刘玲儿那般恭敬,面无表情道:“我做的决定你不需要知道原因,我倒要问你了,我不在的一年,皇上怎么还是这般怕人的样子?”   刘玲儿表情僵了一下,撇开脸擦了擦眼泪道:“治儿天生就胆小,而且他还小,等再过几年长大了,兴许就不会这么怕人了。”   “我听说新年庆典上,皇上又大哭大闹了起来,还当众说出他不是李文治这种话来?要不是顾礼德懂事,将他嘴巴捂住,怕是庆典上的人都听到了。你这当姐姐的,是怎么管教他的?”   听着玄友廉指责的语气,刘玲儿脸色越发地白了起来。正月初八洛阳宫循例举行新年庆典,庆典在乾阳殿举行,庆典办得十分热闹,文武百官的家眷子女在这一天都获准入宫参加庆典,刘海连坐在殿内,看到殿外那么多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当场哭闹起来,当时玲儿正好不在他身边,就近的就几个太监和宫女,瞧着皇上哭闹压根不敢上前,刘海连越哭越大声,最后大叫起来“我不要当皇帝……我不是李文治……我是刘海连……我不要当皇帝,姐,你在哪里在……带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在这里……我害怕……我害怕……姐……姐……”好在顾礼德在旁边,上前将刘海连的嘴巴捂住。   最后以皇上身体抱恙为由早早地结束了庆典,而当时刘海连身边的宫人庆典后都被处理掉了。   “廉哥哥,以后我会十分小心的,绝不会在让治儿说出那样的话来。”   “嗯,希望公主殿下能教育好皇上,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公主殿下心中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厉害关系。”玄友廉顿了顿道,“另外这次我回来暂时不会离开,会以黄门侍郎的身份留在京中,明日门下省便会向皇上提交官员任用的文书,让皇帝批复。黄门侍郎是皇上近侍,可随意出入禁中,所以以后我会经常出入皇宫。”   刘玲儿听得玄友廉要留在洛阳,心中一惊:“廉哥哥你不回前线带兵打仗了吗?”   “仗当然要打,但朝庭人心归一才是重中之重,我不希望前线战士拼死拼活,而后方却有人里通外贼,出卖玄衣军士性命。”   玄友廉在伏牛山与徐敬仪会面后,花了整整一夜时间仔细分析军情文书,认为军队中有内奸是肯定的,但这次玄晋两军遭遇这么大的失利,连萧王都死了,绝对不只是军情泄露那么简单,怕是后方的洛阳朝庭中出了大问题。   玄友廉当即向给玄凉写了一封信,陈述利害,请命留在京城调查此事,纠出里通外贼的内奸,顺便整肃朝庭。虽然还没有收到玄凉的回信,但玄友廉相信玄凉一定会同意他的决定。   刘玲儿听了玄友廉的话,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赶紧将手纳入袖子,坐正身子,掩饰住心中的惊慌,露出无比欣喜的笑容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经常见到廉哥哥了。说来也真是巧了,廉哥哥打算留在京城,那晋王李制的儿子前几日也来京城,还跑到皇宫当了一个皇宫侍卫。”   玄友廉一愣:“哪个儿子?”   刘玲儿笑道:“还能是哪个儿子,就是前线打了胜仗却被贬成前锋营士卒的李小将军,来了京城后便到兵部报道说要来皇城当侍卫,兵部尚书吓了一跳,说他的身份当个皇城侍卫实在是屈才了,要给他在兵部里提一个职位,他却不肯,说自己被罢了将军之职如今只是个士卒,只配当个侍卫。”   玄友廉猛地站起来。   刘玲儿疑惑道:“廉哥哥?”   玄友廉这才意识到李五离开已经有好一会了,沉声道:“那李继勉来当皇宫侍卫,此刻可是在宫中?”   刘玲儿答道:“今天是不是他当职我不清楚,要不,我派宫人去问问?”   “小舞怎么还不回来?”   刘玲儿转身往外看去,没见着那个领她走的宫女回来:“那领路的宫女也没有回来,我这就派人去寻她。”   “不必了。”玄友廉直接走出木亭,“来人,立即传令玄衣军,封闭宫门,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   李五瞪大眼,看着那侍卫走出假山的阴影,走到自己面前,虽然是皇宫侍卫的打扮,可那张脸,分明是——   “小将军?”李五惊得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洛阳宫中?”还打扮成这般模样?   李继勉上前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果然是她!   他于五日前抵达洛阳,同时听说玄友廉同日回到洛阳的消息。他顿时燃起希望,命人去打探随玄友廉回来的人中,可有十五六岁的小兵。探子回来禀告,没有那般年纪的小兵,但是玄友廉此番逃回,身边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无人知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李继勉想着那女人会不会是李五,可是玄友廉一回洛阳就将那女人安置进了别院之中,无法查探她的身份,直到今日玄友廉带她进宫,他才找到机会亲自见她一面。   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女子,李继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都没有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只觉得眼前的女人美得慑人心神,连呼吸都滞了一滞,然而目光从她的潋滟水眸移开向上看去时,脸瞬间沉了下来,一把将她推到假山上狠狠按住。   李五背撞到石头上,疼得轻叫一声,不懂他怎么突然发起怒来,疑惑道:“小将军?”   李继勉咬牙切齿道:“将别的男人名字贴在额头上,小五,你当我是死了吗?”   李五:“……”   李继勉直接伸手撕掉她额上的花钿,李五痛得差点大叫出来。   那花钿是用鱼鳔胶贴上去的,十分牢固,可三日不掉,要想取下需得用温水敷除,李继勉就这么撕了下来,痛疼可想而知,可看着李继勉此刻要吃人的表情,李五连呼痛都不敢,识相地将声音憋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五:算了,让他绿了几天,就乖乖认下怂吧。 第061章   李继勉扯下她额上的花钿后将她将拥进怀里:“小五,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回到娄崆粮仓, 看到遍地尸体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恨不得提刀杀到成元水的老巢中去, 将他拖出来千刀万剐!我一直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让奎鲁把你带到娄崆, 我明明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却还是让你来了,是我害了你……还好, 你活着……”   李五回想起那一夜的混乱,情绪低沉了下去:“是的,我活着,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奎鲁师傅他们为了让我逃出去,用肉躯挡住了敌军,他们是为救我而死的。”   “我已经替他们报仇了。”李继勉拍拍她的背,“所以,你不必自责。”   李继勉没有办法将成元水千刀万剐,可是他带兵追到了禹开, 把禹开给千刀万剐了。   等得两人情绪都平复了一些, 李五才想起眼下的情况, 问道:“小将军,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出现在洛阳宫中?我听说你被罢了将军一职, 降为士卒。”   “你消息倒挺灵通的,听说我被罢免,可有心疼我?”   李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将军,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你被一撸到底了。”   第一次是擅自出兵追击武隆,被罢了兵权,手下的兵将全部被李乐群接管;第二次杀了成元水的侄子成文石,被发配成了马夫到军营马厩洗马;第三次就是这次,直接成了前锋营士卒。   可是就算他被李制撸下去这么多次,他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有收敛,还是一样的张扬,一样的霸道自负。   李五并不喜欢冲动鲁莽的人,也不喜欢武夫,更不喜欢不通文雅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当这三个缺点都集合到眼前这人身上时,她却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只要——   李五看着眼前男人憔悴的脸,还有脸颊上很久未刮过的胡子。   只要他把胡子刮了!   虽然胡子不长,就只是一些胡桩子而已,可总是让她想到前世他那张大胡子画像,对于颜值至上的她来说,这实在让她无法接受。而且此刻他紧紧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颊,那胡子可真是扎人。   她挣扎将李继勉推开一些,便听李继勉低笑一声:“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一次不一样。我被降为士卒是与父亲暗中商议好的,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洛阳宫当个皇城侍卫,能够自由出入禁中,了解朝庭动向,还有顺便管管我们的小皇帝。”   李五很快想通,李继勉就算被贬成士卒,也不可能真就只做个侍卫,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出入宫禁的理由而已。李制在前方打仗,将自己的儿子送回洛阳监视朝庭,难不成是……   李五迟疑道:“小将军,你这次来回洛阳,该不会是朝庭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李继勉赞赏道:“小五,你果然一点就通。前线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我怀疑后方有人通敌叛国,所以向父亲请命回来调查这件事,本来——。”   “本来什么?”   “本来是想查出内奸杀了替你报仇,却没想到能在洛阳与你重逢。”   李五:“……”   李五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被感动到了,虽然李继勉被贬是表面上的,可他擅自带兵灭了扶博白、殴温圣、禹白三名大将,若真如玄友廉所说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能比她以为的要重得多。   李五随即想到玄友廉决定回洛阳,会不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小五”李继勉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这一个多月你呆在玄友廉身边,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李五心想他说的怎么样,是什么样才能算怎么样?但无论有没有怎么样,她都不会傻到承认,一本正经道:“玄统领对我以礼相待,奉为宾客,十分客气。”   李继勉冷哼一声:“名字都贴你脑门上了,还以礼相待,当我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吗?小五,我警告你,不许对除我以外的男人动心,否则——”   李五道:“否则怎样?”   李继勉弹了她脑门一下:“你还打算问清楚了,看看能不能动心吗?”   李五这脑门被撕了花钿本就疼,被他又弹了一下,肯定红了,忙捂着额头,委屈道:“我不就是顺着你的话说吗?”   “捂头干什么?还怕我打你不成?”   “疼!”   “疼什么疼,敲你一下就喊疼,有这么娇气?”李继勉说着扒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额头红肿起来,顿时意识到是自己撕了那花钿的缘故。他哪知道女人额上贴的那玩意不能直接撕,还好没撕破皮,刚才自己又不知轻重弹了一下,顿时有些后悔起来,不过面上不愿意表露出来,只冷着脸道:“行了,一会跟我出宫,我带你回去。”   李五惊讶道:“你现在就带我走?”   “不现在带你走,你还想在那娘炮身边再住几个月?”   李五只觉得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她的意思是,这皇宫里都是玄友廉的人,他带得走她吗?可又不好直白地说,说出来简直是质疑他的能力一般,斟酌了一下道:“小将军,刚才那个老太监,不会是两年前你们抓到的那个内常侍吧?”   “你记忆倒好,我只跟你提过一次,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抓过一个内常侍。”   “他现在……是我们的人?”   “嗯,他来洛阳确定两位先皇遗孤的身份后,父亲就让他留在宫中,监视皇帝的一言一行,随时向他汇报。”   “他确认了皇上和公主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父亲能拥立那小屁孩做皇帝,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五想,这顾礼德明明知道玲儿海连是假的,却还跟李制说是真的,只有一种可能,这顾礼德八成已经被玄友廉收买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李继勉,想了想,还是说了:“小将军,那个顾礼德已经被玄凉的人收买了,你以后用他得存个心眼。”   “你如何得知?”   “我……跟在玄友廉身边,无意听到的。”   李继勉皱眉:“你是说这顾礼德表面上是向着我们晋李,其实是玄凉的人?这个老东西!先不说这些,我们俩先离开这里。”   “小将军,你听我说,我留在玄友廉身边至少还可以替你打探一点消息,你看,我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李继勉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你要想替我办事,自有别方面可以让你好好出一番力,可以出到你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为止。”   李五:“……”   这个大流氓!   李继勉眯眼:“你该不会是舍不得离开那娘炮了吧。”   “不是!”李五晕死,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她确实暂时不想离开玄友廉,因为她还没有跟徐敬仪私下会面,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跟徐敬仪见一面,若是回到李继勉身边,怕是就见不到徐敬仪了。   李继勉道:“那就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听我安排就行,现在跟我走。”   李继勉直接拽着李五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便见玄衣军已经将宫门包围了起来,李继勉皱眉:“动作这么快?”带着她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两人走到一个小门处,那小门只有两尺宽,修得十分简陋,肯定不是给宫中有身份的人走的,大概是给干活的宫人开的一道捷径,直通上阳宫中的化成院。这化成院眼下空置着,并没有玄衣军看守,两人横穿化成院,走到出口时,发现出口竟也被玄友衣军守住了。   李继勉扫了李五一眼,冷哼一声:“看来这玄友廉是真把你当宝了。”   李五触上他这眼神,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为妙。前世玄友廉喜欢她也就罢了,她长得好看,又身份尊贵,头顶公主光环,大概是所有男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女人,而这世,她一无所有,在玄友廉看来就是一个别人的私奴,他还能对她如此执着,真的有些令人想不通。   两人又绕了些路,无一例外都被玄衣军封住了,根本无路可走。   李继勉似乎也烦躁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   李五小心翼翼道:“要不今日我先跟玄友廉回去,等出了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小将军再派人接我?宫外总比宫内好逃一些。”   李继勉停住脚步,突然一动不动。   “小将军?”   李继勉猛地将李五推到一旁的瓦墙上,恨恨道:“真不甘心把你放回去,一想到你还要在别的男人身边多呆一个时辰,我就恨不得宰了那个女人脸。”   李五真怕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做出什么事来:“小将军,现在玄晋连盟,你跟玄统领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要冲动行事。那我……就先走了。”李五试着从瓦墙和李继勉如墙一般厚实的胸膛中挤出来,然而李继勉的身体纹丝不动,压根没放她的意思。“小将军,你……让一让……”   李继勉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敢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也必须回敬他一下,免得他搞不清楚状况。”   李五一怔:“啊?”   一个宫女匆匆跑来到道:“玄大人,您的表妹找到了,找到了。”   玄友廉立即站起来:“在哪里,带我过去!”   那宫女让开路,李五戴着面纱过来:“表……哥,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玄友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你跑哪里去了?”   “一时贪玩,看到皇宫里什么都很新奇就自己转了转,结果没想到迷路了,让表哥兴师动众地找我,小五十分惶恐。”   刘玲儿站在玄友廉身侧,被她打扰了与玄友廉会面的时间,心情十分不悦,可是现在却不敢再对她出言讥讽。看到玄友廉找不见她后兴师动众的模样,她明白这个女人对玄友廉肯定十分重要。刘玲儿并不是笨蛋,察言观色这种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还是懂的,遂道:“小舞妹妹回来就好,既然无事,廉哥哥,我们回花园去吧,我命宫女拿些可口的糕点来,给小舞妹妹尝尝。”   “不用了,今日就不多打扰公主殿下了,廉这就带着表妹离宫,告辞。”   玄友廉没有多顾及刘玲儿的反应,直接拽着李五的手离开,等到了上阳宫门口,玄友廉让守卫先将李五带出宫门,在宫门外的轿子里等着。他则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不一会顾礼德左右四顾着,走到了他面前,恭敬道:“玄大人。”   “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继勉突然让老奴将大人身边的女人引过去,老奴也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事发突然,老奴未来得及向大人禀告,请大人恕罪。”   玄友廉摆摆手:“没事,这件事你做得对。你的身份十分重要,千万不要让李继勉对你产生怀疑,若他让你做什么事,你仅管去做。”   “是,老奴明白。”   “回去吧。”   李五在轿子里等了一会,才见玄友廉从宫门中出来,踏上轿道:“即刻出宫。”   轿子抬出洛阳宫门,却停了下来。   李五疑惑道:“廉公子,怎么不走了?”   玄友廉将她引到洛水边:“来洛阳不欣赏一番洛水风光,便不算来过洛阳。”   洛阳城被洛水河自西向东一分为二,洛阳宫外就是洛水河。李五看着河边缓缓靠过来的小船,而那两顶空轿子里却坐进去两个人,被抬着渡桥而去,心知玄友廉这是防了一手,怕回去的路上有变,看来是知道她已经跟李继勉见过面了。   李五跳上船,小船很小,就一个船夫,玄友廉已经先一步进了船篷,李五便也走进去,一进去,玄友廉就扯下了她的面纱。   李五脸一红就要去捂脖子,玄友廉冷冷道:“还需要捂吗,当别人都眼瞎吗?”   只见李五脖颈间满是吻痕,连脖子后面的皮肤上都是。她一回来,玄友廉就注意到了,忍到现在才发作,眼神里满是寒光:“看来你是见到他了,公主殿下说他来宫中当了个侍卫,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这么片刻功夫,看来你俩办了不少事啊。”   李五沉默了一下:“廉公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已经是李继勉的女人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身边不放。”   玄友廉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在李继勉身边呆了三年,怕早已不是处子,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分外刺耳。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从现在开始,你呆在我这身边,不许再跟他接触。”   李五迟疑道:“廉公子,你总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玄友廉冷着眼,掐起她的下巴:“喜欢?当然,漂亮的女人男人都喜欢。你一个奴隶也不需要什么名份,就算身子脏了也没事,反正我也是留在身边当玩物。”   李五:“……”   看着眼前表情露出阴狠模样的男人,李五彻底搞不懂这个男人了。如果说是被她的美貌吸引,想亵玩一番,三年前她根本毫无姿色可言,他为何要派人去劫她?如今她虽有姿色,但也不至于让他迷恋到不惜代价也要留在身边,甚至正面与李继勉冲突的地步,这么不理智的行为明显不是玄友廉的性格。玄友廉是一个很能隐忍的人,不应该会这样冲动行事。   下船后,又坐半个时辰轿子,两人回到别院。到了别院门口,徐敬仪已经在那候着了,见到玄友廉后道:“廉公子,你平安无事就好。我接到消息说你出宫的轿子被人劫了,赶紧带人去救您,到那才发现是轿子中坐的不是您,于是来别院看看公子安全回来了没有。”   “我没事。”玄友廉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正要派人去找你,从今天起,你给我寸步不离看着她,听清楚了,是寸步不离,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或是被人劫走了,我定然拿你是问!”   徐敬仪一怔,与李五对视一眼,随即低头道:“属下遵命。”   “回头你收拾一下,晚上也搬到别院住着吧。”   “是。”   “你先送她进去吧,我还有事。”玄友廉说完跨上门房牵来的马离开了,留下李五与徐敬仪以及一旁的下人。   徐敬仪道:“姑娘,以后多有打扰了,请多见谅。”   李五露出不悦的表情,一甩袖子跨进了大门,徐敬仪紧随其后跟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到李五住的院子,院子内一个婆子正在打扫房间,李五道:“阿婆,我自己来吧,你下去吧。”   等得旁边再无别人,徐敬仪在李五面前半跪下道:“殿下,这两年委屈你了,你过得可好?”   李五赶紧去扶他:“我过得挺好的,李继勉对我和十一算很不错了,徐叔,你呢?你过得可好?”   徐敬仪道:“我一直留在玄友廉身边,替他办事,眼下他非常信任我,也算是如殿下所望,成了他的亲信。对了,殿下,你今天进宫见到玲儿和海连了吧。”   “嗯。”   “殿下以为这两人情况如何?”   “玲儿倒还好,反而是海连,我记得他以前没有那么怕人,现在怎么这副模样。”   徐敬仪叹口气:“海连登基前一个月,成元水派人暗杀他,当时一共死了三十多个宫人和侍卫,整个化成院一片血海,海连目睹了全过程,后来就十分怕人。这两年刺杀之事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三四起,海连一个小孩子哪经得起这种惊吓。”   “原来如此……”   “殿下,恕我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殿下对未来倒底做何打算?眼下海连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他必竟登基为帝,过个几年,帝位会越来越稳,等得玄晋两军灭了成元水,大唐江山一稳,他可就坐稳这帝位了。”   “不会的,玄凉和李制都是野心勃勃的人,绝不会甘心自己打拼下来的江山拱手送到一个小孩子手中,成元水的覆灭只会是一个开始。”   李五有前世,所以知道玄凉和李制都不是良善之人,野心勃勃,有谋逆之心。前世玄凉趁着李幽病重,把持朝政,想篡位夺`权,李五命人秘密联系了与玄凉有仇的代州节度使李制,命他秘密带骑兵入长安救驾。   李制的八千骑兵昼夜行军,十日后秘密抵达长安,而那日正是她与玄友廉大婚之日。   毒杀玄友廉,放李制兵入京,屠玄凉满门,控制玄衣军,清剿玄党,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发生,快得根本不给玄氏一族任何喘息的余地。   正是因为李制此番救驾之功,病愈后的李幽大肆封赏晋李一族,并提李制为河东三省节度,委以重任。   只是没想到十年后,李幽病危弥留,李文治年幼,李制围兵长安,成了第二个玄凉。   而李五的打算就是——等。   等玄晋联盟灭了成元水这摧毁李唐江山最大的祸首;等李制与玄凉分裂,玄晋联盟土崩瓦解势如水火,斗得两败俱伤。而那时李文治已经长大,不会被人摆布迷惑,她姐弟俩便表露身份,招兵买马,一争天下。   前世,李幽用玄凉灭了成元水,然后被玄凉把持朝政,又用李制灭了玄凉,又被李制围兵长安。李五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想着依靠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那样就算他的强大可以避佑你一时,最终也会将你视为盘中餐一口吞下。   所以,她和文治必须等到自己先强大的起来,至少拥有一支自己的军队!   当然这些只是她眼下所能想到的,她虽然重生了,却经历了完全不同的命运轨迹。没有神佛为她引路,没有光环罩在头顶,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地摸索,一点点照亮自己与李文治的前路。   李五收回心思道:“对了,徐叔,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殿下请讲。”   “玄友廉不是一个会因为女人而失了分寸的男人,你知道他为何执意将我留在身边吗?”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殿下,我不知道他为何执意与你,不过……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   “我听说廉公子生下来时,便有一个算命的预言他活不过十九岁,而今年他正好十九。自从他过了十九岁生辰后,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你跟他呆在一起的一个半月,可有见到他发病的模样?”   李五疑惑道:“这么严重吗?可是这段日子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并没有见他发过病。”   “那就奇了,廉公子一个月至少会发病三次。难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   “廉公子有一次发病后,意识模糊之时告诉我,他只要碰到你胃症就会瞬间消失,他说殿下你是……他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来,额上盖个戳。   李继勉:来,脖上留些印。   李五:……(崩溃,我招谁惹谁了!)   ==========================================   李五十二岁到十五的阶段确实做不了太多事。她不想十岁的李文治成为李制玄凉这些军阀手中的棋子,就只能等,等自己和弟弟长大。   女主有金手指,可惜并没有粗壮到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指点江山,将一众军阀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种逆天的地步。   咱们慢慢来,江山天下,不是金手指一点,女主光环一照,就能收入囊中的。   =======================   发现好多小天使去看了我的仙侠完结文,虽然有玻璃渣,但是真的很好看对吧QAQ 第062章   傍晚,玄友廉回到别院, 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李五所住的院子。进了院子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心里陡然一沉,匆匆跑出院子。因为别院内下人少, 走了段路才找到平常打扫那个院子的婆子,一把抓起她,厉声问她道:“人呢?”   丁婆吓到了:“廉公子, 你找谁?”   “西院里的人。”   丁婆松口气:“你说那个姑娘啊,在夫人院子里呢。”   玄友廉一怔,松开手, 皱眉道:“她怎么会去那里?夫人叫她去的?”   “不是, 好像是她自己在院子里呆得闷,自己过去的。”   玄友廉不再理会这个婆子,向母亲所住的院子走去,还没走进门,就听母亲含笑道:“真没想到,你竟懂这些。富贵人家的女儿就算习画, 也是用研磨好可以直接绘制的颜料, 你懂得调制颜料实在难得。”   “夫人, 我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我是——”   “母亲。”玄友廉走进来, 正好打断李五的话。   廉母看了玄友廉一眼:“回来了?”   玄友廉向前看去,就见李五蹲在地上,正拿石杵研磨一粒粒黄豆大小的石头。那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 而是天然颜料矿物,研磨成细粉后,掺入一定比例的水和胶才能当做颜料使用。一般人家绘画去坊间买些调制好的颜料便可,而廉母除了继承她父亲的画技,也继承了匠人精神,颜料必定是要亲自选料调制,这样使用的颜料才能纯正鲜亮,所绘之画才能栩栩如生。   玄友廉看着李五此刻沾得满手的绿色:“你在干什么?”   李五道:“我看到夫人在研磨矿粉,就来帮忙。”   “谁准你擅自过来的?”   李五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粉尘,看着发怒的玄友廉道:“廉公子带我入府当天就拜见了夫人,我以为我住在这里,是可以来陪陪夫人的,如果廉公子不是这个意思,那以后我不来就是了。”   玄友廉冷冷道:“你给我出来。”   廉母走过来:“一回来就火气冲天的,谁又惹你了?”   “母亲,我先带着小五离开了,不打扰你。”   廉母道:“站住,走什么走?一回来就冲人家小姑娘发脾气,欺负人家年纪小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乱发脾气,你在外面发脾气我管不到你,回到家中还敢这么冲,是觉得我管不了你了?人家一个小姑娘没名没份地就住进了咱家中来,你就是这个态度?”   玄友廉表情僵了一下:“母亲,我不是这那个意思,我没有欺负她,我是……带她出去用晚膳,到吃饭的时间了。”   廉母道:“家里统共三个人,三个人都聚不到一起吃个饭?行了,你既然回来了,一起留下,晚上一起在我院子中用膳。”   玄友廉抽了抽嘴角:“那我……可以先带她下去洗个手吧。”   廉母道:“去吧。”   玄友廉其实也并不是生气李五擅自来见他母亲的事,就如她所说,他一府就带她来见了母亲,本意也是希望两人能亲近些。只是白天在宫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一下午都在应对李继勉派出来的人马,回到家中却突然发现李五不在,心里情绪积压,就想找个由头发一通火,想让李五知道他在生气,结果被廉母这么一搅合,多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而且看到廉母对小五维护的模样,玄友廉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至少说明这个小五还知道讨他母亲开心。   玄友廉带着李五到了院子外的一方浅池边。因为廉母喜画,专门挖了这一方池塘用于洗笔。   李五蹲下身,就着浅池水搓洗起手上的颜料,玄友廉递来一盒脂膏:“抹点这个到手上洗,不然洗不掉。”   李五看了玄友廉伸过来的手:“你不生我气了?”   玄友廉挑眉:“自然生气,就算生气,也得先让你把这一双爪子洗干净,我可不想教训一对绿爪子的女人。”   李五:“……”   不同于玄友廉的祖父擅绘人像,廉母只绘些花草绿植,所以绿色也是用得最多的颜料,李五研磨的都是各种绿矿石,自然双手也染成了这个颜色。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母亲?”   李五低头专心洗手不说话,那脂膏明显是专门调配用来洗这些颜料的,只轻轻一搓,手立即就白白嫩嫩了。   “回答我!”玄友廉见李五无视他,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自高而上带着威压瞪着她。   李五早猜到他回来一定会发脾气,所以特地跑到廉母这边避难。不用想,她也能猜到从宫中出来后李继勉劫她不成,下午肯定又使了别的法子来对付玄友廉,玄友廉一个下午不在,肯定是去处理去了。   李继勉又在她脖子上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这么一通大闹,玄友廉不生气就怪了。   李五移开视线:“我怕你生气揍我。”   玄友廉嘴角一抽:“我像会揍女人的人?”   “不像,但就是怕你揍我,廉公子现在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出气筒。”   玄友廉简直要气笑了:“我发这么大的火,还不是因为你。”   “那也是你跟小将军之间的恩怨,跟我没关系。”   “这么说,我费尽心思留下你,还是自找罪受了?”   李五沉默。   李五被迫抬着头,脖子上的吻痕正好映入玄友廉的眼中,让他觉得分外刺眼,放开她转身:“洗好了没有?快点,洗个手磨磨唧唧的。”   李五心想明明她只想洗手,是他非得对她不依不饶才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李五洗完手随玄友廉又回了院子,文竹已经将晚膳端了上来,三人入座就餐。这一顿饭,李五秉持着吃饭不说话的良好礼仪,一句话都没说,只看眼前这一对母子随意闲聊。   聊的话题无非就是白天做了些什么事,明天要去干什么,看见什么东西挺有意思的,天气这两天有点凉多加衣服……   听上去跟普通人家母子间的对话并无不同。   玄友廉在吃饭时告诉廉母,他这次回来暂时不走了,已在门下省领了一个黄门侍郎的职位,明日便去官署报道。   李五听到“黄门侍郎”这四个字,下意识地咬了咬筷子。她自然知道黄门侍郎是个什么样的官职,虽然职位不算太高,但是权利极大,是皇帝近侍,能自由出入禁中,可以替皇帝传递书信口谕,甚至陪侍皇帝的起居。   李五这下更加确定了,玄友廉这次回洛阳,跟李继勉是同一个目的。只不过这两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一个跑去当了皇城侍卫,一个则当了个黄门侍郎。   吃完饭,玄友廉就要带李五离开。两人走到门口,廉母道:“小五你先出去,小廉,你留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五狐疑地走出去,过了一会玄友廉出来,脸上的表情却不大好。   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玄友廉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怎么廉母留下他说了几句话,他又变成这副隐忍怒气的模样?   李五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傻到问他,这时候开口就是给他发作的机会,于是闭上嘴目不斜视地跟他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李五发现这不是回她院子的路,于是站住道:“廉公子,天色已晚,小五便先回去休息了,廉公子忙碌了一天,也请回去好好休息。”就要转身离开,被玄友廉一把抓住手,“谁让你走了?跟我走。”   玄友廉直接将她带到了他的卧室,李五看到那床心里直打突。白天玄友廉说过,不可是将她当做一个漂亮的玩物留在身边,该不会当天就要践行吧。   玄友廉看着她的表情道:“怕了?”   李五镇定道:“廉公子是谦谦君子,不是那种无礼荒唐之人,我相信廉公子品行如貌,必是清风朗月,正直无邪。”   玄友廉猝不及防被她抬了一道,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看来我还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顿了顿,“你知道母亲刚才留我说了什么吗?”   李五道:“廉公子与夫人之间的私话,小五并不想打听。”   “她让我识礼守矩,不许对你出手。说我还未成亲之前,绝不可以毁掉你的贞洁,玷污你的名声。”   李五一怔,没明白廉母怎么会对自己儿子说这番话,随即想明白过来,肯定是自己一脖子的吻痕让廉母误会了,以为是玄友廉做的,这才敲打她儿子。   也难怪玄友廉出来后,脸色不善。   李五一时无言,实在不知如何接话,便见玄友廉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她手边上:“拿着。”   李五接过:“这是……”   “打开看看。”   李五打开,便见是一盒颜料矿石,看品相都是最上等精纯的矿料,这下更疑惑了。   “后日便是我母亲的生辰,这件东西就当做你为她准备的礼物,后日由你亲手送到她手上吧。”   李五不解:“这是廉公子精心为夫人搜集的吧,为何你不亲手送去以表自己的孝心?”   玄友廉瞥她一眼:“你以为由你送出手,母亲就不知道这东西是我精心准备的吗?我看得出来母亲喜欢你,你拿着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她,她会更开心。”   儿子备礼,儿媳送礼,做为母亲能不开心吗!   李五自然无法猜到玄友廉是这个心思,合上盖子,应了声:“哦。”   将礼物交到李五手上,玄友谦就放她离开了,没有多为难她。李五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却半天也入不得眠,也不知道现在李继勉如何了。他本打算出宫就将她劫走,如今放得她又在别的男人身边过了一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   第二天,玄友廉早早起了床去了皇城。   唐朝设三省六部,官署设在皇城之中。洛阳朝庭建立不到两年,加上还在打仗,三省六部也就徒有个虚架子,里面官员都是临时填充起来的,起不了多大的权力,文官就是摆摆样子,现在真正有权力的还是手握兵权的武官。   三省的官署设在了进宫后靠近左掖门的几座房子内,被唤为政事厅,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三省官员每日早朝前就得来此办公。现在皇帝年幼,又太过畏人,所以并不是日日上朝,定为每隔五天才上一次朝,而平常官员议事都是在政事厅中进行。   玄友廉去得不算迟,可政事厅中已经满是官员,忙碌地处理着各种事情。   玄友廉一进门,就有人认出他来,纷纷过来讨好,玄友廉并不喜与这些文官攀谈交情,随意应付几句,便要去拜见颜左相。   左相颜景善,为门下省侍中,正二品。中书省侍中职位空缺,而一般宰相都是由中书省侍中兼任,所以这颜景善虽为左相,眼下却是此处权力最大的人。玄友廉来领官职,自然先要拜见他。   穿过两道门一个院子,就来到了左相办公的房子,斜角里突然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身着侍卫装束的李继勉。   这皇城中的侍卫都是玄衣军,着玄色衣甲,这李继勉一来,不仅迅速组建了一个侍卫队,身上穿的还是前朝禁卫军的服饰,与玄衣军走在一起显得十分显眼。   玄友廉看李继勉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公然挑衅玄衣军的权威,可是朝中的文官们却不这么想,他们多为唐朝老臣,觉得皇宫侍卫就是应该是禁卫,怎么能让玄衣军入驻,搞得好像这皇城是玄大将军的私府一般,所以李继勉一来,换上禁卫服饰,还弄出一支禁卫军来,深得文官们的赞许。   就算所有人都明白小皇帝是玄凉拥立,是他手中的一个傀儡,可是这总是大唐的朝廷,该有的体面不能少,祖宗定下的规矩更不能乱。   眼下两人在这政事厅中相遇,同时脸上一黑。   “玄统领,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还真是命大。”   “李小将军,能在这皇城中相见,还真是缘份。”   两人话语刚一交锋,便已是火`药味实足。   “听说玄统领当了黄门侍郎?呵,以后是不是可以称你为小黄门了?”   玄友廉额上青筋突起。   这黄门侍郎与小黄门虽然都有黄门二字,但差别可大了。这两者虽都是皇帝近侍,但黄门侍郎是外官,小黄门却是宦官。李继勉分明是嘲讽他呢。   “看来李侍卫才当职几天,对官署职位实在是不甚了解,连内官外官都分不清楚。也是,你们沙陀人识字的都不多,‘内’‘外’两个字怕是拿到面前都识不得,也不能怪李侍卫搞不清这朝庭上的门门道道。”   李继勉额上青筋也突出起来。   居然敢嘲笑他没文化!   “玄侍郎,听说你最近得了一个不好的癖好,喜欢抢别人的女人?这么闹有意思吗?”   “李侍卫还真是消息灵通,这都知道,意思嘛是没意思,但是,我喜欢。”   “玄侍郎,女人这种东西,留得住心才算有本事,强行困住了又有何用?不妨花几个大钱去妓院里坐坐,那里的姑娘还能给你摆个笑脸,逗个乐子。”   “是啊留得住心才能留得住人,李侍卫又怎知我留不住那人的心?须知这世上我玄友廉看中的女人,可没有一个会不对我动心的。必竟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喜欢的——自然也是英俊的男人。”   李继勉听闻此言,也没心思跟他打太极了,咬牙切齿道:“玄友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她一个指头,我定将你粉身碎骨。”   玄友廉也恶狠狠道:“李继勉,就算她曾经是你的女人,现在也是我的人,我劝你别再打她的心思。你因为自己的私欲将她叫来战场,害得她差一点死掉,是我将她从火海尸群里救了出来,她中箭昏死时,是我亲手挖出她插进肉里的箭头,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又带着她回到洛阳。你连她的安全都保护不好,就别再耽误她了。”   昨日匆匆一见,李继勉根本就不知道李五还曾中箭之事。此时听到这番话,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急怒,当即挥拳向玄友廉打去,玄友廉被揍得脸歪到一边。   他虽然长这模样,却不是一个站着挨别人揍的角色,当即毫不手软地挥拳反击过去。   左相颜景善,时年六十,前朝担任个中书令的虚职,基本就是在家中赋闲养身,因为学识深厚,品德高洁,在坊间享有很高的美誉。洛阳朝庭建立后,机构混乱,人心散漫,便将颜景善请来当了一个左相,以他的德学来服人。   颜景善脾气温和,最擅长的就是当和事佬,但凡朝庭上有什么事情政见不一,官员们吵得不可开交时,只要他一出面,便能妥善处理,两相谐宜。   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办事厅里审阅奏本,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不得不将眼睛觑到奏本上才能看见那字。正一点点觑字呢,一个官员匆匆跑进来道:“左,左相,不好了,不好了!”   颜景善放下奏章看了那人一眼:“什么事,这么慌张?对了,我刚听到屋外有些声响,是你们在搬家具吗?不是前几天刚给政事厅添了些桌椅,怎么今日又送来了?”   “什么搬桌椅啊,是,是玄大将军的儿子和晋王的儿子在政事厅打起来了!”   “什么?玄大将军的儿子和晋王的儿子?你们怎么不拦着!”   “谁敢拦啊,那两人都是上过战场,有真功夫的,打起架拳脚那个狠啊,我们这些文官谁敢上前拉架。”   “走,快带我去看看。”   颜景善与那官员来到院子中,就见院子里围了几十名官员,而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正是玄友廉与李继勉二人,两人打得那是一个不可开交,你一拳我必回敬一脚,你扔来一块石头我必砸回去一个花盆。   院子中的灯龛被尽数推倒,散在地下,附近的几扇门窗都遭了罪,被砸了个稀巴烂,放眼望去,满眼狼藉一踏糊涂。   “左相,这怎么办?你快出个声啊!”   颜景善是和事佬不假,但能当和事佬的都是很有眼力的人,对发生的事情有快准狠的判断能力。一见这两人打成这模样,就知道这两人是都憋着大火,非得发泄出来不可,现在谁去拦谁倒霉。遂道:“我出声没用,一个是李大将军的儿子,一个是晋王的儿子,这两人都不是善茬,我帮谁都不好,不用管他们,等着吧,等他俩打得差不多,自己会停手的。”   “可是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吧,我去叫皇城侍卫来。”   颜景善立即阻止他道:“你去叫哪个侍卫?是玄衣军还是禁卫军?这两支侍卫队要是过来,看到这副场景干起架来,那才是真的要出人命。放心好了,这两小子就是年轻气盛,年轻人之间有什么矛盾,能面对面地打一架是好事,就怕表面不露憋着邪火背后使坏。”   正说着呢,李继勉一脚将玄友廉踹出去,怒吼一声,随即将身上碍事的铠甲上衣脱了,□□着肌肉发达的胸膛道:“好你个小廉,想不到你还挺能打,来啊,脱了衣服咱们继续,别怂!”   玄友廉打上了头,看着李继勉扒了衣裳,脑中一阵冲血,便要跟着扒下衣裳来,刚扯开胸口,就见周围一开始议论纷纷的声音全都停息了。他转头一看,就见那些个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的官员们一个个瞪直了眼看着他的胸口。   玄友廉青筋一暴,将领口掩了回去。   他心似铁汉,可惜别人都不把他当铁汉看,那眼神分明都带着几分探究,想看看这张比女人还要美艳的脸蛋下的身体倒底是何般模样。   李继勉吹了声口哨:“啧,小廉,还害羞呢。”   玄友廉心中暗骂一声,怒道:“谁跟你个蛮夫一样,打架就打架,脱什么衣裳!”   颜景善这时见场面差不多了,这两人能停下来叫骂,不是一味狠干,可以插得上嘴说句话了,遂撑着拐杖微微颤颤地走过去道:“玄大人,李大人,这里是政事厅,你俩这么打,是要拆房子啊!两位今日都是来政事厅向老夫报道的,人却没见着,就在这里打起来了,你们一个黄门侍郎,一个皇城侍卫,这是存心不把我这个左相放在眼里吗!我知道我这个左相没什么威信,又年事已高,尸位素餐,你们要是这么瞧不起老夫,老夫明日就向皇帝请辞!”   颜景善很注意分寸,适当地抬着自己的身份压了两人一头,又将自己的身份放低一段。   两人同时向颜景善看去,听他这么说,面上都有些讪讪的,都觉得自己今天初到政事厅报道,就闹成这个样子,实在有失体统,同时站立好姿势,恭敬地向他道:“左相大人。”   “在下玄友廉领黄门侍郎一职,今日入政事厅,特来拜见左相大人。”   “在下李继勉领皇城侍卫一职,关于组建皇城禁卫军一事,今日特来拜见左相大人。”   “原来都是来找我老头办事的啊,我还以为是专门挑了政事厅来打架的。行了,架打完了吧,先来后到,李公子你先随我进来,祁大人,就劳烦你领着玄公子去办理下入职的手续吧。”   刚才那向左相报信的官员道:“是。玄公子,跟我这边来吧。”   一场混乱终于算结束了,那些看热闹的官员们也纷纷散开,各自回官署中办公。颜景善看看这砸得不成样子的院子,叹口气,看来明日又得派人来修缮了。   李继勉与颜景善说了想组建一支两百人的皇城禁卫军之事,得到颜景善的赞成后就出来了。这件事早就应该提上议程,可是没人敢提,如今李继勉提了,颜景善自然赞成不会反对。目前这件事能办成的,只有李继勉这个晋王之子,别的人谁敢提出重建禁卫军,怕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继勉出来后,玄友廉已经办好入职手续正朝这边走过来,两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脸狠色。站在两人旁边的人生怕这两人又干起架来,赶紧远远地让出距离,好在这两人只是互瞪一眼,就擦肩走过了。   玄友廉走进左相的室中,李继勉则走出了政事厅。得到消息的哈胡弩正好匆匆赶来,看到李继勉脸上的青紫肿包,对他道:“玄友廉那个死娘炮在哪,我去干他。”   李继勉道:“行了,他那张脸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一会出去,派人将守在将军府别院的人都撤了吧。”   哈胡弩惊讶道:“小将军不救那丫头了?”   “现在他严防死守不让小五出门,我们救不到人,不若先撤,让他放松警惕,我们寻得机会再动手,我不信他能将小五关一辈子不出门。”   “可是……小将军,他不会把丫头那啥吧?”   李继勉吐出一口血痰,摸了摸被揍肿的唇角:“放心,强迫女人这种事,他还不会做,他今天被我一激就发这么大的火,肯定是什么都没做。小五那丫头,聪明着,这三年我都没占着她便宜,她能让这个女人脸占了去?”   哈胡弩:“可是……万一丫头移情别恋了呢?”   李继勉恶狠狠道:“她敢!” 第063章   李五被关在别院里出不了门,只能在别院里随便乱逛, 将这将军府的别院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还顺道爬上墙头向外看了看。这别院看似是坐落在一堆民宅之间的深宅,其实周围的民宅都是空置的, 里面全是站岗的玄衣军,但凡别院出点什么事,周围立即就可以涌出大量士兵。   李五看这布局安排, 明显不是她来后才有的,应该是玄友廉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而设置的。虽然没法让母亲住到守卫森严的大将军府,但这里的守卫程度一点也不比大将军府差。所以就算这别院中的下人极少, 连青壮家丁也只两人而已, 玄友廉也丝毫不担心府中人的安全。   廉母的贴身丫环叫文竹,是跟李五同般岁数的小丫头,正是活泼爱笑、天真无邪的年纪,伺候廉母也不算辛苦,主要是主人家不苛刻,难得府中来了一个与她同岁数的女孩, 一得空就会去找李五玩耍。   廉母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绘画上, 一旦她开始作画, 不喜身旁有任何动静,会打扰到她的思路, 这时文竹就会自己跑出去找李五玩。两人坐一块磕瓜子聊天,文竹知道李五是外地人,便讲洛阳坊间各种趣闻讲给她听, 听得李五就算足不出户,也算是对洛阳眼下的民情民风有了一定的了解。   两人正聊着呢,玄友廉带着一脸青紫伤痕进了李五的院子,文竹看到玄友廉的脸一怔,赶紧站起来叫嚷道:“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玄友廉道:“我没事,你先出去。”   文竹见玄友廉的面色实在不善,自保为上,赶紧小跑了出去。   李五看着玄友廉已经肿起来的脸,就算再英俊美貌的男人,脸肿成这样也毫无美感可言:“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玄友廉顿了顿,哼了一声道:“出门的时候见到恶狗挡道,摔了一跤。”   李五心道这一跤能将他四面八方都摔伤了也是不容易,分明是与别人打架了,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多问。   不一会徐敬仪就拿着一些跌打药进来,要给玄友廉上药,玄友廉看着徐敬仪粗糙的大手往他脸上靠来,立即别过脑袋:“行了,你放下吧,小五,你来给我上药。”   李五依言走过去,给玄友廉脸上抹药,边抹边还有些惋惜,心想会是谁下手这么重,这么好看的脸生生被揍成了猪头模样,要是留下伤疤可就难看了。   想来想去,此刻京中有胆子能将玄友廉揍成这样的,除了那个兵痞子,也没有别人了。   玄友廉在李五处上好伤药,就去拜见廉母了。本来他一回府,没回自己的院子就是怕被下人看到脸上的伤,回头添油加醋跟廉母说了,让廉母担心,却没想到来到李五房中,那文竹丫头正好在。文竹看到他脸上的伤,回去势必会跟廉母说,他还是过去说明原委,不要让母亲担心的好。   玄友廉一走,李五便问了徐敬仪发生了何事。   徐敬仪感慨一声,似是也没想到玄友廉会这么冲动幼稚:“廉公子去政事厅报道,在左相门外直接跟李继勉打了起来,将政事厅砸得不成样子。”   李五脸一黑,她想到了会是跟李继勉打架,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直接在政事厅就干起来了,这要是在她父皇还是皇帝的时候,这两个愣头青都得下大牢各打五十大板,罪名定他个无视朝庭法纪、蔑视三省长官。   第二日廉母生辰,因为昨天冲动跟人干了一架,玄友廉这脸被揍得又紫又肿,经过一夜,肿得更厉害,左眼被挤得快没有了,脸也歪了,要多丑有多丑。而玄友廉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丑到了什么境界,将李五打扮得漂漂亮亮,两人去了廉母的房中。   进门后,玄友廉便跪了下来:“儿子给母亲贺寿,愿母亲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李五也照着玄友廉的模样给廉母磕了一个头:“小五给夫人贺寿,愿夫人青春长驻,貌比花开,这是小五给夫人准备的礼物,希望夫人喜欢。”   廉母接过李五递上来的颜料矿石,自然心领神会。看着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儿子,又看看花容月貌的李五,将礼物放到一边的桌上:“还好你带了个漂亮孩子回来,不然生辰这天看到你这猪头,我哪吃得下饭。”   玄友廉昨日已经被廉母教育过一番,此时低头恭敬道:“儿子知错了。儿子今日是丑了点,但将小五精心打扮了,母亲且就看着她下饭吧。”   李五:“……”   难怪玄友廉一大早便来到她房中,带来各种胭脂水粉、首饰彩衣,摆出一副要将她好好打扮一番的模样,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五自来了玄友廉身边后,一应女子用具全是玄友廉挑选准备,不得不说玄友廉的审美是真好,给李五挑的衣裳俱是又雅又仙,好看极了。果然好看的人,审美差不到哪里。至于李继勉那粗人,李五摇摇头,李继勉的审美啊,不提也罢。   早上给廉母贺寿,三人一起和和满满地吃了寿面。玄友廉脸肿成这样,也没法出门,于是在家呆了一天。到了晚上,大堂里摆了寿宴,只有一桌,是给府里的下人备的。整个别院里的下人加起来也就凑了这么一桌。   廉母善待下人,年年小寿宴都是如此做派,那些下人便当是主人家给的福利,高高兴兴地吃喝开了。   而廉母则在自己搭着葡萄架的院子里单摆了一个小桌,摆上七八道素淡小菜。   往年都是她与儿子两人吃这顿饭,而今年多了一个小丫头。   李五没意识到这顿看似寻常的小家宴有什么特别,廉母却从儿子的举动中瞧出了端倪。   能将一个女子大大方方地带到她面前,还让她参加例年只有她母子二人的生辰宴,怕是儿子心中已经认定这丫头了。   三人用完家宴后,廉母牵着李五的手将她带入自己的卧房中,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红绸包着的玉镯子,“说起来你来我府中已住了好几日,我却没给过你什么见面礼,这镯子不是多么贵重的玉料,却是当年我母亲留给我的,本来也想传给女儿的,可我这辈子只得这一个儿子,今日便送给你了。”   李五看着那手镯,眼皮一跳,这镯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是她没想到这镯子竟是这个来历。   前世,她被送入玄友廉府中的当天,玄友廉并不在府中,等到了夜里,玄友廉才姗姗来迟,冲进了她的房间,那表情仿佛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他的府中一般,十分震惊。   当时他看着她道:“我……我并不知道我父亲会这么做。”   李五却觉得这人说的话实在是假惺惺,她堂堂公主未成婚就被送入他府中,这种震惊朝庭的丑闻,他居然好意思说他不知道。她只当他不过是借着这个话头,今夜就想要凌`辱与她,于是闭口不言,手却悄悄摸摸地抓到了一旁的灯台,滚烫的灯油随即滴到了手上,而她太过紧张压根就没有察觉。   而玄友廉却注意到了,他脸色一变,走过来强硬地夺了她手上的烛台,而李五只当他要对她动手,被夺了烛台便去拔头上的发簪,却被他抓住了双手。   玄友廉不再是刚才一副震惊又歉然的表情,似是被李五极端的举动刺激到了,面无表情道:“公主殿下,你就算今夜死在我的府里,名声就清白了吗?”   李五浑身都在发抖:“放开我。”   玄友廉竟如她所说,放开了她,随即转身离开。李五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利落地离开,瘫做下来惊魂未定,不一会玄友廉却又去而复返,手上拿的就是这个镯子。   李五当时对玄友廉的一切触碰都是害怕的,见他来抓她的手,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却被他紧紧拥住:“公主殿下,你我已有婚约,我又怎会羞辱你。父亲将你此刻送入府中确实非我所愿,请你不用害怕,我以这玉手镯为誓,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任何不敬之事。”   说完玄友廉放开了她,将手镯替她戴上,便再次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李五戒备地守到深夜,玄友廉没有再来。   后来几日玄廉当真没有强迫过她什么,只在远处看她,她便觉得这人是自觉身份卑贱,配不上她,所以不敢对她任意妄为。直到一天趴在院中晒着太阳午睡时,她觉得唇上有濡湿之感,一个软热的东西正轻轻触碰着她的唇角,舔过她的下唇,又试着向她唇齿间伸进去,李五睁开眼便见玄友廉竟在偷吻她。   被抓个现行,玄友廉立即就红了脸,赶紧直起身子别过脸去。   李五却觉得受到奇耻大辱,直接取下手上的玉镯狠狠向他砸去。玉镯砸在他的额角,将他额角砸破,随后摔在地上,当场就摔成了几截。   李五坐起身,冷冷地瞪他,一言不发。   玄友廉额上渗出血,一张脸一又青又白,俯身捡起地上的玉镯碎片,同样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后来玄友廉再没有对她做出一点逾礼的事情,而几日后那个玉镯被用金子修补好,重新送到了她的面前,李五看了一眼就扔进了首饰盒里,没有理会。   直到宫中派人秘密给她传递消息,告诉她,父皇已渐渐恢复意识,并听取她出宫前留下来的建议,向远在河东的沙陀首领李制求援,让他带骑兵入京救驾。沙陀骑兵会在她婚礼当天抵达长安,李五便决定在大婚夜毒杀玄友廉,屠杀玄氏一族,要是能将玄凉意识到不对发动兵变前直接砍杀那就更好。有了这个决定后,她便与玄友廉虚以委蛇来,想让他对她放松警惕。   她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将那摔碎后用金镶嵌的镯子翻了出来,重新戴在了手上。   她记得玄友廉看到她这个举动后,一直阴郁的唇角似乎微微扬了扬。   那时,她便意识到这玉镯子对玄友廉来讲,定是有些特殊意义的,却没想到会是廉母的东西。此刻听着廉母这番话,李五顿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一个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啊。   再回想玄友廉喝下毒酒前看着她含情默默的一番话:“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李五想想都觉得虐得不行,跳脱出来看一看自己的前世,分明就是她辜负了一个痴情男儿啊。当即说什么也不敢接受那镯子。   “夫人,这礼物太贵重了,小五受不起,还请夫人收回。”   玄友廉淡淡道:“就是一个物件,传了几位长辈的手而已,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贵重,母亲既然送了你,你就收着,不要拂了母亲的意。”   “不行,小五无论如何也不敢收,还请夫人收回。”李五说完,又紧接着道,“小五身体突感不适,想回房中休息,先告辞了。”   说完李五匆匆起身向屋外走去,越走越觉得心里发慌。前世玄友廉死的那一刻,她流了泪,那一刻她真心感到了心痛,然而前世她无法给他任何回应,这一世也一样。   廉母手拿着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有些怔愣,没想到李五会不接受,随即侧头盯着自己的儿子道:“我听说你是强迫着将人家小姑娘关在府里的,起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儿子,既然求不得,就不要强求了。”   廉母说着叹口气,要将那镯子放回金丝楠木盒子,玄友廉猛地抢到手中,站起来道:“儿子去去就回。”   玄友廉追出去,在院门外追到了李五,抓住她的手:“站住。”   李五抽手:“你放开我。”   “我就这么让你这么避之不及吗?”   “廉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我,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皇城中的公主殿下也对你倾心不已,而我……已经是小将军的人了,求你放过我吧。”   玄友廉只觉得她的话像一把利剑插进胸口,而她脖子上到现在还无法消去的吻痕更是再提醒他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拽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看着她脸上涂着他挑的粉黛,选的口脂,只觉得心神一荡,低头便去索她的嘴唇,李五惊得立即侧头避过。   “廉公子,请你自重!”   玄友廉的身子僵住,看着她一脸被侮辱的表情,镇定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将她放开,将手上的镯子平摊到她面前:“刚才我喝了点酒,没控制得住情绪。这镯子母亲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你拿着,不必想太多,一个镯子不能说明什么,你就当讨我母亲开心,收着吧。”   “我不要。”李五转身便走,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她转头看去,就见那镯子从玄友廉手中跌落,摔在青石砖上摔成了几截,而玄友廉身子一晃,闭眼向前栽倒。   李五吓了一跳,意识到他这是发病了,赶紧跑过去撑住他摇摇欲倒的身子:“喂,你要不要紧?怎么发病一点征兆都没有?”   李五撑着他全身的重量,觉得身体都要被压垮了,以为他已经晕倒了过去,就要大声叫人来帮忙,哪知玄友廉喉咙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不仅没有昏过去,反正慢慢站正了身子,脸上也不是刚才全无血色的模样。   “果然,小五,我不能离开你,你是我的药。”   李五一愣,徐敬仪也说过这话,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玄友廉放开李五,好端端的没有一点刚才要昏倒的模样,俯身捡起地上摔碎的手镯,缓缓道:“小五,我知道你想不通我为何执意于你,好,今日我便告诉你,因为……只要触碰到你,我的胃症就会立即消失。你觉得不可思议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从小到大我吃了多少药,依然没有丝毫好转,随着年纪的增长反而越来越严重。可是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时日,我竟一次都没有发过病,而刚才突然发病,你一碰到了我,我的症状瞬间消失了。所以,小五,你是我的药。”   李五瞪大眼,只觉得玄友廉讲的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生病了不吃药不找大夫,让她触碰一下就好?她又不会巫术!   “行了,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玄友廉捧着那摔碎的镯子,转身离开了。   李五只觉得今夜当真过得混乱,可是更混乱的是她的脑子。玄友廉发病的症状像极了前世喝下毒酒后的反应,而她的触碰居然可以消除他的病症,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该不会……真的跟前世有关?   过了两天,那玉镯子用金子修补好,被文竹送到了她面前,对她道:“公子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就是姑娘的了,要是姑娘不喜欢,也请收着,放在首饰盒中就行。”   李五看着金镶玉的镯子,心情复杂,这镯子竟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跟前世一模一样。   “公子现在在何处?”   文竹道:“在他房中午睡呢,早上从皇城办公回来,似是累着了。”   李五来到玄友廉门外,唤了一声,没人回答,将门推开一个缝,就见玄友廉正闭目斜卧在榻上,似是睡熟了,并没有听到外界声响。   李五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在玄友廉面前站定,盯着他已经渐渐消肿又显出美好容颜的脸看了几眼,俯身轻手轻脚地扒开了他的衣襟。   做这事的时候,李五忍不住红了红脸,觉得自己现在这番行为实在不是个女子该有的行为。可是自那夜后,她心情十分混乱,不确定清楚了,实在坐立难安。   解开这人的衣襟后,露出他胸膛大片雪白的肌肤,虽然肌肉紧实,但皮肤白得实在不像个男人,连她这个女人见着都得羡慕。随着一点点裸`露出来的胸膛,李五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心口上,瞧着渐渐显露出的伤疤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可是等得整个伤疤全露出来,李五又不确定了,这伤疤明显不是匕首造成的,所以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就在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时,榻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两人视线一接触,李五迅速缩回爪子想跑,却被玄友廉抓个正好,后者挑了挑眉,露出一副“你要怎么解释眼下这情况”的表情。   李五红着脸,心想这怎么解释,遂避重就轻道:“文竹将镯子送来了,我……收下了。就如廉公子所说,那就是个镯子,没有别的含义,小五谢谢夫人和公子的赏赐。”   “所以……你就扒了我的衣裳?”   李五:“……”   李五窘迫道:“不是我……我……”实在不好解释啊,她总不能说她想看看他心口有没有上一世留下的伤疤吧。   顿了一下,心想扒都扒了,咬牙认了吧,反正玄友廉也扒过她的衣裳,不算亏他的,遂道:“不知廉公子胸口怎会有这么一个疤。”   玄友廉放开她的手,坐正身子将解开的衣襟合拢,淡淡道:“我知道你来是想问什么,想着这几日你也应该憋不住来找我了。那夜说的话不是骗你,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的确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胃症的发作频率就会大大减少,并且就算发病了,只要你触碰我,症状也会瞬间消失。小五,我救过你的命,现在换你来救我的命,你愿意吗?还是你执意要弃我不顾,随李继勉而去?他不过将你视成一个女奴玩物,而我,却将你视为救命稻草。”   李五怔了怔:“廉公子,我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我能解你的病症。”   “我也想不通,你知道吗?最开始给我治病的是一个方士 ,他说我这病不是病,是前世的债,但分不清我是债主还是欠债的。无论是哪一方,如果找不到克制的方法,我活不过十九岁,会在二十岁生辰前就病发而亡。而现在离我二十岁生辰不过半年了。遇到你后,我就在想,小五,你会不会就是那方士嘴里所说的,我的债主?”玄友廉苦笑笑,“我想,我会这般痛苦,大概是欠了债,而不是讨债的吧,所以我想我会不会是前世欠了你的债,所以这一世要靠你来拯救我?”   李五的心狠狠一颤。   玄友廉接着又道:“至于你问我胸口伤疤的事,这个伤疤是我自己亲手剜掉一块肉造成的。在此之前,那是一个鲜红色的胎记,形状嘛,用那方士的话来说,就是像一把匕首插进去造成的伤口。方士说这是我前世死前身上留下的伤口,也是我这辈子短命的印记。我不信命,所以亲手剜掉了这个胎记。”   玄友廉说着,抬头看了李五一眼:“你哭什么?”   李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前世玄友廉喝下毒酒后,毒发卧倒,终于明白李五递过来的交杯酒是一杯毒酒,他苦笑道:“我费尽心思筹谋到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你啊,我的公主殿下。”   李五流着泪道:“怪就怪你的父亲大逆不到,想要篡夺我们李唐的江山;怪就怪他让我嫁给你,让我们李唐皇室丢尽颜面。玄友廉,这一个月你待我不错,也算是保全了我。你死后,我会给你修坟立墓,让你有个长眠之所。”   玄友廉从嘴里吐出大口的血,惨笑道:“修坟……立……墓……呵呵……”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李五只当他要与她玉石俱焚,惊得迅速退后几步,便见他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一字一血道:“李平,我要将你刻在心上,我会记得你生生世世,下辈子,下辈子,我还会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今天是七夕情人节?想吃到糖?不存在的。 第064章   李五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脱衣裳就躺上了床, 看着黑漆漆的空气, 叹了一口气。   所以,玄友廉果如他死前所发的誓言一般来找她了吗?   难道其实玄友廉也是经过上一世的, 也是重生的?只是……他与她不一样,没有前世的记忆?   玄友廉遭受着胃症的折磨,所以以为自己上辈子欠了债, 可是李五都分不清她跟他之间,倒底是谁欠了谁。的确,她负了他的感情, 可是他们玄氏一族却要毁了她李唐的天下, 男女之情与家国大义,孰重孰轻?   想来想去,前世他与她之间就是一笔烂帐,分不出对错。   李五只觉得脑子里乱得一踏糊涂,然而脑子越乱,一个念头便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就是——必须尽快离开他, 不能让他对她越陷越深!   三日后, 李平公主去灵山寺祈福,让玄友廉陪同。玄友廉见这几日李五呆在别院中情绪消极闷闷不乐, 便有心带她出去转转。说起来自将李五带回洛阳,除了进宫那一趟,他严防着李继勉, 就没有放她出过门,是个人都会被闷着。这几日李继勉的人消停了不少,似是见钻不了空子不再找他麻烦,而护卫公主的侍卫队又戒备森严,将李五带上让她可以出门解解闷也好,便将她打扮成宫女,跟在了队伍的最末。   灵山寺在灵山北麓,浩浩荡荡的公主仪驾在山门停下,寺庙里的住持立即出来恭迎凤驾。   刘玲儿下轿与玄友廉和住持原地寒暄,队伍便停了下来,李五是步行跟着仪驾的,此时也停下脚步,望了望这灵山四周的环境。这灵山寺香火顶盛,每日都有无数信徒前来参拜,因为今日公主移驾来寺,灵山寺便事先命人封了山门。然而正因为公主来礼佛,来灵山寺的百姓就更多了,都是想一睹天家威仪的,此刻都在山门外聚集,热闹得仿佛赶集一般。   有人便有摊,山门外摆了不少摊子,卖茶水的摊位,卖香烛的摊位,卖祈福用品的摊位,更多是一个个算命的小摊,摆上一张小桌,插上卦旗,再摆一个卦筒,算命先生席地而坐,便算是齐全了。李五扫过这热热闹闹的场景,一眼瞧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一个瞎眼的中年男人,穿着陈旧却不破烂的衣裳,摆了一个卦摊。   不同于别的卦摊旁挤满了百姓,这个小卦摊旁空无一人,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卦摊一般。   一般的卦摊都立着一面小旗,或写“算姻缘”或写“卜前程”或写“测八字”,总得把算命先生拿手的一面写出来,唯独那小卦摊立着的小旗上空空白白,什么都没有。这大概就是这小摊无人光顾的原因了吧。   队伍又动了起来,似是刘玲儿与住持说完话,被迎进庙内,李五便也跟着队伍向前走去,经过那小卦摊时,那人突然用吵哑的声音道:“姑娘,算个命吧。”   李五一愣,心想这人不是瞎了,怎么知道经过他面前的正好是个姑娘,难不成是装瞎?俗话说十个算命,九个瞎,剩余一个是真瞎。正打算不予理会时,那算命先生猛地张开双眼,便见眼皮下露出两个黑漆漆的黑洞,竟是没有眼珠。   李五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就听他又道:“姑娘,相见是缘,不算一命吗?”   李五瞧了瞧身边缓缓移动的队伍,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你要怎么算命?”   “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命?”   李五一愣:“哈?”   李五问他“你要怎么算命”是问他会什么样的算命方法,这时一般算命的都会唱喝一声“解字抽签摸骨随君自选”哪有反问对方想要什么样的命的?   算命先生闭上眼睛:“落凤于壤,是求湮灭之命还是……涅槃之命。”   算命的总爱说些听不懂的话来糊弄人,李五只当他是刻意卖弄,只觉得有些好笑道:“我听不懂,大师请说明白些。”   算命先生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来,随手一抛,撒在了面前的泥地上,铜币乱滚,或落泥水,或滚草间,或被践踏,便听他幽幽道:“天下之势便如这把铜钱,散落零碎,非尔之骨躯所能聚拢,若逆天命,便是血流成河。”   男人说着,又摸索着将那一枚枚钱币捡起来,然后平摊到李五面前,也不知那男人是不是捡钱的时候划破了手,便见那铜钱上全是血,鲜红刺眼,看得李五一阵阵头昏。   这时那男人从那堆血铜钱中取了一枚向她递去,李五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将铜钱握在手里,便听那男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情债情偿,血债血偿,落凤于壤,饲蛇为龙。”   李五怔神时,一群玄衣侍卫从李五身前匆匆跑过,正好将她与那算命小摊隔绝开来,等侍卫走完,李五定睛一看,那树下哪有什么小卦摊,她摊开手,发现手上是一枚鲜红色的花瓣,风一吹,那花瓣便随着风悠悠荡荡地飘走了。   徐敬仪走过来道:“小五姑娘,你怎么了?”   李五摇了摇头:“没事。”   进入灵山寺后,公主被带入大殿中独自跪拜礼佛,而随她来的女官宫女们则被安排到旁边的厢房里跪拜祈祷,而李五虽打扮成宫女模样,但没有跟那些女官宫女呆在一起,而是另外被安排到一个单独的小厢房中。   厢房里摆了笔墨和经文,领路的小和尚道:“玄大人吩咐了,请这位施主在此禅房中抄经礼佛。”   小和尚退出去后,将房门关上。李五翻了翻桌上的经书,无外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唐盛行佛法,从庙堂到民间都笃信佛教。李五前世常常陪父皇母后到寺庙礼佛,连最后身死,也是被刺杀在这佛门之地,所以对寺庙并不陌生。而且来了佛门之地,人心中就会受到肃穆气氛的影响而心怀崇敬,当下盘坐下,拿起毛笔抄写起经文来。   才抄了两页,突然听到背后窗户似被风吹得啪啪做响,她起身,要去将那窗户关牢,走到窗边,便见一只手从那窗户缝里伸了进来,李五狠狠吓了一跳,倒退一步,就见一个人影动作极快地从窗户里翻进来,落地后一个翻滚,半跪在地下,抬起头,一双眸子如猎豹盯住猎物一般盯向她,随即直接向她扑去,将她扑倒在禅台上。   男人进屋后,什么话也不说,喘着呼吸就用嘴巴往李五脸上蹭,李五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拍到他脸上:“小将军,请你自重!这里是佛门清静地!”   李继勉哼哼道:“我们沙陀人又不信佛。”   李五挣扎道:“可我信!”   这时门外传来玄衣卫的声音:“刚才那里好像有人影,去看看!”   李继勉将手指抵到李五嘴上,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李五立即不敢挣扎了。见李五不挣扎,李继勉便用嘴唇去舔她耳朵,李五整个耳朵瞬间红透了。自在娄崆粮仓见面后,这男人见到她就跟磕了药一般开始发情,又啃又咬,简直没有一点脸皮可讲。   李五推不开他,只好用手去捂他的嘴,结果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虎口,在她手心舔了起来。   等得外面人都走干净了,李五终于敢出声了,骂道:“你是狗啊!”   李继勉眨着一双精精亮亮的眸子看她道:“那你愿意当我的母狗吗?”   李五:“……”   这人实在粗俗不堪!   李继勉当真装做狗一般,用鼻子在她脸上、脖子上嗅起来:“让你在那女人脸身边又多呆了几日,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行,我要确定一下。”   李五心道,确定,这怎么确定?便听他紧接着道:“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李五:“……”   李五脸红得不成样子,用力去推他。虽然这两年她在军营里锻炼了不少,也跟着奎鲁学了点拳脚,可力气这种事真的是人跟人不能比,她就算练出一身腱子肉,也敌不过李继勉的一个拳头。   “小将军,你别胡闹了,你突破玄友廉的重重守卫进到这寺庙中来,就是为了跟我这样浪费时间吗?”   李继勉粗声道:“这玄友廉当真是严防死守,要不是我提前一天就藏到这寺庙中来,怕是连见你一面都见不到。我这么做才不是浪费时间,而是抓紧时间。就算我无法带你离开,我也要让他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李继勉说着,一刻不停地将她脖子上刚刚消下去的吻痕又啃了一圈出来,末了放开李五,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啃出来的痕迹道:“丫头,想我没有?”   李五已经没有力气跟他纠缠,干巴巴道:“想。”   李继勉将她拉起来:“快一点。”   李五道:“快什么?”   “亲我一下。”   李五:“……”   “亲我一下。”   李五:“……”   李继勉露出牙齿,恐吓道:“亲不亲?不亲我就继续咬你,咬你的脖子,咬你的——”   李五看着李继勉露出猥琐神态且渐渐下移的目光,真怕这兵痞子当真不敬佛祖在这佛堂里做出什么无所顾忌的事来,飞快贴过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亲完后,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行了吧。小将军,求你了,真别闹了。”   李继勉虽然不满意这样连滋味都尝不出的吻,但总归是李五主动,光心理上的满足就足够他回味好久。他这才收起刚才急色的模样,揉了揉了李五的头顶道:“丫头,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李五:“……”   “否则,你不会愿意主动亲我。”   李五:“……”这人有没有一点脸皮了?   李五:“还不是你闹的!”   李继勉笑起来:“丫头,别着急,我一定会将你接回身边,等着,我晚一点再过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玄友廉的声音,李继勉起身走到窗户边就要翻窗出去,这时李五瞄见他头发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眼皮一跳:“等一下。”   李继勉看着李五提着裙子跑到他面前,立即将脸又压过去,笑道:“舍不得我?”   李五跑过去,看他的大脸又压下来,赶紧缩回脖子,李继勉轻笑一声,跳出窗外,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头发里落着一枚鲜红色的花瓣,铜钱大小,艳丽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哈,今天有点事,所以码多少发多少。   不可能N`P的,晋江不允许,怕站错队的,可以看下文章主角栏那块,一直有标。   话说,男配不就是用来虐的吗?   另外,评论好像出现N`P字眼会被删评,发现有人评被删了,应该是评论审核那块就没通过,不是我删的啊 第065章   公主此番入灵山寺为皇上祈福,要在寺中留宿一夜。傍晚玄友廉将李五叫到身边共进斋食, 李五道:“你不用陪着公主用膳吗?”   玄友廉瞥她一眼:“公主入寺祈福, 为表诚心,需得一人独跪于佛祖前, 不食水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李五道:“哦”   玄友廉又接着道:“而所陪同的宫女需得同样在禅房跪坐,不得进食, 不许睡觉,如有违背禁令者掌掴二十。”   李五正好伸筷子去夹面前碟子里的豆腐,闻言动作一僵, 豆腐也掉回了碟子里   玄友廉拿起筷子, 慢丝条理地将李五筷子间掉下的豆腐夹起塞进嘴里:“行了,你放心吃吧,这屋里就你我二人,只要你乖乖的别惹我生气,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偷吃了。”   李五:“……”怎么突然一点味口都没有了呢?   两人用完斋食,一个小和尚进来撤去碗筷,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道:“玄大人, 客人来了, 是否——”   “让他们进来吧。”玄友廉拿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向李五道, “你先回你的禅房去吧。”   李五起身出门,正与进门的两个客人擦肩而过。这两位客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个是位清瘦少年, 两人穿着低调内敛,但细节却无一不精致,连衣服上的纽扣都是暗暗嵌了金线的,可见这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李五从那少年身边经过时,正与那少年目光相接。便见那少年长得十分英俊,眉峰傲立,鼻梁高直,瞳仁乌黑却有异彩。李五看着这般容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赞叹当真是个清爽端正的美少年。   等得出了门,李五往禅房走去,边走边想,这玄友廉在这灵山寺中暗里接待的会是什么人?   看那两人模样,必不是寻常人,会是这京中的哪位高官贵族?可是又不像,刚才这两人的服饰乍一看不显眼,但仔细看所搭配饰物的风格,明显不像是洛阳本地人。   李五回到禅房中又抄了会经书,眼见天越发黑了,隐隐有点犯困,打算关上窗户睡觉,走到窗边便见窗外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翻着墙壁出去,墙壁那一面正是公主祈福所在的佛殿。   李五没看清那人面貌,但却看到那人腰间闪出莹绿的光彩。刚才玄友廉接待的两位客人中,那少年腰间似乎别了一把镶满绿宝石的匕首,难道是他?李五心想这少年夜里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从窗户翻出去,爬上墙头,就见那少年藏在佛殿外的角落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向那佛殿中跪拜的女子。   李五看了半天,没见那少年挪动一下,弄不明白他的意图,又看了一会,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跳下墙,重新翻窗回了自己的禅房。   今夜刘玲儿与一众宫女都不能入睡,李五被玄友廉单独安置在这间禅房里,便也不用顾忌这些,回房后躺上禅台睡起觉来,睡了没一会,感觉到似乎有人爬上了禅台,随后一双粗糙大手便摸上了她的脸,李五翻了个身,往禅台里面让了让:“小将军别闹了,公主是坐着轿子上的山,我可是用两腿爬上来的,太累了,你别闹我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李继勉闻言一笑,在禅台外侧躺下,抱着她道:“好,你安心睡觉,我不闹你。”   李五便又沉沉睡去。   天还未亮,李五被折腾醒了,固执地不肯睁眼,就感觉到李继勉一会捏捏她的耳垂,一会捏捏她的鼻头,一会又捏捏她的脸蛋,最后忍无可忍道:“小将军,你答应不闹我的。”   “那是昨天晚上,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李五半睁开眼,看了看凌晨渐亮的天色:“你不走吗?小心一会天亮了就走不掉。”   “舍不得走,想再看你几眼,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睡觉的样子特别像小猫?还记得刚把你捡回来那会,你躺在我军帐的角落里,小小的软软的,喜欢蜷着睡觉,就像只小猫。”   李五这下是一点也睡不着了,睁开眼看了李继勉的一眼:“小将军,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你睡觉的样子特别像野猪?”   李继勉脸一黑:“嗯?”   “跟野猪似的躺下来各种乱拱,姿势奇葩,打起呼噜声音震天,真的是一点不想靠近你。”   李继勉:“……”   李继勉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觉得我像野猪?小五,你找死是吧。”   李五却是一点都不怕他了,伸手抵上他压过来的脸:“小将军,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离开?”   “怎么?迫不及待想回到我身边了?宫中见面时,你还想留在玄友廉身边给我当内奸,小内奸,这么多天,你打探到什么了吗?”   李五抽了抽嘴角,之前不想走,是想着跟徐敬仪连络上,另外也想看看能不能在玄友廉身边打听到玄氏一族的势力情况,可那玄友廉将她关在别院里,成天与他不问世事的母亲一起,她能打听到什么?而后来又知道了那些事后,她越发的不敢在玄友廉身边久呆。这种慌恐感,莫名地让她想起前世被囚在玄友廉府上的那段时日。   “要说有什么消息,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昨夜玄友廉接见了两个外地人,看模样,像是极有身份之人。”   李继勉道:“一个四十多岁,威严稳重,另一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是不是?”   李五惊讶道:“你知道?”   李继勉哼了一声:“就你这点出息,还指望在玄友廉身边打探到消息?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怎么可能给你透露消息。那年长的正是荆南王杨不疏,而那少年,是他的义子杨枭。”   “荆南王?他怎会出现在洛阳?”   荆南是夹在汉唐与蜀地之间的一片地域,成元水弑君篡位后,南部地区不服成元水的统治纷纷自立政权,杨不疏趁机割据荆南,自立为王。荆南地区虽然物产富饶,但面积极小,兵力有限,夹在汉唐王徐孔与蜀王王戬之间,一直被两人欺负。   “他来洛阳,无非是想试探下洛阳朝庭的态度,这一年,他夹在徐孔与王戬之间,日子过得可不好。”   “原来如此。”李五想通,这杨不疏秘密会见玄友廉,大概是想得到玄凉势力的扶植,而对于李继勉来说,若是能拉拢到杨不疏的荆南势力,对于晋李一族也是大有好处。李继勉能打探得这么消楚,看来此番他偷偷潜入灵山寺,不仅是为了见她,恐怕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来查探玄友廉与杨不疏密谈的情况。   李五看破却不说破,推他道:“好了,天快亮了,一会该有小师傅过来了,你快走吧。”   李继勉看李五没有追问的意思,坐起来,沉默了一下,又将李五拉起来,紧紧抱住她道:“对不起,今日没办法带你离开了,只能再委屈你几日,最多三日,三日后我一定将你接回来。”   李五道:“好,我等你。”   过了正午,公主祈福完毕,启程回宫。李五注意到那荆南王的义子竟然跟在玄友廉身边,而那荆南王却不知是走了,还是留在灵山寺中,并没见到踪影。   这一路上,那少年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刘玲儿的轿子。中途有几次队伍停下休息,刘玲儿坐乏了,会走出轿子散会步,那少年看到刘玲儿的面容,眼珠中都是散发着光芒的。   李五猛地想到,难不成这人竟是刘玲儿的爱慕者?   回到城中后,玄友廉送刘玲儿进宫,让徐敬仪先送李五回别院,而那荆南王的义子也留了下来,似要跟两人一起回去。   李五故做疑惑道:“简侍卫,这位是?”   徐敬仪道:“这位是廉公子的远房亲戚,杨公子,这几日会暂住在别院中。”   杨枭看了李五一眼,十分不屑道:“这就是玄大哥的女人?原来玄大哥喜欢这种风骚狐媚的类型。”   李五:“……”   李五心口顿时积了一口血,她觉得他清爽端正,他却觉得她风骚狐媚?   李五转身,冷漠道:“简侍卫,我们走吧。”   那少年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你是玄大哥的女人,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吧,你跟我说说公主……还有皇上的事情呗,随便什么事都行,我听说公主殿下与皇上曾经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后来被玄大哥找到,这才能重新夺回皇位,你应该知道中间发生了些什么事吧?”   李五面无表情道:“这位公子,十分抱歉,第一,我不是你玄大哥的女人,第二,我也初来洛阳,并不清楚皇宫里两位殿下的密事。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等你的玄大哥从宫里回来,亲自问他。”   少年一怔,随即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五直接不理他向前走去。   那少年似是想与她争论,可又想不出争论的由头,只能冷哼一声,同样不理她向前走去。   三人身后跟着一大群玄衣军回到别院,徐敬仪吩咐这些玄衣军回营中复命,随即带着杨枭和李五进了门。   “小五姑娘,你先回房间,我安置一下这位杨公子。”   李五便要转身离开,杨枭道:“等下,你……叫小五?”   李五停住脚步道:“杨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杨枭仔细盯着李五的脸看了看,摇摇头,自言自语般道:“不可能,算了,没事了,你快滚吧。”   李五:“……”   杨枭于是在这别院中住了下来,因为杨枭对她的态度实在不好,李五便也懒得理他。很快过去两日,到了第三日早晨,李五想着禅房里,李继勉信誓旦旦地说三天后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接回身边,会是什么办法?该不成会派兵强攻别院吧。   如此焦虑到了下午,也不见任何动静,倒是杨枭今日没跟着玄友廉出门,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闲逛,瞧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道:“喂,你脾气这么差,玄大哥这么好脾气的人,怎么看上你的?”   他哪只眼瞎了,觉得玄友廉这人脾气好?   李五趴在秋千上荡着,懒洋洋地叫了一声:“简侍卫。”便见徐敬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到了杨枭身后。   杨枭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玄大哥一大早就去城外军营中视察去了,你没有跟去吗?”   徐敬仪道:“我负责小五姑娘的安全,并不跟着廉公子。”   杨枭不屑地看着李五道:“至于吗?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还专门派你来保护?我听说简良你现在可是玄大哥身边最得力的部将。”   李五道:“简侍卫,我头疼,把他赶出去。”   徐敬仪抱歉道:“杨公子,请。”   杨枭瞪着徐敬仪:“你……你怎么能听这女人差遣,你原来可是……算了,懒得管你们。”   杨枭碰了一鼻子灰,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与文竹撞了一个满怀,文竹立即红了脸:“对,对不起,杨公子。”   杨枭甩脸而去。   李五瞧着文竹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抬眼道:“文竹,怎么了?跑成这样,是出什么事了?”   文竹急忙跑到李五面前:“小五姐姐,你快去大堂,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文竹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你的……丈夫找来了,此刻正被门房带到大堂去。”   李五:“……”   李五立即从秋千架上站起来:“走!”,走出去几步,又退回到房中取了东西,这才跟着文竹来到大堂。   刚走到门外,就见堂内李继勉跪在廉母面前,面容悲切道:“夫人,小五是我已有婚约的妻子,因为战乱走散,却没想到被您的儿子救下。你儿子就是我夫妻俩的救命恩人,勉心存感激,可是……您儿子却霸着我的妻子不还给我,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夺人之妻吗?这般不耻下流的作为,实在不是堂堂玄大将军之子该有的处事方式。”   廉母被李继勉一番话说得脸沉了下去:“你凭何证明你是小五的丈夫。”   李继勉道:“夫人,这需要叫证明吗?你将小五叫来,一问便知。”   廉母抬头,正与门外的李五视线对上,向她道:“小五你进来。”   李五万万没想到李继勉会来唱这么一出苦情戏,试图通过廉母之手救出她,当下定了定心神,酝酿了下情绪,想着一会该如何配合李继勉演戏,刚跨进门,就见一个男孩扑进她的怀里:“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达木赫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我逼着他带我出来找你,姐姐,我想死你了。”   李五瞪大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李文治,没想到分别多月,会在此处见到他。此时也不需要酝酿情绪了,泪眶立即湿润了:“十一,你怎么能跟达木赫两个人偷偷跑出河东?此时外面有多乱,你知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身上有没有受伤?”   李五前后检查了一番,便听李文治哭道:“姐姐,我没有受伤,达木赫一路都有好好地保护我。可我听阿勉哥哥说你在战场受了很重的伤,姐姐你现在还痛不痛?”   李五将李十一拥进怀里,摇摇头:“不痛了,早就不痛,十一不哭,姐姐没事了,没事了。”   看着这姐弟俩重逢痛哭的模样,廉母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叹了口气:“小五,我问你,这男人……真的是你的丈夫?”   李五与李继勉对视一眼,放开十一,在廉母面前郑重跪了下来:“夫人,求你放我跟我的家人离开吧,我很感激廉公子的救命之恩,可是我真的无意于他。还请夫人为我做主,放我走吧。这个手镯,也请夫人收回。”   廉母看着李五手上那枚用金子修补好的镯子:“居然摔成这样,他还修补好了给你送去……唉,我劝过他强求不得的不要强留,原只当你无意于他,却没想到他竟是霸人`妻子,拆人家庭。行了,小五,今日我便做这主了,你跟你的丈夫还有弟弟走吧。”   徐敬仪立即跳出来道:“夫人,不可!廉公子吩咐了,绝不能让小五姑娘离开。”   廉母怒道:“这般强抢人`妻的不耻行为,他竟有脸做,今日这人我放定了,你们谁敢拦!”   徐敬仪低声道:“要是公子回来,怪罪下来——”   “怪罪?”廉母冷哼一声,“有我担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怪罪得了谁。”   廉母也不愿多看李五与李继勉等人,挥手道:“送客。”   李五素来只看到廉母安静随和的一面,哪知她也有如此强势的一刻,磕首谢了廉母,被李继勉牵着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别院。   走出别院后,李五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最后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你怎么确定廉母会放我们离开?万一廉母是个性格软弱之人,就算觉得自己儿子做得不对,也不会干涉儿子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李继勉此时完全没有片刻前悲愤伤心一副被人夺妻的痛苦模样,一派轻松笑容道:“我不打探清楚了会来吗?我知道在世人眼里,玄友廉这个母亲着实身份低贱,为人不耻,但是你想,若她真是个低贱无知的妇人,怎么可能将玄友廉教育成现在这副模样?在玄友廉三岁前,玄凉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存在,而这女人找上门后,居然能让玄凉认下这儿子,并且写进族谱里,这女人没使一点手段,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我猜,等玄友廉从城外军营中回来,恐怕得被娘亲狠狠打一顿屁股了。”   李五:“……”   玄友廉正军营中巡查,突然接到徐敬仪派人送来的消息,脸色大变立即赶回别院,一进门就见自家母亲沉着脸坐在大堂太师椅上。   玄友廉看向立在堂下徐敬仪,怒道:“我让你守着人,谁让你放走的?”   徐敬仪低头,正要回答,廉母道:“我让放走的,怎么,你是要连我也要怪罪吗?”   玄友廉脸色白了白:“母亲,你知道今天来我们家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晋王李制的三子,李继勉,。”   玄友廉一怔:“母亲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带走小五!”   “无论他是谁,跟你是盟友还是敌人,你强抢人`妻这是事实!”   “狗屁的强抢人`妻,那李继勉不过是将小五视为一个可供亵玩的女奴!而我……而我……”玄友廉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必须把她抢回来!”   廉母怒声道:“廉儿,你知道母亲生平最恨羞辱逼迫女子之人,你今日若敢做出这种事来,莫怪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母亲,这不一样!”   “人家女孩子的心在哪里,你感觉不到吗?”廉母举起那个镶金的玉镯,“你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强留在身边,羞辱的不仅是她,也是你自己,最后的结果就跟这镯子一样,支离破碎!”   玄友廉看着那镯子,明白李五不仅走了,把镯子也还了回来,心中这一刻除了怒意,更多的却是悲伤,闭上眼努力压抑了情绪道:“母亲,有一些事儿子无法跟你说明,怕你担心——所以,母亲,这一次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他又何尝不知李五的心不在他身上,可是,就算无关情爱,这个女人,也绝不能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玄友廉转身踏出大堂:“徐敬仪,召集府外玄衣军,即刻包围李继勉的居所!” 第066章   玄衣军很快整备集结完毕,徐敬仪道:“廉公子, 人马集结完毕。”   玄友廉转身道:“走。”   廉母站起来怒道:“廉儿, 你站住!”   玄友廉背对自己的母亲,头也不回道:“母亲, 今日之事,回头儿子会给你一个交待,如果你还希望你儿子好好活着, 就不要阻拦我。”   廉母大怒,只当玄友廉是以自己的性命要挟:“胡闹,廉儿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玄友廉这两年大多时间都是在外面随玄凉出战, 廉母并不知道他的病症越来越严重。玄友廉不想让她担心, 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她,自然李五可以医治他病症之事,他也无法说出口。   玄友廉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两列玄衣军整齐列队,已做好出发的准备。   玄友廉翻身上马,沉着脸道:“出发。”   然而刚走出去没几步, 玄友廉看见不远处巷子口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挥手示意身后玄衣军停下, 策马走到那人面前,眯着眼表情不善地打量她, 冷冷道:“我以为你已经逃走了。”   李五站在巷子口,瞧了眼他身后森严的玄衣军,叹了口气道:“廉公子, 你带这么多人冲到小将军府上,你觉得朝庭百官会怎么想?远在前线的玄大将军和晋王会怎么想?”   玄友廉冷冷道:“你若识趣一点,现在跟我回去,冲突可以避免。”   李五沉默片刻,随即一撩裙摆在玄友廉的马前跪了下来。   玄友廉没想到李五会有这个举动,拉着马绕着她走了几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五将头深深磕下:“当日娄崆粮仓,廉公子于小五有救命之恩,小五自当涌泉相报。小五不是不仁不义之人,公子既然觉得我是你的药,我今日便在此许下承诺,只要公子放我离开,我一定会竭力为公子治病。”   “呵,你话得好听,我放你走了,你要怎么为我治病?今日李继勉将你带走,必定藏起来,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李五低头道:“廉公子,小五想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将小五视为治病的药?还是——可以随意囚禁甚至亵玩的贱奴?”   玄友廉表情一僵,想起之前被李继勉留下的吻痕刺激到,说出“你一个奴隶也不需要什么名份,就算身子脏了也没事,反正我也是留在身边当玩物。”这样侮辱她的话来。   玄友廉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有什么区别。”   李五恭敬道:“廉公子若是视我为药,那么此后每隔五日,我会来廉公子府上拜访借住一日,为公子医治,在公子病愈之前,我绝不会背弃此约;若廉公子将我视为卑贱之奴……小五虽身份卑贱,却也有自尊,不愿被人囚禁视为玩物,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玄友廉盯着她:“你说你愿意每隔五日来我府上?李继勉不会同意。”   李五道:“小将军是明理之人,他亦感激廉公子救下小五的恩情,自会尊重小五的决定。廉公子,你对小五明明有恩,小五亦感激在心,眼下有两全之法,还请廉公子不要将你我之间这段恩情变成仇恨。”   玄友廉沉默片刻:“简良。”   徐敬仪上前道:“属下在。”   “玄衣军就地解散,遣返回营。”   “是。”   李五道:“廉公子宽宏大量,小五感激不尽。”   玄友廉下马,走到李五面前,看着她低头恭顺的模样:“希望你记得此刻所做的承诺。”   “小五自当谨记。”   “好,五日后我在府中静候大驾。”   玄友廉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往回走去。李五等得他进了门,将大门关上,这才站起来往巷子外走去,刚走出巷子口,李继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一把将她拽过来,冷着脸道:“这就是你的解决之法?每隔五日去见那女人脸一面?你真当我是死了?你觉得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每几天就去见别的男人吗?”   李五看着暴跳如雷的李继勉,心里暗暗叹气,心想刚安抚好一个,又得安抚这一个。   “小将军,没有廉公子相救,我现在已与奎鲁师傅一样躺在冰凉的泥土里了,无论如何,廉公子救了我,这是不可改变的现实。”   “去就去了,为什么还要留宿,留宿下来是想着夜里给他治病吗?你想着夜里怎么给一个男人治病?不行,不能过夜,我不同意。”   “小将军,我是答应了每五日去玄友廉府上住一日,没说只我一个人去啊。”   李继勉一怔。   “小将军与廉公子现在同朝为官,同僚之间每隔几天拜访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李继勉终于舒展开眉头:“这样的话……勉强可以接受。不过小五,你真的能治他的胃症,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离奇的事,药石无法医治的病症,通过你的触碰就能消失?他不会就是想占你便宜吧。”   李五也觉得很离奇,不过她的重生本来就无法以常理解释,所以这件事,她相信玄友廉没有骗他。   “小将军,你想占我便宜时,会想到用这种奇怪的借口吗?”   李继勉:“……”   李继勉想想,似乎是这个理。   李五料到玄友廉回来知晓她与李继勉离开,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先让达木赫带着十一回去,她留下来想办法化解这一场一触及发的争斗,此时危机解除,李五不想再站在街上与这喝了一坛陈年老醋的男人争辩,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弟弟,催促李继勉道:“小将军,事情搞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李继勉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你这么急着想回去,不是想回到我的身边,只是急于想看你的弟弟是吧。你心里有你弟弟,还有救你一命的玄友廉,装了这么多人,你不觉得太挤了吗?”   李五:“……”   心想这人吃起醋来真是什么人的都吃,连十一的也吃起来:“小将军,你放心好了,再挤也挤不到你的位置,你可是恶霸一个,霸占的位置从来没让过分寸。”   李继勉板起脸:“说我是恶霸?嗯?”   李五赶紧求饶:“好了我错了,小将军,我们回去吧。”   李继勉盯着李五的脸看了一眼,这一刻意识到这美丽的小东西终于是完完整整地回到自己身边了,露了笑颜:“行了,走吧。”   李继勉来京后,住的是玄凉在洛阳置下的一处房产,在临近洛阳宫的义归坊内,与洛阳宫同在洛水以北,需得过桥。两人走到桥边,就要上桥,突然从桥对岸涌出一堆人将两人围住。   李五正奇怪时,就见李乐群从桥上下来,不屑地打量了她几眼:“擅自动用我在洛阳布的眼线,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李继勉,我奉父亲之命在洛阳停留,花废心血布置诸多势力,不是让你学洛阳那些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抢女人的。”   李继勉不悦地看着他:“李乐群,你还嫌给我添得堵不够多?你又想干什么?”   若不是李乐群一直暗中阻扰他调动人马,他也不会让李五在玄友廉身边留了那么久,早就冲进将军府别院把她抢出来了。当然这些事他没有跟李五透露一个字,他可不想让李五觉得他是没本事带她出来。   “李继勉,我一始觉得你还算有头脑,没想到你会冲动地做下这种事情来。我们晋李跟梁玄眼下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你居然跟玄大将军的儿子抢女人?”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站住!”   李乐群走到李继勉面前,歪着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李继勉,你别忘了,虽然父亲让你来洛阳,但眼下手握洛阳城中一切晋李势力的人,是我。”   李继勉道:“你要怎样?”   李乐群直起身子:“鉴于你这次冲动行事,险些铸成大错,禁卫军从此刻起由我接手,你就好好当你的侍卫吧。记住,是侍卫,不是侍卫首领,被贬为士卒的人,是没有资格当侍卫首领。”   “李乐群,我四处奔走疏通各种关系终于筹建出一支皇城禁卫军,你想夺取我的功劳?”   李乐群冷着眼:“跑腿的功劳,我会给你记着的,等他日见到父亲,我会替你跟父亲邀功的。”   李继勉几乎要气笑了:“好啊,李乐群,行,这次算你狠。”   李继勉拉着李五便要离开,李乐群再次挡住他的道:“站住,你们要去哪?”   “回府。”   “你一个皇城侍卫,况且还是待罪之身,实在不够资格住父亲留在京中的府邸,我已差人将你的行李都搬到里仁坊去了,那里我给你买了一幢适合你身份的房子,你的部将随从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带着你的女人,赶紧过去吧。”   里仁坊在洛阳城的东南角,位置极偏,靠近通门,里面还住了不少贫民与流民,所以无论环境还是条件都是洛阳最差的一片地域。   李继勉闻言,无视一脸挑衅之色的李乐群,转身道:“小五,我们走。”   李乐群见他乖乖就范,轻笑一声,嘲讽道:“沉迷女色,蠢不可及。”   两人走出洛水河边,李继勉见李五露出一副想问但又顾忌他的情绪不敢多问的表情,道:“你想问就问,不用憋着。”   李五沉默一下道:“小五没什么想问的。”   李继勉看着李五乖巧不说话的表情,心想自己会那么喜欢她,大概也因为她这份善于察言观色的玲珑心思,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他更加心烦,遂自己说了起来:“李乐群在洛阳城呆了两年,所以现在父亲暗布在洛阳城中的势力都听命与他,我这次过来,也就身份能唬唬人,其实一点实权都没有,好不容易弄了一支禁卫军出来,还被他抢走了。前方战事缓合下来,我得到消息说李继宇过两个月也要来洛阳,他今日故意刁难将我赶走,是给李继宇腾地方呢。”   李五斟酌了一下道:“继霸公子性子直率,与小将军兄弟情深,可这继宇公子这两年似乎越发与小将军不和了。”   李继勉冷哼一声:“还不是李乐群闹的,我那二哥虽然跟我从小打闹,互相看不顺眼,但没有坏心,这李乐群却是个阴毒心肠的人,就爱用那套勾心斗角的心术,背后使坏,我跟父亲说了多少次了,这人不能用,真不知道父亲怎么会那么相信他。”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在路上遇到阿巴于,就见阿巴于带着十几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街边的百姓纷纷避让。阿巴于压根没注意到他俩,就要从李继勉面前走过,被他叫了下来:“阿巴于,你干什么去?”   阿巴于一愣,定眼一看是自己的首领,立即跑到他面前:“小将军,你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带兄弟们去教训教训李乐群那个臭小子,狗娘养的东西!”   “怎么回事?”   “小将军你不知道,李乐群那厮将小将军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要把我们赶到里仁坊去,我到那里一看房子,什么破烂玩意,整一个荒宅,根本不能住人。”   “行了,回来,跟自己人打架,要让玄氏一族的人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了,走,带我去看看。对了,十一和达木赫呢?是不是也在里仁坊?”   “是的,在那里呢。”阿巴于顿了顿,憋怒道,“小将军,你去看了,你也得生气。   当下阿巴于领着李继勉与李五去了里仁坊的房子。阿巴于说是荒宅还真不是夸张,那宅子里的草长得有一人高。   阿巴于道:“小将军你看到了?气不气人?小将军你别拦着我,我人手都带着呢,不去把李乐群那孙子揍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   “行了。”李继勉看看阿巴于还有身后表情愤愤的十几人,“既然你们有力气想使,都进去,先把草拔了。”   阿巴于一愣:“小将军,你真要住这种地方啊?”   李继勉原地转了一圈:“挺好,光线好,视线也好,宽敞。你跟哈胡弩赶紧叫木瓦匠来墙壁瓦檐门窗修缮一下,要不了十天就能入住。”   阿巴于瞪大眼:“小将军,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李继勉拍拍他的肩道:“你还不懂吗?既然李乐群要跟咱们划清界限,那咱们也不必硬攀着他,他在这里两年培植的势力说好听点的是父亲的,其实还不是他李乐群私人的,咱们要想立住脚跟,就必须有自己的力量。”   阿巴于恍然大悟:“原来小将军是这个意思,属下明白了。”   这两人说话时,李五并没在听,她一进门就冲到里面去了,前后屋子转了一圈,出来道:“十一呢?怎么不在这里?”   阿巴于笑道:“丫头,我们哪能让你弟弟呆在这荒宅子里,在附近的客栈里舒服住着呢。”   李继勉道:“行了,这里就交给你跟哈胡弩了,我跟小五这几日也去客栈住着。”   “是,小将军,我这就派个人给你领路。”   两人再次马不停蹄地向前走去,回想这一天几乎都是在奔走,到了客栈时,天已经渐进黄昏。   李五推门进了客房,李十一听着动静转过头来,立即扑过来:“姐!”   李五紧紧将十一抱进怀里:“十一,你想死姐姐了。”   李十一道:“姐,这一次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了。”   李五应道:“嗯,姐姐一定不丢下你。”   李继勉见李五姐弟俩相聚,遂给他俩留下独处空间,将达木赫叫了出来,并替两人将门掩上。   和达木赫并排走到楼下,李继勉拍拍他的肩道:“达木赫,这一路辛苦你了,从河东出来的路上不好走吧?”   达木赫摇摇头。虽然他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但除非必要,他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除了对李十一会多说几个字,其它时候仍让人感觉他就是一个哑巴。   李继勉想了想道:“达木赫,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这三年你也算忠心耿耿,吃苦耐劳,可想要什么赏赐?”   达木赫依然摇头。   李继勉却道:“你本就是骑兵队中的一员,这些年却一直在我身边当个随从,这样,你这次来洛阳就先随我到皇城中当侍卫去,先封你个侍卫队长当当。”   达木赫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李继勉会提拔他。   “达木赫,这名字也不能这么随便了,这样,你以后就是我的心腹,跟小五他们一样,随我姓李,李,李——”李继勉正想着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三年前李五曾问过他,他身边可有叫“李从义”的人,当时他确定身边没这个人,也没有把李五的问题当回事,眼下突然想起来,觉得“从义”这名字还算不错,一听就是忠心之人,便顺口道,“从义,李从义,就叫这个名吧,明日我便将你的名字录进禁卫名册里。”   李继勉跑到客栈楼下的柜上又开了一间房,然后出门在附近挑了家还算有点牌面的酒楼,点了一桌菜,等得菜上得差不多时,让达木赫去将李五姐弟两叫出来吃饭。在饭桌上,李继勉告诉李五明日要带着达木赫一起去皇城当侍卫之事,但一时没想起给他改名这茬,所以没有提。   李五闻言沉默了一下道:“小将军,不若我换回男装,跟达木赫一样随你去皇城当侍卫吧。”   李继勉夹了一筷子藕片,细嚼慢咽,吃完了才道:“为什么想跟我去皇城当侍卫?”   李五总不能说自己别有居心吧,便道:“呆在家中也是无聊,总得找些事做,能随时陪在小将军身边再好不过。”   李继勉一想能将李五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错,便道:“那行,就这么定了吧。”   李文治嘟起嘴道:“姐,你跟达木赫都出去了,我怎么办?”   李五看了李继勉一眼:“小将军,还有件事……我想求你。”   李继勉道:“什么事?”   “就是……既然十一也来了洛阳,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把他送到学堂读书。”   “送十一去学堂?”沙陀人识字的不多,更别说上学堂了,李继勉这种自己刻苦好学的算是特例,不过就算是他,也没有家中有孩子要送学堂的概念,当下听李五说起,这才意识到有种事,遂道,“送学堂,也不错,我明天派人去问问京中有什么学堂。”   李五道:“不用了,我……已经事先打听清楚了,有一个浮川书院,挺好的,我想让十一去那里读书。”   “浮川书院?”李继勉从不关心这种事,所以李五提起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印象,“行,明天我派人去问问。”   四人用完晚膳回到客栈,李五搂着十一就要进房间,被李继勉拦了下来:“我开了两间房,十一,你跟达木赫睡这间,小五,你跟我走。”   李五急忙朝十一使了个眼色,十一立即心领神会,哭闹道:“不要,我今天才见着姐姐,我要跟姐姐睡,阿勉哥哥,让姐姐陪我睡嘛!”   李继勉看着十一哭闹,不为所动:“都要上学堂的男人了,还要跟姐姐睡,你羞不羞。”   李十一丝毫不让道:“你这么大了不也要跟姐姐睡,你羞不羞?”   李继勉呵呵一笑:“我跟你可不一样。”   李五急忙开口道:“小将军,今天我与弟弟重逢,你就让我们姐弟俩好好团聚一下吧。”   “让你们团聚半天了,小五,我俩今天也是久别重逢,不该好好团聚一下吗?”   李五:“……”   这时达木赫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直接将哭闹的十一抱起来回了房,将房门关上。李五看着紧闭的房门,尴尬无比。李继勉挑眉:“怎么,要我跟达木赫一样,抱你回房。”   李五快步向前走去:“不用。”   进了房间后,李五立即打开柜子捧了一床被子:“小将军,今夜你睡床,我打地铺好了。”   李继勉乐了:“我开一间房,可不是为了省钱。”   李五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坚决不顺他的话往下说:“今天奔波一天,小将军跟我一样,肯定都累了,早点睡吧。”   李继勉上前一步,直接将李五连人带被子堵在柜子边,将脸贴过去,暧昧地在她耳边吐声道:“小五,你在回避什么?你明知道跟我回来会发生什么……”   李五将被子举高挡在两人中间:“我不知道。”   李继勉用手挑起李五的下巴,沿着她下巴的线条舔了一口:“我想睡你,今晚就要睡你。”   李五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血冲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立即将被子盖在他脸上,想要逃跑,却被他抓住胳膊:“你要这副样子跑哪里去?”   李五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衣带已经解开,露出锁骨边大片雪白的肌肤。   什么时候!   李五心惊,这般不声不响就解人衣带的本事,分明是个色中老手啊!李五知道再不想办法,他今天非得办了她不可,想了一下,索性自己将衣裳又扯开了些下来,露出左肩的伤口。   李继勉正自背后抱着她,一点点吻着她后颈的皮肤,此时吻到左肩上,动作停了下来。   李五知道他是看到那箭伤伤口了。虽然过去快三个月了,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连隐痛都不再有,但却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丑陋伤疤,乍一看十分吓人。   李继勉目光落在那伤口,眼光暗沉了些:“这是那夜受的伤?”   李五道:“是……中箭那一刻,我以为我死了。”   李继勉轻轻在那伤疤上落下一吻,轻柔得让李五也忍不住浑身颤栗了起来,她赶紧抓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小将军,你还记得那夜之前,你对我说的话吗?”   李继勉轻柔吻着那个伤口:“记得。”   “小五此番死里逃生,想了许多。小五落魄成奴,得小将军不弃,愿以妻名待我,而不是随意糟蹋,小五感激无比。”   李五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将“糟蹋”两字咬音咬得重重的,等得她说完,李继勉的动作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李五趁机将衣裳拢上,转过身面对李继勉:“小将军,小五今日愿随你离开,已是认定于你。若小将军那日说的是真心话,请你三媒六聘将我堂堂正正地娶为妻子,而不是像今夜这般,于这寒酸陋室,夺了我的贞洁。当然,小将军若要用强,小五自然无力反抗。只是若是这样,无论日后小将军娶或不娶我,我都已名节有污,一辈子都洗刷不净了。自从论为奴后,小五已不在乎名节之事,知道自己终将成为小将军滞欲的工具,可是小将军给了我希望,让我可以奢想一个女人应得到的尊重,所以……我希望小将军给了我希望后,不要亲手毁掉它。”   李五说完后,李继勉好长时间盯着她不说话,李五不敢看他的视线,正要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开,李继勉却猛然一动,将她抱起来扔上了床。   李五大惊,只当自己说了半天这男人还是不放过她,急切道:“小将军,你既以打算娶我为妻,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继勉狠狠道:“我太急了,你不知道吗?”   “小将军,你当真要今夜毁我名节吗?”   李继勉俯身咬住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直吻得李五浑身酥软根本无力反抗,这才撑起身子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哪敢毁你贞洁。我知道你们汉人视贞洁如视生死,你一贵族之后,娇气大小姐,谁知道毁了你的贞洁后,你会怎么恨我。所以——”   李五两颊绯红,竟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所以什么?”   李继勉伸手抓住她的手向他身下伸去:“我不毁你贞洁,换你毁我贞洁可好——”   李五感觉李继勉抓着她的手,竟直接伸到他裤带里去了,只觉得“轰”一声,脑子彻底罢工,整个人羞得想钻到地底去。   当夜两人最终还是分床睡了,不过是李五睡在床上,李继勉睡在地下。实事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五觉得分不分床真的没什么必要,必竟她某种意义上来说——被迫夺了李继勉的贞洁。   完事后,李继勉还恬不知耻地露出爽舒模样叹了一口气道:“终于不用靠五姑娘照顾我的小兄弟了,不对,是换了一个五姑娘。”   李五一开始没听明白,什么五姑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想起一开始李文治被李继勉那东西吓哭的情形,心道,不怪十一会哭,她看了也哭了。真不知道这般急色的男人前世是如何死了老婆后当了那么多年的鳏夫。   猛地想到这一点,李五突然想起,似乎前世,李继勉就是在二十岁也就是现在这般年纪成的亲。前世李继勉是娶了何人为妻来着?李五努力回想,却没有一点记忆。事实上,前世除了年幼时在南诏相遇,以及后来他随李制带着沙陀骑兵进京救驾,有过这仅有的两次交集,那一世她几乎很少听到他的消息。如果这一世,李继勉遇到了他前世的妻子,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李五不敢深想,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接受李继勉娶别人为妻这种事。等意识到自己竟也在吃醋时,李五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李继勉,怕是真的动了感情了。   躺在床上的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躺在地下的人又何尝睡得着。   李继勉听着床上之人翻动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床板的微微震动,还有那人淡淡的体香,在经历过那番香艳之事之后,要是不分床,他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就把她办了。可是就算分了床,他现在胸腔里还是一股股冲动,想不管不顾爬上床去。   唉,没办法,谁叫自己挑中的媳妇儿曾是侯爵之女,视名节为性命,他不想委屈她,只能先委屈自己了。   两人各怀心思都是到了凌晨才相继睡着。   第二日早上起床,李继勉看着李五梳洗完毕后,下意识地揉了几下手腕,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手疼吗?”   问完后便见李五的耳朵瞬间红透,一开始没想到会是那个原因,这下反应过来,立即“哈哈哈”大笑起来,被红透脸的李五推出了门外,重重将门摔在了脸上,差点把鼻子摔扁了。   李五换好男装后出来,脸上红潮已经褪下,但压根不敢看李继勉的脸,斜视前方道:“我去看看十一起了没。”   四人在酒楼用早膳时,阿巴于过来了。李继勉道:“今天我带达木赫和小五去禁卫军营报道,你去打听一下浮川书院的情况,把十一弄进去上学。”   阿巴于惊讶道:“要送十一去上学堂?哎呀,看来小将军是真把十一那孩子当自己亲儿子待了。”   李继勉正好吃着花生米,差点呛着,咳了几声,一脚踹向他,狠瞪他一眼道:“会不会说话?我当他是儿子,他跟小五是姐弟,我跟小五算什么关系?”   阿巴于“嘿嘿”一笑,一点也不怕他这模样。看他这容光焕发的模样,就知道昨夜里吃喝饱了:“属下嘴瓢了,小将军恕罪恕罪。”转身一溜烟跑了。   到了禁卫军营中,李乐群已经派了他的心腹金壮接管了禁卫军营。   金壮看到李继勉后,拿出李乐群给他的调令道:“在下金壮,奉李乐群大人之命来接管禁卫军营,还请大人配合。”   李继勉看着金壮捧着视为尚方宝剑的调令,向前走了几步,拿出袖间的文书:“前几日左相下达政令,让勉筹建禁卫二营,每营规制五百人。如今一营尚且只征得两百人,我正愁如何筹建二营,金大人过来替勉分担实在是雪中送炭,如此一来一营就交给金大人了,勉也可以全心筹建二营之事。”   金壮脸色一变。   李继勉转身看向围聚过来的的禁卫军,心知自己当时筹建禁卫军时,李乐群出了不少人马,一旦这支禁卫军成形后,李乐群趁机夺`权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早备了心眼,先借着李乐群的手将禁卫军军制恢复,然后自己再筹建二营,这二营将不会容许李乐群沾染一丝一毫,遂向那些禁卫军道:“你们以后就好好跟着金大人混吧,我李继勉就此与兄弟们别过。”   虽然一营大部分人都李乐群的人,也还有一小部分是李继勉征来的兵,当即道:“李大人,我要跟你去二营!”   一人高呼出声后,不少人纷纷响应。   李继勉扬唇笑了笑:“行,想到二营的,现在就跟我李继勉走,我李继勉在此放话,二营的一切配置绝不会比一营差,并且军饷翻倍。我李继勉没别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亏待兄弟,愿意跟着我走的人,以后就是我的兄弟。”   当下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四十几人,金壮厉声一喝:“你们要干嘛?造反吗?”于是又有十几人畏缩退了回去。李继勉也不生气,看着那二十几人道:“好样的,你们这些人全部升为伙长,走。”当下带着这二十几人离开了禁卫军营。   走出去后,李五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李继勉没有一点不悦情绪,笑道:“其实之前朝庭拔了款项修缮禁卫军营,我根本就没把钱花在军营里,而是另外挑了一块地皮建筑工事。那禁卫军营还是几十年前的旧营地,位置非常不好,一旦宫中出事,根本没办法迅速回应,所以我在皇城的宣辉门外重新挑了地方,现在正好去看看建得怎么样了。”   李继勉带着达木赫和李五去了二营营地,见那里已经建得有模有样了。李继勉当即叫来主薄,将从一营投奔来的士兵都登记入册。一共二十三人,这二十三人李继勉都是熟识的,确定不会是李乐群派过来的卧底。主薄为旁人登记时,李继勉拿过一个册子,亲手将“李五”的名字、年龄、籍贯登记上。   李五道:“我自己可以写。”   李继勉瞥她一眼:“我怕你手抖。”   李五莫名其妙道:“手抖什么?”   李继勉低头看她的手,李五瞬间明白那视线是什么意思,将手缩进袖子,嗔怒道:“你有完没完!”   李继勉笑了几声,紧跟在“李五”二字下面又写下一个名字,李五一开始看他写了一个“李”字还没在意,当看到后面“从义”两字一笔一划写出来时,眼睛蓦地瞪大。   李从义!   这个前世杀死她的凶手终于出现了,是谁?是这二十三人中的哪一个?   李五一一扫过那二十三张面孔,根本认不出谁是李从义。前世白马寺被刺之时,那李从义突然冲出来,杀了她后就被乱刀砍死,她也很快就咽了气,根本没记住他的面容,只记得他怒吼的那一声“我乃李继勉的部将李从义,你灭我晋李一族,今日我要你这毒妇为他们陪葬!”   李五这下真的是双手发抖起来,前世死亡的恐惧再次占据全身,她看着这二十三人的面孔,仿佛看见二十三个想要杀她的李从义,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继勉:来,五姑娘跟五姑娘见个面。   李五:……   (冷漠脸拿刀)   李五:没完没了了,我剁了你的五姑娘! 第067章   李继勉道:“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勉强扯了一个没事的笑容出来, 装做随口一问道:“小将军, 这个李从义是哪一个啊?”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给达木赫取了新名字, 达木赫是沙陀语里哑巴的意思,我打算提拔他,可不能用这个外号了, 以后,他就是李从义。”   李五彻底怔住了,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达木赫, 他竟然就是李从义!怎么会这样!   原来达木赫就是前世杀了她的人, 而今世他却成了她与十一的救命恩人。命运弄人,这个人,竟是她亲手送到了李继勉身边!   这些年她一直有留意李继勉身边有没有叫李从义的人出现,到现在才明白,他早就出现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李继勉侧头看她:“小五, 你怎么了?脸色怎突然变得这么差?”   李五迅速收敛起情绪, 摇摇头:“没事, 大概骑马骑了太久,累了。”   登记好名册后, 李继勉又带两人去洛阳宫外围转了一圈,给他二人讲了讲洛阳宫的格局,但时间仓促, 便没有带两人进宫一观。达木赫听得很认真,李五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离开时,李继勉驱马驶到李五身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生病,怎么从二营回来后,你的脸色就变得如此苍白?”   “小将军,我——”李五抓住李继勉的手,一瞬间起了一个念头,让李继勉现在就把达木赫赶走。对于现在的李继勉来说,她李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明显更重要,只要她开口,她相信李继勉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垂下眼,“我好累啊,我们快回去吧。”   李继勉瞧着李五的神态萎靡得如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了下去。认识这小丫头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当即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将她所骑之马的马缰拉给达木赫,让他牵着,他带着她先返回了里仁坊。   李五不用自己骑马,安静乖巧地窝在李继勉怀里,看着身边迅速后退的风景,前世的一幕幕也如这倒退的风景一般在她耳边飞速闪过。   前世她历经了许多生死危机,看过反贼冲进皇城大肆屠杀,看过兵临城下血流成河,看过饥民暴动烧杀抢劫,每一次都是惊心动魄非生即死,她都挺了过来,然而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她最终的结局却是那么的平淡,一个人,一把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出体外,身体仿佛坠入一个冰窟,寒彻到骨子里的严重吞噬一切感观,那就是死亡。   无论曾经多么接近死亡,只有真正死亡的那一刻,才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   而李从义的出现,让她彻底记起了自己临死前的绝望。   真的很冷啊,李五觉得自己的血液冷得快要凝结了起来,她努力向身边唯一的热源贴过去,将脸紧紧地贴到了李继勉滚烫的脖子上。   李继勉感受到李五不安,腾出一手拍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一回客栈,我就给你找郎中。”   李五蜷在他怀里,视线从他下巴向上看去,仰视他棱角分明的轮毂,仿佛十二岁的自己牵着弟弟无助地站在苍茫的南蛮黑地上,看着他从天而降,将她从南蛮盗贼手里救下。   “李继勉……”   “嗯?”   “李继勉……”   “我在。”   “李继勉……”   “……”   李继勉低下头,便见李五闭上眼睛,虽然嘴里叫着他的名字,却像是无意识地念叨,并不是真的在叫他,要他回应她。   回到客栈后,李继勉将李五抱下马,李五脚触到地后,便推开李继勉:“我没事了,可以自己走。”   “我派人去叫郎中。”   李五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只是累了而已。小将军,我想独自跟弟弟说会话,你能让我一个人回去吗?”   李继勉仔细看了看她神色,见她脸色不像刚才那么差,又摸了摸她额头,确定不发烫,放开了手。   李五推开门,十一立即竖起脑袋,叫了一声:“姐,你回来啦!”却是跑到门口向外张望了望。   “你看谁呢?”   “达木赫啊,他跟姐姐还有哥哥一起出去的,他没回来吗?”   李五半跪下来,抱住十一:“十一,姐姐认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姐姐不许你再接近达木赫,你能不能做到?”   李文治眨眨眼:“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姐姐就问你做不做得到。”   李文治看着李五郑重的神色,扁了扁嘴:“姐姐,能不能换一个人?换成阿勉哥哥?十一可以做到绝对不接近阿勉哥哥,但不要是达木赫好不好?达木赫真的对十一很好啊,十一不想跟达木赫分开。而且,姐姐你忘了,达木赫救过我的命。”   李五松开李十一,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姐姐怎么会让你跟达木赫分开呢?”   这一世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产生了许多变数,虽然李从义前世杀了她,但是……这一世他是李文治的救命恩人。她不能因为自己对他的恐惧,而无缘无故地将他赶走,也许……李五看着李文治谈起达木赫时双眼发亮的表情,回想达木赫对十一的态度,也许,前世杀死她的李从义,此世会成为她和十一的救星。   不对,不是也许,达木赫救过李文治一次,没有他就没有现在李文治,他早就是他俩的救星了。   半个时辰后,达木赫骑着马又牵着李五的马回到了客栈,与他一起来回来的还有阿巴于。   李继勉正在马厩给马洗澡,看到阿巴于牵马过来,问他道:“学堂的事怎么样了?”   阿巴于道:“不行不行,小将军,这事属下这真办不了。”   李继勉闻言皱眉:“送十一去学堂这种小事你都办不妥,你能干什么?”   阿巴于愁眉苦脸道:“小将军,你是不知道那浮川书院是什么地方啊,送十一入学?根本不可能!”   “书院不就是读书的地方,能有多大名堂?”   阿巴于道:“名堂大了啊,我们是外地人不知道,一问这洛阳的人,谁不知道浮川书院的名声。浮川书院为高等学府,对入学的学生身份有严格的要求,只收士族子弟。这浮川书院建院已有二百多年,所教的学生许多都入朝为官,光当上太傅、太师的有史以来就有七人,如今当朝左相颜景善颜大人就是从浮川学院出来的,没当左相以前就在浮川书院教书,现在偶尔也还会回去给里面的学生授课。你说,这么高级的学院,怎么可能收下十一啊!”   李继勉没想到李五随口一说的书院居然是如此大来历的地方,沉默了一下道:“好了,我知道了。”   阿巴于跺脚道:“小将军,我说成这样了,你不会还想把十一送那里去上学吧?那书院就是个培养贵族子弟的地方,里面上学的小崽子们个个家室显赫。小五那丫头心也忒大了,想送弟弟去那里跟士族子弟们一起读书?依我看啊,附近随便找个学堂送进去得了,汉字都长一个模样,去哪不是学啊。”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言,这件事你无须管了,下去吧。”   阿巴于走后,李继勉停下刷马的动作,陷入沉思,他真没想到李五会给十一挑这么个有来历的书院。   在阿巴于看来,李五这是有点心太大了,他却能理解一点李五的心思,她与十一曾经都是贵族子弟,要不是后来落魄了,也应该在这样的学院中读书。眼下他李继勉在这洛阳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想借着他的地位身份让十一受到最好的教育,有这点要求也算正常。   说起来这些年李五几乎没有跟他讨要过什么,即使讨要了,也都是为了她的弟弟。既然李五提出来了,那么这件事无论如何,他李继勉都会办到。   第二日李继勉便去了政事厅,向左相汇报了禁卫二营的建设情况,听得左相心花怒放。原本皇城中一个禁卫军都没有,这李家公子一来,一下子连二营都组建起来了,对这些忠心于李氏朝庭的大臣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说完了正事,李继勉道:“左相,勉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左相可以帮勉一个小忙。”   “李大人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勉家中有一个幼子,正是求知学识的年纪,勉想送他到浮川书院中入学。听说左相大人曾在浮川书院任教,所以想请左相大人拟写荐书一封,好让我家幼子可以顺利入学。”   左相道:“不知这孩子是李大人的什么人?”   李继勉道:“是我捡到的一个孩子,一直带在身边,十分聪慧,所以想让他上个好学堂,免得耽误了。”   左相摸了摸胡须道:“李大人,恕老夫直言,这孩子若只是大人身边的下人,这身份无论如何是进不了浮川书院的。虽然历经战乱后,浮川书院一度濒临解散,对招生的要求也降低了许多,但有一个书院建立之初就立下的规矩绝对不能破,那就是非士族子弟不得入学。”   “没有变通之法吗?”   颜景善“呵呵”一笑:“今天李大人特地为了这事来求我,我怎么可能拂了李大人的意思,变通之法自然是有的,只要李大人将那孩子收为义子,以你李大人的义子身份示人,我再向院长写下一封推荐信,连入学考试都不需要,即刻就能入学。”   李继勉一愣:“让我……收他为义子?”   颜景善道:“怎么,李大人并不愿意收那孩子为义子?说白了,浮川书院就是给朝庭大臣还和王公子女专门办的贵族学院,其实这洛阳城中还有不少很好的书院,并非一定要去浮川书院,要不老夫给李大人推荐推荐别的学院?”   李继勉道:“不用了,那便以我李继勉之子的身份入学吧,还请左相费些笔墨,写下荐书。”   颜景善道:“好好,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老夫身上,定帮你把这事办妥了,你赶紧去把户籍改好,过几天就可以带着儿子入学了。”   李继勉听着“儿子”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虽然唐朝收义子之风盛行,他父亲收了十八个,他以后估计也会收几个,可是从没想过收十一为义子,十一成了他的义子,那李五算什么?   收义子并不只是口头一说,别人就承认的,还要去户部做登记改户籍。李十一并没有户籍,正好也得办一下。李继勉从左相这里出来,转头就去了户部一趟,替李十一办了洛阳户籍,父栏中端端正正地写上他李继勉的大名。   拿着十一的户籍,李继勉真的是越看越别扭,莫名觉得有点闹心,心想这户籍册一定不能给李五看到,这只是送十一入学的权宜之计,做不得数。   李继勉走出户部后,玄友廉从一扇门内走出来,旁边一官员道:“玄侍郎,你跟秋大人议完事了?”   “嗯。”玄友廉看着李继勉的背影,“那不是李侍卫吗?他来户部干什么?”   那官员正是为李继勉办户籍的人,当即好笑道:“能来干什么,来给他儿子办户籍的。”   玄友廉奇道:“他……什么时候生的儿子?”   “哪啊,是收了一个义子。年纪轻轻的,亲生儿子还没有呢就收了义子,这我办户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听说他父亲有十八罗汉,不知道他打算收几个罗汉,反正啊,这首座罗汉是收到了。”   玄友廉道:“能把存本给我看看吗?”   官员将手上正要编号收入仓库的户籍存本递给他,玄友廉打开看了一眼,一个是李继勉的户籍,就见里面写着“李继勉,子:李十一。”而一份是李十一的户籍,写着“李十一,父:李继勉。”   “李十一”玄友廉默念着这个名字,恍惚想起,李五的弟弟,似乎就是叫“十一”?   果然有左相出马,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没两日,浮川书院的录取文书就送到李继勉手上。李继勉将录取文书递给李五时,李五明显惊了一下:“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很长时间。”她抬头看了李继勉一眼:“小将军,这浮川学院不是一般的学府,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李继勉心想,何止花心思啊,连儿子都认了,当下却私毫没表露出来:“你想送十一去浮川书院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也算是我的弟弟,我送他上学自然要送最好的。”   李五是真没想到李继勉能把这事这么快办成了。她自然知道浮川书院是什么地方,正因为知道,所以非去不可。前世她剿灭梁玄一族后,李氏重新夺`权,她与十一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因为在外流浪了三年,两人的学业都耽误了,江山稳定后,父皇就替他二人请了太傅教授学识,正是浮川书院的院长太叔常林。   今世她是没办法让太叔常林成为太子太傅,但若是能将十一送到浮川书院在太叔常林门下受教,那就太好了。   晚上关起门来,李五郑重跟十一道:“去了学院要好好读书,上学堂的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李文治道:“嗯,十一知道,一定会好好学习。”   “另外你记好了啊,书院的院长叫太叔常林,你要好好表现,争取让他看中你将你收为学生,他是位很博学的老学者,跟着他好好学识明理,你一辈子都会受益。”   李十一点点头:“好,十一记住了。不过……十一要是去学堂了,是不是跟姐姐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啊!”   李五捏了捏他的鼻子:“就算你不去学堂,姐姐也不可能成天陪着你。姐姐也有姐姐的事情要办啊。”   李十一低下头,突然沉默起来了。   “怎么了?”   十一道:“姐姐,我听达木赫说,洛阳宫中现在住着皇帝和公主,皇帝叫李文治,公主叫李平。那姐姐,我们又是谁?”   李五没想到十一会这么问,顿了顿,拍了拍十一的脑袋,认真道:“十一,我们还是我们,永远是父皇和母后的好孩子,是大唐的公主和皇子,不会因别人占了我们的名字,占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就不是我们了。知道吗,十一,姐姐在等你长大,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十一似懂非懂道:“好,我一定快快长大。”   拿到了浮川书院的录取文书,第二天就可以手持这文书去学院报道了。而那天正好也是跟玄友廉约定的去他府上替他治病的日子。   一早上李继勉便骑马去了禁卫二营,今天有一批刚打造好的武器要运到二营去,他必须过去监督着。而李五便留了下来,替十一换上学子服,准备好小书袋,将文房四房一应用具塞进小书袋中,提着鼓鼓的小书袋准备送他去上学。   李十一第一天上学,达木赫一大早就站在一边看着李五替十一收拾,李继勉走时,也没有跟他离开的意思,明显是想要一起送十一去学堂。   李五自打知道达木赫就是李从义,这几日一直暗中观察他。十一上学,最伤感的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反而是达木赫,这几天他一直用一种悲伤的表情看着十一,仿佛十一去了学堂会交到新朋友,就会把他抛弃一般。   李十一自然也注意到达木赫的情绪,走过去握着他的手道:“达木赫你别难受啊,我跟你说了,就算我到书院有了新朋友,你还是我十一最最好的朋友!”   而达木赫的回应是直接抱起他下了楼,放上了自己的马背上,然后看着追下楼的李五流利地开口说话道:“今天我送他。”   李五:“……”   这几乎是达木赫第一次对她说话,口音既不生疏也不怪异,明显平日里跟十一说话已经毫无障碍,只是一直不爱开口而已。   李五见十一坐在达木赫的马背上,一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模样。本来她是想骑马亲自送十一入学的,可看到十一这反应,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达木赫一起送十一到了书院,回程时,李五记得与玄友廉的约定,直接骑着马就去了将军府别院。   敲开门时,门房明显愣了愣,认是认出她来了,可是她此刻一身男子装束,又不敢确定。   小五道:“是我,我来拜访你家公子,他在府上吗?”   门房赶紧打开门:“在,在的,请进。”   小五进了门熟门熟路向前走去,想着这个点玄友廉应该在书房,去了书房,果然就见他站在书房门外的池塘边,正在抛洒鱼食。池塘里,一尾尾一尺长的大锦鲤争相将头挤出水面抢夺鱼食。   “廉公子。”李五远远喊了一声。   玄友廉抬起头,看向站在院门口的李五:“来了?还算守约。”   李五走进来:“廉公子通情达理,小五自当信守约定。”   玄友廉瞧了瞧李五这一身男子胡衣打扮,虽然清爽干练,但没了一身裙纱绫罗时的柔媚轻盈。心里隐隐生起一股不甘心之感,这样的美人留在身边就应该用最好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打扮她,可李继勉那粗人竟将她打扮成这样,实在暴殄天物。   玄友廉丢下鱼食盆:“坐吧。”说着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拿起壶里刚泡上的花茶给李五倒了一杯。   李五道:“谢廉公子。”   “离开这几日过得可好?我听说李乐群将李继勉从义归坊的大宅子里赶出来了,你们眼下住在哪里?”   “住在里仁坊。”   “里仁坊?呵,他竟让你住在那种贫民窟。”玄友廉听到这里,心中的不甘心之感更加强烈,要是他,绝对不会委屈李五住在那么糟糕的地方。   李五道:“小将军能住得下去的地方,小五自然住得了。”   玄友廉的表情僵了一僵:“你过来是替我治病纾解心情的,希望你记住这一点,不要时刻表现出一副你们俩很甜蜜的模样。”   李五:“……”   李五遂道:“是,我知道了。廉公子,你……可否坐下,将右手伸出来?”   玄友廉闻言,一掀袍角坐下,将右手伸过去,就见李五伸出两指搭在了他的脉门上,眉尾一扬:“你这是干什么?”   李五皱着眉仔细地感受他血管的跳动,过了片刻才道:“我答应替廉公子治病,所以这几天读了一点医书,今日想试试看。”   李五知道自己能治玄友廉的病,要么是他的心理作用,要么就是自己的触碰真的能缓解他的病症。可是无缘无故地触碰总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想了诊脉这个由头。   玄友廉任着她摸了他的右手又摸他的左手,过了好一会问她:“诊出是什么脉像了吗?”   李五回想医书上说的那些词,吞吞吐吐道:“浮脉主表,沉脉主里,迟脉主寒,数脉主热,虚脉主正,虚实脉主邪实……”   看着李五背书的模样,玄友廉忍不住笑起来,反手抓住她的手,搭在了她的脉博上,片刻后道:“脉迟且细,肝气瘀滞,看这脉相,小五,你有心事郁结在心不得纾解十分苦闷啊。”   李五脸一红,自己想着给别人诊脉,倒被别人给诊出脉相了。这几日因为达木赫的事,她确实是心里存着心事,郁结难安。   她收回手:“算了,不诊了。”   玄友廉道:“学医这种事又枯燥又苦闷,你这半路出家的,就算了吧。”   李五犹豫了一下:“廉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是何日?”   “九月初六。”   眼下正是四月,天渐渐热了起来,李五算算日子,还有五个多月。玄友廉说那方术给他算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生辰,也就是说,只要她帮助玄友廉活过今年的九初六,是不是以后就没事了?   正这么想着,李五突然怔了一下,又问了遍:“是九月初六?”   “你觉得我会记错自己的生辰吗?”   李五万万没想到玄友廉竟是九月初六的生辰,这日子,正是她与他成亲的日子。原来前世他将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他生辰之日。这样一来,李终于五能明白那方士为何说他活不过九月初六了,那正是他前世寿终的日子。   “你在想什么?”   玄友廉注意到李五的沉默。   李五摇了摇头:“没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   “啊?”   “你的眼神里有悲伤,你是不是觉得我活不过那天?或许你心里正希望如此,这样,我就不会像个疯子一样纠缠着你。”   李五不假思索道:“不,正相反,廉公子,这辈子,我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李五抬起头,与玄友廉的视线对上,两人同时沉默起来,这时一人冲进院子道:“玄大哥,你叫我——”声音停住,杨枭的视线落在李五身上,“怎么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被人打岔,玄友廉移开目光道:“杨枭,你过来,刚才公主送来请贴,请我今日去宫中赴宴,我有事便拒绝了,后来觉得有些不妥,所以你替我进宫一趟,将这礼物送给公主做为赔礼。”   杨枭道:“玄大哥,你该不会是因为要见这个女人所以不去见公主吧。”   玄友廉道:“你不是一直吵嚷着想去洛阳宫看看吗?废话这么多,去不去了?”   杨枭道:“去去去,自然要去,必须要去。”过去接过玄友廉手上的精美木匣子,转身就要走,“站住。”玄友廉叫住他,将腰间的令牌解下,“带着我的令牌去,不然城门守卫不会放你进去。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杨枭再顾不得管院中那个让他不顺眼的女人,拿着令牌出了府门,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恨不得立即赶到皇城里见到他的亲亲小媳妇儿。   是的,杨枭就是鹏奴。   两年前李文治登基时,他正好流落到荆南地区,被杨不疏收留。就在那时他得知玄凉扛起反成大旗,拥立了两位先皇遗孤李平与李文治。半年后,他被杨不疏收为义子,取名杨枭。一眨眼就过了两年,杨不疏夹在蜀与南唐之间过得十分艰难,想来洛阳瞧瞧朝庭的情况,看是要投靠玄凉还是李制。而鹏奴正好得了机会,随着杨不疏来到洛阳。   他来洛阳前就打探到是玄友廉找到了两位先皇遗孤,只当是他将李五与李十一从沙陀人手中救出,因此对玄友廉有了好感,一来洛阳就竭力促成他义父杨不疏与玄友廉的会面。而李乐群那里曾数次派人想要与他义父接洽,都被他暗中阻扰了。他当初就是被李乐群捡回去当了半年的马奴,而李五和十一都则是被李继勉当成奴隶,对这帮沙陀人,他没有一点好感。   他拿着玄友廉的令牌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来到上阳宫门外,被门口的太监拦住。   “这里是公主与皇上所住的内殿,这位大人有何事?”   鹏奴拿出玄友廉的令牌道:“我奉玄侍郎之命,来给公主殿下送东西。”   太监看了看令牌,伸手来接鹏奴手上的木匣子:“交给小人吧,大人请回。”   鹏奴一听,这是要赶他走啊。他还没见到李五,哪肯就这么离去。上次在灵山寺,他只远远地看了李五几眼,根本没办法靠近,今天这难得的机会要是放弃了可就再无机会了,遂沉下脸道:“这件东西非常重要,临走前玄侍郎千叮万嘱,让我亲手送到公主殿下手中,绝不能经第二人人之手。”   太监道:“这……”   “还不赶紧带我去见公主?要是迟了耽误了玄侍郎与公主的大事,你敢担这责任?”   太监道:“请这位大人随我来。”   太监将鹏奴带到花园廊道上:“大人,请在此等候,公主正在午睡,我去通禀。”   鹏奴一听李五在睡午觉,怕自己吵了她的休息,忙道:“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你等公主殿下睡醒了再告诉她。”   那太监狐疑地看他一眼,刚才这人说得仿佛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现在又不急了?遂道:“也好,公主还有一刻钟便会醒来,到时我通禀公主后再来接引大人,大人请在此耐心等候,不要乱跑。”   “行了,我知道,你去忙吧。”   太监离开后,鹏奴就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了,想着一会就能与媳妇儿相认,嘴都笑歪了。正在脑中想像着一会相认的情景时,他瞧着远处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瓷盅经过时,突然神色鬼祟地张望了一下,随即闪到一个角落里,片刻后从角落里出来,伸手掸了掸放瓷盅的漆盘,镇定无常地继续向前走去。   鹏奴第一个反应是他是躲到角落里偷吃了瓷盅里的东西。皇宫里许多小太监小宫女都会偷偷做这种事。   想到这人竟敢偷吃送给公主殿下的饮食,便要走过去揪住他,却见那太监绕过公主寝殿往一旁的宫殿走去。鹏奴想了想,仗着一身武艺翻墙而过,绕到了那宫殿的窗户边,就见那小太监捧着瓷盅进来道:“紫薯八宝汤送来了,皇上醒了吗?”   宫女答道:“醒了,其实压根就没睡,躺在床上呆呆怔怔的瞪着眼,怎么哄都没用。”说着打开桌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取出银针在那紫薯八宝汤里沾了沾,见银针没有变色,这才将汤盛出端了进去。   此时屋中就只剩那太监,便见那太监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拿起袖子将那瓷盅的盖口擦了擦,又心虚地抖了抖自己的袍子。因为这两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鹏奴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像偷吃,分明是在那瓷盅里放了些什么东西,因为心虚而不由自主地查看有没有留下痕迹。   鹏奴心想这太监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毒毒害李文治,还好被他当场撞见,当即冲动地翻窗进来。   那送汤的太监突然听到破窗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就见一人从窗内翻进来,直直向他冲来,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呢,就被他一记重拳打晕了过去。   鹏奴打晕太监,立即冲进内殿,见那宫女正捧着汤碗要喂坐在床上身着明黄龙袍的小皇帝,三步并两步上前,打翻了那汤碗。   瓷碗砸在地上碎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宫女看着眼前满脸杀气的陌生人,立即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啊!”   而床上的小皇帝一听“刺客”二字,整个人一哆嗦,立即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了下去,直接往床肚子下躲。   鹏奴抓起那尖叫的宫女道:“快叫公主过来,有人要毒杀皇上,下毒的就是那个送汤的太监,已经被我打晕在外面,快让她过来。”   宫女吓坏了,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他一放手,立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鹏奴瞧了瞧这内殿,硕大的内殿中,除了刚跑出去的宫女,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顿时觉得这些侍候皇帝的人也太不尽心了。趴到床边道:“十一,别怕,是姐夫啊,快出来。”   钻进床肚里的小皇帝根本就不理他,鹏奴伸手要去将他拽出来,结果手伸进去,立即痛叫一声,收回手,就见手腕上被咬了排细密的牙印,血都流出来了。   鹏奴捂着手腕的伤口,不敢再伸手进去,趴下来压低视线,向里面的人道:“十一,你怎么了?不记得姐夫了?是姐夫啊,是鹏奴哥哥啊,快出来啊。”   床肚下的人往后面又缩了缩,一脸惊恐地看他。   这时门外传来喧闹的人声,鹏奴刚站起来就被冲进门的玄衣卫按到了地下。   刘玲儿得到宫人禀告又有刺客刺杀皇上,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就带着人过来了,颤抖着道:“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鹏奴的脑袋被七八只手死死地摁在地下,根本动弹不得,虽然听到李五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却看不到她的脸:“皇……皇上在龙床肚子里。”   一个小太监立即跪到床边,贴着地面向里看去,惊喜道:“皇上在里面呢,公主,你来得及时,皇上没事!”   刘玲儿这才看向被玄衣军制服住的男人,尖利道:“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鹏奴一听这是误会了,忙道:“我不是刺客,我是玄侍郎的人,奉命进宫给公主送东西,正好撞见门外那个太监鬼祟地在皇上的汤食中下毒,所以才冲了进来。”   刘玲儿一怔,便见一个玄衣军从鹏奴腰间拽下令牌奉到她面前道:“公主殿下,是玄大人的令牌。”   刘玲儿一时也分不清真假:“把他押下去,还有今日此宫当职的太监和宫女全部收押,立即传玄侍郎进宫。”顿了顿 ,“你们还干站着干什么,快把皇上救出来啊。”   那太监捂着手上一个血牙印,明显已经吃过苦头了,苦着脸道:“公主殿下,皇上躲在龙床最里面,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根本不肯出来,奴才想伸手拽他,结果……”   刘玲儿当即也顾不得身份,在床腿边跪了下来:“治儿,是姐姐啊,没事了,治儿快出来,快出来听到没?”   哄了半天,里面的人毫无动静,刘玲儿无奈道:“来人,把龙床给本宫搬开,小心点,别压着皇上!”   当即殿内众人乱哄哄地开始搬起巨大的龙床。 第068章   玄友廉冷着脸看着门房领过来的男人:“李继勉,你来干什么?”   李继勉看着在院子里相对而坐的两人, 大大方方地走到石桌边坐下:“说起来, 小廉,我俩同朝为官, 我还从未来拜访过你,正好有时间便顺道来了,好巧啊, 我的部下也在你这里坐客。”   玄友廉挥手示意门房出去后,脸上表情越发不高兴:“行了,没有外人, 你不用说这种假惺惺的话, 你说得恶心,我听了也恶心。”   李继勉便也收起笑脸:“我答应每隔五日让小五来替你治病,没说只放她一人过来。”   玄友廉瞪他:“怎么的,你今晚还想跟小五一般,也住在我家中不成?”   李继勉瞧着玄友廉半点没有待客之道的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要是愿意接待呢, 就给我一间房一张床让我睡着, 你要是不愿意, 我就只能睡小五的房间跟她挤一张床。”   “李继勉,你要不要点脸?”   “玄友廉, 我让我的女人来给你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别动什么花花心肠。你若心里无鬼,还怕我留下不成?”   “你不用激我。我倒奇怪了, 你整日除了盯着她,没有别的正事干了?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李小将军是一个沉迷女色之人。”   “我也挺奇怪的,听说你今日为了见小五,连公主的邀约都推了,我家小五的牌面还真是大啊。”   李五:“……”   听着这两人争吵,李五就觉得脑仁疼,真的一点都不想劝,随他们斗嘴皮子去吧,反正斗不死人。   玄友廉眯起眼:“看来你在宫中布了不少眼线,连我拒绝公主邀约这种私事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李继勉哼了一声:“你不也是,这皇宫里到处都是你们的玄衣军,恐怕每天飞进去几只苍蝇,你们都清清楚楚。”   “廉公子,李大人。”一声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玄友廉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黄衣少女,“文竹,你来干什么?”   文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五,又看了看坐在李五旁边的李继勉。那日李继勉击门寻妻的戏码她可是从头看到尾,只是没想到眼前这男人会是晋王的儿子,眼下在禁卫军中任职。此刻仔细一看,当真是仪表堂堂,俊逸不凡,与玄友廉完全是不同的风格。难怪无论自家公子如何向小五姑娘献殷勤,她还是看不上自家公子,原来是喜欢高大健壮这一类型的男子。   文竹将手上捧着的一碟水果放到桌上:“夫人听说李公子来府上做客,让小婢送来果梨给两位公子败败火气。”   李五往那碟子里看去,圆溜溜的四五个大梨子正是去燥解火的好物。   李继勉呵呵一笑,拿起一个梨子带皮就啃了起来:“这玄夫人还真是位细至入微的好主母。”   文竹又道:“夫人还说,若小五姑娘得空,请去夫人屋里坐坐。”   李五惊讶道:“夫人叫我过去?”必竟她那日以那般姿态求廉母放她离开,原以为廉母不会想再见到她。   “是的,小五姑娘,你走后,夫人也挺想你的。”   李继勉道:“玄夫人通情达理,我俩还多亏她成全,小五你去吧,不必担心。”   玄友廉伸手拦住李五:“等一下,文竹,母亲有说找小五什么事吗?”   文竹道:“夫人没说,只说让公子少说话多吃梨,不够的话,夫人房里还有。”   玄友廉:“……”   李五道:“您二位聊着,我去去就来。”   文竹带着李五来到廉母院中就退下了,李五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廉母站在葡萄架下正在专心致志地绘画,片刻之后廉母抬起头,注意到李五:“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看到夫人作画不敢打扰。”   “进来吧。”廉母放下画笔,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小五,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李五摇头:“小五不知。”   廉母道:“小五你是聪明的孩子,晋王之子与我儿子为你而产生争斗,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自古有言红颜祸水,你难道是想当这祸水不成?”   李五恭敬道:“小五绝没这个意思。”   “那为何我已放你跟晋王之子离开,你还要答应我儿每隔五日便来与他相见?难不成是想一边抓着晋王之子的手不放,一边又吊着我儿子?那晋王之子也是个糊涂的,居然同意了。”   李五没想到廉母会这样理解,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廉公子他……没跟你说吗?”   廉母道:“说什么?”   李五看廉母的反应,明白玄友廉并没有告诉她他的病症之事,想来也可以理解,当儿子的总不会希望自己母亲担心,遂也不打算说明,想了想道:“夫人,其实是这样的,我与廉公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其实……我是陪我家公子来的,与廉公子约定每隔五日相见的是我家公子,夫人得到的消息大概有误。廉公子与我家公子正在合作密谈一件大事,非谈不可,至于是什么大事,恕小五并不清楚。”   廉母表情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小五,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我府上,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请讲。”   “你若对我儿没有一点意思,请不要给他留一点幻想,让他彻底断了对你的念头。”   李五怔了怔:“小五明白了,夫人放心,等我……等廉公子与我家公子的大事办完,我绝不会再出现在廉公子面前。”   等得玄友廉安然度过二十岁生辰,前世她与他在那一日彻底结束,今世大概也是这样吧。   “小五,这一段时期的相处,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内心至诚孩子,既然你做出承诺,我便相信你。你回去吧,对了,那边篮子里剩下的梨你也一起带去吧,年轻人,火气旺,多吃梨有好处。”   “是。”   李五拿着梨子回来,玄友廉道:“我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李五道:“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把这篮梨带过来,怕两位大人不够吃。”   玄友廉不信李五的话,总觉得自己母亲跟李五说了些什么,可李继勉就坐在旁边,他也不好多问。就在这时,门房领了一个玄衣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   “玄大人,宫中出大事了!皇上遇刺了!”   玄友廉猛地站起来:“什么?那皇上此刻是生是死?”   “皇上没事,刺客及时被抓着了,可那刺客拿着大人的令牌,说是大人派去的人。”   “胡扯!”玄友廉第一反应是反驳,顿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杨枭?”   “是,那刺客好像是报的这个姓名。”   “走,即刻进宫。”玄友廉看向李继勉,“李侍卫怎么说?”   李继勉面色凝重道:“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自然也得立即进宫。”   当下玄友廉、李继勉、李五三人策马奔向洛阳宫,一路上那侍卫将抓到刺客的大概经过讲了一些,不过讲得乱七八糟的,三人也不是听得很明白。到了上阳宫,顾礼德迎了出来,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三人这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玄友廉沉声道:“那个下毒的太监呢?审问了没有?”   “正审着呢,死活不承认自己下毒。”   “剩余的汤食可验毒了没?”   “验了,银针验了没事,又让人试毒,也没事,叫来了太医,也没查出汤有什么问题。”   听起来,似乎就是杨枭小题大作,胡闹了一通。这他这一番胡闹,要是被认定成刺客,那就必死无疑。   正说着话,三人随着顾礼德走到大殿前,就见杨枭和那太监都被玄衣军按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杨枭还好,因为带着玄友廉的令牌,又自称是玄友廉的人没有受到拷打,而那个被杨枭指责为下毒的太监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一边吐血,一边哭道:“你……血口喷……人,奴才……奴才……怎么会在……皇上……的汤……食中……下毒,你胡……说……”   顾礼德看着那小太监的模样有些不忍,现在汤食查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杨枭所谓下毒的证据也只是那小太监擦盖口的小动作而已,那小太监称自己爱干净,看到盖口脏了就去擦了擦,也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证据都指向杨枭私闯内宫,胡闹生事。   杨枭看到玄友廉走过来,立即冲他大叫道:“玄大哥,相信我,那个小太监绝对有问题!   李继勉凑到玄友廉耳边低声道:“小廉,你也真敢,把自己的令牌交给荆南王的义子,指使他大闹宫庭,刺杀皇上?”   玄友廉皱眉,这杨枭来到他身边后就一直闹着想跟他进洛阳宫,都被他阻止了,今日为了见李五,将宫中来人打发走后,觉得不妥,再想叫人去洛阳宫送礼时,手边正好没有人,便想着让杨枭去跑这趟腿,反正送到上阳宫门口自会有太监接受礼物送到公主殿下手中,不会有什么纰漏,却没想到这杨枭胆子也忒大了,竟敢闯到内殿中去,还惊扰了皇上。   眼下的情况非常棘手,要是杨枭被下了大牢,查出身份,那这件事就彻底变了性质,变成如李继勉所说,他玄友廉与荆南王勾结预谋行刺皇上。当下无论如何都得替杨枭把罪脱出来,遂道:“行了,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吗?闭嘴,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许说,剩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杨枭立即闭了嘴巴。   玄友廉越过他走进大殿,就见殿内一片混乱,龙床被移了地方,斜放着,刘玲儿正抱着神情木讷的皇帝安抚着。他目光落向桌子上摆着的瓷盅上:“这就是被下毒的汤食吗?”   顾礼德道:“回玄大人,正是。”   玄友廉拿起汤盅闻了闻,问一旁站着的太医:“你确定没毒?”   太医道:“臣勘验再三,绝对没有。”   玄友廉拿起桌上的勺子挖了一小口就要塞进嘴里,顾礼德忙阻止他:“玄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试毒让别人来就好!”   玄友廉没理他,尝了一口,吐出来:“来人,将太医署所有人都叫过来,每一个人都尝尝看,看看有没有人能尝出里面添加了些什么东西。”   太医道:“玄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已经再三勘验,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毒。”   玄友廉淡淡道:“不要往毒`药的方向查,看看是不是添加了什么对大人无效,但对小孩子有害的东西。”   太医瞪大眼:“玄大人的意思是……是,臣这就召集太医署所有当职医官。”   玄友廉和李继勉走到大殿内时,李五的身份不能跟着进去,于是站在殿门外等候,听到玄友廉与太医说的话,心想玄友廉懂些医理,是不是从那汤食中尝出什么问题出来了?她看向刘玲儿怀中的海连,若是这汤食真的有问题,这海连也太可怜了。屡被刺杀不说,饮食还被人做了手脚。   太医署众人直接被带入大殿内,就地研究起这残汤,大殿外是包成铁桶状的玄衣军,这样无论是谁也做不了假。   太医验毒时,刘玲儿就一直抱着海连,因为她一放手,海连就往龙床肚子下钻,不得不抱着。太医查验的时间有点长,刘玲儿坚持不住,就靠椅背上歪着脑袋睡着了,而她怀里的海连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睛很大,可是眼光却是涣散的。李五看着他这模样,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发寒。   而宫里的众人仿佛都习惯了小皇帝这个表情,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李继勉从殿内走出来道:“恐怕到深夜都未必能查出什么来,小五,你在殿外已经站了三四个时辰了,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十一第一天上学,回到客栈要是看不到你,说不定会哭闹。”   李五看着玄友廉在太医署众人中穿梭,与众医官低头议论的模样,道:“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李五便要转身,就听殿内传来一声惊呼:“查出来了!玄大人,查出来了,是脱奇根!”   半个时辰后,李五被李继勉派人送出宫,回到里仁坊的客栈。   骑在马上,李五回想片刻前刘玲儿听到太医署的结论后崩溃大哭、不能自已的模样。做为一个姐姐,刘玲儿与她一样爱护疼爱着自己的弟弟,自然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   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刘玲儿撕心裂肺的痛。   脱奇根,南疆的一种草植,对成人来说无毒无害,研粉后尝味如面粉,并无异味。但若给小孩子长期大量食用,会影响孩子大脑发育,使孩童变得低智,异惊,时而哭闹不止,时而呆若木鸡。也就是说,海连根本不是年幼畏人,而是饮食中被人偷放了大量的脱奇根,而造成了大脑损坏。并且这种草植对脑经脉的损害是不可逆的,海连从今以后都将是一个低智的障儿。   李五万万没想到海连会遭遇这样的厄运,她回想起三年前在穿过峡谷的铁壁车里,海连与十一不说话,光比着手势就能玩得无比开心的模样,曾经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啊,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回到客栈,李十一见到李五进门,不仅没有迎接,反而转身背对她,气呼呼道:“姐姐骗人,说好晚上接我下学的却没有来!在我数到一百之前,我都不要理你!”   李五看着十一小小的背影,走过去半蹲下身子,紧紧将他抱进怀里。   李十一嚷起来:“不行不行,你不许抱我,我才数到二十。”   李五在十一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十一,幸好,不是你。”   如果在此之前,她有一点的贪心,想借着玄凉的势力拥立自己,或是有一点不甘心,想从刘玲儿和海连手中夺回自己的位置,那么此刻的十一就会变成海连那副瞪着空洞双眼的木讷模样。   那样的十一,她连想一下都觉得心腔战栗。   至于毒害的海连的人,她无法确定,可能是成元水的人,也可能……根本就是玄凉的人。   李五心中感慨无比,低声喃喃道:“不能依靠豺狼,不能寄望虎豹,十一,姐姐真的好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   十一数到五十就数不下去,在李五的额头回印了一吻:“姐姐,你已经很强大了,在十一心中,你就是最强大的人!”   李五终于扯出笑容,捏了捏十一肉肉的脸蛋。   因为宫中发生毒害皇帝的大案,玄友廉与李继勉三天没有离开皇宫,最后查到朝议大夫宗正少卿裴玮头上。裴玮下了大狱,当夜就死在了牢中,案子便再也查不下去了。这场大案一共牵连出一百多人,从皇宫内侍到朝庭大臣,皆有落马,菜市口日日都有被牢车推过来砍头的人。   一个月后,案子尘埃落定,定为“朝议大夫宗正少卿裴玮谋逆案”。   至于这裴玮是自己要谋杀皇上还是受别人指使,谁也说不清楚,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而公主对外声称因发现及时,皇帝并无大碍。然而当时太医署所有人都在皇帝寝殿中验毒,人多口杂,根本就瞒不过去,没过多久,基本上朝庭上的人都知道皇帝是个白痴儿了。   这一个月当中,每隔五天,李五都会如约去玄友廉府上拜访,而李继勉照例同行,进了府,李继勉和玄友廉立即就坐到一起讨论案情,而李五只能在旁侍奉茶水,这般情形,倒真成了她陪李继勉来见玄友廉了。   不过这一个月,玄友廉倒真的是没有发过一次病,可见只要李五在他身边随便晃荡晃荡,不需要做什么就有立杆见影的效果。   而杨枭虽然机缘巧合撞破一件大案,但他必竟擅闯宫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都要被关在大牢里。因为他身份敏感,玄友廉不想他在这案子里有太多的牵扯,当夜就给他找了一个死囚替身诈死在了大牢里,将他送回了荆南王杨不疏的身边。   这一个月,玄友廉一边查着谋逆大案,一边联络着杨不疏,达成了与杨不疏的私下结盟,答应他只要他每年给玄衣军送来大量的钱银,他父亲玄凉会派出一支玄衣军长驻荆南地区,保护他不受蜀和南唐的侵扰。   荆南王遂高高兴兴地带着义子准备回去了。   杨枭却不肯走,闹着:“父亲,你回荆南去,让我留在京城好不好?”   杨不疏敲他脑袋:“你还好意思留下?要不是你鲁莽行事,能闯下这么大的祸来?你成天念叨着公主是你媳妇儿,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身份尊贵的侯爷小世子吗?走,跟爹回荆南!”   杨枭道:“父亲,你让我留下,让我想办法再见公主一面吧,求你了,她要是知道我是鹏奴,一定会认我的。”   “她认你有什么用?杨枭啊杨枭,你当了我两年儿子怎么一点长劲都没有?你以为这公主和皇帝被人高高捧在上面,就有实权了?不过是一对傀儡儿罢了?你以为你说了你是公主指腹为婚的附马,就能迎娶公主了?只怕没走出门呢,这脑袋就搬家了。眼下李唐皇室就剩两根独苗儿,别的都被成元水屠杀干净了,这公主啊,现在就是个香饽饽,一堆人争抢着娶回家,依我看,不是晋李家,就是梁玄家。”   杨枭道:“什么意思?”   “蠢货,我懒得跟你说,自己想去吧,等你想明白了,再跟爹说话。”   杨枭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洛阳,却连李五和十一的正脸都没见到,又被杨不疏拖回了荆南。   因为调查裴玮谋逆案,李继勉趁机让自己筹建的禁卫军参加了案犯逮捕、搜查、羁押之事,也算是京城中狠狠刷了一番存在感。洛阳城中的人终于不再只认玄衣军,也知道了禁卫军的存在。   也因此李继勉带着李五和达木赫早出晚归,就算里仁坊的房子早已经修葺完毕,也没有时间搬进去。等得一个月后尘埃落定,李继勉终于抽得时间,亲自挑卖了些家具搬进府中,将崭新的“李宅”牌匾挂上门头,在五月初八这天举行了乔迁礼,放了两挂鞭炮,热热闹闹地搬进了新居。   当天不少大小官员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因为李继勉现在的官职并不是太高,主要还是晋王三子这个身份撑着,并且乔迁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所以那些官员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殷勤,都是派家丁送来乔迁礼,聊表一下态度。   李继勉与李五放完鞭炮后就进宅子里去了,阿巴于和哈胡弩站在门口收礼收到手软。阿巴于打开那送来的一箱箱礼品,看着里面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笑逐颜开:“此前我跟小将军说,修缮宅子添置家具后咱们可就是一穷二白什么钱都没有了,小将军却丝毫不在意,原来早料到了乔迁之时,那些官员们都会来送贺礼。”   哈胡弩:“你看小将军什么时候担心过钱?咱们刚来京城时,李乐群那狗东西一分钱不给,小将军不就是带我们随便去某位大官富户家坐坐,这钱就有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话说,小五回来了后,小将军就没有带我们去那些人家里随便坐客了。”   “废话,小将军能让小五那丫头看到他到处敲诈的无赖模样吗?”   一脚跨出大门的李五正好听到这一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于军阀来讲,仗打得好打不好不重要,熟练敲诈这基本生存技能非常重要。好听点的名头有募捐、安民费、酬军,难听点就是敲诈、勒索、讹钱。   而门口这一车车的贵重贺礼,分明就是肆无忌惮的贿赂。要知道唐朝法纪,当朝官员收受贿银十两就够定刑,收受百两基本可以到阎王爷那报道了。   李五出门是想去几十步外的巷子口买点糖糕回来,等十一下学后可以吃,没想到一出门就听到从犯交待主犯敲诈谋财的全部犯罪经过,并直面贪污腐败案发现场,顿时有点不想出门了,退一步便要回去,这时听到哈胡弩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哎呀,这不是玄侍郎玄大人吗?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玄友廉道:“我听说你家李大人乔迁新居,特来贺喜。”   阿巴于看了看玄友廉两手空空的模样,皱眉道:“玄大人亲自过来这怎敢当,派人将‘贺礼’送来就成了。”说着“贺礼”两个字的时候,阿巴于粗着脖子瞪着眼,狠狠咬了咬音。   李五听到这里脸一黑,心想这两人真是跟着李继勉身后天不怕地不怕惯了,讨礼讨到玄友廉头上了,当即探出一头道:“廉公子大驾光临,里面请。”   玄友廉看着李五站在门内朝他招,嘴角微微扬起露了笑容,随即大步向她走去,走了两步停下,转头看着一脸防备模样跟着他的阿巴于和哈胡弩,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轻飘飘地递过去:“我这人实在,想不到给你家李大人送什么礼,这五百两银子寥表心意。”   阿巴于瞪大眼,要知道当初李乐群买下这宅子给李继勉住,也不过花了两百两,这玄友廉还真的是出手阔绰。   李五却在心算,按当朝法纪,如果还有法纪,一百两就够送去见阎王爷一次,玄友廉这些银子足够送李继勉去见阎王爷五次。   玄友廉又道:“对了,一会我在街上挑的一些礼物会有人送来,你俩记得接收。”   哈胡弩奇怪道:“玄大人不是说不送礼了吗?怎么还有礼物?”   玄友廉看向几步外的李五:“那是给小五的,你家李大人那种莽夫不值得我废心思,美人才需要我废心思。”   阿巴于:“……”   哈胡弩:“……”   李五:“……”   李五将玄友廉领到大堂,李继勉正在堂内大马金刀地横坐着——磕瓜子儿,一开始只看到李五进来,道:“不是去买糖糕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再然后才看到李五身后的玄友廉,眉头蹙走,“你怎么来了?”   玄友廉四顾看看:“装修得倒是不错,挺有气派,不过得小心了,这里仁坊里流民小偷是最多的,治安也是最乱的,别晚上一觉睡死了,让人把家掏空了。”   李继勉不悦道:“不劳你费心,你来倒底要干嘛?”   玄友廉在堂内的太师椅坐下:“俗话说礼尚往来,李大人总是去我府上拜访,我于情于理也应该亲自上门拜访。正好今日李大人乔迁新居,择日不如撞日,说起来,很久没和李大人畅饮到深夜了。”   李继勉道:“你还想住下?”   玄友廉道:“怎么,李大人这么大的李府,连个客房都没有?”   这时一群人搬着大柜、铜镜、立灯、桌椅、盆瓢、香炉走进来,阿巴于笑呵呵道:“小五,我都给你搬房里去啊。”   李五还没反应过来,李继勉先出声道:“等等,这都些个什么东西,谁让买的?”   玄友廉道:“我为小五的房间添置的家具,做为感谢小五替我治病的谢礼,怎么,有问题?”   李继勉当下就想说“扔出去”结果阿巴于比了一个掂钱的动作,李继勉心想别人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干脆都搬自己屋里去。   “既然如此,那就送到西院去吧。”   想让李五每天用他买的镜子梳妆,木盆洗脸?想得美!   阿巴于立即心领神会:“好咧。”   住在东院的李五:“……”   玄友廉坐下来,便有婢女过来替他倒茶,他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小抿一口:“我今日一大早接到一封父亲送来的家信,想来李大人这边也应该收到晋王送来的家信了吧。”   李继勉吐着瓜子皮,含糊道:“嗯,好像是吧。”   “朝庭估计还有几日才能得到消息,李大人,我俩之间也不必虚虚实实了,不如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接下来的打算吧。”   今日一大早,确切点说是天还未亮的凌晨,一封快马加急的书信就送到了李继勉手里,信中讲萧发云死后,他的部众义子夺`权争斗使得整个梁军军心涣散,而沈修明面上将大军驻扎在巴蜀等地阻袭玄晋大军,事实上只是摆了一个虚幌子,带着重军偷偷包围了梁州,一夜之间屠杀了三万萧军,又一一追击散落的萧军部将,占领梁州,将萧发云的势力彻底消灭。   本来被逼迫得不得不逃到蜀地的成元水顿时续了一口大血。这大半年,沈修替成元水四处征战,占据了大半山南东道的地盘,眼下又夺了梁州,以梁州为据点迅速收复整个山南西道,地盘已经比玄晋联盟所占的还要大了。   李继勉道:“你想怎么聊?”   玄友廉也不客气,喝了婢女奉的茶,伸手将李继勉桌子上的瓜子抓了一把过来:“我为什么回洛阳当黄门侍郎,你知道我的目的,你为什么去洛阳宫当个侍卫,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如联手一次。不管怎么说,在有共同的敌人面前,你我是盟友。”   玄友廉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五道:“小五,麻烦你取两份纸笔来。”   李五去房中拿了纸笔过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玄友廉紧接着道:“我俩同时写下自己查到认为最重要的线索,互相交换。”   李继勉拍拍手上的壳屑:“好。”当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片刻后写好,递到李五手里,而玄友廉也同时写好,递向李五。   李五看着手上的两张纸,微微惊讶,上面竟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玄友廉笑起来:“李兄,既然我们都查到了这个人头上,那就更没有什么可以互相隐瞒的了,我查到的是,这个人确定无疑是沈修安插在洛阳的眼线,而他的女婿与朝中许多官员私下都有不太正常的来往。”   “什么来往算不太正常的来往?”   “财物贿赂以及大量购买貌美的妓`女暗中送到那些官员的府上,那些官员的名录我也已经收集完毕。好了,我说一条,该你了。”   李继勉道:“何栖元。”   玄友廉一愣:“什么?”   “何栖元,你们玄衣军三军都尉赵德越帐下幕僚何栖元,掌军机与书信传递,我查到二十年前他是他的门生。”李继勉点了点纸上的人名。   玄友廉瞪大眼:“你是说,我们娄崆粮仓的情报就是从何栖元……从我们玄衣军中泄出去的?”   “八`九不离十。”   玄友廉“腾”的站起来,恼火的模样似要立即就回去把这人给办了。   李继勉重新拿起瓜子:“别着急,还没说完呢,你也别冲动,何栖元这个人我已经派人盯着了,就等着看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   玄友廉遂坐下来,又紧接着说出一条线索,李继勉同样也提供了一条。一下午,外面的阿巴于与哈胡弩收礼收到腰都直不起来了,屋内这两人则交换了各自来洛阳以后所查到的一切线索,毫无保留。   说到最后,天黑了,乔迁宴摆好了,阿巴于来催了两次,两人终于起身向宴席走去。宴席摆在李宅的花园中,里仁坊虽然偏僻地段不好,但正因地段不好,所以宅子可以建得大些,花园中还有一条小河。要知在洛阳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甚至连一些京官都未必买得起房子,要向朝庭借贷买房,朝庭财政中有一块专门的“京房金”,就是给那些买不起房的京官们借贷买房,或是给临时入京的官员们租住房子用。   去往花园的路上,李继勉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廉,我们说了一下午,似乎没有一条线索是关联到‘朝议大夫宗正少卿裴玮谋逆案’。”   玄友廉停住脚步,便听李继勉继续道:“小廉,你说,这案子的背后主使,如果不是沈修或是成元水,那么会是谁?”   李继勉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死死盯着玄友廉的眼睛,试探捕捉到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如果是沈修和成元水想下毒,一下子毒死小皇帝万事大吉,没必要这么一点点下毒。让小皇帝成为一个白痴儿?   所以问题来了,谁最希望小皇帝成为白痴儿可以随意摆布?   玄友廉眯眼:“你怀疑我?如果是我,那天我不会大废周章让太医署的人来调查。”   “整个玄氏一族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如果我们玄氏一族有嫌疑,你们晋李也摆脱不了嫌疑。担心将来皇帝长大后会偏向拥立他为帝的玄氏,所以想削弱皇帝的力量,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   李继勉看着玄友廉,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那这下好了,不是我动的手,你也确定没有嫌疑,至少这件事,我俩可以摘得干干净净,不会有什么争执。”   玄友廉道:“这件事,我查不下去了,你也查不下去,所以就都别想着再查了,真查下去,结果恐怕我俩都承担不了,到此为止吧。”   小皇帝中毒一事,疑点重重,太过蹊跷,玄友廉和李继勉同时怀疑是对方势力搞得鬼,同时又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父亲暗中使的手段,这一番对话也只是互相试探一番而已。   反正,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俩都心领神会,绝不会再查下去。   李继勉道:“最可怜的是那小皇帝,不过虽然傻了,关系也不大,朝庭那批老臣们已经开始为他挑选妃子,准备立后封妃了,只等着他有能力诞下龙种,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第069章   李继勉与玄友廉入席,李五带着十一也入了座。玄友廉侧头了打量了眼十一, 两年没见这小男孩, 虽然长高了也长大了,但变化并没有李五那么大, 还是孩童圆嫩稚气的脸蛋,五官没有长开,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婢女给玄友廉倒酒, 玄友廉拿起酒杯向李继勉道:“头一杯,恭喜李兄乔迁之喜。”   李继勉瞧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喝了。玄友廉不等婢女倒酒, 自己拿起酒壶替自己和李继勉满上:“第二杯, 希望这次我俩合作成功。”   李继勉看玄友廉如此主动,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式来,也一口饮尽。   “至于这第三杯……”玄友廉拿着酒杯顿了顿,看了李五一眼,看得李五有些莫名其妙,“这第三杯恭喜李兄喜得麟儿。”   李继勉举着酒杯的动作一僵, 旁边的阿巴于和哈胡弩已经喷了酒, 都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大人, 阿巴于道:“小将军,你何时有孩子了?”哈胡弩则探头探脑地向李五肚子看去。   李五听到这话也是一惊, 然而还没搞清状况,看到那哈胡弩一个劲地朝她肚子瞄,顿时脸一黑。   玄友廉看着席上众人的反应, 微微提起嘴角:“李兄,看来你还没有把这件喜事告诉大家啊。”   李继勉听出玄友廉话中的意思,不明白自己捂得那么严实,这人怎么会知道他收十一为义子之事,沉下脸道:“小廉你才喝两杯就醉,你的酒量可真是不行了,快坐下吃点菜吧。”说着走到玄友廉身边,将手搭在了他肩上,就想靠蛮力将他压坐下去。   玄友廉看着纤瘦文弱,可力气绝对不小,顶着李继勉的力道坚强屹立:“李兄,这种喜事你有什么好隐瞒的?正好借着今日说出来,让大家都替你高兴高兴。”   “小廉,少说话,多吃菜,来,兄弟我亲手喂你。”   李继勉一只使力摁他,一只手拿起筷子夹了菜试图塞住他的嘴,玄友廉下盘用力,丝毫不动,另一手拿起筷子抵住了他的筷子,不让他靠近。   “李兄,你客气了,让您亲自夹菜,我怎么敢当!”   李继勉恶狠狠道:“敢当,当然敢当,你小廉可是我李继勉心尖上的人,有什么不敢当的?”   众人:“……”   两人就这么较上了力气,连宴也顾不得吃了。李五看这两人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夹了几块肉放到十一碗里:“别管他们,你吃你的,吃饱了去睡觉。”   李十一乖巧道:“好。”   李继勉压低声音道:“玄友廉,你有毛病是吧?我还以为你今天来跟我谈合作的,结果是来闹事的?”   玄友廉同样压低声音道:“闹事?不至于,不过是看到你过得不爽,我也就放心了。”   李继勉:“……”   玄友廉转头看向李五:“小五,说起来,这件事别的人可以不知道,你必须知道。”   李继勉怒喝一声:“玄友廉,你给我闭嘴!”说着放开他,走到李五身边,一把将她拽离坐椅,“你跟我来一下,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李五本来看他俩突然又较上劲以为事不关己,没想到李继勉突然把她拽走,莫名其妙道:“小将军,你拽走我干嘛?”不应该是拽走玄友廉到角落里打一架,打完了再心平气和地回来吃饭?   李继勉将李五拖到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沉默了一下道:“李五,我跟你说件事。我——”   李五垂下眼:“小将军若是外面已经有了妾室,但说无妨。反正我……什么名份也没有,没有立场生气。”   李继勉一怔,沉下脸:“你以为我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李五静静道:“难道不是吗?”   刚才玄友廉讲的那句“这第三杯恭喜李兄喜得麟儿。”她第一反应是玄友廉在胡说八道,可看到李继勉反应那么大,她又不确定了。难不成是玄友廉撞破了什么事?甚至可能是别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那一刻,李五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想想也是,李继勉二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没碰过别的女人,也就是诓诓她而已。   李五这一阵子一直在想,如果李继勉前世的妻子找过来,她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她惊觉她竟把自己摆放在了“李继勉的女人”这个位置上来思考这个问题。这非常不应该。她的身份首先是李文治的姐姐,其次是李唐的公主,最后才是名叫小五的女人。   上辈子不曾拥有爱情,这辈子就更不应该奢望。   难道她还真想嫁给李继勉不成?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带着李文治自立门户的,那时不止李继勉,很可能整个晋李都是她必须面对的敌人。   李继勉听到李五这一声反问,眼中闪出危险的光芒:“你就这么想我?”   李五的神色平静如常:“小将军志在天下,又岂会耽于儿女之情,不小心撒了种,长成苗也是有可能的。”   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在外面没有一两个私生子。   李继勉捏起李五的下巴,如盯着猎物的豺狼一般盯住她的眼睛。李五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不敢与他直视,李继勉猛地压下脸,“小五,你听着,我李继勉以前没有别的女人,以后也没有。我李继勉的儿子,要你的肚子来生。”说完狠狠亲了下去。   李五被李继勉吻得喘不过气来,感觉到他的手贴到了她的肚子上,气得推开了他:“那你说,哪来的儿子。”   李继勉放开她,沉默了一下道:“其实是——我把十一收成了义子,在户部改了户籍,为了能让他入学。”   李五一怔,随即表情古怪道:“你收……十一为义子?”   “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没想到玄友廉不知怎么的查到了。”   李五万万没想到李继勉是用这个法子让十一入的学。十一能那么快入学,她当时就有点奇怪,也曾想到李继勉应该是给他弄了个假身份,没想到会是收了他为义子。   李继勉再次抬起李五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为了你,我连儿子都认了,小五你要是敢借这由头趁机疏离我,我可不准。”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是为了十一,为了我。我们回去吧,十一他们还在花园里等我们呢。”   李五明白这就是权宜之计,不是多大的事情,就是说起来有点别扭而己。   两人回到花园,玄友廉看他两人神态,知道李继勉已经跟李五说了,自己本来突然提这件事就是给他添一添堵,既然李继勉自己交待了,他也不必自讨没趣地再说一遍。   后来的宴席众人吃得开开心心,没人再提刚才的事,只除了玄友廉和李继勉你来我往又较量起了酒量,喝到席散,双双醉倒,一个被抬回卧室,一个被抬回客房,酣睡一宿,不必多言。   第二日玄友廉酒醒后就告辞了。李五送走玄友廉后,回头见阿巴于和哈胡弩一早上都跟在她屁股后面,疑惑道:“你们干什么?”   哈胡弩道:“玄友廉昨天酒宴上说的话,倒底是什么意思啊?是你有了?还是小将军外面有孩子了?不应该啊,我跟小将军这么多年,没见过小将军除了你以外,碰过别的女人啊?”   李五:“……”   李继勉就跟李五一人解释了,没有告诉阿巴于等人。以他们的性格,知道后肯定会夸张地说“那小五与小将军岂不是变相成了父女,那你俩在一起不就是乱X”。想到这几人每天用一副看乱X的眼光看他俩,无论是李继勉还是李五都无法接受。   李五抽了抽嘴角:“这件事是廉公子胡说的,没有的事。”顿了顿,“行了,别盯着我肚子看了,里面没崽。”   李五说完去了十一房间。李继勉乔迁新居请了三日假,不必早起去皇宫,所以她也不用跟着,正好今日可以送十一去上学。而哈胡弩和阿巴于还是不信李五的话,看着李五远去的背影,将脑袋叠在了一块。   “哈胡弩,你说说看,小五这丫头是不是真的怀了?”   “照小将军那个频率,要是到现在还怀不上,才有问题。”   阿巴于瞪大眼:“你怎么知道他俩的频率?”   哈胡弩瞥他一眼:“男人吃饱喝足后什么表情,你分不出来?”   阿巴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恰好经过的李继勉听着两个部下议论自己,脸一黑。什么吃饱喝足,操,压根就没吃上口呢,顶多就是五姑娘和五姑娘的小小交流。   李五将十一放到马背上,十一坐在马上晃荡着腿儿道:“姐,你知道吗,别的小孩都是坐轿子去上学,只有我,上学放学都是骑着高头大马,那些同学们看到了可羡慕我了。”   李五道:“十一,姐姐之前交待你的事,你还记得吗?可有见到院长?”   十一道:“见到了,太叔院长教的是六艺,每到太叔院长的课,十一都会非常认真地听课,十一的课文背得又快又对,太叔院长还夸我呢。”   李五听了放下心来,只要能让十一在太叔常林膝下受到最好的教育,认成李继勉的义子就义子吧。   送完十一上学后,李五回到李府,李继勉已经换上了禁卫军服。李五奇怪道:“小将军,你不是请了三日假吗?怎么还要去营里?”   李继勉道:“昨日下午从玄友廉那里得到了不少情报,估计这一阵子都闲不下来了。”   李五道:“那你等我一会,我去换衣服。”   “不用了,我带着达木赫就行。这几天你不必跟着我,替我看看府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缺了就补,不必省钱,我会留几个人手给你。”   李五应道:“是。”   一连几日,李继勉都带着达木赫早出晚归,十分忙碌,看来那天与玄友廉互换情报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李五反而闲了下来,不是接送十一上学下学,就是去南市采买。   这日接了十一放学,刚将十一抱上马背,十一突然压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李五的额头。   李五好笑道:“干什么?”   十一认真道:“姐姐,你没生病吗?”   李五道:“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十一嘟嘟嘴:“你不知道,这一阵子好多同学家里的姐妹都生了重病,承乐问我有没有姐妹生病,我说我有个姐姐没有生病,他就问我‘你姐姐嫁人了吗?’,我说‘没有’,他就说,‘那你姐姐怎么可能没生病?大家的姐妹都生病了,你的为什么不生?”   李五好笑道:“这是什么逻辑?”   李十一也很莫名奇妙,一摊手:“是呀,我也不懂啊。但是因为我说姐姐你没有生病,他们几个人都不跟我玩了。”   李五失笑,心想小孩子区分出小团体的原则还真是千奇百怪。   回到家中,李五便把这件事当一个笑话一般讲给了李继勉,李继勉听了道:“你这几日呆在家中不知道朝庭上发生的事,左相正在主持皇帝立后纳妃之事,朝中七品以上官员女子,年龄在五到十五岁之间都必须呈上画相,参加妃子甄选。现在皇上是白痴儿的事,谁人不知,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不想让女儿嫁进宫去,所以都称病或称残疾以躲过被挑中的命运。”   李五怔了怔:“原来是这样。”   用过晚膳后,李五便要带十一离开,李继勉拽住李五的胳膊,朝阿巴于使了个眼色,阿巴于立即抱起李十一道:“十一啊,跟阿巴于叔叔去洗澡好不好?”   十一一扭头:“不要,阿巴于叔叔臭,我要跟达木赫一起洗香香。”   “好好好,我们把达木赫也带上,一起去洗香香。”说着顺手将达木赫也拖了走。李继勉随即让侍婢们也退下,便只剩他和李五两人。李五瞧着李继勉看她的眼神就觉得头皮发麻,赶紧起身道:“我……还有事。”   李继勉也站起来,顺势将她壁咚在墙上,好笑道:“你有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五:“……”   李继勉拨了拨李五颊边的碎发:“说起来,我们搬到这宅子里已经有十日了。”   李五别开脸:“是的,怎么了?”   李继勉将嘴巴贴在李五耳边上:“之前住客栈,你嫌客栈的墙壁薄,后来死活不让我碰你。现在我们搬到新宅子里了,要不要试试这院墙够不够厚实?”   李五血液充上脸:“小将军,请你自重。”   李继勉道:“重什么?反正压不坏你。”说着将李五一把扛起,一路扛回了他西院的卧室,扔到了他的大床上。   李五一想到上次自己帮他做的那事,就觉得羞耻得不行,被扔到床上后立即爬起来往床下跳,李继勉堵住床沿,好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害羞什么?”   李五看着李继勉堵着出口又俯身来抓她的手,赶紧把手背到背后,爬到大床里面去,死活不让他碰着,仿佛这样他就拿她没招一般。   李继勉看她背着手缩在床角的模样,只觉得她这模样更可爱了,爬上床伸手摸上她的脸颊,沿着她脸颊的弧线一点点移到她水润盈泽的嘴唇上,眼睛中的墨色越发浓郁,声音也低沉魅惑起来,贴过去在她耳边道:“其实,不用五姑娘……也还可以有别的法子。”   按在她嘴唇上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李五瞬间听懂了,整张脸红得要滴下血来。心想这人在部下面前一模积威严肃的模样,但只要跟她一独处就什么脸皮都不要了。之前她一番“贞节”之话虽然说动他不会在成亲之前碰她,可是看他这模样,分明是打算只要不触碰到底线,要把什么花招都在她身上使一套。   李五是真没想到,一个男人可以不破女子之身,玩出那么多花式,还美其名曰,由她毁他的贞节。   李五顿时将头摇成波浪鼓一般,坚决道:“不要!”   李继勉看着李五的朱红小嘴,上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不用怕,不会让你难受的,我保证。”   李五想到自己之前用手握着都想哭的情景,当下骇得脸都白了:“不行,你敢,我……我就咬你。”   李继勉嘿嘿一笑:“咬吧,没事,别咬坏就行。”   李五:“……”   臭流氓!登徒子!大色胚!   李五心里骂了一千一万遍,强自镇定道:“小将军,你这几日白天奔波操劳,不累吗?还是早点休息吧。”   “不累,只要看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累了。”李继勉又凑过去,闻了闻她的脖子。   李五看他今晚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脑子快速转着:“小将军,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李继勉身子一僵,停住一切动作。   李五一看有用,迅速道:“小将军你一直说娶我娶我,却从来没给我一个确切的承诺,你——”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娶我,既然这样请你放我回去,不要再侮辱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李继勉身子猛地一动,将她抱紧:“做好准备嫁给我了?等洛阳的事办完,年底我们回河东,一回河东就成亲,日子我一开始想的是十二月初八,十二月二十都不错,后来怕赶不上,正月也行,正月也有几个好日子。”   这下反而轮到李五僵住了,没想到李继勉还真的有想,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继勉见她不说话,便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李五看到他这急色的模样,刚才的感动烟消云散,又缩到床角,坚决地摇头:“不可能,这种事……就算是成亲后……也绝不可能!”   李继勉眨眨眼,低沉着声音道:“那么,就五姑娘吧……”   李五:“……”   半个时辰后,李五突然想到多年前十一被李继勉的大鸟儿吓哭时,她安慰他说的一句话。她说:“要那么大干嘛,又不是驴,要称斤称两,能不能用还一说呢。”   她此刻终于明白,这东西不仅称得上斤两,还非常好用。   一个时辰后,李五累得抬不起胳膊:“小将军,好了没有?”   李继勉道:“叫我继勉,就快好了。”   李五:“……”   一个半时辰后,李五烦躁:“小将军,你不累吗?”   李继勉道:“不累,一点也不累!”   两个时辰后,李五彻底怒了:“李继勉,你是驴啊!这一个月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李继勉道:“好,先把这最后一下碰了。”   李五:“……”   第二天李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脸疲乏地坐起来,脑子里有一柱香的时间都是空白的,好一会才记起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里,抬头向房门看去,门边的凳子好好地抵着,可见昨夜某人没有趁着她睡觉闯进来。   昨天夜里李五被李继勉失控的模样吓着了,完事后死活不肯留在他床上睡觉,生怕他夜里兽性大发再次变狼,要回自己的东院睡觉。李继勉哪能让她这模样出了他的房门,他可不想她娇脆欲滴的模样被阿巴于等人看到,拦着她不让她出门,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各自妥协后退一步,李五睡到了他隔间的床上,而李继勉发誓今夜到此为止,绝不会偷偷摸到隔间里去。   李五推开门走出来,发现主卧的床上空空如也,李继勉已经不在屋内了。   李五看到打扫院子的婢女,问她道:“小将军呢?”   婢女行了礼道:“不知道,奴婢一大早来打扫院子时,大人就已经不在房中了。”   “阿巴于、哈胡弩他们呢?在哪?”   婢女道:“不知道,都没见着。”   李五觉得奇怪,将宅子转了一圈,发现李继勉、阿巴于、哈胡弩、达木赫都不在,想着他们会不会是都去了禁卫军营,于是换上侍卫服,准备出门去找他们。走到门口看到门房带着几个家丁正在卸货。   李五看了看那板车上的东西,都是些人参鹿茸雪莲之类的珍惜药材,奇怪道:“这些东西谁让买的?谁生病了?”   门房道:“不是买的,是早上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李大人的谢礼,礼单在这里。”   原来又是贿赂,李五没兴趣看那礼单,丢下手中的人参,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李五进到军营中。   因为这一个月查裴玮谋逆案,李继勉趁机刷了禁卫军的存在感,大发征兵告示,招了不少私府侍卫、雇佣兵、乡兵,如今禁卫二营已经填充至三百人,而一营自被李乐群手下的金壮接管后,一直没扩张得起来,到现在也才二百多号人。   虽然一营二营都没填充满人,李继勉却再次向朝庭请求,请求恢复禁卫十二营的规制,并且延用左右羽卫﹑左右骁卫、左右坞卫﹑左右金卫,左右铁卫、左右御卫的名称,不再称一营二营,同时拟定了除左羽卫也就是原一营的卫将军外,其它所有十一营的卫将军人选。   此前李继勉虽然组建禁卫军,但并没有封官职,名义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而已,这次请命,他直接请求自己担任右羽卫的卫将军,并且所拟定的其它十个卫将军也全部是他的人,哪怕所定的卫将军不在京中,且卫中并没有一兵一卒,李继勉也要先把这禁卫军的大权彻底地抓在手里。   按每卫五百人,十二卫一旦组建完毕,李继勉将手握京中六千精兵,不过这还只是一个未构建完整的宏图而已,李继勉手上现在也只有右羽卫的三百兵。   当李继勉暗暗扩建自己的禁卫军势力的时候,玄友廉同时以玄凉的名义向朝庭递了奏章,称玄衣军不该以私兵的形式驻扎京城,而应该也编到禁卫中去,请求再扩建两卫,为左右玄卫,每卫编制两千人,人数是十二卫五百人编制的四倍。   这个举动不过是将名字从“玄衣军”变成了“左右玄卫”,说法上从玄梁私兵变成皇城禁卫,本质上没有任务区别。   这些事李五都很清楚,李继勉最近也在忙这些事,所以一旦找不到他,她都是来军营找他。进了主军帐,就见他果然在帐内,但脸上表情非常不好,眉头紧蹙,周围除了阿巴于、哈胡弩、达木赫等人,还有几名刚提拔上来信得过的禁卫将领。   李五进来后,见气氛凝重,便没有出声,轻手轻脚地站到了角落里,不一会一个羽卫跑进来道:“禀大人,我去问过了,玄卫昨夜失踪了两个人,至今没查到下落,生死不明。”   “两个?”阿巴于道,“怎么会这样?我们一夜之间死了二十个兄弟,他们只失踪了两个?”   李继勉道:“阿巴于,昨天晚上确定宫中没有发生任何事吗?公主和皇上都没事?”   “没事,我再三确认了。一直到早上换岗的时候,接班的巡逻队到处找不到昨夜值夜班的队伍,后来才发现全都被扔进洛水河里去了,到现在也只打捞出来十来具尸体。”   这时又一个人进来道:“大人,我们从洛水里打捞到一具玄卫的尸体。”   李继勉道:“看来昨夜里羽卫和玄卫都是遭到同一批人的袭击。”   阿巴于道:“我想不通,为什么玄卫死两个,我们却死了整整一队,难不成对方杀人,还挑着杀?”   李继勉道:“我去一趟皇宫,你们在这继续等消息,一旦有什么重要发现派人到皇宫告诉我。”   李五立即跟上去,出了军帐李继勉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怎么来军营了,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李五以为他压根没注意她进了军帐,因为刚才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原来知道她来了,遂道:“看你们都不在家,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李继勉牵了马,同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昨天晚上我太孟浪了,你肯定没有睡饱,回去睡吧,这事你不用跟着我。”   李五脸红了红:“不用,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回去也睡不着,跟着你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   李继勉道:“那行吧,走吧。”   两人骑上马刚走出军营,就见玄友廉策马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道:“我正要找你们,你俩去哪?”   李继勉道:“你是为昨夜的事吧。”   玄友廉道:“昨天的事情太蹊跷,我觉得有必要与你谈一谈。”   “走吧,我正要去洛阳宫,咱们路上说。”   一路上,两人互通了各自手上现有查到的情况,这两人讨论起正事,便不再是之前针锋相对的模样,李五听了全部,也搞清楚了昨夜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昨夜皇宫里死了一支二十多人的羽卫巡逻队,两个玄卫士兵,尸体都扔到了洛水河中,奇怪的是,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有找到打斗现场,也没有惊动宫中的人,直到早上换岗时才发现这二十几人消失了。一开始怀疑是逃跑了,后来从洛水河中浮出尸体,才知道是被人杀死扔到了洛水河中。   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二十多具尸体是怎样不引起侍卫怀疑,从洛阳宫运出扔到洛水中呢?   玄友廉道:“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根本就是出了宫,然后死在洛阳宫外?”   李继勉:“不可能,你的两名玄卫可能偷偷出宫,我一整支巡逻队不可能在值班时间离宫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   两人赶到上阳宫,刘玲儿听说两人来了,将两人传到身边道:“宫中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玄大人,李大人,你们一个玄卫一个羽卫都保护不了皇宫的安全吗?”   玄友廉与李继勉同时躬身道:“属下失职,请公主恕罪。”   刘玲儿抹了抹眼睛道:“还好,皇上没事,要是皇上再有什么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玄友廉道:“公主殿下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强巡逻,不会再有昨夜的事发生。”   刘玲儿道:“李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玄大人说。”   “是,臣告退。”   李继勉出了殿门,站在殿门外的李五探了探头,没见玄友廉跟出来,道:“我们现在去哪?”   李继勉道:“去看看昨天那支巡逻队的巡逻路线,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大殿内,李继勉一出去,刘玲儿立即站起来,扑进玄友廉怀里道:“廉哥哥,真的吓死我了,怎么会突然死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又有刺客进宫了!”   玄友廉看着刘玲儿惊恐未定的神色:“你昨夜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没有,我咋晚早早就睡下了,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才醒,后来才知道宫中出了事。”   “你宫中的宫人也没有人发现异动?”   刘玲儿道:“没有,我把他们都叫来问了一遍,包括当夜值夜的宫女,都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也没有任何异常。廉哥哥,这也太吓人,不声不响死了这么多侍卫。”   玄友廉见问不出什么,道:“臣一定会查清楚的,请公主殿下放心,臣这就告辞了。”   刘玲儿却抓住玄友廉的手:“廉哥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心里害怕,你能不能今日留在宫中陪我?”   玄友廉道:“公主殿下,这件事臣必须亲自督查,恕臣不能久留。”   刘玲儿哀怨地看了玄友廉一眼:“廉哥哥,你就一点都不怜惜我吗?你知道吗,自治儿出了那样的事情后,这一个月我日日以泪洗面,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廉哥哥没有找到我们姐弟俩——”   “公主殿下。”玄友廉打断她,“请谨言慎行。”   刘玲儿看着玄友廉冷漠的表情哑了哑口,转过身:“本宫知道了,玄侍郎,你下去吧。”   玄友廉道:“臣告退。”   玄友廉出了门,找了一会,才在一道宫墙外找到李继勉与李五,李五的手上还拿着一张洛阳宫的地图。   玄友廉走过去道:“你俩发现了什么?”   李五拿着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曲折的线:“这是昨夜羽卫巡逻队巡逻的路线,这一点是那两个失踪的玄卫站岗的地方。”   便见这点跟这一条曲线相隔了很远,根本没有交集。并且羽卫所巡逻的地方都是空置的宫殿,一般不会有人过去,而那两个玄卫站岗的地方则上阳宫的化成院。   化成院因为小皇帝曾经在里面遭遇刺客,后来也被封禁了起来,除了门口这站岗的两人,周围并没有人。   李继勉与玄友廉随后又招来了一些宫人询问,并没有得到什么突破性的消息。到了傍晚,两人出宫,玄友廉沉默一下道:“你说,这事情会不会也是那个人的阴谋?”   李继勉道:“不知道,如果是,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刺杀皇上?刺杀公主?可是昨夜这两位殿根本就没有遇刺。”   玄友廉抬头看向夕阳西落的天边:“看看明天能不能有什么突破吧,先要弄清楚,这些人的尸体是怎么被带出宫扔进洛水中的,是不是他们有一条特殊的通道?若是真有这样的通道,我们必须找出来!”   回到李宅,李继勉注意到李五回来的路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她道:“你怎么了?一路上都不说话?”   李五心里思考着今天听到的诸多线索,迟疑道:“小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说看。”   李五道:“我听说洛阳宫内有数百口井,你说会不会有几口井,井底联通到洛水河?这些尸体会不会被扔到井底以后,才流到洛水中的去的?”   李继勉到没想过宫中的水源可能连通洛水这件事,听李五这么一讲,觉得很有可能:“我明天派人去一口口去查查洛阳宫里的水井。”   李五拿出刚才的洛阳宫地图,铺在李继勉面前:“我们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死的玄卫和羽卫相隔那么远,根本没有交集,却一起遭了毒手。我在想,会不会这两个站岗的玄卫撞破了什么事、或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可是没有来得及报信就被灭了口。凶手将这两人的尸体带出上阳宫,想处理掉时,被巡逻队撞见,只得将整个巡逻队都灭了口,然后一起抛尸。”   “你的意思……那连接洛水的井很可能就在巡逻队的巡逻区域上,所以巡逻队才会被灭口?”   “是的,但是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完全准确,必竟现在的线索太少了。”   李继勉沉声道:“无论结果怎样,能一口气杀死一支二十多人的巡逻队,那么凶手一定武艺极高,这样的人潜伏在洛阳宫中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将他揪出来。” 第070章   深夜,上阳宫中灯火辉煌, 一排排整齐的玄卫和羽卫在宫墙内外巡逻。   刘玲儿陪着皇上用完晚膳后, 将皇上哄了睡着,这才回到自己宫中。宫女道:“公主殿下, 汤池已备好,殿下可以沐浴了。”   刘玲儿疲惫地点点头:“行了,不用你伺候了,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刘玲儿摒退众宫人,走到汤池边,看着汤池旁衣架上摆着的贵重裙纱, 汤池上浮着重重花瓣, 整座宫殿内香气缭绕,明明拥有了自小就梦寐以求的奢靡高贵的生活,她却为何觉得比以前活得还要累呢?   她脱掉衣裳走进汤池,将自己沉到汤池里,想到小时候母亲从宫中回来,和她讲那两位小殿下故事。尊贵无比的公主与皇子, 住着红墙金瓦的大宫殿, 用着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佩载着精雕细琢的饰物,穿着重重叠叠美伦美奂的衣裙, 那时她听了是多么的羡慕,多么的嫉妒,多么希望有一天, 她和弟弟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现实是,她连自己的娘亲都见不了几面。董氏常年在宫中照顾两位殿下,每月能回家一次都已经是多的,逢年过节更是见不到人。记忆里与娘亲相处最久的时日,竟是那逃亡入蜀的几个月。   可是娘亲死了,她牵着驴子流着泪带着海连离开,开始了绝望的流浪生活。两个孩子没有一点求生能力,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活下来,所受的苦可想而知。她至今都记得自己带着海连乞讨时所受的各种侮辱、殴打、谩骂。海连受不了那样的苦,总是生病,可她根本请不起大夫,只能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消瘦和无力。   过着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每一天都当是最后一天,挣扎着在最低贱的角落活着。   直到她被玄友廉找到。   她还记得自己与弟弟躺在潮湿发臭的草垫上,奄奄一息,看着一群可怕的士兵推开门冲进来,将她与弟弟重重围住,随后一个漂亮得仿佛是神仙一般的男子走到她面前道:“公主殿下,我来接你们了。”   刘玲儿沉在水下,闭着眼感受着水流的轻轻晃动,回想着她人生的转折点。   玄友廉以为她是公主李平,以为海连是皇子李文治,将她们姐弟俩带了回去。   那一刻,她决定为了活下去,冒充这个身份。可是,就算她对李五和李文治的情况了如指掌,对玄友廉提出的各种试探的问题都对答如流,毫无破绽,可是她装不了公主该有的高雅姿态,海连也无法落落大方地走至人前,她们姐弟俩就像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臭水沟中的两只畏畏缩缩的老鼠一般,根本毫无体面涵养可言,时刻在下人面前闹出各种笑话。   没过几日,玄友廉就怀疑了他俩的身份,将她俩叫到身边威吓质问,她与弟弟被吓得大哭,彻底装不下去了,坦白了一切。   她原以来自己和弟弟将会被这个漂亮的男人扫地出门,再次过上暗无天日的流浪生活,却没有想到玄友廉沉默了一下道:“宁康公主的车队在几日前被尽数屠杀,如果如你所言,李平与李文治二人在宁康公主的车队中,那么他俩难逃一劫。所以,从现在开始,没有人知道你俩是冒充的,除了我。”   刘玲儿瞪大眼,听着眼前的男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俩成为真正的皇子与公主。”   刘玲儿最初冒充李五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跟弟弟活下去,能有遮风避雨的房子,能吃到新鲜不臭的食物,生病的时候能有大夫来看病,从未想到玄友廉竟真将两人带回了长安,在认亲台验证了身份,然后又在两年前将海连拥立为帝。   回想海连登基的那一天,她简直觉得如做梦一般——弟弟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她成了尊贵无比的公主。   她以为她和弟弟终于苦尽甘来了,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从水里浮出来,一名宫女站在汤池边:“公主殿下。”   刘玲儿本想一个人独处,把宫人都赶了出去,没想到还有人在宫里逗留,刚要发火,看清那宫女的脸,心里一惊:“你怎么还留在宫中!你昨夜被人发现踪迹,以至于杀了那么多人,眼下宫内宫外都是侍卫,你找死吗?”   那宫女看着刘玲儿,面无表情道:“昨夜没有得到公主的确认,奴婢无法回去复命,怎么敢离宫。”   “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们合作!你们明明答应我,只要我提供玄晋大军的情报,你们就不动我的弟弟,结果呢?可笑,我居然相信了你们!滚,滚出去,不然我叫人了!”   宫女走到汤池边,冷冷地看着刘玲儿:“公主殿下,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刘玲儿怒吼道:“不是你们还会有谁!你们此前三番四次派人刺杀,刺杀不成就下毒,我怎么会信了你们的花言巧语,相信你们不会再动我弟弟,你给我滚,滚出去。”   “公主殿下,如今的情势下,我们没有必要害皇上。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是谁害了你弟弟吗?是谁希望皇帝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一个傀儡?”宫女蹲下身子,将嘴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是玄凉,是玄凉将你的弟弟毒成了白痴。”   刘玲儿怔了怔,脱力地滑坐下去,掩面忍不住哭了出来。   洛阳朝庭最大的敌人就是成元水,她做为李唐唯一的公主,皇帝的亲姐,没有任何理由与成元水勾结。可是那些人找到了她,告诉她,成元水兵败如山倒,如今只想偏居一隅,有一个喘气的地方就行,已经无法再危胁到洛阳朝庭,可是一旦玄凉不依不饶将成元水彻底剿灭,玄凉将再没后顾之忧,怕是下一步就是来对付这个小傀儡皇帝了。   刘玲儿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和弟弟就是两个被人捏在手里的傀儡。等玄凉统一了天下,便就没有他俩的事了,到时她和海连恐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她这么做虽然让玄晋大军遭受重创,但是只要成元水还在,玄凉就没有精力来对付他俩,海连的帝位就是安全的。   可是,她没想到海连竟成了一个白痴儿,她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   宫女冷眼看着她痛哭的模样:“公主殿下,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配合我们,只要你帮我们挑拔玄凉和李制的关系,让他们绝裂,那么玄凉的势力将不足以推翻你弟弟的帝位,就算你弟弟是个白痴,有着朝庭这一批迂腐老臣拥护,也能安安稳稳地将皇位坐下去。”   刘玲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宫女讲得好听,她如何不知道,一旦她帮着他们挑拨了玄凉和李制的关系,成元水有机会反扑,一旦夺回洛阳长安,那么她跟弟弟也是难逃一死。   左是死,右——也是死,她和海连在别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不能触及,其实与这天下所有人一样,都是这乱世里随意被车轮碾压的可悲蝼蚁。   她擦掉脸上的泪:“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呆的时间够久了,快走吧,一会侍候我的宫人就会回来,要是被人发现,你还想像昨夜一样大开杀戒吗?”   宫女低头行礼:“奴婢告退。”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李五今日起了一个大早,准备随李继勉进宫,去宫中调查那些水井,看自己昨天的推论是否正确,走到大堂时,正见李继勉吩咐哈胡弩道:“你一会拿着这个地图送给玄友廉,让他派人去查查这些区域的井是否与洛水联通。”   李五疑惑道:“小将军,你不亲自去查吗?”   李继勉道:“论人力,他玄友廉比我们充足,这种费心费力的事让他去调查,我们等消息就好。另外,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上东门外,李乐群带着人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成元水灭了萧发云,占领了山南西道,玄晋联军一时之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虽然有小规模的交战,但双方都有意避战。仗打不起来,玄晋联军也不能一直在前线耗着,所以玄凉和李制开始有计划地撤军。这一次李继宇和李继霸带着三千骑军先回了洛阳,而玄凉那里也派人带了五千玄衣军回来。   城外官道上出现一队骑兵,李乐群就要迎出去,从身后的城门内突然又驶出几人,李乐群看着为首的那人,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李继勉道:“怎么,我不能来接我的兄弟?”   “你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昨天深夜李乐群才接到消息,说李继宇回来了,快马加鞭,第二天一早就能抵达京城,没想到李继勉那里的消息也那么灵通。   李继勉冷冷道:“彼此彼此。”   李乐群与李继勉见面后说了两句话就都不想再理对方,各自带着手下向城门迎了出去,不一会,李继宇与李继霸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而骑马走在李继霸身侧的,正是李天元。   李继勉立即挥鞭加快速度,驶到李继霸、李天元面前道:“大哥!天元哥!你们来了!”   李继霸和李天元看到李继勉都很开心,李继霸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被贬成士卒夹着尾巴被父亲送回洛阳时,我想着你在洛阳的日子不会好过,没想到你这小子能耐啊,居然组建起了禁卫军。在玄凉的地盘上名正言顺地搞起了小军队,你小子真行。父亲听说了一个劲地夸你,说无论派谁回洛阳,脑子都没你活络,就知道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李天元道:“这洛阳城咋样,好玩不?我这还是头第一次来洛阳呢。”   李继勉道:“好玩,放心吧,有我在的地方,能不好玩?”   这时李继宇驱着马走到三人身边:“这不是三弟嘛?看到二哥也不打声招呼?”   李继勉扫了一眼李继宇:“听说半个月父亲派你阻截敌人,结果你带兵还没遇到敌人呢,就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伤了,不仅敌人没阻截到,还躺了七八天,二哥,你的腿伤好了吗?”   李继宇见这人一见面就揭他伤疤,恼怒道:“就算我摔伤腿没阻截到敌人,也比你不服军令擅自出兵被贬为士卒强!”   李继霸道:“好了,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斗嘴,我们三兄弟多久没见面了,走,进城去。”   当即众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城,而一同回来的三千骑兵,昨夜已经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县城驻扎了下来,外兵是不能带入京城的。   李继宇注意到跟在李继勉身后打扮成侍卫模样的李五,微微惊讶了一下,与李乐群低声道:“这女人不是和奎鲁送粮死在娄崆了?还有人说李继勉不服军令发疯追杀成军,就是为了这女人,她怎么还好好的活着?”   李乐群道:“玄友廉逃出来时,将她也救了出来,另外……我听说玄友廉对这个女人也有意思,为了这个女人,玄友廉跟李继勉打了不少架。”   李继宇看了看李五越发`漂亮的面容道:“原来如此,有点意思。对了,我听说你把李继勉扫地出门了,呵,真是解气,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我给他在最偏最穷的里仁坊买了套房子,他现在带着他的手下住那里。”   李继宇听了心情舒坦:“两年前父亲派你来洛阳真是派对了,现在我们在洛阳城里的势力都听你的话,看他还怎么嚣张。”   李乐群却没有丝毫高兴的神态,面容沉了沉:“可惜我一时不察,让他拿住了禁军兵权。你这个三弟,绝不能小觑。”   “喂喂喂,你别当我面夸他呀,我听我父亲夸他已经听腻了,可不想到你这了还听到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摔伤腿后,父亲没事就来我帐里溜达,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仗打得不顺,就骂我出气,说我带个兵连敌人影子都没瞧见就把腿摔了,再看看阿勉,一身骨气,追着成军追了三天三夜,听得我那个气啊!你说,父亲怎么就那么器重他,你说说话,气不气人,我奉命带兵受伤,他抗命出兵,这能一样吗?在父亲眼里,倒成了我有错了,凭什么,还有啊——”   李继宇一看到李乐群,似要将这大半年的不顺心事都倒出来,一诉苦就停不下来了,而李乐群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左腿上,等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道:“腿伤怎么样了?”   李继宇本来还想继续骂李继勉的,听到李乐群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想不起下面接着要说什么,顿了顿,道:“没事了,就是走路还有点瘸,再养几天就好。”   李乐群道:“那你还骑马回来?”   “这不废话,我要是坐马车回来,岂不是要让下面的士兵笑掉牙,没事,骑马不受影响。”   李乐群直接侧歪过身子,伸手在李继宇大腿上拍了一把:“真没事?”   李继宇立即惨叫起来道:“疼疼疼,乐群你有毛病啊,知道这腿受伤还拍,你要拍也轻点!”   李乐群抽了抽嘴角:“立即给我下马,我让人背你回去,这几天不许骑马不许走路,你给我在洛阳城彻底把腿伤养好。”   半个月前摔伤的腿,又没有伤到骨头,到现在还瘸,明显是逞能骑马走路闹的。   李继宇脸一黑:“搞没搞错?这样丢死人了,不要。”   李乐群却拉着他的马绳直接将他的马停住,跳下马,就要将他从马背上拽下来,李继宇火道:“李乐群,小两年没见,你胆子肥了啊,赶拽我下马?”   走到前面的李继勉、李继霸还和李天元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看去,就见李乐群与李继宇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下来,正在纠缠。李继霸招来一个小兵询问,小兵道:“好像是继宇大人腿伤未好,乐群大人不让他骑马,继宇大人不肯,争执了起来。”   李继霸:“……”   李继勉好笑道:“这李乐群在人面前是个狠角色,一到二哥面前就成了个老妈子。”   李天元道:“我听说你被李乐群从义归坊的宅子里赶出来了?他也真敢,那宅子父亲买下是准备当王府的,他居然敢赶你走。”   “他李乐群有什么不赶的,不提他,大哥,天元哥,我有一事问你们,想必你们应该听说了小皇帝被人下毒成了白痴之事,这件事,真的不是父亲授意?或是默许的?”   李继霸道:“你想什么呢,父亲怎么可能用这种损招。而且小皇帝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李继勉道:“李乐群在洛阳也呆了两年多,在宫中布了不少眼线,下毒是这个长久的过程,我在想他不可能一点都没发现,但没有阻止,会不会是父亲默许他不要阻止。”   李继霸道:“我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他的任何决定我都知道,绝对没有这种事。是不是李乐群的主意就不知道了,不过量他也没那个胆,应该是不知情的。父亲原本打算这次撤兵后来洛阳一趟,亲自见见小皇帝,结果听说小皇帝成白痴了,气得大骂玄凉阴毒,觉得是他想操控小皇帝才这么做的。你也知道,这两年玄衣军和晋军一起作战,父亲和玄凉或多或少积累了一点矛盾,娄崆粮仓被袭后,玄凉找父亲大吵了一架,都觉得是对方军中出了奸细治军不严,吵到最后也没吵出个名堂来,后来有几次约定了我军骑兵先行,玄衣军绕后支援,结果玄衣军姗姗来迟,害得我军损失惨重,父亲对玄凉的做法是越来越不满意了。其实沈修做障眼法,带着大军绕到梁州攻打萧军的事,我们事先是得到一些风声的,可是玄凉和父亲已经失了和,彼此都不信任对方,怕这是个陷阱,不愿派兵,导致沈修顺利攻下梁州,又迅速占领整个山南西道,情势对我们彻底不利了。玄凉跟父亲现在只要见面就要争吵,这仗也没法打了,而成元水那边也学聪明了,避战不迎,所以父亲才会让我们带着三千骑兵先回洛阳,再做打算。”   李继勉蹙眉:“怎么会这样。”   当天李乐群将李继霸与李天元接回去住了,所以第二日李继勉一大早便去了义归坊见这二人。本来就是兄弟续旧,也没什么事,李继勉就没有让李五跟着,正好今天书院放假,十一呆在家中,他让她好好陪陪她弟弟。   李继勉出门后,十一便吵闹着要去文殊寺问签求符。   李五好笑道:“你一个小孩子,问什么签求什么符?”   李十一摇头晃脑道:“姐姐,你不知道,文殊寺的平安符特别有用,考试带着文殊寺的平安符就能考个好成绩,三天后我们会有一场文考,承乐他们都去求了,每一个人腰上都挂了一个,看我没有,背书都不带着我了。”   李五:“……”   总觉得浮川学院这群孩子划分团体的方式太草率了。   李五道:“好,姐姐带你去。”   李五收拾好,正要带着十一出门时,玄友廉派了一个玄卫过来,说抛尸的井找到了,请李继勉立即进宫。   李五问道:“那井的位置可是在羽卫巡逻队的巡逻区域内?”   玄卫道:“是的,与李大人推测得一点不差。”   李五还要再问,十一摇了摇她的袖子:“姐姐,平安符!”   李五遂道:“达木赫,你别跟我们去了,你去义归坊通知小将军这件事。”   李十一立即嚷道:“不要,达木赫要跟我们一起去文殊寺。”   李五道:“十一,姐姐陪你去,或者达木赫陪你去,你自己选一个。”   李十一一愣,看了看李五,又看了看达木赫,纠结了一下,最后扁着一张小嘴低声道:“姐姐陪我去。”   李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一问,因为哈胡弩和阿巴于都被李继勉带走了,眼下要么她去通知李继勉,要么达木赫去通知,没有别的人选。问出来后,看到十一纠结的表情,李五才意识到这简直是在让十一从两个人中必须挑一个出来一般,顿时居然有点紧张起来,担心十一会挑达木赫,还好十一还算有良心,挑了她。   十一选完后,走到达木赫身边,拽着他的手把他身子拉低,一本正经道:“达木赫别生气,我不选你不是不喜欢你,而是阿勉哥哥在就总霸占着姐姐,难得他不在,我就陪姐姐一天,而阿勉哥哥不会霸占你,所以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李五:“……”   文殊寺在在里仁坊西北方的陶化坊内,是一间不算大的寺庙,座落在民宅之间,面积有限,里面只有一个文殊菩萨殿,但香火倒是不错,进进出出的都是学子文人模样的信徒。   文殊菩萨代表着智慧与灵性,可佑学子学业大成。往年科举考试,这文殊菩萨寺的寺槛都被踏平了,都是学子前来祈福。这几年因为战乱,科举废置,这寺庙一度无人门津长满杂草。今年左相颜景善主持了一系列国政大事,其中最为重要一件事就是恢复科举,是以洛阳学子拍掌欢庆,这文殊菩萨寺的香火便又热闹了起来。   李五带着十一进殿,磕头求签,得了一个“诸事顺意、大吉大利”的好签,随后又请了一道平安符。那平安符是叠成三角装在一个小荷包中的,下面还带着一串穗子,直接就可以系在腰上。李五替十一系好,看着他高兴得又蹦又跳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这下好了,能跟你的小同学们玩到一块了。”   从寺里出来后,十一看到街对面摆糖糕的铺子,馋了起来,晃了晃李五的手道:“姐,今天可不可以吃糖糕,就吃一块,不多吃!”   李五板起脸道:“不行。”   “就一块,不,半块,就半块,半块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李五看着十一哀求的模样无动于衷:“不行,你现在嘴里的牙全都蛀了,你还想不想要牙了?”   十一闻着那糖糕的甜腻香气,脸揪成一团,委屈得都快哭了。   以前李五管他还好,这一阵子他跟达木赫呆在一起比较多,只要他要糖吃,达木赫就给他买,等得李五听他喊牙疼,捏开他的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一嘴小牙蛀的啊,已经不能看了,于是给他下了禁糖令。   文殊菩萨寺所在的这条街还是比较拥挤热闹的,不方便骑马,李五便将十一抱上马,牵着马向前走去。刚走没几步,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块石子,一下子打中马的眼睛,马立即惨嘶一声,高举前蹄站了起来,还好李五眼疾手快,一个翻身躲过马蹄,同时抱住被颠下马的十一,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下。   十一惊魂未定,指着前面道:“姐姐,马跑了!”   便见那受惊的马直直向街上的行人冲去,吓得行人连连惨叫躲避。   李五道:“你在这里站好,别乱跑,姐姐一会回来找你,听到没有?”   十一点头:“嗯。”   李五立即向那惊马跑去,拽住缰绳试图安抚它。可那马儿却因剧痛失了智,根本控制不住。李五被拖着跑了几步,见那马蹄子又向她撂来,赶紧松手,那惊马便又向人群冲去。   已经有人被它撞翻,躺在地下呻呤扭动,要是任它这么发疯下去,肯定会伤到别人。李五见状脸色一沉,抽出腰间的匕首再次追上惊马,拽住缰绳一个跳跃跨上马背,俯下身紧贴住马颈不被它颠下来,随即双手圈住马颈,匕首一割,将马喉咙割出一条大口,鲜血直溅。   惊马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轰然摔倒在地。而在它摔倒之前,李五已经跳下了马背。   李五走到马头前查看,就见被石头砸中的眼睛一股鲜血流下,扒开眼皮,里面的眼珠子已经烂了,被石头的力道直接砸烂了。李五没想到这马的眼睛竟伤得这般严重,若是别人不小心踢过来的石头,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分明是有人故意弹石惊马。   李五心里突然一惊,再顾不上看马,迅速跑回到丢下十一的地方,就见十一已经没了踪影。   李五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大叫道:“十一,十一,你在哪,快出来!你在哪!”   可是根本没人回应她,李五真的快要吓崩溃了,这时一个路人走过来道:“你是找跟你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对吧?”   李五道:“对,大叔你看到他了?他在哪里?”   那路人指了个方向:“不就在那里,你的马撞伤了人,你弟弟跑过去把那人扶到路边上正坐着休息呢。”   李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路边上,刚才她跑回来跑得太急,压根就没注意到。   她向那路人道了谢,立即跑了过去,十一看到她,撩起袍子跑到她面前道:“姐,你回来了!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   李五道:“谁让你乱跑的,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   李十一道:“我想等你的,可是我们的马撞伤了这个大叔,这个大叔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担心他有事,就过来看看他。”   李五见是虚惊一场,怦怦乱跳的心终于镇定下来:“我还以为你丢了,吓死姐姐了。”   “我怎么可能跑丢啊,倒是这个大叔,姐姐,他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们要不要赶紧送他去看看大夫啊。”   李五这才将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灰衫男人身上,便见这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看打扮像是一个书生,留着长短不一的胡子,有点邋遢,像貌平凡到丢进人群里就认不出来。李五看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走过去道:“大叔,对不起,我的马受了惊伤到你了,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馆?”   那男人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是被踢了一脚,胸口有点闷,回家休息一会就好。”   李五看那人胸口上清晰的一个马蹄印,顿时觉得有点对不住这无辜受牵连的路人,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点点头,扶着墙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那就麻烦你了,我家就在两条街外,不远。”   李五与十一走过去一左一右将那个男人扶住,男人抓住李五的手,侧头看向道:“小哥的身手不错,是当兵出身的吧。”   李五道:“嗯。”   “听你俩口音不像洛阳人,哪人啊?”   李五道:“河东的。”   “河东,那地我去过,全是沙陀蛮子,老凶了。”   李五便又随口应了一声:“嗯。”   那人又道:“该不会你们也是沙陀人吧,唉呀,看起来真不像啊。”   十一道:“我们不是沙陀人,我跟哥哥都是汉人。”   男人拍拍十一的脑袋:“谢谢你,小弟弟,刚才多亏你过去将我扶到路边上,你说你叫李十一,你哥哥叫李五,这都是排名吧,没有大名吗?”   李五一皱眉,觉得这人问得有点多:“没有大名,穷人家的孩子,人轻名贱,家里人就按排行取了个名。”   那男人侧过头,直直地盯着李五的脸。   李五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舒服:“你看什么?”   男人笑了一声:“小哥长得怪好看的,要是换上女装,说不定比女人还好看。”   李五隐隐觉得这男人很不对劲,可十一就在身边,又不好妄动,当即提起十二分警戒心,同时给十一使了个眼神,让他不要多说话。   十一心领神会,无论那男人再问什么,都只说些“大叔你胸还痛不痛”“大叔你好点没”“大叔你看着路”这些话。   好在这男人指的家的方向就在两条街外,很近,走了一刻钟就到了,位置也不偏,街上也有行人来往。男人扶着门道:“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你们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会?”   李五立即警惕道:“不了,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那个男人点点头:“也好,我家中简陋,确实不好待客,你们兄弟俩回去路上小心点。”说完便推开门踏了进去。   李五倒没想到这人这么干脆利落地进了门,心想难道是自己多疑了,这兴许就是一个话唠,拽着谁都要问上几句的那种人。看他进去后,就要将门关上,忙抵住门道:“等等。”   那人道:“怎么了,小哥还有什么事?”   李五从腰间掏出几块碎银子:“我的马踩伤了你,你又不肯就医,这半两银子就做为赔偿,请你收下。”   男人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那就多谢了。”   门关上后,李五带着十一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门,暗暗地将这位置记住。   灰衫男人进门后,不一会一个人影从墙头翻了进来,急忙冲过去扶住他道:“沈大人,你怎么自己往那马蹄子上冲啊,吓死属下了。你让属下惊马,没说你要冲过去啊。”   男人将嘴巴上的胡子一点点撕掉:“不这样怎么能接近那两人。”   “你伤得严重吗?让属下看看。”   “不用了。”男人推开女子,“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公主那里什么回答。”   “公主还在迟疑,她现在很不信任我们。”   “过几天你再进宫一趟,威胁她如果不继续和我们合作,就将她通敌出卖情报的事情告诉玄凉,她肯定会就范。”   “是,属下明白了。”那女子正是那夜出现在刘玲儿宫中,假扮成宫女的女子,便见她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沈大人,属下还是想不通你今天为何要接近那李继勉的随从,不过一个小侍卫,一个小孩子,值得大人这样亲自犯险吗?”   “你还记得玄友廉回京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属下听说过,玄友廉还带她进过宫,声称是他的表妹,我远远见过一面,可是她戴着面纱,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她就是刚才的那个小侍卫。”   “什么?她不是玄友廉的人,怎么会女扮男装到李继勉身边当随从?”   “如今我们留在洛阳的主要目的就是离间玄凉与李制的关系,眼下玄友廉和李继勉在洛阳城中倒似拧成一股绳一般追着我们的屁股查,这可不是件好事情,所以我们必须先从这两人身上下手。”   “大人想怎么做?”   “就从这个女人身上入手,我要玄友廉和李继勉彻底绝裂,斗得你死我活,我就不信,老子互相怀疑,儿子互相仇视,这玄晋的联盟还能长久得下去!”   李五带着十一徒步走回到李府,李继勉还没有回来,哈胡弩和阿巴于倒是回来了,说李继勉得到玄友廉的消息,带着达木赫去了宫中,估计要到傍晚才回来。   李五当即将在街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两人。两人瞪大眼:“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俩有没有受伤?”   李五摇头:“没事,虚惊一场。只是我总觉得不对劲,那马尸应该还留在那里,你们派人去看看情况,另外那伤者的宅子我记下了地址,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异常。” 第071章   哈胡弩与阿巴于立即带着人去了陶化坊,按着李五所说的位置找到了马尸, 又去了伤者的宅子, 结果发现那个宅子根本就是个空宅,里面的住户搬走大半年了, 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两人回来将情况告诉李五,李五听说那是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宅, 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哈胡弩道:“小五,你确定地址没记错?”   李五道:“没有,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再确认一下?”   哈胡弩沉默了一下道:“不, 你这几天还是呆在家中不要出门了。那个伤者很可能就是故意惊马来接近你, 我们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还是小心为上。”   晚上李继勉从宫中回来,冲到李五房中,重重推开门,跨进门槛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查看她的胳膊腿儿:“我听哈胡弩说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这么大的事, 怎么不派人去宫中叫我?”   李五脸一红:“你干什么, 先放我下来。”她正在陪十一写字,十一就坐在她边上呢, 他这么将她抱起来到处摸,成何体统。   李继勉直接侧头冲十一道:“十一,你先回你房间去, 我跟你姐姐有话说。”   十一扁了扁嘴以示不高兴,却十分实趣地抱着书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姐姐晚安。”自来洛阳后李继勉与姐姐之间怎么回事,他多少看懂一些,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当油灯的好。   十一出了门,李继勉立即扯开她的袖子,就见一双胳膊上满是青紫,明显是与惊马博斗时留下的。   李五赶紧将袖子放下来:“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不行我要检查一下。”李继勉说着就去脱她衣裳,李五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伸手一臂抵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李继勉,你别又借机耍流氓!我说了,这一阵子你别想碰我!”   李继勉脸一黑:“谁有心思现在跟你耍流氓?惊马不是玩笑,奎鲁教你骑马时没告诉你吗,一旦马受惊后非常危险,一定要离远一点,你倒好,还逞能杀马?还真是长能耐了!”   李五道:“那我怎么办?总归是我的马,总不能看着它在大街上乱跑伤人吧。”   “别人伤了我管不着,你伤了就是不行,快,让我看看身上伤没伤。”   “没伤着!”   李继勉伸手在她肩后按了一把,她立即痛叫一声,便见李继勉脸一沉,不由分说将她扔上床,一腿跪在她双腿上,反剪了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伸手拉下了她的衣裳,露出大片背后的赤`裸肌肤。   李五努力侧仰起脑袋,就见李继勉的目光直直盯在她背后赤`裸的皮肤上,顿是觉得十分羞耻:“放开我!”   李继勉阴沉着脸道:“都这样了,还叫没事?”便见肩甲骨那快被磨没了几块皮,露着鲜红的血肉。   李五道:“又不是多重的伤,就擦破了几块皮而已,而且我已经上过药了。你快放开我,我胳膊上也有伤的,你压到我了,疼死了。”   李继勉闻言脸一变,赶紧松手,李五立即爬起来将衣服扯上,一直捂到脖子。   李继勉看她不顾自己伤势先忙着穿衣服的模样,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伤成这样,还知道害羞?”   李五没好气道:“受伤跟害羞有矛盾吗?”   “我都被你看光了,你被我几眼又怎样。”   李五脸发烫,却别过脸硬着脖子道:“那又不是我想看的,是你逼我看的。”   “行,是我耍流氓,那我就耍到底算了。”李继勉说着一手按住李五的胸口将她按躺下去,却注意着手上的力道不弄疼她背后的伤口,随后伸手在她胸骨处按了按,边按边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李五一开始还试图反抗,后来发现反抗不过只能歪着脑袋哼哼道:“不疼……不疼……我说了,不疼……真不疼。”   李继勉仔细摸过她的肋骨,一般没经验的人去阻止惊马疯马,第一反应都是去拽缰绳,这样就会被马拖着跑,背部着地势必受伤,所以他先检查了她的背,然后就是会被马蹄践踏,最容易伤到肋骨。肋骨受伤疼痛不明显,会让人以为是肌肉痛,其实骨头已经断了,若这两处没受大伤,基本就无碍了。   李继勉心里松了一口气,放开她:“算你运气好。”   李五坐起来,将衣裳理好,不高兴道:“检查肋骨有没有受伤的方法,奎鲁师傅交过我,我自己早就检查过了,根本不需要你多此一举。”   “不想让我替你检查,以后就安份一点,不要受伤。”   李五嘟囔道:“又不是我想受伤的。”   “在这件事查清楚之前,你不要跟我出门了,在家里好好养伤。”   李五怔了一下,随即道:“你今天去宫里,情况如何?”   “找到抛尸的井了,解开了尸体为何出现在皇城外的洛水中这个疑团,不过其它还是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任何凶手留下的线索。凶手是个老手,处理得非常干净利落。”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有些多,也不知袭击李五的倒底是什么人,李继勉想来想去,李五在这洛阳城中不可能有敌人,大抵还是冲他来的,眼神暗了暗,“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李继勉一直在查皇城侍卫被杀与李五被袭两件事,可是都毫无头绪。   这日又到了李五约定去玄友廉府上拜访的日子,李五在李宅中也有三四日没出过门了,算起来应该没事了,遂一边喝粥,一边向李继勉道:“今天是与玄友廉约定的日子,我吃过午饭会去他府上。”   李继勉道:“今日我有要事与大哥和天元哥商谈,不能陪你一起去,我会让阿巴于送你去,你别自己一个人出门,等晚上忙完了,我再过去。”   李五算了算自打与玄友廉做下这个约定后,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李继勉都陪着她去玄友廉家中,玄友廉在她面前再无逾礼言行,也不似以前一般对她过多关注,看上去似乎只要她能治他好的病,他并不再要求其他。   “小将军,要不……这一次你就别去了,反正也没多大的事。”   李继勉道:“不行,我必须去,那玄友廉最近看着是老实了,但不能掉以轻心,男人对待还没得手的女人,耐心迟久得你无法相像。”   李五:“……”   李五真想问他那她现在对于他来说,算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如果得手了,会不会就没那么多耐心了?想想没问出口。   李继勉用完早膳,将外套穿上,正要出门却又退了回来,俯身在李五嘴上亲了一口,顺道她嘴角的粥渍舔进嘴里吃掉,低声道:“别乱想,你是我决定娶为妻子的女人,有一辈子的耐心陪着你耗。”   李五:“……”   这人怎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李五别过脑袋:“快滚。”   下午李五在阿巴于的陪同下出了门,刚出门就见徐敬仪迎了过来:“最近不太平,我家廉公子命我来护送你过去。”   阿巴于道:“啧,谁需要你们来护送,是觉得我们没本事保护不了小五吗?”   李五道:“阿巴于,别这样,廉公子也是好心。那就有劳简侍卫了。”   徐敬仪示意马车过来:“为避勉上次惊马的事故,还请姑娘上马车。”看来玄友廉那里也知道李五遇袭的事了。   阿巴于瞧了瞧那豪华的马车,不悦道:“你这是欺负我们李宅没备马车吗?”   李五道:“阿巴于!别闹了。”   阿巴于不悦地闭上嘴,又看了几眼徐敬仪:“总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徐敬仪淡淡道:“大概是在军队里见过。”   军队里像徐敬仪这般容貌的魁梧男人实在太多了,所以阿巴于就算三年前见过他,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根本记不起来,完全想不到这人就是当初跟李五一起被李继勉抓到的那个禁卫军。   徐敬仪驾驶马车,阿巴于骑马在后面跟着。李五探出头,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要是被李继勉的人认出来怎么办?”   徐敬仪道:“认出来也没事,我现在是玄友廉的人,他们就算认出来,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倒是小殿下你,怎么会被人盯上?”   李五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想不通。”   抵达将军府别院后,玄友廉本来应该已经从皇宫出来抵达家中的,路上却又被叫回了皇宫,似乎有什么突发状况,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家。   李五遂在房间里翻阅起玄友廉特地留给她的经络按摩书。   自第一次把脉行不通后,玄友廉对她道:“你不若学一点经络推拿的法子,这样还能替我推拿舒缓心情,而且也不是太难学的。”李五觉得可行,便同意了。第二次去,玄友廉便替她准备了七八本经络推拿书。   可李继勉一看不乐意了,他千辛万苦地才让五姑娘偶尔给他舒缓一番,这玄友廉竟也打这个主意?当即就不同意李五学这经脉推拿。   李五问他为什么。   李继勉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李五瞬间红了脸,骂了一声:“滚。”   一旁的玄友廉看着这两人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本名为《手经案杌》的医书道:“这本医书讲的是通过推拿手部经络来调理五脏的方法,其中有调理胃脏的经络推拿法,你不妨从这个开始学起,对症下药,也简单一些。”   看只是握个小手什么的,李继勉这才勉强同意。   李五看着医书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文竹唤醒,迷迷糊糊道:“文竹,你怎么来了?是廉公子回来了?”   文竹道:“不是,是夫人让我叫你过去,说有事找你。”   “夫人找我?”李五疑惑,自第一次来时廉母找她谈话后,她就再没见过廉母,廉母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夫人找我何事?”   “夫人没说,只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让你过去一趟。”   李五看了看天已经黑了,想着现在怎么也该过了酉时了,怎么玄友廉和李继勉一个人都没过来?   跟着文竹来到廉母房门外,文竹道:“夫人的燕窝粥还在锅上炖着,怕是要好了,我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李五遂一个人走到廉母门外,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夫人?夫人?我来了?”   门内没有任何回答,李五疑惑,正要近前几步再唤一唤,突然听到门来传来重物跌倒的声音,随即传来廉母的一声呻呤。李五一惊,赶忙推开门冲进去,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外飞出去,李五下意识要去追,可低头一看,就见廉母倒在血泊中,心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夫人!”李五大骇,哪有心思去追人,连忙跑到廉母身边将她抱起,“夫人你坚持住,来人啊,来人啊!文竹,简良!快来人啊!”   廉母瞪着大眼看着李五,似乎想说什么,嘴巴一张,却是吐出一口血,最终颤抖着伸出双手抓住李五的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下一刻就没了气息。   李五惊骇得几乎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廉母竟然死了!死在了她的怀里!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陶瓷摔碎的声音,随即一声尖叫,文竹惊恐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边爬边喊:“来人啊,小五姐姐把夫人杀了!快来人啊!小五姐姐把夫人杀了!”   李五的脑子还空白着,目光落在地下碎成千百片的瓷盅,再然后才反应过来文竹那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声音说的是什么。   她说她杀了夫人?   李五呆呆地低下头,看向廉母塞进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用金子补好的玉镯。   玄友廉知道今日是李五约定好来府上的日子,不出意外,她一般会在用完午膳后就过来,所以上午忙完政事后,一过中午便要回去,哪知走到半路上,宫里一个太监追住出来拦住他的路,告诉他小皇帝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晕厥过去,而公主殿下本来这阵子就因为小皇帝中毒的事伤心过度,得到消息后,只当小皇帝又被人了下了毒,惊惧过度,竟也晕了过去,现在宫中一团混乱,请他赶紧回去处理。   玄友廉只得返回皇城,迅速请了太医入宫。太医诊断后,确定小皇帝不是中毒,而是得了羊癫疯,应该是长期实用脱奇根的后遗症,刘玲儿苏醒后,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崩溃痛哭,拽着玄友廉不让他离开。   于是玄友廉在宫中一直耽搁到天黑,终于安抚下刘玲儿准备离宫回家时,便接到徐敬仪派人来报廉母死了。   玄友廉听到这个消息时,脑中完全没反应过来:“你说谁死了?”   那玄衣卫战战兢兢道:“是,是夫人,夫人遇刺身亡了。”   玄友廉伸手狠狠抽了那人一个巴掌,将他抽得直接摔了出去,恶狠狠道:“想清楚了再说,谁死了!”   玄衣卫捂着脸跪下道:“廉公子,是夫人,夫人遇刺身亡了。”   玄友廉当即跨上马背,狠狠地抽着马鞭子向别院赶去,赶到别院后,就见院门外被玄衣卫密密麻麻地包围起来,院内灯火通明。   他下马,便有一个玄衣卫小头目过来道:“大人,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   那玄衣卫头目道:“属下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简侍卫说夫人遇刺,让我们立即封锁院落,不许任何人进出。李大人也被拦在门外。”   李继勉似是被拦在外面有一会了,十分烦躁,此时看到玄友廉回来,向他走去不悦道:“你怎么会现在才从宫里回来?小五下午就来了你府上。你派人把院子封锁不让我进是什么意思,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玄友廉哪有心思理他,直接往门内冲去,李继勉看他双眼发直的模样,觉得有点不对劲,便要跟着他一起进去,守门的玄衣卫再次试图拦他,李继勉斥道:“你们家大人都没拦我,你们拦什么?”   守门的玄衣卫互视一眼,让开了路。   玄友廉和李继勉一路向廉母卧房走去,走到廉母院中,就见徐敬仪挎着刀守着门,见两人过来,迎上来道:“廉公子——”话还没说完,玄友廉就将他一把推开,向里冲去,李继勉倒是多看了徐敬仪几眼。   玄友廉走到门口,看着大敞的门内躺倒在血泊中的人,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门槛上。   门内,廉母维持着临死的姿势躺在李五怀里,而文竹跪在廉母身边正在痛哭,看到玄友廉回来后,立即爬向他道:“公子,你回来了,你要替夫人报仇啊,是她杀了夫人,是她,一定是她!”   玄友廉瞪着眼珠子,一点点移向李五。李五的胸前沾满了廉母的鲜血,漂亮的脸蛋上亦沾了几滴鲜血,鲜艳得刺眼,她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满院跳动的火光。   玄友廉看着她,脸上一片冷漠。   徐敬仪立即道:“文竹,没有查明前,休得胡说。”   文竹哭啼道:“夫人让我叫她来院中说话,我将她带来后就去灶上替夫人拿燕窝粥,回来时就见夫人倒在血泊中,周围就她一个人,屋子里的桌椅乱倒,一定是她与夫人发生争执所以杀了夫人!”   李五看着玄友廉瞪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看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可怕。从最初廉母死亡的震惊中过去,李五已经镇定许多,平静道:“我没有,我来时听到门内有声音,推开门时,夫人已经遇刺,一个身影从窗外飞了出去,我本想去追,可是看到夫人倒下了便想要救她,可惜夫人伤势太重……”   玄友廉终于动了动眼珠子,看向插在母亲胸口的那把匕首:“这把匕首是你的,我见过。”   李五自看到这匕首时就认出来了,当下点点头:“不错,是我的。”   “文竹,你看到有人从窗外逃离了吗?”   文竹哭道:“没有,我没有见到任何人,除了她。”   玄友廉声音冷得仿佛从严寒的地狱里传出来:“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押入地牢!”   李继勉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迅速走到李五面前,护住他道:“玄友廉!你敢动她试试!”   “玄衣军何在,给我将此人一并拿下。”   十几个玄衣军立即冲入院中,李继勉“哐当”一声拔出刀来,李五忙道:“小将军,请莫冲动!”   李继勉转身看了李五一眼,又拉着脸看了看院中的形势,将刀收回:“玄友廉,我念你死了母亲脑子不清楚,今夜我不跟你计较,你把我跟小五一起关了吧。”   玄友廉冷冷道:“你的女人将我的母亲杀了,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给我拿下!”   玄衣军地牢中,李继勉看着胳膊粗的铁栏杆,用脚狠狠踹了踹,踹得整个牢房轰隆做响,怒道:“我李继勉这辈子还没蹲过大牢,操,等我出去,看我怎么弄死那个女人脸。”   此时已是深夜,李五经历了几个时辰前的变故,此时心力憔悴,有气无力道:“小将军,你别踢了,我听这这声音脑袋疼。”   李继勉坐到李五身边,伸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今夜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脸的母亲怎么死在你怀里了?为何胸口还插着你的匕首?”   李五闭上眼道:“小将军,那把匕首就是我那日杀惊马的匕首。”   李继勉皱眉:“什么?”   李五沉默着深吸了几口气,睁开眼平静道:“小将军,这是一个阴谋,用我设的局,套的是你和玄友廉。”   作者有话要说:  鹏奴跟李五指腹为婚,是同岁,现年十五。   沈修现年三十。   说希望鹏奴是沈修的亲们- - 第072章   灵堂前,玄友廉跪在棺材边, 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扔进炭盆中, 看着火焰将纸钱瞬间燃成灰烬,好几次火焰都舔到了他的指头, 可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感一般。   想较于跪在旁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文竹,他的神态绝对算不上悲痛,从昨夜见到母亲的尸首后, 他就一直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泪也没有流下一滴。   徐敬仪走过来,在棺材前立足。棺材里的女人面容平静详和, 容貌皎洁, 宛若只是睡去,他实在想不到廉母这样一位淡泊而优雅的女人会突然死去,而且杀她的凶手直指小五。   徐敬深深朝着这个女人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道:“廉公子,属下已经仔细勘验过了四面院墙,昨夜宅子没有一丝外人入侵或是离开的痕迹, 当时府中一共有十一名下人, 属下一个一个盘问了, 除了小五和文竹在夫人的院子中,别的下人都没有接近夫人的卧室, 基本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   徐敬仪讲出这番话时,都觉得小五的嫌疑实在太大了,廉母死亡的现场非常干净, 没有过多的疑点,似乎一切一目了然,直指李五就是杀害廉母的凶手。   顿了顿他又道:“小五曾说看到有人跑出窗外,我仔细检查了窗户还有窗外的泥地,没有发现任何足迹。”   玄友廉将手中的纸钱又扔了一把进炭火盆,然后静静地开口:“母亲为何突然叫小五去她院中。”   文竹哭着断断续续道:“夫人……知道今日小五姐姐每隔五日会过来……午后小五姐姐进府后……夫人就问我是不是人已经来了……我说是的……然后夫人一下午画画都心神不宁……傍晚的时候,夫人突然拿出了镯子……就是那个被小五姐姐摔碎了又还回来的镯子……然后……夫人就让我叫她过来……然后……我就去灶上看看燕窝粥好了没……回来时,夫人就……呜呜呜……”   玄友廉烧完了一把纸钱,在母亲灵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对徐敬仪道:“走,去大牢。”跨出去一步,停住脚步冷冷道:“把她带上。”   大牢内,李继勉将僵坐着的李五强行按到自己怀里:“行了,你别想了,事情会查清楚的,你一夜未闭过眼,现在赶紧睡一会吧。”   李五摇摇头:“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睡,你看看的眼睛,都出现红血丝了,丑死了。”   李五抱住双膝,靠在李继勉的怀里:“我至少有小将军你陪在身边,可玄友廉失去了母亲,悲痛万分,他身边又有谁陪着他呢?”   李继勉一听这话,心里堵了一下,不高兴道:“你我都被他关起来了,你还替他着想?”   李五低着头,双手一点点擦着那玉镯上的血,她已经擦了一夜,可是血渗入到嵌金的缝隙里,根本就擦不干净。   “好了,别擦了,这镯子你什么事候买的,我怎么没看你戴过?脏了就扔了吧。”   李五看着这镯子,想到廉母临死前将这镯子塞进她手里的情景,明明当时的廉母一句话也没能够说出来,可她不知怎的,觉得廉母这个举动,仿佛是将玄友廉托付给她一般。   她最后擦拭了一遍镯子,犹豫了一下,将镯子戴上手腕,也在同时,牢门突然打开,徐敬仪带着两个玄衣卫冲进来,李继勉一见人进来立即站起来挡在李五面前:“你们要干什么?”   徐敬仪看向李五:“我家大人有请,走吧,小五姑娘。”   李五站起来,李继勉就要跟过去,被徐敬仪拦住:“我家大人只命我带她一人过去,你在这里等着。”   李继勉一听,这哪放心得下来,迅速拽住李五的胳膊:“不行,要么我跟她一起去,否则谁也别想带走她!”   徐敬仪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挥,立即冲进来七八个玄衣军一下子将李继勉按倒在地。李五忙道:“简侍卫,你别伤害他!”   李继勉被按在地下,怒吼道:“放开我!玄友廉那家伙要把小五带去哪里?让他过来,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   徐敬仪却压根不理他:“小五姑娘,请吧。”   李五看了李继勉一眼,转身跟徐敬仪走出牢房,就听李继勉在后面吼道:“小五,你回来,不许去!”   徐敬仪带着李五在地道中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个阴暗的暗室前,示意她进去。李五走进去,发现这暗室中也有一个牢房,那牢房里似乎关着什么人,正要走近一步看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是不是你?”   李五吓了一跳,顾不得去看牢房里的人,转身看去,就见玄友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冷峻肃杀。   李五定了定心,摇摇头:“不是我。”   玄友廉一步步向她走来,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把匕首,正是插在廉母胸口上的那把。   李五立即道:“我前几日遇袭的事,你应该知道。当时我的马受惊发疯,在路上不受控制地乱跑,我没有办法制服它,于是将马当场杀了,就是用的这把匕首。杀完马后,这把匕首就扔在了马尸边。”   “哐当”一声,匕首从玄友廉的手中滑到地下,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在这空荡幽寂的暗房中显得特别刺耳。   玄友廉扔掉匕首,继续向李五走去,李五被他看得心里发寒,一步步地后退,直到撞到了背后的墙壁退无可退,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李五看着他嗜血的表情,手摸着冰凉的石壁,心中狂跳:“廉公子,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为报你的救命之恩,去府中为你治病,又怎么可能伤害你的母亲?请你理智一点,想一想,这分明就是一个阴谋,是有人——”   话没有说得下去,玄友廉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拉到自己的怀里用力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勒死。李五难受地挣扎,可根本挣脱不开。   玄友廉将脑袋靠在了她脸颊边,咬着牙齿,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   李五亦咬着牙齿,沉声道:“不是,我李五以性命发誓,不是我!”   说完这一句话,李五感觉到玄友廉松了力道,立即将他推开。玄友廉被推开后,顺势退后一步,转身向那牢房走去:“过来吧。”   李五狐疑地跟他走进牢房,便见他点上油灯,牢房中一下子亮了起来,牢房正中,一个娇小的身体被绑在刑架上,混身是血。   李五看清那散乱头发下的容貌,瞪大眼,叫出声:“文竹?”   正是廉母的贴身丫头,文竹。   玄友廉冷漠地拿起一盆凉水浇到文竹脸上,片刻后,文竹缓缓苏醒,看清面前的两人后,立即大哭道:“公子,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看到别人进去夫人的房间,我只看到了小五姐姐,公子,你饶了我吧,我好痛啊!真的好痛啊!小五姐姐,救我!夫人,夫人救我!夫人!”   文竹跟李五一般岁数,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受过这等酷刑,情绪完全崩溃了,竟向小五和已逝的廉母求救起来。   李五看着文竹的惨样,眉头皱起,却没有说话。   玄友廉冷冷道:“你不替她求情吗?”   李五平静道:“夫人死时,在场的就我和她两人,如果凶手不是我,那么她就算不是凶手,也是从犯。”   这是李五昨天思考一夜得出的结论,自与廉母那一番对话后,廉母这两个月都没有召见她,可见是不想见她的,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地要见她了?凶手想借刀杀人,既然用的李五的匕首,必定会想办法将她引到廉母的卧房中,若廉母不是突然起意要见她,那么传话的文竹嫌疑就是最大的。虽然文竹人前一副天真活泼毫无心机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会是从犯甚至是凶手,但是如果不是李五,那只可能是她。   文竹气得冲她吐了一口血唾沫道:“呸,你血口喷人……呜呜……明明是你杀了夫人,还想让我当替死鬼……呜呜呜……公子,你别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呜呜……公子,你相信文竹,文竹服侍夫人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就是给文竹十个胆子……也不敢有害夫人之心啊!”   玄友廉道:“来人。”   一个狱卒进来:“大人。”   “给我抽。”   “是。”那狱卒拿起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起文竹,一鞭子下去就溅起一道血,文竹一开始还哭叫,没几鞭子就被抽晕了过去,随后又被水泼醒,痛哭道:“公子,你放了我吧,不是我,不是我……”   李五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看着文竹这个模样,还是有些余心不忍,侧过脸道:“廉公子,你若要拷打她,请让我回避。”   玄友廉道:“不,我要你在这里看着,从头到尾看清楚我是如何替我母亲报仇的。”   文竹哭道:“公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那个女人,明明是她,你为什么不拷打她!”   玄友廉冷冷道:“文竹,你不要装了,趁我对你还有一点主仆怜惜之情,没有动用大刑之前,老实交代,是何人指使你杀了我母亲。”   文竹绝望地摇头,惊恐道:“我没有,不是我……小公子你若不信我,好,文竹愿随夫人入黄泉,以证一身清白。”说着便欲咬舌自尽,可没等她咬下去呢,玄友廉似早有防备一般,直接捏住了她的嘴巴。   “文竹,既然你拒不交待,就别怪我手段残忍了。你想咬舌自尽?没那么容易!把她牙齿全部敲掉,一颗不留。”   文竹一听瞪大眼,连李五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忍心,在看到文竹欲咬牙自尽的时候,她就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或许真的是廉母突然起意叫她过去,文竹是无辜的?   也有一种可能,凶手本来打算用别的方法引她过去的,但见廉母主动要自己的侍婢文竹去叫她,就顺水推舟,在她抵达廉母卧房门外后动手?   就在李五几乎要推翻自己的判断时,那边狱卒已经熟练地拿起一个铁嘴套塞进文竹嘴巴中,然后拿起铁锤开始凿断她的牙齿。   这是牢狱里经常用来防止罪犯畏罪咬舌自杀的方法,若将满嘴牙齿全部拔掉,可能导致罪犯因剧痛或是流血过多而死,若只是防止罪犯咬舌,只需将外露的牙齿凿断,将牙根留在肉中,当然这种痛苦也是极巨大的。   伴着铁锤敲砸的声音,文竹从喉咙中发出悲鸣,叫得人一声声胆寒。   李五别过脸,低声道:“万一最后查出来她是无辜的……你要怎么办?”   玄友廉冷冷道:“她无不无辜与我何干?小五,你得庆幸我对你有一丝不舍,否则此刻你已经与她一样,被绑在这刑柱上接受一样的极刑。”   李五一怔,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她旁听而不让她回避了,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对她的怀疑,只是还没狠心到对她用刑而已。   一刻钟后,狱卒将铁嘴套从文竹嘴里取出,文竹满口鲜血,嘴唇也被凿烂了,模样惨不忍睹。拿掉铁嘴套后,文竹又哭又笑起来,已经完全精神失常,无意识地念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夫人,我来陪你……夫人,我来陪你……”   玄友廉道:“文竹,你不必装疯卖傻,如果你是潜伏在我母亲身边的杀手,这点刑罚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这才刚开始而已。我明白的告诉你,无论你坦不坦白,你已经死定了,区别只在于在死前你要受多少的酷刑,你放心,无论你受了多少酷刑,只要我不想让你死,你想死都死不了。你如果想早点解脱,就立即坦白一切。”   文竹失神,呓语道:“公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拿锯子和烙铁来。”   两件刑具被放到了文竹面前,文竹看着那两件血迹斑斑的刑具,没有害怕的表情,仿佛真是吓疯了,依旧在呓语:“杀了我吧,让我死吧……”   玄友廉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冷笑道:“两只手两只脚,一共二十个指头,我会将你的二十个指头一根根锯下来,每根指头必须锯满一刻钟才许锯断,锯断后立即用烙铁烙灼伤口止血,一滴多余的血都不会让你多流。文竹,你觉得你能忍受到锯断第几根指头?等锯断这二十根指头,下面就开始锯你的耳朵鼻子嘴唇,锯完就会用烙铁止血,这时候我会在你面前放一面镜子,让你看清楚自己是怎样一点点——变成鬼!”   光是听的,李五浑身都冒起了冷汗。她知道玄友廉心肠狠硬手段毒辣,从三年前那次他不声不响挥刀斩首丘荣一事,她就看出来了,可今日她算是彻底见识了在痛失慈母后,他心狠起来有多狠。   文竹惊恐地瞪大眼,吐着大口的鲜血,仰起脖子用没有牙齿含糊的声音惨叫到:“放了我放了我,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夫人,救我……夫人……”   玄友廉示意狱卒动手,那三尺长的大锯刀在文竹的右手小拇指上足足磨了一刻钟,才将骨肉彻底锯断,那骨血一点点分离的声音混着文竹的惨叫声让李五的耳膜一阵阵刺痛,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身子,背过身子扶住一旁的栏杆干呕起来。   玄友廉看着她受到惊吓的表情,丝毫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若昨夜事发之时,不是李五在场,而是别的女人,此刻恐怕已经与文竹一起受刑了。   母亲死亡的巨大悲痛彻底淹没了他,他能相信她的那句“不是我”,并且没有对她上刑,已经是他保留的最大的理智了。   他虽然想相信她,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的辩解又那么苍白,他的心底控制不住地有一个声音在叫喊“万一呢,万一是她呢”!所以他必须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残忍的酷刑,让她知道残害他母亲之人的下场!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似是戴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一把拽开她的袖子,就见那个用金补好的镯子正完好地戴在她手腕上。   他瞳孔一缩:“这东西怎么会又回到你手中?”   李五努力让自己忽视背后锯子锯磨血肉的声音:“是夫人临死前塞进我手里的。”   “为什么要戴上!”   李五苦笑一声:“夫人第一次送我时,我拒绝了,这第二次是这般情景,我怎么能拒绝……”   玄友廉身子踉跄了一下,后退一步,沉默了片刻道:“简良。”   徐敬仪走进暗室道:“属下在。”   “带她出去,让她在外面等着。”   简良道:“是。”   徐敬仪将李五带出暗室后,立即低声道:“没事吧,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只要他对你动手,我立即就会冲进去救你。”   李五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很累,想睡一觉。”   李五心想,自己应该听李继勉的话睡一觉的,至少有力气面对刚才那样的场面。   徐敬仪将她扶到一旁躺下,惨叫声透过厚厚的墙避传出来只剩低弱的呜鸣声,李五很快沉睡过去。   梦中,李五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正在看着一幕幕她以前从未看过的画面。   就见牢狱之中,一个年轻男人正在严刑拷打不同的罪犯,那些罪犯有的她完全不认识,有的却看着眼熟,依稀记起似乎是前世时朝庭上那些反对玄凉霸政的大臣们。那些人最后都被玄凉以谋逆罪下了大牢,最后不明不白死在了牢中。   那些大臣喷着鲜血谩骂着严刑拷打他们的年轻男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肠穿肚烂!   而那个年轻男人一派淡定地坐着,看着血肉横飞的画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唇角似乎还有一些上扬。   李五想看清那男人的脸,可是一团薄雾罩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画面一转,她看见年轻男人走进一间宫殿中,向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道:“这新打造的龙椅父亲坐着可还满意?若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儿子这就命工匠修改。”   中年男人的脸同样被一团薄雾笼罩着,看不清面容,便听他大笑道:“哈哈哈,满意满意,我儿做事,哪一件事不令我满意!只待李幽那老儿一死,这江山就是我们玄氏一族的了!我儿,你替我挖出朝庭上那些试图造反的人,又替我打造龙椅,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父亲说。”   年轻男人沉默片刻,猛地在龙椅前跪了下来:“父亲,儿子别无所求,唯一有愿,恳求父亲将五公主赏赐给儿子为妻。”   李五猛地瞪大眼,从床上坐起来,便见自己竟睡在玄友廉的房中,她不是应该在地牢中吗?   她立即下床,推开门,就见徐敬仪在门外守着。   徐敬仪见她出来,赶紧过去道:“殿下,你醒了?”   李五回想着刚才梦里的情景,心里怦怦乱跳道:“我怎么会从地牢出来了?玄友廉在何处?文竹的情况怎么样了?”   徐敬仪沉默片刻道:“文竹招了”,顿了顿,“在被锯掉第十五根指头的时候,彻底受不了酷刑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天都想10点前写完发表,可每次写完修改一遍后都到十一点多了……   我在想要不要把文案上“十点左右更新”的话改掉,可又觉得自己可以再拯救一下QWQ   晚上嫌晚的亲,就第二天大早上看吧QWQ 第073章   李五怔了怔:“真的是她?”   “是,她是魏延马培养的杀手, 四年前以贱奴的身份被夫人买回后, 就一直潜伏在夫人身边。他知道玄友廉与李继勉都查到了他头上,于是先派人袭击你, 拿到属于你的私物,比如匕首,再指使文竹用你的匕首杀死夫人栽赃给你, 意图使玄友廉与李继勉内斗,从而无力对付他。”   李五听到“魏延马”这三个字只觉得十分耳熟,立即想起, 乔迁新居那天, 玄友廉来李宅与李继勉商议合作之事,两人同时在纸上写下的人名,正是魏延马。   御史中丞魏延马,专管京官、军队的监察事务,算得上是三朝元老。最先侍奉过李幽,为工部少府监司监, 成元水杀李幽立李旦后, 投奔成元水任中书舍人, 等到玄凉与成元水绝裂,便又投奔玄凉, 随他来了洛阳,在洛阳朝庭建立后,担任御史中丞。   别的人在乱世中越过越颠沛流离, 而他魏延马的官职却越做越大,靠的就是两面三刀,一面拿着洛阳朝庭的俸禄,一面偷卖情报给成元水。   玄友廉和李继勉查到魏延马头上,只待搜集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便可将他绳之以法。但这魏延马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玄友廉和李继勉虽然知道他是幕后指使,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就在这时,没想到魏延马先动了手,使了这一招栽赃嫁祸、挑拨离间的毒计。   李五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镯子,可怜廉母,那样一个淡泊与世无争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前世她并没有机会认识她,这一世她见到了她,知道将玄友廉一手抚养长大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消除了自己曾经根深蒂固的歧视与偏见,然而这一段缘份却只有短短的数月。   李五道:“李继勉现在何处?既然文竹招了,玄友廉应该放他出来了吧。”   徐敬仪沉默。   李五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徐敬仪道:“李继勉……并没有被放出来。玄友廉一个时辰前带着大臣进宫谨见皇上,言李继勉杀害其母,请求将他立即处死。”   李五惊得站起来:“什么?玄友廉这是什么意思?”   徐敬仪道:“他让我留下来看着你,没有让我跟着,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现在立即带我去见他!”   “他此刻尚在宫中,还未回来。”   “谁要见玄友廉!”李五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我要见李继勉!”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小殿下,如果这一次李继勉被玄友廉弄死了,你也算是彻底摆脱了李继勉的控制,此后就自由了,为何还要去管他?”   李五一怔,随即摇头:“徐叔,我跟他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时跟你说不清楚,你快带我去见他!”   徐敬仪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片刻后拿来了一套玄衣军的兵服让李五换上,对她道:“你假扮成我的随从,我带你过去。”   徐敬仪带着李五来到昨日两人被关押的牢房。   李继勉正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看到徐敬仪进来,连头也懒得抬:“是你,你来干什么?”   徐敬仪以有机密之事要审问犯人的理由将牢房的狱卒摒退,打开了牢门,给李五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退到了牢房门口守着。   李五走进牢门,脱下头盔道:“小将军,是我!”   李继勉这才注意到徐敬仪身后的玄衣小兵竟是乔装打扮的李五,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李五道:“玄友廉已经查出杀害夫人的凶手是文竹,而文竹是魏延马的人。玄友廉此刻却进宫向皇上禀明是你杀了他母亲,要处死你。”   李五脑子飞速地转着,连珠炮一般地说道:“我猜想他并不是要杀你,而是打算将计就计,让魏延马以为他的奸计得逞放松警惕,便可趁其松懈之时将他的势力一网打尽。”   李继勉皱眉,看着李五一张小脸绷得死白,却没有接话。   李五想着玄友廉面不改色地折磨文竹的情景,还有梦里他严刑拷打犯人的画面,背后一阵阵发寒:“我虽然猜测是这样,但是玄友廉现在死了母亲处在极度悲痛之中,我没有把握他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我担心就算他知道真凶是谁,仍会迁怒到你,因为如果不是想挑拔你和他的关系,廉母也不用死。所以,小将军,你现在跟我走,我救你出去!”   李继勉道:“这里重重守卫,你如何带我出去?”   李五立即脱起身上的衣服:“你快换上我这身玄衣军服,然后跟简侍卫先出去,我留在这里,玄友廉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李继勉一把将李五抱进怀里:“你这么主动且迫不及待地在我面前脱衣服,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李五却没心思跟他贫嘴:“小将军,时间紧迫,你快点把外衣脱下给我……你干什么!”   李继勉飞速在李五额头上亲了一下:“傻丫头。”   李五一愣:“嗯?”   李继勉道:“玄友廉在进宫前来见过我了,与我商议好一出将计就计的好戏。小五你很聪明,想到了玄友廉是将计就计,怎么没想到他会与我喝戏对付魏延马呢?你怎么会觉得他会失去理智迁怒于我?”   李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没想到这一点,按她以往的行事不应该没考虑到这么明显的事,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关心则乱。   李五恼得将他推开:“你不早说,看着我紧张半天很好玩?”   李继勉好笑地将她拽回来:“不气不气,是我不对,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担心我。若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徐敬仪在门口咳了咳。   李五脸一红,推开他:“行了,既然没事,我就走了,你安心在牢里住着吧。”   随徐敬仪回到别院后,徐敬仪道:“原来玄友廉早就跟李继勉互通了消息,是我没打探清楚,让小殿下担心了。”   李五摇摇头:“不,是我乱了阵脚,疑神疑鬼了。”   “治儿,别哭了,就好了,还有一会就好了,他们说完了就走,不哭了不哭了啊。”刘玲儿一面安抚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小皇帝,一面对跪在殿前以玄友廉为首的几位大臣道,“玄大人,请你节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玄友廉重重将头磕下:“右羽卫卫将军李继勉心狠手辣,杀我母亲,恳请皇上立即下诏处死李继勉!”跪在他身后的大臣齐齐道:“恳请皇上立即下诏处死李继勉!”   刘玲儿的脸色微微一变。   半个时辰前,玄友廉携数名大臣进宫,说有要事要立即面见皇上,刘玲儿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带着海连出来,却没想到是他的母亲昨夜在家中遇害,凶手正是晋王三子李继勉。   玄友廉提出处死杀母之凶的要求无可厚非,可是李继勉必竟是晋王三子,玄友廉私下弄死他,她管不着,却不敢轻易让皇帝下这处死李继勉的诏令,遂道:“这件事,本宫会让大理寺的人查个清楚,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还玄大人一个公道。皇上已经乏了,请诸位大人今日就先回去吧。”   玄友廉与身后的大臣们齐声道:“臣告退。”   等得众人离开后,刘玲儿沉思起来,玄友廉母亲遇害,凶手居然是晋王三子,这其中利害关系不用别人说,刘玲儿也知道有多么严重,实在想不通那李继勉好端端的,杀玄友廉的母亲干什么。而那玄友廉的母亲,也不是一个能搬得上台面言说的人,实在是身份低贱,为人不耻。为这一个女人搞得满城风雨,实在不妥。   晚上,刘玲儿回到自己的寝殿,将宫人摒退,坐到铜镜前正欲宽衣入睡,便见一个宫女走来道:“奴婢伺候公主就寝。”刘玲儿透过铜镜看到那宫女的面容,吓了一跳:“白露,你怎么又来了!”   白露道:“那日公主还没有给奴婢答复,奴婢自然要来。”   刘玲儿定了定神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玄友廉母亲之死,可是你们的人动的手?”   白露笑道:“公主为何觉得是我们的人呢?”   刘玲儿道:“晋王三子不疯不傻,为什么要杀玄友廉的母亲,怎么看都像是你们从中捣鬼,想挑拔离间!”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这一句话听着是夸赞,刘玲儿听得却分外讽刺:“果然是你们。你们既然能搅动得朝庭天翻地覆,又需要我做什么?”   白露道:“我需要公主殿下提供玄凉大军回京的行程。”   刘玲儿心惊道:“你们想暗杀玄凉?”   白露笑道:“暗杀?估计很难得手,不过是沿途做些埋伏让玄凉折损些兵将而已,玄凉元气大伤,对公主和皇上也是极好的,不是吗?公主可不想看见他带着强兵强将回到洛阳横行霸道的模样吧。”   刘玲儿看着铜镜里女人扭曲恶毒的嘴脸,沉默了片刻:“好,我答应,但是我有一要求。”   “说吧,小公主,我们对待盟友一向慷慨,你想要什么?”   刘玲儿道:“不许再对玄友廉下手。”   “呵呵”白露媚笑起来,“真看不出来,小公主还是一个情痴呢?可是喜欢上那俊俏小郎君了?”   刘玲儿垂下眼,对于玄友廉,她既有恐惧也有爱慕,即感激他将她们姐弟送上如今至高无尚的地位,又恨他将他们推向了万丈深渊。她对他的情感太过复杂,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恨他,还是谢他。   若不是他,她跟海连不会陷入到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可若没有他,她跟海连兴许多年前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阴暗发臭的角落了。   她摇摇头:“你别管,总之,你们杀了他母亲就足够了,不要伤害他。”   白露呵呵一笑道:“看你也是痴情种的份上,我再附赠你一个消息吧。你可知那俊俏小郎君已心有所属?”   刘玲儿一怔:“什么?”   “他呀,喜欢上李继勉的女人,每隔五日就要将她接入府中一聚。你知道我们是如何让李继勉背下这个黑锅的吗?就是让玄友廉以为是他深爱的女人受李继勉教唆,杀了他的母亲。”   刘玲儿听得有些糊涂:“李继勉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玄友廉又怎会喜欢上别人的女人。”   “呵,说起来,你还见过那个女人。可还记得玄友廉回京后第一次入宫所带的那个表妹吗?就是她。两男争一女,你说那女人得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这两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为她争抢拼夺?”   刘玲儿这才记起来:“你是说那个小舞表妹?”若不是白露此刻提起,刘玲儿几乎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是啊,是小五,还有一个弟弟叫十一,说起来,她们姐弟俩不仅年纪跟你和小皇帝一模一样,连家中的排行都一样呢。”   刘玲儿蓦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白露将刘玲儿每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捕捉进眼底:“怎么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你认识这两人?”   刘玲儿回想起三年前铁壁车里的那一幕,那时她便知道李五与李十一被李继勉带在身边。后来三年,她再没听过两人的消息,已经将这两人彻底忘记了。此刻想起,顿时觉得自己太粗心了,怎能明知道李继勉来了洛阳,会没想到李五与李十一也在这洛阳城中呢!   刘玲儿掩饰住心中的极度震惊,摇摇头:“不认识,随口一问罢了。”   白露心中了然:“那奴婢这就告退。”   白露出了刘玲儿的寝殿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躲到了寝宫外的角落里,不一会刘玲儿几乎是披头散发地从宫里出来,对守在门外的宫人交待了几句,随后一个小太监就急急匆匆地进了刘玲儿的寝殿。那个小太监白露认得,正是刘玲儿在宫中培植的心腹,会替她打听一些宫内宫外的消息。   白露不再久留,迅速离开。   李五从牢中看完李继勉后,便又回到将军府别院,在廉母的灵堂前跪着守起灵来。   守到了深夜实在困得厉害,便歪跪着身子,靠着房柱睡着了,直到听到外面似乎有脚步声,清醒过来,睁开眼向外看去,就见玄友廉带着一身雨水进来,才知道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她试图站起来,才发现跪着睡的,脚已经麻了,根本站不起来。   玄友廉没有看她一眼,直直走进灵堂,先在蒲团上跪下磕了一个头,才直起身子道:“谁让你来守灵的。”   李五吃力地将自己的双腿从身下搬出来,用拳头一下下捶打着:“你没有回来,文竹大概也已经死了,我想夫人不能没人守灵,所以就来了。”   玄友廉站起身,转身便又要离开,李五忙道:“你去哪里?”   玄友廉站在雨里,背对着她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接下来的五日,李五白天基本见不到玄友廉,只在夜里的时候,他会回府一趟在廉母的灵堂前磕一个头,然后又匆匆离去。李五不知道他跟李继勉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又不好多问。问徐敬仪,徐敬仪知道得也并不仔细,只知道玄友廉暗中调动了整个京城的玄衣卫。   而李继勉则一直被关在地牢中,李天元与李继霸三番四次带人来找玄友廉讨人,都被玄衣军赶了回去,遂也在暗中调动兵力。   没两天,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李继勉杀了玄友廉的母亲,两方势力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一战。   皇上虽然下旨让大理寺彻查此案,但大理寺卿也知道这案子不好查,查不了,所以就表面上摆了个查案的样子,私下里躲得远远的什么都没做。   几百公里外,玄凉和李制的大军正在回彻,而京城内,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就在官员、百姓们私下议论着这玄友廉跟李继勉两方兵马什么时候会打起来时,廉母的头七当夜,一声声尖锐的喊杀声刺破夜空。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缩在自己家中,闭门不出,对门外的喊打喊杀声只当未闻。   第二日一早起来,百姓们就见街上满是血迹,洗都洗不干净,奔走询问可是昨夜里玄侍郎与李将军各自蓄势多天后,终于打了起来?   然而一个惊人的消息很快从朝庭扩散出来。   昨夜的那场打斗竟然不是玄侍郎与李将军的私斗,而是御史中丞魏延马一家一百多口人被强盗屠了,并且与魏延马亲近的朝臣,以及他的宗族也在当夜被杀得干干净净,那一夜足足死了三百多人。   朝庭说是强盗,可是在玄衣军重重守卫的京城中,怎么可能有强盗进城一夜间屠杀三百多人又全身而退呢!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能干出这样惊天血案的是什么人。   就在御史中丞魏延马被杀后的第二日,玄友廉与李继勉同时上朝,玄友廉奏请撤回之前所诉“右羽卫李将军害玄侍郎母”案,称自己母亲乃是突发心疾而死,因为李继勉恰好在母亲死时在场,一时情绪激动误以为是他所害,后经仵作反复检查,确定是因病亡故,于是决定还李将军一个清白,并就私自囚禁他七日之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他道歉。   而李继勉立即表示了原谅,言因丧母之痛而悲失理智实属情有可原,并言明日会亲去府上吊唁老夫人。   朝庭上的一干大臣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喝,一个个脸都白了。大家都是人精,没一个是傻子,虽然不清楚具体内情,但想想也能猜到,定是这两人联手欲灭御史中丞魏延马,而摆了这么一个迷魂阵。那玄友廉的母亲倒底是病死还是被人杀死,根本就没有关系,就是一个借故发难的借口而已。   朝臣们这样认定后,只觉得这玄友廉当真是心狠手辣,借着母亲病死之由,除掉了御史中丞魏延马一党,也不知道这魏延马是哪里得罪了玄氏和晋李。   当真是一场腥风血雨,满城寒风。   在外人纷纷猜测的时候,只有玄友廉、李继勉、李五等人知道实情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廉母头七当晚,李五照例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守灵,便听屋外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不一会,盔甲上溅满鲜血的玄友廉在一群玄衣军的跟随下走进灵堂,将两个头颅扔在了李五脚边,随即跪了下来,在棺材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李五看向那两个还在滚动的头颅,一个她不认识,似乎是一个中年较富态的男人,而另一个则是文竹,文竹的脑袋上眼鼻口唇全都没了,留下被烙铁烙灼的焦痕。可见在文竹交待了幕后指使后,玄友廉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将她折磨至死。   李五看着玄友廉磕完三个头后,深埋下去不肯抬起的头颅,这一刻竟不觉得玄友廉残忍,而觉得他十分可怜。   在他被玄凉认祖归宗之前,他一直跟着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认祖归宗后,纵使母亲的身份被人耻笑,他也不愿住在将军府里,而是陪着自己的母亲住在别院之中。玄凉对这个身份卑贱的儿子一开始并不喜欢,后来因为他有能力有魄力,替他办了不少漂亮事,连先皇遗孤都是他找回来的,这才对他慢慢重视起来。可真要谈到父爱,恐怕不及廉母母爱的万分之一。   廉母一死,这世上唯一爱护他的人就彻底不在了。他的残忍,他的狠辣只因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李五撒了一把纸钱进炭火盆中,火焰一下子窜出三尺高,李五平静:“廉公子,仇人已死,还是尽快让夫人入土为安吧。”   停灵三天便该下葬,而廉母到了头七还未入土,李五知道,玄友廉就是在等今天,将凶手的头颅亲手摆在她灵堂前,让她死能瞑目。   玄友廉依旧跪着不说话。   李五遂对徐敬仪道:“把那东西拿出去吧,夫人性情淡泊、心肠慈悲,见不得这些血腥恶臭之物,拿到院子外面搁着吧。”   徐敬仪遂将那两个头颅捡了出去。   李五看玄友廉似是要这么跪一夜,便打算起来将刚才被弄脏的地面清理干净,身子刚一动,就被玄友廉伸手拽住了。   李五道:“廉公子?”   “就这样陪我一会,不要走。”   玄友廉的头依旧深埋着,被凌乱的头发还有血污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然而听着这沙哑而哽塞的声音,李五明白,在慈母亡故的第七日,他终于可以不用压抑哭了出来。 第074章   李五陪玄友廉跪着,跪着跪着就无意识地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天亮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隔壁的床上。她走出房门, 来到灵堂前发现玄友廉已经不在原地, 灵堂前的院子里昨夜被玄衣军践踏的狼藉之态已经收拾干净,地上再不见一丝血迹。   徐敬仪正在指挥着几名侍卫搬动东西, 看到李五过来道:“小五姑娘,你醒了。”   李五道:“廉公子呢?”   “一早上去上朝了,请皇上撤销大理寺对李将军的调查。”   李五点点头, 心想魏延马已经除掉了,两人自然不需要再做戏,看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徐敬仪答道:“我家大人吩咐待他从宫中回来后, 即刻送夫人下葬。”   李五道:“嗯,那我帮你们一起准备。”   己时三刻的时候,玄友廉从宫中回来,徐敬仪已经在门外候了一会了,看见他过来立即迎出去道:“廉公子,你回来了。”   玄友廉是骑马一路疾驰回来的, 下马道:“准备妥了吗?”   “一切已照公子咐吩咐准备妥当了。”   玄友廉大步跨入门内, 疾步来到灵堂前, 最后看了一眼棺材中的母亲,将悲痛的情绪止住, 沉声道:“盖棺吧。”   守在棺材旁的两个侍卫上前将棺材盖合上。这时一人走到玄友廉身侧道:“廉公子,请脱下朝服。”   玄友廉侧头看去,便见李五已穿戴好孝服, 手上还拿着一件白麻衣。   玄友廉看她模样怔了怔:“你这是……要陪我送母亲下葬?”   李五伸手去解他衣带,一派理所当然道:“我已为夫人守了七日的灵,这最后一程路,理应陪同。”   玄友廉顺着她的动作将朝服脱下,换上孝衣,等换好衣服后,见李五转身要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李五疑惑道:“廉公子?”   玄友廉呆滞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了她的手,然而手心里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向门外走去,顿了顿道:“起棺!”   送葬的队伍走出几条街,就被李继勉带着人马追了上来,在玄友廉身边停下。   玄友廉仰头看向骑在马上的李继勉道:“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母亲下葬,怕你悲痛得不得自已,所以来关心你。”李继勉从马背上跳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从,吩咐他们道:“你们骑马跟在队伍最后,随我一起送玄夫人最后一程。”   玄友廉扫了一眼李继勉还有他身后的几名部下,遂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李继勉往送葬队伍里看了看,找到李五,走到她身边道:“小五。”   李五道:“小将军,你来了。”   李继勉看着眼前的女人,已经有七日未见她了,明显见她脸色憔悴了许多。他知道李五替廉母守了七日的灵,这么憔悴肯定是累着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这几天辛苦你了。玄夫人下葬,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待出完殡,你便随我回家,好好睡一觉。”   李五看着前面玄友廉孤孤寥寥的背影,低下头:“嗯。”   送葬队伍又走了一刻钟,突然停了下来,连吹打的声音都停歇了。   李五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李继勉皱眉看向前方:“走,到前面看看。”   两人走到队伍前,就见队伍被一群人挡住,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挡在玄友廉面前怒气冲天道:“玄友廉,你好大的胆子啊!父亲不在,你就把这洛阳城当成你的天下了是不?竟敢擅自调动玄衣卫屠杀朝中重臣,你是要造反吗?”   李五认出他来,三年前她随李继勉李天元去长安时,在成王府见过他奚落玄友廉,遂道:“是玄靖明。”   李继勉也认出了此人,正是玄凉的三儿子。这两年,玄凉带着自己几个儿子轮流上了战场,但这玄靖明只在军队呆了一个月就返回了洛阳,此后一直留在洛阳未曾去前线,所以李继勉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   玄友廉面无表情道:“三哥请谨言慎行,这等造反的大罪不要乱按到我的头上,否则整个玄氏一族都要受到牵连。”   玄靖明自知言失,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知道这是造反的大罪?那你还敢这么干!你是疯了是吧!我跟你说,这件事没完,等父亲回来后,我一定会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禀明父亲!还有,你现在这是干什么?你那个身份低贱的母亲死就死了,弄口薄棺悄悄葬了就行了,你还敲锣打鼓大肆出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母亲是个下贱胚子吗?立即给我把出殡的人都遣散了,真是丢人现眼。”   李五听着这样侮辱人的话,都觉心里来气,便见玄友廉冷冷地看着他道:“今日是我母亲出殡,我不想见血,让开。”   玄靖明一瞪眼:“怎么,你这两年跟着父亲带了几次兵,就觉得翅膀长硬了,敢跟三哥使横了?我就站在这不让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个见血法。”   玄友廉沉着脸走到玄靖明面前:“你让不让?”   玄靖明道:“不让。”   玄友廉厉喝一声:“来人,给我将他绑了。”随行的玄衣军迅速集结过来,将玄靖明与他的十几名侍卫包围了起来。   玄靖明瞪着那些玄衣军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瞪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谁敢动我!”   玄友廉冷冷道:“绑了!”   玄衣军立即上前与玄靖明还有他的十几名侍卫打斗起来,片刻之后,将对方全部打倒,玄靖明也被用绳子绑住按跪到了玄友廉面前。玄靖明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模样,片刻就被揍得面容青紫,唇角溢血,颜面尽失,大怒道:“玄友廉你疯了是吧,连我也敢揍!好,你等着,这仇我记下了。等父亲回来,我让你吃不了好果子!”   玄友廉压根不看他:“送三哥回将军府。”   玄衣军将玄靖明等人押走,送葬队伍继续前进。李继勉和李五见风波平息便又退回到了棺材后面跟着。   此后一路无事,送葬队伍出了城,将廉母葬在了灵山脚下。待得傍晚,送葬队伍回程,一进城门后,李继勉便对玄友廉道:“玄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小廉你节哀顺便,莫要悲伤过度。小五在你府上叨唠了也有数日,我这便将她接走了。小五,走吧。”   李五听到李继勉叫他,下意识地越过玄友廉向他走去,却被玄友廉拽住了袖子。   李五停下脚步看向玄友廉,后者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压低声音极快速地说了一句:“不要走。”   李五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昨夜跪在灵堂前乞求她不要离开的模样,顿时有些迈不开腿。   李继勉看玄友廉与李五拉扯起来,顿时面露不悦。他今天专程来送葬,就是想等送完葬后直接将李五接走,不愿李五在玄友廉身边多呆哪怕一刻。他知道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会将情感寄托在身边给予过他温暖的人的身上。他可不希望眼前这个丧母悲痛的男人把全部情感都寄托在他的女人身上。   他走过去,直接握住玄友廉的手,一边表情真挚地安慰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李五的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小廉,回去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和小五就先告辞了。”   说完一把拽起李五道:“走了,再不走天要黑了。”   李五被李继勉拽着向前走去,回头看去,就见玄友廉依旧是刚才沉默哀伤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两人手牵手离开。李五不忍心再看他的面容,转过头去。   李继勉带着李五回到里仁坊的家,这才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顿了顿向李五道,“是不是很舍不得玄友廉?”   李五道:“啊?”   李继勉捏捏她的鼻子:“回了家就立即把同情心收起来,玄友廉是个大男人,他自己的悲痛应该自己扛,不须要别人的同情。你别同情他,同情出别的感情来,那我可饶不了你。”   李五听明白他的意思:“我没有,我……也不会。”   “那最好。”   李继勉大步向里走去,哈胡弩迎了过来:“小将军,小五,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李继勉道:“好,带我们过去吧。”   李五疑惑道:“准备好什么?”   李继勉道:“你一会就知道了。”   哈胡弩将两人带到花园内,就见花园正中摆了一个祭桌,之所以说是祭桌,桌子两边插了白幡丧幔,桌上还点了一排白烛,放着香炉。   李五道:“这是——”   李继勉道:“过去吧。”   李五疑惑地走过去,阿巴于将三柱香点燃递到她手里:“小五,你多少算是奎鲁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如今小将军替他报了仇,你给你师傅上三柱香,将这件事告诉他,也好让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李五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眼眶立即就红了。她走到祭桌边,便见那祭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牌位,正是奎鲁的牌位。   李五想起最后的时刻,奎鲁将缰绳塞进她手里,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追杀的敌兵,让她逃走的情形。   魏延马就是出卖玄晋大军消息的幕后黑手,是他出卖的情报直接导致了娄崆粮仓被袭,城池被焚。李继勉已经杀了带兵夜袭的禹开,如今又杀了幕后黑手魏延马,也算是彻底替当日死在娄崆的忠勇亡魂们报了大仇。   李五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将香插进香炉。阿巴于又倒了一杯酒递到她手里,她接过酒杯,转身看去,就见李继勉、阿巴于、哈胡弩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十几名沙陀部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酒杯。   李继勉举起酒杯,浇在地下,铿锵道:“吾斩荆棘,吾踏山河!”   众人随他一齐将酒洒下,齐声喊道:“吾斩荆棘,吾踏山河!”   李继勉又倒满酒水,洒向黑土:“行向刀戈,血战不惧。”   “行向刀戈,血战不惧。”   第三杯酒洒下:“忠义不灭,英魂永存!”   “忠义不灭,英魂永存!”   三杯酒后,众人纷纷用力将酒杯掷在青砖上,瓷碎如血,崩裂四溅。   祭奠完,李继勉走到李五身边,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好了,不哭了。”   李五抽泣着,伸手抱住了他。   第二日李五一直沉沉睡到正午才醒,醒来后从婢女口中得知,李继勉怕吵到她休息,命令所有人不许靠近东院,连李十一想见她都被拦了下来。   李五怔了一下:“十一在家里?这时候他不应该在上学吗?”   婢女道:“小公子已经多日没去上学了。”   李五道:“为什么不送他去上学?”   婢女道:“奴婢不知。”   李五见问她是问不出来了。李继勉买回来的婢女只是用来伺候人的,并不会让她们知道他的行事,遂走出院子,找到哈胡弩。   哈胡弩道:“小五丫头,你可算醒了,这一觉睡得踏实不?我听小将军说你这七日都没睡过好觉,还是在家里睡觉踏实吧!”   李五想这根本不是家里睡觉踏不踏实,而是守灵本就不可能睡好觉吧。   “我听说十一这几日一直没有上学,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哈胡弩刚要解释,十一奔了过来,抱住李五的双腿,“姐姐,我好想你!阿勉哥哥坏死了,姐姐回来了,都不让我去找你!大坏蛋,还不让我上学!”   哈胡弩摸摸十一的小脑袋:“十一,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不是不让你上学,是前几日外面危险,你阿勉哥哥担心你有危险,所以不让你出门。小五啊,前几日情势复杂,小将军担心会有人伤害十一,所以不许他上学。”   李五心想也是,魏延马一党用她大做了一番文章,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李继勉将十一留在家里是正确的做法。   李十一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上学,姐姐,今天下午有院长的室外课,承乐好不容易答应我这次跟我搭档坐一起,我要不去,承乐肯定再也不跟我玩了。”   李五心想魏延马已死,也没必要将十一在关在家中,遂道:“好,等吃完午饭,姐姐送你去上学。”   用完午膳,李五收拾好十一的小书袋,就要送他上学,这时哈胡弩带了一个骑兵过来道:“这个小子叫昝泽我六,让他护送你们一起去。   李五听着这饶口的沙陀名字,第一遍根本就没听清哈胡弩念叨的是什么。沙陀人虽然接纳了汉文化,但名字还是多用沙陀语,除了一些富贵人家或是皇赐名如李制李继勉直接以汉名称呼,其他人如哈胡弩、阿巴于都还是用的沙陀名。   李五道:“我送十一没问题的,不需要人护送。”   哈胡弩道:“不是,是让你带着这小子熟悉熟悉路。达木赫这次立了功,被小将军提到了百卫长,以后基本都要呆在禁卫营中,没时间送十一上下学了。于是小将军专门挑了这个小子接送小十一,别看他看上去有点呆呆傻傻的,武艺不错,绝对能将小十一保护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李五点点头:“你说他叫什么来着,昝什么六?”   “昝泽我六。”   十一听着这名好笑道:“怎么不‘我七’‘我八’,偏偏要‘我六’?”   那人老实道:“因为‘我六’是沙陀语里厉害的意思。”   十一道:“好吧,那‘我六’,你跟达木赫比,谁更厉害?”   昝泽我六扫了李五和哈胡弩一眼,低下头,羞愧道:“小的怎么能跟李从义大人比。”   虽然达木赫早已经改名成李从义,但并没有人叫这个名字,都还是叫他达木赫,此刻突然听到昝泽我六这么称呼他,李五只觉得有些刺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哈胡弩道:“小五你还不知道吗?达木赫改了名,叫李从义了。小将军给他提了百卫长,他手下便算是有一百个兵了,这些个小兵哪还敢叫他‘达木赫’,都改口叫“李从义大人”了,别说你了,我们听着都不习惯。那一毛头小子,成‘大人’了。”   李五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不应该大惊小怪的,遂道:“达木赫他立了什么功,小将军这么提拔他?从一个小队长,直接提到了百卫长?”   哈胡弩道:“小五你不知道啊,杀魏延马当夜,那魏延马在家里养了几十名死士,武艺十分高强,小将军带着精兵强将将他的府宅团团围住,饶是如此,还是让那死士走脱了两人,那两人翻墙而出时,竟朝小将军放了袖箭,还好达木赫机敏,替小将军挡了,受了点小伤。”   十一脸刷的一白,道:“啊!达木赫受伤了?严不严重?不行,我要去看他!”   哈胡弩图一时嘴快说了出来,这时才想起来李继勉交待的达木赫受伤之事不许告诉小十一,怕他哭闹,忙改口:“十一啊,伯伯都说了,是小伤,就擦破了这么一丁点皮,上了药膏后连伤口都见不着了。”   李十一的脸色这才缓合了下来:“那我也要见他。”   “他刚升了职,在军营里忙着呢,等过几天他闲下来了,我让他回来陪你好吗?”   十一这才点点头:“好。”   李五见站着与哈胡弩说了半天的话,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遂道:“十一,我们得赶紧走了,上学要迟到了。”与哈胡弩告别,带着十一和昝泽我六出了门。   抵达浮川书院门口,正有几顶轿子停在书院门口,看来都是来送孩子上学的。李五将十一抱下马,便见十一冲旁边一顶轿子里走出来的小男孩道:“承乐!”   李五老听十一念叨这个名字,想着自家弟弟这么想跟承乐玩到一块,也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孩子,此时看去,便见承乐个子与十一差不多高,岁数应该相差不了两岁,倒真真是个漂亮小孩,长得唇红齿白,眉目英挺。他的漂亮不同与十一此时肉肉的软糯可爱,而是五官就十分立体,一对双眼皮叠了三四叠,加上浓密的睫毛,显得眼睛比旁人要大得许多,当真是漂亮极了。   李五看到承乐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难怪小十一成天“承乐长”“承乐短”原来也是继承了李唐好颜的好传统,喜欢跟漂亮的小孩子玩。   那承乐看到十一,立即板着脸过来,不高兴道:“李十一,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上学?我还以为今天院长的课,你不会来了,要是真那样,我以后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李十一忙道:“我也想来上学啊,可是家里有个坏哥哥不让我来上学!不是这个哥哥,这个是好哥哥!承乐,你千万别不理我,你看,我头上的发髻里也编了一个小辫子,跟你的一样呢!就是为了今天跟你一组上课!”   李五低头一看,就见李十一的小脑袋上真的编了一个小辫子,夹在发髻里,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想到小十一为了讨漂亮小伙伴的心,还真是颇费了些心思。   李五忍俊不已,道:“行了,跟你的小同学进去吧。”   看着两人手牵手背着小书袋蹦蹦跳跳地进了书院,李五就要离开,这时旁边传来声音道:“公子请留步。”   李五侧头看去,就见刚才承乐跑出来的轿子掀开了轿帘,一个女子从里面走出来道:“公子是李十一的哥哥吧,小女子荣碧月,乃是承乐的姐姐,最近承乐回到家里都很开心,说书院里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同学,今日一见,果然无论弟弟还是哥哥,都是像貌不俗之人。”   那女子在李五面前站定,李五看清她的面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而旁边的昝泽我六大概是没与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直接红了脸。   荣碧月与她弟弟荣承乐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大得宛若深潭一般的双眼,仿佛要把人吸进去,说话声音则是轻声细语,音带绵柔,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十分柔弱娇怜、楚楚动人。 第075章   李五向荣碧月行了一个礼道:“荣姑娘有礼了。十一也常提起令弟,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和令弟一起玩。”   荣碧月道:“两个孩子能意趣相投玩到一起去, 真的很难得。听承乐说, 公子一家是新近搬到洛阳来的?”   李五道:“是,搬来才不到四个月。”   荣碧月脸颊微红, 迟疑了一下道:“我听承乐说,公子是在右羽卫的一名侍卫,可是那位复立禁卫军制, 时任右羽卫卫将军的李大人的部下。”   李五道:“是,李大人正是我家主上。”   荣碧月目光有些飘忽,似是害羞得不敢正视李五的眼神道:“我虽久居深闺, 但也常常听人提起你家大人, 听闻他虽是晋王三子,却不靠父祖荫庇,心怀胸襟抱负,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屡立奇功,来洛阳后更是十分谦卑地从侍卫当起,不骄不燥, 待人随和, 当真是个铮铮男儿朗朗君子。”   李五心下了然, 原来是个听多了坊间的不实传言,而爱慕上李继勉的深闺女子。   不骄不燥?待人随和?朗朗君子?李五想想李继勉平日一言不和就冲部下发脾气的暴躁模样, 或是对她动手动脚的急色模样,都觉得这些个词实在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也没必要破坏一个女子心中所抱有的美好幻想,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遂顺着她的话道:“姑娘虽居深闺,但对我家大人还真是了解。”   荣碧月感慨道:“你家大人实乃当世豪杰,不知碧月此生可否有幸见得一面。”   李五道:“姑娘言重了,若有缘份,日后自有机会见到我家大人。”   荣碧月的眼睛一亮:“公子这样说的话,不知能否——”   李五忙打断她道:“荣姑娘见谅,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得回营中报道,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荣碧月不愧是有涵养的大家闺秀,适时地闭嘴:“那就不耽误公子正事了,告辞。”   李五送完十一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先打发昝泽我六回去,自己去南市买了些东西,申时才回到里仁坊。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看到大门外聚了一堆人,吵闹得厉害,走近了一看,便见门口堆了一堆东西,大到柜子家具,小到碗盆筷子都有。似是一群人搬着这些东西想要进门,却被哈胡弩带人给拦在了门外,这才起了争执吵闹起来。   李五奇怪道:“这是干什么呢?”   哈胡弩道:“小五,你别管了,这里交给我,你先进去。”   李五正要进门,斜里传出声音:“听说三弟家中今日有热闹看,果不其然,这门口还真是热闹啊,跟摆摊似的堆了这么多东西。乐群,看来今天咱们没白来。”   李继宇与李乐群从人群里走出来,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五,李继宇轻笑一声:“啧,这不是我三弟的小宠物嘛,手上拎这些东西,是刚回家?”   李五不知道这两人突然来干什么,总觉得李继宇这口气不怀好意,行了个礼道:“小五见过继宇公子,乐群公子,两位公子来有何事?”   李继宇道:“我们来是——”   李乐群打断他,冷冷道:“我们来有何事犯不上与你一个小丫头说,阿宇,我们进去,别在这门口站着。”   李继宇一听有理:“走,进去瞧热闹去,里面想必比外面更热闹。”   两人越过李五直接向大门走去,哈胡弩似想要拦,李乐群说了几句话,他便也不拦了,放了两人进去,李五见状也赶紧跟了进去。   进了门后意外见到徐敬仪竟带着一批人守在正堂外,不过身上都没有穿玄衣军的兵服,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家丁。此刻看到徐敬仪,李五意识到门外那批与哈胡弩起争执的人,怕是也是未穿兵服的玄衣军。   进了正堂,果不其然,玄友廉与李继勉都在正堂里坐着。李继勉先是看到李继宇和李乐群,本就拉着的脸拉得更长了,冷冷道:“你们来干什么?”然后才见到跟在两人身后被两人挡住身影的李五,面色稍缓了缓,示意李五站到他身边。   “三弟的家,我这当二哥的不能来看看吗?”李继宇说着,朝玄友廉客气道:“这不是友廉兄弟,好久不见。”   玄友廉抬眼看了李继宇和李乐群两人一眼,淡淡道:“继宇兄,乐群兄,别来无恙。”   李继勉道:“行了,你们三人要是想客套,出去客套去。玄友廉你带着你的人和东西赶紧滚,别等着我的人轰你走。”   玄友廉道:“继勉兄,我们好歹相识多年,情谊深厚,如今我母亲亡故,你竟如此不念旧情?”   “我没有第一时间把你和你的人赶出去,已经很念旧情了,你赖在我这里倒底想干什么!”   玄友廉垂下眼:“我今早搬回将军府,哪知兄长不容,将我赶了出来。这京中我唯一称得上好友的,只有继勉兄弟你了,自然得投靠你。”   李继勉青筋爆了爆:“你原来住的别院呢?那房子宽敞着,你又何必来与我挤。”   玄友廉眸子暗了暗:“家母亡故,触景伤情,睹物思人,不愿再住。”   李继勉:“……”   李五这才是听明白了,原来玄友廉竟是想搬到这李宅中住。   廉母死后,玄友廉决定要搬回将军府是在情理之中;玄靖明昨天被他一顿打,当众丢了个大面子,不让他搬回去也在情理之中;玄友廉怕睹物思人不愿再搬回别院住,更是在情理之中。可他不另找房子,反倒想要搬到这里跟李继勉同住,那就在情理之外了。李继勉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的。   玄友廉道:“继勉兄难道就不能念在我们多年相交的情份上,收容我几日?”   李继勉坚决地摇头:“不行,半日都不行,你带着你的人和那一堆破烂,赶紧给我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要是放了玄友廉这尊大神进门,再要赶他走可就难了,李继勉说什么也不会松了这口。   玄友廉清清冷冷地念道:“家母亡故,举目无亲,唯一好友却不相容……”   “打住。”李继勉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你玄友廉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   玄友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既然继勉兄这么说,那恕兄弟我跟你不客气了。”   李继勉看着那张纸的形状,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什么东西?”   “地契,位置正是这里仁坊的一片区域,是三年前刚入洛阳时,因我立下大功父亲赏我的,不巧,继勉兄的宅子也在地契所列的范围内。”   李继勉:“……”   李继勉黑着脸,转向一旁看好戏的二人道:“李乐群,你买的这房子没地契?”   李乐群不答话,李继宇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跟玄友廉手上的地契差不多形状的纸来:“三弟,今天我带着阿群来,就是给你送房契的,阿群给你买了房子到现在房契没给你实在不应该,这不,由我亲自送来了。哦,对了,我看了下,这房契上还真不包含地契,也怪你当时急着找地方住,阿群怕你流落街头,没多细问情况就将房子买下了。”   李继勉:“……”   玄友廉站起来道:“简良,让他们把我的行李都搬进来吧。”   而这一次玄友廉出声,李继勉没有阻止。   阿巴于见状急忙道:“小将军?”   李继勉看着那张地契,明白今日要是不放玄友廉住进来,怕是自己这房子都保不住,难怪玄友廉今日来得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早有胜券在握!黑着脸摆摆手,示意阿巴于放行。   按大唐律法,只有房契而没有买下地契的房屋算是租借土地,租地费另说,且一旦地契所有者要收回土地,可以直接推倒房屋且不用支付任何赔偿。   就凭这道律法,玄友廉某种意义上,现在就是李继勉的地主老爷……   李五原以为玄友廉今天这通大闹肯定不会有结果,哪料到玄友廉竟然拿出了地契,顿时形势反转,变成李继勉反而要担心玄友廉会不会把他赶出去了,这个结局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李继宇与李乐群瞧见李继勉气到内伤的模样,心满意足地走了。玄友廉命下人将自己的东西搬入客房中,便让简良带着部下回去了,片刻之前还吵闹无比的李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继勉走过来,冷冷道:“真没想到你还藏着一手,我乔迁时,你就知道这间房子是你的土地了吧,居然什么都没说,看样子是算着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玄友廉道:“我带了厨师过来,为感谢继勉兄的收留之情,我借住在此地的时日里,府上众人的一日三餐便由我包了。”   李继勉冷哼一声:“不用假惺惺了,玄友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赖在我家里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死了娘,感情没有寄托赶紧自己找个寄托去,别把主意打到小五身上来,她可不是你娘。你要是真这么缺爱,明天我给你找几个女人来,保证让你一夜就感受到满满的爱。”   玄友廉冷冷道:“不必了,不劳你废心。”   见玄友廉就此住了下来,李五觉得这家里怕是没得安生了,这两人估计得从早掐到晚。果然到用晚膳的时候,两人在饭桌上又掐了起来。   李继勉道:“这就是你家养多年的大厨?这烧的什么玩意,一碟子菜就这么点你当喂小鸡呢?十道菜里八道都是素的,你要舍不得出伙食费,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玄友廉道:“这些膳食都是按着宫庭养身的药膳方子做的,荤素搭配非常健康,你们沙陀人的饮食习惯都是大鱼大肉,荤腥油腻,这对肠胃百害而无一益。你自己这么吃就算了,小五还在长身体,这么吃是要吃坏肠胃的。我观小五的脸色,见她最近有轻微的积食之症,一看就是久食荤腥肠胃不消。”   “什么狗屁积食之症!你这是占了我的地盘,还想干涉我们吃什么吗?小五跟了我这么多年,吃惯了大鱼大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玄友廉看了李五一眼:“小五今年都十五岁了,发育得并不如同岁女子,可见是饮食不均,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对她的喂养有问题吗?”   “把你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你看她哪呢?我爱怎么喂养她是我的事,我的女人我说了算,用不着你扯什么肠胃不消、饮食不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五:“……”   李五夹了一块肉到十一碗里,又给自己夹了一块,低声道:“我们别管他俩,赶紧吃完了回去睡觉。”   玄友廉将李五夹肉的动作看在眼里,淡淡道:“看到没,挑食严重,只吃肉不吃菜,难怪无论姐姐还是弟弟,都发育不良。”说着夹了两筷子素菜分别进了两人的碗中,“多吃菜。”   李继勉见状夹了两块大肥肉到两人碗中:“别听他的,吃肉才有力气。”   玄友廉遂又给两人夹了鱼丸:“要想吃肉,多吃鱼肉,鱼肉比猪肉健康有营养。”   李继勉道:“我就不信水里游的比得过地上跑的,来,吃这蹄筋。”   两人较劲地往李五姐弟俩碗里夹菜,不一会两人的碗里都叠出了小山。李十一看着面前两个争相给他夹菜的男人,往常也就李五会给他夹菜,从来没有在饭桌上被人这么热情殷切地关怀过,顿时受宠若惊道:“姐,我饱了,一点都不想吃了。”   李五道:“我也饱了,那我们回去吧,小将军,廉公子,你俩慢慢吃,我与弟弟先告退了。”   李继勉:“……”   玄友廉:“……”   第二日李五随着李继勉去了禁卫军营,见到了达木赫。便见他躺在营地床上,赤`裸着上身,腰腹上绑着一圈圈绷带,看模样伤得不轻,并不如哈胡弩所说的只是受了轻伤。   李五道:“他伤成这样,你怎么不把他接回府中好好养伤,反而让他留在营地里?”   李继勉道:“是他自己不肯,让我瞒着你弟弟,就怕你弟弟看到了伤心哭闹。这达木赫啊,对你弟弟是真心不错。”   李五一时无言,没想到达木赫竟是怕吓着十一。   “放心,他只是腹上中了两枚袖箭,伤口不深,也没有毒,养几天就没事了。军医说了,这小子身子骨结实得很,就算身上再插个几箭都死不掉。”   李五:“……”   李五道:“我听哈胡弩说你把他提为百卫长了?”   “嗯,这小子应得的。”   李五道:“那他原来的小队长之职呢?”   “空着呢,等过两天有空,我打算举办一次比试,从最近收编进来的兵里面,提一个上来。”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李继勉一怔,打量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想干什么?想领兵不成?”   李五从两年前向李继勉请求出入军营,就有这个打算了,觉得自己应该试着领兵看看。   前世虽然也领过兵,但也只是发号施令而已的,与军队有直接接触的还是下面的将领,行军调度、布局摆阵还是由那些将领来完成。这两种领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只有亲自征兵、练兵、养兵后,才能知道如何控制调度好一支军队。李五深知,在乱世中,兵权才是最有力的保障。   李五道:“怎么,我不行吗?”   李继勉伸手捏了捏李五的脸蛋:“你这张脸,还有这细胳膊细腿,哪镇得住下面那些丘八!你也就是当我的随从,别人才给你几分面子,真当自己可以领兵了?要知道一旦士兵不服管教闹起来,那可是连首领也敢揍的。你看看达木赫,我提他做小队长后,他可是跟下面的兵狠狠干了几架,你行吗?”   李五咬了咬下唇:“我行!”   “你不行。”李继勉打断她,“别想有的没的,跟在我身边。你现在这年纪扮个男装,看上去算是个清秀少年,还勉强蒙得过去,再过一两年,是人都看得出你是个女的,你还要成天穿着盔甲在兵营里混迹不成。”   李五道:“小将军,你让我试试吧。”   “没得试,乖,别闹。”李继勉说着揉了揉她的额头,“你男人我能带兵打仗就行了,不需要你冲锋陷阵。”   李五抿了抿唇,看说不动李继勉,只得闭了嘴巴。   下午两人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竟又意外地热闹不已,放眼望去,满是莺莺燕燕、娇花柳段。   李继勉看着满院子追逐男人乱跑嬉闹的女人们,皱眉道:“哈胡弩,这是怎么回事?”   哈胡弩笑得嘴都歪了,脸上还有几道鲜红的唇印,手上被一个姑娘挽着,歪歪倒倒地走过来:“哈?小将军你叫我?”   李继勉:“……”   一旁的廊道上,玄友廉黑着脸走过来,身上衣裳似是被人拉扯过了,有些不齐整,对李继勉道:“你还问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你叫来的妓`女?”   李继勉道:“我叫妓`女干什么?”   玄友廉道:“真不是你?”   “我神经病啊,往家里叫妓`女,还叫这么多?”   这满院子见到男人就扑的莺燕粗粗一数足有二十多人,一个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娇嗔媚笑当真是不堪入目。   玄友廉从宫中回来时,一进门就被这些妓`女围住了,好些狼狈才摆脱,想起李继勉昨晚说的,“你要是真这么缺爱,明天我给你找几个女人来,保证让你一夜就感受到满满的爱。”只当是他故意弄来这些妓`女让他难堪,气得不行。此时看李继勉的神态、听他的口气,意识到确实不是他找来的人,遂道:“那是谁干的?”   阿巴于和哈胡弩以及他们的部下被那些女子缠着,一个个表情迷离,意乱神迷,昝泽我六也在其中,一张脸红得跟泼了猪血一般,跟一个女人推拒拉扯。阿巴于远远地冲李继勉道:“小将军,你是真体谅兄弟们啊,知道兄弟们来洛阳囊中羞涩玩不起女人,特地叫了这么多女人到府上慰劳兄弟们。”   李继勉听到这话,额上青筋暴起,真恨不得上前一人狠狠踹一脚,把他们踹清醒了。而一旁的李五则瞪大眼,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蓦,算上前世今生,都没见过什么放荡的画面,此刻看着这些个放浪形骸、追逐着男人的妓`女们,当真是大开眼见。   李继勉侧头瞧见李五的表情,立即捂着她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看什么看,这样的画面值得你瞪这么大眼?”   李五道:“小将军,原来初一十五,你们军营里这么过的,还真是快活啊。”   初一十五是军妓进营的日子。以前跟在奎鲁身边的时候,但凡军妓进营,她早早就被他打发回去了,所以没见识过。   李继勉道:“什么初一十五,我又不过,你脑子里面想什么呢?阿巴于,哈胡弩,你们两个立即给我滚过来。”   两人见李继勉是真发了火,赶紧将怀里的女人推开,整了整衣裳跑到李继勉面前:“小将军,你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把这些女人都给我绑了,什么乱七八遭的,哈胡弩,谁叫的妓?”   哈胡弩道:“不是小将军你叫的吗?我们可没这么多钱叫来这么多姑娘。不是小将军还能是谁啊,这么好心慰劳兄弟们?”   李继勉立即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拉了下来:“肯定是李继宇那小子,只有他能干得出这种幼稚的事。”   “哎呀,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说曹操,曹操到,李继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三弟,二哥送给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二哥看你跟友廉兄都是孤家寡人的,连个老婆都没有,两个男人住在一起,难免无趣,所以特地给你们送些女人来玩乐,咦,你俩的表情怎么似乎都不满意的样子,是嫌姑娘们伺候得不好吗?” 第076章   果然是李继宇这家伙。   李继勉道:“李继宇,你来洛阳就整天盯着我, 没有正事干了吗?”   “来洛阳不就学着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 还能有什么正事?”   李继勉心道你家那个李乐群暗地里四处谋划算计,忙得脚不沾地, 到把你供得跟个纨绔子弟一样无所事事。   “李继宇,你要是实在无聊得厉害,缠着你家那条忠犬去, 别来烦我。哈胡弩,阿巴于,还愣着干什么, 把女人都赶出去。”   阿巴于道:“小将军, 别了吧,姑娘们来都来了,兄弟们裤子都脱了——”   “脱了再系上,你们一个个还要不要老脸了,小五还站在这里呢。”   阿巴于嘀咕一声:“你是有小五了,可我们连头母猪都没有……”   李继勉瞪眼道:“怎么, 还不服气?”   李继宇幸灾乐祸道:“看来三弟待部下还真是苛刻, 自己美人在怀, 却不管部下们水生火热。”   “水生火热个屁,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你赶紧给我滚,滚,来人, 送客!”   便有两个侍卫过来,站到了李继宇身后。李继宇过来就是要看看这府上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的样子,如今戏也看了,便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等将李继宇和妓`女们都送走,混乱的府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李继勉命人打算庭院,清理出一堆妓`女们留下的手帕、披帛、甚至还有肚兜,实在荒唐得不像样子。   李继勉歪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玄友廉,突然觉得这人就是一个扫把星,自他搬进来以后,没一天能让人省心的。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果然又斗起嘴来,唇枪齿剑,你来我往,丝毫不让。   李五听着这两人斗嘴,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什么都听不见,早早吃饱了肚子,带着十一回了房,留这两人吵去吧。   李十一从小书袋里拿出一本课本摊开,摇头晃脑背起书来,李五瞧了一眼,是《胜论三章》,随口问道:“这是哪个先生教的课?”   十一道:“是太叔院长的课。对了,姐姐,太叔院长在三日后会在书院内举行游园诗会。我听承乐说,那天书院会对外开放,会有好多人来呢,非常热闹,姐姐,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李五心想,太叔院长在浮川书院举办游园诗会,这绝对算得上洛阳学子间的盛会了,去瞧瞧热闹也无妨,遂道:“我一定过去。”   “太好了!”十一从小书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李五手里,“姐姐你拿好了。”   李五摊开看了一眼,便见里面写着:“敬启,六月廿六浮川诗会,诚邀阁下入园一游”落款写着“浮川书院学子李十一。”   李五道:“这是什么?”   “参加游园诗会的邀请函,书院里的学子每人都有一张,这是我的,姐姐拿着它那天就可以直接进去了。记往啊,是下午申时开始,可别错过了时间。”   “好,我知道了。”   陪着十一读了一会书,看时间已晚,李五便让他洗漱上床睡觉了。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时,意外见着房门外似是站着一个人,月光暗淡,她实在看不清是谁在哪里,遂出声道:“谁在哪里?”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随即向她走来,走近了,李五看清他的面容,奇怪道:“廉公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玄友廉在她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住,静静地看着她,不动作也不说话。   “廉公子?”李五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反常,随即闻到他身有浓重的酒味,心想该不会她跟十一下了饭桌后,李继勉跟玄友廉两人又拼起酒来了吧?这么大的酒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醉了。   她仔细看去,想分辩出他是不是醉子,便见月光下,他一袭青衣长立,宛若碧水青竹,实在俊美非凡。李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分辩得出他是否醉了,自己倒有点被他的美貌迷得有些发醉。   他这般的美貌,无论看多少次,看多久,仍是让人惊叹啊。李五不敢再多看,赶紧移开视线。   便见他薄唇轻启,低低唤了一声:“小五……”   李五侧着头,应道:“嗯?”   玄友廉低下头,表情一瞬间显得十分哀伤:“如果我最初救下的姐弟是你们,不是他们,会不会——”   李五没听懂:“什么?”   玄友廉怔了怔,摇摇头:“没什么,我醉了,一时迷路到了你这里,我该回去了。”   玄友廉身子动了起来,擦过她的肩,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倒真有点喝醉了走不稳的模样,走到院门口时,直直地撞了一下墙,那声音听得李五都觉得脸疼,他却若无其事地退后一步,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找方向。   李五:“……”   好不容易看着他找准方向出了院子,李五便要回房,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声闷哼,赶紧跑过去一看,就见玄友廉甩甩了宽袖,慢慢腾腾地从地下爬起来,看见她后还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我能走,你回去吧。”   李五:“……”   这人表情和语气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一点都不像醉了,其实早就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李五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你回去吧。”   李五走过去扶住他,刚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提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放了下去,落寞道:“我在期待什么,你怎么可能一直戴着……我不应该有期待的……”   李五扶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道:“我收起来了,那是你母亲的遗物,太过贵重,不便随身佩带。”   玄友廉的脚步有一瞬间停顿,此后一路上,他不再言语。   李五将他送回房间便要离开,玄友廉再次抓住她的手:“小五,如果你和你弟弟最初遇见的人不是李继勉而是我,你现在是不是就是我的女人了?”   李五怔了怔,答道:“廉公子,你醉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   玄友廉看着李五一点点却又坚定无比地抽出手,仿佛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走出房门,眼神彻底暗淡了下去。   李五走出玄友廉的卧房,本打算直接回屋,想了想,调转了方向,往花园走去。跨进花园后,果然李继勉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抱着石凳盘坐在了地下。   那玄友廉醉成了那副德性,这李继勉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李五上前扶他:“小将军,你醒醒。”   李继勉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你跟廉公子怎么又拼起酒来,醉成这个样子。”   李继勉笑笑,扔开酒壶,挣扎着站起来:“我没醉。”   “是,是,是,你没醉。”李五吃力地撑着他,“我送你回房间。”   “哈胡弩、阿巴于他们呢?怎么回事,我派人喊他们喝酒到现在都不来。”   “他们天一黑就出门去了。”   李继勉皱眉:“出门了?大半夜的他们出门干嘛去?”   李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干嘛去了,道:“能干什么去,白天被撩起火来,没灭着,偷偷出去灭火去了。”   “这帮家伙。”李继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四顾一眼,“玄友廉呢?”   “他已经回房间睡觉去了。”   李继勉道:“我就知道这娘炮喝不过我。”   “是,是,是,你最能喝。”   李五扶着李继勉回到床上,给他解了靴子,便又替他脱外套,刚解开衣襟就被他抱住了,脖子上贴上来一个滚烫的东西,李五立即捂住他的嘴,推他道:“别借酒劲撒酒疯,我知道你没醉到那程度呢。”   李继勉便松开她,“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李继勉一个挺身端正地盘坐好,看着眼前出落得美丽动人的女子,伸手去摸她脸,被她防备地躲开,好笑道:“笑我的女人好看,好看却不让碰,真真让人憋得厉害。你看看白天哈胡弩、阿巴于那些人见到女人后的反应,你再看看我,小五啊,你这是要硬生生地把你男人憋成柳下惠啊。”   李五推他道:“我又没逼着你当柳下惠,你跟哈胡弩他们一样出去找女人去呗,我又不在乎。”   李继勉将脑袋凑过去:“真的?”   “嗯。”   “我去找别的女人,你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   李继勉贴上李五的唇角,轻轻舔了舔,诱导道:“仔细想好了再回答,在不在乎?”   李五:“……”   李五推开他:“你早点睡,我回房去了。”   李继勉自背后抱住她:“不回答,不许走。”   “回答完了,你就放我走吗?”   “嗯,回答正确了,放你走。”   李五:“……”   李五嘴解抽了抽:“在乎,很在乎,非常在乎,在乎到想一想就不能忍受,李继勉你要是把我当贱奴糟践侮辱了也就算了,我便当是被狗咬了,但你要拿我当你的女人,你的妻子,说要为我守身如玉,那这辈子你要是敢碰别的女人,或是爱上别的女人,我一定不会饶你!”   李五说完了,自己先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就想挣脱他的手跑开,结果身子直接被他抱起压到了床上。   李五羞赧道:“你干什么,说好回答了就放我走的。”   “嗯,是的。”李继勉面不改色道,“我反悔了。”说着压下头深深吻了下去。   李五挣脱不开,被吻软了身子,意识恍惚间,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又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这辈子,你我不死不休!”   一个时辰后,李五从李继勉房中出来。好在李继勉醉得厉害,有淫心没淫力,只是抱着她亲了一会就睡死过去了。李五低头看看自己,衣裳满是皱褶,头发也散披了下来,不过好在哈胡弩他们不在,回去的路上应该不会碰到人,这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不会让人瞧见笑话了去,这才往自己院子走去。   等李五小跑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一个身影从院子里的角落里走出来。   玄友廉阴沉着一张脸,望着李继勉房门的方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眸子中跳动着隐忍的火焰。   三日很快过去,到了浮川书院游园诗会的日子,李五早早将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素淡长袍,还特地买了一柄正面题字,背面画竹的文人扇,让自己看上去儒雅风度一些,好配得上浮川书院这高等学府的牌面。   这一世自打入了军营开始舞刀弄剑,李五总觉得自己的形像跟上一世比起来,有些走远了。   李五正打算出门时,被李继勉叫住了,后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打扮成这模样干什么去?要去摆摊卖字画吗?”   李五:“……”   她这身打扮看上去有那么寒酸吗?   李五道:“浮川书院有个游园诗会,我过去瞧瞧。”   李继勉一听诗就头疼:“书院就是书院,教孩子读书就行了,还搞什么游园诗会,闲的。”   李五心道文人墨客的风雅,你懂什么,嘴上道:“小将军,那我去了。”   等李五出了门,李继勉将哈胡弩叫到身边问道:“游园诗会,什么东西?”   哈胡弩道:“属下哪里知道,属下字都不认识,更别说诗了。”   李继勉道:“你立即给我去打听打听。”   哈胡弩道:“是。”   哈胡弩出了门,不一会回来道:“小将军打听到了,是浮川书院院长举办的游园诗会,说是什么洛阳学子的盛宴,听说挺热闹的。对了,不仅那些学子文人能进去,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也能进去。”   “诗会就诗会,放女人进去干什么?”   “我听说啊,这诗会也算是个相亲会,你想啊,文人墨客,闺秀佳人,一起谈谈诗念念词,那什么风什么月,花什么下的。”   “风花雪夜,花前月下。”   “对,就是这个。   李继勉皱眉:“书院不好好教书,搞什么相亲会。”   哈胡弩道:“哈哈,就是,你说就咱家小五那容貌那学识,会不会领个漂亮闺秀回来?”   李继勉道:“就她打扮得那一副卖字画的穷酸样,会有闺秀瞧上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玄友廉怎么还没回来?应该早就下朝了啊。”   “小将军这是跟廉公子住久了有感情了,关心起他来了?”   “谁关心他。”李继勉没好气道,“他不会偷偷去参加那什么游园相亲会吧。”   哈胡弩一拍脑袋:“小将军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李五来到浮川书院门口,书院的管理一向严格,平常接送孩子的人只能送到书院门外,并不许随意进出,也只得今日这样的日子,才有机会进去瞧一瞧。说起来,上一世,李五也只进过浮川书院一次,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她受太傅太叔常林的邀请,以长公主的身份,到书院里给新入学的学子讲话,算是表达整个皇室对浮川书院的器重。   虽然当时她在太傅的陪同下逛了整个书院,但那时书院建在都城长安,现在却迁移到了洛阳,书院内的情形肯定大不一样了。格局气派肯定都无法与长安旧址相比,不过,跟其它书院比起来了,这浮川书院绝对算是一枝独大。   书院门口此时围满了书生,这些人却不进去,或站或坐或往回踱步,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焦虑不安。李五觉得奇怪,走过去,便听坐在门口一位先生模样的人对一名书生道:“公子既没有邀请函,便请抽取一枚签竹。”   那书生从那竹罐里抽了根签竹出来,便见上面见着:“风色”二字。   先生道:“就请公子以‘风色’二字为题,赋诗一首,诗做好了,便可进园。”   李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游园诗会入园的条件就是要现场做诗,以考才学。而且题目是现场抽的,也不怕有人提早有了准备,背了诗来。   那书生拿着“风色”之签走到一旁去苦思冥想起来,李五紧随其后走到了那先生面前,不等他说话,将邀请函递了过去。先生接过,打开一看,抚须笑道:“这是李十一的邀请函,敢问,你是李十一的何人?”   李五道:“我是十一的哥哥。”   “原来是兄弟,这么一看却有几份相像,李十一十分聪慧,一进书院就得到所有老师的关注,你是十一的哥哥,想必才学也不会差到哪去,这样你也抽一枚签吧。”   李五本以为自己有邀请函可以免了这才学考验,怎的还是得抽签。好在她虽自认不精诗词,但这“不精”也是跟一些大家名流相比,现场就题做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便从那竹签里抽了一枚出来,拿到手后,却愣住了。   便见签上写着:“重生”二字。   先生拿过签竹一看,笑道:“这签题有意思,颇有些‘庄周梦蝶’‘南柯一梦’的意境。”   李五怔怔道:“这签题是何人所出?”   “这签题啊,都是书院里的先生出的,写好放进竹罐里,我可不知道这是谁出的题,公子,可想好诗了?”   要是别的诗题,李五谈不上七步成诗,稍想片刻便也能做出诗来,偏偏却是这个诗题,李五一时心绪大乱,竟哑口无言,半句诗都想不出来。   先生等了片刻,看她还是一个字都念不出来,摇摇头:“算了,你有邀请函,本不该出题考你的,你进去吧。”因为李十一聪慧过人,她看上去也周正儒雅,一时兴起起了考较之心,却没想到这弟弟聪明,哥哥却是个徒有其表的,也难怪要拿着邀请函进园,只可惜了这副好容貌啊。   李五便要放下签竹,哪知先生道:“这签你拿着吧,兴许进了园子逛一会,你就能想出诗来了。”   李五道:“哦。”   李五握着签竹走进了书院,心里还在想着这签题上的字,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无意抬眼一看,顿时又怔了一下,眼前的情景与被阻在书院外的学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园中满园满景,竟是行走了许多精心打扮、纱巾遮面的贵族小姐。   这时便听一声“哥哥!”由远及近传过来,李十一一下子扑到李五面前,抱住她的腿:“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承乐跟着跑过来,不高兴道:“你怎么让你哥哥来了?都跟你说了,这邀请函是要给家里姐妹的。”   十一支唔道:“我……我就想给哥哥。”其实他也确实是给了姐姐,只是没法跟承乐说而已。   承乐道:“男子不拿竹签,而是拿着邀请函进来,丢人!我不要跟你玩了。”   “承乐,不得无礼。”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走过来,“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李五认出荣碧月来,换拳行礼道:“荣姑娘有礼。”   荣碧月目光落到李五手上的竹签,笑道:“承乐,你看,十一的哥哥是拿了签竹进来的,可不能那样说他,快跟哥哥说对不起。”   承乐看见李五手上的签竹,这才低头道:“哥哥,对不起。”   荣碧月道:“公子与令弟都是初来洛阳,估计不知道这游园诗会的规矩。一会公子你可得拿好了签竹,若有姑娘对你有几分眼缘,便会过来问你借着签竹一观,到时你将应签之诗做出,若女子有意,便会问你可否赠与她签竹,若无意便会将签竹退回,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洛阳城内的书生文人要想进园必须通过签题做诗考证才学,但在这书院内就读的学子们则可以发出一张邀请函,可以让任何拿着邀请函的人进来。浮川书院的学子本来就都是大户高官之子,这邀请函一般都是给到了家里面的适龄姐妹,让她们可以来园中见识下洛阳城内的学识之士,看看能不能谱写段红线佳话出来。   所以这女子持邀请函,男子作签题诗已成了一种惯例。   李五顿时凌乱了,这……分明就是个相亲会啊。   也立即明白了那先生一定要她拿着这签竹的用意,实在是宽容大度、心地善良,虽然她做不出诗来,也让她有了相亲的资本。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城的副本还要刷一阵子,等得洛阳副本一完,这一堆人怕是没安生日子过啰。 第077章   李五看着手上的签竹,拿也不是, 丢也不是, 好不尴尬,道:“我只当是个好玩的聚会, 来瞧瞧热闹……没别的意思。”   荣碧月看着李五窘迫的模样,笑道:“公子,我们别在门口站着了, 先进去吧。”   荣碧月与李五往书院内部走去,十一兴奋地给李五介绍这书院里的格局,哪里是藏书阁, 哪里是幽谷馆, 哪里是闻冬湖,他每介绍完一个地方,承乐就会替他补充几句,然后一脸鄙视地看他道:“当初你刚进书院时,我带着你将书院的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给你讲了那么多典故, 你就记了这么点?真是笨!”   李十一道:“不是我笨, 是你讲话太快啦。”   承乐不高兴道:“我好心带你逛书院, 你还怪我讲话快?”   荣碧月道:“承乐,不许无理。”   李五看着两个小孩斗嘴只觉得好玩, 对承乐道:“承乐,那你告诉我那些人聚在那边那个亭子里是在干什么呀?”   李五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木亭,便见亭里有五六人在那举杯对饮, 而亭外却围聚了二十多人,看着那五六人交谈畅饮。   承乐看了一眼道:“那是华光亭宴,每次游园诗会,院长会专门邀请几位洛阳有名的学识之士入园,他们会在华光亭内饮酒对歌,高谈阔论,赋诗作词,等诗会结束,这些诗词就会流传至坊间,家喻户晓。所以能参加华光亭宴,对上流名士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李五心道,还好,这游园诗会不只是相亲会,还是有些正经东西的。   荣碧月道:“等得酒过半酣,亭中的人便会齐齐起身来到案桌边泼墨挥毫,那时那场面才称得上潇洒风流呢。不过还没到时间,我们现在先不过去看,先去那边的园子里猜字迷吧。”   李五随着荣碧月穿过一道花门,便见园中满植翠竹,秀逸挺拔,宛若竹海。   荣碧月道:“这便是浮川书院内最赋盛名的竹海迷林了。”   李五道:“竹海迷林?什么意思?”   荣碧月道:“公子,你且走近去看看,便明白了。”   李五走近几步,发现那竹身上竟都刻着一竖排的字,每有一根竹子便有一道字谜,这园子竹子不下数千株,便有数千字谜,当真是壮阔罕见。   承乐兴致高昂道:“十一,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十一道:“好啊,怎么比试?”   承乐拿着一根枝条在脚下画了一道线道:“以此为界,我猜右边的竹谜,你猜左边的,以两柱香时间为限,然后去门口核证,谁猜出来的多奖品就都归谁。”   十一是承乐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   承乐转了转眼珠子:“为了防止作弊,姐,你跟十一过去。”然后对李五道,“哥哥,你和我一道走,监督我们不准向旁人求解。”   荣碧月拍拍承乐的脑袋道:“好,姐姐跟十一去那里。公子,我弟弟就先拜托你看顾了。”   李五点点头:“好。”   当下四人便分了两路,承乐明显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遇着能猜出来谜底的,便将那竹子的编号写上去,将谜底写在编号下。李五看看四周的人,有的是随性一观猜出谜底便一笑而过,也有如承乐一般备着小本子专门一道一道猜过去的。   这时有位姑娘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微红着脸向李五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   李五想不到还真有姑娘来问她,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不愿给她看,让她丢了脸面,便道:“抱歉,我的签竹已经被别人要走了。”意思就是已遇着心怡的对象,你别来问我了。   那姑娘惋惜地叹了一声,走开了。   承乐举着因拿炭笔而黑呼呼的小手,侧眼瞥了李五一眼:“这一路你都跟我和姐姐在一起,我怎么没见你把签竹给人?该不会是偷偷给我姐姐了吧?不可能啊,我姐姐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可能收你的签竹。”   李五道:“没有,签竹在我袖中呢,只是不想示人。”   承乐转过头:“明白了,原来是没瞧上刚才那位小姐姐。也是,你见过我姐姐那般绝色容颜,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李五:“……”   其后李五又回绝了几位姑娘,承乐算着差不多两柱香时间了,带着李五去了竹园门口,那里摆了一个桌子,还坐着一位摇扇子的老先生,拿过承乐的小本子一看,摇摇扇子笑咪咪道:“不错不错,猜对十三个,儒子可教,来拿去。”   李五看那老先生拿了一支狼毫小笔递给承乐,才明白原来猜对了还有奖品拿,看着桌子上摆着一堆纸笔墨册,应该是猜对不同数目的字谜后对应的奖品。   承乐拿着狼毫笔开心极了,道:“要是十一猜得没我多,他的奖品也得给我,那我还能再拿一枝笔或是一方砚台!”   李五看着承乐拿着的那笔,虽然制做精良,但也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想必以承乐的家境也不会短缺这个,但是那笔杆上刻着浮川书院四字,又是他靠自己努力拿到的,意义比笔本身的价值要大得多,如此开心也是情理之中。   承乐嘀咕道:“咦,姐姐和十一怎么还不过来,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故意多猜几题吧。”   两人又等了一会,荣碧月和十一还是没有出现,承乐不高兴道:“哥哥,你看到了,是十一赖皮,这样的话就算他猜出的谜底比我多,我也不认!”   李五却有些担心起来,道:“走,我们去找他们。”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小五。”   李五转头看去,惊讶道:“廉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心道他怎么也有闲情逸志过来参加这个变相的相亲会,下意识地向他手上看去,看他是不是也是拿了签竹进来。   玄友廉看到她低头看他的手,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是受院长所邀,来参加华光亭宴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来了?”   李五:“……”   李五大窘,没想到他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想想也是,他在京中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会像门外那些学子书生一般作签题诗才能进来。   承乐立即崇拜地瞪大眼:“哇啊,大哥哥,你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玄友廉看了承乐一眼:“这是……”   李五道:“这是十一的同学,荣承乐。我是拿着十一的邀请函进来的。”   玄友廉道:“十一呢?怎么没见着他?”   李五道:“他在那边竹林里猜谜呢,我正要去找他。”   玄友廉道:“我也无事,一起去吧。”   三人进了竹林,找了一会没找到荣碧月和李十一,倒是又围过来几个姑娘,向玄友廉讨观签竹。看上去玄友廉已经被问习惯了,十分儒雅有礼且驾轻就熟地回绝。   荣承乐道:“大哥哥,你怎么跟十一的哥哥一样,都不理这些姐姐们呢?”   玄友廉瞥了李五一眼:“怎么,竟有人向你来讨签竹?”   李五觉得他这口气十分轻视她,道:“怎么,我看上去很糟糕吗?怎么就不能有姑娘来询我?”   “你有签竹吗?”   李五刚想说“没有”,承乐道:“他有,我都看到了,在袖子里呢。”   玄友廉沉默了,李五脸一红,怕玄友廉以为她拿了邀请函,又还要了签竹想参加这相亲会,赶紧推了承乐一把:“好了,别说了,快点找十一和你姐姐。”   承乐嘟嘴道:“这个十一,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明明说好了两柱香时间,他还赖皮,一定是想赢我所以偷偷躲起来想多猜几题,我不要跟他玩了!”   承乐小跑出去,李五和玄友廉慢悠悠跟上,就在承乐跑进前面一个假山时,李五的胳膊被人自后拽住了。   她侧头,疑惑地看玄友廉:“???”   玄友廉停顿一下,突然抱拳作揖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   李五脸顿时一黑。这是姑娘讨观签竹的开场白,玄友廉向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五下意识退后一步:“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玄友廉直起身,看了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淡淡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紧张?”   李五尴尬地笑笑:“呃……这样啊……这玩笑……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承乐从假山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道:“哥哥,你来看,这好像是十一的东西。”   李五忙走过去,认出他手上拿的正是此前她带十一去文殊菩萨寺求的平安符,心里一惊:“在哪里捡到的?”   “在假山后面。”   李五立即跑到假山后面,见承乐指着一处地面道:“就是这里。”便见那地面附近的灌木被踩得东倒西歪,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三人寻着拖拽的痕迹走了一段路,承乐眼睛一亮,看到什么东西一般跑过去,大叫道:“这是姐姐的鞋子!姐姐怎么这么粗心,把鞋子落在这里?”   李五脸色一变,女人的鞋子怎可能随意乱丢,十一和荣碧月定是遭到了什么意外,急忙转身抓住玄友廉的胳膊,紧张道:“廉公子——”   不待李五说出口,玄友廉直接道:“我立即叫人过来搜查,你放心,十一不会有事的。”   李五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因为此刻园中都是朝庭官员的子女,眼下情况不明,不宜惊动旁人把事情闹大,玄友廉找到太叔院长说明情况,随即叫来三十名手下,命他们乔庄成书生模样从后门进了园子,一部分人从十一和荣碧月失踪的地方开始搜查,另一部分人散布进全书院,寻找可疑人等。   如此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玄友廉看着李五如无头苍蝇一般冲进各种房子院子里找人,拽住她道:“小五,这样找不是办法,你仔细想想,谁会对你弟弟下手?”   李五手脚发凉,回想上一次自己跟十一惊马遇袭之事,那是魏延马的人布下的局,拿到了她的匕首栽赃嫁祸,可是魏延马已经死了。难道是魏延马的余党想要报复?可是报复的话不冲着玄友廉和李继勉去,绑十一干什么?而且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何要连荣碧月也一起绑了?   此时书院外,一众还未想好签题诗的学子书生们还在门外焦虑地徘徊。哈胡弩看着这样的画面,皱眉道:“奶奶的,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进门要做诗的规矩,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吗!”   李继勉瞪他一眼:“怎么的,没文化你还骄傲了?让你们几个平常没事识点字,结果一个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哈胡弩挤了挤身旁哑巴模样的达木赫,道:“小将军,你别说我们了,你倒是识字,你赶紧把诗做出来啊。”   李继勉闻言脸色发郁,看着手上拿着的签竹,只觉得头痛不已。他从来不碰诗词歌赋,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些靡靡之言,没什么卵用,更别提现场做诗了,便是连五言七言平仄要求他都搞不懂。   哈胡弩将头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将军,这签竹上写的是什么啊?”   李继勉道:“镜梦。”   “镜梦,什么意思?”   李继勉想了想道:“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哈胡弩一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小将军你都念出八个字来了,我刚看那些人写的短的也就二十个方块字,你再凑些字不就齐活了。”   李继勉:“……”跟这些文盲真是聊不起来。   李继勉骑上马转头就走,哈胡弩和达木赫立即跟上。三人绕着书院的院墙往偏僻的地方奔驰而去。哈胡弩看着李继勉走的这路,低声道:“小将军,你该不会是想翻墙进去吧。”   李继勉道:“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哈胡弩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报上小将军的大名,我就不信门口那老穷酸敢拦你。”   李继勉没好气道:“你笨也就算了,蠢就实在不能忍了!你是要特地跑去告诉所有人,我李继勉是个文盲做不出诗进不了门,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   哈胡弩:“……”   哈胡弩乖乖低头认错:“是属下考虑不周。”   三人策马奔出去老远,估摸着走到书院院墙的最北角了,四下望去空荡无人,立即下马磨拳擦掌起来。这帮人文的不行,武的行。一丈高的院墙轻轻一跃便翻进去了。落地后,身法轻盈,连块草皮都没踩坏。   哈胡弩拍拍身上的灰:“可算是进来了。”   三人翻墙进来的地方是一片荒林,一个人都没有。这浮川书院的建址以前是武宗建的行宫泽云宫,占地极大,废弃了近百年,一直是荒芜着,因是皇家宫殿,就算废弃,也不好随意处置,所以占着洛阳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无人改动。后来浮川书院迁到洛阳城,选址时,左相颜景善向皇上奏言将书院迁入泽云宫旧址,这块地才被利用了起来。不过也只用了泽云宫南边的地盘,将房屋景致亭阁等修缮了一番,北边的地盘则还是荒着,而连通南北的门就用铁链锁上了,免得书院里的孩子不懂事乱闯。   而李继勉三人翻墙直接翻进了还荒着的北边地盘。   三人走出了荒林,又走了一会终于瞧着房屋了,可看上去都破败得厉害。哈胡弩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浮川书院呢?该不会我们翻错进地方了?”   李继勉道:“没有,这浮川书院的北边就是荒林废殿。”   就在这时李继勉猛地停住脚步,并伸手示意身后两人安静。三人静默一刻,便听一个方向隐隐传来细碎的哭泣声。   李继勉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即呈包抄势向那声音寻去,走到一间破殿外,便听里面除了哭泣的声音,还有两人压低声音交谈对话。   “你确定我们没有抓错?”   “没错,就是这孩子,我打探了好几天了,非常确定。“   “我不是说这孩子,我是说这女人。主人命令我们杀了这孩子和他的姐姐,可之前我们跟踪这孩子许久,都没见过他姐姐的面,可别抓错了,坏了大事。”   “不会的,今天我一直远远跟着这孩子,这个女人自打进了书院后,就一直跟他在一起,肯定是他姐姐,不可能错的。”   “这女人孩子都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也不知道他俩是得罪了什么人。”   “行了,这不是我俩该想的,别废话了,动手吧。”   那人说着,拔出一把匕首,向被绑住的荣碧月走过去,道:“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们得罪了人,去阎王殿找阎王爷申冤去吧!”   荣碧月被布条塞住嘴巴,吓得不停地流泪,看着那银光闪闪的匕首惊骇无比,一个劲地摇头,眼看那匕首就要落下,她害怕地闭起眼,然而痛楚却迟迟不至,她睁开眼,发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三人,与那两名歹徒打了起来,不用片刻便将那两名歹徒打晕过去,用绳子绑了起来。   而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时,她瞬间瞪大了眼。   哈胡弩狠狠踩着那两名歹徒的背走过来,将荣碧月嘴里的布条拿开,替她解绑道:“小丫头,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你这条小命就完蛋了。”   布条一拿开,荣碧月看着李继勉,激动道:“李大人!真的是你?”   哈胡弩一怔:“小将军,是你认识的人?”   李继勉侧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认得。”   荣碧月道:“李大人,是我啊,一个月前在大同坊我被几个流氓围住,是你路过救了我。”   李继勉想了一下,似乎好像一个月前从禁卫军营回来,经过大同坊时是遇着几个流氓占道。这些流氓当着禁卫兵的面闹事,简直就是老鼠当着猫的面偷油,直接就给绑到衙门去了。至于那几个流氓在调戏谁,他还真的没注意。   身上的绳索解开,荣碧月一得了自由,立即扑到一旁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孩子身边,将他抱起来道:“十一,你怎么样,快醒醒?”   三人听得荣碧月这句话,齐齐面色一变,达木赫直直就冲了过去。   荣碧月看到达木赫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将十一抱进怀里护住:“你要干什么?”   “达木赫,你让开。”李继勉走过来,一把将达木赫推开,便见荣碧月怀里抱的正是李十一。   刚才这孩子一直趴在地下,且穿的又是书院学子统一的学子服,他们仨都没发现是他。   李继勉看着十一双眼紧闭,额上青紫,唇角流血,沉下脸伸出手:“给我。”   荣碧月犹豫了一下,将十一递出去。李继勉小心翼翼地将李十一抱进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随即将他额上的乱发拔开,将他脸上的泥污擦去,声音带着冷寒道:“哈胡弩,立即将右羽卫全队调来,达木赫,你看好这两个歹徒。”   哈胡弩与达木赫齐齐道:“是。”   李继勉抱着十一刚出了破殿,一群人就围了过来,看到他抱着孩子,纷纷亮出兵器。   玄友廉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李继勉一怔,道:“你怎么在这里?都住手,自己人。”   “十一!”李五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李继勉跑去,便要伸手去抢弟弟,李继勉一手抵住她的肩,“你别紧张,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李五抬头,眼珠子艰涩地转了转,看向李继勉,仿佛这才看到他一般,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小将军……”   “好了,没事了,别哭了,一遇到十一出事,你就六神无主。”   李五抹了抹眼睛,才发现自己哭了,紧绷了一个时辰的神经在见到李继勉与十一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向前倾倒,将头靠到李继勉肩上:“小将军,还好你及时来了。”   李继勉一手托着十一,一手拍拍李五的背:“好了好了,有我在,没事了。” 第078章   玄友廉看着李五靠在李继勉身上的模样,眼神移开, 对徐敬仪道:“命人立即搜查此地, 寻找歹徒。”   李继勉道:“不用了,歹徒一共两人, 已经被我打晕了,在破殿里面。”   徐敬仪一听立即带着人冲进了破殿,随即出来道:“廉公子, 里面有两个昏迷的男人。”   玄友廉道:“抓起来。”   徐敬仪道:“是。”   荣碧月这时跌跌撞撞地走出破殿,看着门外聚着许多的人,惊了一下, 没敢过去, 下意识地向李继勉靠去,看着李五靠在李继勉身上哭泣,隐约觉得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的模样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惊疑不定道:“我弟弟呢?他怎么样了?”   玄友廉看了荣碧月一眼,道:“荣小姐是吧, 你弟弟没事, 我将他放在太叔院长身边, 并留了人在那里保护,我派人送你过去。”   荣碧月心中稍安, 朝玄友廉行了一个礼道:“那多谢大人。”顿了顿,转身向李继勉道:“小女子得蒙李大人相救两次,感激不尽。”   李五这才意识到荣碧月过来了, 赶紧直起身子,背对众人擦掉脸上的泪水。   李继勉淡淡道:“不必客气,顺道而已。”   荣碧月本还想讲些肺腑之言,见李继勉讲得如此随便,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好在徐敬仪走过来道:“荣小姐,我送你回去,请吧。”   荣碧月这才道:“李大人今日相救之恩,碧月来日必定报答,告辞。”   荣碧月走后,李五也没什么心思参加游园诗会了,从李继勉怀中接过十一,抱着他准备离开。玄友廉也要跟着走,李五道:“你不是还要参加华光亭宴吗?”   玄友廉道:“那种事情不重要。”   李五没心思多问,向前走去,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   三人走出书院,发现书院门外聚满了禁卫军,门外的人看着军队都有些畏惧,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玄友廉道:“你把禁卫军叫来了?”   “嗯,我不确定那两名歹徒有没有同伙,叫来以防万一。达木赫你带一队人在周围街道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直接抓起来。哈胡弩,你带一队人守着书院大门,盘问进出之人,记住,这里面不是文人书生就是达官子女,态度好些,别吓着人家,就说是例行巡查。”   哈胡弩道:“属下晓得轻重,小将军放心。   李继勉吩咐完,走过来对玄友廉道:“至于审查拷问的事,你比我在行,这两名歹徒就交给你了。“   玄友廉侧头道:“简良,你连夜拷问这两个歹徒,一定查出是何人指使。”   徐敬仪道:“是。”   回到家后,大夫已经早早地请来了,在正堂内候着。李五立即带着大夫向后院走去。等她离开后。玄友廉沉吟了片刻道:“这次事情很奇怪,为何歹徒抓了荣家小姐和小五的弟弟?会不会那歹徒是冲着荣家小姐去的?”   李继勉想到在破殿外听到的那两名歹徒的对话,遂道:“不是,我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他们是将荣家小姐当成小五了,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死十一和他的姐姐,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小五是女扮男装。”   “那就奇怪了,知道小五是女人,却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这说不通。”   就在这时徐敬仪匆匆跑进了门:“廉公子!”   玄友廉看到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审问出结果了?”   徐敬仪沉声道:“廉公子,李大人,那两名歹徒……死了。”   “死了?”玄友廉与李继勉同时一惊,站起来异口同声道,“怎么死的?”   徐敬仪道:“我们将那两人带入牢中,用水泼醒,哪知那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发现两人竟已死了多时,属下叫来仵作验尸,发现两人后颈有针刺留下的伤口,是中毒而亡。因为这两人一路上都是昏迷状态,我们不清楚这两人是在何时被人偷偷施了毒针。属下立即盘问了押送这两人的人,但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玄友廉道:“可有查到那两人身份?”   徐敬仪摇摇头:“两人身上没有带着任何可表明身份的东西,他们是故意打扮成书生模样混进书院动的手。”   李继勉沉着脸:“这意思是追查不下去了?”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也不是——”   玄友廉道:“说下去。”   “有一个线索或许可以查下去。仵作检查这两人尸体时,发现这两人被阉割了。”   “阉人?”李继勉心道难怪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不阴不阳,道,“难道是宫里的太监?”   徐敬仪接着道:“仵作检查这两人的身体,发现一人有腋臭,一人在大腿上有个瘤子。”   李继勉道:“这又怎样?”   玄友廉沉吟一下道:“这说明这两人不是宫中的太监。并不是所有净身的人都能顺利入宫,除了净身外,因是侍奉妃嫔皇上,身体必须干净无疾,这两人若是有腋臭和瘤子,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宫。”   民间有很多人会盲目净身,以为这样就可以进宫,事实上,净身后还要经过一重重严格的筛选,最后才能进入宫中侍奉天家。而那些净了身又进不了宫的残缺之人便会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被称为阉奴,受尽歧视,艰难度日。阉奴们为了活下去,只能投靠宫中的宦官,成为他们的鹰犬爪牙,替他们私下办事。这已经成了进不了宫的阉奴们唯一的出路。   玄友廉冷冷道:“立即搜捕洛阳城内的阉奴,我就不信没人认得出这两人。”   徐敬仪道:“是。”   李十一此番被抓,吃了不少苦头,因为挣扎大叫,被那两个歹徒狠狠打了几巴掌,又被在地上拖了一段路,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不过庆幸的是,都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模样看着吓人,擦上药养个四五天也就没事了。   大夫替十一开了药方就离开了。十一渐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最亲的姐姐就坐在身边,伸出小手去够她,虚弱道:“姐姐。”   李五立即抓住他的手道:“姐姐在呢。”   李文治眨眨眼,小脸又青又肿完全没了以前漂亮的模样,却扯了一个笑容道:“我刚才做梦的时候梦到我一醒来就能见到姐姐,哈哈,果然醒来姐姐就已经将我救出来了。”   李五看着十一这模样,心痛加上愧疚,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握着他的小手道:“是姐姐没用,没保护好你。”三年前是达木赫,这一次是李继勉,每次他遇险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亏她还口口声声地说着一定要保护好他,一定要将他抚养长大。   十一道:“姐姐,你将承乐的姐姐也救出来了吧?要是承乐的姐姐出事,承乐以后肯定不理我了。”   李五本来还伤感着,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承乐理不理你这种事,怎么这么喜欢人家承乐?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没出息。”   十一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是的,因为承乐笑起来……很像海连。”   李五一怔,没想会是这个原因。回想了一下海连以前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有点像,虽然海连长得不若承乐好看,但大笑时,两人唇角眼角和眉尾都会向上弯出一个相似弧度。   只是……李五想起皇宫里那个白痴儿皇帝,想着他时而惊恐、时而木讷、时而呆滞的模样,那样的海连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   李五感慨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好了,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身上就不疼了。”   十一点点头,小声道:“我睡着了,姐姐还会陪着我吗?”   “会,姐姐一夜都陪着你。”   十一蠕动着往里面挪了挪:“那姐姐今天跟我睡,姐姐都好久没陪我睡觉了。”   李五闻言爬上床,钻进被窝里,拍拍他的胸口道:“好,姐姐今夜陪你睡。”   等十一彻底睡着了,李五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到门外。李继勉站在院子中,似是站了有一会了,等李五走到身边后,轻声问:“十一怎么样了?”   李五道:“没事了,已经睡着了。查出那两名歹徒的身份了吗?”   “还在查,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谢谢你,小将军。你又救了我弟弟一次。从最初在南蛮境内相遇,你救了我和弟弟一次又一次。”   李继勉笑道:“救了这么多次,所以以身相许并不亏,对吧。”   李五一怔,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看着他脸上的濯濯光采,复又低下头,微不可闻地轻声“嗯”了一声。   李继勉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啊,平常到是挺冷静聪明的,可一遇到十一的事就阵脚大乱,你不知道白天你这张脸看上去有多丑多难看。”   李五微红着脸,捂住额头:“下次不会了。”   不到两天,李十一就又活蹦乱跳的了,闹着要去上学。因为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李继勉就没让十一出门,怕他再有危险。李五对着镜子正在束发,将头发盘成男子顶髻,道:“你脸上的伤还没好,不怕被承乐看到嫌你丑?”   李十一凑到镜子前一照,脑门上贴着块黑呼呼的大药膏,真的有点担心承乐看到他的丑模样不肯跟他玩,这才不闹了。眼睛抬了抬,看向镜子里的李五,道:“姐姐,你要出门吗?”   “姐姐出去有事。”   “可是阿勉哥哥不是说也不许你出门的吗?”   李五拍拍他的脑袋道:“所以姐姐是偷溜出去,你得帮姐姐瞒好了,一会阿巴于过来,你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不在屋内。”   李十一立即道:“好,姐姐放心吧!阿巴于最笨了,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的。”   李五换好衣裳偷溜到马厩牵了马从后门出了府,骑上马一路狂奔来到了禁卫军营,并换上了禁卫兵服,随后来到校场。   抵达校场时,见着两名士兵正在校场比试,而李继勉与哈胡弩等人则在校场旁的观席上坐着。   李五站到了围观士兵的身后,看着场上士兵武斗比试。今日是李继勉挑选小队长的日子,挑选的方法简单粗暴,谁打赢了谁当,想当的人无须报名,直接入校场挑战就行。   片刻后一人摔了出去,半天也爬不起来,而留在校场上的是一个魁梧结实的大块头,足有八尺半高,捶着胸膛嘶喊道:“还有谁!还有谁!”   围观的士兵面面相觑,似是都被这人的气势震住了,不敢上前挑战。李五四顾了一眼,见无人敢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恶鬼面具带上,走上校场比试台,刻意粗着嗓门道:“我来请教一二。”   那大块头已经连胜五场,见着还有人敢上来挑战,十分惊讶,看到对手是个矮个小胖子,而且还不伦不类地带着一个红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后,直接嗤笑一声:“小东西,带个面具你就以为能吓到爷爷了?”   李五不敢多说话,怕被李继勉听出声音。为了让他不发现是她,她故意将衣服多穿了几件,还穿了大一号的兵服来掩藏体形,并特地准备了面具。   观席上,哈胡弩道:“小将军,你看这小兵有意思,居然戴了个鬼面具,这是大面舞看多了吧。   大面舞是以南北朝时期的著名人物兰陵王为题材编写的歌舞戏,在坊间非常受欢迎。兰陵王高长恭骁勇善战,但因为面容太过美丽不能震摄敌人,所以每每上战场都会戴上恶鬼面具。而大面舞里出演兰陵王的舞者也会戴着一个恶鬼面具。   李继勉第一眼看到这小兵并没有认出来是李五,只微微调整了下坐姿,无聊道:“哗众取宠。”   哈胡弩道:“有意思是有意思,不过这体形相差也太悬殊了,肯定是打不过这墩山柱的,勇气倒是可嘉,一会回头我问问这小兵叫啥,可以培养培养。”   墩山柱是指这大块头,他一进兵营,就因巨大壮硕的体格而被所有人畏惧,得了这么个诨号。   李五摆出备战架势,看着眼前足有她两个高的墩山柱,她自然也是知道他的。这墩山柱的力气极大,要是拼蛮力,毫不夸张地讲,他能徒手将她撕成两半。李五知道不能硬拼,好在她身形小巧,动作灵活,几次墩山柱的冲扑,都被她灵活躲过。   虽然躲过了墩山柱的攻击,校场四周却传来一片片嘘声,都是在嘲笑她胆小不敢正面迎战。   李五粗喘了几口气,在墩山柱又一次扑击时,猛地一个空翻坐到他的头上,用双腿牢牢地卡住他的脖子。   因这突然的反击,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可李五虽然卡住他的脖子,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墩山柱哈哈一笑,一点也没受到威胁的模样,伸手直接抓住李五的腿,将她狠狠扔了出去。   李五在地下滚了一圈,爬了起来,躲过墩山柱的又一次攻击,从他的胯`下钻到他身后,跟壁虎一般抱住了他的腰。   墩山柱看着李五的攻击简直不知所谓,直接往后一倒,试图用自己的重量把她压垮,好在李五反应极快,一蹬地直接滑出去两丈远,躲了过去。以墩山柱这体格,这一下要是压实了,她隔夜饭都能压吐出来。   墩山柱爬起来,看着李五道:“小子,你别闹了,你打不过我的。赶紧下去,不然一会爷爷把你打成重伤,可别怪爷爷手重了。”   李五看着墩山柱的粗得跟树杆一样的四肢,啐了一口:“少废话,爷儿们能动手就别学娘们儿磨叽嘴皮子,一根山柱子还当自己了不起了?”   墩山柱被李五激怒了:“找死!”说着向李五扑来,抓着李五直接将她推到了身后的木柱子上。李五撞到木桩子上只觉得胸膛里的血都要被挤出来了,死死咬住下唇,趁机伸手抓住他的双手。   墩山柱看她还不自量力,将她一把高举过顶,狠狠扔了出去。李五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虽然就力气而言,她打不过墩山柱,不过灵敏矫健的反应和动作让她赢得了不少呼声。   哈胡弩道:“看不出来,那小兵还是有两下身手的,就是实在稚嫩了些,要是再过几年,说不定还真能跟这墩山柱打一打。”   李继勉看着那小兵在校场上灵活地翻飞跳跃,只觉得这身手透着熟悉感,脸色越来越不好。   哈胡弩道:“小将军,你怎么了?怎么脸还拉下来了?”   在墩山柱的又一次攻击下,李五直接踹中了他的大腿,而他的拳头也直直挥了过来,距离太近,她没办法躲避,只能侧过头,拳头擦着她的面具挥过去,将面具击得粉碎。   面具一碎,小五的面容也露了出来,墩山柱立即就愣住了,显然是认出她是李继勉的贴身随从。   李五见他呆立住了,似是有些畏手畏脚,立即大骂一声道:“怎么的,瞧见老子的脸吓得软蛋了?还能站着撒尿吗?就这点胆子还想当小队长?”   墩山柱再次被激怒。他倒不是怕李五,而是军中早有传言这小子跟卫将军的关系说不清楚。他是卫将军从老家河东带来的兵,长得清秀不似男人,还成天形影不离。别人住军营,这小子却住到了卫将军家里,大家都说,他表面上是贴身随从,其实就是个贴屁股的玩意。   被这种人嘲讽,墩山柱哪里能忍,怒吼一声,再次向她扑去。   而观席上的李继勉看清碎裂面具下的面容后,猛地站了起来,大叫一声:“住手!”随即直接跳下观席,向校场比试台跑去。   墩山柱这一扑带着雷霆之势,要是打到了李五,直接能将她击飞出校场,胜负根本没有悬念。眼看墩山柱就要碰到李五,李五猛地一跳,一脚踩着墩山柱的肩翻到他身后,似是在他背上抓了一下,便听“砰”一声,墩山柱重重向前扑倒,四肢扭成一个奇怪的姿态,却如何也爬不起来了。   李五踩在墩山柱背上,冲着围观的士兵们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高呼了一声:“还有谁!”   士兵们显然没想到结局会反转,然而看着墩山柱被李五死死踩在脚下动弹不得的样子,瞬间沸腾起来:“李五,李五,李五!”   李五高兴地转过身,却见李继勉拉着一张老长的脸如背后灵一般站在她背后,怒气冲天道:“小五,你胡闹什么?”   李五看到李继勉发怒,却没有一丝惧意,半跪下道:“属下赢了,请小将军让属下担任小队长。”   “胡闹!”   李五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了墩山柱,小将军难道要食言?”   李继勉懒得跟她多废口舌,直接将李五一拎一扛,扛上肩头,跳下比试台往营帐走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打败墩山柱的李五如一个麻袋一般被自家的卫将军扛走了。   等得两人消失在视线内,众人立即一拥而上,去看那墩山柱,便听墩山柱骂骂咧咧道:“什么鬼东西,老子怎么不能动了!那小子使邪术!”   一人跑过去将墩山柱的兵服撩开一看,便见他身上的关节被缠上无数极细的铁丝,看似凌乱却又极有规律地打成了一团奇怪的结,将他的身体关节牢牢捆绑了起来。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在场上李五那些躲避动作都是为了将铁丝捆上他的关节,打出一个个活扣,因为身上穿着铠甲,铁丝直接嵌入铠甲的缝隙内,根本就注意不到,而最后她抓他背的动作,应该就是将这些个活扣拽成死结,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虽然比试不准用武器,不准用暗器,可这铁丝不算武器更不算暗器,要算,也只能算是李五足智多谋,令众人大开眼见。   墩山柱还在呻呤,让旁人赶紧给他解了,可没有人解得开那铁丝扣,反而越解越紧。拿了刀来割,结果刀口反被铁丝磨出了缺口。足可见这铁丝有多坚韧,不然也捆不住这墩山柱   墩山柱没有之前的神气,只觉得再绑下去,这筋都要被拉开了,痛苦地哀嚎道:“那快去叫李五那小子过来给我解开啊!”   一人安慰他道:“李五被卫将军扛到营帐中去了,瞧卫将军那脸色,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你忍忍吧。”   墩山柱:“……” 第079章   李继勉顶着一营侍卫的目光将李五扛回军帐,把帐帘放了下来, 阻挡住外面人的视线。李五赶紧拍打他的背道:“放我下来。”   李继勉将她放下, 李五想着刚才路上那些侍卫看她的表情,今日这脸是真丢大了, 本来那些人就在猜测她跟李继勉的关系,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也无可奈, 道:“小将军,你干什么。”   李继勉冷冷道:“我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小五, 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是吗?”   李五见李继勉发怒, 早已经料到会这样,无论如何,这一步她必须迈出去,撑起气势道:“小将军,你看到了,我打赢了墩山柱, 按照你定的规矩, 我现就是小队长了。”   “好, 我给你小队长,然后呢, 你想干什么?”   李五没想到李继勉那么爽快,怔了一下,随即快速说道:“我想征兵, 十二禁卫到现在也只填充了两卫人数,我有信心征满一卫规制。”   “就凭你?我到现在征满了不过一卫人数,你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小将军你挑的都是兵中精英,收的都是有过入伍经历,或是武艺高强的人,是千挑万选,但这样的人太少了。你的右羽卫可以这样,但别的禁卫队完全可以放低要求,体格健壮就行,等入伍后再加强训练。”   “呵,看来你这是想亲自组建一支军队啊,小五,不,五将军,挺有胸襟抱负的?”   李继勉是笑着的,但这口气和表情明显已经气炸了。   若是以往,李继勉生气了,李五一定非常识趣地乖乖做低伏小,平息他的怒火以保自身,可今天她明白,她不能总是一味装弱。她站起来,走到李继勉面前,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李继勉因她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小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要貌美如花,乖乖当你的女人,就是我的本份了?”   “难道不是吗?”   李五看着李继勉坚毅的面庞,将脸贴过去,微微停顿了一下,却又坚定无比地贴上他的唇,轻轻舔了一下,低声道:“我想配得上你,小将军,我不想被你当成一个附庸品一样的女人,让我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一个对你有帮助,能与你并肩做战的女人,好吗?”   李五浅浅撩拨,李继勉应邀而上。   然而这一吻却不再是李继勉单方面强势地攻城掠地,李五揪住了他的衣领,丝毫不退,你来我往,以唇齿为战,碾转厮杀,片刻后松开,两人皆是声息粗喘。   他看着她的眼睛,狠狠道:“小五,原来我看走了眼,你不是柔顺乖巧,竟是一直有着野心。”   李五胸膛起伏着,抵着李继勉的胸膛道:“小将军,我不想做攀附你的藤萝,这几年你保护着我,让我像树苗一般长大,所以,请你让我继续生长,不要亲手折断我,好吗?”   李继勉定定看了她几眼,转身走开几步,伸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道:“你以为带兵是儿戏,打仗如此简单?一旦上了战场,我都未必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当你不能全身而退的时候,至少那时我能陪着你,同生共死。”   李继勉怔了怔,转过身,探究般地看向李五:“这是你的真心话?”   李五走到他背后,自背后抱住他,将头埋上他的背:“真心话。”   李继勉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说的话,做的事,热烈的让人觉得不真实呢?”   李五眼神一暗,却道:“小将军,我跟了你三年,你难道不相信我?”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伸手握住李五的手,将这双只有他手掌一半大的微凉小手紧紧握在手心,想用手心炙烫的温度去捂热它。   “小五,我爱你,你呢?”   李五感觉着男人身上的气息,眼神却飘忽地望向书案上摆着的沙盘,那浓缩于小小沙盘上的山川海河,李唐天下。   “小将军,这一世,我李五就是你的女人。”   两人一时沉默,两相无言。   片刻后,李五见李继勉再无动作和言语,放开他:“那小将军,若无事,小五就先告退了。”   等得李五走出军帐,李继勉心情复杂地坐到案桌边,眼光一瞥看见了被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签竹。   他俯身捡起那枚签竹,手指拂过上面的字。   镜梦,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深夜,上阳宫外,顾礼德对玄友廉道:“公主起了,请玄大人随咱家这边来。”   玄友廉跟着顾礼德进了公主寝殿,刘玲儿被人从睡梦叫醒,似是十分困乏,慵懒地歪坐着,看到玄友廉进来,强打起精神迎过来道:“廉哥哥,你深夜进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玄友廉道:“顾礼德你下去吧,你们也都下去吧。”   顾礼德与一众太监宫女道:“是。”   很快寝殿内就只剩刘玲儿与玄友廉两人,刘玲儿看着玄友廉的表情,道:“廉哥哥,怎么了?你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   玄友廉面无表情道:“公主殿下,我听说长泽是你的心腹太监?”   刘玲儿听到这个人名,面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却很快掩饰住,笑道:“什么心腹不心腹,不过是身边伺候的宦奴,也算机灵懂事,有些小聪明,我偶尔会让他帮我打探点宫中内外的消息。廉哥哥你知道的,小皇帝年幼,我自然要替弟弟操心,多掌握些消息。”   “三天前,你是不是派长泽去暗杀什么人了?”   刘玲儿惊道:“廉哥哥,你为何有如此一问?我不过让长泽替我打探些消息而已,怎么可能让他去杀人!”顿了顿,“难道长泽这贱奴私下犯什么事了?”   玄友廉看着刘玲儿的表情:“难道不是你派去的?”   刘玲儿道:“廉哥哥,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我这就派人将长泽叫来,有什么话你当面置问他。”   玄友廉道:“不必了,来你宫中前,我已经派玄卫去抓他了。”   刘玲儿心中惊惧,面上却不露,道:“廉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那长泽不会是在宫外犯下什么命案了?”   玄友廉沉默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刘玲儿。”   刘玲儿一愣,许久不曾被人叫出本名,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本名是什么了,突然听到玄友廉这般叫她,她颤了颤声道:“廉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友廉道:“刘玲儿,我还记得我将你救回来时,你说你和你弟弟是公主李平与皇子李文治的乳母董氏的孩子,所以你知道这两位先皇遗孤的一切。”   刘玲儿缩在袖中的手紧张地绞握起来:“廉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会不会真正的公主与皇子并没有死?”   刘玲儿心中猛地一跳,却笑了起来:“他俩怎么可能没死,廉哥哥,三年前是你说他俩已经死了,让我和弟弟从那一刻起成为公主和皇子,是你将我和弟弟捧到了这个位置上。要是他俩没死的话,我相信廉哥哥也会想尽办除去他们,以保住我们的秘密,不是吗?”   玄友廉顿了顿:“你这么说很有道理。”   刘玲儿收起笑容,摆出略微紧张的表情道:“廉哥哥,你有此一问,不会是那两人真的还活着吧,你是查到什么了吗?”   玄友廉淡淡道:“没有,只是随口一问。”   刘玲儿道:“吓死我了,这要是那两人没死,不知道要生出多大的乱子来。要是让天下人知道我和弟弟是假的,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调转矛头讨伐拥立我们姐弟俩的玄大将军了,那时我们姐弟固然性命不保,整个玄氏一族怕也就此毁了。”   玄友廉面色一凛道:“住口!”   刘玲儿立即噤声,道:“廉哥哥别生气,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的。”   这时一名玄卫在门口道:“玄大人,找到长泽了。”   “人呢,带到殿上来。”   那玄卫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在上阳宫外的吹雪湖找到他的尸体,尸体上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玉器,似是打算潜逃出宫时,失足落湖而亡。”   玄友廉皱眉:“死了?”起身道,“那臣不打扰公主休息,告退了。”   匆忙走到门外向那玄卫道:“带我过去。”   刘玲儿看着玄友廉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瘫坐了下来,好一会恢复力气,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卧房。卧房内,一个宫女正放肆地趁着公主不在,坐在镜前翻弄着公主的首饰盒。   见刘玲儿进来,那宫女竟非但没有起身相迎,还拿起一对耳环在耳朵上比了比,转身向她道:“公主殿下,你觉得我戴这双耳环可漂亮?”   刘玲儿没理她,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白露放下耳环走到刘玲儿面前:“玄友廉走了?瞧瞧你吓得这样子,都跟你说了,我已经派人处理干净了,玄友廉不会查到你头上的。公主殿下,经过这次事情以后,你可千万别再犯蠢了,长泽那人宦奴能成什么事?一下子就被玄友廉查到了。你要是想杀人,找我们啊,我们一定替你办得妥妥的。不过公主殿下,我很好奇,那姐弟俩是何身份,你竟要亲自冒险派人去暗杀?”   刘玲儿闭上眼睛躺着,想着玄友廉刚才与她的对话,难道玄友廉竟是觉察到李五和李十一的身份了吗?他现在倒底是怀疑,还是已经确认了?她是否应该告诉玄友廉那两人的真实身份,让他去除掉她呢?   想到白露之前所言玄友廉喜欢上了李五,她隐约觉得玄友廉就算知道了李五的身份,大概也不会舍得杀了她。   片刻后,她睁开眼道:“你们的人动手的话,能确保替我杀掉那两人吗?”   “当然,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何要杀她们。”   刘玲儿瞥了她一眼:“是你告诉我,玄友廉喜欢上了她,难道我不该杀了她吗?”   白露眼睛转了转:“这样啊,想不到公主殿下还真是个情痴呢。”   “那对耳环,你要是喜欢,拿去吧。”   白露怔了怔,随即道:“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刘玲儿翻了一个身,不再说话,似是准备睡了,白露见状起身离开。   白露从洛水河中浮出来,河岸边停着一艘小船,船上黑暗一片,没有灯火,似是船家将船泊在此处,已经回家安睡去了。她湿淋淋地爬上船,熟练地脱下避水衣便要换上船内已备好的衣裳,便听船篷内传来人声道:“白露。”   白露衣裳脱到一半,一愣:“沈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宫中情况怎么样?”   白露立即明白自家主上这是急着要知道情报,这才深夜来了船上等她,遂道:“我替公主将屁股擦干净了,玄友廉只能查到了长泽那小太监,不可能再查得下去了。”   “以玄友廉的脑子,就算长泽死了,他还是会怀疑公主。”   “怀疑又怎样,他又不可能动得了公主。其实我觉得我们有些多此一举,公主殿下想杀一个无名小卒,就算被玄友廉发现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公主殿下心肠狠毒,嫉妒心重了些。”   “你觉得她是因为嫉妒心才要杀那对姐弟的?”   “难道不是吗?”   “如果只是嫉妒,她又为何连她弟弟也要一并弄死。”   白露道:“这很正常吧,斩草除根而已。”   男人淡淡道:“我看未必。”   白露道:“沈大人难道是发现什么了吗?”   男人不答,却道:“你以后从洛水河下的密道进入洛阳宫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被玄友廉和李继勉察觉到这个密道的存在。这两人实在太难缠了,上一次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得手,让这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却没想到反被套进圈套,连魏延马也折进去了,害我们损失惨重,在洛阳的大半暗线几乎都没了。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谨慎了。”   “属下知道了。”白露沉默了一下道,“大人,我听说梁州来信了。”   “不错。”   “可是沈大人,呃,是大人的大哥接到了我们送去的玄梁大军回京路线图?”   男人望向漆黑的洛水河,静静道:“想必他们应该很快就有所动作了。”   李五打败了墩山柱,如愿以偿当上了一个小队长,手下终于有兵了。这几天李五都是兴奋的,早出晚归,在禁卫营里训练自己手下那二十个小兵。然而李继勉这几天却明显心情不好,基本上遇到事能动手绝对不动嘴,将一营侍卫虐得惨叫连连。   阿巴于看着李五与李继勉这两人一人红光满面,一人怒目横眉,不解道:“哈胡弩,这两人倒底怎么回事?难不成小将军欲求不满?”   哈胡弩道:“你这是没看见那天下午,小五跟墩山柱打架的模样,小将军发现是小五后,脸都气歪了。”   “可我觉得小五这次做得挺漂亮的啊,有勇有谋,机智过人,况且小将军既然松口让她当上小队长了,他还气什么?”   “小五想带兵,想打仗,想巾帼不让须眉,小将军能不气。”   阿巴于还是不理解道:“这不挺好的?此后小五跟着小将军一起行军打仗,两人也能时刻在一起,小将军还有什么不满意。”   哈胡弩道:“女人就是该宠着养着,想带兵打仗算怎么回事?算了,跟你讲不通。”   “那你倒是讲清楚了啊。”   哈胡弩转身就走:“懒得跟你废话。”   李五拖着一身疲倦回家,没有见到李继勉,倒是看玄友廉在堂屋里坐着,慢慢喝茶。这几日李五除了在军营练兵时能与李继勉见上几面,回到家中基本见不到他,他似是又刻意将自己出门与回家的时间与李五错开,就更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廉公子,你回来了。”   “今日又回来得这么晚,李继勉回来得都比你早。”   “他已经回来了啊?”李五道,其实心里是早知道的,“军营里事情有点多,所以回来晚了。”   “他李继勉堂堂一个卫将军,现在都没有你这个小队长忙。”   李五一怔:“啊,你知道了?”   玄友廉吹了吹茶水:“你戴着红面獠牙的面具,一招银丝缚山柱,现在禁卫营中谁人不知?就是玄衣军中,也都在纷纷议论你,在猜测你是何方神圣。”   李五倒没想到这事竟也传到玄衣军中去了,道:“我能赢还得多谢你相助。”   玄友廉看了李五一眼,大概因为这几天在校场练兵的缘故,她原本白晰的皮肤晒得微微有些发黑:“终于知道你托我帮你寻一根极细极韧的精铁丝是干什么用了,打算怎么谢我?”   李五想了想道:“说起来,今天本是五日之约,只因你住了过来,倒不太记得这个约定了,这样,我去收拾一下,换身干净衣裳来替你推拿手穴,有一阵子没替你推拿了。”   “好,那一会,我在我房中等你。”   李五出了堂屋,玄友廉朝一旁道:“想不到继勉兄有这种听人墙角的不良癖好。”   李继勉黑着一张脸走进来:“什么听人墙角,这是我家,我爱站哪站哪。”   玄友廉道:“再有一个月,家父带着军队就能回京了,不知晋王那边怎样?”   李继勉俯身拍了拍沾在袍子上的花叶草茎,刚才在窗外站了那么一小会,这袍子上就沾上这么一堆脏东西。   “家父也差不多一个月左右会抵达洛阳城外的永宁县,然后带着大军直接回河东。”   “不进洛阳?”   李继勉道:“你知道的,在前线时这俩老东西闹了点不愉快,都憋着火呢,所以家父还是先不进洛阳城了。这一仗打了两年,没把成元水除掉,反而让成元水趁势灭了萧王,霸占了山南西道以及大半的山南东道,谁心里都不痛快。”   “这样也好。我先回房了,你自便。”   玄友廉怡然自得地缓步离开,李继勉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有点来气,真不知道这家倒底是他李继勉的家,还是玄友廉的,一想到一会李五要过去给他推拿什么手穴,心中就更气,原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李五白天出了不少汗,洗完澡后觉得浑身清爽,换了干净衣裳,准备去玄友廉住的客房赴约。走到半路上,黑暗里冲出来一个登徒子,一把自背后将她抱住,拖到一处阴暗无人的角落就欲行那不轨之事。   李五安静且没有丝毫挣扎地任着这登徒子将她拖到角落,见他搂着她半天没有别的动作,道:“小将军?”   “还知道我是谁?我以为你只知道这家中有玄友廉那厮,不知有我。”   李五心道,这几日明明是你一直在避着我,道:“小将军生着气,小五不敢打扰。”   “知道我生气,还不来找我?”   李五莫名其妙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为何还要去找你,让你更生气呢?”   李继勉这几日摆着生气的臭架子,就是要让她知道他不满她这次行事,等着她来乖乖认错哄他,哪知她竟干脆顺水推舟,一下也不去主动去找他,反而是他有点忍不住了。   “那日你说你是谁的女人?”   李五坦然道:“你的。”   “很好,你男人生气了,一生好几天,你不知道要哄吗?”   李五:“……”   敢情这人是在闹脾气等着她去哄呢?李五真当他是在生气不想见她。   李五道:“别生气了,小五知错了,只此一次,下次一定不会惹怒小将军。”   李继勉:“……”   明明是李五一贯乖顺听话的态度,李继勉这一次听来,却觉得她敷衍得厉害,回想这三年来每每李五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早意识到那根本就是刻意装乖卖傻的敷衍,但却没有这一刻明白得这么清晰透彻,也因此有一股极度受挫的感觉。   “小五……”   “嗯。”   “今天晚上……陪我。”   李五脸色一变:“可是我答应了廉公子去替他——”   “我跟他谁重要?”   李五:“……”   这种送命题根本就没有别的答案好吧。   李五乖乖道:“你。”   “好,那就跟我走。”   李五迟疑了一下,李继勉道:“怎么了?”   李五顿了顿道:“今天在校场上挥了两个时辰的刀,胳膊没劲,手抖得厉害,恐怕……”   李继勉好笑道:“我带你回房难道就只有那一件事可以做吗?”   李五心道,哪次去了不是就做那一件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0章   李五被李继勉不由分说拖回了房间,看着他关上门顿时一阵紧张。   李继勉关好门转过身来, 看她站得离床远远的, 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警惕的模样, 心道自己难不成在她心里就是个大色胚?他分明觉得没有比自己更能忍的男人了。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李五犹豫了一下:“小将军,我先去泡壶茶来。”拿起桌上的茶壶便想绕开他出门,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他拦住了去路,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往后退去, 直到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被他用两只胳膊圈进了狭小的空间内。   “那天在军帐时吻我倒是吻得干脆,现在怎么又扭捏起来?既然晓得使美人计了,就该有这个觉悟。”   李五心道果然,一跟这人独处,他就满身的不正经起来。   “小将军,你刚才明明说, 不是来做……嗯……那事的。”   李继勉看着她模样, 坏笑了笑, 松开手:“也好,你去倒茶去吧, 今夜我们估计要很晚才能睡,确实会口干舌燥需要多饮些茶水。”   李五:“……”   李五心中哀嚎一声,该不会这人又想玩什么新花招了吧, 夺门而出,便听李继勉道:“别想着趁机逃跑,今夜你要是不回来,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着。”   片刻后李五拿着满满一壶水回来,迟疑着不愿进门,虽然想过干脆一去不返算了,可听李继勉的口气,今夜要是不乖乖地哄一哄他,怕是以后日子都难安宁,只得叹了口气,推开门进来,然而当她看到屋内的情况,却怔住了。   李继勉蹲在地上,正将地图铺开,听到推门声连头抬都不抬:“我还在想,你要在门口吹冷风吹到什么时候才肯进来。”   李五注意力完全被那张巨大的地图吸引了,控制不住身体地走过去道:“小将军,这是……”   “这是我们沙陀人行军打仗多年,用铁蹄为尺,以战旗为杆,一寸寸丈量出的山川地脉图。”   李五瞪大眼,这竟是那幅传说中的山河卷。   外人只知晓沙陀骑兵无往不利,迅捷极速,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沙陀人有一份详细的山川地脉图,可以让沙陀骑兵永远在第一时间抵达战场。   关于绘制版图疆域,自武宗起便已有这个意思了,可是国域宽广,绘制地形实在太难,只能简略绘出道县边际,标出山川位置,这样的疆域图在行政上有很大的用途,可在军事方面,就有些局限了。然而沙陀人不同,他们天生擅骑,马蹄所到之处就是他们的疆土,自李制的祖父接受唐皇封赏改姓为李,入驻中原后,就开始绘制这张山河卷,如今历经三代,这张山河卷已趋于完善,不仅详细画出了疆域,对于山川地势的高低起伏全有标注,而一些关隘要地、历朝历代的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标识得极为详细。   如此有重要军事意义的机密要图,自然保存得极为秘密,除了李制及其心腹根本就看不到,甚至知道这图存在的人都极少。李五之所以知道这副山河卷的存在,还是前世之时,李幽深感李制与李继勉父子日渐猖狂,派了内奸潜伏到李制身边,才知道李制手上竟有这样一副细致到可怕的地形图。   李幽知道后勃然大怒,遂认定晋李有谋反之心,下定了除去晋李一族的决心,然而就在那时李幽突然再次病重,无力对扛李制,紧接着过了短短的三个月便病故,将一团乱摊子丢到了李五头上。   且先不提李幽病故后,李制与李继勉父子二人猖狂到何种程度,李五听说这山河卷一共只绘出三幅而已,想不到李继勉手上竟有一幅,竟就这么摊在她面前了。   李继勉看着李五痴迷震惊的神色道:“不错不错,还看得出这地形图的厉害,来,今夜我有兴致,好好给你补补课。虽然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既然松了口,就会全力支持你。从今日起你便算是我李继勉的部下了,以后跟着我行军打仗,一些常识你必须要知道,何种地形可以伏击敌人,何种地形易守难攻,何种地形适合骑兵行军,这些你都得牢牢记到脑子里去。”   李五一怔,没想到李继勉拿出这图竟是要给她讲课。其实随便拿沙盘演练,或是拿张小地图出来就可以了,而李继勉却拿出了山河卷直接以天下之势为课本教起她来,让她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李五当即乖巧跪坐在李继勉身边,背直挺挺的,盯着他的眼神都发着亮。   李继勉看着她这模样,心道早知道这样能让她如此顺从,就该早一步这么做了。算了,若她爱宁静淡泊,他就给她安宁港湾,若她想驰骋沙场,他就给她兵马天下,必竟是他挑选的女人,也是他自找的。   两人围着这张山河卷一直聊到凌晨,当真是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李五看到这山河卷后整个人的心情都是激荡的,当初父皇曾派那内奸试图盗取这图,然而一直未能成功,没想到今日有幸得窥地图。   不过看李继勉连打哈欠困顿的模样,想到他明天还要去军营,李五也不好让他太累着,遂道:“小将军,这么晚了,要不你先睡了吧?”   李继勉确实也困了,点点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将图卷起来,放到柜子里,转身看到李五要离开,道:“你干什么去?”   李五道:“小将军安歇,我也回去休息了。”   李继勉道:“我一开始说的话,你没听清楚?”   李五道:“啊”   “我一开始就说了,让你今天晚上陪我,走什么走。”   李五看看那张床:“要不我去隔间睡?”   李继勉道:“别废话,脱衣服,上床。”   李五:“……”   李五犹豫了一下,只脱了鞋,爬上了床。李继勉见状,压着她替她把外衣脱了,只着一身柔软舒适的里衣,这才抱着她躺下:“我说了什么都不会做就不会做,我已经退让到这地步了,你若不让我抱着你睡,小五,你可真没良心。”   李五躺下后还有些忐忑,看李继勉是真的只是抱着她,没有别的动作后,才稍稍心安。   说起来,就算跟李继勉这般那般,她也没有在他床上留过夜,今天算是她第一次在他床上过夜,明明应该紧张得根本睡不着的,可是大概是刚才兴奋过度,现在一躺下来,从心到身都放松了,迷迷糊糊要睡过去,就在这时感觉嘴唇上有一股濡湿感,不舒服地伸手去捂嘴,呢喃道:“小将军你说只是抱着我睡的,别闹我。”   李继勉低声道:“就亲一下,亲一下就让你睡,乖。”   李五于是拿开手,闭着眼,感觉到李继勉的舌头伸了进来,一下一下抵着她的牙关想要进来,本来不想松口的,想到虽然他口上说着要她讨好他,最后反而是他为了讨好她连山河卷都拿出来,遂松了口,任着他狠狠地攻城掠地,为所欲为了一番。   黑暗中,李继勉能感觉到李五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心满意足地抱住她:“好了,睡吧。”   李五其实已经半睡过去,轻轻“嗯”了一声,感觉身边的人不再闹她,便也彻底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李五一睁眼就看到李继勉几乎贴到自己鼻子上的脸,心脏顿时漏跳了几拍。在一个男人怀抱里醒来的感觉有点奇怪,也有点温暖。李继勉似是还没醒,李五轻轻地将身子挪出他的怀抱,掀开被子看了彼此身体一眼,虽然抱在一起,里衣倒都是齐整地穿着,看来昨夜她睡下后,这李继勉当真守信什么都没做。   李五因是睡在床里,要下床必须跨过李继勉的身体。她半站起来,一脚跨过他的身子踩到床边上,就要收回另一只脚时,身下的人突然醒了,睁开眼看她横跨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怔了怔:“你干什么?”   李五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脚一扭,直接失了平衡坐了下去,顿时满面赤红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却被李继勉按住。李继勉此刻已经看明白她在做什么,却故意按住她的腰道:“一大早这么热情?”   就在这时哈胡弩推门进来,大着嗓门道:“小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声音被吞了下去,哈胡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女上男下的姿势,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转身,背对着两人嚷嚷道,“小将军,这大清早的,不太好吧,那词咋说来,白什么什么宣什么什么。”   李继勉道:“白日宣淫,虽然记不住成语,知道有这么个词对你来说也算是有进步了。”   便见李五如猎豹一般直接跳下床窜到了屏风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继勉拉都没拉住,坐起来道:“你先去院子外面等着。”   哈胡弩应声离开,片刻后李五穿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那我先出去了。”   “慢着,等我换好衣裳跟你一起出去。”   “不了吧,太……尴尬了。”   李继勉好笑道:“反正你我的关系,他们早已认定是那么回事了,现在这房子里还觉得尴尬的,也只有你了。”   李五无力反驳:“……”   李五跟着李继勉走出院子,果然哈胡弩脸色镇定,完全没有探究或是惊讶的表情,仿佛这两人一大早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才是正常的。   三人来到堂屋,玄友廉已经在桌边坐着吃起了早饭,看着这三人进来,抬了抬眼,又垂下眼继续喝粥,淡淡道:“今日起的都挺迟的。”   李五看着玄友廉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昨夜答应做为答谢去替他推拿穴道的,结果没给出任何解释就爽约了,到饭桌边坐下,就有一名婢女给她盛上一碗粥。   李五看了一眼眼前的粥碗,将头微微偏向玄友廉,低声道:“对不起,廉公子,昨夜突然有些急事,所以没能赴约,不若今晚——”   李继勉走过去,在李五身旁坐下:“昨夜跟你讲的那些只是些皮毛,行军打仗,局势千变万化,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今天夜里继续来我房中。”   李五:“……”   玄友廉看向李继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口气淡淡的:“原来小五昨夜一夜都在你房中。”   李继勉比玄友廉的表情还要无所谓,道:“我提拔小五当了小队长,自然要负责到底,需得好好传授她些知识,昨夜聊得太晚,所以索性让她睡我屋里,你也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其实也不必分居,是她一直害羞放不开。”   李五:“……”   李五捧起粥碗如喝水一般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碗站起来道:“我吃饱了,我先去军营了,你们慢慢聊。”   李继勉看着李五头也不回地冲出堂屋,冲玄友廉笑笑道:“看到没有?这丫头脸皮薄着呢。”   玄友廉的粥碗中还有小半碗,看他模样也不大吃得下去了,起身道:“我亦吃饱了,先告辞了。”   李继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粥,看着玄友廉走到门口了,才出声道:“慢着。”   玄友廉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   “你住进来无非是想确定小五和我的关系,如今你已经确认了,也该死心了吧,别在我家里耗着了,赶紧搬出去吧。”   玄友廉身子僵了僵,抬步一言不发地跨了出去。   李继勉心情大好,多喝了两碗粥,这才带着哈胡弩去了军营。   哈胡弩道:“小将军,你这是和小五和好了?”   “嗯。”   “那就好,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得跟你好好聊聊。”   “说吧,什么事。”   哈胡弩挠了挠头发道:“小将军,我觉得,你可能要注意一点小五的状况。”   “什么意思?”   哈胡弩道:“你跟她那啥的频率,按理说,小五是正易受孕的年纪,小将军也是生龙活虎的,这要是一不小心结了珠胎那可不是小事。她年纪小,对这种事是没什么自觉的,这种事只有小将军你注意了,算算她那日子啥的,。”   李继勉道:“看不出来,你这万年老光棍,心里想的到挺细致的?”   哈胡弩道:“小将军,我是没娶妻,又不是没女人,我年纪长了你一轮,自然比你知道得多些。你可别嫌我啰嗦,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呆在军营里成天刀啊枪的,要是小五真的怀上了,可不能随着她乱来。”   李继勉道:“行了,我知道了。”他压根没碰过小五呢,怀个兔了啊,这哈胡弩根本就是瞎担心,不过听着哈胡弩这番话,李继勉心里却起了一个心思,看得出来李五对他并不排斥,有些事虽然羞耻些,他磨着她磨个一时半刻,她便也同意了,难不成一直不同意与他迈过那道槛,拿贞节说事,是担心受孕不成?   当天下午,李五早早地从军营里回来,见着玄友廉已经在家了,便道:“廉公子,现下可有空?去花园里坐坐?”   玄友廉也是刚从政事厅回来,道:“也好。”   两人坐到花园亭中,李五自然而然地坐到他旁边,执起他的手道:“正好无事,我替公子推拿一会吧。说起来,自我学了这套推拿手穴的方法,廉公子似是许久没发过病了。”   玄友廉道:“是的,有三个月未曾发病了。”   李五笑道:“看来那医书上的推拿法子还是有用的。”   玄友廉心道,有用的是你,嘴上却道:“嗯。”   李五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节一节揉按着,随口道:“那日在浮川书院抓到的两名歹徒可曾查出来身份呢?”   玄友廉顿了顿道:“人死了,线索全断了,暂时查不下去了。”   李五沉默了一下,试探道:“我听说,那两人是阉奴,会不会跟宫里人有关系?”   玄友廉道:“目前的线索来看,不好说。”   李五便没有再问。其实她听说这两人是阉奴时,心里是有点想法的,怀疑会不会是刘玲儿派来杀她的人,可是没有证据,便只能当是猜测了。也或许根本就是她想多了,跟刘玲儿没什么关系,就是魏延马的余党想要他们姐弟俩的命。   眼下整个洛阳城包括洛阳宫的城防和巡逻都是玄衣军在负责,虽然李继勉弄出了禁卫军,但人数远抵不上玄衣军,所以李继勉只能是想着办法插一脚进去,所以经常能看到街上一长列玄卫巡逻过去后,后面跟着几个羽卫,或是城门守卫一排都是玄色兵服,里面夹杂着七八个白色兵服。李继勉想强行插手洛阳城的城防,自然会跟玄衣军产生矛盾,之前两方人马常常争吵甚至私斗,不过自打玄友廉搬进了李继勉的府中,这些事就少了。必竟那些士兵们一看自家首领都住到一起相亲相爱去了,他们要是再闹事打斗的话就实在太没有眼力劲了。   这大概算是玄友廉搬进来后,让李继勉唯一感觉到的好处了。   如此平静地过了半个月,因为李五当小队长当得有模有样,不仅手下的兵没有哄闹,反而很服她,李继勉也有意锻炼她,便让她加入到洛阳城门之一定鼎门的巡防中去,每隔三天便会在定鼎门轮值一日。   同样的定鼎门的守卫也是玄卫与羽卫掺杂在一起。李五去轮值当日,玄友廉也去一趟定鼎门,似是只是去见定鼎门的守卫头领,并没有与李五见面,但玄友廉走后,那玄卫的守卫头领立即对李五态度好了起来,一开始只让他们在翁城中呆着,不许他们上城墙,此时不仅同意她上城墙,还替她挑了个瞭望视线极好的位置,还言“若是觉得此处不满意,想去哪里都行。另外我已命人单独打扫出一间屋子,供李侍卫休息,希望李侍卫不要嫌弃这里辛苦。”   李五看到这头领态度一个大转弯,便知玄友廉刚才来是交待什么事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禁卫营没少被李继勉私下宽待放水,脸皮磨着磨着也就厚了,遂坦然接受,道了一声:“有劳,多谢。”   又到了一日李五轮值。城门守卫是分为三班,白天每两时辰换班,夜里每一个时辰换班。到了凌晨寅时换班,李五带着十名手下上了城墙,正与玄卫交接着呢,突然一个方向传来了声响,似有人夜闯城门。李五见状立即带着手下过去,只见着一个黑影奔跑跳跃着,躲避着玄卫的重重羽箭消失在了黑夜里。   因为这番变故,接下来巡逻的人都加强的戒备。到了卯时,下一轮值班的守卫过来换岗,李五才回到自己的单独的房间休息,正想躺下来眯一会眼,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呼吸声。   李五进门时图省事,没有点灯,此时听到黑夜里这声呼吸声,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立即拔出腰刀道:“谁?出来。”同时点亮了油灯。   便见地下斑斑血迹,一人捂着胸口蜷在角落里,虚弱无比道:“公主殿下,我终于见到你了。”   李五一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咳了几声,吐出几口血道:“公主殿下,我快不行了,你过来。”   李五拿油灯照了照,见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胸口上插着一把箭,前胸后背已经完全被血浸湿了,看这伤势时活不久了,只是还余一口气罢了。   见那人行将就死,李五稍稍走近了些,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道:“你倒底是什么人?”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向她递去道:“殿下看了就明白了,记住千万不要让玄卫或是羽卫发现,否则圣上性命……堪忧。”   那人说完这句话,立时咽了气。   李五狐疑地看着信封,封面上没有写任何字,信封里有一个突起,像是有一块圆石头在里面,李五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脸色瞬间就变了,那不是块圆石头,而是一块玉扳指。这扳指李五实在太熟悉了,是她父皇李幽之物。   随着玉扳指掉出来的还有一张纸,李五立即打开信纸,便见上面写着:“洛阳宫中假龙伪凤,吾窃喜之,知吾儿机敏未被玄贼所擒。三日后,利仁坊一念客栈,盼吾儿至。”   李五惊骇,仔细看着笔迹,确实是父皇亲笔,加上这口气还有玉扳指,难道父皇竟还活着! 第081章   看完信后李五立即将信纸烧掉,随即喊来了城门守卫。   不到一个时辰, 玄友廉与李继勉相继赶到。李继勉越过众人, 直接走到背对众人站在一旁的李五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肩将她拽转过身, 上下看了看:“没事吗?”   李五正在想着那信上的话,陡然被人拉过身子,看到李继勉惊讶道:“小将军, 你怎么了?”视线越过他看到他身后紧随而至的玄友廉,“廉公子,你也来了?”   玄友廉道:“我听说定鼎门出了事, 过来看看。”   李继勉拽回李五的视线:“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五道:“之前玄卫追捕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人受伤后躲到我的房间中,因为伤势太重死了,我下岗后回到房间发现了他的尸体。”   玄友廉道:“这么说,你发现他时,他就已经死了?”   李五道:“嗯。”   这时一人走过来说:“玄大人,李大人, 我们检查了那人的尸体, 没有发现任何能表情身份的东西, 不过……我们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铁血钏。”   “是前朝禁卫军?”   “应该是的。”李继勉组建的禁卫军目前还没有配备铁血钏,有这东西的只可能是李幽当政时期的禁卫军。   李五听到这个话, 心脏跳了一跳。   “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听李继勉问她,摇摇头:“没事, 两位大人在此了解情况,我还要带兵搜寻城门附近,防止这人有同伙在,先告退了。”   “行了。”李继勉拉住她,“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我跟玄友廉来处理,你一夜未睡,先回家好好休息去。”   李五心里慌乱的厉害,听李继勉说让她回去,便没有坚持,道:“也好,你们两位大人亲自来坐镇现场,也不需要我这小人物,那我先回去了。”   “达木赫,你送小五回去。”李继勉交待完,与玄友廉一起向前走去,去安排接下来的巡查搜捕之事。   李五跟着达木赫离开时,转头看了看这两人一眼,只见这两人的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挺拔鲜明,步伐稳健,如击石落锤。   李五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十一刚好起床吃完饭,在昝泽我六的陪同下正要出门上学,与回来的李五撞个正好。十一看着面容疲乏的李五道:“姐姐,你不是今日当职,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吗?”   李五看着面容稚嫩的弟弟,想着那人临死前递到她手上的那封信。如果父皇真的还活着,那她跟十一的未来是否就不必那么艰难了?   当初成元水抓了李幽后没多久,李幽就死了。成元水对外宣称是病死,但私下却有许多人说是关了十天活活饿死的,尸体跟着抓回来的宫女太监一起就地掩埋了,连具棺材都没有。再详细的细节,李五就不知道了,会不会,父皇并没有死,而是逃掉了?   “姐姐有些累,提前回来休息了,你跟我六上学去吧,好好听课,不许调皮。”   “嗯,那姐姐,我走了。”   李五目送十一和昝泽我六离开,回到房中,将房门紧紧关上,从袖中拿出那枚玉板指。她当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然而眼前这个属于父皇贴身的物件,并且送信人还曾是一名宣誓效忠李唐皇室的禁卫军,并且死在了她的面前,李五心里无法不产生一丝侥幸,希望真的是父皇没有死,并找到了她,正在想办法与她联络。所以无论如何,三天后,她都必须去一念客栈一探究竟。   到了晚上,李继勉与玄友廉回来,李五问他二人可有什么发现。李继勉道:“没有,除了知道那人是前朝禁卫,没有任何发现。李幽死后,前朝禁卫基本散布民间,要么隐姓埋名平静生活,要么投奔不同的势力各为其主。只是一般人都已经将铁血钏取下,执意还带着的人极少。这人还戴着这个东西,说明他要么是一个极忠义忠诚之人,要么就是还在效命某位李唐宗族。只是现在李唐宗族被成元水杀得差不多干净了,除了宫里那两位,剩下的大多隐性埋名,还真不好查。”   听口气,今夜这件事似乎也查不下去了。   玄友廉道:“浮川书院之事加上今夜之事,都是冲着小五而来,眼下我们查不出头绪,还是要多加小心些,小五,这些时日,你千万得小心。”   李五道:“我明白。”   等得玄友廉走后,只剩李继勉与李五,李继勉问她道:“小五,你老实告诉我,昨夜那前朝禁卫你是否认识?”玄友廉不知道李五之前的身份,李继勉却是知道的,况且捡到这姐弟俩时,这两人身边就有一名禁卫保护着。   李五道:“我怎么可能认识,前朝留下的禁卫军何其之多。也许并不是冲我而来,只是巧合,受伤后慌不择路逃到我的房间中来了?”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抬头看了看李五,打量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大概是白天睡饱觉了,脸上血气红润,精神饱满,顿了顿道:“说起来,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玄友廉身边那个叫简良的部下,是当初保护你和你弟弟的禁卫吧。”   李五怔了怔道:“小将军记性真好,这么久了竟还记得他,我没想到他那日逃跑后,会投奔了玄衣军,并在玄友廉身边当了差。”   李继勉道:“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李五道:“联系谈不上,他并没有认我,不过住在将军府别院时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对我颇多照顾,看样子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丝主仆之情的。”   “那他有没有将你跟他的关系告诉玄友廉?”   “这我就不知道的,不过看玄友廉的反应,应该是没说,我想简侍卫他……也不想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听着李五这番话,李继勉听不出有什么漏洞,像徐敬仪这样的军人,投奔有权势之人另择其主也是正常,李继勉便也不再多问。   很快三天过去。这天正好是李五轮休,不必去军营报道。李五想着正好李继勉和玄友廉皆不在身边,可以悄悄去利仁坊打探打探情况,然而来到前院时,发现两人竟都在堂屋里坐着。   李五怔了怔:“小将军,廉公子,你们怎么还在家?”这个时候,李继勉应该去了军营,玄友廉应该去了政事厅了。   玄友廉淡淡道:“今天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在家中休息。”   李继勉道:“小五轮休,你就身体不舒服请假?那还真是巧啊。不过更巧的是,我今天身体正好也不大舒服,可以陪着小廉一起在家中好好休息。”   李五:“……”   李五面无表情道:“你俩在家中休息吧,我出去逛逛。”   李继勉叫住她:“你去哪里逛?”   李五道:“有些闷,随便逛逛。”   李继勉站起来道:“我也正好有点闷,我陪一起去吧。”   玄友廉也接着道:“说起来最近我也似乎没怎么逛街游玩过,也该放松放松心情,小五你不介意我一起吧。”   李五:“……”   李五嘴角抽搐:“你俩不是身体不舒服都请了病假吗?还能出门?”   玄友廉与李继勉互视一眼,玄友廉道:“刚才饮了几杯热茶,现下肺腹温热,舒服了不少。”李继勉道:“巧了,我是早上多喝了一碗热粥,现在感觉好多了。”   李五:“……”   李五心想,以后这两人若是病了,她绝对不会给他们请郎中,给这两人一杯热茶一碗热粥,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李五看出来了,这两人是打定心思要跟她一起出去了,就算她不让他俩跟着,怕是这两人也会偷偷跟上,还不如自己回头悄悄溜出府去,遂道:“算了,我反而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玄友廉:“……”   李继勉:“……”   到了中午李五出来吃午饭,发现这两人竟还在堂屋里坐着,各捧着一本书看着。玄友廉看的是《飞叶摘花词》,李继勉看的是《郑公三战》,看的完全不是一类书,还能时不时交谈几句,讲讲阅后心得,摆出一副相安无事,各得其乐的模样。   李五无语地看着这两人这样耗着,道:“你俩既然都已无恙,军队朝庭里事情那么多,你们两位身为管事的,真的不需要去看看吗?”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道:“不用。”   李五:“……”   三人用完午膳后,李五看着这两人同时往两边一坐,重新掏出书来,便打算回房,就在这时,一名婢女过来,递向李继勉一片玉片名谒道:“府外有位大人递上名谒拜访。”   李继勉看那名谒上的字,念出声道:“礼部尚书崔原”?心道自己跟这礼部尚书似乎没有什么交集,顿了顿,转头向玄友廉,“是来找你的?”   玄友廉道:“不熟,应该不是。”   李继勉将名谒递回去:“请他进来吧。”   李五听说礼部尚书前来拜访,觉得挺意外的,也很好奇他来是什么时,便没有离开,站到了李继勉身后。不一会婢女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过来,玄友廉与李继勉相继站起来迎接道:“崔大人,稀客稀客,请坐。”   崔原道:“李大人,玄大人,崔某突然拜访,若有冒昧之处,还请两位僚友包含。”   崔原是六部尚书之一,官职品阶比两人都大,却以“僚友”相称,实在是客气之至。   李继勉道:“不敢不敢,不知崔大人来有何事?”   崔原理了理宽袖笑道:“李大人,我这是受人所托,前来感谢李大人前几日在浮川书院的义举。”   崔原遂将来意说明,李五听明白了,原来崔原是受同为六部尚书的好友,兵部尚书荣梓诚所托,前来感谢李继勉在浮川书院救下荣尚书女儿之事,而那荣碧月便是荣梓诚的女儿。   李五想到荣碧月与荣承乐家中必定是显赫大官,必竟能入浮川书院的的学子,都不是等闲之辈,没想到竟是兵部尚书的子女。而李继勉与玄友廉听到荣碧月的身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见这两人都早已知道那日救下的是兵部尚书之女。   李继勉道:“崔大人客气了,在下身为右羽卫卫将军,守护京城保卫百姓是职责所在,哪怕受害者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在下也必会全力相救。”   崔原道:“李大人少年气概,英勇无私,实乃青年之俊杰啊。我听说李大人今年正值弱冠,却……不曾娶妻?”   崔原讲这句话的前半句时,屋内三人听着他的奉诚夸奖,都只当是场面话,不曾在意,但听到后半句,三人同时竖起头,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李继勉微微挑眉:“不曾。”   崔原道:“那实在太好了。实不相瞒,崔某今日来,不仅是受荣大人所托感谢李大人救女之恩,同时也是做一回月老,用线绳系一段美满良缘。听闻除了浮川书院那次,李大人还曾在街坊救过荣家二女一次,自此那荣家二女便对大人一见钟情,芳心暗许。那荣家二女,李大人是见过的,品情容貌那是没得说,不敢称倾国倾城,却也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与李大人站一块那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荣家二女年芳十七,与大人相差三岁,年纪正是相配,加上这英雄二救美人的佳话,实在是天赐姻缘,李大人,你觉得呢?”   崔原说完,李五才明白这人真正的来意根本不是道谢,而是来说媒的。想来也是,若是道谢,荣尚书为何不亲自携礼而来,还那么麻烦找了与自己同朝为官的崔大人来。   李五忍不住想,那荣碧月的容貌确实是极好的,应该很合李继勉的味口,会不会前世那李继勉的妻子就是这荣碧月。李五只知道他在二十岁娶了亲,在二十二岁丧妻,后再未续娶,并不清楚他前世的妻子是何家世,容貌如何。如果真的是容碧月……李五心想,这荣碧月还真是……够短命的。   李继勉听明白了崔原的来意,侧头看了看李五,便见她正在走神,随即叹息一声,不像在吃醋,反而在惋惜什么事情一般,也不知道她那小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李大人?”   崔原说完等了片刻不见李继勉回答,遂催了一声。在他看来,荣碧月那般娇弱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愿意娶回家中。他之所以接受了荣大人的拜托,过来说媒,便是觉得这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乐得做一回好人,两边得好。原以为李继勉听到后会欣喜不已,然而他的反应似乎并不如他所料。   “李大人?”   崔原又催了一声,李继勉这才将视线从李五脸上收回,淡淡道:“荣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战事未定,不敢沉迷于儿女私情。继勉心有抱负,立誓不除成贼,不言成家。”   崔原一怔,想不到李继勉竟会这般回答,若是他挑剔别的,他还能美言宽解一二,可李继勉这句家国天下的大帽子戴起来,他说什么都显得小气不已,不过受人所托,总得尽一尽力,遂厚着脸皮道:“李大人这话就严重了,成贼不除,难道这天下人都不结婚生子了吗?李大人,成贼是一定要灭的,但这家也是可以成的,俗话说,成家立业,等李大人成了家,一样可以带兵杀敌,征战四方。”   李继勉道:“崔大人不必多言,勉心意已绝。崔大人与荣大人的器重与厚爱,勉心领了,恕勉实不能受。”   崔原又说了些委婉的话,然而李继勉态度坚定,言辞没有丝毫转圜,只得叹了口气,起身告退。   等得崔原一走,一直不曾言语的玄友廉道:“战事未定,不敢沉迷于儿女私情?”   李继勉顶着玄友廉的视线,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怎么的,你有意见?”   玄友廉又看了李五一眼,见她还在走神,淡淡道:“挺好的,我突然有点希望成元水那老东西多活几年,最好活到七老八十,也不枉你一腔热血,立下如此铿锵誓言,最好传出一段‘不除成贼、不言成家’的千古佳话来。”   场面上的话,李继勉向来是能说多大说多大,说完转身就不认帐,德行跟他父亲李制如出一辙。刚才的那番话,他自然也压根没当一回事,对与玄友廉的调侃也未放在眼里。倒是原以为李五听到他这番话会有一些反应的,结果李五一直走神,走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小五?”   李五回神:“啊?小将军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   李五在感叹过荣碧月可能是个短命鬼后,心思彻底就不在这了,而是满脑子想着一会怎么偷偷溜出府去,听李继勉这么一问,道:“没什么,小将军,我觉着有点困了,想回房睡个午觉。”   李继勉拽着李五的衣袖,眉头皱了皱:“对于刚才崔原的那番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五莫名其妙道:“小将军要我说什么?”   玄友廉在一旁凉薄道:“小五想必也会成全你的家国天下,胸襟抱负。”   其实后面的话,李五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并没有听进心里去,自然也没听到李继勉那番激昴之言,道:“什么?”   李继勉道:“你闭嘴。”   李五闻言闭了闭嘴,道:“那小五先告退了。”   李继勉道:“我冲他说,没冲你说。”顿了顿,头痛地抚额,有这玄友廉在,他就无法跟李五好好说话,遂道,“算了,你先下去吧,我晚点去找你。”   李五正要告退,结果一个婢女进来道:“两位大人,门外又有人求见。”   李继勉道:“名谒呢?”   “那人没有名谒,自称是左相颜景善。”   李继勉与玄友廉相视一眼,同时站起来,向门外迎去。李五本来已经要走了,一听颜左相过来,顿时又移不开步子,跟两人出去迎接了。   到了门口,便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拄着拐杖的颜左相。李继勉与玄友廉同时道:“左相大人,你怎么来了?”   颜景善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笑道:“本来想去玄大将军府上拜访的,结果听说玄侍郎住到李将军府中来了,老夫听下人说时还不信,这下亲眼见了才信了,想不到两位初来洛阳时还打得你死我活,如今感情已经好到吃住同行了?”   玄友廉和李继勉同时想到在政事厅的那一场大架,尴尬笑道:“让左相见笑了。”   三人将颜景善迎到家中,玄友廉道:“劳烦左相亲自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颜景善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李继勉,本来想单独与玄友廉说的,可眼下见这两人感情这么好,说的也是好事,也不必特意让李继勉出去,遂道:“今日我来,是与玄侍郎说一件喜事。”   听到“喜事”二字,屋内三人同时眼神一凛,便听颜景善道:“是这样的,公主今年已有十五,也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如今朝庭正在为皇上选妃立后,长姐不嫁,弟弟却娶妻纳妾虽然无伤大雅,但说出去总归是不大好听的,令公主闺名有损,也令皇上身蒙诟病。先皇先后早逝,公主与皇帝上无长辈,少不得老夫多操几分心。老夫私下与公主聊了聊,得知公主已心有所属,正是你玄侍郎。公主温良娴静、才貌俱得,玄侍郎于公主又有救命之恩,若你二人能结成良缘,实在是佳话一段。”   颜景善说完,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玄友廉与李继勉互视一眼,心里都在想今天倒底是什么雷劈的好日子,怎么一个个都上赶着跑来说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写来应该很有趣的,不过今天不在状态,言语有些干巴巴的,先发上来,之后可能会修改一下。   情节不会变,主要是遣词造句润色。 第082章   玄友廉沉吟片刻道:“廉出身卑贱,公主厚爱愧不敢当。”   颜左相自然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以玄友廉的身份, 实在是配不上尊贵皇室公主。颜景善不是傻瓜,眼下的局势他看得透彻, 若在太平盛世,他绝对不赞成公主嫁于玄友廉这样的人,然而眼下局势, 玄凉手握兵权,玄族满门显赫,公主若想保住自己与皇帝的位置, 只能依托于玄族, 嫁给玄友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玄凉的其它几个儿子,颜景善也接触过,不谈出生,这玄友廉绝对是玄凉众儿子之间的姣姣者。   颜景善道:“玄侍郎,英雄不论出处,况且公主对你情有独钟, 爱慕不已, 若你二人能结为夫妻, 实在佳话一段。”   玄友廉淡淡道:“廉实不敢高攀公主,再则母亲新丧, 廉尚在孝期,不愿耽误公主。”   “玄夫人之事,老夫也有耳闻。玄侍郎悲切之心, 老夫可以体谅。眼下只是征询你的意见,待得三月效期一满,再商定婚娶之事也无妨。”   玄友廉道:“左相大人,怪我没说清楚,我是要替母守孝三年,三年不言婚娶。”   颜景善一惊:“啊,你要守孝三年?玄侍郎,老夫明白你痛失慈母之心,可是如今一般人都是守满三月孝期即可,已不太要求必须守满三年的规矩,况且玄侍郎正值青年,这三年光阴实在宝贵啊。”   玄友廉道:“左相大人不必多说了,廉心意已定。”   颜景善还试着劝说了几句,然而玄友廉不为所动。玄友廉非要守三年的孝,小皇帝立后在即,公主需得在三个月内嫁掉,怎么可能等得了三年,看来是分明不想承公主这份情谊了,只得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等得颜景善离开,李继勉瞧了玄友廉一眼,挑了挑眉道:“三年不言婚娶?”   玄友廉道:“怎么,继勉兄有何指教?”   “挺好的,小廉孝心感天动地,守着古法三年为孝,既然如此,小廉要不干脆再学着前人去墓地结庐而居吧,这样令慈在九泉之下也定倍感欣慰。”   玄友廉道:“继勉兄倒是好提议,不若我这就将里仁坊的地收回来,为母建祠,吾结庐而伴,如何?不过这就得委屈继勉兄赶紧搬走了。”   李继勉:“……”   李五原以为兵部尚书和颜左相来是有什么大事,所以留下来旁听,以为会听到什么朝庭大事,却没想到这两人都是来提亲的。大事没听到,倒是耽误了她的时间。她见这两人开始日常斗嘴,抬头看看天色,心知不能再耽搁了,遂道:“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   李五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却是换一套暗色朴素衣裳,戴上帷帽后,翻墙而出。一路上低头疾行,躲避着李继勉在里仁坊布下的眼线,出了里仁坊,来到了相隔两街之遥的利仁坊。   利仁坊与里仁坊都在洛阳城的东南角,都算是较偏僻贫穷的街坊,但里仁坊是穷乱,利仁坊则是则是淫`乱。利仁坊内都是些暗窑妓坊,赌场酒肆,不同于城内一些叫得上名号的青楼名苑里有才有艺的妓`女,这里的妓`女是最低贱的那种,只卖血肉,价格低廉,来往利仁坊的人群也非常混乱的,算是洛阳城内最污秽低贱的地方。   李五进了利仁坊,便见街边站着各种打扮艳俗暴露的女子,上前拖拽过往行人往街边那些破旧阴暗的小房子中去。李五走在街上,不时有妓`女上来拖拽,都被她赶走,一路来到位于利仁坊中心的建筑前。抬头掀开帷帽看了一眼,见那歪斜挂着的牌匾上正写“一念客栈”四个字。   李五没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暗暗观察了一会,便见这客栈进出的人很多,有的是刚搬来洛阳寻找便宜住处的贫穷旅人,有的则是些搂着妓`女的邋遢男人将这客栈当做嫖宿之地,也有不少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三教九流,各式人等。   李五走进了客栈,便见里面阴暗潮湿,地面脏污,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恶心气味,有楼梯通向上层,另外北面墙侧也有一扇小门,似是通向后院。李五走到柜台道:“开一间房。”   柜台伙计头都不抬:“要花居还是亮居?”   李五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一般只听过要上房还是下房,没听说过花居亮居,大概是一个意思吧。李五心想,反正也不是来住宿,随口道:“要花居吧”。   伙计抬头瞧她一眼:“行,花居一间,门牌拿好,那道小门出门右转,寻着牌子去找吧。”   李五拿着牌子出了刚才看到的那扇小门,来到一条破旧的走廊,因是到了外面,气味好闻许多,但空气里似乎有股甜腻却说不出来的味道。出了走廊,便是一排平房,李五找到对应的门牌推开门,虽然屋子被打扫过了,尚算整洁,但屋内那种暧昧不明的甜腻气味更重了,李五站在门外略微扫了一眼,就见屋内桌上摆了些奇巧淫具,屋内墙壁上还挂着春宫画,再加上隔壁屋子里传来的男女呻呤的声音,李五如何能不明白花居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花居是专供嫖宿的场所,想必亮居大概就是普通的客房了。李五看着屋内的情形,连门都不想进,就想去退房换一件亮居,刚转过身来,就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艳俗的女子道:“小哥哥点了花居,却没带姑娘来,不如姐姐我替你推荐推荐?姐姐我手里头可是有不少漂亮小姐姐的呦。”   李五道:“不用,不需要。”   便想如在街上拒绝那些站街的妓`女一般赶走她,哪知她伸手按住李五的胸膛,看似娇羞一推,没怎么用力,李五却立即控制不住身体地倒退几步,退进屋内。   “小哥哥害什么羞啊。”女人将李五直接推进花居,将门掩,阻挡住了外面人过往客人的视线。   李五感觉出来刚才这女人一推的力道极大,分明是个练家子,脸色一凛,一手悄悄地摸上腰间的匕首:“你要干什么?”   那女人进屋后,却立即将门窗检查了一番,这才走到李五面前,猛地跪下道:“白霜在这里恭候公主殿下多时,公主殿下,你终于来了!”   李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殿下不殿下,我就是来投宿的客人,你认错人了。”   白霜道:“殿下,主上寻了你许久,直到最近才打探到你原来暗藏在李继勉身边。主上多次派人想要联系你,可惜你身边的眼线实在太多,实在无法,才命胡侍卫以命相搏,去接近你,将消息传递给你。”   李五盯着这自称为白霜的女子,她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虽然打扮艳俗,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但看五官,卸了妆后也是个清丽女子。   “你为何认定我是你要找的人?我进来这客栈不过一刻钟,你不怕认错人吗?”   白霜道:“殿下一进这客栈,身上气质就与旁人不同,一眼就能认出,况且我刚才推你之时,便已确定你是女儿身。”   李五还是不大相信这女子,只道:“是女儿身又怎么了,你认错人了,公主殿下在洛阳宫中好好住着呢,我怎么可能是公主殿下。”   白霜道:“看到殿下还是不信任属下,等殿下见到主上便会相信我们了,请殿下随我来。”   李五道:“你们主上是谁?”   白霜道:“殿下不必多问,跟着属下来就知道了。”   白露说着上前亲昵地挽住李五的胳膊:“属下冒犯,还请殿下恕罪。”说着拖着李五推开门道,“小哥哥,跟奴家这边走,姑娘们都在后面屋子里呢,小哥哥可以随便挑随便选。”   当即带着李五穿过那一排花居,向后面走去。   此时的一念客栈外,哈胡弩看着眼前的一念客栈,皱起眉道:“奇怪,小五为什么要偷偷这种地方?”   李继勉道:“你知道这里?”   哈胡弩道:“这挂着客栈的牌子,就是一个暗娼馆,可以自带姑娘,里面也提供姑娘,档次比街上站的这些稍稍高些,不过比起灵鹤坊仙缕坊的姑娘们还是比不了,不过倒是挺够味的。”   “看来你是没少来这地方。”   “呃……”哈胡弩尴尬笑笑,“先不说这个,小将军你怎么知道小五有事,要偷偷跟踪她?”   李继勉面色沉了一下,想到三天前死在李五屋里的人。如果那人不是意外逃到小五的房间,就是专门冲着小五去的。虽然李五已经跟他解释了,但他还是有疑点,觉得没那么简单。后来他在桌上的油灯内发现了极少量飘落下来的纸灰,猜想李五是不是焚烧了什么东西,怀疑那人临死前是留下一些东西的,不会被李五焚毁了,而李五明显没对他说实话。所以这几日他都有暗中留意李五,特别今天,自早上起,他就觉得李五的态度太反常了。   有人给他说媒,她居然一点醋都不吃,怎么可能,肯定是心里有事。果不其然她回房后就偷偷翻墙出了府了。   “哈胡弩,你回去调集羽卫,将利仁坊的街道出口全部封锁,不许任何进出。”   “那小将军你?”   “我悄悄潜进去看看。”   “好,那小将军小心。”   李五跟着白霜穿过几道门,越走越偏,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走到一个间房屋外,对她道:“公主殿下进去吧,属下会在门口守着。”   李五狐疑地看了看这门窗紧闭的房屋,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便见屋内片幽暗,一个人背对她坐在轮椅上。   李五看着那人瘦削的身影,道:“你是谁?”   那人听到声音,头微微侧了侧,随即转动轮椅转过身来,声音喑哑道:“五儿,父皇可算见到你了。”   李五瞪大眼,看着眼前中年男人沧桑垂老的面容,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一步,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虽然憔悴无比,却分明是——   “父皇!”李五猛地跪下,声音哽咽道,“你竟没有死?”   李幽双目含泪:“那成贼将我与你母后抓到后囚与暗室,各种凌`辱折磨,最后你母后生生饿死在我怀里……然而我却被玄凉偷偷救出。哪知那玄凉也不是个东西,早存了叛成自立之心,他将我的双腿废去,一直囚禁在暗牢之中。直到半年前,我才在忠唐义士们的解救下,逃脱出来。随即得知那玄凉竟以将成元水赶走,立了文治为帝。我派人多方打探,发现他立的根本不是李文治,于是派人四处打探你们姐弟两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父皇终于找到你们了!”   李五听着这话,低着看向李幽那被薄毯盖着干瘪的腿,心痛地抚上去:“父皇,你受苦了……”   李幽拍拍李五的脑袋道:“五儿,你也受苦,不过这苦日子不会太久了,父皇已召集了忠唐旧部,组建了一批死士,不出一月,玄凉就会回洛阳,到时父皇便会派人将其暗杀,将这洛阳城重新夺回来!”   李五怔了怔道:“父皇可有把握?那玄凉不是好对付的,而且玄凉一死,李制的兵马还在,洛阳城不是那么容易能夺回来的。”   李幽道:“五儿,你可愿助父皇一臂之力?”   李五道:“什么意思?”   “父皇听说玄友廉搬到了李继勉的府中,只要李继勉死在玄友廉的手上,这样一来,李制丧子,一定会带兵攻打玄衣军,而玄衣军失了主帅,定会将仇恨都转移到晋军身上,趁这两军斗得两败俱伤之际,父皇便可趁机收复洛阳,揭穿洛阳宫假皇帝的身份,重夺皇位!”   李五一怔,若是父皇能夺回皇位,那她和李文治便可以恢复皇族身份了,那么此世的轨迹虽然绕了一个大弯,但还是恢复到与前世一样的轨迹,父皇还是父皇,她还是公主,李十一还是皇位的继承人!   可是……   李五嘴唇颤了颤道:“父皇,你是让我杀了李继勉,嫁祸给玄友廉吗?”   李幽道:“五儿,难道你不愿意助父皇夺回皇位吗?你是大唐的公主,难道你不想看到父皇再次龙袍披身,重振大唐?”   李五急忙道:“不是的,我自然想助父皇收复山河。可是那李继勉……您不知道,这三年若无他的收留,我跟十一未必能活到现在。”   李幽震怒道:“五儿,你被李继勉掳夺为奴,难道竟忘了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份,而生了奴性不成?你是大唐的公主,却被他视为玩物随意亵渎,你竟还舍不得杀他?荒唐!愚昧!”   李五心知李幽查到她这三年呆在李继勉身边,定然也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道:“父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住口,朕不想听这些。五儿,父皇只问你,你还记得你是父皇的女儿,是李文治的亲姐,是这李唐的公主吗?”   李五道:“五儿自然记得的,这三年来的每时每刻,五儿都不曾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背负的使命。”   “那好。”李幽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瓶,“五儿,这里面是毒`药,你只要加到李继勉的饮食中,给他服下,他便会立即暴毙而亡。一旦李继勉死了,与他同住的玄友廉必定洗脱不了嫌疑。李制要是知道玄凉的儿子杀了他的儿子,肯定会带兵攻打玄凉,而我们的计谋就完成了一大半。五儿,李唐的命运就握在你手上了!”   李幽郑重地将毒`药握到了李五手里,李五怔愣的看着手里的毒`药,回想起了前世,一名婢女将毒`药交到她手里,传达了李幽的命令,让她在大婚夜毒杀玄友廉。   那时她几乎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毒`药,然而今世,她看着这毒`药,没想到这一世,父皇竟是要她毒杀李继勉。   门猛地推开,白霜冲进来道:“主上,不好了,外面传来消息,李继勉将利仁坊围堵了起来。一队禁卫正向一念客栈靠近。”   李幽面色一变,死死抓住李五的手道:“五儿,你竟出卖父皇,让李继勉带人来抓父皇?”   李五忙道:“没有,我是瞒着他出来的……他跟踪我!”   白霜道:“没时间了,主人,我带你先从暗道逃出去。”说着便有一名壮汉进来,将李幽抱了志来。   李幽仍紧紧抓住李五的手道:“五儿,父皇和李唐的命运此刻就在你手上了!告诉父皇,你能办到!”   李五咬着下唇,握着毒`药的手不住地颤抖。   李幽吼道:“说,你能办到!”   白霜催促道:“主上,快走啊,再不走,要是被人发现您还活着,您就必死无疑了!”   “说啊!”   李五低下头,颤声道:“五儿……能办到。”   说完这句话,李幽终于松了手,被那壮汉迅速抱走。李五目送李幽消失在眼前,举起手,手背上已被李幽抓出了几道血痕。   白霜道:“为免李继勉怀疑公主殿下,属下可以会安排人——”   “不用。”李五道,“我自有办法解释,你们赶紧辙,不要留下痕迹。”   白霜点点头:“是,那属下这就拿所有人撤离一念客栈,公主殿下自己保重!”   李五恍恍惚惚地穿过几道门,来到刚才那一排花居前,便见李继勉带着人冲了进来,两人视线一交汇,李继勉立即奔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道:“小五,你没事吧。”   李五故做惊讶道:“小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李继勉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五道:“我听说利仁坊龙蛇混杂,能查到一些小道消息。那日绑架我弟弟的人倒现在还没有查出来,正好今日轮休,所以我想亲自过来查一查。”   李继勉皱眉,原以为她是三日前从那死掉的前朝禁卫手里得知什么讯息,来了此处,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道:“这件事我跟玄友廉都在查,需要你自己来调查吗?你一个人能调查到什么?”   李五道:“你们查到了吗?没有吧!那人伤害的是我弟弟,要是不查出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万一再有一次绑架我弟弟怎么办?小将军,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伤害我弟弟的人,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绝不罢手!”   “那也不用你一个人来,你告诉我一声,我会派人——”   “小将军。”李五打断他,“若我告诉你,你不但不会派人随我来,还会阻止我过来。”   李继勉闻言沉默片刻:“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李五看了看他身后的侍卫:“刚叫来几个妓`女,想问话,就听说有官兵过来,妓`女们全吓跑了。”   李继勉皱眉:“你找妓`女问话?你觉得那两个阉奴会嫖妓?”   “那两个阉奴不会嫖妓,但阉奴们身份低贱,大多住在利仁坊,住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他们的消息,而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妓`女。”   “难得,你竟知道这一念客栈是个暗娼馆,我都不知道,看来你来之前还是打探过消息的。”   李五真不知道这客栈是暗娼馆,还是进来了才知道,这才想了这么一个借口编了下去,应道:“嗯,自然要事先打探一番的。”   “行了,既然没查到什么,跟我回去吧。”   李五却不走了,站住脚隔着三步看向李继勉道:“小将军的问话,小五都交待清楚了,没疑问了吧?那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小将军你是在跟踪我吗?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来围捕我是吗?还是怀疑我跟什么人有勾结?”   李继勉听着李五这咄咄逼人的口气,怔了怔,印像里似乎李五就没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第083章   李继勉道:“你这什么态度?”   李五甩头道:“算了,反正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附庸, 你的奴隶, 怎么可能会在乎我的尊严和自由,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李五说完直接跃过他向前走去, 走没两步被李继勉强硬地拽回来:“你这什么意思?”   “小将军,你问我什么意思?你难道意识不到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做什么?我是担心你!”   “是担心吗?担心需要叫来这么多侍卫过来,小将军你是在怀疑我吧。那天死在我屋里的前朝禁卫, 你怀疑他是来找我的对吧。”   李继勉沉默片刻道:“是,我承认我怀疑你有事瞒着我,那你告诉我, 那夜油灯上的纸灰是怎么回事, 你在我去之前烧掉了什么东西?”   李五没想到是自己焚烧时留下的纸灰让李继勉起了怀疑,这人平时看着冲动粗糙,心思却细致得厉害。   她不解释,直接向前走去,李继勉拦住她:“怎么不解释?”   李五道:“小将军,一点纸灰你让我解释什么?我说我在此之前是烧了些东西, 但不是那人留下的, 你会信吗?你即已心生怀疑, 从我嘴里说出的一切,你都会抱有怀疑, 那我何必还要多废唇舌。”   李继勉怔了怔,而在他怔神的功夫,李五已经气冲冲地走出门外, 直接抢过一匹马,策马回了李宅。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五才觉得心跳平复了一些,她刚才冲李继勉发脾气,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打算先发制人,打消他的怀疑。她没想到他能一直跟踪他跟踪到一念客栈,她只能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发现父皇的踪迹。   想到父皇,李五从袖中掏出那瓶毒`药。刚才跟李继勉争吵的时候,她缩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着这瓶毒`药,看着李继勉的脸,心情复杂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为了夺回大唐的江山,让她除掉任何人,她都不应该有一丝心软,前世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过来的,可是让她毒杀李继勉,她真的做不到。   她将毒`药扔到桌上,烦躁地屋子里跺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李五一惊,手忙脚乱地将毒`药放到首饰盒里藏好,随即打开门,见是玄友廉站在外面,道:“廉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跟李继勉吵了一架,发生什么事了?”   李五道:“没什么事。”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玄友廉进来的意思。   玄友廉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五道:“廉公子,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静静,请你回去吧。”   玄友廉道:“我查到了绑架你弟弟的人是谁了。”   李五一怔:“是谁?”   “现在,我可以进屋里跟你聊聊了吗?”   李五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让出路。玄友廉走进来道:“绑架你弟弟的是公主身边的侍奉太监长泽。然而当我查到长泽头上时,长泽已经死了,所以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   李五皱眉,难道真的是刘玲儿派来的杀手?刘玲儿察觉到她跟十一的存在了?因为担心假冒的身份被揭穿所以要杀死他们姐弟?就在这时,李五心里一跳,突然意识一件可怕的事情。别的人或许想不到宫中的两位殿下有问题,玄友廉却是一直知道刘玲儿和海连是假冒的,便听玄友廉接着道,“虽然幕后黑手杀死了长泽,但是长泽是公主殿下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小五,你知道公主殿下为什么会派人杀你弟弟,并将荣尚书的女儿当成你一起绑了起来?”   李五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强自镇定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还要仰靠廉公子查清。”   “小五,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巧,你与你弟弟不仅年纪与宫中的两位殿下一模一样,便是连排行都一样,这种的巧合,也真是挺难得的?”   李五怔了怔,抬头看了玄友廉一眼,便见他面色如常,没有怀疑没有探究,口气更是一贯平述的模样,仿佛只是诉说自己的疑惑,并没有别的意思。然而李五却瞬间意识到,玄友廉恐怕早就已经怀疑了,但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求证,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求证。   刘玲儿的暗杀之举应该只是她自己的意思,否则不可能这么拙劣,连人都抓错了,但是刘玲儿冒然暗杀的举动,却让玄友廉的怀疑不用求证就变成了确定。   李五定了定心思,突然笑道:“廉公子真的觉得巧吗?难道不觉得这是应该的吗?必竟是你找到这两位殿下,亲自核证了他们的身份,将他们送入宫中。”   玄友廉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原以为李五会狡辩,却没她一丝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小五,你倒底是谁?”   李五道:“我是谁?我是李五啊,我一直是李五啊,廉公子你心里此刻比谁都清楚,我是谁。”   玄友廉沉默着不说话,这样的结局他猜到了,却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他沉下脸:“李继勉知道吗?”   李五摇摇头:“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李五怔了怔道:“为什么要告诉他?如果不是知道瞒不过你,我希望这世上没人发现我和弟弟的真实身份,那样,我们姐弟俩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必卷入腥风血雨之中。在三年前长安城被破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明白一切荣耀与地位都过去了,我只只想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拥有简单而平凡的安宁生活。”   “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   李五道:“是。”   玄友廉顿了顿:“今天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玄友廉说完直接出了门,李五等得玄友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坐下来,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从见到父皇还活着的那一刻,到向玄友廉坦白身份,李五觉得自己今天一天都仿佛走在一条摇摇欲坠的铁索桥上,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踏出去会如何。   李继勉也问过她为何与宫里二人排行一样的问题,那时她编了一个理由瞒了过去,是因为她知道可以瞒得过他,然而玄友廉一旦起疑,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于其找着拙劣的借口,不如直接坦白。不知怎么的,她相信,无论她是谁,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玄友廉都不会伤害她。   此后的几天,玄友廉并没有私下找李五再谈过话,仿佛那天傍晚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至于李五跟李继勉之间,李五借着李继勉怀疑跟踪的由头,索性彻底闹了一次脾气,一连几天都刻意不答理李继勉,更别说给他好脸色看了。   李继勉几次想找李五谈话,都被她找各种借口躲了过去。李继勉索性摆起将军的架子,将她叫进军帐,刚要靠近,李五直接拔了腰间的刀道:“小将军叫末将来是想要与末将切磋武艺吗?正好末将最近多练了几式刀法,虽然比不过小将军神勇无敌,但一时半刻还是撑得下去的。”   李继勉一脸无语道:“小五,你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李五道:“末将有何资格闹脾气?小将军怀疑跟踪末将,说明末将做得不够好,必须更加严与律己,事事注意。”   “够了,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跟踪你怀疑你了,行吧。小五,别闹了。”   “小将军既然无事,末将告退。”   李继勉听她左一个“末将”又一个“末将”,只觉得这口气生份得厉害,一点都没有自称“小五”时那股子绵软可爱之感,恼道:“有完没完?”   李五却不理他,直接转身就走。   李继勉见这女人发起脾气来真是有点无理取闹,直接上前一步,先缴械,后扛人,随后就将压到了软垫之上,狠狠堵住了她那张言辞刻薄的小嘴。   待得李继勉松开嘴,李五面无表情道:“小将军要是羞辱尽兴了,可以放开末将了,末将还有要事在身。”   李继勉:“……”   李继勉吻都吻得怪没意思的,松开她坐起身,抚额道:“这他妈也叫‘羞辱’?小五,你倒底要怎样?”   李五面无表情道:“小将军,这不叫羞辱叫什么?还是说我应该满面娇羞,跪谢恩宠吗?”   李继勉:“……”李继勉从不知道李五刻薄起来,言辞会如此尖酸,往日那副软绵小猫的模样彻底消失不见。   “行了,你出去吧。”   李五站起来:“末将告退。”   李五前脚出了营帐,哈胡弩后脚进来:“小将军,还是没哄过来?”   李继勉心中憋火,不想说话。哈胡弩又道:“小将军,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合,要不你干脆把她绑回床上,狠狠干她了三天三夜,让她下不了床,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发脾气。”   李继勉拿起手边的水壶直接向他砸去:“滚出去。”要是真能干她,他还用自己一个人憋火吗?他不就是担心那前朝禁卫是来找她的,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她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几天不理他?   没两天,李五直接自请领了去临近县城征兵的公差,要离开洛阳城几日。哈胡弩把这件事告诉李继勉的时候,李继勉道:“她爱去就让她去吧,随便她了。”   哈胡弩便要离开去安排,被李继勉叫住,道:“多派点人保护她,别出什么事。”顿了顿,又气道,“这丫头此前心大地说要征一个营回来,我看她这次出去能征几个兵回来。”   得了李将军同意,李五便带着达木赫以及三十个右羽卫出了洛阳城。达木赫已经是百卫长了,按理说侍卫队中应该诸事听他吩咐,结果他却摆出了一副将李五奉为首领唯命是从的模样。一个百卫长随一个小队长任意调遣,同行的禁卫们看得分明,更加相信这李五跟卫将军就那种关系。虽然禁卫军们想不明白自家卫将军这么一个铁血汉子怎么会喜好男色,可看了李五的容貌,却又觉得要是长成这模样,弯了也情有可缘。   随即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中书省的玄侍郎玄大人,如李五一般也是男身女像,容貌艳丽,现在与自家卫将军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知道两人之间是不是也有一段绮丽之谈。   李五骑在马上,完全没想到身后这些个羽卫们思维如何发散,光看到达木赫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已经联想到玄友廉与李继勉会不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上去了。   出城在官道上行了一个时辰,身后追上来一队人马,便见玄友廉骑着马领着七八名玄卫追了上来。   李五挺意外的:“廉公子,你怎么来了?”   玄友廉道:“我去岭化县有些公务要办,听说你也正带着羽卫去往那里征兵,既然顺路,不如同行,也有个照应。”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若是顺路,那同行也是自然的,只是不知廉公子去岭化县有什么公务要办?”   玄友廉淡淡道:“一些琐事而已,讲了你也没兴趣听,不说也罢。”   李五:“……”这人分明根本没什么公务,就是追着她出城的吧。   岭化县离洛阳城六十余里地,是一个人口密集尚算繁华的中等规模的县城,中途要渡般过一条江,行进速度不快不慢的话,今晚在驿站宿一夜,明日正午便可抵达。   李五与玄友廉赶了一天的路,傍晚在驿站歇下。按照驿站接待官员的规矩,玄友廉的官阶可独住一件上房,而李五、达木赫与他们所带的羽卫一样,只能住五人一间的小房,也就是落个角,睡个觉,没得享受。   李五知道自己若想带兵,与士兵同吃同住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所以早有心理准备。看了看那五人睡的通铺,觉得还算舒适。与羽卫们一起吃了驿站提供的晚膳,就脱了盔甲,准备合衣而眠。就在这时一名玄卫跑过来道:“李侍卫可在?我家大人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李五闻言从被子里爬出来,去了玄友廉的房间,在门口看清屋内摆设后,惊叹果然身份不同,待遇差得有点大,这屋子内家具箱柜桌椅皆是由上等的花梨木精雕细琢而成,堪称豪华,比李府都要奢侈。   想来这些驿站小官员们为讨了好出差的京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玄友廉道:“来了就进来吧,别在门外站着了。”   李五犹豫一下,跨进门道:“廉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玄友廉道:“坐吧,桌上有茶,刚泡的。想不到这小小的驿站里也有上等的龙井茶。”   李五确实有些口渴,走到桌边倒了茶喝了一口,果然是上好的茶叶,入口香气四溢,润而不涩,道:“果然是好茶,这驿站的驿官怕是把家底都拿来招待廉公子了。”   “不仅茶好喝,屋子也暖和,床被也绵软,不如,你今夜就睡在这屋吧。”   李五放下茶杯:“小五怎敢占了廉公子的卧榻,不用了。”   玄友廉却已起身将门关上,淡淡道:“你跟我之间还要这么客气吗?公主殿下?”   李五眼皮跳了跳,听着他叫着这个称呼,虽听不出讽刺或是别的意思,但就是觉得别扭。   那日跟他摊牌后,他就走了,此后也没有跟她多言,看来今日是要好好与她聊上一聊了,遂道:“廉公子,你还是别这么叫我了,怪吓人的。”   玄友廉道:“那好,我还是叫你小五,小五,打算以后怎么办?”   李五怔了怔:“小五没明白廉公子的意思。”   “你……要继续跟着李继勉那样的人吗?你身份尊贵,不该受他差遣,没名没份的呆在他身边。如果你愿意,虽然无法公开你的身份,但我可以让你享有与你身份匹配的荣华富贵。”   李五道:“小五还是没明白廉公子想说什么。   玄友廉沉默一下道:“你带着你的弟弟到我身边来,我玄友廉发誓,这一辈子,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弟弟,让你们一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李五低头将手伸到那壶盖上盘摸了一下,感受那龙井茶还烫热的温度,顿了顿道:“廉公子不介意我曾是李继勉的女人吗?”   “不介意,只要你愿意将你的心彻底给我,我不介意之前发生的一切。这样的世道,我知道你带着弟弟想活下来,有多难。”   李五垂下眼:“廉公子,你是爱上我了吗?”   玄友廉沉默。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李五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   第一次是两年前他去往河东,在元宵节赏花灯的夜晚,将李五堵在了路边。那时李五对他道:“小五不明白,小五只是一介卑贱奴隶,廉公子对我为何不依不饶,难道……廉公子爱上我了不成?”   当时他的回答是:“你以为你是谁?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奴隶?”那时李五尚且幼小,干瘪瘦弱,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女人的样子,他发觉她能抑制自己胃症的痛苦而想得到她,却被李继勉严防死守,根本无法得手。那时,他便隐约对她起了一种很奇怪却说不明白的情绪,然而那时的自己根本无法分辩。   第二次是两年后他与她重逢,将她带回洛阳,终于死死按在了自己身边。却没想到李继勉也追到了洛阳,想方设法要将她带走,还故意吻了她一脖子的吻痕来气他。   那时李五面对他不放手的行为再次疑惑,问他:“廉公子,你总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而那时他气恼李继勉对她的占有,冷眼掐着她的下巴说了非常侮辱人的话,道:“喜欢?当然,漂亮的女人男人都喜欢。你一个奴隶也不需要什么名份,就算身子脏了也没事,反正我也是留在身边当玩物。”   说完以后,他就后悔了,可是看到李五分明倒向李继勉的态度,却又气得不愿承认。   而今时今日,她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玄友廉向她走近一步,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感受着指尖传来少女的柔滑温柔的触感,不再口是心非,道:“是的,小五,我爱你。从你第一次以小麻子脸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三年来的时时刻刻,你没有消失过一刻。我一度以为我对你的需要,是因为你可以抑制我的胃症,然而我渐渐意识到,你不仅能平息我身体的痛苦,更是那个唯一能让我心灵感到安宁的人。你知道住在李府中的这些时日,我看着你和李继勉在一起甜蜜打闹的模样,有多嫉妒多痛苦吗?我多么希望我当初找到的不是刘玲儿而你,那样也许现在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而不是李继勉那蛮夫!”   李五想不到玄友廉会这样爽快的坦白了自己的情感。是啊,上辈子他爱她爱得那么激烈,甚至将伤痛带到了此世,他又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李五想到那日随公主仪驾去灵山寺时,那个靠在山门边诡异的算命先生说的话。   “情债情偿,血债血偿。”   她欠玄友廉的倒底是情?还是血?   她没有躲开玄友廉的触碰,反而伸手覆上玄友廉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抬头直视着玄友廉的眼睛,看着他垂眼而在眼睛下落下的一片阴郁阴影,道:“如果你爱我,请你告诉我,在你父亲和成元水带兵占领长安,从蜀地将我父皇与母后抓回长安后,是怎样将他们凌`辱至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能感觉到最近几章中,李五言行中开始使起小心机了吗? 第084章   玄友廉放在李五脸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手指蜷缩起来想要收回, 却被李五抓住,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   玄友廉道:“小五,事到如今, 你追究过往之事还有意义吗?”   李五道:“或许在你看来没有意义,但对于我,这至关重要, 为人子女我没有送我父皇与母后最后一程,总要知道他们人生最后的一刻是什么情形吧。廉公子,你痛失慈母, 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玄友廉沉默了一下:“有些事也许不知道比较好。”   李五道:“说吧, 我能承受。”   玄友廉沉默了片刻道:“好,那我告诉你。”   玄友廉坐下,倒了一杯茶。   成元水极度痛恨李幽,就是因为李幽对私盐贩子的打击极为严厉,抓到私盐贩子不问从犯主犯,罪轻罪重一律枭首示众, 使得成元水几次险丧官兵之手, 许多手下和亲族都死于官兵之手, 连长子与次子也被官兵杀了,成元水被逼得走投无路, 这才举兵造反。   正好那年地方旱情严重,朝庭赈灾无力,惹得民怨滔天, 成元水一呼造返,饥民响应,一路打到了长安,破了长安城门。   像成元水这样的草莽叛变夺`权后,在获得从未有过的巨大的胜利和权力后,心态的扭曲是可怕的。成元水抓回李幽后,便将李幽与皇后二人用藤条抽得体无完肤,关在了“盐牢”中。所谓盐牢就是堆满盐的牢房,地面铺着厚厚的盐巴,墙上也是盐巴,连巴掌大的无盐地都找不出来。李幽与皇后身上满是伤口,不得不行走坐卧在盐巴上,其痛苦可想而知。并且成元水根本不给这两人任何饮食,这两人饿得只能吃盐巴,可盐巴又哪能解饿,越吃越饿,越饿越吃。没有半个月,这至高无尚的一代帝王与皇后便活活饿死了,死的时候,两人将地面的盐巴啃了一个大洞,半边身子埋了进去,皮肤皱皱巴巴的,完全没有人形,俨然就是两具被盐腌上的尸体。等得两人死后,成元水还不解恨,将两的尸首拖到大极殿前的广场上暴晒三日,晒成了两具咸肉干后一把火焚了。   民间所传李幽与皇后是被活活饿死一点不假,但却不知道是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和酷刑,成元水将李幽的死法隐瞒住了,知道真相人只有叛军的几名高层将领。   玄友廉平静叙说,李五却克制不住愤怒和悲痛,浑身颤抖,脸色变得苍白,双手握紧,关节突起,指尖死死地扣进手心。   玄友廉抬头看了李五一眼,看她脸上满是泪水,停下了叙述,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李五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没有去接那手帕,道:“这些你是听你父亲说的?”   玄友廉摇摇头:“一部分是听说的,一部分是……亲眼看到的。希宗的尸体放在广场上暴晒时,进出太极殿的十兵将领都能随意见到,只不过这两具尸体早已发黑酸臭,那些人根本想不到这两人是谁。”   李五只觉得脑中浑噩,四肢发寒,几乎站立不住,摇晃着就要跌倒,被玄友廉扶住。   玄友廉道:“所以说,有些事也许不知道比较好。”   李五推开他,似是不愿让他扶着,走了两步走到床边,撑住床檐,摇摇头:“不,我应该知道,知道了这些事情,我才知道将来的路应该要怎么走。”   玄友廉顿了顿道:“你现在心中一定恨死了成元水,也恨我的父亲,也……恨我。也许你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是想消除你对我们梁玄的恨意,也许你不会相信,觉得这话是假的……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父亲试图救过希宗。”   李五侧过头看他。玄友廉继而道:“父亲觉得成元水心胸狭窄、性情残忍且目光短浅,并且是一个长久的出路,听说成元水将希宗关入盐牢,便有意暗中将希宗偷救出来,可惜失败了。”   李五用袖子抹了眼泪,怔了怔道:“玄梁打算怎么救出我父亲?”   玄友廉道:“父亲多方寻找,终于找一个面容与希宗酷似的男人,想将希宗偷换出来,可是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希宗没撑得下去,死在了盐牢中。”   李五闻言猛地转身:“你说你们找一个面容酷似我父皇的人?你确定你父亲没有救出我父皇?或者说他根本就已经用替身将我父皇换了出来,却瞒过了所有人,将他关了起来?”   玄友廉道:“我确定。父亲当初要救希宗,就是有意弃成投李,可惜没成功。我也不瞒你了,就是因为看出父亲的心思,所以我才多方寻找希宗遗留在蜀地的皇子公主,好给父亲留出一条出路。也是那时,我找到了刘玲儿姐弟。”   也正是因为玄友廉找到了刘玲儿姐弟,才彻底摆脱了他被父亲厌恶疏远的境遇,让玄凉看到了他的价值,开始栽培起他来。   李五迅速地抓住了关键的问题:“既然没有救出我父皇,那个替身呢?他在何处?”   玄友廉道:“父亲让心腹去处理了,应该找了个地方杀了埋了吧。”   李五心里瘆凉,心道难道自己在一念客栈见到的那人不是父皇,而是那个早该被处理掉的替身?那么非常明显,她掉进了一个精心算计的阴谋中,背后的指使者希望借她的手杀掉李继勉,借以破坏玄晋联盟。   可是那些人是如何确定她是真正的五公主李平呢?李五回想自那个前朝禁卫死在自己屋里,一口咬定她就是公主开始,此后她见过的每个人都认定她是公主,态定坚定无比。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确定,只是怀疑,这么做就是在诈她的身份,用一个替身将她的身份诈出来,得以核证,同时借她的手除掉李继勉。   所以在一念客栈内,那个“李幽”与她见面后,并不像父亲一般关心她这些年受了多少苦,而是直接逼着她去杀了李继勉。   想通这一切,李五心里不知是该轻松还是沉重。轻松的是,不需要杀李继勉了,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这几日故意摆出生气的模样疏远李继勉,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她根本无法接触他的视线,无法想像自己要毒杀他的情景。然而沉重的是,除了玄友廉,现在还有一伙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并想用她来替他们做事,这些人是什么底细?他们背后的主谋是谁?这帮人明显心思缜密,计划周全,如果这次计谋不成,他们会用她的身份再做出什么文章来?   当天夜里,李五没有离开,听从玄友廉的安排睡在了这间豪华上房中。   等第二天从玄友廉屋中出来,手下的羽卫们看她的眼色都有些不太对,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达木赫都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李五道:“你看什么?我身上有金子吗?”李五问这话,是没指望达木赫回答的,达木赫除非必要的情况极少开口,跟她的交流就更少了。结果达木赫竟然开口了,用没有语调的声音道:“看你怎么作死。”   李五:“……”   李五真没想到这达木赫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居然如此刻薄,挑眉:“你什么意思?”   达木赫转身就走,李五走过去要拽他,还没碰到他袖子呢就被他一个扭腰十分灵活地躲开,扑了一个空。   李五道:“站住,把话说清楚。”   达木赫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言酷酷地走掉了。   在驿站用完早饭,李五与玄友廉各自带着手下启程向岭化县方向行进,到了中午抵到一条大江边。过了江就是岭化县的地界了。不过过江倒有些麻烦,附近正在修庙,江渡口的大船被征调去运木材了,剩下的都是小船,一条船可以坐十个人,却只能装一匹马。此时渡口边停了七八条小船,要将这近四十人四十匹马一起运过江,需要来回做六七趟,一趟便要半个时辰,实在耽误时间。   李五想了想道:“我先带些几个人去岭化县,达木赫你留下来守着,等人马全都渡江了,来岭化县的官衙找我。”   玄友廉道:“那我与你一道先走,剩下的玄卫随你的羽卫一起等着过江。”   李五看了看玄友廉那边也有七八匹马,一两趟也是过不了江的,玄友廉自然不可能在江边守着,点点头:“也好。”   当即将两人各带了三名手下,先渡了江往岭化县行去。行至半路,天公不作美,竟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了。李五冒雨行了一刻钟,身边人道:“李侍卫,不能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吧,你看看玄大人,快淋成落水鸡了。”   玄友廉未如李五以及羽卫玄卫一般穿着盔甲,而穿着一身锦锻常服,不遮风不避雨,因为李五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便也没吭声,跟在她后面策马狂奔,此时被淋得透湿,细碎的发丝贴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因着容颜艳丽,竟还莫名地给人一股楚楚可怜的感觉。   李五戴着头盔还好,看着玄友廉被雨淋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模样,万一会撞树上去就糟糕了,遂道:“廉公子,不如我们先停一停,找个地方避雨吧。”   玄友廉虽然容貌狼狈,语气却听不出一点慌乱的模样,如往常一般气定神闲,道:“好。”   众人那了一处石洞躲进去,李五摘掉头盔,转身便见玄友廉已将头发披散下来,拨到身侧,正用一块布擦着。漂亮的人,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李五看着他的模样一时出了神。直接玄友廉出声道:“小五,你过来,我替你擦一擦。”   旁边的一名羽卫看了看李五又看了看玄友廉,随即转头与身边的两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隐约泄出几个词,什么“将军”什么“帽子”什么“绿”什么“出墙”。   李五没管他们,对玄友廉道:“不用了,我出去看看雨势。”说着独自一人走到洞口,便见这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这时一个声音道:“下这么大的雨,船只难行,江渡那边应该的人马应该也耽误在那里了。”   李五转身,见玄友廉也走到了洞口,站在她身边。洞口狭窄,两人站得极近,李五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粉红色的耳垂,以及尖润的下巴。   脑中闪过了昨夜他说的话。   “是的,小五,我爱你。”   李五神情恍惚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距离九月初六,他的生辰,也是前世他俩大婚的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李五低下头,这时玄友廉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淡淡道:“想什么呢?”   这个搭肩的动作并有什么不妥,军营里的士兵们经常这样搭着肩膀走,李五未觉得如何,身后洞里的三个羽玄却同时齐齐惊呼了一声,又迅速哑音没了声音。李五转头看他们一眼,就见他们三人盯着她跟玄友廉,瞪着眼表情夸张,活像再看一对奸夫淫`妇。   李五脑门顿时黑了黑。   李五在军营中的身份敏感,敢跟她勾肩搭背的人都被李继勉借着各种由头狠狠教训过,那三名羽卫自然也是这么看李五的。想那李五昨夜在玄友廉屋中住了一夜,今天两人又勾肩搭背的,没有猫腻才有鬼呢!   李五看他们表情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想到早上达木赫的话,等回去后,这些羽卫肯定会去李继勉身边添油加醋地汇报一番,以李继勉的性格,不是狠狠折腾玄友廉一番,就是狠狠折腾她一番,可不是作死。   这一阵雨下了两个时辰才停歇,雨后空气清新,一道彩虹直接挂到了天边。玄友廉与李五两人继续上路,踏着被大雨浇得稀烂的泥路向前奔驰。两人傍晚抵达岭化县,而达木赫等人则一直到了深夜才抵达。   第二日李五与岭化县的官衙通过气后,将就征兵的摊子摆到了衙门外面,三十名羽卫分成两队,达木赫带着一队人守着征兵的摊子,她则带着一队人挨家挨户地走访,告知洛阳城禁卫营招兵之事。   总的来说,这次征兵还是挺顺的,三天就征到了四十三人,都是些穷苦人,为了填饱肚子而选择入伍。   到了第四天傍晚,李五从农户家中出来,回到衙门,刚准备进去时,斜里冲出一个妇人,捧着一大篮子苹果,大概是被篮子挡住了视线,一下子撞在她身上,篮子打翻,苹果滚得满地都是。   一名羽卫上前推那妇人道:“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妇人连忙跪下,连声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李五道:“行了,别骂了,去替她把苹果捡起来。”   那羽卫没想到李五不仅不训那妇人,还让他去捡苹果,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走到一旁捡了起来。   李五弯腰要将那蓝子抚起来,这时那妇人猛地扣住她摆在篮子上的手道:“公主殿下。”   李五闻言一惊,看向那妇人的脸,认出正是在一念客栈见过的白霜,不过她将自己刻意打扮得臃肿粗俗,面色褐黄,满是斑点,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李五道:“怎么是你?”这人竟然一直跟踪她到岭化县来了,难道她的行踪一直在她们的掌握之下吗?   白霜抓紧时间道:“公主殿下,你想好了吗?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要赶紧动手啊。”   李五道:“我……一直没寻得机会,眼下又被派出来征兵。”   便听白霜道:“待得这次回京,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得动了,主上等不得了。”   李五迟疑地“嗯”了一声,随即道:“我父皇这几日可还好?”   “主上很好,他正迫不及待地想等着事成后与公主团聚。”   “父皇眼下在哪里?我想……再见他一面。”   “主上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为了保安全,在事成这前,你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以免像上次一样引起李继勉的怀疑。”   李五又道:“我得手后,如何与你们接头?”   白霜道:“我们有人一直潜伏在里仁坊的李宅附近,公主一旦得手,只需穿上白裙带上白色帷帽出府,我们便会知道,来接应公主和皇子。”   李五想了想:“如果刺杀不成,或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变故,极需要联络你们告诉你们消息,我怎么联系到你们?”   白霜道:“公主不必想着联系我们,那样你会很危险。你只要藏好自己的身份,你那里的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知道。”   李五道:“那就好。”   这时羽卫走过来道:“行了,走给你捡好了,快走吧。”   白霜咳了咳,捧起篮子:“多谢官爷。”   白霜走后,李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表情沉了下去。刚才她想从她嘴里套话,那白霜却极为小心谨慎,丝毫不透露一点他们的行踪。但是这几句对话足够李五判断一些事情。一是李宅附近必定有他们的人一直埋伏观察,二是……李宅内,怕是他们也安插进去了人,否则不会说出“你那里的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知道”这样的话。   又呆了两天,李五看看差不多了,一共征到了六十七名兵,将这些人的名字登记好,给这六十七人十天的准备时间,然后留下了五名羽卫负责十天后带这些人去洛阳,她则带着剩下的人先回洛阳去了。   她要走,玄友廉便也称在岭化县的事情处理完了,要跟她一同回京。   原本李五以为玄友廉来岭化县就是借口,根本没什么公务要办。结果呆在岭化县的这些时日,玄友廉日日早出晚归,竟比她还要忙,似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处理一般。李五不知道他忙什么,也不好多问,看他这忙碌的模样,原以为自己要走,他会留下来继续处理事情,结果他竟也说要走。   李五好奇道:“廉公子,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玄友廉道:“没有,但是……剩下的事下面人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我亲自在场了。”   李五顿时疑惑起来:“廉公子,你这次来,倒底是有什么公务?”   玄友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都说了,是琐事,小五你不会感兴趣的。不过,小五能对我的事如此关心,我很高兴。”   李五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尴尬道:“不是,我……”   玄友廉紧接着道:“小五,出来六天了,那夜我跟你讲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李五一怔,才明白他指的是那夜让她去他身边之事。说实话,跳脱出自己是“墙角”这个身份,看玄友廉这样明目张胆地搬到对手家里去住,并且趁着对手不在,毫无顾忌放肆挖墙角的形为,李五还是挺佩服的。   李五犹豫了一下,想到那白霜说的话,以她现在的力量,没办法将白霜以及她背后的阴谋都挖出来,而她又不能告诉李继勉,让李继勉动手,那样的话,李继勉就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眼下她能想到的人就只有玄友廉了。   她道:“廉公子,有件事我想,我只能与你说了。”   “哦,说说看。”   等得李五说完以后,玄友廉表情似是僵了一僵:“所以,你想怎么做?”   李五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这毒……自然是要下的。” 第085章   玄友廉沉默一下道:“你想将计就计?”   李五道:“是。”   “为何告诉我,不告诉李继勉。”   李五苦笑:“若我告诉他, 我的身份便也瞒不住了。”   玄友廉道:“好, 这件事与我玄氏一族也有极大干系,我们需得好好计议一番。”   李五道:“嗯。”   第二天两人启程返回了洛阳。这次玄友廉通知了岭化县的官员们, 提前在江渡备有大船,马匹过江顺利多了。到了晚上,两人在来时住的那个驿站再次住了下来。当夜她与玄友廉彻夜长谈, 商量如何对付假李幽那一伙人。   随后第二日,两人抵达了洛阳城,两人在城门口分了道, 玄友廉进城去往洛阳宫政事厅述职, 而李五则去往城外的禁卫营报道。   李五与达木赫抵达禁卫营,进了李继勉的营帐,发现李继勉不在,出来叫住一名小兵询问他在何处,得到的回答是“李将军前几日受伤了,这几日一直没来军营, 在家卧床养伤。”   李五一惊:“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伤得严重吗?”   这时阿巴于走来道:“小五, 你可算回来了。”对那小兵道:“你忙你的去吧。”   李五道:“阿巴于,发生什么事了?”   阿巴于道:“没多大事, 前几天在校场上练兵,来了一人不知向他汇报了什么,气得他一拳打向一旁的兵器架, 结果兵器架倒了下来,一堆兵器砸下来,将他砸伤了。”   李五:“……”   她还以为他被人暗算受伤了,原来是自找的,怎么不砸死算了。   李五便也不再多问,去了主薄那里,将征兵名册缴上,同时安排起十日后新兵回来住宿的营地、露要配发的军备等琐事。正忙得脚不沾地时,阿巴于匆匆跑来道:“小五!出事了!”   李五正在兵器库核对出库兵器,头也不抬道:“出什么事了?”   “小将军跟那女人脸又打起来了?”   李五闻言皱眉:“在哪里?”   “政事厅,听说左相的房顶都被拆了,哎呀,小五,你别清点了,快跟我过去!”   李五彻底无语了,这两人上一次打架是在政事厅,打得鼻青眼肿,这一次居然还挑政事厅,这是觉得当着三省六部的官员打架有面气吗?   李五丢下手上的事,跟着阿巴于一路急驰进了洛阳宫,抵达政事厅时,李继勉与玄友廉居然还在打,这时就听一群惊呼声,原先围挤在院子里围观的官员突然抱头纷纷逃窜,李五一看,不远处打在一起的两人居然抽了刀出来,乒乒乓乓打在一起,那些原先只是看热闹的官员一看这动上刀了,生怕被波及,赶紧散了开来。   李五见这两人身上全是灰泥,衣服被刀划得七零八落,脸上又青又紫,明显打上头了,当即冲到两人中间,左手用马鞭抵住了玄友廉的兵刀,右手抵住了李继勉的胸膛,将两人隔开。   李继勉看到李五,脸色变了变,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李五道:“天色不早了,我来接两位大人回府。”   李继勉盯着李五的眼睛,沉默一下,退后一步,将手上的刀扔掉,转头便走。玄友廉随即也扔掉了刀不发一言地跟了上去。   那些三省六尚的官员们立即跟了出来,看这两人走到宫外,各自骑上马互不理睬却是往同一个方向驶去,心道这玄友廉不会是要跟李继勉回家吧。刚才这两人打架的凶狠模样简直像是要互相砍对方个血肉横飞,结果打完了居然没事人一般结伴回家了?   这两人倒底是亲是仇啊?   等得李继勉玄友廉骑马走远了,李五问一直跟着李继勉的哈胡弩道:“怎么回事啊?两人怎么又打起来了?”   哈胡弩道:“还不是你闹的。”   李五道:“关我什么事?”   哈胡弩道:“你去征兵当夜在驿站里跟玄友廉睡到一屋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小将军就得到消息了,一掌拍倒了兵器架,好歹是把情绪控制住了,没有追出城把你拎回来。今日小将军在家中高高兴兴等你回来,结果从回来的羽卫口中得知,你昨夜在驿站居然还敢跟玄友廉睡一屋,小将军这能忍?这不,直接提着刀,到政事厅蹲玄友廉那厮了。”   李五:“……”   这时前方传来马蹄声,李五抬头,便见李继勉策马又掉头回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一把将她拎上了马背,掉头就走。   李五被李继勉横放在马背上,马又驶得极快,颠得她头晕脑涨,想爬起来,结果李继勉按住她的腰,根本不让她动。两人很快超过了正骑马的玄友廉。玄友廉看到李继勉身前趴了一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李五,立即挥鞭来追,“李继勉,你干什么?放下小五!”可是根本追不上李继勉的速度,眼睁睁看着他俩消失在街头。   到了家门口,李继勉下马,将李五扛上肩头,直接往门里冲,李五挣扎道:“小将军,你放我下来。”   李继勉没理她,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房内,将她扔了床榻。   李五看着他震怒的模样,忙道:“小将军,你听我解释。”   李继勉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压下身子狠狠地吻了下去,接着又扒开她的领口,咬住她的锁骨,仿佛有仇一般咬下一排牙印。李五痛叫道:“痛,小将军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玄友廉终于追了上来,将马扔给门房,直接冲到李继勉房外,推门而入:“李继勉你有什么火冲我——”声音卡到一半,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人,面色变了变,身子僵在了门口。   李继勉不慌不乱地微抬起上半身,正好挡住李五的身子,随即侧头道:“不好意思,我跟小五正忙着呢,麻烦你出去,顺便把门关上。”   玄友廉握起拳头,看着李五被李继勉压在身下,垂在床边的双腿,道:“小五,你怎么样。”   李五捂着脸:“廉公子,我没事,请你先出去。”   玄友廉的表情再次僵住,随即转身重重将门甩上离开。   等得玄友廉走了,李继勉立即埋头继续去扯李五的领口,眼见着露出一圈圈的裹胸布来,李继勉瞳孔发黑,便要去解那裹胸布。李五赶紧压住他的手,满脸通红道:“小将军,你干什么?”   李继勉道:“你火气发完了没?”   李五道:“啊?”   李继勉面目狰狞道:“很好,看来你是火气消了,现在,轮到我发火了。”随即拽住那裹胸布的布头开始撕扯起来。李五看他眼睛冒火的模样,心知他这是真的发怒,再次压住他的手道:“小将军,你听我解释。”   李继勉道:“你说。”   李五怔了怔,一下子却说不出口了。第一夜是因为从玄友廉口中得知了父皇与母后的死状,太过悲痛,不想回去让那些羽卫看到她那副模样,第二夜则是与玄友廉连夜商量对付假李幽的计谋,可这两件事都不是能与李继勉说的。   李五咳了咳道:“玄友廉按京官标准住的是上房,里面有隔间,我不想挤五人的通铺就睡到了他的隔间,我们都是男人,无伤大雅,而且你知道的,我跟他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   李继勉咬牙切齿道:“都是男人?无伤大雅?小五,你是不把他当男人还是不把我当男人?他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你还敢跟他睡在一个屋檐下?”   李五道:“小将军,你是在吃醋吗?”   李继勉道:“吃醋?呵呵,我已经在醋坛子里泡了七八天,泡得这帽子也开始发绿了,小五,我记得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敢对别的男人动心,我饶不了你!”   李五:“……”   李继勉不再废话,继续埋头去脱她的衣裳,李五抵挡不住他的力气,道:“小将军,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   李五那裹胸布密密实实地缠了十几层,李继勉一下子竟还解不开,可火气已经憋到不得不发的时候,道:“手伸出来。”   李五乖乖伸手,李继勉毫无廉耻地抓着她的手就塞进了自己胯`下,言简意骇一个字:“摸。”   李五被手上的坚硬温度烫了一下,脸瞬间炸得通红,无语道:“小将军,你这是发火,还是发情?”   李继勉道:“有区别吗?”   李五原本还有些畏惧他的火气,想软着态度讨好安抚的,此刻看他理直气壮的流氓样,更加无语了:“小将军,你还要脸吗?”   “床弟之间,要什么脸,对,就是那里,轻点!”   李五此刻的心情大概跟日了狗差不多了,草草替他纾解完,缩回手拿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扔掉,便要下床,哪知李继勉舒服完了,翻脸不认人,又板起脸将她拖回来压住:“谁让你走了?”   李五抽了抽嘴角道:“小将军,纵欲伤身。”   李继勉道:“那两夜你跟玄友廉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李五:“……”   李五无语道:“没有!”   李继勉道:“好。”   李五听了他这一声好,眼皮一跳,莫名地紧张起来,便见他将她抱住起来,伸手就去解她的腰带。李五慌了,掖住腰带道:“小将军,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李继勉此刻笑得就像个淫`荡老兵痞,“脱你裤子还能干什么,手拿开。”   李五脸色变了变,身子紧紧绷住:“我们说好的……你不碰我。”   李继勉抬头看向李五,她脸上红潮未退却露出慌乱惊恐的表情,不再是刚才羞拒推迎,而是正真的惊恐起来,抓着她腰带的手松开,俯身凑过去舔了舔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魅惑道:“小五,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别说什么贞节,你倒底在害怕什么?”   李五想,自己在害怕什么呢?大概是害怕真的成为他的女人吧,因为前世,她杀了他。   虽然今世许多事情不一样了,但是万一,万一她跟他的结局还是一样的呢?要是她跟他再次走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她能对他动得了手吗?   见李五不回答,李继勉道:“你如果担心那个,我有分寸,不弄在里面,不会让你怀上的。”   李五一怔,脸瞬间又红得不行,伸手抵住李继勉的胸膛,死活不让他靠近一步,道:“不行,小将军,这是我的底线,就是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敢靠近,我必血溅三尺!”   李继勉道:“放心,第一次出不了那么多血。”   李五:“……”我草,这个大流氓!   李五说什么也不肯,这下是认真挣扎起来,手在背后摸索着东西防身,正好一手抓到那瓷枕,“砰”一声就砸李继勉脑门上,李继勉想不到她敢真砸,顿时天旋地转地往旁边倒去。李五这才看清手上拿的是什么,赶紧扔了,去扶他:“小将军,你没事吧。”   李继勉哀嚎一声:“你他妈真砸啊!”   便见李继勉本来就因打架青青紫紫的脸,额头又肿出一个大包,一股细血沿着肿包流了下来,整张脸看上去实在惨极了。好在他皮骨结实,一般人挨这一下非得砸晕了不可,他只是破了个皮肿了个包。   李五赶紧跳下床去拿药箱,李继勉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晕。李五替他将伤口止血,用纱布裹好,便见李继勉有力气坐起来,竟又开始扒起他自己的衣裳。   李五再次觉得自己又要日狗了,道:“小将军,你都这副模样了,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李继勉瞥了她一眼,将上身衣裳尽数脱扔下床,露出结实紧绷的肌肉,以及——一身青紫瘀伤。   “你药箱都拿来了,正好替我把身上的伤也处理了吧。”   李五:“……”   这一身伤明显是刚才跟玄友廉打架打出来的,看模样还不轻,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能顶着这一身伤痛,在床上耍了老半天的流氓!   到了傍晚,李五终于从李继勉屋子里出来了,走到花园,正见着玄友廉站在花园里,将她的去路挡得正好,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头道:“你终于出来了。”   李五道:“啊?”   玄友廉道:“我刚才站在这里一直在想,你今夜会不会从他屋里出来,我是不是应不应该直接冲进去,一刀把他砍死。”   李五:“……”   玄友廉道:“比起以前,我发现我真的很能克制脾气了,至少还替你们把门关起来。”   李五:“……”   李五道:“廉公子,你身上有伤,还是先回屋去疗伤吧,我……去看看弟弟。”   李五加快步伐,越过他向前走去,这时玄友廉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拦,李五顿时身子不稳向后跌倒,但并没有跌下去,正是靠进了玄友廉的怀里。玄友廉自背后抱住她:“小五,我真的嫉妒得快发狂了,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控制自己,才能看着我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亲密,你告诉我!”   李五伸手抓住玄友廉交握在她胸前的手,迟疑了一下,用力推开:“廉公子,对不起。”   玄友廉怔了怔:“所以,这是你对我那夜问题的回答吗?”   李五背着他,犹豫了一下:“是。”顿了顿,“廉公子,等抓到假冒我父皇的人,请你搬走吧。”   李五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友廉看着李五的背景,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如往常一般平静得仿佛没有丝毫情绪,眼神却掩饰不住似要冒出熊熊烈火。   李五回到自己的院子,十一立即扑了过来:“姐,你回来啦,出远门累不累,我听说你还渡江了呢,我都好久没做过船了。承乐说学休日要邀我去游湖,我能不能去啊?”   李五看着自己的弟弟,这才觉得世界彻底清静了下来,不用面对那两个发神精的男人,道:“你想去就去。”   “好,那我明天上学就跟承乐说了。”   “嗯,好。”   浮川书院每隔七日会放一日假,那一天被称为“学休日”,正好第三天就是学休日。一大早李五起床,推开门,便见十一已经穿好衣裳在她门前蹦蹦跳跳地玩起来了,奇怪道:“十一,今天不是学休日,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李文治正自得其乐地跳着砖头格子玩耍,闻声转头道:“姐,你醒啦!今天承乐要过来接我去游湖玩呢。”   李五心道难怪兴奋成这样子,原来是要跟承乐出去玩,遂道:“那也不必起那么早,总要过了己时,他才会过来。”   李文治道:“我开心嘛!”   李五带着弟弟出去吃早饭,来到堂屋,正见饭桌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猪头。   说是猪头还真是委屈了猪头,猪头都比这两人现在的模样好看。   这两人在政事厅又干了一架,这次明显比上次出手还要狠,刚打完的样子还算看得下去,到了第二天就开始起肿,第三天五官肿得彻底变了形,脸上青青紫紫,眼睛大小不一,鼻歪嘴斜,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多看一眼,哪还有一点三省要员、禁卫将军的模样。   自然,这两人这副模样也出不了门,只能告假在家。   而政事厅那边,左相的办公堂被拆了半座房顶,上次没罚这两人,这次这两竟又挑到了政事厅打架,不能再纵容了,遂下了惩罚,每人罚俸三月,半月内禁止入政事厅。   李十一看着这两人模样,笑得捂肚子,附到李五耳边低声道:“姐,像不像两只花脸猫,哈哈哈。”   李五摆摆手,示意李十一不要乱说话,这两人这几天都在火气头上,能不惹还是不要惹。李十一看明白了,点点头,但是还是憋不住想笑。   两人上了饭桌,玄友廉已经喝了小半碗粥了,冷冷道:“脸肿成这样,还不忌口,一大早就喝肉粥,看来继勉兄是想多肿几日。”   李继勉看着李五姐弟在身旁坐下,将盛肉粥的大盆放他俩面前推了推,才瞥了李继勉一眼道:“你倒是忌了三日口,也没见你这脸比我好到哪去。”   玄友廉哼了一声:“我记得那天我没砸你额头吧,你额上缠块纱布干什么。”   李继勉道:“要你管。”   李五照例等这两人斗嘴斗完一回合才道:“今天十一要跟同学出去玩,我想派——”   李继勉不待她说完就道:“你放心,我一会安排一队人暗中保护他。”   李五见李继勉替她把话说了,遂点点头道:“谢小将军”。   四人用完早饭,李五就要去军营,李继勉道:“你今天晚点去,这几天我没法去军营,有些事我一会交待给你,你替我坐镇指挥吧。”   李五点头:“嗯。”   李继勉将她带回房中,将一叠书文拿出来一件件交待,交待得差不多了,对她道:“先这么多吧,你看看以你的能力能办多少,不行的就放着,等我回军营在处理。”   李五将事情都记在了脑子里道:“小将军放心,小五一定会完成您的命令。”   李继勉抬头不发一言地看她。   李五奇怪道:“小将军,你干嘛这么看我?”   李继勉感慨一声:“小五啊,你还是不闹脾气不发火的时候比较可爱顺眼。”   李五抽了抽嘴角:“小将军也是。”   李继勉道:“我已经很克制对你发脾气了。”   李五道:“不是,我是说小将军不发火不发情的时候比较令人敬服。”   李继勉:“……”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继勉本质就是个兵痞流氓,嘿嘿。   玄友廉其实也有兵痞的一面,不过文人气质重些,也内敛含蓄些。   这篇文算是目前我男主与女主互动最多的一篇文了,以前爱好剧情流,都是剧情、阴谋之类,有时男主能好几万字不出场。这一本算是我的新尝试新改变吧,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这样的互动,会不会觉得腻,汗。 第086章   李五从书房出来,没走多远, 李十一蹦蹦跳跳从一道门窜出来, 撒欢儿地往前跑。李五叫道:“十一,你跑什么?”   李十一回头, 手舞足蹈道:“姐姐,承乐来了,承乐来了!”   李五看他这乐得没了正形的模样, 这是知道承乐是他的同学,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他暗恋的小姑娘呢。   李五跟着十一走到了前厅, 门房事先得到过通知, 已经将人领进来了。十一一进门,就冲门内扎着一个小马尾的小男孩扑过去:“承乐!承乐!”   承乐一脸嫌弃地侧身一躲,十一扑了个空,差点没摔地下,还好被一旁的门房扶住了。   李十一委屈道:“承乐你为什么躲我!”   承乐道:“两个男子汉,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都说了别一见我就抱。这就是你家?也太寒酸了!车夫绕了老远的路才找到路, 不是说你家是将军府吗?将军府怎么这么寒酸简陋?里仁坊这种脏乱地方, 要不是过来接你,我才不会靠近这地方一步, 你看,我鞋都踩脏了。”   承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连珠炮一般, 将这里贬得一无事处,说得好像李十一住在贫民窟一般。要是换成别的孩子,听到别人这么说,大概要自卑难受了,李十一却浑然不觉,道:“哪里寒酸了,我觉得很好啊,可比住军营舒服!承乐你鞋脏啦,我的鞋先给你穿。”   承乐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十一竟真的开始脱鞋,道:“谁要穿你的鞋,臭死了。”   “承乐,不得无礼。”一旁传来女子清灵的声音,“李公子见谅,我弟弟虽然嘴巴上这样说,其实很开心来这里,进门时兴奋得到处看,一个劲地问我马厩在哪里,想看战马。”   李五进门就看到荣碧月了,便见她穿着一身鲜嫩粉色宽袖轻纱裙,面容精致,额心的赤色芙蓉花钿十分艳丽显眼,一对血玛瑙垂丝络耳环随着她一颦一笑微微晃动,这般明显精心打扮的妆容,不像是要出门游湖,倒像是要去参加贵族上流的宴会。   李十一说承乐要来接他时,李五就在想荣碧月会不会同行,所以见到她也不是太意外。   承乐顿时嚷起来:“姐,谁让你说的!”   李十一道:“你想去马厩看战马呀,早说呀,我带你去。”   荣承乐道:“马厩臭哄哄的,谁要去。”   李十一道:“前几日有一匹母马刚下了崽子,勉哥哥把它从军营里接回到家里照顾,还说要从这批马崽子里挑一匹给我当座骑,承乐你要去看吗?小马可好玩了!”   荣承乐眼睛顿时一亮,却随即扭头道:“谁羡慕你有战马当座骑,我才不稀罕呢。”却被李十一拽着往门外走去,一边说“不去不去”一边跟着他跑远了。   荣碧月笑道:“我弟弟非常喜欢骑马了,不过家里人溺爱,怕他受伤,很少让他碰马。”   李五道:“让他跟十一去玩吧,马厩那里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荣小姐请坐,来人,给荣小姐上茶。”   荣碧月理了理袖子,款款而坐,道:“多谢李公子。”   李五朝门外看了看道:“恕在下不有公务在身,得去军营了,就不招待荣小姐了,荣小姐且将这里当做自家府邸,有什么需求吩咐下人去就行。”   李五要走,便听荣碧月道:“公子且慢,我——”   荣碧月双颊飞上绯色,吞吞吐吐道:“我听说李大人这几日在家养伤,碧月今日携弟前来,理应当面拜访,一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二谢大人盛情款待之情。”   李五心道这算什么“盛情款待”,不过是给她上了壶茶。不过看她今日盛装打扮,便知她是借着两个小孩子玩耍的理由,想登门亲自见一见李继勉了。想必上一次兵部尚书过来说媒,李继勉一口回绝,她肯定是不甘心的了。   遂吩咐婢女道:“你去请小将军过来,说荣小姐登门拜访,在前厅候着了。”又对荣碧月道,“荣小姐在此稍等,我家将军应该一会就到,恕我不能久陪,告辞了。”   荣碧月听她吩咐人去请李继勉,心情稍稍镇定了些,道:“耽误公子正事了,公子且去忙吧。”   李五走出门,心想一会荣碧月看到李继勉那一副猪头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露出如此娇羞又含蓄的表情。   李五出门后,策马来到禁卫军营,处理起李继勉交待的事情,这一忙就忙到了一整天,等终于得空坐下来喘口气时,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便交待了留宿营中的达木赫一些事情,便回了家。   到家后唤来婢女一问,得知李文治还没有回来,起身准备去李继勉的房中向他汇报今日军营中的事务,就听那婢女又道:“李大人跟着小少爷一起出去游玩了。”   李五没想到李继勉会跟荣碧月同游,原地怔了一下,转身想着先去找玄友廉吧,结果那婢女看她动作似是猜到她要干什么一般,又道:“玄大人也一同去了。”   李五转头看向那婢女:“你是说,小将军、廉公子两人和荣家姐弟一起出去游湖了?”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名羽卫小跑进了门,急切道:“李侍卫,小将军命你速速过去。”   李五闻言立即起身,只当出了什么事,立即跟着这羽卫离开,路上问他发生何事了,他吱唔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得到了目的地,发现这是一条河边,虽然天已经黑了,河里泊着无数画舫游船,船上花灯明亮,投影入湖中,将整条河照得灯火通明,琴筝之音随着湖面水波悠扬荡了出去。   那侍卫将她领到一条画船边,道:“将军在里面,李侍卫请。”   李五走上船,发现船内坐着两名歌妓三名舞妓正咿咿呀呀地谈着琵琶唱着小调跳着舞,正坐在女人对面的是正摆出观赏模样的玄友廉和李继勉,以及脸色明显不太好的荣碧月。   李五看到这情形也有些愣,这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玩,怎么玩到这种地方来了。这条河边坐落的,正是洛阳城各式各样的高等歌舞妓坊。她进来后,三人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李继勉与玄友廉没有开口,反道是荣碧月似是受惊吓了一般,怯怯道:“李侍卫,你终于来了。”   李五道:“十一和承乐呢?”   荣碧月道:“他俩玩累了,在二楼的房间里睡了。”   李五十分无语道:“你们怎么带着两个孩子来这种地方游湖?”   荣碧月道:“白天不是在这里,是去城外的雨镜湖游玩的,结果——”荣碧月侧头看了看李继勉与玄友廉,似是忌惮什么不敢将话将清楚一般,吱唔道,“结果回来后,李大人又将我们拉到了此处。”   李继勉淡淡道:“难得与小廉出游,既然玩就要玩得尽兴一些,小廉,我这番安排你可满意?”   玄友廉道:“庸脂俗粉,难以入眼,继勉兄的品味委实糟糕。”   李继勉道:“我知道小廉眼光独到,可是这世上有的事情就是,你看中的东西却不是你配拥有的,与其肖想你不配得到的东西,不若识趣一些,有自知之明一些。”   玄友廉道:“继勉兄讲得有理,不过这世上还有些事情,你以为你胸有成竹、盛券在握,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李继勉道:“空梦?小廉,是你在做白日大梦吧。你好歹也算个铮铮汉子,有手有脚,天天赖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还要不要脸了?”   玄友廉道:“谁不要脸谁心里清楚。”   李五看着这两人脸肿得完全看不出一丝原貌,偏还故做姿态,摆出一模风流倜傥的模样在这里互怼,简直不忍直视。那些歌舞妓能对着这两张猪脸笑成这模样,敬业之心实在令人佩服。   而荣碧月跟着这两人出来游玩,听着这两人互怒了一天,脸色能好看吗?也只有十一和承乐两个没心没肺的玩得开心,累了就睡。   李五道:“两位大人要是想吵,回家吵去吧,在这里吵又浪废时间又多花银子。”   玄友廉道:“行了,你们别唱了,出去吧。”   李继勉道:“我上去把两孩子抱下来。”   李五跟着这三人两孩子下了画舫,也不知道白天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会跟荣碧月一块出游。走没多远,一个妇人追上李五道:“官爷,官爷留步。”   李五道:“怎么了?”   妇人道:“这包画舫还有姑娘们伺候的这个辛苦费,这个——”   李五无语,道:“多少钱?”   妇人报了一个数,李五脸瞬间黑了,这么一会功夫,这么多钱?简直是两个败家爷们!她身上哪里有带这么多钱,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玄友廉和李继勉,见这两人完全没有掏钱的意思,遂道:“要不你宽限我半个时辰,容我回去取。”   妇人忙道:“不用不用,这怎么敢劳动官爷来回奔波,这点小钱记在帐上就行了,就是这玄侍郎和李将军一起来的,这钱是记在哪位的帐上啊?”   李五看着这鸨母直接将他二人认出,便知他二人没少来这种地方。还好荣碧月一直戴着帷帐,看不到脸,不然要是被这鸨母认出来,传出什么荣尚书二女随两位朝庭大元夜逛妓坊的传闻,这荣碧月的名声就全毁了,也难怪自见面起她就一直苦着一张脸。   玄友廉道:“记在我头上吧。”   李继勉道:“不用,我请的客,自然记我帐上。”   玄友廉道:“继勉兄初来洛阳,没什么根基,吃穿用度、招兵买马皆需钱银,如今又被罚俸三月,想来也是紧张得很,要是困难就不要逞强了。”   这一句话,玄友廉倒不是随口乱说,李继勉组建禁卫军,虽然朝庭拨了银子,那也是像征性地扔了三瓜两枣,剩下的钱全都是李继勉自己倒贴。所以就算李继勉收受收官员贿赂,也完全入不敷出。   李继勉道:“小廉,这你就不了解我了,我李继勉就算穷,也建得了军队,没钱,也嫖得起女人。老鸨,记我帐上。”   李五听到那句“嫖得起女人”,瞥了李继勉一眼,而一旁的荣碧月明显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男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愣地看他。   众人牵着马走过一座桥,在桥下的叉路口分别,李继勉派了两人送荣碧月姐弟两回府,就在这时荣碧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李继勉面前道:“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继勉侧头看了玄友廉一眼,玄友廉牵着马转身退到一旁,他一退,身边的人一下子全退了开,连李五也跟着走到一边去,便只余荣碧月与李继勉在桥下的灯龛边站着。   灯龛的火光将荣碧月的脸镀得金黄发亮,连着她的眼睛也带着火苗,她道:“碧月知道李大人今日愿意与我一同出游,故意与玄大人一路斗气,摆出粗鲁暴躁的模样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不要迷恋大人。碧月久居深闺,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家国天下,保家卫国!李大人战征沙战多年,气派豪迈,不灭成贼不言成家的豪情壮志令碧月钦佩不已,碧月对李大人是真心恋慕,痴心一片,碧月愿意等,等李大人身披战甲,沙场归来,无论多久,碧月都愿意等下去。”   李继勉道:“荣小姐,你误会了,我跟你出游,就是闷得慌而已,这一路上你看的,就是我原本的模样。至于不灭成贼不言成家这句话,嗯,小五,你过来一下。”   李五被点名,也不知道这两人在那边说什么,走过去:“小将军你叫我?”   李继勉突然动手,一把拽住李五的腰把她搂进怀里,对着她的唇就亲了下去,末了还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一般,道:“荣小姐,实不相瞒,我已有喜欢之人,就是你面前这名侍卫,只可惜世俗之礼约束,我无法许她名份,便只能这般默默相守,非我不想成家,实不能成家。”   荣碧月与李五同时石化。   荣碧月万万没想到李继勉竟是个喜好男风之人。虽然禁卫军营里有一些流言传到坊间,不过在都是男人的军营里,编排一些自家长官首领的流言蜚语是常事,不过是以讹传讹,信不得真,哪料到居然是真的,对象竟还是早已相识的李五。   荣碧月一张脸又青又白,似是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这二人一般,颤声道:“李侍卫……李大人……你们……”   李五反应过来,立即推开李继勉,却没推得动,被他牢牢箍住。   李继勉道:“荣二小姐芳华正茂,实在不宜在勉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勉就是一个行军打仗的粗蛮之人,实配不上荣二小姐。来人,送荣二小姐,荣公子回府。”   荣碧月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离开,表情怔愣,似是压根没回过神来。   等得荣碧月一走,李五推开李继勉道:“小将军,你不要脸,我要啊!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荣二小姐!”   李继勉伸手捏住她脸蛋上的一团肉,拉扯变形:“这就是你的反应?”   李五道:“十一跟承乐是同学,以后这两孩子经常玩在一起,我势必还要跟荣碧月打交道,你让我以后用什么脸去面对她?”   李继勉道:“看到我跟她出游,还逛妓坊,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李五莫名其妙道:“要什么表示?”   李继勉道:“你跟别的男人出去,我在醋坛子里泡了几天,我跟别的女人出去,你就一点都不吃醋?”   李五:“……”这人不会是想报复自己在醋坛子里泡了几天的仇,故意这么做想让她吃醋吧,这也……太幼稚了。   李五面无表情道:“小将军,天色已晚,容小五带弟弟回去早些安歇。”   李五转身,被李继勉拽住,两人纠缠起来,这时玄友廉走过来,冷冷道:“聊完了没有?夜里风大,你俩要在风口上吹到什么时候?没想到继勉兄这么喜欢吃醋,我明日让人送十坛陈年老坛醋放到你院子里,让你早晚都能闻到,如何?”   李五与李继勉同时表情僵了僵,李继勉松开手,扭过头,顿了顿:“回家。”   三人回到家中,李五从侍卫手里接过熟睡的弟弟,往房间走去,快走到门口时,玄友廉自后追了上来,道:“小五。”   李五道:“廉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玄友廉顿了顿道:“小五,你对荣碧月表白李继勉的事毫无反应,是否——你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你一直跟在他身边,才会顺从了他?”   李五看着玄友廉眼中露出希翼的神色,撇过头道:“不,廉公子你误会了。我没反应并不是因为我不在意,而是小将军对荣碧月坚决的态度让我不需要去在意。从荣碧月出现到现在,小将军完全没有一点摇摆的意思,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她,并没给她留下一丝侥幸,如果我还吃醋的话,那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被情爱冲昏大脑的愚蠢女人罢了。”   玄友廉沉默,道:“所以,你爱他,对吗?”   这是玄友廉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以前他从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因为害怕从她嘴里得到的结果让他无法接受。他能接受她是受李继勉强迫而不得不留在他身边,却不能接受她的内心是爱着李继勉。只要想到李五会爱上别的男人,他就觉得心脏痛得仿佛要裂开,比胃症还要痛,就如一把匕首从自己心口处的伤疤刺进去,在里在搅动。而这种痛,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竟是如此熟悉,熟悉得仿佛前世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巨痛一般。   李五顿了顿道:“我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李继勉的感情倒底算什么,她对他有前世幼时绝境下被他所救后的憧憬爱慕,有这三年朝夕相处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依赖信赖,也有数次被他所救的感激之情,这些情感如果出现在别的男人身上,她或许就会不顾一切的爱上了,可是对方是李继勉,她不敢爱。   她不敢想自己把心交出去后,再亲手血淋淋地拿回时,是什么模样。   如果以后遇到江山与他,二者择一,她会毫不犹豫地像前世一般选择前者,到时候哪怕亲手让她杀了他,她流着泪,滴着血,也会落下这一刀。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狠起来是什么模样,因为知道,所以害怕。   “廉公子,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回答你另一个问题。”   玄友廉道:“我没有其它问题,你无需回答什么。”   李五道:“对不起。”   玄友廉抿唇,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你不必说了。”   李五接下去道:“这一世,我不知道我跟小将军之间会如何,但我清楚,我与你之间,绝无可能。”   玄友廉听到这番话,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手背在身后死死握紧,那一字一字的话语从耳朵里传入脑中,却如刀刺进心脏。他承着巨大的痛苦,然而面上却只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即开口,仿佛根本不在意李五这番话一般道:“我来找你,是为今天晚上的事。白天发生了这些事,今天晚上,还要不要——”   李五眼神暗了暗:“按计划进行。”   玄友廉道:“好,那我这就去布置。”转身离开,却仿佛脚下所踩的青砖路凹凸不平一般,身子微微摇晃,消失在墙门外。 第087章   李五推开房门,将李十一放上床, 李十一睁开眼道:“姐姐, 你要进行什么计划啊?”   李五怔了怔:“什么时候醒的?”   “廉哥哥一来就醒了,但是听到廉哥哥在跟姐姐说话, 没敢睁眼。”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李五顿了顿道,“晚一点的时候……徐叔可能会来接你,你跟着徐叔走, 不要害怕,也不用担心姐姐。”   十一兴奋地坐起来:“徐叔会来接十一吗?那十一可以跟徐叔说话吗?”   李五道:“没人的时候可以,有人在的时候不要表现出认识徐叔的模样。”   “嗯, 十一明白了。”   李五摸了摸他的头:“好了, 玩了一天,睡吧,到夜里说不定你就睡不成了。”   李十一拽着李五的袖子道:“姐姐,你刚才是在拒绝廉哥哥吗?”   李五身子顿住,犹豫了一下道:“是的。”   “姐姐拒绝廉哥哥,是因为喜欢勉哥哥吗?”   李五道:“呃……”   李十一扁了扁嘴:“姐姐, 勉哥哥虽然对我们很好, 但是姐姐能不能别喜欢他?”   李五惊讶:“为什么?”   李十一理所当然道:“因为姐姐有姐夫了啊, 姐姐不会忘了姐夫了吧!十一还在等姐夫回来接我们呢!阿勉哥哥再好,也比不上姐夫好!姐姐, 你说姐夫现在在哪里呢?我好想姐夫啊!”   李五心想,李继勉要是知道他对十一这么好,却喂了一只小白眼狼, 估计得气得吐一升血。至于鹏奴,李五心想三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缘份再见。   将十一推到被子里,替他将被子盖好:“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心事,睡觉。”   李五将弟弟安顿睡下了,走出门,抬头了看看天空半残的弦月,想着这时候李继勉应该准备就寝了,将握在袖子里的小瓷瓶紧了紧,随即跨出院门向西走去。   来到西院门口,李五站在房外,看着窗户上投影出的来回踱步的人影,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敲门。   李继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谁。”   李五道:“是我。”   “进来。”   李五端着酒壶进门,李继勉看到她手上捧的东西,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李五将酒壶放到屋中央的圆桌上,将斗笠形的翠玉小酒杯一左一右摆上,提壶斟酒,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夜色不错,想找小将军喝酒。”   李继勉看向窗外那残得就只剩点边角的下弦月,看不出一点夜色不错的样子,转过头,只见她动作不紧不慢,酒水呈一条细线倒入杯中,一滴不洒,眉尾一挑:“你要找我喝酒?你确定?”   李五道:“怎么,小将军不愿意吗?”   李继勉道:“你不怕有来无回么?”   “……”李五顿了顿,拿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其实是……小将军,小五瞒着你擅自做了一件事情,所以,想借酒壮胆……想向小将军坦白。”   李继勉道:“什么事?”   李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举起另一杯酒道:“小将军,请你先喝了这杯酒,喝了我才敢说。”   李继勉拿过酒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道:“行了,说吧。”   李五看他将酒饮尽,沉默了一下道:“小将军,对不起。”   李继勉道:“对什么不起,你先把问题交待了,我看严不严重,再谈对不对得起的事。你放心好了,既然是我同意让你带了兵,无论你闹出什么乱子来,我都给你兜着。”   李五见李继勉以为她是在军营里闹了乱子才过来找他喝酒赔罪,道:“不是那种事,总之……小将军,委屈你几日了,待事后,小五会向你赔罪的。”   李继勉觉得小五自进门起就怪怪的,道:“倒底怎么了?”刚说完,突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李五晃成了重影,他瞬间意识到什么,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抓住李五的肩:“你在酒水里放了东西?”   李五扶住他要跌倒的身躯道:“小将军,不必惊慌,只是迷药而已,等小将军苏醒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李继勉很快明白,原来李五所说的瞒着他擅自做了一件事情,不是已经做过的事情,而是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他抓着李五的手,狠狠道:“小五,你胆子真是肥了啊,敢对我下迷药?”   李五心道这人也真是意志坚强,下了这么大量的迷药,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看他死咬牙关,目眦尽裂的模样,道:“小将军,你别强撑着了,快晕过去吧。”顿了顿,没见他晕过去,倒是闻见了一股血腥味,发现李继勉竟是咬破了舌头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叹了一口气,低头在李继勉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将军,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撑着了。”   李继勉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看向李五,口舌因为麻药的缘故已经僵硬起来,用沙哑艰难的声音道:“小五,等我醒来,你他妈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一切,否则,我——”   后面的话也不知道是说不出来了,还是不想说,李继勉眼睛慢慢阖上,终于晕了过去。   玄友廉从窗户跳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人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李五道:“开始吧。”   玄友廉转头道:“开始布置。”   那两人立即开始在屋子喷洒血液,并将桌椅推倒,摆出一副凝乱的模样,随即又要往她和李继勉身上洒血。   李五看着那血恶心,道:“至于弄这么多血?中毒而已。”   玄友廉道:“你给我的毒`药,我拿了一个死囚试了,毒性极烈,死状可怖,中毒者发狂不停地喷血,直至血尽而亡。”   李五:“……”   玄友廉道:“记住我告诉你的那几个穴位,死死压住,李继勉就会暂时没有呼吸,造成假死的模样,等哈胡弩他们确定完他身份后,我会照计划将他替换成那中毒的死囚,将李继勉带走。”   玄友廉说话时,那扛着麻袋的男人将那个麻袋塞到了床底下,想必里面装着的就是要一会要替换的死囚。   玄友廉布置完现场,对她道:“好了,我先离开。”   李五点点头,看着玄友廉三人跳出窗外,随即看了看狼藉一片的屋子,定了定神,随即大叫道:“来人啊,哈胡弩,阿巴于,来人啊!”   不一会,哈胡弩与阿巴于齐齐冲到了屋内,看着满是鲜血混乱不堪的屋子道:“怎么回事?小五,发生什么事了?”   李五流着泪,抱着怀里的李继勉:“小将军他……”   哈胡弩立即蹲下身子,去探李继勉的鼻口,手伸出去后,浑身哆嗦了一下:“这……这……”猛地扑倒在李继勉腿边,惨嚎道,“小将军!”   阿巴于道:“你别埋头光嚎啊,小将军倒底怎么样了?”   李五冲着阿巴于摇摇头,又看了看围聚过来的沙陀部下们,含泪道:“小将军……已经毒发身亡……”   阿巴于倒退两步,似是不敢置信道:“怎么回事?”   李五悲泣道:“是有人在小将军的酒水中下了毒。我正与小将军说话,他饮下一口酒,突然就口喷鲜血,狂性大发,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气绝了。”   哈胡弩抬起头,双目血红:“是谁?是谁做的?”   李五悲痛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这时围聚在门外的沙陀人中传出一个声音:“一定是玄友廉干的,他对将军怀恨在心,所以下毒害他!”   “胡说什么,玄大人跟将军今天还出去游玩,一派和睦,怎么可能下毒。”   “两位大人在政事厅大打出手的事,谁人不知,听说今日游玩,玄友廉跟小将军还大吵了一架。”   “玄凉那王八蛋就生不出什么好儿子来,玄王八蛋说要结盟却在战场上三番四次陷我们晋军于不顾,他儿子搬到府里来,分明是没安好心,想趁机谋害小将军!”   人群的争吵越来越混乱,哈胡弩站起来,一张脸满是杀气:“玄,友,廉!众沙陀部将听命,随我去将玄友廉杀了,给小将军报仇!”   沙陀部将们振臂高呼:“是!”   哈胡弩带着众人杀气腾腾地去杀玄友廉,阿巴于带着几人留了下来,阿巴于跪在李继勉面前,悲痛道:“小将军……”   李五抹开眼泪道:“阿巴于,你立即带人去义归坊找继霸大哥来支援!若真是玄友廉动的手,只怕他早有准备,说不定身边已经埋伏了大量的玄衣军,哈胡弩这样带人过去会吃大亏!”   阿巴于道:“是,我,我这就去。那你——”   李五道:“不用管我,我在这里陪着小将军,等你们回来。”   等得阿巴于也带人离开,这屋中只剩下李五与李继勉二人,李五立即起身将门关上,这是玄友廉再次跳了进来,身边依旧跟着刚才的那两人,一人迅速将那死囚的尸体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人过来扛起李继勉。   就在玄友廉带着昏迷的李继勉要离开时,李五抓住了他的胳膊。   玄友廉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李五犹豫了一下:“廉公子,我相信你,相信你虽然时常跟小将军斗嘴,却不会伤害他。”   李五不问他会不会趁机带走李继勉对他下手,而是说自己相信他。玄友廉当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淡淡道:“我对他并无深仇大恨,若有,也是因为你。你放心吧,我若今日杀了他,那么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李五这才放开衣袖。   玄友廉道:“不出一刻钟,玄衣军与沙陀人就会混战起来,我会带着玄衣军突围出府门,同时带走你弟弟。你也赶紧离开这间屋子。这具死囚的尸体就留给车立,他知道怎么办。”   李五点点头:“好。”   等玄友廉走后,李五看了看地上那假扮成李继勉的死囚,体格与李继勉的极为相似,脸形也是一样的,但五官差别却极大,想来是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找不到面容相似之人。这具尸体只要稍稍一辨认就发现不是李继勉本人,所以必须先让哈胡弩等人确定了死的是李继勉,然后再留下这死囚的尸体,然后放火烧屋,毁掉尸体的面容,以蒙混过关。   车立将那死囚的尸体摆弄好道:“李侍卫,你赶紧离开吧,我要放火了。”   李五点点头,便也离开了屋子。   走出院门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的喊杀声,以及冲天火光,想来是玄衣军与沙陀人已经打起来了。李五十分镇定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先去了十一的房间,发现他不在了,应该是被徐敬仪接走了,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一身白裙女装,并照白霜所说,带上一顶白色帷帽,挑起一柄灯笼,避着打杀的两派人马走出了府门。   出了门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一个人影从黑色的巷子里窜出来,一把将她拽了进去,灯笼也打翻在地。   “公主殿下,得罪了。”   李五听声音应该是白霜,随即头上的帷帽被摘下,眼睛上被缚上了眼纱,人也被扛了起来,扛起她的手臂极为粗壮,应该不是白霜,而是另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她被男人扛着走了一个时辰,身子着地,脸上的眼纱也被拿掉,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四面无窗的房间内。因为刚才有感觉到男人下行的步伐,李五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地下的暗室中。   暗室内除了白霜和扛她的男人,还站有四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以及一名斜卧着的女子。那女子容貌虽美,但眉眼间却有一股邪气。她斜卧在暗室的一个铺着软垫的斜台上,笑道:“白霜,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白霜道:“白露,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五心道原来这女子叫白露,白露、白霜,这两人是姐妹吗?可看面容没有一丝相像。   白露道:“主上知道事成,让我先过来看看。”   李五道:“我父皇呢,我要见他。”   白露瞧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绕了一圈:“这就是我们真正的公主殿下?呵,果然,比起宫里头那位,确实更有公主模样。来到这种地方,也能镇定不乱,面色如常。”   李五道:“我要见父皇,带我去见他。”   白露道:“我的小公主,别着急啊,会让你见到的。将她关进去。”   李五被推进一扇小门,门内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纵横不过四步而已,连躺都躺不下来,只能贴墙坐着。厚重的铁门重重关上,门外的一切声音就都听不到了。李五扶着墙滑坐下来,想着自己沿途留下的月光石,玄友廉的人能不能找到。   月光石可以吸储日月的光辉,发出淡淡的幽光。她扔下的是还没有储光的月光石,黑色的石头滚到地下就看不见影踪了,不会引起白霜的怀疑。而那月光石一旦见了月亮,被月光照射一刻钟,便会发出幽光来,指出轨迹来,玄友廉的人就能循迹找到这些人的巢穴。   约莫半个时辰后,铁门打开,李五被带了出来。白露笑盈盈道:“我的小公主,你还真是狠心呢。听说李继勉把你带在身边三年,对你十分宠爱,可没少为你跟玄友廉争风吃醋,你真就舍得一杯毒酒送了他上西天?”   李五心知定是他们藏在李府中的内奸探查过了那死囚替身的尸体,确认了李继勉的死亡,将消息传递了出来。   她仍是道:“我父皇呢,我要见他。”   白露哈哈一笑,猛地抽剑向她刺来:“想见你父皇?我送你去见他啊!”   剑没刺到李五就被白霜拔剑挡开。白霜道:“白露你干什么?主上说要留着她,将她和真正的皇子送到梁州。”   白露道:“别紧张嘛,我就是看她沉稳不乱的模样想逗逗她而已。”   白霜警告道:“你别乱来。”   李五道:“你们倒底是什么人?你们的主上不应该是我父皇吗?梁州?你们跟成元水什么关系?”   白露道:“看到我们的小公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我们的主上才不是那断了腿的残废呢。主上真是有远见,说将那残废养着指不定有一日能派上用场,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钓出两只真龙真凤来。”   李五皱眉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呵呵,小公主,那残废可不是你的父皇哦,不过是一个长得像李幽的冒牌货而已。”   李五瞪大眼,震惊:“所以……这是阴谋,你们要借我的手杀李继勉!”   “哎呦,小公主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李五闭上眼,无论白露再说什么她都不再理会。白露轻笑一声:“啧,小公主还摆起公主架子起来,不理人了呢。算了,不逗你了,等一会将你弟弟接来,就连夜送你俩出洛阳城。”   正说,一人进来道:“首领。”   白露道:“人呢?”   那人答:“属下无能,没能带回来。玄友廉与李继勉的部将打了起来,抓了那小男孩当人质,突围出了李府,属下没办法接近。”   白露怒骂:“废物!”   白霜担忧道:“现在怎么办?”   白露道:“那个小男孩我们再想办法,先把这女人送出城。”   这是李五睁开眼,镇定道:“我要见你们主上。”   白露理也不理她:“来人,把她迷昏,立即送走。”   “我跟在李继勉身边三年,知道晋军的重要情报和机密之事,如果你们是成元水的人,不想知道你们敌人最大的弱点吗?”   白露已经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转身看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机密,想诓我?没门!”   李五丝毫不怵道:“我是李继勉的女人,他的部将,更是他的心腹,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白露犹豫了,白霜道:“要不请示一下主上?”   白露挥挥手,一人离开,不到一刻钟回来,道:“主人请她过去。”   李五再次被蒙上眼,不过这一次没有人扛她,而是推着她往前走,她猜想她要去见的人,此刻就在这地下建筑里。   半刻钟后,李五被推入一道门,听到身后门被关上,四周便没了声音。她顿了顿,揭开眼纱,便见这是比之前那间密室更宽敞些的房间,并且有床有桌,生活设施齐全。只一眼,李五就确定,她们口中的主上一直以来就是藏身在这间地下密室里,并且这座地道蜿蜒复杂的地下建筑,应该就是他们基地。   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掀开珠帘走出来,手上还捧着一盆花,似是刚修剪了枝叶般,淡淡道:“听说,你想见我?”   李五看到那男人面容,怔了怔,立即记起他来,道:“是你!”   男人笑道:“小姑娘记性不错,到现在还记得我。像我这般容貌,许多人看一眼,转头就忘了。”   的确,这人容貌普通得要是扎在人堆里,根本就记不住。但李五当时便怀疑了他,所以仔细打量了他的容貌,记进了脑海里。这人,正是之前惊马之时,被马伤了的那个路人。   李五道:“所以那日弄惊我的马,是你设计好的,玄友廉的母亲也是你杀的!”   男人笑道:“当时接近你,倒没想得那么深远,接触了才发现你跟你弟弟身上的秘密大得惊人。我的小公主,你可真能隐忍,看着别人顶着你和你弟弟的位置住进了洛阳宫,却丝毫没有揭发的意思,还能潜伏在李继勉身边以谋求沙陀人的支持,小小年纪能如此沉稳有心计,真不简单。不过,可惜了,李继勉死了,自毁靠山的感觉,不好受吧。”   李五冷眼道:“你倒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8章   男人淡淡道:“我的身份不重要,你不需要知道。”   李五笑了一声, 嘲讽道:“我都已经被你抓住了, 你还不敢告诉我你是谁吗?看来你潜伏在洛阳这些时日,真是活得如蝇鼠一般, 畏头畏尾,不见天日。”   男人道:“小丫头,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 等你被送到梁州,自然知道我是谁。至于你跟白露所说的知道晋军机密的话,也是随口乱说的吧, 只是为了见到我。”   李五道:“不错, 我一直在想倒底是谁背后设计了一切,真没想到会是你。”   男人摆摆手道:“小孩子的好奇心就是重,知道了又能怎样。行了,我的小公主,时间宝贵,你赶紧上路吧, 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久着呢, 来人——”   白露与白霜推门进来。   男人道:“白露, 你负责送她出城,一定要确保将她交到城外接应人的手里。”   白露道:“是。”   白霜拿出一个小瓶子, 直接捏开她的嘴,滴了几滴进去。李五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鼻,嘴中酥甜不已, 随即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不仅身体无法动疼,连舌头也没有力气,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过脑子倒是清醒的。   一名男人走过来将她扛起来跟着白露在昏暗的地道里行走。这次她没有被敷上眼纱,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将她带到地面,带到了洛水边,扔到一条小船上。洛阳城的城门守卫森严,看来这些人是想通过夜渡洛水河出城了。   李五被密实地捆上绳子,侧躺在冰凉的船板上,其实不用绳子束缚,她也根本无法动弹。她感觉到身下的小船划得极快,要不了一刻钟就能出城。她的心里开始惊慌起来,因为无法扔下夜光石,就算玄友廉循着她留下的记号找到了那些人藏身的地下暗室,也不会发现她已经被带离,连夜送出城了。   若真的被送到梁州,落在成元水的手上,她就彻底求天不灵,求地不应了。   白露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侮辱地拍拍她的脸道:“小公主,其实离开洛阳对你来说也挺好的,你可知道,洛阳宫里的假公主可是一心想要你和你弟弟的命呢。不过也多亏了她犯蠢,主上才能猜到你的身份。”   李五一直在猜测那男人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原来还是刘玲儿露出的马脚。这些人对刘玲儿的举动如此清楚,难不成在刘玲儿身边也有眼线?   这时白露眼睛瞥到她裙下遮掩住的几块幽幽发光的东西,面色一变:“这是什么东西?”   李五眼睛往下瞟了一下,顿时叫苦。想来是她被扔上床时,动作粗暴,几颗月光石从袋子里掉了出来,一开始月光石没有发光,没引起别人的注意,此刻吸纳了月亮光辉,开始幽幽亮了起来。   白露捡起一颗月光石看了一眼,狠狠道:“月光石?好啊,你这臭丫头居然敢险我们!”白露将月光石狠狠扔掉,随即狠狠地踹了她胸腹一脚。   “臭丫头,你找死!你给我等着,我一会回来狠狠教训你!你们几个过来,基地的位置被这丫头泄露了,我现在就回去通知主上撤离,你们将她送出城去,不许有任何闪失,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船上的四人道:“是!”   此时船已划到河中心,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靠岸,白露直接跳下船,泅水离开。   白露走后,一个男人过来,翻过她的身子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便将她扔在一边,没再管她。李五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胸膛如火烧一般,嘴里传来血腥味,刚才白霜那一脚实在踢得极狠,李五怀疑自己的肋骨恐怕被踢断了一两根。不过得益于那一脚,因为剧痛的缘固,倒是抵消了她身体上的一些药力,四肢慢慢恢复力气,可以微微动弹起来。   她仍是装做无力地趴着,张开嘴将嘴里的鲜血吐掉,感觉舌头牙齿能动了,便又咬破了舌尖,痛疼让她身体的知觉又恢复了些。这时船上一人道:“还有两里地就出城了,河岸会有巡逻的守卫,刀剑这些反光的东西都收到船舱里去,千万别让他们看到,都提高警惕,加速划船!”   李五听到身边传来霹雳哐当的声音,应该是那四人将武器卸下,扔进了船舱她的脚边上。   她握了握拳头,感觉身体上渐渐恢复的力气,知道再不搏一搏,一旦出了城,她就彻底无路可逃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脚依旧绵软。她额头冒着冷汗,将缚着手腕的绳子放到刀口上划开,又拿起一把刀迅速将身上的绳子都解开,她用刀撑着身子站起来,随即将将剩下的武器全部踢进了水里。   武器落水发出水花四溅的声音,那四人这才注意到船舱里的异动,一个人掀开帘子冲了进来,李五躲在帘子后直接挥刀便砍,因为四肢无力站不稳,落刀的力道出现偏差,没砍断他的脖子,而是划破了他的胸膛,顿时鲜血四溅,那人惨叫一声,往后倒去,正好压住身后想要进来的三人。   李五虽然出其不意砍倒一人,但双腿也软了下来,跌倒在地,双手直打颤,连刀柄也握不住。李五心知是那药效又开始发作起来,这迷药实在厉害,李五不及多想,当即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刀在手臂上划了一个血口,痛疼与血腥味将她刺激得又恢得几分力气,靠着背后的船板缓缓站起来,粗喘着气,就在这时帘子再次掀开,又一人冲了进来。   幸好这是只小船,船舱极小,舱门只能容纳一人进出,要是两人同时进来,她未必能抵挡得住。见那人进来,她再次落刀,却是砍在这人腿上,将他砍翻在地,那人立即抱着血流如注的双腿惨叫起来。李五连着砍倒两人,精神高度紧张,握着刀柄的手颤抖着指向舱门。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爆裂声,李五转身一看,原来剩下的那两人见状直接砸碎了船舱,同时跳了进来。   李五见状立即舱门跑去,却被地下躺着的男人借机抱住腿,向前栽倒。   李五脑门重重磕在船板上,一股细血沿着脑门流了下来,流进了眼睛里,将一只眼睛染得痛红。然而身体越痛,竟然越有力气。李五撑起身子,被血染红的单眼闪出一丝嗜血的光芒,提刀干净利落地插进抱着她腿的男人的胸膛。   那人立时气绝,李五踢开他,跑出舱门,却再次站住,就见第一个冲进船舱被她砍伤的男人此时气息奄奄地靠在船檐上,胸口的鲜血还在飞溅,手上却拿着一把弩`弓,利箭已经入轨,指着她道:“妈的,别动,死丫头,敢走一步,我一箭射死你!”   李五转身,那两人从船舱门出来,将她的退路堵住。   李五身子一晃,脚软了软,撑着刀柄跪了下去。持弩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妈了个鸡的,快拿绳子把她绑起来。”   三人骂骂咧咧起来,身后一人进舱拿绳子。就在这时,李五再次跳起来,向那执弩的人扑去。那人脸上露出惊恐表情,手上的弩`弓应声而射,直直插进了李五的胳膊上,而李五手中的刀直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溅了她一脸。   她一臂垂下,用沾血的眼珠子看着那两人逼近,侧身不停地后退,直到后脚抵到船檐再也无路可退。   剩下的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向她两面包夹过来。李五连杀两人,彻底没了力气,大刀从不住颤抖的手掌间滑落,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下去。身子沉入冷凉的洛水中,李五瞪着眼,感觉着晃动的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李五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闭上眼睛向下沉去,沉去。   就在这时,她感觉唇上一热,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随即一股清气从唇齿间渡了进来。她睁开眼,隔着晃幽暗的水流,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却看得出来那人穿的是玄衣军服。她恼羞地扭开头,想要推开那人,结果那人却不依不饶地靠了上来,再次吻上了她的嘴唇。这一次没有渡气,而是放肆地掠夺,湿滑的舌头分开她的双唇,抵着她紧咬的牙关舔`弄,一手箍住了她的腰,让她根本逃脱不得。   李五无法抵挡这人的轻薄,只能闭住口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昏迷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道:“乖,呼吸。”   李五听到声音睁开眼,便见自己与那人已经浮出了水面,意识到是在刚才的纠缠中,对方将她托到了水面,她立即张开口鼻大呼一口气,感觉肺腔猛地扩张开来,空气自口鼻涌出胸腔,脑子也清醒了几分。因着冷水浸泡的原因,身上迷药的药效开始迅速消退,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就在她要吸第二口气的时候,对面的人再次不知廉耻地将脸贴了过来,似是发泄怒气一般,咬着她下唇,将那片软肉拽长含入自己的唇齿间吮吸咬磨,在她呼痛之时放开,却又得寸进尺地咬住她微蜷的舌头,含入了齿间厮磨。   而李五不再像在水底那般反抗,而是乖乖忍受这惩罚一般的暴力亲吻,直到觉得唇舌实在被对方啃咬得太痛了,这才主动地回吻过去,讨好一般用软滑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他的唇角舌尖,舔一下就畏缩地后退一点,仿佛在说“我知错了,好痛,你饶过我吧”一般。   如此讨好地吻了一刻,对方终于放开她,将她一把抱走来,走到岸边。   李五虚弱地躺在地上,中箭的胳膊根本动弹不得,因为流了不少血,她想自己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厉害。李五想出声叫他,可是看他冷着脸检查她胳膊的箭伤时,却又不敢多言。片刻后,对方再次将她抱了起来,往岸边巡逻的守卫营地走去,将她带入一座营帐内。   几名羽卫担心地围了过来,他将她放到床上,转身将那些围过来的人都赶了出去,随即将营帐门关上。   营帐中灯火通明,将他的脸照得清晰无比,李五看着他沉着脸向她一步步走过来,莫名觉得心中害怕,终是克制不住惧意道:“小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继勉沉着脸,却不理她,伸手便来躲她身上的湿衣。   李五脸一红,挣扎着躲避道:“小将军,我自己来。”   李继勉一手按住她的胸膛将她压在了床板上,让她彻底起不来身,另一手直接扯开了她的衣襟。一件件湿衣裳被脱掉,连裹胸布也被扯开扔到了地下。不一会,她就光光白白不着一缕地躺在了床上。赤`裸的肌肤触碰着冰凉的空气,竟比浸泡在水中还要冷。   李五浑身颤抖着,被李继勉的视线一寸寸扫视过的皮肤泛起一个个小鸡皮疙瘩。她连耳朵后面都又红又烫了起来,用未受伤的右手捂住胸口道:“小将军,我冷。”   李继勉将贪恋的目光从这具洁白无暇的身躯上移开,转身走到营帐的角落,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条干净而洁白的毛毯,将毛毯盖到了她的身上,并轻手轻地揉按着,替她将身上的水擦去。   有毯子遮盖身体,李五终于感觉自在了一些,伸手将毯子拉高到脖子,将自己密实地遮盖起来。   李继勉瞧着她的动作,瞥了她一眼,仍是不发一言。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道:“将军,大夫叫来了。”   李继勉起身开门,一个大夫扛着药箱进来,看了看李五受伤的胳膊道:“还好箭头卡住了破裂的血管,没有流太多的血。”   大夫说着,打开药箱,取出一副药剂道:“这麻药请将军拿去用水泡开,喂这位姑娘服下。”   李五此时躺在床上,头发披散,露出的胳膊纤长且骨结精致,大夫稍一观便知是位姑娘。   李继勉将那药剂扔开,冷冷道:“不用麻药,直接挖。”   大夫一愣:“不用麻药,割肉剔骨之痛怕是这位姑娘受不住啊。”   李继勉没有表情地看了李五一眼,道:“她忍得住。”   李五被他的视线看得心里一凉,心道他这是要故意惩罚她瞒着他,喂他喝迷药的事吗?遂小声求饶道:“小将军,我错了。”   李继勉冷冷道:“每次一出事就乖乖认错,每次认完错就抛到脑后忘得干净 ,下次继续再犯,小五,你真以为我很好哄,所以这么虚情假意地哄着我?”   李五闻言脸白了白,心知李继勉这是狠了心要惩罚她,不让她用药。只能撇开脑袋,做好忍受巨痛的准备,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继勉看她模样,冷哼一声,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一手环过她的腰紧紧箍住她的上半身,对那大夫道:“行了,开始吧。”   那大夫见两人相拥的模样,觉得暧昧亲昵得实在有些不忍直视。那毛毯子虽然将那女子挡得严严实实,除了受伤的胳膊没有露出一点肌肤,但他一眼就看出来,毯子下的女人未着寸缕。   不过大夫心里也明白,虽然这个姿势暧昧,但一会万一这女人忍不住痛挣扎,这个姿势可以牢牢地按住她,不让她动弹,遂也不多说什么。大夫取出药箱里一件件器具,开始手术准备,并拿了一块布要塞进李五的嘴里,还没递过去就听李继勉道:“不用。”   这大夫心道这将军对女人也真是狠,不给她用麻药,也不给咬布,这是想看她活活痛死?既然不待见她,何必还要叫他来救。虽然心里想着这些,大夫却不敢多言,将竹叶小刀烤火消毒后,按住李五的胳膊道:“姑娘忍着的,我开始了。”   李五清晰地感觉到小刀割开了自己的皮肉,痛得身上立即冒出冷汗来,她将头埋在李继勉怀里,闭着眼咬着牙关颤抖着忍受着剧痛,突然感觉到下巴被人捏住抬了起来,随即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她额上,眼睛,鼻头,唇角,最后紧紧含住她的上唇,撬开她的嘴巴,用舌头舔着她的牙关,低声安抚道:“忍一忍,疼得话,就咬我,我陪着你疼。”   大夫听着李继勉的话,手抖了一下,李五顿时惨叫一声,牙关打开又立即咬死,正好狠狠咬了李继勉的下唇一口,鲜血立即就溢出来了。李继勉却若无其事地擦掉唇上的血,拍拍李五的背道:“好了,快好了。”随即冷冷看着大夫道:“你再手抖试试?”   大夫心里哀嚎,从来没有过人看病这么没羞没臊的!却敢怒不敢言,擦了擦额上汗道:“是,是,将军大人。”当即手下刀叶旋飞,怕是这辈子都没有使过这么快而精准的刀功,迅速将箭头挖出,缝合伤口,敷上止血药。等做完这一些,他的整个身子都被汗湿透了。   李继勉见伤口处理好,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平,拿布擦了擦她的额头脸颊,随即拍拍她的脸道:“说话。”   李五现在又痛又累只想睡觉,见李继勉还在拍她的脸,气若游丝道:“嗯……”   李继勉遂对那大夫道:“没事了,你下去开药方吧。”   大夫收拾好药箱起身告退,李继勉突然道:“慢着,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患者刚中过强力的迷药,能不能用麻药止痛?”   大夫怔了一下,道:“最好不要,迷药麻药对人的脑经络都是有一定影响的,连续使用,不保证两者会不会产生排斥,万一使脑经络受损,影响五感,那就糟糕了。”   李继勉道:“行了,你出去吧。”   李五躺在床上上,听到大夫的回答,愣了愣,难道李继勉不是因为要惩罚她,而是知道她才中过迷药,所以再不让她用麻药的?   等得大夫出了门去,李五瞥了李继勉一眼,见他脸虽然仍是沉着,但已经没有之前发怒的模样,想来是看到她受罪的模样心软了,遂道:“你怎么知道我中了迷药?”   李继勉道:“自你出了地下暗室,我一直跟踪你,你被人扛着,眼珠子在转,手脚却一动不动,不是中了迷药是什么。”   李五扁了扁嘴,道:“为什么动手术前不问大夫,手术动完了再问?”   李继勉捧了一杯水过来:“那来那么多废话,来,先把水喝了。”   李五明白李继勉肯定是早就知道的,问大夫也只是想让大夫说她听而已,怕她因此事记恨上他。手术前摆出一副狠心冷漠的模样,看她受了罪心软了,便也摆不出那副样子了。   李五低头,就着李继勉的手喝了一口水,觉得这一口水简直如甘露一般香甜。喝完水,躺下身子,想着如何开口问李继勉为何会跟踪她到了洛水河并将她救下,她给他下的迷药量很足,要是一般人喝了,可以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而李继勉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就恢复了?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李五正要开口,张开嘴刚吐出了一个“你——”字,就感觉李继勉的表情不对,便见他掀开了毛毯,粗糙的手掌便直接按上了她的胸口。   李五脸一红,连阻拦都来不及,看着自己的软团被他大掌覆下。   她羞愤欲死,却因力气微弱,连怒喝都像是呻呤:“你……你干什么……住手……”   李继勉非但没有住手,反而用长年握刀执鞭磨出厚厚茧层的掌心轻柔地向下按了按。   李五臊得简直恨不得拨出刀来戳这大流氓一个窟窿!她都伤成这样了,他竟还下得了手?便见他的双手放肆地在她胸前游走揉按,李五要刚要破口大骂,声音冲到嘴边却变成一声痛呼:“痛!”   李继勉嘴角抽了抽,声音不带感情道:“很好,肋骨断了一根,外加胳膊上中了一箭,小五,你瞒着我跟玄友廉密谋,结果呢?你把你自己搞成这样,丢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了下一篇文要开的吸血鬼文的梗,要是觉得萌,就给我预收一个吧,爱你们!   点开作者专栏《最后的吸血鬼》就是了。   秦天为逃避仇家追杀,成为赤蝠团里的一只喽啰吸血鬼,一直勤勤恳恳遵循组织精神杀人放火,抢夺地盘,无怨无恨。   某天消失许久的团长老大回来了,不仅美得惨绝人寰,还香得血味扑鼻,那血液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让秦天直接就流了哈喇子。   就在秦天敲破了脑袋(是真的拿锤子敲破了脑袋,反正吸血鬼也不会死),想着如何一吸团长老大的芳血时,突然发现,这位冷·艳·孤·傲·的团长老大,貌似在多年前因为变装跟踪她,在她不在时潜入她家中洗澡,在她直播时疯狂刷鬼跳墙求交`配,被她当成变态老流氓扔到沙漠里吸干了血晒成了老肉干!   当老肉干卸下冷·艳·孤·傲·的面具后:   老肉干:我的亲亲秦天小乖乖,来金主爸爸的怀里来。   秦天:滚你妈的死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肉干:看,这是我收藏的你的等比例真人手办,你的COS照,直播视频,活动签名,同款小洋伞,还有你吸血时掉的乳牙,还有……   秦天:妈的个鸡,团长性骚扰,我要退团!   男女主都是吸血鬼,女主脑子有坑,猎杀技能一流,智商为负,一生的追求就是吸最美味的吸血鬼之血。男主腹黑狡诈,是萝莉控,因为女主的二次元COS照而迷上了她,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吸血鬼,所以装成普通人疯狂追求,结果被女主当变态吸干血,沙漠曝尸三年。 第089章   李继勉替李五将肋骨接好,便替她将毛毯盖上了。李五又痛又累, 本来还有许多话要问他的, 可是根本没有力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有几天几夜, 中途几次被人叫醒喝药,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那药甚苦,抿着唇死活不想喝, 挥着手道:“且先放着,让我睡饱了再喝。”结果喂药的人压根不理她,她不肯喝就捏住她的鼻子吻她, 吻得她吸不上气, 不得不张口呼吸,然后拿勺子趁机喂一口进去。   李五头昏脑胀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李继勉的脸,便也不挣扎了,等得药喂完了,她昏沉地再次睡去前, 就感觉有人轻舔着她的嘴唇, 将唇上洒出的药汁悉数舔去, 再轻柔得如蜻蜓点水一般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嘴唇、下巴、脖子……   于是李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怪兽用身体一圈圈紧紧蜷住, 动弹不得。她想挣脱怪兽的束缚,然而越挣扎,那怪兽的身体就缠得越紧, 不仅缠着她,还用它湿哒哒的舌头舔她,舔过她的脸颊,舔过她中箭的胳膊,舔过她受伤的肋骨,仿佛细细品尝到嘴的美味猎物一般,将她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接着,那怪兽的鼻中扑出巨大的雾气,将她全身笼罩,如躺卧在迷茫的浓雾之中,不知前程不知来路。   她抬起头想看清那怪兽的容貌,然而怪兽的整个身体都被浓雾笼罩,只除了那一张狰狞可怖的兽脸浮现在眼前。看着那样可怕的兽脸,李五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然后她的眼角闪过一滴鲜红欲滴的色彩,她仰头望去,就见那怪兽如枝丫一般的兽角上落着一片鲜红色的花瓣。   花瓣随着轻风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她被困住手脚,看着那花瓣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却如熔浆一般将她眉心的肌肤狠狠一烫,她立即甩头,想将花瓣甩掉,然而那花瓣却已融进了她的眉心,化成一抹鲜红,闪出一道红光后彻底消失。   这时浓雾渐渐散开,她看清了那只困着她的巨大怪兽,那是一条黑色的巨龙,龙角如盘结的枝叉一般,直耸入天,巨大壮观。黑龙仰首而啸,发出响彻天地的龙呤之声,震得她心胆俱裂,她猛地睁开眼。   “醒了?”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李五睁着眼,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一只手掌覆了下来,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李五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再睁开眼时,心情已经平复许多。   “来,醒了就把药喝了。”   李五被对方扶坐起来,靠进他的胸膛里,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顿了顿道:“小将军,我昏睡了多久?”   李继勉道:“两天。”   “那玄友廉他——”   李继勉打断她:“你再敢提玄友廉试试,找死是吧!你居然不相信我,瞒着我与他密谋?”   李五心想,他知道了吗?知道她的身份了吗?可是依他的脾气,要是知道这么大的事,她醒来后一定会置问她,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提,难不成并没有发现?   李五喝完了药,道:“我困了,想再睡会。”   李继勉将她放躺下,替她盖上被子,端着药碗出了门。李五头枕在枕头上,回想着梦里的那个场景,那条捆缚她的黑龙难道是李继勉吗?他若成了真龙,那说明什么?   下午李继勉又来看了她几次,给她了喂了药,却绝口不提外面发生的事,李五想问他外面情况如何,刚一开口就被他堵了回去。此后四五天,李继勉似是很忙一般,只在她快要睡觉前身着戎甲过来看她一眼,其它时候,则是两名婢女在照顾她。那两名婢女也不是原先李宅里伺候的,以前从未见过。   李五曾偷偷下床,走到门口看过,便见屋外守着四名侍卫,明显不是里仁坊的李宅,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这天深夜,李五正熟睡,突然感觉有人靠近,立即警醒过来,刚要出声问是何人,那人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是我。”   李五闻出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同时也听出徐敬仪的声音,道:“徐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敬仪道:“玄友廉让我来接你走,殿下,你跟我走吧。”   李五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玄凉与李制彻底闹翻了,如今玄晋两军已成水火之势,玄衣军与晋军已经开战,京城中的两方势力也开始厮杀起来,现在京城一片混乱。”   李五惊愕道:“怎么会这样,就算两人不和,也不置与闹到这个地步,倒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是成元水的挑拨离间计成功了?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道:“玄凉与李制因为长安的归属问题吵了起来,李制觉得玄凉占了东都,西京理应给他,而玄凉觉得是他先带兵进的城赶走了成元水,理应归他,两人越吵越凶,谁也不服谁,继而动了手。玄凉不是李制的对手,当着玄晋双军众部将的面,被李制打得爬不起来。玄凉回营后,心火难消,派了几名弓箭手埋伏在李制经过的地方射杀他,虽然没得手,但是——射瞎了他一只眼睛。”   李五:“……”这两人一把年纪还如此冲动气盛,根本都不需要人挑拔,自己就闹成这样子了,李五都能想到缩避在梁州的成元水听到这消息会笑成什么样。   徐敬仪道:“玄凉与李制闹翻,玄友廉与李继勉自然也打了起来,不过洛阳城内的势力还是玄衣军占上峰,估计李继勉与李乐群等人再坚持两三天就必须辙出洛阳城了。殿下,其它事情,我路上会跟你详细解释清楚,还请殿下立即跟我离开。”   李五摇摇头:“如果玄凉跟李制闹翻,我自然会跟李继勉一同离开洛阳,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殿下,你这几日可曾见到十一?”   李五一怔:“为何这么问?”李五这几日一直问李继勉弟弟怎么没过来,李继勉说为了惩罚她,等她伤好了才能见到他,李五便信以为真没有要求一定见到他,此刻听徐敬仪这么说,心知肯定是有别的缘故。   徐敬仪道:“玄友廉让我给殿下带句话,说殿下你如果还想见到弟弟,就跟我走。”   李五气得浑身颤抖起来:“他竟拿十一要胁我!十一他现在——”   徐敬仪道:“殿下放心,十一现在没事,应该被他藏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他就是想以十一为把柄,让你留在他身边。”   李五想了想,沉声道:“玄凉与李制闹翻的消息,玄友廉何时得到的?”   徐敬仪道:“九天前。”   九天前,她很确定那时李继勉并不知晓玄凉与李制已经绝裂,也就是说玄友廉早李继勉一步知晓玄凉与李制决裂之事,却什么都没说,装做没事人一般,与她密谋如何将计就计,抓住假冒李幽的那伙人。   李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玄友廉摆了一道。   她气得浑身颤抖道:“你现在带我去见他!”   徐敬仪抱起李五出了房门,李五看着屋外尸体横倒,血腥扑鼻,意识到只怕这一屋子的人都已经被徐敬仪带来人的杀了。她隐约觉得这四周环境不像在洛阳城内,倒是像城外的民宅。果然走了半个时辰,自上通门进了城。徐敬仪道:“如今玄友廉占着洛阳宫,上东门、建春门、通门,而李继勉、李乐群则被逼退守到了定鼎门、长夏门,我们现在从通门进城,去往洛阳宫。”   在路上,徐敬仪也将那夜她离开李府后,发生所有事的经过都讲给她听了。   那夜李五被白霜带走后,玄友廉带着大量玄衣军寻着月光石指出的路,找到了那座地下暗室,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然而却没有找到李五,同时得到属下传来的消息说应该昏迷的李继勉清醒了过来,将看护他的玄衣军打晕,换上玄衣军的衣服不知所踪。玄友廉一边派人寻找李五,一边派人追捕李继勉,同时调动大量军队开始血洗洛阳城内的晋王势力。因为玄友廉猝然发难,李乐群损失惨重,带着沙陀人退守到了定鼎门和长夏门,将两门附近的街坊牢牢控制在手里,与玄友廉对恃。而玄友廉派人四处寻找,这才发现她被李继勉安置在城外的一间民宅内,遂派徐敬仪来偷偷带走她。   李五没想到她养伤的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道:“那地下暗室里有一个清瘦的男人,像貌普通却举止不凡,他是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指使者,并且玄夫人也是他设计杀害的,你们抓到他了吗?”   徐敬仪道:“殿下说的是沈伦吧,他已经招供了,不过因为他可牵制沈修大军,所以玄友廉没有立即杀了他,而是将关在大牢里。”   “沈伦?”李五并没有听过成元水手下有这号人特,沈修之名倒是如雷贯耳,“沈修,沈伦,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沈伦是沈修的弟弟。”   李五心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徐敬仪带到李五进了宫,进了政事厅。此时的政事厅没有三省六部的官员在其中穿梭忙碌的景像,而是被身着冰冷冷的盔甲军队占领。自玄晋两军开战后,这帮文官就不敢出门,成日缩到自己家门,将门窗紧闭,不问战事。   徐敬仪将李五带入政事厅,穿过几道门,向里走去,一路上李五看着熟悉的景物,想着那日李继勉与玄友廉在这里打架,将灯龛推倒,将好好的花圃踩得七凌八露,那时那两人打架也不过是意气之争,而现在却是生死相拼,你死我活。   短短不到一月,物是人非。   徐敬仪将李五带到一间房子里,因为她身体还虚弱着,没有力气久站,将她放到了软榻上,不一会一个身穿盔甲,腰挂大刀全副武装的男人进来了,李五看到盔甲下的脸,冷冷道:“廉公子真是好算计,原来与我密谋之时,就已经算到了今日!可恶我竟相信你!”   玄友廉卸下头盔道:“我是隐瞒了你没错,但是我没有伤害李继勉,如果我想杀他,在我将他带走的那一刻就动手了,也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   李五冷笑道:“那我还得感谢你有良心是吗?是的,你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但是你恐怕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囚禁为人质要胁李制!要不是他提前苏醒,并且逃跑,怕是此刻已经被你关押,随你摆布了!”   玄友廉沉默了一下,道:“他能那么快苏醒,是因为我给了他解药。”   李五一怔:“什么。”   玄友廉道:“如果我抓住了他,那么对于李制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我不想让你恨我,让你觉得是你害了他,自此对他心怀愧疚,时刻将他记在心里,并且……他李继勉是个人杰,人杰应该有人杰的待遇,我会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打败他俘虏他,所以我放走了他。小五,我承认这次我的确心怀不轨,并且算计了你,但我所有的不轨与算计,只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小五,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李继勉与李乐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用两天,我就能将他们彻底赶出洛阳,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河东。你不是想带兵吗?以后这洛阳城的禁卫兵,我全部都给你,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李五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玄友廉淡淡道:“那么你就休想再见到你弟弟。住在李府上那些日子让我明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弟弟,为了你弟弟,你什么都愿意做。”   李五颤身发抖道:“他现在在哪里,玄友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伤他一根指头,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我收复了洛阳全城,赶走李继勉,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好了,你身体虚弱,好好休息,眼下洛阳城混乱不堪,先委屈你这间屋子里住几日了。来人。”   便有四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看到玄友廉后更是吓得脸色发白,齐齐跪了下来,也不知道是遇见什么事了,会对玄友廉如此惧怕。以前玄友廉进宫时,那些宫女见着他都是带着崇拜眼光盼着他多看她们一眼的。   “好好照顾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若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的脑袋!”   宫女颤声道:“是,玄大人。”   玄凉与李制两军还没班师回朝就在路上绝裂,打成一团,洛阳城更是被一分为二,沦为战场。若不是成元水元气大伤兵力有限,只远远看着这两人打得你死我活,然后缩在梁州趁机养精蓄锐,扩充兵力,否则他要是也带着兵入关,三军混战,只怕整个天下又要被战火洗劫一番。   而李五因为有伤在身,下不了床,一直卧床养病,对外面的消息全靠徐敬仪偷偷来看她时传达。   原来玄友廉信心满满地说两日后就能将李继勉、李乐群等人赶出洛阳,可没想到,李继勉与李乐群靠着城外之前驻扎的三千骑兵与城内五千守卫足足僵持了一个月,多次试图攻入洛阳宫劫持小皇帝,直到玄凉的援军赶到,才不得不弃城而逃,向东撤军。   李制因被玄凉射瞎了一只眼重伤,在战场上不敌玄凉,不得不退回河东。玄凉担心成元水趁机攻打,也不敢太追赶李制,将他赶回河东便也暂时停了手,随即借着小皇帝的手,下了一道圣旨,言李制在军情决断上刚愎自用,致朝庭军损失惨重,又意图加害有功之将,废去晋王称号,贬为绛州粮马使,就是押运粮草马匹的小吏,连品级都没有。这道诏书并不能卸了李制的军权,不过是为在昭告天下,大肆羞辱他而已。   李制在绛州养眼伤,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气得吐了血,破口大骂,将玄凉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发誓此生与玄凉势不两立。   李继勉与李乐群不得不弃洛阳而逃后,李五的伤势便也彻底养好了,听闻李继勉已经离开了洛阳,立即不顾宫女阻拦,冲到他面前道:“我弟弟呢,带我去见他!”   玄友廉朝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将李五带入了洛阳宫深入的陶光园,在那里她终于见到了正蹲在地下和一个孩子玩耍的李十一。李五走过去,颤声道:“十一!”   李文治转过身,看到见李五,顿时扔下手中的东西,奔过来扑进她的怀里:“姐姐,怎么现在才回来!廉哥哥说你跟勉哥哥出城办事去了,只要几天就回来,结果让我等了一个多月,还不让我出去找你,咦,勉哥哥没跟你回来吗?”   李五上下打量他道:“你没事吗,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李文治奇怪道:“廉哥哥为什么要虐待我,对了,姐姐,你来看。”李文治拉着李五走到那个还蹲在地下刨泥土的小孩身边,压低声音道:“姐姐,你猜,他是谁?”   李五进来是就已经注意到那小孩身上的明黄色龙袍,真没想到玄友廉会把李文治跟小皇帝关在一起。   李文治见李五不答,以为她肯定猜不到,于是道:“是海连哥哥,而且海连哥哥傻掉了!”   李五道:“不能叫他海连哥哥。”   李文治道:“我知道的,他现在被当成我,做了小皇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我私下叫他海连哥哥的时候,他会冲我笑呢。”   李五看到弟弟没事,心也就放下来了,四顾一圈道:“有没有见到玲儿姐姐?”   李文治摇摇头:“没有,姐姐,好奇怪啊,海连哥哥在这里,玲儿姐姐怎么不在?”   李五心中明白,定是玄友廉将刘玲儿关在了别处。他知道刘玲儿曾经试图伤害她们姐弟,断不会将刘玲儿接触李十一。而将李十一放在小皇帝身边,也是最安全的。   李五道:“不在就不在了,海连生了病,所以脑子不好了,这一阵你就先陪着他。”   李文治扁了扁嘴道:“姐姐,我不是不想陪海连哥哥,可是,我真的好想承乐啊,我都一个月没去上学了,也不知道承乐还会不会理我。”   李五心想洛阳城现在打成这副模样,浮川书院早就关了,谁还会去上学,道:“十一,你听着,书院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关了,玄衣军和晋军已经开战,洛阳城成了一片战场,而我们两个可能从今以后不能再跟着李继勉,而是要跟着玄友廉生活了。”   李五觉得这些事没有必要瞒着李文治,他虽然年幼,但并不是不懂事,而且她不想营造出一副安逸无忧的假相让李十一觉得天下太平,他做为李唐唯一的继承人,必须要知道这天下时刻发生着什么事。   李文治怔了怔道:“所以,廉哥哥和勉哥哥现在是敌人了?就是见面就要杀得你死我活的那种敌人吗?”   李五道:“是的。”   李文治低下头,回想起了李宅的那些时日,虽然这两位大哥哥时常斗嘴互相讥讽,可是看得出来两人感情还是很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了呢?他不理解道:“姐姐,廉哥哥和勉哥哥要是有了矛盾不能做下来好好聊一聊,或是像之前那样打一架,为什么一定要开战,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他们明明是朋友啊!”   李五拍拍他的脑袋,尴尬道:“因为他们所在的阵营不同,阵营为友,他们即是友,阵营为敌,他们便是敌!十一你记住,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坚定不移的阵营与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又看到因为玄友廉不是主角而弃文的小宝贝,不想把男配写得恶毒不招人疼,结果太招人疼也是罪过啊。 第090章   李继勉与李乐群等沙陀势力被赶出洛阳城后第五日,玄凉带着大军进驻洛阳, 公主携小皇帝以及文武百官齐至建春门迎接。李五穿着玄衣兵服骑马站在玄友廉身后, 看着玄凉骑着高头大马在无数铁骑与旌旗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入城,当他走到小皇帝与公主面前时, 小皇帝看着他带着一身肃杀气势直接吓得嚎啕大哭。   玄凉面色不悦,粗声道:“哭什么哭,臣有这么吓人吗?”   海连瞪大眼珠子看着玄凉, 随即翻了白眼,竟生生吓晕了过去。聚在城门周围的百姓们见小皇帝被玄凉吓晕了,纷纷交头接耳, 玄凉的脸色更差了。眼看一场凯旋盛典要被这白痴小皇帝搞砸, 刘玲儿镇定地上前一步,将本该由皇帝说的“励军词”大声对着城门下的将士们说了出去,将军们听得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吾等誓死保卫大唐疆土!”玄凉的脸色稍缓。   玄凉进城后,不敢掉以轻心,在接下来的几日内迅速加固城防, 派重兵看守各城门, 以防晋军卷头重来。晋军骑军的行进速度实在太快, 当前方的岗哨发现骑兵身影时,往往消息还来不及传回, 骑兵就已抵达城门下,是以玄凉在洛阳城外四面八方都安排了驻军,如此防住了晋军数次偷袭。   城外巡防营, 一名小兵端着酒食进来,玄友廉招呼李五道:“别看了,过来吃饭吧,陪我喝一杯。”   李五从案桌边抬起头,看着玄友廉穿着一身戎甲坐到摆放酒食的案几边,犹豫了一下:“为什么给我看这些?这些都是你们最机密的军情不是吗?”   玄友廉道:“我将你留在身边,就是将你视为自己人,没必瞒着你。而且,我相信你看完这些,心中会更加清楚在这一场战局中如何选择立场。”   李五放下手中的情报,走到案几边,便见玄友廉自斟自饮地喝了起来,李五道:“对于我来说,你们谁会赢并不影响我的立场选择,你们有立场,我没有。”   玄友廉笑道:“你没有吗?你真的没有吗?小五,你为什么想带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五沉默片刻道:“你觉得我为什么想带兵?”   玄友廉默默饮下一杯酒:“我知道你表面上似乎顺应了时局,其实内心一点都不甘心,对吗?可是,你真的觉得你靠你一己之力能夺回李唐天下吗?小五,别傻了,天已经变了,土地也已经散了,连成元水、李制、我父亲都无法将这天下一统,只能各占一隅,你又有什么力量?”   李五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玄友廉摇摇头:“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野心会把你怎么样,我舍不得。这次事情你故意瞒着李继勉就是怕她知道了你的身份,觉察到你的野心,从而阻止你,我说的没错吧。但是小五,我不会这么做,在我知道你的身份前提下,我仍会支持你想做的一切。这样将我与李继勉一比,你不觉得留在我身边更好吗?”   李五看着玄友廉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看出有没有阴谋,她不相信他会真的支持她,必竟,他的父亲玄凉野心昭然若揭,他如此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父亲的意图。   看着李五不说话,玄友廉继而道:“你不相信我说话话吗?喝了这杯酒,走出这个门,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帐下的李统领,手握一千兵士。待得彻底将晋李军队赶回河东,洛阳城稳定下来之时,我会将玄卫卫将军的位置给你。”   李五怔了怔,完全没想到玄友廉会这样说,此前他说他会将禁卫军交给她,她只当他是哄骗之言。玄卫有两千之数,怎么可能轻易交到她的手里。然而此刻看玄友廉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为什么,你明知道如果我有了兵权势力壮大以后,说不定哪天就会调转矛头指向你。”   玄友廉摇摇头:“小五,你把行军打仗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我给了你兵权,你就拥有天下了?我给你兵权,就是要你清清楚楚地明白,你做不到,你永远也做不到。”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给她兵权让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李五咬了咬唇,俯身去拿桌上的酒,刚触到酒杯,就被玄友廉按住手。他抬起头,双眼闪着光芒看她道:“小五,我知道我以你弟弟做为要胁,虽然留下了你的身子,但是留不住你的心,但是你只要喝了这杯酒,你的心就得彻底留下了,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李五一时又迟疑了,与玄友廉视线对视片刻,终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将空酒杯朝下,朝玄友廉示意。   玄友廉这时露出了微笑,又给她倒了一杯,向她递去。   李五疑惑道:“这第二杯是什么说法?”   玄友廉道:“第一杯,是交易,以兵权换你留下。第二杯……是恳求,恳求你留下。”   李五微怔:“什么意思?”   玄友廉道:“你还记得在别院外的巷子,你跪在我马蹄前与我立下的誓约吗?你答应我,会替我治疗胃症,在我二十岁生辰前陪着我,让我渡过那一劫,而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   李五恍惚了一下,这一个多月洛阳战乱,玄晋交战,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原来距离玄友廉的生辰九月初六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玄友廉苦笑了一下道:“小五,如果不谈交易,你愿意为了救我而留下来吗?”   李五沉默。   玄友廉摇摇头,将手收回,便要将那杯酒饮下,酒杯碰到嘴边被李五夺了走。李五低头看着玄友廉的脸庞,叹了一口气:“不谈交易,我会为了救你而留下。”旋即仰头将这第三杯酒喝下。   玄友廉听到这一句话,眼睛微瞪,撑着案几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突然被案几绊了一下脚,身子微晃一下差点跌倒,却固执地张开双臂去拥抱她。李五被他拥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中剧烈起伏的跳动,就算回答之前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他而言有多重要,看他此刻的反应,她也明白自己这句话在他心中造成的震动。   看着他这副模样,她竟有点不忍心推开他的怀抱。随即叹了一口气,心知玄友廉攻人攻心,这两杯酒既用了计谋又用了感情,两面夹击,让她不得不从,就算明知道他在要胁她,她也讨厌不起来。   当夜,玄友廉没有丝毫拖沓地亲点了一千士兵,交到了她手里。拿到令旗的那一刻,李五心里五味杂陈,完全没想到会从玄友廉手中得到兵权。在玄友廉得知了她的身份后,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三天后,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李五抬头看了看已经圆满的月亮,却没有任何节日的喜悦,自打三年前父皇母后死后,每年的中秋不再是喜庆节日,倒比清明更让她心情悲切。   李五照例入夜后在营地四周巡逻,眼下玄友廉受玄凉之命驻扎在洛阳城外向西一百里外的山道上,严防死守,以防晋军骑兵突袭洛阳城。因为在白天在营地向南五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晋军骑兵留下的痕迹,玄友廉亲自带人过去查看,至晚未归,回来的人禀告李五道玄友廉发现了一支十几人沙陀骑兵小队,怀疑是探子,所以带人去追赶了,怕是今夜都未必能回来。   李五正巡逻着,突然被人自背后捂住口鼻,就近拽进了一旁的帐篷里。李五进去后就发现那帐蓬里的士兵横死在地,显然这背后偷袭之人藏身在这营帐里有一段时间了。李五被捂住口鼻,无法发出警示,正要拔刀反抗,却突然感觉到那人将脸贴到了她的后脖颈上,不像是挟持,倒显出几分暧昧的意思。   李五拔刀的手迟疑了,心里想到一种可能,遂不在挣扎。身后那人抱着她抱了一会,这才出声道:“小五。”   李五心道,果然是他。可是嘴巴仍被他捂着,无法出声回应。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声音:“统领大人,你在哪里?统领大人?”   那些跟着她巡逻的人找不见她,立即警醒起来道:“四处派人去找,过一柱香的时间如果还找不到统领大人,那一定是出事了,立即鸣鼓叫大家起来!”   等外面那些人走开,李五感觉嘴巴上捂的手终于松开,她道:“小将军,你不该冒险进来。”   李继勉的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野兽一样的冷光:“我听哈胡弩说,你根本没有被玄友廉挟持,而是随他一起在这里布防,还穿着玄衣军的军服,我不相信,小五,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李五转过身,沉默了一下道:“我还在想这个中秋,弟弟不在身边,你也不在身边,我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李继勉怔了怔,猛地抓起她的手:“你现在立即跟我走。”   李五拽住他:“小将军,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李继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为什么?你倒底想干什么,小五!”   自打那日与玄友廉做了交易后,她在脑海里过了无数次,万一见到李继勉应该说些什么,后来又觉得以现在的形势,她恐怕压根就不会再见到他了,却没想到他孤身犯险,闯入敌营。   李五道:“小将军,我必须出去一趟,如果巡逻的士兵找不见我,就会叫醒所有士兵起来挨个搜营,你就逃不出去了。”   营帐里内另一个声音响起:“不能放她出去,万一他给那些玄衣军报信,我们就死定了,小将军。”营帐里黑灯瞎火,李五听到声音才知道除了李继勉还有别人,这人的声音听着陌生,应该不是在洛阳时跟在他们身边的人。   李继勉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他身后人疾声道:“小将军,不能放她走。”听声音似是想追过来,却被李继勉一脚踹开,发出一声闷吭。   李五迅速走了营帐,对那几个巡逻兵道:“我在这里,刚才困了,找了个地方眯了下。”   那些巡逻兵道:“统领大人,你吓死我了,我们还以为营地里进了探子绑架了您呢。玄将军白天发现了探子,我们可得小心点。”   李五道:“嗯,我没事,你们去那边巡逻吧,这里我看过了,都没问题。”   “是,统领。统领你要实在觉得困,就先去睡吧,这里有我们巡逻呢。”   李五道:“好,交给你们了。”   等得那些巡逻兵走来,李五钻进了营帐,进去就被人抓住了手,不由分说,道:“你现在就跟我走,我路上听你解释。”   李五反扣住李继勉的手,顿了顿道:“小将军,我不能跟你走,十一他……还在洛阳宫中。”   李继勉道:“玄友廉拿十一要胁你留下?”   李五含糊道:“是的,所以我不能走,你走吧。”   李继勉沉声道:“小五,你没有说实话。”   李五抓起他的手道:“你们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去。”   李继勉甩开她的手:“我要你说清楚。”   李五道:“小将军,你不是一个冲动到失去理智的人,请你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我现在快他妈气炸了,小五,今天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   李继勉就要动手,李五咣地一声抽出腰刀,架在李继勉脖子上:“小将军,你现在是在玄衣军的军营中,我劝你还是赶紧冷静下来,想清楚你们现在的处境。”   玄友廉看着脖子上的刀,寒声道:“你敢对我拔刀?”   李五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李继勉露出嗜血的笑容:“原来,我这是养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就在这时,营地里再次传来声音道:“玄将军回来了,玄将军回来了!”   便听玄友廉的声音道:“立即鸣鼓叫醒所有人,营地里有细作混入,给我挨营搜,一定要找出来,死活不论!”   李五脸色一变,迅速收刀:“小将军,你们快走,再不走,就真来不急了。”   营帐中另一人也道:“小将军,走吧。我们已经窃取到了玄衣军的情报,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道:“走。”   李五带着两人出了营帐,避开众人,寻了一条隐蔽小道将两人带到营地外,指着一个方向道:“向往东南走,过了河你们就安全了。”   那人道:“你这不是坑我们,往东南走,不就是往洛阳城送死吗!”   “这个方向没有驻军,而且玄友廉肯定以为你们会向外逃,而不会想到你们敢往洛阳方向逃,所以不会有追兵追你们。”李五将缰绳缩到李继勉手中,顿了顿道,“谢谢你冒死来寻我,但是,请你走吧,小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满月照亮李五的脸,李继勉死死盯着她道:“为什么。”   李五道:“小将军,没有为什么,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想要的,玄友廉给得了吗?”   李五不想回答,转身便走。李继勉猛地拽过她的身子,将她拽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他身后跟着的那名部将瞬间就石化了。那部将并未见过李五,自然也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刚才的对话隐约听出这两人关系有些奇怪,此刻见李继勉搂着个敌营将领吻下去,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继勉道:“瞒着我与玄友廉密谋,如今又要丢下我跟玄友廉走?小五,我不知道你倒底想干什么,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是我李继勉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立场,你最好祈祷再见面之时,你能给我一个圆满的答案,否则我会让彻底惹怒我的下场。”   李继勉说完,狠狠将李五推了出去,跨上马疾驰而去。   李五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营帐,发现玄友廉正坐在其中。   他抬头看她一眼,道:“将李继勉放走了?”   李五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玄友廉道:“在鸣鼓之时消失不见,现在才回来,而细作却不知所踪,除非是李继勉,否则谁还劳动得了你亲自放走。”   李五道:“对不起。”   玄友廉摇摇头,追敌了一天,似是非常疲乏道:“算了,我也没想过你能对他动手。他会找机会接近你,我早就料到了,却没想到他居然敢直接潜进了军营里,还真是不要命,行了,你早休息吧。”   在接下来的几日,玄衣军防住了晋军的屡次偷袭,最终李制见占不到便宜,反被玄凉摸清门路打了几个败仗,终是忍下瞎眼之仇,带着晋兵往河东回辙。李制这一辙,洛阳城外埋伏的晋军便都陆续彻走。李制一撤军,玄凉便也将洛阳城内的守卫撤走了一批,洛阳城的驻防军也开始回辙,洛阳经过玄晋之变后,总算再次慢慢恢复安宁。   八月很快就过去了,九月秋末,天已经彻底寒了起来。   转眼九月初六。   这日一早,李五早早就醒来了。此时她与玄友廉又住回了将军府别院中,只是院子里的奴仆们已经全换了,都是生面孔。她走到厨房如每年给自己和十一过生日一般,下了一碗长寿面,端到了玄友廉的房门。玄友廉刚刚起床,推开门就见着李五捧了一碗面过来,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很快掩饰过去,道:“真想不到,会有一日吃到你做的长寿面。”   李五道:“知道你早起要回将军府,吃了面就去吧。”   因为玄友廉此番守下洛阳城有功,玄凉对他大加封赏,正好又是他二十岁的大生辰,便打算借这个日子好好大办一场,在将军府宴请文武百官,同时也算是给这些京官们一番敲打,让他们知道眼下这时局,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对于这次生辰宴,玄友廉本意是悄悄的自己私下里过了的,没想到玄凉会大办,知道时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本来,玄凉也不是真心要给他过生日,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摆一摆威风,便只能顺从。接了李五的面,道:“一会你跟我一块去。”   李五道:“嗯。”   玄友廉带着李五回了将军府,给玄凉问完安后,却转头又带着李五出了门。   李五道:“将军府大办生辰宴,你还要去军营,不需要留在家里迎宾客吗?”   玄友廉淡淡道:“这生辰宴办成这样,跟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了,父亲自会安排,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办,你跟我来。”   玄友廉将她带到军营,指着校场上训练的士兵道,道:“李继勉一走,我便奏请朝庭废弃禁军十二卫兵制,改为两卫,分别为左玄卫,右玄卫,每卫两千兵制。右玄卫由我大哥玄风益的部下关白夷担升,而左玄卫,我举荐了你,父亲也同意了。”   李五怔了怔,没想到他在生日这天将她带到军营是要跟她讲这件事,简直像是在他生日这天送了她一份大礼一般。随即想到什么一般,颇有些无奈道:“幸好早上给你下了一碗面,不然今日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备,还得了你一份大礼,实在有点愧不敢当了。”   玄友廉侧头看她:“你没给我备礼?”   李五道:“呃……”   玄友廉微微露出失落的表情,但还是若无其事一般道:“算了,没有就没有吧,你我之间也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以为这章可以开始时光大法了,结果发现玄友廉的生辰宴还是要废一番笔墨交待一章的。   至于李五从玄友廉手中得到兵权能干什么呢?当然是……花式被李继勉战场血虐啊!虐到她怀疑人生。 第091章   从军营里出来,玄友廉没急着带李五回府, 而是带她在街上巡逻了起来。因为担心洛阳城内留有晋军的细作内奸, 街上时不时过去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虽然巡逻的士兵很多,但天子脚下, 老百姓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所以看着满街巡逻的士兵也不发怵,只要不封街戒严, 该摆摊摆摊,该营业营业,该出门吃喝就出门吃喝。   也得亏李继勉与玄友廉还算有良心, 打仗归打仗, 没有搞杀人放火那一套,所以洛阳城内的建筑毁坏得也不算太多,顶多就是街上石砖上的血难清洗些,门窗上被箭射得坑坑洼洼而已。   玄友廉带着李五到了南市。南市是一向是洛阳最繁华的地方,就算是城内玄衣军与晋军交战得最厉害的时候,这南市都没有罢市, 照旧开门营业, 不过价格高得离谱就是了, 特别是食物与粮食,就算价格每日都在涨, 也供不应求,常常造成哄抢。不过好在现在内乱已停,物价跌了回来, 南市恢复往日模样。   玄友廉道:“既然顺路来了南市,你就进去逛逛吧,看看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李五刚想说没什么要买的,视线落到玄友廉脸上,看他表情虽然淡淡的,眼神里却带着光芒,心道这哪里顺路,分明是故意带她来的。虽然嘴上说着不需在讲什么虚礼,内心里还是希望收到她的礼物。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我……今日出门得急,身上没有带钱。”   玄友廉从腰间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拿去吧。”   李五心道他都表示成这模样,她要是不为他挑件礼物,也实在太不尽人情了。这么一想玄友廉也真是不容易,想收份生辰礼,还要自己掏钱,接过钱袋道:“行吧,那就……算我先借你的。”抬腿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见玄友廉没跟着,道:“怎么了?”   玄友廉道:“你去吧,我在那边茶楼里等你。”   他这模样一摆,李五更加确定他这是故意给她时间去买礼物呢,心想这人也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就是特别想从她手里得到生辰礼,遂道:“好,那我一会去找你。”   李五进了南市,逛了些商铺,实在想不到给玄友廉买什么生辰礼。其实她不是忘记了要给他生辰礼,而是刻意不备。她不想送了礼物让玄友廉产生不该有的误会和期待。给他下碗长寿面,是她觉得最好的方式了,刚才她装做无意说出自己没有备礼的事,也是为了让他提前知晓,以免晚上期待过多。不过眼下既然是他暗示她买礼物,那么就全当是他自己求个安慰,她也不必太过苛刻。   李五挑了一圈,实在想不到买什么,最后看到一个小姑娘蹲在角落里卖月季花,那月季花颜色鲜艳花瓣饱满,摆在竹编篮子里又扎眼又好看,只可惜眼下内乱刚定,百姓还没有闲心花钱买花赏花,所以花摊前无人问津。   李五走过去道:“小姑娘,这花怎么卖的?”   小姑娘见有人问花价,立即兴奋地比起手势,李五心道原来是个哑巴。还好她有跟哑巴交流的经验,不费力就看懂了她说的是一文十朵,那一篮子也不过四五十朵,也就四五文钱。李五想着不知道送什么,送花总没错,遂道:“那我全要了。”打开玄友廉的钱袋,发现里面全是碎银子,没有铜板,遂挑了一个银豆子扔过去道:“没带零钱,你也不用找了,当是赏你的。”   小姑娘一听激动极了,几乎双手颤抖地去接那钱。李五给了钱,弯腰就要拿花篮,结果被小姑娘阻止了,又是一通比划说要给她要去拿点东西,把花蓝弄得好看些,让她在这里等一等。李五心道也好,若是能弄得好看些那也送得出手,遂道:“好,那你去吧。”   小姑娘跑开后,李五就在她摊子边上站着,正好听到旁边摆摊的和商铺里的老板闲聊。   “听说了没,现在城里都在传,说皇宫里的皇帝和公主都是假的,根本不是希宗的子嗣!”   “这话可不能胡说,当年这两人可是去认亲台是鉴明了身份的,全长安的人都知道。”   “那两人去认亲台认亲,身份确定了为什么不入宫?我听说就是怕被鉴宗认出来,鉴宗是希宗的亲弟弟,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家侄子侄女。”   “那是因为两位殿下担心被鉴宗和成元水害了,这才不肯进宫,偷偷藏起来了。”   “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笨蛋相信,既然怕死,为什么还要露面去认亲台鉴定身份呢?要是真的鉴宗子嗣才不需要去鉴定呢,假的才要靠这样堵住悠悠众口。”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道理大着咧,现在坊间传得有模有眼,说真正的公主和皇子早就在蜀地死了,现在宫里头那位是原先照顾两位殿下的乳母的孩子,那乳母的名字都查到了,叫什么董氏还是佟氏来着,早几年从大明宫和太极宫逃出来不少宫女和太监,都证实了这个说法。”   “哎呀呀,这么说那宫里的真的是假公主假皇帝?那也太荒唐了!”   李五正听着,小姑娘跑了回来,手上拿着几条丝绸带子,原来是去买这东西了。便见她手脚麻利地给花篮装饰起来,又将篮子里的花重新拢拢齐整,这才交到李五手里。李五却没心思看那花篮是不是比之前更好看了,拎起花篮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留心听了听街上人的对话,发现许多人都在讨论假皇帝假公主之事。如果南市是这个模样,那估计这个谣言已经在整个洛阳城都传开了。   李五来到玄友廉指的那个酒楼,被伙计迎上二楼,上楼的时候留意了一下身边茶客们的交谈,说得也都是这件事。进了雅间,玄友廉闻声转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拎的花篮上,道,“这是——”   李五将花篮放到桌上:“随便转了转,没见着什么好东西,倒是见着这篮子月季花不错,便想买来送你。”也不说是生辰礼,必竟用一篮子花当礼,也太寒酸了些。   玄友廉微笑道:“送我花?倒是头一遭收到这样的礼。”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失落,反而很开心地将花篮接过去,低头轻轻一嗅,赞道:“真香。”   李五却没心思看他摆弄那花篮,犹豫了一下道:“对了,廉公子,那个叫白露的女人还没有抓到吗?”   玄友廉正摆弄那花,随口道:“没有。”   那日玄友廉带兵包围了沈伦躲藏的地下暗室,抓住了他和白霜,白露因为押送李五反而逃出一劫,到现在都下落不明。李五觉得这个谣言很有可能就是白露散拨出去的,为的就是让洛阳城人心动摇,从而打击洛阳朝庭。   不过这件事对李五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刘玲儿与海连的身份遭到怀疑,一旦日后她与弟弟亮明身份,让民众相信拥护的机率会更大。   “你在想什么呢?”玄友廉注意到李五心不在焉的模样。   李五回过神道:“没什么,这月季花你喜欢吗?”   “这花虽然很像月季,但是香气比月季更浓,香味沁鼻,缭绕不绝,而名徘徊花,又因其株带刺,利而伤人,又名——刺客。”   李五:“……”   李五伸手去拿那花篮:“这么不吉利的花名,算了,丢掉吧,我去买别的花送你。”   玄友廉挡住她的手,笑道:“算了,现在的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你没有送我菊花,就已经不错了。”   李五:“……”   玄友廉一手将花篮圈在胸口,起身道:“行了,回将军府吧。”   李五看着玄友廉这般抱花的模样,怔了怔。   玄友廉道:“你看什么?”   不得不说,玄友廉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捧着一大篮花的模样一点也不违和,鲜红的花瓣配上他的白肤红唇、艳美容颜,和谐适宜得仿佛他就该是个每日与鲜花美物为伍的美男子,而不是穿上一身戎甲高举兵戈,在战场厮杀沾满鲜血。   李五道:“你这么看美得像个卖花郎。”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玄友廉估定当场就发彪揍人了,觉得这是讥讽他面容阴柔不像男人,但这话从李五嘴里说出来,玄友廉不仅没怒,反而从篮子里抽出一朵花递到她面前,莞尔一笑道:“姑娘,买花吗?”   这一声姑娘叫得李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道:“好了,廉公子我们赶紧回去吧,快到正午了。”   玄凉为儿子大办寿宴,自早上起,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就已经陆续上门贺寿了,将军府到处是人。李五跟在玄友廉身后进门,看着满院喜气洋洋的景像,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正是前世他俩成亲时,文武百官前来喝喜欢的热闹场面。不知怎的,两世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吃寿宴的人和喝喜酒的宾客们互相穿插着彼此的身体而过,却互不相扰,就像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般。   “小五?”   玄友廉拍了拍李五的肩膀,道:“怎么站着发呆了?”   李五转头,看向玄友廉,眼前的玄友廉穿着一身喜庆鲜红的新郞袍,言笑晏晏道:“公主殿下,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李五道:“不!”   玄友廉皱眉:“不什么不?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眼前一花,顿时那幅重叠的画面不见了,玄友廉手捧鲜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皱眉看她。李五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人太多,吵得脑袋有些疼。”   “那你先回房休息吧,父亲派人叫我,我先过去了。“   玄友廉转身离开,李五则熟门熟路向玄友廉的房间走去。这一阵子她经常跟玄友廉到将军府来,已经对这府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李五自打进了将军府,就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进了门便爬上床睡了起来。等得再睁眼时,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而屋内灯光通明,显然在她熟睡时,有人进屋将蜡烛点上了。   李五觉得嘴唇有些渴,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眼光突然瞥到三步外的帘幕里,便见被风吹起的帘幕里,泄出一些红白相间的色彩,她疑惑地走过去,掀开帘幕,彻底震住了,就地面上铺着雪白的绒毯,绒毯摆着她送的花篮,在绒毯正中间摆放上一张小案,案上还摆着一个白玉酒壶。   这场景,分明是前世她与玄友廉喝交杯酒时,玄友廉为表隆重,精心布置的雅室。难道她在做梦?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并且这白毯小案玉壶虽然与前世一模一样,但这屋子里的陈设却分明就是玄友廉的卧室。难道在她睡着的时候,玄友廉进来布置了这一切?   可是这般情形也跟前世太像了,这只是玄友廉一时心血来潮造成的巧合吗?   门吱呀一声推开,玄友廉走进来道:“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你都没醒来,饿了吧,我带了点心给你。”   李五摇摇头:“我不饿。”   玄友廉遂将那碟子点心放下,向那帘幕走去,道:“既然不饿就过来吧,陪我喝一杯。”   李五站在帘幕外,隔着帘幕看他,没有动。   玄友廉道:“小五?”   李五迟疑了一下,走进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玄友廉刚要提壶倒酒,被李五按住了手。   玄友廉:“怎么了。”   李五道:“我来吧。”玄友廉移开手,李五提起酒杯,倒满两杯酒,将一杯递到玄友廉面前。   玄友廉看着面前的酒杯道:“你知道吗,这副画面在我梦境里已经出现很久了,洁白地面,红木小案,白玉酒壶……”   李五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道:“你的梦里还有什么?”   玄友廉道:“没有了,只有这样的一副画面,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样的画面,觉得很幸福,醒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玄友廉的梦没有记下濒死时的绝望与痛苦,记得却是自己激动等待着与心爱女子喝交杯酒的那一刻。   她看着他拿起酒杯将要饮下,突然出声道:“等等!”   玄友廉道:“怎么了?”   李五道:“我还没有敬酒,你怎么就自己喝上了。”说着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廉公子,那日你在军帐中敬我两杯酒,今日我便也回敬你两杯。第一杯,你我之间的无论何种恩怨,无论何种情仇,无论前世,无论今生,在饮下这杯酒之后,一笔勾消。”   玄友廉侧头:“恩怨情仇?我与你有这个?”   李五道:“你别问那么多,喝就是了。”   玄友廉道:“好,恩怨仇这三个字可以勾消,情不我认。”   李五:“……”   李五恼道:“我敬你酒,你喝就是了,哪来这般废话。”   玄友廉微微一笑,仰首饮下。李五旋即又倒一杯,道:“第二杯,廉公子,今天是你生辰,我愿你长百命岁,病秽不侵,过了今夜,便是重生。”   玄友廉不再是刚才戏谑的模样,表情变得郑重起来,站起来,举起酒杯道:“重生?好词,过了今夜,若我活着,便是重生。”仰头将第二杯酒饮下。   然而就在喝下酒的一刻,玄友廉的表情突然一变,酒杯从手上跌落,整个身子也向前栽倒了下去,打翻了放在案几边的花篮,鲜红的花瓣一下子撒了出去,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喷溅出来的鲜血,李五被这抹鲜红刺痛了眼,等回过神时,玄友廉已经伏倒在地。   没想到他的胃症发作得竟是如此突然,李五立即在他身边跪下,将他身子翻过来:“廉公子,你怎么了?”   短短片刻的时间,玄友廉的额头已经满是细汗,眼睛开始充血,一张脸因为剧痛扭曲,死死抓住李五的手:“小五。”   李五道:“我在呢。”   玄友廉仍是道:“小五……小五……”   李五意识到他是忍受剧痛下无意识的低喃,只能安抚道:“我在我在。”却六神无主起来,那方士说的话太过玄幻,难道这玄友廉真会因为胃症发作死在与前世一样的时间吗?她倒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自他摔碎廉母送给她的手镯那夜发作过一次,这五个多月,玄友廉的胃症再没有发作过,然而今夜还是发作了,难道命运真的逃不掉吗?   上一世,她与他有家仇国仇,不得不你死我活,然而这一世,他与她之间不再有这些恩怨,他不应该因为上一世的折磨而死!   李五握紧玄友廉的手,抵在下巴下,语无伦次道:“玄友廉,坚持住!你听着,你已喝下了我敬的酒,你我之间再无恩怨再无情仇,我们互不相欠!这一世,你必须得活下去,你应该活下去!”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话,玄友廉缓缓睁开眼,眼光却是涣散的,眼珠子是盯着她,但视线却仿佛越过她看向了别的方向:“你希望我活下去吗?”   李五毫不犹豫道:“我要你活,要你好好活着!”   玄友廉脱力地再次闭上眼睛,嘴巴低声呢喃着什么,李五将耳朵凑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贴着他冰凉的脸颊,她听他用微弱的声音道:“徘徊花真的……好香啊……以后我每年生辰,你都送我一篮徘徊花好吗?”   李五看着散布在玄友廉身上如鲜血一般的徘徊花瓣,这样血白相间的场景分明就是前世他毒发刺心、鲜血喷溅的画面,然而前世地下流淌的是他的鲜血,今世却是她送他的一篮徘徊花。   “好。”她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还活着,每年生辰,我都会送你一篮徘徊花!”   得到承诺后,玄友廉的表情缓了下来,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李五看着他这模样,瞪大了眼,有一瞬间完全不敢去碰他,觉得自己只要碰一下,他都会碎了一般,直到看到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停跳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她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探他的鼻息脉搏,发现他竟是睡了过去。   意识到他没死只是睡了,李五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散得干干净净,跪在他身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缓了一会,觉得手脚有力气了,这才起身将他扶到床上,替他将被子盖好,就在这时她发现枕头下似是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小柄,样子有点熟悉,她伸手将那东西抽出来,发现是一个竹签儿,上面正是墨笔所绘的两个字“重生”   那是那日参加浮川书院的游园诗会她抽到的签题,玄友廉向她讨观,她未曾给他看,后来带回家后就弄丢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分明是——玄友廉偷偷拿了。   这一刻,看着这上面的字,李五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老天爷的暗示。   不仅她重生了,玄友廉也重生了,但是玄友廉的重生是不完整的,他没有上辈子记忆,却留下了上辈子伤痛,需要靠她才能完全彻底地重生,而今夜就是他的重生。   “今天是你生辰,我愿你长百命岁,病秽不侵,过了今夜,便是重生。”   李五伸手轻轻抚过玄友廉美好的脸部线条,这样的美好男子因为她的缘故,上一世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纪,再无未来,而这一世,他与她一样拥有了全新的未来。   “玄友廉……”李五低声道,“这一世,你我一起,好好地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动了不少,建议后半段都重新看一下。这一章写得太卡了,所以超了时间,请大家见谅。   玄友廉是重生的,所以心口上有疤还有胃症,不过认真计较的话,他应该算是投胎转世,而李五是直接回到十二岁接着过。重生本就是件玄幻的事,所以稍稍带了一点玄幻有暗示性的描写,宝贝儿能接受吧?   至于别的人就不剧透了,反正,除了李五记得上一世的事,不会有别人记得的。玄友廉有的也只是一些梦境里莫名其妙的片段而已。   最后,郑重感谢“苏”宝贝儿投的雷,应该昨天的章节感谢的,结果卡着时间发文一着急给忘了,今天一天都念叨着更新一定不能忘了谢雷,哈哈。   真的好久没收到了雷了,真的超高兴!   PS:时光大法读条中,下一章三年后啦! 第092章   天色将晚,丛林变得幽暗起来, 树影重重叠叠, 土生土长的大嘴蚊蝇们如一团团黑烟一般飞舞,只要叮着个活物便一嘴巴扎起去狠狠地大口吸血, 不到肚皮饱撑起来,绝不撒嘴。就在一片“嗡嗡嗡”的虫鸣声中,突然穿出一声响亮的“啪”。   这一声响起, 旁边一人立即低声怒吼道:“是谁,都他妈说了给我把气都掐了,不许发出一点声音, 还敢打蚊子, 找死呢!”   “伙长,蚊子太多了,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出去死去!”   “伙长,我们到底要在这里蹲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埋在这里都喂了一宿蚊子了,说不定敌人根本不会从这里经过。”   “将军都没说话,你倒先喊苦了?你还比将军娇气不成?”   “嘿嘿, 将军不娇气, 就是皮白脸薄长得嫩。”   “找死呢, 敢拿将军开玩笑?”   幽暗的深林里,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埋伏在林道旁挖好的土沟里, 一个穿着烂泥色一般的衣裳蹲在土沟里,灰头土面满容衰容,加上一群群蚊烟在他们头顶旋绕, 看上去仿佛一个个头顶冒黑烟一般。就在这时,一个刻意压低却仍听得出音色清悦的声音道:“都他妈的闭嘴,来人了,戒备!”   众人一听,立即噤声,埋头将耳朵贴到泥土上,就听闷沉的震动声从地底由远及近传来。”   “将军,听声音应该是四五匹马。”   “全员听命,打起精备,准备动手!”   “是!”   一刻钟后,五匹快马踏着林间小道疾驰而来,这时突然从林道旁扔出十几个绊马索,同时林道间埋伏的人一拥而出,向那林道上的人扑去。   不一会就将那些骑兵尽数砍死,将尸首拖到一起清点,一人道:“不对,五匹五个人,怎么少了一个人,快追,逃了一个!”   又一人道:“将军呢,将军不见了!”   “快,那人没马,肯定没跑远,大家散开,在林子里搜,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就在众人准备搜林时,一个明显相较这些魁梧粗糙的兵士们显得单薄矮小的身躯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东西。   那些人见着这个小矮子却立即一拥而上:“将军!你没事吧。”   那被唤为将军的矮子将手上的东西抛了出去,一人接住,正是逃跑敌人的首级,顿时嚷道:“还是将军厉害。”   一人拿着从尸首身上搜出的信递到那矮子面前道:“将军,你看。”   矮子面色一变,擦了擦手上的血,接过那信,立即掏出火折子点亮,仔细看了起来。   “将军,我们劫对人了吗?”   矮子看完信,立即将信收起来,道:“是了,正是蜀军送往前线的书信,你们把道上的尸首埋了,我杀的那个在那边,去扛回来一起埋了,牵上马,咱们赶紧回军营!”   一众人将尸首扔进他们此前躲藏的土沟里,五匹马中有一匹被马绊绊倒后摔断了腿,也一同杀了埋了,剩下的四匹被牵了走。连夜赶了三十里地,一行人在天亮时回到军营,那矮子将军直接策马冲进了营地,一下马,立即有人来牵马,对她道:“将军,昨天窦统领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与蜀军在雁脚道遭遇,打了败仗全军覆灭,窦统领也战死了。”   “我知道了,传令下去,所有将领到我帐中开会。”顿了顿道,“后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矮子将领不再说话,走到一旁,拿起喂马的水桶直接舀起里面的水洗脸,那部将见状便牵着马离开。等这矮子将军将脸上的泥污洗净,回到自己的营帐,一众将领已经在营帐里等着了,见到他后纷纷道:“李将军,你回来了!”   “李将军,我们被围在这止水坡已经半个月了,玄将军再不派援军,我们可就坚持不住了。”   “那贼儿的王戬真他妈的狡猾,居然派兵在雁脚道埋伏德义兄,可怜德义兄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后死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沟子里。”   “依我看,咱们两边这样耗着,蜀军那里也不好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出去!”   李五从怀里掏出拦截到的书信,扔到一旁一个将领手里,那将领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这是……”   矮子将军道:“我带人埋伏一天一夜截下来的情报,四天后袁永望就会带着两万援军过来支援蜀军。”   “妈的,四天?两万援军?我们现在仅剩三千人了,那不是死球了。”   “情报被我截住了,所以前线的蜀军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有什么用,咱们还不是等死吗!”   “报”一名传信兵冲出营帐,气喘吁吁地将一封信递到矮子将军手里道,“玄,玄将军派人送信来了!”   营帐中的将领们振奋起来,“一定是玄将军派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李将军快看看信上怎么说!”   矮子将军折开信后,脸色对沉了下来。   “李将军,信里怎么说的?你快说呀。”   矮子将军抬起头扫了扫营帐内一个个黝黑的面容,顿了顿道:“信上说,玄将军将亲带五万援军来支援我们。”   “啊,太好了,妈的这下可以狠狠出口气了,五军援军,可以把那些蜀军还有他们的援军都碾成渣渣!”   “就是,我们援军五万,他们才两万,怕啥!干脆一口气打到蜀国去,把那狗屁耗子王弄死了算!三年前在巴东打仗,要不是这王戬帮着成元水,那狗东西早就死了。”   “李将军,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终于有人注意到那矮子将军的表情与其他人不一样,出声询问。   “我还没有后半句话没说完,这五万援军——要六日后才能赶到。”   此话一出,营帐里顿时安静下来,敌方的援军数量虽然不足己方的一半,但四天能到,两天的时间差,他们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敌方援军猛烈的攻势,恐怕等不到己方援军就已经全军覆灭了。   一人打屋营帐中僵硬的气氛道:“怕他们个蛋,我们死守此地,我就不信我们撑不了两日,撑不到玄将军过来!”   这话说出去,却没人响应,大家心里都明白,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这样的机率真的太低了,别说了两日了,多坚持两个时辰都困难。   矮子将军见众人不说话了,竟开始撕手上的信,部将们大惊道:“李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从现在起,我们不能指望任何人,只能靠自己!我带人去阻截敌方的信使,就是为了给大家拼一个生机。蜀军此刻一定在等己方援军的消息,书信被我劫下,所以他们得不到援军消息会暂时按兵不动。因此在他们援军赶到前的这四天内,我们必须豪赌一次,豁出一切冲出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只要将守在前线的蜀军打败,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妈的,守也是死,等也是死,豁出去了,跟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众将领们纷纷振臂高呼。   矮子将领当即与众人商议定了突围之事,等得众人离开,营帐门合上,那矮子将领顿时委顿于地,不再是人前精神挺立的模样,萎坐着,头垂了下来,眼睛也闭上了,似是非常疲惫。为了埋伏敌军信使,他两日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更何况他的身体看起来,比一般的兵士要瘦弱得太多了。   这时营帐门推开,委顿的矮子男人似是不太情愿地睁开眼,侧头看了一眼来人,道:“简良,你来了。”   徐敬仪瞧他疲惫的模样,立即走过来:“我知道你连夜赶回来没吃东西,来,先吃点东西。”   那人摇摇头,撑着身子站起来:“不行,不想吃东西,就想睡一觉,太困了。”说着,走到矮床上,趴了上去,声音含糊了起来,因为实在困得利害,没有刻意压低压粗声音,口音中竟了一丝软糯的音腔,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我。”   徐敬仪看着眼前的人,见他身上还带着泥巴血迹就趴在简陋的床上沉睡起来,实在心疼。要是在以前,他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居然可以在最艰苦的前线打仗,吃下这非人的苦,更令人惊讶的时,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无论调度军队,布局谋策、安抚军心,她都做得极好。   是的,这个矮子将军就是李五。   三年前,玄晋联盟瓦解,玄凉逐击李制,将他逼回了河东,虽然玄凉打败了李制,但也元气大伤,是以这三年,这片山河战场上最大的三股势力都在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事。三个月前,玄衣军驻扎在荆南的守军轮换。这次由身为右玄卫卫将军的李五亲自带着三千士兵去荆南将那里的守军换回来,哪知还没有荆南地界,就被蜀军袭击,困在了这止水坡上。   徐敬仪叹了口气,看着李五这模样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如今她就是军队的主心骨,没有她,军队就不可能坚持到现在。当时军队突然被袭,要不是李五镇定,从容应对,怕是早就被蜀军歼灭了。   徐敬仪走过去,替李五将毛毯子盖上,眼下正是初春,天气凉得很。走近后,看着床上的人出落得越发成熟美丽的脸,以及这瘦小纤细的身材,是个人只要不瞎都看得出她是个女子。事实上,随着她一年年的成长,早在一年半前,军队里的诽议就满天飞了,不过是被玄友廉强压下来了而已。而李五也算有些手段,玄卫里那些想探查她性别的人、不服她管教的人,都被她狠狠整治了一番,所以军队里就议论纷纷,诸多猜测,但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   然而这世上最难堵的就是这众人之口,这一年来,怀疑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女扮男装当到卫将军这个位置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且李五虽然体格瘦弱,但在武艺头脑上,实不输男子,所以有的人开始猜测她会不会是玄友廉养的阉人,靠着容貌取悦他而上的位,洛阳城中不堪的流言越来越多,所以这次驻扎在荆南的守卫换防才会让她去,就是为了暂时洛阳阳避避风头,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变故。   徐敬仪这样一想,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替她盖上毯子后转身离开了营帐。   两日后的深夜,李五将士兵分成三队,自三个方向鼓噪声势,突袭蜀兵防线,蜀兵想不到被困一月苟延残喘的玄衣军竟敢主动出战,又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以为是对方的援军到了,竟一时失了气势,无力抵挡,尽数被灭。   然而当天明以后,三队兵马整顿兵马,收拾战场、清点战利品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主帅竟然不见了。   李五睁开眼,觉得后脑勺疼厉害。昨夜战事结束,她见大局已定,带着两人回去接引留在原地的荆南使者时,却被这些人暗算,敲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马背上,那四名荆南使者正押送她从一条小道走着。   李五瞬间明白过来,为何蜀军能知道换防军的行踪,抓住机机会袭击,竟是这荆南王派来的四名使者泄的密,李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四人给敌军出卖的情报,可是倒底是这些使者被敌人收买了?还是说根本就是荆南王杨不疏已经叛变了?   原本天下统归唐域,可自成元水与萧发云起兵造反后,天下分崩离析,除了玄凉拥立李文治称帝延绵唐室江山,成元水称帝建大齐朝,还有许多割据称王的势力,其中最大的就是与玄凉决裂后占据河东的晋李,然后就是荆南、蜀、吴越、汉唐、闽这些小国。   而其中荆南地区处于蜀与汉唐的之间,可谓左狼右虎。三年前,杨不疏带着义子入洛阳,与玄友廉见面,以许诺每年进贡大量钱财以求军队进驻庇护的保证,玄凉也十分守信地派了三千精锐军队驻扎荆南。有了玄衣军的保护,这三年荆南这片繁华地没有受到蜀和汉唐的侵扰,可为何荆南王会突然叛变呢?   李五手脚被捆在马背上,颠得四肢做痛,也不知道这四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而是要将她绑走,他们要将她绑到哪里去?如此走了四五天,这四人终于走出山道,将她带入一座城中,将她关到了地牢中。李五看着地牢里的守卫,发现他们的装束是荆南人,所以她是被带到荆南地界内的某座小城中吗?   她相信她失踪后,徐敬仪和那些将领们一定会四处寻找她,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她是被当做处自己人的荆南人掳了走,被带到了荆南国内。   不过这些人既然路上没有杀她,想必并不想要她的性命,所以眼下至少性命无虞。李五瞧了瞧这间牢房,发现这牢房的环境还算干净 也没有什么刑具血迹,并不阴森恐怖,狱卒送来的伙食也算新鲜可口,李五心想,难道抓她的人并没有折磨她的意思?   在这牢房里一住就是三天,这期间,李五除了见过送饭的狱卒就再没见过别的人,连之前绑她的四名使者都未再露面。李五试图套过那狱卒的话,可他并不理她,后来被她问烦了才道:“你被关到这里,自然是城主的命令,哪有那么多废话,吃你的饭。”   李五立即追问道:“你们城主是谁?”   那狱卒似是自知口失,无论她怎么追问都不再开口。   到了第三天晚上,李五正背靠墙壁闭眼养神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重重牢门打开的声音。往常只有到了饭点送饭的狱卒才会过来,现在不是饭点,明显来的另有其人。李五立即睁开眼,扒到铁栏向外望去,就见先是一只绣金边的鞋覆跨进了门槛,带动一片刺绣玄色袍角,光这一瞥便知来人身份高贵。   李五心道,难不成就是那狱卒嘴里所说的城主?   片刻后,那脚踩绣金乌鞋,身穿红玄相间之色的年轻男人走到了她面前,低头似是十分轻屑一般地打量她,遂即道:“你就是那个带着三千玄衣军打败五千蜀军的李将军?呵,王戬那老东西还真是个废物,我的人都将你们的情报全都泄露了出去,居然还是输的一败地。”   李五看着这年轻男人英俊的脸,只觉得眼熟的厉害,犹豫了一下道:“杨枭?”   年轻男人的眼睛眯了眯:“听说这李将军叫李五我以为只是重名了,这天下叫李五之人千千万万,哪有那么巧,没想到还真的是你。玄友廉真是喜欢你这个死女人啊,居然纵容到同意让你女扮男装当了个将军?女子带兵,真是可笑荒唐。”   听他说的话,李五更加确定他就是杨枭,道:“杨枭,你为什么要勾结蜀军出卖我们?你难道不知道正是有我们玄衣军的庇护,你们荆南才能三年无忧?”   “啧,一口一个‘我们玄衣军’,我记得你当是进李继勉的女人吧。呵,李制被玄凉赶回了河东,你立马背叛李继勉投进了玄友廉的怀抱,还真是一个水性杨花、见风使舵的女人。”   李五看着杨枭尖酸阴毒的言语,及其脸上露出的阴沉表情,微微有些发怔。三年前在将军府别宅,他虽然不待见她,常出言讥讽她,但看得出来就只是大男孩的脾气而已,虽然嘴巴不饶人,心却不坏。可此时见面,她却觉得他身上分明散着一股怨毒之气,再无三年前那般爽朗,并且听得出来,他对玄友廉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的,明明那时他一口一个“玄大哥”对他崇拜喜爱不已。   “杨枭,你倒底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不要叫我杨枭,我已经不是杨枭了。对了,这些年我也打听了一些洛阳的消息,听说洛阳坊间都在谣传,说你是个阉人,是玄友廉的性·奴,借着身体当上了右玄卫的卫将军,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李五:“……”   李五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杨枭,也实在想不到他会变成这副样,真不知道这三年他遭遇了什么,遂道:“好,那我叫你城主,城主,你抓我倒底是想干什么?”   杨枭道:“三日前玄友廉已经带着四万大军进入荆南地界了,我要你帮我,毁了他这四万玄衣军!”   李五十分无语。荆南王杨不疏投靠了玄凉,而蜀王王戬依附了大齐,这三年虽然边疆时有磨擦,但因彼此忌惮身后的势力,都未敢冒然开战。这次蜀军趁着玄衣军换防突然攻击,显然是有开战的意图,是以玄友廉才会带着大军赶来援救。这杨枭是疯了,竟然想自毁城墙?   “城主,若这四万玄衣军毁了,你们荆南国恐怕也将不复存在。”   杨枭冷笑道:“荆南的存亡与我何干,我只要你们玄衣军覆灭,要玄凉那畜生死无葬生之地!真是天助我也,把你送到我手里,有你在,我就不怕对付不了玄友廉这畜生儿子。“   “城,杨枭,这些年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杨枭伸手抓住栏杆,恶狠狠地瞪着李五道:“我宁可遭遇不幸的人是我!玄凉他就是个畜生,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到洛阳去,将他的头颅割下来,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削掉,那个畜生,那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鹏奴宝宝受了点刺激,所以变成这样,大家不要嫌弃他哈,他的性格没有变哒,等跟李五相认后,又会变回一只乖宝宝哒。   来来,下面给你们理一下现在唐域的地盘分割。   建朝称帝的有两个:唐朝(苟延残喘的李唐正统,眼下是玄凉把持朝政)、大齐朝(成元水所建,军队称为齐军、成军)   割据称王立国的有:晋(李制)、荆南(杨不疏)、蜀(王戬)、汉唐(徐孔)、吴越、闽   会有适量战争描写,但还是以言情为主,理不清各种势力关系也没关系,看□□就行了。 第093章   杨枭提起玄凉后,整个人都变得暴怒无比, 不停地跺脚大骂, 将玄凉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等得清绪发泄完后瞥了一眼李五,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李五看他跳脚大骂的模样有些奇怪,他怎么如此恨玄凉,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枭走后, 李五便又坐回墙角打算闭目养神,这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两个侍卫走进来, 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 不由分说架起她的胳膊把她带出牢房,推进一扇门中。   李五被推得跌倒在地,爬起来四顾打量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极为豪华奢侈有荆南王室风格的宫殿,宫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还冒着雾气的浴池。这时殿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七八个婢女, 手捧毛巾、皂膏、金盆等洗浴之物, 进来就七手八脚扒她的衣服, 把她推进了浴池中。   李五试着与这些婢女说话,但她们不理她, 只埋头清洗她的身体,洗净后给她换上一件贴身的细绸长裙,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无疑, 长裙在大腿两边开了叉,只要一走,那裙摆扬起,内里裸`露的白皙大腿一览无疑,分明是荆南舞妓的打扮。   这群婢女伺候完她沐浴后陆续离开,只留下两个婢女在殿中替她收拾扮打扮。李五乖乖坐在镜前任这两人打扮,眼睛却四处瞄着,确定这殿内没有其它人,突然起身,一手敲晕一个,不废吹灰之力就将那两名婢女放倒了。   李五提着裙摆赶紧向外跑去,跑两步,只觉得裆下呼呼生风,十分不习惯这样暴露的舞妓打扮,但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没敢走正门,怕门外有站岗的人,寻到一扇窗户边,推开窗户撂腿就爬,就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道:“本城主的舞妓还真是性情豪迈。”   李五抬头一看,就见杨枭在一群侍从的跟随下,正好从不远处的曲廊走过来,将她逮个正好。因为裙子开叉,此时李五跨出窗外的一条白花花的大腿直接暴露在众人眼前,可谓是活色生香、白如脂玉。   杨枭徐徐走过来,脸上满是嘲讽,李五低头默默将腿收回来,将窗子关上。   片刻后杨枭进来,将那两名昏倒的婢女扶出去,同进又走进来四名婢女,两人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挣脱,另两人将两条不足两尺长的锁链分别锁上了她的双手和双腿。那锁链银白发光,只有她的小拇指粗细,看上去很精致,上面挂着一串铃铛,一晃就叮当响个不停,声音清脆,就是百步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给她戴上锁链后,那两名婢女就放开了她。李五立即挣了挣,发现这锁链虽然但极为结实,根本不是人力能扯断的。   杨枭道:“别白废力气了,这锁链乃精钢所制,就是刀砍斧劈也不会断,除了我手里这把钥匙,没人能打开。”   李五瞧他晃了晃手里的银亮钥匙,立即扑身去夺,被他闪开。   杨枭就钥匙握到手中,冷冷道:“我没有虐待女人的癖好,所以将你牢里放出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也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想着逃跑,在我的宫城中,你是逃不掉的。来人,把她送到她房间去。”   这次李五被带到了一个门窗紧闭的大房子内,房子十分宽敞,设施齐全,有床有椅,看样子杨枭是打算将她囚禁在这个房间内了。手脚上的锁链虽然不影响走路吃饭,但是锁链长度限制,手臂和腿脚根本无法舒展,要使拳脚功夫很困难,并且锁链上全是铃铛,一动就晃荡直响,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行动。   不过李五并没有认输,还是偷偷砸开了门窗,逃跑了好几次,但身上的铃铛实在太响了,没有跑多远就被人抓了回来,每每被抓回来,杨枭不恼也不责罚她,而是一脸看好戏地模样在她手脚上再栓上一串小铃铛。三日内,李五逃跑了五六次,身上叮叮哐哐拴满了铃铛,就算她坐着不动,光呼吸带动的胸膛起伏都能让这些铃铛晃出声来。   又一次逃跑被抓后,李五看着站在面前拿着一串铃铛正琢磨着往她哪知手脚拴的杨枭,恼火道:“城主,你是把我当家猫吗?拴这么多铃铛,你脑子有病吧!”   杨枭却是被点醒一般,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忘了还可以栓这里!”说着走过去,将那串铃铛挂在了她的脖子上,末了还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来,喵一声给本城主听听。”   李五:“……”   杨枭戏弄玩她了,这才正色道:“行了,你也别总想着逃跑了,我一没虐待你,二没侮辱你,美味佳肴、绫罗绸缎地供着你,你跑什么跑,再说你这样压根就跑不掉,你真想从头到脚都挂满铃铛吗?”   李五:“……”   李五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铃铛,有些泄气道:“城主,你扣着我,要底想干什么?”   “我早已经说过了,我要你帮我毁了玄友廉的四万大军。”   “你做梦吧,我不可能帮你的。”   杨枭玩弄着自己的垂在额头的卷发,笑道:“你已经帮我了。”   李五一怔:“什么意思?”   “我将你脱下的兵服,内衣,嗯,还有那一堆裹胸布,都派人给玄友廉送去了,跟他讲要想救你的命,就在九日后到拜阳河边的水神祠来。你说,玄友廉会不会为你抛下生死赴约呢?”   李五道:“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这样明显的陷阱,他才不会去。”   “是吗?”杨枭笑笑,“可我的内奸传回来的消息,玄友廉看到你的衣裳后,急得都快发疯了。”   李五道:“你想趁机杀了他吗?”   杨枭摇摇头:“对,我要杀了他!只要他一死,玄衣军就群龙无首!沈修已经带着军队抵达蜀国,九日后,当玄友廉来到水神祠想救你时,沈修便会与蜀王王戬一起进攻荆南,成败已成定局!”   李五心中一惊:“杨枭,你是荆南王的义子,荆南国要是因你的一己私欲而遭受重创,甚至灭国,你就一点都不心痛?”   杨枭冷冷道:“都说了,不许叫我杨枭!”   “城主……”李五犹豫了一下道:“你恨玄凉还有玄衣军,是不是因为——玄凉他娶了公主?”   杨枭的表情瞬间就变了,面容肌肉抖动起来,咬着牙齿道:“那个老东西,老畜生!”   李五心道,居然真是因为这件事。这三年玄衣军保护荆南国,按理他不应该对玄衣军有那么大的仇恨,想来想去,能让他愤怒的也只有这件事了。三年前她就看出来他对公主情根深种,却没想到情深到如此地步。   三年前,李制逃回河东,洛阳的局势稳定下来,朝庭那些老臣便又开操持小皇帝立后之事。只是当时朝野内外都在传假龙嗣之事,各种流言飞语,在这种情况下,皇室的每一个举动都必须小心谨慎,以避免造成更大的非议,因此皇帝成亲前,必须先将公主的婚事办了。   之前玄友廉回绝了颜左相的提亲后,刘玲儿便拒绝成亲,有心在等几年,等着玄友廉回心转意。当时流言未起,皇室形象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颜左相召集大臣商议了一番,也就同意了,只要在皇帝成亲时,封长姐为长公主以示显尊长之心,便也无须公主必须要在皇帝成亲前嫁人了。   然而流言起了之后,这样的权宜之法就行不通了,朝庭老臣们纷纷上奏请公主择婿。   刘玲儿没办法,又不甘心放弃玄友廉,于是再次请颜左相到玄将军府提亲。   民间有一个书生隐匿姓名写了一本高庙秘闻,里面记载的是当时皇室、重臣们的八卦,上面就记载了这么一句:公主喜玄家美郎,遣左相登门提亲,被拒。公主不馁,亲登门,宿一夜,十日后,嫁于美郎父。   意思是公主喜欢上玄家容貌漂亮的公子,派了左相去提亲,被拒绝后就亲自登门求亲,还住了一晚,十天后,公主嫁了那漂亮公子的父亲。   这段话记载得简略,却够整个洛阳城的百姓们茶余饭后好久。你说堂堂公主殿下亲自登门提亲,还住了一晚,老百姓们都以为这公主美郎的佳事成了呢,结果十天后,公主嫁给了玄凉这个年纪都可以当她父亲的老家伙,这不是大跌眼目吗?   因为公主在玄府留宿了一夜,这于这一夜的传闻,坊间传得可是绘声绘色,有些甚至下流不堪,说的是那夜公主殿下在将军府花园中苦等玄家美郎,结果儿子没来,父亲醉酒而来,将娇花一通糟蹋,花瓣零落,不得不嫁于老朽之躯。   也有说玄凉那老色鬼早就盯上公主了,所以不许自己的儿子娶她,公主登门,估计将她扣下,趁机霸占玷污,总之各种下流龌龊的说话都有。   可想而知远在荆南的杨枭无法知道实情,听到这些流言会气成什么样子。   李五迟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公主吗?”   杨枭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五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问不太合适,刘玲儿都已经嫁了玄凉,这么问简直就是在他心口插刀子,遂委婉问道:“你跟公主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杨枭沉默了一下道:“她是我此生此世发誓要用性命守护的女人,我原想等着自己足够强大了,便去找她认她,帮助她收复河山,可是没想到……没有等到我强大,她就被那个畜生糟蹋了,是我对不起她!”   李五想不到刘玲儿会遇到这样痴情的男人,道:“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她当然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婚约!”   李五抿了抿唇:“可公主喜欢的明明是玄友廉,你恨玄友廉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杨枭双目充血道:“那是她以为我死了!否则她怎么可能喜欢上玄友廉那个小白脸!”   三年前一口一个玄大哥,现在就成了小白脸。李五摇摇头,实在想不到竟是因为嫉恨之心,杨枭不惜毁亲手引狼入室,毁了自己的荆南国也要报复玄凉和他的玄衣军。   被困在杨枭身边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五心知自己带着这一身铃铛无法逃跑,便也不再徒劳反抗,每天好吃好睡,锻炼身体,养精蓄锐。而杨枭对她的态度也稍稍好了起来,除了习惯性的挖苦嘲讽,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也没有一点羞辱她的意思。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李五看得出来,杨枭的性格其实跟三年前并无太大的变化,心思纯粹,行事做风也很直接,就是一个直肠子,只有当他提到玄凉和玄衣军时,才会露出极度仇恨阴险的表情。   这日午后,杨枭又来寻她,李五叮叮铛铛地走到他面前道:“城主,能不能给我换一身衣服,这裙子实在是太——”   杨枭挑眉道:“太什么?”   李五顿了顿:“单薄。”其实她想说的是“暴露”,她走路若是脚步稍稍跨大些,那裙子就掀起来了,露出一双白花花的腿来。其实大唐民风开放,有些女子的裹胸束得极低,将胸脯挤得似要爆出来一般,可比现在身上穿的暴露多了。可李五本就鲜少穿女装,更别提这样的裙子,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杨枭道:“不行,你可是我的舞妓,不穿成这样,穿什么样。哦对了,我找了一个伶官来,反正你待在这里每日也无聊,我让他来教你学舞,你随便学个曲子,以后也好拿得出手,正好这一身铃铛,不让它多晃晃响响声就浪费了。”   李五:“……”这人分明是捉弄她吧。   杨枭走后,不一会便有一个伶官推门而进。这伶官显然也是受过杨枭叮嘱的,除了教舞,别的话,一律不会多说一个字。”   李五前世做为公主的必修课是学过舞艺的,所以也并不是一点舞艺都不会,只是重生后一直扮做男装,不曾舞过,所以生疏了,眼下跟着这伶官跳跳舞,重拾旧技,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如此很快过去九日,李五无法得知外界消息,只能等杨枭出现后问他。她不知道玄友谦会不会赴约,也不知道边境的战况如何,只能待在房间里一个人干着急。她等了一天,杨枭都没有了出现,到了第二天傍杨枭才姗姗来迟,一脸阴沉。   李五看到杨枭这副表情,心就定了几分,遂套话道:“失败了?我就知道玄友廉怎么可能上你的当。”   杨枭恨恨道:“就算玄友廉逃了又怎样,玄衣军此番战役损失惨重,够玄凉那老畜牲气到肝疼了。”   李五道:“损失惨重?难道玄主帅不在的情况下,你们都没有全奸玄衣军?如是玄衣军损失惨重的话,蜀军和沈修那边恐怕一样损兵折将吧。”   杨枭没想到李五察言观色,逮住他语句中的说辞,一下全说中了,气得脸更青了。他派去水神祠刺杀玄友廉的杀手尽数被玄友廉和他的侍卫杀死。并且主帅不在的情况下,玄衣军那边遭到突袭后居然丝毫不乱,有条不紊地应战,仿佛早知道这次突袭一般。两军互有伤亡,打了一个平局,最后齐齐鸣鼓收兵。连“损失惨重”这个词,都已经是他刻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了。   这时一人急匆匆跑来道:“城主!”   “什么事?”   那人看了一眼李五,犹豫了一下,杨枭道:“说。”   那人遂道:“国王又派人来了,说最迟明天天黑之前必须出发。”   杨枭本来就铁青的脸变得更黑了,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李五疑惑道:“你要离开此城吗?”   杨枭恨恨骂道:“杨不疏这个怂货!除了依附玄凉,讨好徐孔,还能成什么事!你不是一直叫我杨枭吗,我告诉你,不叫杨枭了,因为我被杨不疏那个怂货送给汉唐王徐孔当儿子去了!”   李五怔住了:“所以……你现在是徐枭了?”   收义子的风气盛行,而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风俗,就是赠送义子。两方为表关系好,会互赠义子;一方为了感谢另一方的救命之恩之类的,也会赠送义子;甚至有些人想送礼讨好不知道送什么好时,也是赠送义子,显得特别有诚心有诚意。   反正义子不要钱,随便收随便送。   而杨枭被杨不疏送给汉唐王徐孔,明显就是刻意讨好奉迎之举。而杨枭被人当货物一般送来送去,还要改姓,当然会觉得屈辱。   杨枭骂道:“呸,杨枭徐枭我都不是!”   第二日中午,杨枭派人将李五接过来,李五看着已经整齐列队的马车,好笑道:“看来你是违抗不了你父王,准备乖乖去给别人当义子了?”   杨枭瞪她道:“你幸灾乐祸什么!我去了,你也得跟着我一起去,逃不掉!”说着将她推上了马车,自己也上了马车。   李五道:“你走了,这城主之位怎么办?”   杨枭冷冷道:“杨不疏已经派他别的义子来当了。”   李五道:“那你真够惨的,被送给别人当儿子,自己的地盘和势力都没有了。”   杨枭抿着唇沉着脸不说话,李五便也不再刺激他,很快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走了三四天后,杨枭的车队在路上遇到了一支卖香料的商队,那商队有二十人,拉着厚重的货车将官道占得满满实实。一人向杨枭请示道:“他们速度慢,还总挡道,要不臣去把他们赶到路边上去,把道让出来。”   杨枭摆摆手道:“算了,一队商人而已,也别刁难他们了。反正也不可能一直同路,说不定下个路口他们就转弯了。”   那道:“是,那臣告退。”   杨枭道:“慢着,嗯,你去那商队买点香料回来,要那种香味非常浓烈,一但沾上了十天半月都消不掉,顺风能飘十里地的那种。我的舞妓用得上。”   李五:“……”   原以为与那支香料商队不会同行太久,没想到同行了一天,那商队竟还是在他们前面走着,眼看天要黑,杨枭的那名侍官道:“不会晚上要跟这批香料商人一起露营吧,啊嚏,啊嚏,啊……嚏”那侍官连打三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城主,你真的不觉得这味太浓太重了吗?”   边说边往李五身上瞟,他按照城主的吩咐买回来香料,哪料城主直接挖了一大块,塞到了这舞妓的发髻里去了,现在这个舞妓头顶散发出浓烈的香料味,就算不至于顺风飘十里,也熏得方圆十步之内蚊虫不近。   李五也被这味道熏得不轻,此刻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一个散发着袅袅烟熏的大香炉。杨枭虽然没有囚禁捆绑她,但是在她身上挂铃铛,在她发髻里放香料,把她变成了一个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的人,就算她路上想逃也不可能,这招实在比囚禁捆绑还要狠。   杨枭闭着眼睛一派悠闲道:“有吗?我觉得挺好的,这味道可比马厩的味道好闻多了。”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骚乱,马车也微微震了一下,杨枭睁开眼:“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侍官应声而出,不一会回来道:“城主,我们遇到土匪了!那土匪正在打劫前面的香料商队。”   杨枭哼了一声:“真是乱七八遭的,这官道都能遇到土匪,打劫到本城主头上,真是找死。你带侍卫队过去,把那些土匪杀了。”   李五掀开半面帘子往外看去。   “别看了,想趁乱逃跑不可能的。”   李五默默地将帘子放下。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侍官又回来了,道:“城主大人。”   杨枭道:“动作倒是挺快的,那香料商队损失重不重?”   侍官道:“我们赶到时,那香料商队就已经将土匪杀光了,我们刚才帮着清理了下尸体,把官道让出来。”   杨枭皱眉:“一共多少土匪?”   “二十来个。”   “那商队不过二十人,竟将那二十个土匪都杀了?他们没有伤亡吗?”   “没有,我刚偷偷地看了,连受伤的都没,顶多被擦了擦皮,刚才我去买香料就隐约觉得这个商队有些奇怪,如今遇到土匪不慌不乱,还能将土匪尽数杀死,绝不是一般的商队。我这看这些人的体格个个魁梧,手臂粗壮,倒有点像当兵的。”   杨枭道:“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提高警惕,另外派一个人去探探他们……嗯,先不用,车队靠得太近,探子容易被发现了,这样等晚上住下来后,趁他们睡觉之际,去探探他们倒底是什么人。”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将在三秒后抵达现场,嘀,嘀,嘀,男主已到。 第094章   第二天亮后,李五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来, 伸了一个懒腰, 便见不远处,侍官表情不好地向杨枭走过来, 沉声道:“城主,昨天我们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了没有回来。”   杨枭正在漱口, 将嘴里的水都吐出去,接过婢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派出去五个,一个都没回来?”   “没有, 另外——”   “另外什么, 别吐吐吞吞的,说。”   侍官道:“那商队明明在离我们不远处露营,居然一夜之间,连人带货,走得干干净净。”   杨枭惊讶道:“走了?怎么可能,站岗的人没发现一点动静吗?”   “没有。”   杨枭皱眉:“看来这商队必有古怪。”   “城主, 要派人去找吗?”   杨枭犹豫了一下道:“算了, 他们这么一走, 摆明了是不想招惹我们,既然他们不想惹事, 我们便也不要再生事端,这一路去汉唐前途莫测,我们还是谨慎为上。”   “是, 城主。”   “吩咐下去,收拾好东西,准备开路。”   马车陆陆续续开动,队伍继续向东行进,然而走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杨枭不满地掀开车帘道:“怎么回事?”李五也探出头看去,就见马车前的官道上,站了约摸一百多号侍卫,一个个穿着盔甲,拿着大刀,将车队包围得死死的。   一个男人骑着马从人后走出来,大声道:“王弟,既然经过王兄的地盘,怎么也不派人通知王兄一声,王兄好来接你啊。”   那人直呼杨枭为王弟,然而杨枭见着脸,表情却沉了下来,下了马车道:“四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杨不疏的第四子,四王子杨锐。这杨锐长得是高大挺拔,但容貌极丑,嗓门更是粗哑难听,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给王弟你送送行。你看看你,明明是奉王命出使汉唐,却连个王旗都不挂,一点王族气派都没有,难不成为了躲王兄我?”   杨枭道:“你也知道我此行是奉父王之命,赶紧把路让开。”   “王弟,你此前从王兄手中的夺走的东西,你这一走,你说王兄从哪里讨去?”   杨枭面色变了变:“让开,别逼我动手!”   杨锐便不再摆假惺惺的面孔,冷笑道:“杨枭,你以为你还是王子吗?你现在就是一只被父亲扔出去的丧家犬,还敢在我面前摆你的架子?来人,把他们全部拿下!”   杨枭立即拔刀带着众随行侍卫与杨锐的侍卫队打了起来,奈何敌多我寡实在不敌,侍卫纷纷被打倒,他也被擒住反绞双手,挣脱不得。   “杨锐,你倒底想怎么样!”   杨锐的脸本来就丑,笑起来就更丑了,道:“王弟,王兄可不像你,是个讲理之人,当年你抢了我的女人,如今还我一个女人,你说这公不公道?”   杨枭脸色一变,就见两名侍卫将李五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怒吼道:“杨锐,你他妈放开我,有种你跟我打一场。”   “啧啧,还是王弟会玩,这一身铃铛响起来叮叮铛铛,实在是悦耳动听,王弟啊王弟,你这么多年没沾过女人,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呢,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这般绝色美人。”杨锐说着扯开了李五的面纱,小眼睛眯了起来,露出色咪咪的笑容道,“美人儿,你家城主欠我一个女人,把你赔给本王子是不是应该的?”   杨枭道:“杨锐,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杨锐看着杨枭挣扎的模样非常享受:“美人儿,以你你就跟着本王子,本王子也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杨枭看了李五一眼,咬牙切齿道:“杨锐,我警告你,你敢动她一根指头试试!”这时就听李五突然出声道:“慢着!”顿了顿道:“四王子殿下,我身上被锁着锁链,钥匙在城主身上,既然您想带走我,请问城主把钥匙拿来,替我把锁链解了吧。”   杨枭先是一怔,随即恼火道:“我想着保护你,你居然想着从我身边逃跑?”   李五面无表情道:“城主,您已经无法保护我了,我只能自保。”   杨枭沉默了一下,听出了李五话中的意思,她这是告诉他交出钥匙,让她可以想办法从杨锐身边逃脱呢。杨枭困着李五是为了以后对付玄友廉,并不想要她的命,更没有虐待侮辱她的意思。若是李五真的被这杨锐带走糟蹋了,他良心也会不安,遂低下头道:“钥匙在我身上,拿去吧。”   侍卫从杨枭身上搜出了钥匙,李五看到那钥匙眼睛一亮,就要去接,就听杨锐道:“把钥匙拿给本王子。”侍卫从李五面前走过,将钥匙递给杨锐   李五道:“四王子为何不替奴婢解锁?”   杨锐猥琐笑道:“我见美人儿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情趣,就这么绑着吧,挺好的。”   李五:“……”   杨锐俯身将李五捞上马背,笑道:“你们护送王弟继续上路吧,记好了,这一路上一定‘好好招待’本王子的王弟,让他感受道王兄有多么疼爱他。”   那些侍卫齐声道:“是。”   杨锐将大部分侍卫留下押送着杨枭上路,只带着十名侍卫返回就在附近不远的领地。其实他敢这样对待杨枭也是受了杨不疏的命令。杨枭被送到汉唐国,相当于去当质子的意思,杨不疏知道自己这义子一身虎胆,什么都干得出来,怕他路上逃跑,所以示意杨锐派人押送他。   就在杨锐劫走李五时,不远处的道路上,那支香料商队正在缓缓前进。一人不满道:“掌柜的,咱们怎么就认了怂,要连夜撤离绕路前进了?兄弟这么多人,还怕了那杨不疏的义子不成?”   被唤掌柜的男人为了遮挡烈日,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睛,望了望前面的山道,道:“那杨枭被杨不疏送给汉唐王徐孔当义子,其实就是送去为质,我们此番去往汉唐,说不定还会与他见面,为求稳妥,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话说,那杨枭还真是个会享乐的主,去别国还要带着个大美人。你看到他身边带的那个女人没有?那身段,那细腰,那白花花的腿,啧啧……就是戴着面纱,不知道脸长啥样,不过身材这么好,脸蛋儿肯定不错。还有啊,她身上挂满了铃铛,一走路叮叮铛铛直响,对了,他之前从我们这里买来的香料,也都用到她身上去了,走到哪扑面就是一股香气,铃铛加上香气,招摇显眼,想让人注意不到她都难,这王子是喜欢显摆自己的女人吗?”   男人道:“你瞒着我去偷看了?”   “嘿嘿,掌柜的,别说的我好像偷偷去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你不也听到铃铛声好奇地偷偷去观察了一番吗。”   男人看着自己的部下腆着一个老脸奸笑,十分无语:“我又不是去看她,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满脑子想着女人?”   “是是,掌柜的,属下知道你对别的女人不敢兴趣,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君上都催了多少次了,您也该成亲了。这次我们与汉唐王徐孔密谋联姻结盟之事,君上没派别人来,而是派你来,就是让你从汉唐王那一众女儿们挑一个漂亮的娶回来。”   “行了,哈胡弩,你别废话,就属你话最多,早知道我应该把李从义带出来。”男人烦躁地挥手,挡脸的布巾松了下来,露出一张梭角分明眉目深邃的脸,嘴角边留着一圈邋遢的胡子,显得颇有些沧桑,肤色也比三年前深了不少,泛着古铜色的光芒,正是晋王三子李继勉。   哈胡弩笑道:“嘿嘿,李从义那小子十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他要是跟你一起来,你得闷死。咦,奇怪,怎么刚说起那舞妓,我怎么好像隐约听到铃铛声了?难道我幻听了?”顿了顿,“不对,我闻到那香料味了,掌柜的,你闻到没有?难不成那杨枭又追来了?”   李继勉皱眉,目光朝一个方向看去,犹豫了一下:“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其它人原地待命。”说着带人寻着那铃铛声和香味寻了过去,不一会就见山坡下的道路上,十几匹马急疾,那为首的人怀里抱着的正是那挂满铃铛的舞妓。   “奇怪,掌柜的,那抱着舞妓的人,好像不是杨枭啊。”   马蹄狂奔,那铃铛也撒泼一般狂响,吵得李继勉心中莫名有些烦躁,道:“不是他,是杨锐,杨不疏的四儿子,亲儿子。”   “掌柜的怎么知道?”   “侍卫的服饰,这是附近城池的护卫队,专门保护城主的,那城主正是杨锐。”   “奇怪,那这是什么情况?那舞妓怎么被杨锐带走了?难不成是哥哥抢弟弟的女人?我们要救她吗?”   李继勉沉思了一下道:“算了,我们不要多惹是非,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离开荆南国,要是被发现踪迹就麻烦了。”   哈胡弩道:“可惜了,听说荆南国的四王子奇丑无比,这舞妓啊,糟蹋了。”   李继勉转身:“走了。”不愿浪费时间多看一眼,就在这时哈胡弩道:“掌柜的,你看!”   李五的手脚被锁链系着,不能跨坐骑马,只能侧坐着被杨锐抱在身前,感觉到他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乱摸,压住恶心感道:“四王子,你先给我把锁链解了好吗?我这样坐着难受,等回去了,你再系上也不迟。”   杨锐犹豫了一下,看见李五哀求的神色,莫名就心软了,觉得这女人长得还真是妖孽,无论从嘴里说出什么话来,都让男人心甘情愿,遂拉停下马,跳了下来,替他将脚上的锁链解开。抓着那软如脂玉的赤足,立即心神荡漾,忍不住上去就亲了一口。   李五听到那响亮的一声“啪叽”声,感觉到脚上那粗厚大唇贴上来的触感,顿时恶心得没忍住,一脚狠狠地就向杨锐脸面踹了过去。   杨锐倒退几步,跌坐在地,明显没想到美人敢踹他,有点懵:“美人儿,你怎么了?”   李五见状,也顾不得再假装柔弱了,见脚摆脱束缚,也顾不得解开手上的了,直接按着马脖子,一个撂腿,跨骑上马,狠狠夹了马肚子,拽起缰绳往前冲去。   杨锐这下反应过来了,怒吼道:“妈的个臭婊`子,给我追,别让她跑了!”   便见山道上,一马当先,驼着一身白裙的女子向前跑去,后面十几匹马狂追,马蹄声夹着清脆的铃铛声,在山林间回响。   哈胡弩瞪目道:“哎呀,还是个烈女子呢,骑马逃了。掌柜的,要不要救?我们的人要杀这十几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继勉看了看那骑在马上狂奔的娇小女子,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了另外一个人的骑马的身影,沉默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吐了一个字:“救。”这一句话说话,带着身后的兄弟们就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李五正策马狂奔呢,突然听到身后追来更多的马蹄声,只当是杨锐有追兵过来了,立即伏低身子抱紧马脖子,狠狠地夹着马肚子,然而不一会就觉出不对劲了,转身看去,就见那追上来的人的装束分明是昨夜遇到的香料商人,一个个用布巾围着脸,很快追了上来,一刀一个,开始砍杀杨锐的侍卫。   李五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见他们这么狠辣,心知自己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也是九死一生,更加用力地催马疾驰。身后的马蹄声越近,她回头看去,就见杨锐的侍卫被杀得没剩几下,剩下的也是搞不清状况,如她一般没命地往前跑,而杨锐则不知所踪。   就听一名香料商人嬉笑着喊道:“小丫头,跑啥跑,别跑了,我们是来救你的,再跑,裙子掀得屁股都露出来啦!”   李五一听这淫`荡的言语和笑声,更不可能停了。就在这时,眼前的道路突然出现一个一丈宽的深沟,看样子像不久前山体垮塌移位造成的。她身边的侍卫见到那深沟立即下意识地拉住缰绳,减下速度,结果脑袋就被追上来的人砍飞了。   李五见状,咬了咬,不仅没放缓速度,反而加快速度,目测着最佳的起跳位置,然后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应着指挥飞腾起来,一下子跨过了深沟在对岸稳稳落地。   落地后,李五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转身看去,就见那些香料商人都拉马停在了深沟边,望着的眼神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李五忍不住不些开心,甩开了杨枭,又甩开了杨锐和这帮土匪一样的商人,她可算是捡回一条命了。这时一道林风吹过,正好将她的面纱吹了下来,她注意到那商人的头领驱着马向走了几步,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得意之心,朝着那人比了一个小拇指向下的嘲讽动作。   李继勉的瞳孔瞬间睁大,哈胡弩目瞪口呆道:“掌柜的,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有点像小五呢?”   李继勉咬牙切齿道:“什么像,就他妈是!”说着便要冲过深沟去,被哈胡弩拦了下来:“掌柜的,可不能这么冒险,我们另找路过去,放心,她这一身铃铛和香气,手上还栓着链子跑不了多远,我们追得上。”   李继勉恨恨地看着深沟对面驱马渐渐跑远的白裙身影,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突然转头对哈胡弩道:“你刚才说什么?”   哈胡弩道:“我说她一身铃铛和香气,手上还栓着链子跑不了多远,我们追得上。”   李继勉道:“不对,前一句。”   “掌柜的,不要冲动冒险?”   “再前面一句。”   哈胡弩莫名其妙地回想,突然冷汗就下来了,刚才他见那舞妓把他们当坏人,死命逃跑,就喊了一句“小丫头,跑啥跑,别跑了,我们是来救你的,再跑,裙子掀得屁股都露出来啦!”结果那丫头逃跑得更块了。   哈胡弩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掌柜的,不,小将军,那裙子包着屁股呢,只看得到腿,不,我啥都没看到,真的,啥都没看到!哎呀,风吹得迷眼,我看看那边有没有路过去。”   身后众人:“……”   李五又跑了两个时辰,又累又渴,马也跑不动了,见后面没人追上,便下了马,牵着马吃力地向前走去。她脚上穿的是一双薄底的鞋子,其实都不能算是鞋子,就一个用绸缎裁成的软鞋底,没有鞋面,靠几根极细的绳子缠在脚脖子和脚趾间,乍一看跟赤足没什么区别,在平坦光滑的地面上走还好,但在满是碎石断木头的树林里走就困难多了,没走多远,鞋底就被磨破了,脚板底也被磨出了血。   李五忍着痛往前走,没走多远,发现了一条小溪边,遂将马牵过去喝水,自己也俯身喝了几口,然后将脚伸进水里洗了起来,冰凉的溪水从她脚趾间流过,连疼痛也减轻了许多。泡完脚,李五又折开头发洗了个头,将头发上的香料味尽数洗去,只是这一身铃铛有些麻烦,这一个个小铃铛似乎用的是跟锁链一样的材质,极其坚硬,她用石头砸都砸不扁,一晃还是叮呤呤直响。没办法,她只能扔掉石头晃了晃胳膊,任它们响着了。   李五让马儿喝饱了水,就牵到一旁的草地上让它吃草,拍拍它的马头道:“辛苦你了。”多亏了这匹马,她才能逃出来。这马这是杨锐的座骑,是上好的汗血宝马,不然刚才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围追下跑那么快,还能一跳跨过那条一丈宽的深沟。这时李五注意到那马背上还挂着一个背囊,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一把精美的匕首,散碎的金银,水囊,火石,一个小瓶子,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李五打开那小瓶子,发现里面是一些药粉,也不知道是什么药,闻了闻,只觉得香气冲鼻,甜腻得厉害,便又塞了回去。   李五拿着匕首把马鞍上的皮料割了两块下来,当鞋裹住脚,然后走回到溪边,抓了几条鱼,一边生火烤鱼,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不过既然是杨锐的地盘,那就应该是快到了与汉唐交界的地方,而玄衣军驻扎在西边疆域处,一东一西,光路上行程恐怕就要十几天,更别提这十几天还要躲避杨枭和杨锐的眼线,还有这一身甩一甩不掉的铃铛,想想都觉得前路波折难测   李五叹了一口气,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真的点糟糕,带着换防的三千玄衣军在荆南国边界遭到蜀军偷袭,好不容易化解险情自己却被自己的盟友所抓,送到了杨袅手里,然后又被杨锐抢走,再然后还莫名其妙被那群诡异的香料商人追杀,真是倒霉透了。   李五吃完鱼填饱肚子,马儿也吃饱了草,于是再次跨上马背向前走去。   傍晚的时候,李五走出了山林,看到不远处高耸的城门,城门口是排队等待进出的行人。她想进城去打探一下玄衣军的消息和动向,这自己这一身铃铛实在大扎眼了,到了城门肯定会被拦下来盘问,就是这时,她眼前一亮,就见排队的队伍中竟然的一支二十几人的歌舞伎团,里面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穿得比她还要性感吸引人眼球。   李五想了想,将马身上的一切精致的装饰都扔了,只留着背囊里的东西,牵着光溜溜的马走到那歌舞伎团面前。   李五走过去后,一身铃铛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过那些人以为她是伎团里的人,所以并没有太好奇她这一身装扮,反而是伎团里的女人纷纷打量她。   李五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道:“请问——”   便有一女子嚷道:“团主,来了个散伎,你来看看。”   一个看上去约摸过了三十岁年纪的女人走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等李五说话,直接道:“姑娘,是想跟团?散伎跟团按江湖规矩前两个月没有钱拿,只供吃住,两个月后才能跟大家一样拿钱。” 第095章   李五怔了怔,没想到自己还没说, 对方就主动开了口, 看来自己是被当成散伎了,听这团主的口气, 收留散伎似乎是件常事,遂点点头道:“那么多谢团主收留。”   那团主走过来,绕着她走了两圈, 突然伸手扯下她的面纱。本来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挑剔模样,见着她的容貌后,顿时咧嘴笑道:“呦, 姑娘长得真俊, 是个会勾人的,这身打扮也别致,手上还栓着链子,瞧着这一串串铃铛,有意思。大家都是女人,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也不会行游卖艺, 放心, 秋姑不是苛刻的人,只要你在团里好好表演, 该你的不会短了你的。对了,你叫什么?”   李五想了想,听着身上一串串铃铛声, 道:“小铃铛。”   “呵呵,小铃铛,真是名副其实,行了,进来吧。”   李五跟着团主进了团,随后顺利进了城。歌舞伎团在市集上一块空地落角,空地旁边坐落着一排空置的屋子,众人将那排屋子打扫干净后便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将开始搭起舞台架子。   团里二十几人,除了四个赶马干粗活的,都是女人,搭舞台架子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卖艺的姑娘们做,都是在市集上现招的人,十几个青壮小子扛着木头热火朝天的搭起架子来,这边一开工,集市上的人就围了过来。这歌舞伎团游走于附近的几个城市,是老熟人了。看到搭台子,集市上的人便知道她们回来了,纷纷围过来,朝着姑娘们起哄调戏起来,而那些姑娘也不害羞,冲着人群直接露出大腿动作大胆地挑逗起来,顿时人群激动了起来,大叫着姑娘们的名字。   姑娘们笑得更欢畅了,一个个挤眉弄眼,骚首弄姿,不停地朝观众们飞吻。   团主走过来道:“小铃铛,你过来,到那台子上跳一支舞,也让我瞧瞧你舞技如何。”   李五一怔:“当着这么多人跳?”   团主道:“怎么,你还害羞不成?快去。”   李五一下子被从帷幕后推了出来,人群见着有姑娘出来,哄闹声更大了。   “小娘们,把面纱摘了,捂着脸羞啥呢?别站着啊,快,快跳支舞给大家开开眼!”   “啧啧,这腿真白真长,小娘们,走过来让爷摸摸滑不滑。”   “花姑,这是新人吧,跳得不好看,我们明天可不会买票来看你们表演。”   团主笑道:“你们看好了,今天让你们长长眼,这可是我大价钱从宁洛城买回来的花魁姑娘,一舞动四方!”   “吹牛吧,花魁肯跟你这草台班子跑江湖。”   “我才不信,脸都不露一个,说不定是个丑八怪。”   “想看脸明天来买票才看得到,先让你们欣赏一下新姑娘的舞技。”团主说着,催促李五道:“小铃铛,听到没,大家都质疑你呢,还不敢紧给大家露一手。”   大舞台架子还没搭好,但搭好了一个小圆台子,李五爬上小圆台子,俯望了一眼密密麻麻围着的人群,只觉得头皮发麻。之前跟蜀军交战,面对战场上数以千计的敌军,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眼下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开始跳了起来。   她被杨枭关着的时候,杨枭找了个伶官教她跳舞不过是为了戏弄她,但那伶官倒是认真教了她一些荆南王族贵族间流行的歌舞,这时倒派上了用场。这一舞起来,称得上舞姿妙曼婀娜多姿,加上一身铃铛随着手足舞动间晃荡直响,引得众人连连哄闹叫好,一把把鲜花朝她砸了过来,扔到了她脚下,不一会就将那不大的圆台子铺满,看上去就像她在鲜花上起舞一般。   达到这般效果,团主非常满意,觉得自己这次是捡到个宝了。李五却边跳边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脸过,不仅是这辈子,把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还好这件事就她自己知道,等日后回了军营,一定不能让手下那帮兵蛋子们知道他们的将军居然有过一段当众卖艺,博得鲜花满地的经历。   正舞着,突然眼睛瞥到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人,就见那人穿着异地商人的服饰,脸上裹着面巾看不清面容,但那一双锐利的眼神看着她,凶狠得似是要将生吞活剥了一般。   李五立即打了一个寒颤,也顾不得跳了,草草结了个尾,从舞台子上跳了下去,冲回了帷幕后。   人群不满道:“不够,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团主道:“散了散了啊,想看的,明天台子架起来,欢迎大家过来捧场。”围观的人“嘘”了一声,陆陆续续散开了。   李五一直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觉得心跳得厉害。刚才那男人的打扮,分明是昨日那诡异的香料商人,并认出他正是他们的首领,她逃走时还朝他轻屑地比了一下嘲讽的手势。   她就是怕在野外碰到他们,所以才打算进城先避两三日,打探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玄衣军的动向后,好去与他们会和,却没想到这些商人胆子也太大了,追杀了四王子杨锐后竟然还敢进他的城池。   她能认出他,他自然也能认出她。那人找过来会不会是想杀她灭口?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虽然没亲眼看到杨锐被杀死,但估计也在劫难逃,就她一个人逃了出来。李五担忧起来,要不现在就逃跑吧,这些商人不仅武功高强,还处处透着诡异,是她眼下招惹不得的。   正焦虑着,听着团主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就见团主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那商人首领。李五这下连逃都来不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团主笑盈盈地走到面前道:“小铃铛,我就知道你是个会勾人的,随便露了一手就有公子愿意花大价钱看你独舞,来,见见这位香公子。”   李五:“……”什么独舞,那团主媚笑的神色分明是那个意思。   她早猜到游走江湖卖艺的伎人肯定不会干净,多少会沾点皮肉生意,但没想到昨天刚进团,今天团主直接就把男人领了进来。难怪二十多个姑娘每人都有单独的房间住,白天卖艺,晚上卖肉,两不耽误。   李五看着那男人危险的眼神,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全身做出防备姿态。   团主道:“那我不打扰二位了,先出去了。”同时朝李五使了一个眼角,“小铃铛,好好伺候。”   男人缓缓地向她走来,眉头微挑:“小铃铛?这名字不错。”声音低沉而黯哑,似是刻意压沉了声音。   李五被他逼得连连退后,脑子里一边想着如何逃跑,嘴上一边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杀你?”   “因为我看到你们追杀四王子杨锐。”   “哦,对,我们行凶的场面被你看到了,是要杀你灭口呢。”   李五听他承认,脸色变了变,眼光瞄向自己藏在毛毯下的匕首,心想要不干脆跟他硬拼试试。若是她双手自由,说不定能与他一战,可眼下双手被三尺链子所缚,根本伸展不开,想要跟这么一个高壮的男人对打,实在太勉强了。   然而那男人迟迟没有动手,反而走到椅子边坐下,敲起腿,单手托腮摆出一副观赏的模样道:“还愣着干什么?我花了钱来看你独舞,怎么?不愿意跳?”   李五看这男人眼神虽然凶狠,但没有杀意,犹豫了一下:“我若跳了,你会放过我吗?我保证,我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   男人压低声音笑了起来:“那就要看你跳得让我满不满意了。”   李五想着先将他稳住再说,遂又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举起手臂仰首轻柔舞动起来,且歌且舞,铃铛为乐,当她一个转身后仰踢高右腿,就见他的目光触上她裸`露的大腿,瞳孔又暗沉了几分。   一曲舞罢,李五微微喘息,道:“香公子,可满意了?”   男人的声音更低沉了,还带着一丝不明的沙哑:“过来。”   李五走近了一步,却不敢靠近,道:“求香公子饶过我吧,我就是一个可怜的舞妓,先前侍奉杨枭,又被杨锐所抢,你们杀了杨锐是救了我,我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的。”   “这么说,你把我视为救命恩人了?”   李五口是心非道:“当然。”   “那你说说,你朝我比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感谢我吗?”   李五看着男人摆出昨日她摆出的小拇指向下的嘲讽手势,脸一黑,当时她拉马一越跳过深沟,看着这些人被她甩在身后,一时得意忘形就嘲讽了,哪知现世报这么快,真不应该手贱的。   遂低头乖巧道:“我就是一个举止粗俗、没有教养的卑贱之人,请香公子不要与我这下贱之人计较。”   男人看着她这装乖卖弱的模样,不仅没有解气,反而冷笑一声:“你这装乖卖巧的模样,还是一始既往呢。”   李五微怔,一时没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就见他猛地站起来向她走来,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搂住。   李五大惊:“你干什么!”   男人动作粗鲁地扯下她的面纱,恶狠狠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呢,想这么就把我打发了?”然而扯下面纱后,看着她成熟美丽的容貌,他的眼神却温柔了下来,伸手触上她的脸颊,仿佛碰着一件极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   李五慌乱得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深情,心道看来这男人不仅心狠手辣还是个色胚,这是瞧中了她的姿色不打算放过她了。她眼光瞟到一旁的小柜子,那里正摆着从杨锐的背囊里搜出来的药瓶。一般疗伤的药大多味苦,这药虽然看不出是什么药,但一闻那甜腻的香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药,大抵是迷药之类。见眼下与这男人硬拼不过,也只能赌一赌了,遂双手按上他的胸膛,努力容出一点空间道:“香公子,天还没黑,这么做不好吧,不若我再给你跳几支舞助兴?”   男人沉默了一下,放开了她,又退回坐椅中。李五立即退了三步远,假笑道:“有舞没酒,如何能尽兴,香公子稍等。转身走到那架子上拿下一壶酒,同时将那药瓶藏到了手心里,走回到男人身边,给他将酒倒上。   男人冷着眼看着她倒酒,待她将酒杯端到自己面前时,冷冷道:“这杯,你喝了。”   李五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香公子这是担心我在酒里下毒?”当即将酒喝了,将酒杯放下,“既然这样,那香公子随意,我就不伺候了。”遂将那酒壶放在一边,不再给她斟酒,而是退后几步,再次开始起舞。这一次,她的动作明显大胆挑逗起来,赤足高举,裙摆几乎滑到了大腿根部,她能看到随着自己的动作,那男人的眼神已经开始喷火,虽然面容被布巾围着不知道他表情如何,大抵也是憋得冒火的模样。   李五边跳边恨恨想,被这个男人看到自己如此羞耻的模样,一定不能留下他,这歌舞伎团也不能呆了,杀了他后逃出去后,再做别的打算。   李继勉看着李五这般撩人大胆的舞姿,一边被撩得冒火,一边又气得冒火,火燎燎的都分不清倒底哪把火烧得更旺些。   三年不见,久别重逢,这丫头不仅成了别人的舞伎,穿着暴露,居然还面不改色地在男人面前跳起了艳舞。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鼻子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意识到自己是流了鼻血,顿时脸一黑,还好被面巾挡着,不至于太丢人。   正坐立难安、口干舌燥时,瞧着李五摆在桌子上的酒,刚才她喝了一口后就再没动过,酒杯酒壶应该都没问题,遂倒了一杯饮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在点火,这一杯酒哪压得下他身体里的燥热,接连又喝下去两三杯。   李五见那男人开始喝酒,心中顿时大喜,见他倒满一杯酒,又要往嘴边送时,立即背着他打开药瓶,伸了一个手指进去沾上药粉,随即一个转舞,舞到男人身边,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趁着身子挡着他的视线时,迅速将沾满药粉的手指在那酒杯里一沾,同时媚笑道:“香公子,看在我这么卖力讨好你的份上,你就饶我一命吧。”   李五说出口后,自己先被自己这声音恶心坏了,心道一会杀了这男人一定要多补几刀,不然以后回想起来都得有心里阴影,看着男人掀开面巾露出满是粗粝胡子的嘴,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立即起身跳开,连一下也不想再多碰那男人,只盼那药效快点发作。   李继勉看着李五这放荡模样,又火又气,心里却火燎火燎的,终于忍不住了,不再刻意压低声音掩饰音色,道:“真想不到三年不见,你还真是长劲了啊,没学会别的,魅惑男人这一套学得如火纯青,嗯,小五?”   李五一怔,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愣了愣:“你是谁?”   “背叛了我选择了玄友廉,我以为再见面时,你会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还真是‘刮目相看’哪!”   李五惊呆了,一步步向男人走过去,颤抖地伸手揭开男人的面巾,虽然嘴边长了一圈邋遢的胡子,但这张脸分明就是李继勉。就在这时李五注意到他鼻间有血,顿时心中一骇,她以为那药是迷药,万一不是迷药是毒`药呢?他口鼻流血,难道毒已开始发作了?立即惊恐道:“小将军,你,你快吐出来!”   李继勉一怔,他想过表时身份后李五的各种反应,但不包括现在这样。就见她惊慌无比地伸手扒开他的嘴,就要把手指伸进去挖他的喉咙,立马抓住他的手指,莫名其妙道:“你干什么?”   李五看着那鲜红的血迹,脑子中一片片发白,懊恼得恨不得将自己弄死,怎么会想到用杨锐的药来毒他呢!   “不行,已经开始发作了,来不及了,小将军,你别说话,坚持住,我现在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坚持住。”   李继勉感觉一团热火从腹部升腾起来,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着脸道:“你……又给我下药?”   李五又急又悔:“你为什么不早点表明身份!你先放开我,让我去叫大夫!”   “把药拿来给我看看。”   李五犹豫了一下,将药瓶从袖子里掏出,递给他。李继勉打开闻了闻,脸色一变,表情古怪道:“你给我下这种药?”   李五道:“我以为是迷药,没想到是毒`药!你别说话了,坐着不要动,我去叫人!”   “你不知道这药是什么药?”   李五却无暇再跟他讨论这个,再次挣开他的手要跑出去,却被李继勉环住腰抱了回来,那胳膊上的力气,简直不像是正在毒发的人。   李继勉好笑道:“为什么觉得这是毒`药?”   李五急道:“你口鼻都开始流血了!”   李继勉表情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起身一把将李五扛起来,走到屋子一角的床上,将她扔了上去。   李五看他这般有力气的模样也是一呆,这哪里像毒发的模样?道:“你……”   李继勉将她扔上床,随即爬到她身上,自高而上俯视她,道:“小五,这鼻血是刚才你跳舞时流的,不是中毒。”   李五再次怔住,所以,他是看她跳舞上火了才流的鼻血?这时她感觉到李继勉伸手抓住她的手往他身下探去,在碰到一个东西后,瞬间整个人都似要炸开了一般,缩回手,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这,这……这是……”   李继勉露出牙齿森森一笑:“小五,你给我下春`药,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李五欲哭无泪,没想到杨锐那猥琐之人会随身带着这咱东西,当即挣扎着就要逃跑,被李继勉单手按了下去:“怎么,你弄起来的东西,想不管了?”   李五真是万万想不到与李继勉重逢会是这样一个尴尬又淫靡的场景,之前还想着弄死他后多砍几刀消除心里阴影,这下只怕把自己劈死了也消除不了这段黑历史了,咬着牙心一横道:“我,我帮你弄出来,这总行了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李五想着,将手探下去,结果双手被李继勉另一手直接抓按到了头顶上,铃铛一阵乱响,他半跪在她腰腹间,虽然没有直接压到她身上,但这个一上一下的动作也实在太露骨羞耻了。李五已经不敢看他的脸了,侧过脸,便听李继勉压低头,轻轻舔了下她的耳垂,贴着她的耳朵,极低声地说了一句话。   李五的脸瞬间炸红,不顾一切地挣扎了起来,怒道:“不行!绝对不行!李继勉,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副模样?”   李继勉一脸无辜道:“我一身坦荡地来见你,艳舞是你跳的,春`药是你下的,我做什么了?”   李五:“……”   自做死不可活,她坚决地摇头,将一身铃铛地摇得晃荡直响:“不行,你……敢碰我试试!”   李继勉突然压低脑袋,堵住她的嘴,狠狠地舔着她的唇她的齿,将她嘴巴里每一寸肌肤都舔过一遍,直至吻得两人都情动不已,才放开她,瞪着一双情`欲深沉的眼睛道:“小五,你舍得看着我这么痛苦吗?”   李五咬牙:“我帮你弄出来,你别碰我。”   李继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小五,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背叛我。昨日在断路边认出你来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冲过去,把你拎回来狠狠揍你一顿,包括刚才被人领着来见你的路上,我都想着见面后如何好好教训你一番,可是……见了你后,我下不了手,我舍不得。”   李五想着他刚才故意隐瞒身份戏弄她,让她摆弄身姿在他面前跳了好几支艳舞,难道还不算是教训吗?   便听李继勉又道:“小五,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我一直未曾娶妻,在等着你……小五,你真舍得看着我这么难受吗?”   看着李继勉不再强硬蛮横,而是露这一副可怜祈求的模样,李五心里忍不住软了下来,一瞬间产生了动摇,几乎要点头同意了,可是低头一看那东西撑着裤子顶出的形状,脸色便白了白,她可是亲手丈量过,知道那东西的可怕,摇头道:“不行!”   李继勉见她软硬不吃,身上已经被药效烧得匡匡冒火,难受极了,还要努力维持理智跟她讲道理,不禁恼火道:“小五,你还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你是我的女人,这句话吗!”   李五道:“我说过,但是——”没等她“但是”后面的话说出来,李继勉再次压了下来,堵住她嘴,同时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边撕边从唇齿间挤出话语,恨恨道:“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狠心的女人,背叛我,抛弃我,对我的恭敬都是装出来的,对我的誓言也都是谎言,明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我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李五,这三年我无数次发誓,再见到你,我一定不会再放手,我爱你,爱到发狂,爱到失去理智,今天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拥有你!”   李继勉说着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匕首,塞进了李五的手里,然而放开她的双手,嘴唇沿着她的脖子向下啃去。   李五感受着那滑湿的舌头在身上游走的感觉,握着的匕首却根本刺不下去,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匕首扔掉,捧起李继勉的脸,道:“小将军,我真害怕自己爱上你,我有许多理由不能爱你,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我没有骗你,这辈子,我是你的女人。”   李继勉听着这话,眼睛一亮,再也不顾其它,如终于可以吃到兔子的恶狼一般,扑了下去。   “小五,我想把你含进嘴里,含化了,吞进腹里,让你永远不离开我。”   一时之间,满室只闻铃铛晃动的声音,时而急促,时而渐稳,时而猛重,时而温细,久久不息,从下午响到傍晚,从傍晚响到天黑,从天黑响到深夜,才终于停歇了下来。   深夜,李五感觉李继勉彻底睡熟了,这才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从背后厚实的胸膛里挪出来,稍稍一动就觉得身下酸痛的厉害,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自做自受,破身之痛就算了,那货还被下了药,金枪不倒,颠来倒去快把她折腾散架了,到最后越求着他停下,那货越红着一双眼不依不饶,真恨不得捅他几刀,让他也知道被捅是什么滋味。   当下忍着痛楚爬下床,就算动作极轻,铃铛还是发出了响声,现在李五一听到这铃铛响,脑子完全都是刚才的淫`靡画面,脸立时又臊红起来。好在李继勉药效发完后,倒头就睡,睡得跟死猪一样,这响动不足以把他吵醒。李五点上灯,小心翼翼地摸着李继勉扔在地上的衣物,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小钥匙来,插进手上锁链的锁孔,将锁链打开。   铃铛被抛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李五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李继勉既然在那断路边就认出她来,肯定会将钥匙从杨锐手上拿过来放在身上,至于为什么不拿出来给她解锁,李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的,就是觉得这样有情趣有调调,这下好了,估计这辈子她不仅不想看到驴,连铃铛声都不想再听到!   李五解开了锁链,将李继勉的衣裳一件件穿上,转身看了看床上的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走过去,低头亲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小将军,我爱你,可是……我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的心可以给你,可我却不能留在你身边,对不起。”   道完别,她走出小屋,悄悄牵了自己的马,趁着歌舞伎团的人都在沉睡,向城门驶去。她可以想像第二天一早,李继勉醒来后发现她又不见了会是怎样暴跳如雷的模样,可她顾不得了,要是不趁夜离开,等李继勉醒来,她就彻底没有自由了。   忍着身体的不适,李五赶到城门外,本想着找个地方藏着等天亮城门一打开就出去,却发现城门竟然开着,一队队带刀侍卫进进出出,沉闷的夜色中无人喧哗,只有侍卫规律的跑步声以及兵器与铠甲摩擦的声音,显得城门的气氛非常凝重。   李五猜测估计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宵禁之后,城门就会关闭,夜开城门,绝不会是小事情。她藏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就听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喧哗声,随即一群侍卫从城门外涌进来,捆着四五十人进来,那四五十人骂骂咧咧,尤其是为首的年轻男人,大骂道:“阚天工,你疯了吧,你绑我们干什么?你想违抗国主命令吗!”   阚天工道:“城主,我们也是奉沙玉夫人之命,将你带回来。四王子自与你见面后就下落不明,沙玉夫人担心不已,还请城主告知四王子的下落。”   李五仔细看去,那正在叫骂的人,可不就是杨枭,想到要不是他将她劫走,她哪里会被杨锐抢走,又何至于遇到李继勉,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眼下看到杨枭那张欠扁的脸,她真恨不得上去狠狠地踹他几脚。   杨枭却全然不知李五藏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冲着那侍卫将领道:“你搞错没有?杨锐那个混帐抢走了我的舞妓,还派你一路上押送着我,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   阚天工沉着脸道:“我们在山道上发现了侍卫队的尸体,除了四王子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被杀掉了。城主,我劝你还是把四王子交出来吧,沙玉夫人说了,只要你放了四王子,她就放你走。”   杨枭无语道:“他四处抢夺良家妇女,奸`淫百姓,结下那么多仇人,谁知道是谁把他劫了去?你别把这罪名乱栽到我头上,我倒是真想弄死他。”   阚天工道:“我奉劝您最好不要,否则沙玉夫人说了,管你是不是奉国主之命去给汉唐王当义子,你都别想再踏出这城门一步。”   杨枭道:“你有没有脑了啊,我只是说说,不是真的要弄死他,这一路上你都跟着我,我怎么下手?”   “当然不是您亲自动手,是您的部下受您命令,掳走了我们的四王子。”   杨枭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不清楚了是吧?我的部下不来救我,反去掳那混帐东西?所以无论他是死是活,你们都认定是我干的了吧?”   “还请城主赶紧放了我们四王子。”   杨枭懒得跟他再废话:“行了,懒得跟一个笨蛋说话,你不相信就把我关起来吧。真是一群蠢货,不动脑子去查清楚倒底是谁绑了你们王子,把力气花在我身上。”   李五心想,若是那香料商队是李继勉带来的沙陀人,那杨锐估计还活着。晋李跟荆南无仇,并且这一年一直再竭尽全力拉拢荆南王杨不疏,应该不会对荆南王的儿子下杀手。那杨锐极有可能是被他暂时囚禁在某处,等着他们的人顺利离开后,再放出来。   她猜测过李继勉来荆南国的意图,看他模样不像是来找荆南王的,倒有点像是借道去往汉唐的。玄友廉曾接到一份秘报,说晋李有意与汉唐结盟联姻,只是两边一直都没有动静,所以不知道这情报是真是假。眼下看来,恐怕是真的。她猜测,李继勉此番乔庄成商队出行,就是为了与汉唐商议结盟之事。   李五看着杨枭被那叫阚天工推着往前走去,也没有太关心的意思,这家伙把她害惨了,眼下有这般境遇也是报应。正想着能不能趁乱趁黑从城门溜出去时,这时那阚天工押着杨枭等人往她这边走来,李五立即往角落里缩了缩,便见一行人从她面前经过,这时一个侍卫狠狠推了一个随从一把,那随从没站稳,一下子撞到杨枭身上,撞得杨枭摔倒在地。众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   等得这一行人全过去,李五正要离开,突然发现那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月亮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走过,看清是一块银制的长命锁,翻过面一看,瞬间呆住了,就见那长命锁上刻着两个清晰的大字,正是“鹏奴”二字。   鹏奴年幼多病,景侯与宁康公主听从民间的说法,将他贱养,什么官位爵位都没给他求,并把名字也改成了贱名鹏奴,这长命锁就是在改名后戴上的,此后从未取下来过。   李五抬头望向那批消失在夜色中的人,难道鹏奴在其中?会是谁?   李五想到刚才杨枭似是在这里被人撞倒摔了一个跟头,难道是杨枭?   李五回想过去与杨枭接触的种种,想到他提到公主时的神情,该不会真的是他?因为将刘玲儿当成她,所以才会那么恨玄凉和玄衣军?   李五握了握手中的长命锁,实在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知鹏奴的下落,更想不到竟是三年前就已经认识的杨枭。鹏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跟小时候完全不像,也因为他小时候实在太胖,五官肿得压根看不出骨骼。虽然他被李继宇捡回去扔到马厩当马奴时,李五与他重逢后将他救出,但是那时他暴瘦之后,又在窜个子,容貌也是大变,仔细比对,跟现在模样是有一点相似之处,可是她压根没想过他会是鹏奴,所以便也没往那处想,自然认不出来 。   而鹏奴想必也是认定她与李文治已被玄凉接进了皇宫之中,所以看到她,就算觉得稍有些相像,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李五忍不住叹了口气:“鹏奴啊鹏奴,你可把我折腾惨了。”更气人的是,知道他是鹏奴后,她显然无法丢下他不管了,还得去救他,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欠他的,遂牵着马悄悄跟了上去。   李五不远不近地跟在些侍卫队后面,想看他们将鹏奴带到哪里去,走到一个巷口时,突然从巷口里冲出十几名黑衣杀手,手起刀落将那些侍卫纷纷砍翻。   阚天工见状,立即抓住杨枭,威胁道:“城主,快让你的人住手,不然别怪属下对你不客气了。”   杨枭翻了一个白眼骂道:“阚天工,说你没脑子,你真的没脑子啊!你仔细看清楚,那些人也在杀我的侍卫和随从好吗!”就见那些杀手见人就杀,杨枭的人因被捆着,无法抵抗和逃跑,伤亡惨重。   阚天工愣住了,明显遇到这场面不知道如何是好,讷讷道:“怎么会这样?”   杨枭道:“明显是有人想在此城中杀了我,栽赃给你们四王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把绳子解开,你要看着我被杀吗?我估计劫走四王子的,也是这帮人。”   阚天工迟疑了一下,见那杀手果然是不分敌我见人就砍,遂将杨枭的绳子解开。杨枭立即捡起地上的一把刀,与扑向他的杀手撕打了起来。   李五眼见杨枭与数人厮杀,渐渐不敌,围上面巾,冲进了人群,接连砍死了两名杀手,冲到了杨枭身边。   杨枭看她这身打扮,认出是此前那批突然消失的香料商人,惊讶道:“怎么会是你?”但隐约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人身材也太矮小了些,不像那些香料商人魁梧的身段,这件衣服明显也不大合身,宽宽大大的穿在她身上。   李五拉着杨枭且战且退,看着周围不停围过来的杀手,与他背后相抵,互为攻守,同时说了一声:“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国庆放糖,你们吃得可觉得甜? 第096章   杨枭听出李五的声音,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居然从杨锐手里逃出来了, 你为什么来救我?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李五:“……”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别扭的脾气了?   “别废话了, 跟我走。”说着又杀了两三名杀手,拽着杨枭跑出去, 骑上自己的汗血宝马,又俯身伸手将杨枭拉上马,随即一挥马鞭, 一头钻进黑暗的巷子里。杨枭看李五没有方向地乱跑,把缰绳夺过来:“笨蛋,路都不熟悉, 我来。”   两人跑了一个时辰后, 身后不再有声音传来,看样子他俩已经把杀手和侍卫都甩掉了。眼见没有危险,杨枭稍稍放缓了速度,拍了拍马头:“好马,真是好马,当初杨锐买这匹汗血宝马可是花了大价钱, 没想到居然落在你这女人手里了。阚天工说杨锐失踪了, 他身边的侍卫全死了, 不会是你干的吧。”   李五道:“不是我。”顿了顿,“是那批香料商人, 我也是趁机夺马逃出来的。”   杨枭皱眉,想了想那些穿着异族服饰的香料商人:“那批人果然有古怪。”   李五看杨枭指挥着宝马继续奔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问道:“你往哪里去?”   “出城。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城外。杨锐失踪了, 所有人都在怀疑我,还有人派杀手杀我,我不能留在这里。”   在这荆南地界内,自然是杨枭比较熟悉环境了,李五便由着他带路。凌晨之时,两人安全出了城,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李五下马后,便要牵着马过去喂水,刚跨出去一步,手腕被杨枭拽住了。   李五不解地转头,就见杨枭竟然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锁链,一头拷在她手上,另一头拷在他自己的手腕上,随即拿出一把钥匙得意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没等她反应过来呢,轻轻一抛,扔进了溪水里。   李五额头的青筋忍不住暴了出来:“你干什么!”   杨枭笑道:“把你放跑后,我可懊恼了,白白少了一个制衡玄友廉的利器,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逃了。”   李五面无表情地道:“鹏奴。”   杨枭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李五掏出那银制长命锁,杨枭立即低头去捂脖子,随即一把抢过,“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五又道:“鹏奴。”   杨枭一边将长命锁翻看检查有没有损坏,一边道:“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闭嘴。”   李五嘴角抽搐道:“我是李五。”   杨枭摆弄着长命锁没理她,于是李五又道了一声:“我是李平。”   杨枭抚弄长命锁的手僵住,脑袋卡壳一般一点点抬起来:“你胡说什么呢!”   “你小时候是个胖球儿,见到我就喜欢扑,有一次我躲开了,你直接扑到石头上,把门牙磕掉了一颗,长命锁也磕了一个小坑,就在奴字的右下角。”   杨枭越听她说,眼睛瞪得越大,看着李五的脸,颤声道:“你,你,你说是你是——”   李五道:“李平。”   “那洛阳宫里的——”   “那是刘玲儿和海连,他们被玄友廉找到,冒充了我的身份。”   杨枭彻底凌乱了,不敢相信道:“你是说,你是李五,是我的媳妇儿?”   李五面无表情地竖起被捆上锁链的手腕道:“我是李五,但不是你媳妇儿,所以把这玩意给我打开。”   杨枭顿了一下,下一刻猛地扑向李五,而李五明显猜到了他的举动,早有准备地一个闪身躲开。杨枭扑了个空,直接摔了下去,然而李五虽然反应迅速,但还是没逃过一劫,因为被锁链拴着,被他拽得也倒了下去,被躺在地上的杨枭抱得正好。   杨枭摔得一身草叶泥土,却开心地紧紧抱住李五:“哈哈哈,媳妇儿,太好了,竟然是你,你竟然是我媳妇儿,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五被李继勉折腾了一宿,骨架子还散着呢,哪禁得起鹏奴这一通虎抱,当即被挤得龇牙咧嘴、表情痛苦道:“放开我!”   杨枭看到李五痛苦的神色,赶紧放松力道,扶着她坐起来:“啊,媳妇儿,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猛地想起什么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疼?给我看看!”刚才他们被一群杀手围攻,他都没有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李五一把推开他,坐在草地上拍掉身上的草叶,甩着脸道:“我没事。”总不能跟他说,拜他所赐,她彻底被男人吃干抹净了吧。她想杨枭要是知道自己这一套乌龙造成这种后果,估计肠子都得悔青了。   杨枭最初的震惊与相认的喜悦过去后,理智也惭惭回来了,脑子里记起这半个月对李五的所做所为,顿时心里一凉,小心翼翼道:“媳妇儿,我,我……我没想到会是你……这半个月我对你……你,你不会生我气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要知道是你,一定不会那样戏弄你!”   李五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事已如此,她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他啊!遂道:“你先把这链子打开。”   杨枭眼睛闪躲了一下:“这个……”   李五道:“你不会真的把真钥匙扔了?”   杨枭吱唔道:“就那一把,是真的,扔了。”   李五:“……”   李五和杨枭在溪水里找了半天没有摸到钥匙,不知道被湍急的溪水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只能做罢。   杨枭自知犯错,小声道:“我身上带着钥匙的模图,找个锁匠重新打把钥匙就能解开了。”   李五心道难道扔钥匙扔得这么干脆利落,原来有后手呢。可是这附近的几个城池都是杨锐的地盘,他二人的处境根本就不能进城,却哪里找锁匠打钥匙。   李五道:“干脆把你这手腕砍了算了。”   杨枭眨眨眼,抱住李五:“媳妇儿,别气了,是我不对。”   李五道:“不许碰我,不许叫我媳妇儿,走,上马。”   杨枭疑惑道:“媳妇儿,去哪里?”   李五道:“不许叫我媳妇儿,往西,去找玄衣军。”   两人避开城镇往西走了两天后,意外在路上遇到一支几百人的军队。李五远远认出那熟悉的旗帜,驾马驶到队伍前面,挡住了军队的去路。便有一名玄衣军厉声喝道:“玄衣军在此,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李五冲着那小兵道:“回去通传,就说右玄卫卫将军李五在此。”   那小兵怔了怔,看了李五几眼,立即转身向后方跑去,不一会两匹快马由远及近驶了过来,徐敬仪看着骑在马上的两人,惊喜道:“李将军,真的是你!自你失踪后,廉公子派人到处找你,快急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这半个多月你还好吧?”   李五看到来的两人中一人是徐敬仪,就觉得心定了,朝他点点头:“我没事,出了点意外,不过有惊无险。”随后看向另一匹马上的人,见是一个生面孔,疑惑道:“这位是?”   那人立即抱拳道:“吾乃玄司马帐下申屠元建,李将军,久仰大名,止水坡一役打得漂亮,要不是你勇猛果敢,发动奇袭灭了蜀军的先头部队,给我们援军争取了时间,这荆南边域数城怕是不保。”   徐敬仪道:“这位申屠将军是玄大将军身边的心腹,这次随廉公子一道带着四万援军过来支援。”   李五听说过申屠元建的名字,这人是玄凉帐下的一名大将,有勇有谋,跟着玄凉四处征战,屡立战功。这三年一直在东疆驻防,所以虽闻其名,却一直没有见过面,遂抱拳道:“申屠将军,久仰久仰。”   申屠元建笑道:“真想不到李将军长得这般秀气,早就听说过你的诸多传闻,说你俊美不凡,元建先时还不信,眼下见了才相信世上真有如李将军、廉公子这般的美男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李五心道,他听到的传闻怕都是坊间那些说她是玄友廉养的阉奴之类的不堪之言吧。要是一般人说出这话来,多是带着讽刺意味,不过从这申屠元建口里说来,倒是听不出一点讽刺的意思,像是真心夸赞她长得好看的。   李五又与申屠元建聊了几句,发现这人个性豪迈,就是个真肠子,有话直说,不弯不绕,倒是挺对她的味口的。   徐敬仪道:“申屠将军,李将军这一路肯定累着了,先让她到后面的马车上休息吧,等到晚上军队驻扎了再聊,我们几个也别挡在军队前面了,行军要紧。”   申屠元建道:“是,是,行军要紧,可不能让那些晋李探子跑了。”   李五闻言微微皱了眉。   徐敬仪将李五带到队伍中间的马车边,李五与杨枭依次下马。徐敬仪刚才就注意到李五身后的杨枭了,明显是认出杨枭来了,但在申屠元建面前没有吭声,此时见两人手上竟还拴着一个链子,更是疑惑大增。   待这两人上了马车,他也跟着上去,面露狐疑地打量二人,道:“李将军,你怎么会跟阳城君在一起?”杨枭被封的领地是阳城,因为是义子,未曾封王,是以被外人唤为阳城君。   李五道:“徐叔,这是鹏奴。”又道:“鹏奴,这是徐侍卫,现在改名叫简良。”   杨枭道:“我知道,三年前在玄友廉宅子里住的时候就认出他来了,要不是看到他,我也不会笃信宫里头两位就是你和小十一,结果没想道会是刘玲儿姐弟。”   徐敬仪震惊道:“鹏奴?难道……你是小世子殿下?”   杨枭道:“是我,徐侍卫好久不见。”   徐敬仪转头看向李五:“殿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五遂将被杨枭劫走后又与他相认的事说了,当然隐去了她从杨锐手中逃脱后当了一日舞伎还被李继勉睡了的那段黑历史,也没有说出她遇到李继勉之事,只言自己被杨锐掳走后,被一批香料商人追杀,杀了其中一人,换了他身上的衣裳逃了出来。   她说的时候,一旁的杨枭则脸色发讪,不停地咳嗽掩饰尴尬。   徐敬仪边听边感慨道:“没想到殿下遇到这么多事。廉公子当时收到你的衣服,又急又怒,明知道是个圈套还是去了,最后受伤而回。”   李五道:“他受伤了?严重吗?”   徐敬仪道:“刀剑之伤,还好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并不严重。”顿了顿道,“小世子,你将殿下劫走后,玄友廉便怀疑有人通敌,派人秘密打探,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你头上,为了保险起见,你留在军队里,先不要表明身份。”   杨枭道:“嗯,好。”   李五道:“对了,徐叔,你和申屠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敬仪道:“我们的探子查到有一批晋李探子潜进了荆南,我们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想趁荆南国打仗之机,干什么坏事,后来发现他们是想从荆南借道进入汉唐,与汉唐王结盟,所以廉公子派申屠将军和我过来阻截他们。”   李五心里一惊,心道难道李继勉他们的行踪暴露了?问道:“有更详细的情报吗?”   徐敬仪道:“目前得到的情报是,他们的人数也就二十多人,但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并且伪装成了普通的商队掩藏行迹。”   杨枭立即道:“我知道了,是那批香料商人!不然一个普通的商队怎么可能杀得了土匪还能追杀杨锐。”   徐敬仪点点头:“从殿下刚才的描述,我也觉得我们要追的人就是他们,可是那些人为何要绑走四王子?这有点让人想不通了。”   杨枭道:“大概是想抓起来当人质吧。”   傍晚军队进了一座城,不是之前李五扮做舞妓混进去的那座,但也是杨锐的领地之一。因为玄衣军在荆南国内有极高的身份,在整个国境内都可以畅通无阻,所以那城的主事得知有一支玄衣军过来后,立即大开城门并亲自来迎接。   当夜军队就在城内住下,徐敬仪也找到锁匠按着鹏奴给的钥匙模图打出了钥匙,替二人将锁链解开。然而锁链解开后,鹏奴依然如连体人一般在李五周围打转,转得李五都有些烦了,道:“你还不去睡吗?”   鹏奴看着李五的眼睛直发亮:“媳妇儿,我想多看看你。”   李五道:“看了半个多月没看够吗?”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我媳妇儿嘛!”   “行了,都说了别叫我媳妇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父王母后都不在了,你我的婚约也早就没了。而且我在这里是男人,是李将军,要是将被下面的士兵听见你这么叫我,我还有什么脸统领士兵?”   鹏奴闻言,见她居然不承婚约,脸一沉道:“外面还在传你是玄友廉养的阉奴呢,你怎么不觉得没脸统领士兵?”   李五侧头:“你说什么?”   鹏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道:“对不起,媳妇儿,我一时糊涂了,不该这么说你。”   李五头疼道:“出去,你不睡,我要睡了。”   鹏奴:“媳妇儿,你跟玄友廉是不是那种——”   “出去!”李五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时间,将他推出了门外。   鹏奴站在门外,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去。一想到自己的媳妇儿之前是李继勉的女人,现在又成了玄友廉的人,他心里嫉妒之火就熊熊燃烧。可是除了嫉妒,更多的却是愧疚与挫败感。要不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六年前没办法把她从李继勉身边带走,她又何至于跟了李继勉,现在没有能力将她留在身边,她又何至再次回到玄友廉身边。   如今他虽然成了杨不疏的义子,成了阳城君,拥了自己的势力,然而跟玄友廉、李继勉相比却微弱的不值一提,而且眼下他明显已被杨不疏视为弃子,更无势力可言,又怎么给李五未来?   在门外站着吹了一会冷风,妒火彻底被吹凉,只剩下深深的挫败,鹏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第二日申屠元建找到李五与徐敬仪,告诉他们沙玉夫人派人连夜送来一封信来,言她的儿子四王子被一帮伪装成商人的不明团伙劫持了,眼下束手无策,请求玄衣军帮忙去救人。申屠元建道:“我怀疑劫持四王子的那伙人很可能就是潜入进来的晋李探子,沙玉夫人派人多方追踪,他们行踪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兴垦洞这一片山林。”   李五与徐敬仪相视一眼,徐敬仪道:“申屠将军想怎么做?”   申屠元建道:“带兵搜山。”   片刻之后,军队整装完毕,向兴垦洞的方向行军。派出去的探子不停地回报在兴垦洞某处林子里发现了有马蹄车轨印或是开伙造饭的痕迹,又沿着兴垦洞的位置在周围寻找,随着发现的线索越来越多,勾画出一个完整的从西向东,往汉唐边界方向前进的路线。   追踪了两天两夜后,申屠元建将李五和徐敬仪叫到帐中商议,指着一张地图道:“根据我们多日追踪的线索判断,以他们的脚程,还有行进的路线来看,再有三日他们就能离开荆南边境进入汉唐国。若在此前围堵不成,我们将再无机会。我刚才已经命一支二百人的先头部队轻装上阵连夜行军埋伏在这座山下。晋李的人要想进入汉唐,肯定要走这座山下过。我们今夜也不扎营了,连夜行军,若是顺利的话,明早我们就能听到先头部队的捷报了。”   徐敬仪道:“申屠将军追踪敌人果然有一套,难怪廉公子特地命你来负责此事。”   申屠元建笑道:“简将军这话客气,要是抓到晋李探子,你我都是功臣,你看看我还有哪里想的不够周全,给我提点提点。”   徐敬仪道:“申屠将军心思细致,想得极为周全,简某哪敢提点。”   两人客气一番,申屠元建看着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李五,道:“李将军,你一直盯着这地图看,可是有什么见解?”   李五道:“那些晋李探子武功高强,你若在此地埋伏不成,让他们走脱,逃进了山里,此山地形奇险,人一旦藏进去,根本就搜不出,你要如何追击?”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果然有远见,一下子就讲到了点子上。我特地挑在这山下埋伏,就是因为即使他们逃进了山里,也无路可逃,这山三面陡崖,只有一面可以进出,我只要命士兵围住山脚,无需搜寻,只需放火烧山,他们必死无疑。”   李五与徐敬仪的面色一变,早就听闻这申屠元建行军打仗手段非常狠辣,只要能取胜什么手段都敢使,放火烧山这不仅毁了一座,山里万一有别的山民居住那不是残害无辜了吗?当然这些荆南国的百姓性命在申屠元建心里根本不算性命。   李五道:“烧山的话,烧死平民也就算了,万一将四王子杨锐也烧死了,我们怎么跟沙玉夫人交待,怎么跟荆南王交待。”   申屠元建粗声道:“四王子若是能救自然得救,若是救不了就算了,就说是我们抵达时,就已经被晋李的探子灭口了,我们为了给四王子报仇,烧山烧死了这帮晋探子。想必荆南王和沙玉夫人也说不了什么。况且比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王子来,剿灭晋李的探子,阻止晋李与汉唐结盟的事情更重要。”   李五沉默。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难道是觉得我这法子不好?”   李五摇摇头:“不,申屠将军思虑严谨,实是我等比不上的。”   当下商议已定,军队不休息连夜行军,第二天快至正午时抵达一座山脚下,山脚早已有人盯着,小跑过来道:“申屠将军、简将军,李将军,你们来了。”   申屠元建道:“人呢?”   小头领道:“属下没用,没能将他们全部抓住,杀了三四个,其它的都逃进山里去了。”   申屠元建眼中发亮道:“进山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   “很好,围山,派人给我朝山上喊,让他们交出四王子杨锐下山投降,可饶他们不死,否则太阳一落,放火烧山!”   “是。”   李五在营帐中坐立难安,鹏奴看出了她的焦虑,道:“媳妇儿,你怎么了?”   李五道:“都说了,别叫我媳妇儿。”   鹏奴顿了顿,道:“好,五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替那些晋李探子担心?”   见李五不答,鹏奴接着道:“那里面是不是有你熟识的人?必竟你在李继勉身边呆了很久。”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是,有一个故友,救过我的命,我不想让他死。”   鹏奴犹豫了一下道:“我到是有个办法救他们。”   李五一怔,立即走到鹏奴面前道:“什么办法?”   “这山名为三斧断山,三面的陡崖如被三斧子整齐削砍一般,陡直得根本无法攀岩,只除了东面可进出,的确如申屠将军所说无路可逃,不过,其中南面的陡崖上天然形成许多巨大石洞,只需藏到山洞里面,便可逃过烧山之劫,等得山火熄灭,军队撤离,他们再出来不迟。但是,他们是外地人,根本就不会知道那陡崖上有石洞。”   李五立即站起来道:“我去山里通知他们!”   鹏奴拽住她的胳膊:“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进山?除非天黑,可是天一黑,申屠元建便下令烧山了。”   虽然鹏奴给出解决出路,可是眼下重兵围在山脚下,李五根本就没办法躲过众人视线进山,也就是说李继勉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眼见太阳渐渐西落,山脚下已经堆满了砍下来的木材,今天又是西风,只要山火一燃起来,迎风见长,不消两个时辰就能这整座山都烧起来。李五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李继勉被困在山中受死,悄悄牵了马,试着偷偷地山,没走多远,就被山上的士兵发现,这时申屠元建也正从山上下来道:“李将军,你怎么上山了?”   李五道:“我见申屠将军迟迟未归,有点担心所以上来看看。”   申屠元建爱宠若惊道:“元建这一身糙皮硬骨,哪值得李将军挂念。走吧李将军,天快黑了,一会就要烧山了,你赶紧随我下山吧。”随即走过来搭上李五的肩。   申屠元建长得矮小,只比李五高了半个头,但是身体粗壮,手劲极大,这重重一胳膊搭在李五肩上沉如乌铁,将她身形直接压矮了一分,不情愿地被他带着下了山。   两人下山后,太阳彻底被西边的云霞遮住,十几名手握火把的士兵过来道:“申屠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申屠元建迎头看了看西天,随即沉声道:“放火!”   李五的心脏猛地绞痛一下,高喊出来道:“慢着!”   申屠元建疑惑地看向她:“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李五道:“要不再给他们一点时间,等到天亮吧。我们夜里派人偷偷进山试试看,能不能将四王子救出来。这样这次差事,我们也算办得漂亮。”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你想得太天真了,这一帮晋李探子穷凶极恶 ,不过二十几人,但这一路上,杀了我多少派出去追踪的士兵?那二百人的先头部队折损了七八十人,都没拦住他们,让他们逃进了山里,足可见其凶残。没有必要再派兄弟们去白白送死。传我命令,放火!”   就在此时李五感觉什么东西滴到额头上,凉嗖嗖的,伸手一摸,手上湿湿的,随即一滴又一滴的落下来。   申屠元建见下了雨,焦急道:“点火,赶紧在雨下大之前把山火烧起来。”只要火势足够大的话,小雨根本奈何不了山火。   大概是天不亡李继勉,这淅沥小雨竟在短短的一柱香时间内下成了滂沱大雨,李五与申屠元建不得不到帐篷里躲雨,士兵来报道:“将军,雨太大了,木头点不着。”   申屠元建见状,心知这火是烧不着了,道:“所有人夜里不许睡觉,将山脚给我围出,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等得雨停,立即放火!”   这一场雨下得突然,却来势汹汹,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一直下到了深夜。李五躺在帐中,听着帐外雨声哗啦,根本睡不着觉。等得夜深之时,李五翻身从毯子上爬起来,穿上盔甲,悄悄出了帐篷,牵上马偷偷向山上爬去,没走多远,就见前面立着一人似是在站岗,李五心里一惊,悄悄掉转方向,那人却发现了她的踪迹直直向她走来,李五见状偷偷地拔出了匕首,等得那人走近时,正要动手,便听他道:“我就知道你夜里会偷偷上山,所以在这等你。”   李五听到声音一惊:“鹏奴?”   面前被雨浇得湿透的人,可不是鹏奴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   鹏奴道:“我陪你一起去。”   李五摇头:“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跟我冒险。”   鹏奴道:“我不可能看着你犯险却置身事外,主意是我给你出的,我自然要陪你上去,别废话了,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李五见鹏奴态度坚决,沉默了一下道:“鹏奴,要是这次能将山里的人救了,我必须好好谢谢你。”   鹏奴咧嘴笑道:“就当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你来,还把你囚禁玩弄了半个月的补偿吧。”   李五听着那“囚禁玩弄”四个字甚是扎耳,想着自己被他搞得一身铃铛的样子,不堪回首:“好了,不说了,上山吧。”   鹏奴与李五先是牵着马偷偷摸摸地走,等远离了山脚驻军,立即上马狂奔起来,正狂奔着,突然一支利箭从林中穿出,鹏奴立即抱着李五仰后:“小心。”   利箭擦着鹏奴的胳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又一下子被大雨冲刷掉,李五急忙叫起来:“住手,我是来见你们掌柜的,给你们指条活路的。”李五扶着受伤的鹏奴下马,不一会聚过来四五人,一人道:“穿黑皮的都是不守信用的狗东西,他们的话不能信,不能带他们去见掌柜的,依我看直接杀了。”   李五道:“等雨一停,山下的军队就会放火烧山,没有我给你们指活路,你们逃不掉的!”   “难怪山脚下堆着那么多木料,这帮黑皮狗,真他妈心狠手辣。”   李五再次道:“快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就在这时,一人向她走近一步,试探般道:“你是……小五丫头?”   李五看着眼前被大雨浇得湿透的男人,道:“哈胡弩?”   “唉呀,真是你这丫头!”哈胡弩大笑起来,“没事了没事了,放下武器,自己人!走,丫头,跟我来。”   路上哈胡弩道:“你这丫头真是的,小将军回来后肺都气炸了,说下次见面一定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敢不敢逃,哈哈……真是没见小将军气成那样子过,也只有你这丫头有这个本事气他了。你别怕,小将军说说而已,他可舍不得打断你的腿……等一会他见到你了,指不定开心成什么样呢。”   鹏奴的脚步突然顿住,李五也被拽住不得前进,疑惑道:“鹏奴?”   雨水滑过鹏奴的脸庞,他冷着脸道:“李继勉在这里?五儿,你竟是来救李继勉的?”   李五道:“回去再跟你说。”鹏奴却不肯走,道,”我要知道是他,我绝对不会给你出主意,也不会让你来救他!这种人死了算。走,跟我回去。”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走得掉啊,李五脑门一黑,觉得鹏奴就算多年未见,长大了成熟了,行事情绪化起来,依旧跟小孩子一样。哈胡弩听了鹏奴的话不高兴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把他抓起来。”   李五忙阻止道:“他是我的人,哈胡弩,不许动他。”   哈胡弩瞪着鹏奴一眼:“我是看在丫头的面子上放过你,我告诉,再敢对小将军不敬,我抽不死你。”   鹏奴看着哈胡弩凶恶的模样,瞪了瞪眼,又看了一眼李五,心知这种情况下李五肯定不会听他的,将嘴里的话憋了下去,扭过头去。   哈胡弩将两人带到一个山洞,对李五道:“丫头,进去吧。”鹏奴就要跟进去时,被哈胡弩拽住道:“你跟我们来这边。”把他往一旁的山洞拖去。鹏奴挣扎起来道:“为什么不让我跟她一起进去!放开我,我要跟五儿一起进去!”   “臭小子,人家小两口见面,有你什么破事,跟爷爷走。”   李五无奈道:“哈胡弩,他受伤了!”   “放心好了,我会给他疗伤的。去去,快进去。”   李五看着哈胡弩拖着鹏奴进了一旁的山洞,又转过头看了看面前黑乎乎的山洞,犹豫了一下,刚要抬脚跨进去,洞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进来,随即就被重重抵在了墙壁上,一个低沉而发怒的声音道:“逃都逃了,为什么回来。”   李五背后被石壁撞得生疼,动弹不得道:“玄友廉发现了你们的意图,派申屠元建带了六百士兵来阻截你们,他们包围了山脚下唯一的进出口,要不是这场暴雨下得及时,他就放火烧山了。”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回来。”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救你。”   “……”   李五接着道:“南面的峭壁上有山洞,火烧不到那里去,你们躲进去,等得火灭了,军队走了,再下山。”   这一句话说完,对面的男人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放开她,两人在黑暗里围持了片刻诡异的沉默,李五忍不住挣扎了一下道:“我说完了,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吧,我得走了。”   这时李五感觉脚下一空,人就整个腾空了,竟是被男人直接横抱起来,向山洞里走去。   李五惊骇道:“你干什么?”   山洞里面点着拉蜡烛,越往里走,灯光越亮,李五看清抱着自己的男人,一时有点痴迷,然而很快清醒过来,道:“李继勉,你干什么?放下我!”   李继勉面无表情道:“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再走吗?”   李五被他扔到石台上,那石台上原本铺着一个干燥的毛毯,因为她一身湿透,躺上去后立即将那毛毯沾湿了。而抱着她的李继勉身上也被她弄湿了大半,将她扔下后,他就开始脱衣服。   李五无语地往后缩了缩道:“喂!你们在逃命!时间紧迫,雨随时可能停!”   “雨这么大,整座山都被浇透了,就算现在雨停,他想要放火,也得等到天亮太阳出来,时间足够了。”   李五恼火道:“我来救你的命,你却想睡我?”   李继勉将上衣脱光,爬上石台,一手将李五咚在洞壁上,干脆简练道:“嗯。”   “你嗯什么嗯!”李五气极,被他的无耻打败了,四肢着地往一旁爬开,却被李继勉抱着腰捉回来,扭过她的脸,一个暴风骤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李五背后贴着男人,脖子被扭到一个极限的角度,接受着男人充满情`欲的吻,同时感觉到男人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贴着她的小腹慢慢向下游走而去。   李五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从两人交缠的唇齿间吐出话语道:“李继勉,你放开我!要是知道你会这么对我,我就不该来救你!”   李继勉轻声道:“疼吗?”   李五一怔:“什么疼?”   李继勉的手指不知触碰了哪里,李五浑身颤抖了一下,表情却僵硬了,骂道:“你他妈的下流,拿——”“开”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李继勉打断了,道:“那天破了你的身,你应该会很疼,不应该要你那么多次……可是谁叫你下了药,我忍不住……”   李五心骂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说我自做自受了?”   “不——”   “‘不’是什么意思?”   李继勉坏笑一下:“‘不’的意思,就是——那天没让你舒服,今天会好好补回来!”   李五:“……”   天杀的来个雷劈了这贪色不要命的臭男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史上最强助攻:鹏奴 第097章   “听见没?”   “没有,就听见打雷闪电了。”   “他妈的这山洞壁怎么这么厚。到那边听听, 看看能不能听到。”   “会不会那边动静太小了, 所以我们听不到?”   “狗屁,这几天你没看掌柜的快气成河豚样了, 好不容易逮着那丫头动静能小?”   鹏奴无语地看着这一山洞的男人全部勾着身子贴到一面洞壁上,将耳朵贴在上面,一脸猥琐地交流。   “等雨停了, 申屠元建就放火烧山了,你们还不逃,在这里等死呢?”   哈胡弩道:“小子闭嘴, 掌柜的都不急, 你急什么。”   “五儿呢,传句话的事,怎么去了那么久?”   哈胡弩都快把耳朵钻到石壁里了,还是听不到一点动静,不得不不甘心地放弃,走到鹏奴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子, 喜欢那丫头是吧。”   鹏奴表情古怪地扭动了一下:“我喜欢她关你什么事, 不行,她怎么还不出来, 我要去找她!”   哈胡弩把他按回去:“小子,知道丫头跟我家掌柜的在隔壁干嘛呢。”   鹏奴道:“干什么?”   哈胡弩猥琐地笑笑,连击三掌:“啪啪啪”   鹏奴先一愣, 随即脸色就变了,站起来就要冲出去,这下哈胡弩一人按不住他了,又叫来了两人才把他按下,就听他怒吼道:“放开我,我要去找五儿。”   哈胡弩没想到这小子发疯起来跟头疯牛一样大劲,刚才他突然冲过来来,差点把他撞翻过去,此刻看着他被两人按住,伸手拍拍他的脸:“小子,怎么这么不识相呢?人家小两口恩爱,你闹什么闹。”   “狗屁!肯定是李继勉那个流氓强迫她的,当初他将她姐弟俩带在身边,就是没安好心,趁人之威,无耻下流!”   “小子,你怎么就看不破呢?是我家掌柜的逼小五上山来救他的吗?”   鹏奴一怔。   “小子,你就死心吧。”哈胡弩逗弄完鹏奴,便又跑到洞壁蹲着,将耳朵贴上去,叼了一根稻草道,“等着吧,一时半刻完不了事,干柴烈火,有得烧呢。”   鹏奴最初的暴怒冲动过去,现在僵坐在原地,即使那两人不压着他,他也一动不动,低着头,潮湿的头发耷在脸上一点点往下滴水,眼睛藏在湿发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点满山洞的蜡烛映照出重重叠叠、虚虚晃晃的影子。   李五承受不住,只觉得双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了,可又不敢出声求饶,依着上次的经验,在这事上越装弱越能激起男人的凶性,根本不能常理来行事,只能骂道:“我……我一会还要骑马下山,你,你他妈够了没!”   李继勉看李五是真站不住,抱着她走到石台边,让她躺下,换了一个让她舒服的姿势,道:“骑什么马,留下来,跟我一起走。”   李五坚决道:“不行,我必须回去。”   李继勉见这人被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还硬着骨头死不悔改,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玄友廉?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只要你开口,我就给。”   李五扭开头:“我要的东西,玄友廉给不了,你也给不了,我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挣!”   李继勉恨恨道:“我倒不知道,我养的小丫头心这么大,所求之事连我跟玄友廉两人都无法办到!”   李五咬着唇不说了,见她不再开口,李继勉便也闭上嘴不再浪费口舌,只将身体的劲都使到一处,沉默地发狠。   李五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身上的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突然意识道什么,猛地剧烈挣扎起来,一拳捶向李继勉:“你他妈敢!”   李继勉却抱着她不让她挣脱,将她的怒骂与喘息尽数吞进唇里。   事毕,李五一把将身上的人踹开,捡起湿衣服一件件地往回穿,李继勉慵懒地躺着,抱着她的腰:“我不许你走。”   李五沉着脸道:“你再拦我,别怪我拔刀了!你他妈竟然敢……草!”   李继勉见她甩了脸,心里不由得也来了气,坐起来道:“怎么的,你都已经是我的女人,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上次是怜惜你破身,没有那么做,我没那么强的自制力每次最后关头都能抽身而出。”   李五心中恼火,这人分明是故意的,穿好衣服站起来就走,结果腿一软差点摔下去,还好被李继勉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但同时感觉到身下一股不可言述的流淌感觉,整张脸阴沉得更厉害了,怒道:“放开我!”   李继勉挑眉笑道:“你走得出去吗?”   李五扑面袭来一股羞耻感,“咣”的一声拔出刀,抵上李继勉的脖子:“你放不放!”   李继勉看见她拔刀,眼神阴沉了几分,松开手。李五便也收回刀,站起来向外走去。,   “李五,你知道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有什么后果吗!”   听着身后男人大声怒吼,李五转过头,看着盘坐在石台上拥有着健硕身体和美好肌肉线条的男人,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玄友廉既然派人来阻截我们,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要去汉唐国干什么。我明白地告诉你,我这次去往汉唐,会和汉唐王结盟联姻,我将娶汉唐王的女儿为妻!小五,你听好,只要你今天敢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娶别的女人为妻!”   李五身子僵住,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顿了顿道:“是我先背叛了你,所以你娶别的女人为妻我不拦着。今天我救了你和你的兄弟一命,也算是报了那么多年你对我的收留和救命之恩,李继勉,从今天起,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婚娶,不再相干。”   李继勉猛地冲过来,拽住她的手道:“不许走。”   李五冷着眼:“放开!”   李继勉恶狠狠道:“李五,你听着,我不仅会娶妻,还会带兵灭了梁玄,杀了玄凉,杀了玄友廉,夺得天下!他日战场相见,我与你刀剑相见,绝不会心慈手软!”   “好。”李五冷漠道,“我记下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李继勉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五的眼睛,猛地甩头转身:“滚!”   李五跑出山洞,在雨水中淋了一会,才走进一旁的山洞,进去时就见一群人都将耳朵贴在一侧洞壁上,皱眉道:“哈胡弩,你们干嘛呢?”   哈胡弩没想到李五突然出现,猛地立正站好:“丫,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五顿时明白过来,脸一黑:“鹏奴,走了。”   鹏奴看到李五后立即冲了过来,抓住李五的手:“五儿,你没事吧?”这时哈胡弩突然道:“掌柜的。”   李五身子一僵,转身就见李继勉赤着上半身走了进来,将一件蓑衣扔地下,冷冷道:“穿着下山,你要是淋生病了,不要赖在我头上,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   李五感觉到鹏奴抓住自己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刺进她的肉里,痛得她眉头一皱。好在鹏奴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缩回手。   李五俯身捡起蓑衣:“多谢掌柜的。鹏奴,我们走。”拽着鹏奴离开。   哈胡弩瞧着李五与李继勉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对,小心翼翼道:“掌柜的,人真走了!不拦着?”   李继勉听着身后渐渐远离的脚步声,自始至终头也没回一下,等得脚步声彻底消失了,猛地转身一拳重重捶向石壁,指背上顿时血肉模糊。   哈胡弩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拽住李继勉道:“掌,哎呦喂,我的小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啊!”   疼痛刺激着大脑,李继勉冷漠道:“所有人收拾东西,现在就往南崖走。”   李五似是没有劲一般,试了两次都没有爬上马,鹏奴看不下去了,将她扶上马,随即翻身上马,披上宽大的蓑衣,将身前的李五抱进怀里,不让她淋着雨。   李五疲惫地靠在鹏奴怀里,道:“走吧,下山。”   鹏奴没有问李五发生了什么,看她这模样,他怎么猜不出来,握着缰绳的手收得死紧。两人下了山,快抵达山脚时,将蓑衣扔掉,躲过站岗的士兵回到了帐蓬里。   一进帐篷,李五连打几个喷嚏。鹏奴拿起一旁的干净毛毯,将她裹起来。李五摇摇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抓紧时间休息吧,天就快亮了。”   鹏奴看着李五被雨水打得苍白的脸,沉默了一下道:“媳妇儿,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约吗?”   李五很累,累得什么事都不想思考,道:“李唐天下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婚约。”   鹏奴的表情僵了僵:“可是,我一记得你是我的媳妇儿,自打六年与你分别后,我没有一刻忘记,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是我指腹为婚、青梅竹巴的媳妇。”   李五疲惫地走到地毯上坐下,摇摇头:“鹏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叫我媳妇儿,我叫你胖球儿的年纪了。这些年,你经历了很多事,我也经历了很多事,再次重逢,我们可以成为性命相托的故友,却不会再有超越故友之上的关系。”   鹏奴在李五面前半跪下来,托起李五的脸道:“三年前,我以为你嫁给了玄凉,气愤得恨不得提刀杀到洛阳,将你夺回来;三年后,我与你重逢,本应该高兴的,为什么我觉得,这一次我反而彻底永远地失去你了呢?”   李五拔开他的手:“鹏奴。”   鹏奴放开她,站起来:“小时候,我以为我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可是现在才明白,光长大远远不够,没有力量,没有能力,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成为别人手中的弃子,又何谈去保护你。”   李五道:“鹏奴。”   鹏奴摇摇头:“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李五看着鹏奴失落的模样,点点头:“去吧。”   第二天太阳出来后,申屠元建开始放火烧山。荆南地区昼夜温差大,太阳一出来,温度便有些炙人,不过半个时辰,被雨水冲刷一夜的痕迹就消失了,山火很快烧起来,不一会整座山都笼罩在火焰中,远远看看,宛若一座巨大的火山。   申屠元建站在山底,仰视道:“哈哈哈,追了这帮沙陀探子这么久,终于可以弄死他们了。”   山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徐敬仪道:“要不要派人上去搜一搜?”   申屠元建道:“一听徐将军这话,就知道没烧过山。这山火烧起来,不把山上的东西都烧光了,不会熄灭,人肯定也都已烧成灰了,连碎渣子也找不到,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了,他们必死无疑。”   徐敬仪道:“如果他们躲在山洞里呢?”   “那也没用,火一烧,满山都是毒气,躲在山洞里死得更快,不是毒死就是憋死,总之是死得透透的。”   徐敬仪不再说话,申屠元建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哦对了,还得派个人给荆南王和沙玉夫人送信,让他们节哀。”   军队开始拔营准备返回,李五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到鹏奴站在营帐门口,道:“找我什么事?”   正好四个士兵进来拆帐篷,李五便拉着鹏奴走到一边树下说话。   鹏奴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淡淡道:“五儿,我要走了。”   李五一怔:“你要去哪里?”   “五儿,还记得我六年前对你说的话吗?”   [媳妇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等我长大了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李五点点头:“记得。”   “如今你我都长大了,可是你我与六年前的处境没有变化,你依旧受制于人,而我依旧软弱无力。我要走了,这里向东再走一天,就到汉唐边境了,我要去汉唐。”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你决定了?”   鹏奴道:“决定了。”   李五道:“好。”   她转身离开,片刻后,牵着那匹从杨锐手中抢来的汗血宝马过来,将缰绳递到他手里:“盘缠放在背囊里了,路上保重。”   鹏奴原本想着无论李五如何挽留,他一定狠下心离开她,可是她却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心里莫名地失落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想不到还有什么话要交待,见李五也没有说话的意思,遂道:“那我走了。”牵着马,转身离开。   “慢着。”李五突然出声,看着鹏奴的背影,道:“那晚我说的话错了。”   鹏奴脚步顿了一下。   “我们是性命相托的故友,超越故友之上,我们是挣扎活于世间仅剩彼此的至亲,好好活着,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和十一的亲人。”   鹏奴听着这样的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苦涩,那晚她说他们之间不会有超脱故友之上的关系,然而今天,她承认他们可以超越故友之上,然而成为亲人并不是他一心所望。   他摆摆手,没有回头,寄着马的身影孤零零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徐敬仪走过来道:“小世子走了?”   李五怔愣了一下,收回视线:“走了。”   “为什么不拦着?他去汉唐恐怕也是被汉唐王徐孔当成质子。”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别人没有权力替他判断这条路该不该走,就如我选择走的一条路,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走下去,绝不后悔。”李五说着,顿了顿,“徐叔,我常常在想,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的人,都会有自己的使命,就算重新活过,轨迹会变,但是所背负的使命不会变。”   徐敬仪看着李五单薄的身体,伸手拍拍她的肩:“走吧,军队要开拔了。”   为了追击晋李探子,军队一直追到了荆南东境与汉唐接攘的边境,于是足足花了二十天,军队才返回到西境,与玄友廉的大军会和。自被鹏奴掳走,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李五随着申屠元建、徐敬仪进入玄友廉的军帐,向他覆命。   申屠元建将前后经过一一禀明后,玄友廉道:“很好,申屠将军这次立了大功,回京我一定会向父亲禀明。这一路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李五,你留下。”   等得帐中就剩下李五与玄友廉二人,玄友廉从案边起身,一身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他走到李五面前,伸手抱住李五的肩:“委屈你了,没事吧。”   李五道:“没事。”   “我已经查清掳走你的人和勾结蜀军出卖换防军消息的人,是阳城君杨枭,我已经告诉荆南王,命他全国通缉杨枭了。”   李五心想杨枭这时候,应该抵达汉唐的首都,见到汉唐王了吧,也不知道汉唐王知道他背叛荆南国后,会怎么对待他。   “李五?”玄友廉皱眉,总觉眼前的女人有些心不在焉。   李五回过神:“在,廉公子,我有些累了,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回去休息。”   玄友廉上上下下打量李五,总觉得她跟三月前从洛阳出发时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更有女人味了,眉梢眼角暗暗流动出一丝动人心魄的魅惑,他走近几步,“我来时,去看过十一,他很好,和小皇帝一起读书,太叔太傅一个劲地夸他聪明……小五……”   玄友廉抓起李五的手,将她拽到身边:“知道我这两个月有多担心你吗?我派人四处找你,我快急疯了。”垂眼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红唇,粉嫩湿润,甜美得让人心痒,情不自禁地低头索吻。   李五别过脑袋:“廉公子,我真的很累,我可以回去吗?”   玄友廉的动作僵了僵,看着她偏过去的脑袋,只留下一只小巧圆润的耳背和精致的侧脸曲线对他。他放开她转身走到案桌边坐下,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去吧。”   李五道:“末将告退。”   李五退到军帐门口,就听玄友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小五,三年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李五脚步顿了顿,退了出去,将帐门关上。   玄友廉看着李五消失的身影,眼神慢慢暗沉了下去。自生辰那夜过去,他的胃症奇迹般的痊愈了,再也没有发作过,他如李五所说的一般,重获新生,苏醒那一刻,看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和煦光线,他觉得世界从来没有那么美好过。他知道,李五就是他这辈子要找的那个人。   从那以后,他对她更加殷勤温柔,从来没有勉强过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他以为他可以用真情打动她,可是三年过去了,她对他依旧如最初一般,既恭敬又疏离,既服从又漠视的态度。   是他的心不够滚烫吗?所以无法焐热她的心?   李五回到军营后,休息了两日便开始如其它将军一般带兵上战场,几次大败齐蜀联军,加上之前止水坡一役,也算是狠狠在战场上扬了一回威。这三年她虽担任右玄卫卫将军,但并没有正真经历战场,这算是她两次人生中,第一次直面刀箭血雨的场面。   上一世,虽然李唐江山数度风雨飘摇,可是她的父皇在世,还有那么一批死忠于她父皇的将士,然而重生后,她什么都没有了。不想依附任何势力成为傀儡,她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退可运筹帷幄,进可沙场驰骋。   每每将敌军打退,手持长`枪睥睨战场的那一刻,她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心血沸腾,仿佛这天下都将尽踩在她的马蹄之下一般。握着刀枪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本该属于男人的热血疆场,她一个女人照样可以!   此次蜀军与齐军联合进攻荆南,表明成元水养精蓄锐了三年,已经不安于梁州那片小地方,鼓噪着想进军中原了。然而第一步试探,就被玄友廉和李五带兵按了下去。齐蜀联军在蜀荆两国交界的地方相恃三个月,使终无法突破玄衣军的防线,齐蜀联军伤亡太大,粮草补给,沈修不得不撤军。   沈修撤军后,玄友廉留下三千士兵继续驻防荆南,便也带着大军撤了。   临撤时,他将李五叫到身边:“后日回京,你跟我一起回去。”   李五道:“可是这次来驻防的将领是我,我不需要留在这里驻防吗?”   “我已经另外安排了人担任驻防军将领,你没必要留在此地。当初将你送来,是因为洛阳城内的荒诞流言太多了,让你不得不出来避避,眼下你立了赫赫战功,不会有人敢质疑你什么,所以你可以回去了,朝庭也会给你大加封赏的。”   李五道:“好,那我这就下去准备。”   “慢着。”玄友廉迟疑了一下,道:“小五,此次我们回京后,成亲可好?”   李五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们成亲。小五,三年了,你应该把那个男人放下了。”   李五道:“廉公子说笑了,我是李五,右玄卫的卫将军,我如何嫁人?我若嫁给你,那些流言说不定就传成,堂堂玄司马之子,指鹿为马,将一个阉奴硬说成女人娶回家。”   玄友廉:“……”   玄友廉道:“我娶的是你,不是右玄卫卫将军。”   李五了然道:“那就是说,你想让我隐姓埋名,偷偷嫁入你府中,然后一辈子困于你的后院之间,再不得见天日?”   玄友廉微微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五道:“廉公子,大军将撤,我得下去准备撤军事宜,先告退了。”   李五不想跟他讨论这件事情,转身离开,玄友廉见状追了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不愿与我成亲,倒底是放不下什么!”   李五低头看向他拽着她的手,回想前世自己成了两次亲,重生此世,不必再以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似乎压根就没有成亲的必要了。李五道:“廉公子,此世李五不为女儿,只做男子。”   玄友廉:“……”   这时路过的士兵见着自家两位长官手拉手站在军帐外拉拉扯扯,纷纷交头议论起来,投向他俩的目光各种都有。   李五道:“廉公子,你再不放手,怕是你我之间又要传出什么不堪的流言了。”   玄友廉放手道:“算了,我不勉强你,此事以后在说。”   三日后,大军开拔回京,一个半月后回到洛阳。李五因为此番止水坡一役立了大功,得以入朝庭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大加犒赏。等下了朝,一身朝服的玄友廉走到她身边道:“你一会随我回家。”   李五道:“干什么?”   玄友廉顿了顿道:”我父亲在府中设了宴,招待这次有功的将士,你和申屠元建都在受邀之列。”   两人先回了李五住所,是一间不大,只有一进院落的小房子。在此之前,李五是住在原先廉母住的别院中,而玄友廉则搬回了玄大将军府,也就是现在的玄司马府。前年玄凉迎娶公主后,被皇帝封为大司马,这大将军府便也改成了司马府。   然而玄友廉和李五之间的流言传得实在太荒唐了,连玄凉都有所耳闻将自己儿子叫过去询问李五是不是他养的阉奴。当然,玄凉并不关心儿子玩得是男人是女人,还是阉奴,但是军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军心要稳,他旁敲侧击,示意儿子不能因为跟某将领不清不楚的关系搞得满城风雨,军心动摇。   所以这别院李五就再也住不下去了。这别院是玄凉安置外室的地方,玄友廉将她安置在这里,别人能不瞎想吗?她遂拿着当禁卫将军一年的俸禄,买了一间足够自己居住的小房子。而十一并不跟她住,而是在玄友廉的安排下,成了皇帝伴读住在宫中。   李五当了禁卫将军后,本来就没多余的时间照顾弟弟,玄友廉将他安置在皇宫里反而是最好的安排,也算是在李五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见到。当然,十一那重“李继勉义子”的身份户籍已经被玄友廉悄悄毁掉了,而是将他以兵部尚书义子的身份进宫当的皇帝伴读。   兵部尚书就是荣碧月与荣承乐的父亲,李十一喜欢与承乐玩耍,这下与承乐一起入宫当了皇帝伴读也算是心满意足。当然除了这两人,不有三四名小孩也被挑进了宫。   李五回家换上常服后,跟玄友廉去了玄司马府。进门,门内来来往往许多将军,看样子玄凉此番设宴,宴请的不止是荆南归来的将领,还有他帐下的大小将领,分明是一场聚集玄族势力共欢的宴会。   两人来到设宴的湖边,便有人朝李五道:“李将军,这里这里。”李五闻声看去,正是申屠元建,而徐敬仪也坐在他旁边。李五向玄友廉道:“那我先去了。”   玄友廉点点头:“去吧。”   李五坐到申屠元建身边,立即被他拉着向围坐在一席的将领介绍起来道:“那,这就是传说中的李五李将军。你们可别听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跟李将军一起上的战场,亲眼看着他排兵布阵冲锋陷阵,有勇有谋,那是真有本事啊!”   众将领纷纷道:“李将军,久仰久仰。”   李五听着心中汗颜,申屠元建性情直爽,嘴巴说什么心里想什么,可旁边那些将领可不这么想,指不定嘴上说着“久仰”,心里不知道又把她跟玄友廉怎么编排了。刚才她跟玄友廉一起走过来时,这些人的眼神可都往他俩身上瞟呢。   申屠元建又道:“李将军,你与廉公子行得正坐得直,不该被那些污言秽语中伤,你别放在心上,我元建信你。”   李五尴尬笑笑,一旁的徐敬仪适时解围,给他道了一杯道:“元建兄,来,我先敬你一杯。”   “喝什么喝,宴会还没开始,别别别,你别拉着我,我要跟李将军说话。”   徐敬仪硬拽着他,灌了他三杯酒下去。   带兵的将领大多不拘小节,宴会没开始,基本上都已喝酒划拳起来,宴会里一片吵闹。就在这时,将领们吵闹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入口,李五也随众人一般朝入口看去,就见玄凉穿着一件黑色鸦羽编织大氅,沉稳大气,步伐如钟,气势十足往众人走来,而他身边走着的,是身披金凤羽衣、头顶凤鸟衔珠冠,雍容端庄的女子。   申屠元建道:“这就是长公主殿下?果然美丽端庄,配得上玄司马!”众将领也都纷纷看直了眼,点头附和。   李五心道,刘玲儿名义上是皇帝长姐,李唐唯一的公主,嫁一个大她两轮的老头子,明明是受尽屈辱的下嫁,在这帮只有玄凉没有皇帝的将领眼里,却成了她配得上玄凉,真是可悲。   民间关于公主入玄司马府那一夜猜测了许多,而李五却是原原本本地知道实情。   三年前,玄凉将李制赶回河东后,霸着洛阳开始做威做福起来,数次酒后进宫闯入刘玲儿的寝宫调戏与她。刘玲儿惊恐不安,不得已苦求左相再次帮她向玄友廉提亲,求玄友廉娶她,以免被玄凉所辱。然而玄友廉又怎么可能与自己的父亲为敌,连左相的面也没有见,就让左相走了。   民间所传的刘玲儿亲自登门恳求玄友廉娶她,也不是实情。事实上,那日玄凉又喝多了酒,闯进了刘玲儿的寝宫,欲行不轨,刘玲儿终于崩溃,推开他跑出洛阳宫,一路跑到了玄大将军府上。幸好玄大将军府就在洛阳宫旁的德立坊内,刘玲儿从宣仁门跑出来不消半个时辰就跑进了玄大将军府上,并被德立坊内的人看到,才有了“公主亲入玄大将军府求娶”之说。   其实这段话已经美化许多了,刘玲儿当时披头散发,形貌不堪,冲进玄大将军府,跪在玄友廉面前救他救她。而那时,李五正陪在玄友廉身边,看着刘玲儿泣血啼哭,求玄友廉救救她。   李五看着她的模样,记起了前世玄凉秽乱宫闱、羞辱皇室的记忆,若不是玄友廉求娶了她,玄凉无法对自己的儿媳下手,她的遭遇不会比刘玲儿好到哪里去。   刘玲儿抱着玄友廉的腿哭泣,然而玄友廉却无动与衷,只说了一句:“你本只是个卑贱宫婢所生的丫头,现在成了公主,弟弟成了皇帝,你嫁给我统领三军的父亲,不算委屈。”   刘玲儿彻底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崩溃变成了绝望,她道:“廉哥哥,难道你就一点没有喜欢过五儿吗?”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注意到玄友廉身边站着的李五,并认出她来。   那一瞬间她一切都明白了,尖叫道向李五扑过去,脸上是不属于少女该有的恶毒神色,大骂道:“李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本该你和你弟弟承受的罪孽要落到我和海连头上,海连替你弟弟成了白痴,我替你被玄凉羞辱!李平,我刘玲儿上辈子欠你什么!你要这么报复我!”   上一世,刘玲儿和海连成了她与李文治的替身死在了叛军刀下;而这一世,虽然他们姐弟活了下来,却某种意义上,依旧成了他俩的替身。   刘玲儿从骂变成大哭再到麻木地坐在地下,被随后赶回府的玄凉派人送到了自己房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至少民间所传那夜玄凉霸占公主,倒是说对了。不久之后,玄凉就正式举办婚礼,将刘玲儿娶进了门,婚礼举行当日,皇帝下诏封公主为长公主,封玄凉为大司马。   李五收回回忆,看着刘玲儿冲着将领们颔首示意,端庄得体,面带微笑,显然已经适应了自己玄夫人的身份。从李五面前经过时,李五注意到她看了她一眼,却很快调转视线,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离开了。   玄凉与刘玲儿入席,宴会开始,玄凉举杯勉励诸位将士,将士们大声应喝,场面甚是欢畅豪迈。   这时玄凉突然道:“李五将军何在。”   申屠元建推了李五一把,李五才回过神来,站起来,大声道:“末将在!”   玄凉看了李五几眼道:“果然如我儿一般长得秀气俊美、不似男儿。你不畏皮相之扰,存报国之雄心,毅然从戎,实乃铁血男儿!止水坡一役敌众我寡,你却能用兵如神、果敢出击、以少胜多,实乃举世英豪、功劳高伟,来,这一杯酒,我玄某敬你。”   李五惶恐道:“末将奉命带兵驻防,此份内职属,不敢居功。”心里却明白,玄凉这一番话是说给众将领听的,有为她正名之意。意思就是说她跟他儿子一般长得漂亮些,是个铁血汉子,不是什么阉奴,你们都闭嘴别瞎猜猜了。   喝完了玄凉的敬酒,李五正要坐下,坐在玄凉一旁的刘玲儿突然道:“李将军且慢,难得夫君这样夸赞一个人,本宫也想敬你一杯酒。”   玄凉好奇道:“夫人,你要敬什么酒?”   刘玲儿掩唇而笑:“这一杯本宫是替我弟弟敬的,敬李将军忠勇报国之心,若非你不畏生死上阵杀敌,不惜马革裹尸,皇帝又怎能安心坐于朝堂料理政事呢。”   李五听出来了,这刘玲儿分明是在嘲笑她只能当个武夫拼死拼活,而她和海连就算被玄凉所胁,却依旧是高不可及的公主与皇帝。算了,刘玲儿这么想总归是寻求了一种心理安慰,随她吧,遂大声道:“末将谢长公主殿下夸奖,不胜惶恐。”将酒饮下,坐了下去。   刘玲儿看着李五落座后,一点都没有被讽刺挖苦后的沮丧模样,反而与同桌的将领们欢饮了起来,面上没有露出一点情绪,藏在宽袖中的手却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第098章   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一场盛宴, 全洛阳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开怀畅饮。   李五目光一一扫过全场, 将宴席上的将士面孔一个个记进脑子里,这些人都是玄凉的死忠党羽。   五年前, 玄凉尚需借助李制的力量,才敢叛离成元水,举旗拥唐。将成元水驱逐出中原后, 玄凉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不满与李制互相制肘,争夺地盘, 与李制绝裂将其驱逐回了河东。娶公主, 封大司马,如今玄凉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敌,皇帝是个白痴儿,所有诏书政令都是由玄凉颁发。玄凉已经成了这王朝实质的掌权人,只是没有坐上龙椅,穿上龙袍而已。   酒宴喝到一半, 玄凉带着公主先离了席。等这两人一走, 这些行军打仗的将领们不再压抑着, 彻底放纵地开始豪饮起来,大声吵闹, 推推搡搡。   “李五。”李五正被一名喝醉的将领搂着灌酒,就听有人叫她,转过头来, 就见玄友廉走过来道,“你跟我来。”   李五推开那搂着她的将领,便要离开,被申屠元建拦住,道:“廉公子,你这就太不近人情了吧,李将军跟我们喝得正高兴呢,你把他叫走干什么。”同席的将领纷纷起哄道,“不许走,不许走!都怪你廉公子成日把李将军带在身边,形影不离,难怪外面要传你俩。不行,不许走,李将军,来喝酒!”   玄友廉看着明显喝高了搂拽李五的申屠元建等人,微微沉了沉脸道:“我找李五有要事要谈,不能陪你们喝了,李五走了。”   玄友廉丝毫没有给众将领面子,带着李五离开,两人一走,那些将领就吵嚷了起来。   “这个廉公子,还真是不近人情,跟李将军喝得正高兴呢,就把人拽走,扫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   “我说啊,大司马三位成年公子里,就属这位廉公子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你们这是忘了最初廉公子带兵时,怎么立的威的。丘荣丘将军,立下那么多战功,不过是与他起了点口角,就被他砍了。”   “算了别理他,我们继续喝。”   玄友廉将李五带到他的院子:“你在里面歇一会,那些将领们喝醉了就开始胡闹起来,乌烟瘴气的,你别跟他们混在一起。”   李五心知他是担心那些将领喝多了胡来,才把她带离宴席,点点头:“谢廉公子。”   玄友廉看她几眼,顿了一下道:“父亲找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玄友廉走后,李五推门进屋,熟门熟路,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觉出刚才在酒席上被申屠元建他们灌得有了些醉意,脑子开始昏沉起来,爬上床不一会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屋内一片黑暗,意识到是天已经黑了。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来,便听黑暗中传来一声:“醒了?”随即一盏油灯亮起来,照亮玄友廉的侧脸。   李五一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叫醒她,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呆在屋子里干什么?   “回来有一会了。”玄友廉拿灯走来,放到桌上,“看你睡得香,便没叫你。”   “几时了?”   “刚过亥时。”   李五穿鞋道:“这么晚了,那我回去了。”   玄友廉顿了顿:“我送你。”   两人从花园里走过时,看到湖边的灯火还亮着,那些参宴的将领们走了一批,留下的还在拼酒胡闹,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的都是人。两人出了司马府,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灯笼只照亮了脚下的道路,两人并排缓缓走着,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看不见前路尽头。   李五挑着一柄铜骨灯笼,不知道是不是灯笼的光有些冷,她的身影看上去特别孤寥。她挑着灯笼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就一团冷冷的光形成一团光晕罩在她身上,冷冷清清却又一往无前。   玄友廉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去。   李五怔了怔:“廉公子?”   “让我来吧,这东西重,挑久了手酸。”   李五好笑道:“廉公子,我又不是一个弱女子,只是打个灯笼而已,哪会手酸。”   玄友廉道:“我倒宁愿你是个弱女子。”当下不由分说,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李五的小宅子离司马府不远,当时房子是玄友廉替她挑的,就一街之隔,走一刻钟也就到了。到了家,李五推开门,犹豫了一下,背着门板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进去坐了,廉公子请——”   “回”字还没说出来,玄友廉的手一松,灯笼掉在地下,灯笼里的蜡烛一下子摔碎了,清冷的光亮也熄灭了。   没有灯笼昏黄的光,便只有银白的月亮幽幽暗暗地洒在两人身边,玄友廉淡淡道:“哎呀,手滑了,看来不得不进去坐会,劳小五你帮我重新装上蜡烛。”   李五:“……”   李五只得推开门,将玄友廉引进屋。   这个小宅子实在小极了,院子横宽也就七八步,整个小宅子的面积都没有玄友廉的卧室大。李五去了屋子点了灯,在柜子里找到蜡烛,正要转身,身体就被人自后抱住了。   李五僵了一下,便听玄友廉道:“小五,我想娶你,我真的——想娶你。”   “……”   李五顿了一下,坚决地伸手将环在腰里紧扣的手拨开,转过身,将蜡烛交进玄友廉手中:“廉公子,你该回去了。”   玄友廉低头看着李五不为所动的脸,眼眸垂下:“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你不必去军营了,我派人把十一从皇宫里接出来,你们姐弟两好好团聚。”   第二日李五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敲门声就响了。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玄卫,已经长高了一大截的李十一扑进她怀里:“姐姐,我想死你了!”李五对那两名玄卫道:“有劳了,回去吧。”   玄卫恭敬道:“遵命。”   李十一道:“姐姐,你回京都好几天了,为什么不进宫去看我!”   “回京要去军营述职,还有许多事要办,哪有时间去看你。怎么样,在宫里最近好好学习了吗?”   李十一嘟了嘟嘴:“在宫里上课一点都不好,我还是想回浮川书院,宫里的课都好沉闷啊。”   李五道:“都是太叔常林给你们授课,哪里就闷了,分明是你们贪玩不肯好好上课。”   “不是的,姐姐你不知道,皇帝哥哥总是莫名其妙地抽人,伴读的小伙伴都怕他,上课都没人敢说话。”   海连与十一今年都十三岁了,海连因为脑子不好使,所以行事经常出人意料。李五听说她离开京的这几个月,小皇帝突然喜欢夜里藏在树上如猫头鹰一般蹲着,一声不吭,害得宫里大乱,到处寻找。并且还变得暴躁爱打人起来。他脑子不好,所以四肢动作也有些不协调,一开始打宫女太监时,还没打到人,自己会先摔个跟头,后来伺候他的小太监给他找了根鞭子,他就把鞭子时刻拴在腰上,看谁不满意就抽谁,无缘无故也抽。   李五拉过十一道:“小皇帝有没有打你?”   李十一摇摇头:“没有,皇帝哥哥才不会打我,有好吃的他都分给我了,对我可好了。可是除了我,他谁都打,连承乐都打,承乐都给他抽哭了。”   李五想了想以前海连那畏人的模样,真不知道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躁起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皇上怎么就喜欢打起来人。”   李十一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姐,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五奇怪道:“为什么?”   李十一难得脸红了一下:“是宫里的那些嬷嬷逼着小皇帝跟皇后还有妃子们同房,还给他下药,好几次皇帝哥哥光溜溜地深夜里逃出来爬到树上藏起来,宫里人都找不到他,还是我找到的。”   李五无语。海连在玄凉眼中就是一个傀儡,然而那些肤浅的后宫嫔妃以及嫔妃身后的势力们却看不长远,勾心斗角,只想着让这白痴皇帝诞下龙嗣。因为这小皇帝不懂人事,不惜连药都用上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遭得了这个罪。这些事想必肯定瞒不过玄凉和玄友廉,不过他们是懒得管,随后宫那些人折腾去吧。   李五虽然同情海连,也管不了后宫的事,拍弟弟的脑袋道:“十一,皇帝很可怜,最无辜的就是他了,你是替你受罪,你能对他好的话,就对他好一些吧。”   李十一点点头:“十一知道的。”犹豫了一下,道:“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看到海连这个皇帝当的太可怜了,我觉得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   李五道:“海连他不是皇帝,而是傀儡。而你,姐姐不会让你成为他那样的。”   当天李五带着十一出去好好玩了玩,还给他添置了几件新衣裳,晚上玄友廉派人来接十一回宫。十一恋恋不舍道:“姐姐,我不想回宫,今天我想住在家里。”   李五道:“姐姐住的小破房子,都不够你蹦哒的,哪有皇宫住的舒服。”   “只要有姐姐的地方,不管多小,都好!”   李五道:“乖,回宫去吧,姐姐只要得空会去宫里看你。”   李五成了右玄卫将军后,不是东奔西走,就是住军营,这件小房子也只是偶尔住宿之地,是以将十一留在宫里,反而是最稳妥的安置方法。她可以派心腹玄卫时刻保护十一的安全,并且随时可以进宫见他。自刘玲儿嫁给玄凉后,便搬进了司马府,并不能随意进出宫,所以也不用担心刘玲儿伤害到十一。   李十一扁扁嘴道:“好怀恋小时候,跟姐姐行影不离。”   李五道:“那是小时候,你现在长大了。”   李十一叹口气:“唉,真不想长大。姐姐,我走了,姐姐保重。”   接下来半个月,李五都住在了禁卫军营里,不是练兵,就是带兵轮值各城门或是洛阳宫。半个月后,一则消息传到洛阳,晋李与汉唐结盟了。   李五放走李继勉时,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太惊讶。从禁卫军营出来时,半道上撞见了玄友廉,惊讶道:“廉公子,找我有事?”   玄友廉道:“晋李与汉唐结盟之事听说了?”   李五点点头:“早上来军营时,听下面的人说了。”   玄友廉掉转马头,道:“跟我来。”   李五跟着玄友廉去了别院,发现申屠元建、徐敬仪都在。申屠元建暴躁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把那帮兔崽子都烧死在山里了,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玄友廉跨进门道:“我们在汉唐的探子传回的情报,那晋王三子李继勉就在那帮晋李探子之中。”   申屠元建听了,愣了一下,随即懊恼不已道:“哎呀,竟然放走了一条大鱼!悔死我了,是我太托大了,没想到这帮人能逃过烧山之劫,这都能活下来!他们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到山崖下去了吗!”   玄友廉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晋李与汉唐已经结盟,父亲知道后雷霆大怒。”   申屠元建道:“此次是我个人决断失误,与简将军、李将军都无关,一路上他们都是听的我的主意,我会向玄司马请罪的。”   玄友廉扫一眼李五,向申屠元建道:“主意全都是你出的?此前你们都不知道李继勉在那批探子里?”   申屠元建道:“要是知道是李继勉,烧完山我无论如何都会搜山把那兔崽子的尸体拖出来确定烧死了再走,这要是把李制的儿子弄死了,我们可是立了大功了。唉,大意了,没想到啊没想啊!这李继勉果然有几分本事。”   玄友廉道:“行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必竟是我派你去的。这件事你我扛下,一会就去面见父亲,别的人就不要牵扯了。”   玄友廉说着看了眼李五与徐敬仪,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这两人保下来。如果玄凉知道李五、徐敬仪与申屠元建一同去执行的此次任务,恐怕连这两人也要罚。   申屠元建道:“是,是,应该的,那廉公子,我们走吧。”   玄友廉道:“你先到门外等我,我有话与李五说。简将军你也先出去。”   等得屋内只剩下玄友廉与李五二人,他道:“你知道李继勉在那帮晋李探子里对吗?是你放走了他们。”   李五知道瞒得过任何人,瞒不过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玄友廉看着她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道:“你知道李继勉此番与汉唐王结盟,已经娶了汉唐王的女儿为妻,带回河东了吗?”   李五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玄友廉。心里狠狠地扎痛了一下,他竟真的娶了!   玄友廉道:“这件事我扛了,你好自为之吧。”   玄友廉说完,再不管李五什么表情,出门带着申屠元建向玄凉请罪去了。   李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别院,又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宅子里的,怔怔地回忆在山洞里她跟李继勉最后爆发的争吵。   [玄友廉既然派人来阻截我们,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要去汉唐国干什么。我明白地告诉你,我这次去往汉唐,会和汉唐王结盟联姻,我将娶汉唐王的女儿为妻!小五,你听好,只要你今天敢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娶别的女人为妻!]   [是我先背叛了你,所以你娶别的女人为妻我不拦着。今天我救了你和你的兄弟一命,也算是报了那么多年你对我的收留和救命之恩,李继勉,从今天起,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婚娶,不再相干。]   李五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却发现当李经勉真的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无法忍受!却只能硬生生承受下心脏一阵阵的刺疼。   申屠元建垂着头从司马府中出来,回想刚才在里面被玄凉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苦笑道:“廉公子,这事一出,明天我就又要滚回边疆戍防去了。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调回京来。”   玄友廉道:“父亲虽然斥责你,但让你回边疆戍边绝不是惩罚,是相信你的能力。”   申屠元建道:“廉公子,是我连累你了,害你也被连降三级。”   玄友廉道:“我无所谓,虚衔而已。”   “廉公子不必送了,请回吧。”   玄友廉道:“申屠将军慢走。”   等目送申屠元建离开,玄友廉却没有立即回府,犹豫了一下,向外走去。后面大门站岗的侍卫道:“廉公子,这么晚了,你上哪去?”   玄友廉道:“我想起来有些事去办。”   “那我去给你牵马。”   “不用了,你们看你们的岗,不用管我。”   玄友廉来到李五的住所,走到门口正要敲门,发现门开了一道缝,轻轻一推就打开了。玄友廉怔了一下,抬腿跨进门槛,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酒味。院子屋子里黑忽忽的,没有点灯,他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他走到屋子里将灯点上,拿着灯寻找了一圈,在院子的角落找到抱着酒坛子已经醉过去的李五。   “小五。”   他唤了几声,可这丫头醉死了,全无反应。   玄友廉将酒坛子从她怀里拿走,将她抱到床上,刚将她放下,她突然睁开眼,抓着他的手道:“李继勉,你敢娶别的女人为妻!”   玄友廉的身子僵了僵。   李五随即放开手,摆手道:“滚,娶了别的女人,就不要来碰我,一辈子都不许碰我!”   玄友廉:“……”   玄友廉将李五放上床,替她将鞋袜、外衣脱掉,中途李五再次醒来,怒吼道:“又脱我衣服!滚!你这个臭流氓!”   玄友廉废了一番功夫才将李五按回被窝中,用被子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起来。李五终于不再闹腾,歪着头沉睡了过去。玄友廉伸手替她将额上的散发拔开,指尖抚过她的眉毛,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拨过,看着因喝酒而酡红的脸色,低下头,终是忍不住在她泛着水泽光华的红唇上吻了下去,轻声呢喃道:“他已经有别的女人了,小五,你该放下了,你还有我,有我就够了。”   三个月后,荆南突然传来紧急求救信,说汉唐军与沙陀铁骑发动奇袭,攻占荆南十几座城池,荆南三分之一的国土沦丧,举朝震惊。   上朝时,玄凉大发雷霆:“怎么回事,骑兵从河东到荆南,少说也要四十天的行程,怎么就没有人发现,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一人战战兢兢道:“回大司马,事实上,沙陀铁骑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   此言一出,朝庭众臣惊得鸦雀无声。二十天,从河东抵达荆南,这些沙陀骑兵是用飞的吧,这样恐怖的急行军速度,也只有沙陀骑兵能达到了。几乎一个月半不眠不休,直接在马背上睡觉的吧。   “大司马,我们赶紧派兵去救吧?”   玄凉道:“救?怎么救?我们的骑兵最快也要四十多天才能抵达,抵达时,怕是整个荆南国都已经被灭了。”   见那人被玄凉驳斥,朝庭上一时无人敢发言。朝堂下的臣子无人说话,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则一副对外界事务不闻不问,只专心盘弄着着手里鞭子的模样,这朝堂的情景一时显得诡异无比。   这时玄风益出列道:“臣有一策。”   玄凉看是自己的大儿子,表情稍缓,道:“说。”   “我们派兵南下救荆南明显不可能,不若直接发兵河东,攻打绛州。他们调了三万精锐骑兵去了荆南,绛州的兵力一定不足。若是能拿下绛州,就算荆南被灭,我们也稳赚不赔,若是围攻荆南的骑兵因此停止攻城回援,那就更好了。”   玄凉稍稍沉吟一下:“好,就依你所奏,组建十五万征北军发兵河东。玄友廉,我命你为征北军兵马元帅,十日后出征。”   此言一出,玄风益与玄友廉同时一怔,玄风益急忙道:“大司马,此计是臣所出,臣有信心——”   玄凉打断他道:“不必多言,退朝。”   走出朝堂后,玄风益急忙追到玄凉面前,“父亲,明明是我提出的主意,理应由我带兵,为何让玄友廉去。”   玄凉道:“你虽然比廉儿早跟着为父带兵,但是论战场排兵布阵的能力,你不如廉儿,此次战役十分重要,让廉儿去更好。”   玄友廉走过来,道:“父亲。”   玄凉拍拍玄友廉的肩:“廉儿,这次征北,你只许胜不许败,听到没有,等你大胜而归,这天下便有你一席之地。”   玄友廉道:“儿子必不辱使命。”   十日后,玄友廉带着号称十五万,实际上只有七万的征北军出发向绛州前进。于九日后抵达汾水边。   玄友廉站在汾水边,指着汾水对岸道:“小五,看到了吗,那里是绛州。”   汾水上水雾朦胧,压根看不到对岸,然而李五顺着玄友廉的手指,却仿佛看到了那一道道坚厚的城墙。她多年前随李继勉在绛州住了两年,对那里十分熟悉。绛州是李制的大本营,如果能将绛州攻下,李制必将元气大伤。   李五道:“这是一场硬仗,不好打。”   玄友廉道:“这世上就没有好打的仗。所以,你必须知道,你将面对的敌人是谁。”   李五沉默。   玄友廉转头看向李五:“算上三年前那次,你已经放走李继勉两次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战场之上无兄弟,更不能有儿女私情,你明白吗?”   李五撇过脸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征北军气势浩大,带着号称十五万的大军浩浩荡荡来袭,晋军始料不及,节节败退,被征北军占领了绛州的高平城、滋图堡、阴地关三城,然而占下这三城后,征北军却无法再前进一步,在这里与晋军僵持了下来。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晋军与玄衣军在这三城附近发生大大小小战役十三场,互有输赢。   玄友廉劫获对方情报,五日后将有一支五千人的晋军骑兵将突袭高平城,试图将高平城收复。玄友廉拿到情报后与众将领商议,决定将驻扎在滋图堡的八千士兵抽掉去高平城防守,留下两千人守城。   在守城的将领选择上,玄友廉犹豫了一下,转向帐中一角站着的那人道:“李五,这滋图堡就由你来守。这滋图堡易守难攻,你带两千人守城,应当无虞。”   李五道:“廉公子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等得将领们辙了,玄友廉单独留下李五道:“我带着八千士兵过去增援高平城,你一个人留在滋图堡万事小心。”   李五道:“放心好了,这滋图堡在最后方,前有高平城与阴地关,这两城守住,这滋图堡便不会事。”   玄友廉道:“沙陀骑兵神出鬼没,无论如何,不要放松警惕,时刻加强城池周围的巡逻,岗哨一定要布出去,布深布远。”   李五道:“是。”   见玄友廉说完话似没有话交待了,李五道:“那末将出去布置了。”   “慢着。”   玄友廉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李五的肩:“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当天下午,玄友廉就带着八千士兵出发了。待这八千士兵一出城,李五立即将城门关上,命令城墙上的站岗士兵提高注意力,每过四个时辰向城外的布出去岗哨点火确认是否安全。这些岗哨就是为了防止沙陀骑兵来袭,一共四道三十二岗,只要有一岗发现沙陀骑兵就会点火传信,而主城每四个时辰也会点火向岗哨确认一次是否安全,以防岗哨被灭无人传信。   玄友廉走后第五日,天黑后,李五照常巡视完城墙回到自己军帐中准备睡觉,刚躺下没多久,突然听到外面喊杀声四起。   李五连盔甲都顾不得穿,冲出营帐,便有士兵来报:“李将军,沙,沙陀骑兵!城内有沙陀骑兵!”   李五一怔道:“这怎么可能?立即召集士兵,准备迎战。”   天虽然黑了,然而城内却被火光印照得亮如白昼。李五登上城楼,就见城内街上狂奔的,可不正是沙陀骑兵。对于这些沙陀骑兵的骁勇善战,没有人比李五更了解。这些骑兵密密麻麻的,眼下情况混乱,不知道有多少骑兵进了城,但粗看一眼下去,不会低于一千人。   “李将军,西门守不住了,城门一开,门外面的骑兵一进城,我们就逃不掉了,请下令弃城后撤吧!”   李五一惊:“西门外怎么还有骑兵?那这城内的骑兵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李将军来不及了,撤吧。”   李五心知就算只有城内的一千骑兵,她的两千军队也抵挡不住,更别提西门外还有骑兵,当即道:“弃城,撤军。”   李五带着残存的士兵从东门离开时,西门已经被破,无数骑兵涌了进来。李五骑马驶出去后,回望城门,便见城墙上立着一排骑兵,其中有一个骑兵披着一个火红的披风,如鲜血般艳红,甚是扎眼。李五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直觉上她知道那个人也在看她。   好在这些沙驼骑兵并没有追出城来,李五得以带着残兵逃脱。逃脱出去后,李五清点残兵,发现只逃出来了七百人。若是那些沙陀骑兵追出城的话,连这七百人都逃不出来。李五隐隐觉得那身穿火红披风的将领是故意没追出来,就是想看他们这帮残兵败将仓皇逃跑的狼狈模样。   李五往高平城赶去,赶到半路上去,遇到了来接迎的申屠元建。   申屠元建道:“太好了,李将军,你还活着!”   李五道:“对不起,我负了你们的期望,滋图堡没守住。”   申屠元建道:“不怪你,谁能料到李继勉竟带着骑兵从荆南赶了回来,从背后袭击滋图堡。偷袭高平城的骑兵全是幌子,前夜里是有骑兵来突袭,然而没攻打几下就撤了,廉公子意识到不劲,便接到消息,半月前有人在阳填城外山林里发现了大量沙陀骑兵经过,推测那批骑兵这几日应该能抵达滋图堡了,派我连夜带了三千士兵回援。”   李五怔了怔:“李继勉?”所以,那站在城楼上披着火红披风看她的男人是李继勉?   “行了,我们回去说。”   因为滋图堡失守,高平城正好夹在滋图堡与遂备坡之间,很容易遭到前后夹击,玄友廉不得不白白放弃高平城,带着军队撤到了阴地关,好不容易占下三城,一夜之间失去两城,可谓损失惨重,好在由徐敬仪带着的三万军队攻下了乌洗郡,与阴地关遥相照应,缓解了围兵之困。   李五在阴地关见在玄友廉后,立即请罪,玄友廉摇摇头:“罪不在你,是沙陀骑兵实在太快,我们谁也没想到。没有全军覆没还带回来三分之一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申屠元建道:“不过我挺想不通的,滋图堡外四道三十二岗,这些沙陀骑兵是怎么突破这些岗哨直接进城的。”   这也是李五没有想通的,后来询问了逃来回的士兵,以及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李五终于搞清楚,原来沙陀骑兵早就包围了滋图堡,派探子掌握了四道三十二岗的全部位置和规律,将西边岗哨里的玄衣军都杀了,一一替换成了自己人。实际上在李继勉发动偷袭的前两天,岗哨就已经瘫痪了。   李继勉带兵回援,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主动发动了九次奇袭,每次都大获全胜,打得征北军士气低靡。玄友廉召集众将领商议,觉得眼下李继勉锋芒太过,应暂时避战,休养些时日。于是晋军与征北军又僵持了下来,这一僵持就是两个月,征北军带出来的粮草彻底耗尽。   玄友廉考虑到李五上次守城失败后一直有些沮丧,便让她去后方接应粮草。   那粮草是从奉密粮仓运来,正在肃余县等着军队接受。李五遂带着五百士兵去往肃余了,然而抵达时,那里的运粮兵莫名其妙道:“你们不是半个时辰前,将粮草运走了吗?”   李五心知除了自己,没有人来接应粮草,肯定是晋军冒充。玄晋曾经联盟,彼此都熟悉对方军队里的一套,粮食交接的手续也很清楚。肃余县在都畿道内,是玄衣军的地盘,谁也想不到晋军敢穿上玄衣军的兵服冒充玄衣军运走粮食。   李五一听才走了半个时辰,立即带上肃余县的士兵们一起去追,晋军运着那几车粮食肯定跑不快,寻着车辙印追到一道狭谷内,就见那些粮草就在峡谷内摆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一名士兵道:“太好了,一定是晋军知道我们追上来了,跑不远,所以弃粮逃跑了。去,快去运粮车。”   李五却隐约觉得不对,刚要命令士兵不要过去时,从峡谷上扔下无数火把,落在那粮草车上瞬间将那几十辆粮草车都燃了起来,那粮草车上竟是早就浇满了火油。这些晋军压根就没想把粮草运走,就是想毁了粮草,再诱杀来追粮的军队。   前路被粮食燃烧的大火封住,军队只能后撤,然而狭谷后涌出无数骑兵,直接冲进玄衣军中大肆砍杀。李五逃不出去,又后退不得,身边人的越战越少,最后只剩她还有七八名士兵还站着。就在李五以为自己命休之时,那些围着他们的沙陀人却停止砍杀,让开一条道。   李五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披着一身红披风走过来的男人时,瞬间瞪大了眼。   李继勉冷冷地看着她道:“愚蠢,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以为敌人深入己方营地运粮肯定跑不了多远,所以带兵来追?就没想过敌人知道自己运不出粮为什么还要运走,不干脆一把火烧了?那肯定是要以此为饵,诱敌来追啊!真不知道这几年脑子都长哪里去了,在洛阳李宅时我教你的带兵之道,你全他妈还给我了。”   李五被他骂得先一怔,后是觉得羞耻无比,怒道:“你他妈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   李继勉冷哼一声:“上次给你留七百人,这次给你留七个人,回去跟那个死娘炮说,你李爷爷坐等着你们来打绛州,看你们这些废物吃不吃得下。”   李继勉走后,李五身边的人还在发懵,皆是想不到居然能活下来。李五带着七人回到阴地关,将粮草被烧,带去的五百士兵与肃余县的三百驻军全部被歼的消息告诉玄友廉。玄友廉沉默,不仅他沉默,一帐的将领们都沉默了。   运送军粮算是最轻便的活了,没想到这件事李五居然砸成这个样子。可是将领们一个个扪心自问,要是他们去运粮,在那种情况下听说粮草被运走会不会追,那肯定是要追的。不能怪李五没用,只能说敌人实在太狡猾。   散会后,玄友廉将李五单独留下道:“你不必自责,李继勉的狡猾不是你能应付的,你没有跟他一起上过战场,所以不知道他在战场上的手段。”   滋图堡失守,李五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没人想到沙陀骑兵会从荆南赶回后,后方直接攻城,然而这次粮草被烧,死伤八百士兵,却实实在在是她考虑不全造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勉爸爸教你做人系列~   李继勉没有娶妻,不会哒,他就是故意气女主呢。   怕你们不喜欢战争戏,所以已经很压缩了,但写出来发现还是写了不少- -   PS:晚上写完是码字软件突然崩了,电脑也崩了,重启后显示放存稿的D盘无法读取,那一瞬间我都快吓哭了。还好又重启了次电脑,读出来了。   对于写手,最大的噩梦,就是丢稿…… 第099章   玄友廉让李五回去好好休息几日,李五十分郁闷。虽然跟在李继勉身边那么多年,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这么一个用兵如神的家伙, 她当初在他身边时,要是再多向他学习一点就好了。   在别的事情上, 她或许还有些头脑的,但是在行军打仗上,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不如李继勉。   这些年,李五与徐敬仪都在偷偷地培植自己在军队中的心腹,收买人心。要是李继勉不是李制的儿子, 而只是一个敌方普通将领, 就冲着他对她有情,她会想尽办法将他策反,收归己用。可是李继勉是李继勉,他不是池中物,怎么可能会受她驱使。   李五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多年前做的那个梦,一条巨大的黑龙将她缠绕, 龙吟声响彻天地。   她与李文治这两条小龙小凤要想挣扎出一片天地, 只能先躲着这巨龙走了。   李五想明白了, 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她上战场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更不是为了玄凉卖命, 就是为增加行军打仗的经验,并暗中培植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为将来起事做准备, 没必要跟着李继勉死磕。大不了李继勉他带兵去哪,她躲着他就好了。   李五深谙一个道理,当强则强,当弱则弱。这些年她该示弱卖乖的时候,从不硬撑。   接下来的两个月,李继勉带着沙陀骑兵神出鬼没,各种偷袭埋伏打游击,就算征北军数量压制,又连夺两城,并占下辽引山脉,但被李继勉屡次偷袭埋伏搞得焦头烂额,损失惨重,就算正面战场打了胜仗,也胜得心中郁闷。   申屠元建恼火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个沙陀蛮子怎么能躲过我们的岗哨,次次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李五明白那是李继勉手里有一份极详细的山河卷,更何况这绛州还是李制的地盘,对地形他们是占着极大的优势的。她这两个月再没有与李继勉有过正面交锋,表面看上去好似被李继勉打怕了,实际上却暗暗详细地记录下他所有的战役情况,琢磨他的战略思路和战略布局。看着本子上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记录,李五真心佩服起李继勉,不仅有勇有谋,还有股迷之自信。   有几次战役在她看来,就算事先布局得再好,在敌我悬殊巨大的兵力下,绝不值得冒险冲锋,然而李继勉偏就敢带着人迎战,还每每都全身而退。在他可怕的胜率下,他的手下士气高昂,相信跟着自家将军绝对能打胜仗,全都拧成了一股绳,一个个勇猛无畏,以一当十。   李五翻着自己做的战役笔记,一边揉了揉了太阳穴,这时帐门掀开,一人进来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李五抬头见是玄友廉进来了,便不动声色地将那本羊皮小册合上,放到一边:“廉公子不也没睡,找我有事吗?”   “刚才巡视了一会,远远瞧着你帐篷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你,你若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好。”   野外月明星辉,两人踱到一片草地上,听着四处寂静的虫鸣之声,玄友廉就地坐下,道:“这里风景不错,坐。”   李五看看黑压压的一片山脉,哪里风景不错。不过转身倒是能看到山下城池的城墙哨台上燃的峰火,还算巍然壮观。李五随着坐下,看他从怀里掏出两坛酒,扔给她一坛:“陪我喝一杯吧。”   李五接过那沉沉的一坛酒:“这是一杯?”   玄友廉笑道:“又没要你全喝掉,能喝多少喝多少。”说着揭开酒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行军打仗,喝酒是常事,李五这几年酒量也算锻炼出来了,这一坛酒要把她喝醉也不至于,遂也揭开酒盖喝起来。   “小五……”玄友廉喊出声,却又顿了一下,又灌了两大口酒,才幽幽道,“小五,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的父亲?恨我们玄氏一族?因为我们造反推翻了你父皇?”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廉公子想多了,仇恨是沉湎过去,而我,只看未来。”   玄友廉道:“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   李五回想起前世先后除去梁玄、晋李后,李文治稳固帝位,天下一统,盛世太平的模样。   见李五不答,玄友廉沉默了一下,将手伸过去道:“最近有些积食,胃不太舒服,给我推拿下一下吧。”   李五一怔,自玄友廉的胃症好后,她就再也没有替他推拿过了,犹豫了一下道:“三年没使过了,已经生疏了。”   “没事。”   “一会捏痛你了可别怪我。”   玄友廉笑笑:“不怪你。”   李五便执起他的手,在他手腕上的穴道揉捏了起来,有几下,李五明显觉得自己力道用大了,问玄友廉力道怎么样,玄友廉只微笑道:“挺好的。”边说边拿起酒坛喝了一口。李五终于意识到症结,道:“胃都不舒服了,还能喝酒?装的吧?”便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玄友廉握住她的手后,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了草地上。   长发从他耳后垂到她脸上,玄友廉压着她,将脸凑到她鼻尖上,吐息满是酒气:“小五……”   李五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挣扎了一下,没挣开,道:“廉公子,这一坛酒喝不醉我,更喝不醉你,你可别想借酒发酒疯!”   玄友廉道:“我没醉。”   “那就放开我。”   “小五,我接到洛阳城传来的消息了。”   李五道:“什么消息?”   玄友廉压低了身子,将唇压下,李五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廉公子,强迫女人这种事,可不是你会做的。”   黑夜之中,玄友廉眼睛晶晶发亮道:“小五,父亲,要登基了。”   李五一怔:“什么?”   “小皇帝前几日下诏禅位,将皇位禅让给父亲,一个月后父亲就会登基称帝。”   李五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讷讷道:“怎么这么快?”   “父亲登基,便会封我为王。小五,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回去后就成亲。你做我的王妃,不需要再带兵打仗,我会将这天下送到你面前。”   李五微微恍了一下神,如果玄凉登基,那么唐朝就彻底灭亡,连最后撑着场面的骨头架子都没有了,她与李文治就算是彻底成了亡国之人。   “小五?”见李五不回答,玄友廉又唤了一声。   李五将视线移向玄友廉:“你只是幺子,在你之上有你大哥玄风益,你三哥玄靖明,就算玄凉登基,这天下也不是你的。”   玄友廉道:“为了你,我会夺得这天下。小五,我说过,虽然我无法让你和你弟弟当上公主皇帝,但我会让你们享受到你们身份该有的尊荣。”   李五看着玄友廉眼中的光芒,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成了帝王,那我便是你的女人。”   玄友廉闻言激动地拨开她的手,俯身要去亲吻她,被李五再次捂住了唇,听她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依旧是李五,是你帐下的一名将军,不是你的女人,你不能强迫我。”   玄友廉的身子僵了一下,放开她翻身仰躺在地下,李五起身道:“廉公子,这酒我也陪你喝了,天色太晚,我先回去。”   玄友廉摆摆手,没有说话。   李五走出去几步,回看玄友廉躺在地下的身形。她知道玄友廉不是一个好脾气有耐心的人,心狠手辣,处事干脆利落,却将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留给她。她已经拒绝了他三年,不知道何时他的耐心会耗尽。得知玄凉将要登基,玄友廉今夜的举动说明他的耐心已经开始消弱了。   她并不觉得玄友廉能称帝,必竟他虽然厉害,但在他上面还两个哥哥,更何况玄凉还正值壮年。她那么说只是想稳住他而已。   如果有一天玄友廉知道她愿意留在他身边,根本就不是他原以为的那样想带兵建功立业,而是想着培植自己的势力谋夺天下,他大概会气得怒不可遏吧。   小皇帝禅位的消息很快传便了整个军营,也传遍了天下,晋李、大齐以及南方小国们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李制来说,虽然骑兵神勇发动奇袭替汉唐国夺下了荆南一半山河,但自己的大本营梁州却是遭到了征北军的猛烈攻击,虽然李继勉即时带兵回来救援,然而还是损失惨重,连丢数城。玄凉即将登基的消息传出后,整个征北军士气大胜,就算李继勉一人保持着不败神话,其他的晋李将领们却节节败退,绛西十一城全丢,绛州三分之一的地盘被征北军拿下。   半个月后,玄友廉将众将军召集入营道:“十天后,父亲登基,我必须回京一趟。我回来之前,守好绛西十一城,不得以任何理由出城迎敌。你们只要守住了城,等着我从洛阳带来援军,攻下梁州只是时间问题。”   众将士道:“是,廉公子。”   等得众人离开,玄友廉道:“小五,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同回京,参加父亲的登基大典。”   李五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玄凉那副猥琐得意的嘴脸,想了想木讷的海连以及满心怨恨的刘玲儿,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场面。   她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我父亲登基你难道不高兴吗?”   李五道:“大唐彻底亡了,我该高兴吗?你觉得我会如你一般满面笑容地站在一旁,亲眼见着大唐死去的时刻吗?”   “在那个假皇嗣登基的时候,大唐就已经没了。”   李五摇摇头:“不,小皇帝虽然不是皇族血脉,但是他在,大唐就在,百姓心中的大唐之魂便还燃烧着。他一旦被废了,便是连大唐最后的魂儿也不存在了。”   玄友廉沉默,片刻后道:“我不勉强你,你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吧,在这里好好守着城,等我回来。”   李五想了想道:“小皇帝被废后会去哪里?”   “被封为鲁国公找个宅子囚禁吧,不过你放心,小皇帝是白痴,对父亲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父亲不会杀了他,更何况父亲还娶了公主为妻。”   李五又道:“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弟弟——”   不待她说完,玄友廉接道:“你弟弟会以兵部尚书义子的身份送回兵部尚书府,在那里他很安全,你放心好了。”   李五点点头:“那多谢廉公子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得李五退出,玄友廉努力压抑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伸手捏断了一旁的毛笔。在他看来,父亲登基是一件极大的盛事喜事,然而在李五这里,却如丧考妣。他问了李五恨不恨他,恨不恨他父亲,她说不恨,可是听到他父亲登基的消息后她的情绪和反应,分明是嘴上不说,心里明明还是恨着的。   她说她不沉湎过去,只看未来,她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是他给她描绘出来的那样子吗?   玄友廉这一刻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的心,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李五回到自己的军帐,徐敬仪便也跟了进来。   李五道:“玄凉登基,我不回京城去了,你回去后,安抚好那些忠唐之士,让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李五与徐敬仪两人这三年除了在军中笼络人心外,也消消地联络了朝庭上还有民间的一些忠唐之士。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徐敬仪派人安排,李五没有露过脸。玄友廉对李五的事情太过关注了,她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都是李五出主意,徐敬仪去执行。而玄友廉想不到李五与徐敬仪会有那么深的关系,自然没有起过疑。   徐敬仪道:“殿下,你不必伤心,失去的,我们都能夺回来,我徐敬仪会誓死效忠你,效忠唐室!”   李五拍拍徐敬仪的肩:“徐叔,这些年多亏你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走过来。”   当天下午,玄友廉便带着徐敬仪还有一众将领回京参加登基大典去了,留下申屠元建与李五等人继续守城。此时已入腊月,数九寒冬,甚是寒冷,两军都已休战备冬,是以只要不冒失出城,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而玄友廉此番回京参加登基大典,估计要到过完年后才能回来了。   腊月十二,玄凉于洛阳登基,改国号为梁,建元银初,封长子玄风益为元东王,三子玄靖明为平阳王,五子玄友廉为乾西王,而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则分别封了侯。   腊月十二夜,绛西十一城内的将士们一派欢乐,开怀畅饮,祝贺玄凉称帝。申屠元建这些玄凉的忠心部下们简直如过年一般,开心得手舞足蹈,搂着身边的人大口灌酒,等喝了半醉了这些将领们才想起来还有一人,道:“李五将军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此时的李五驱着一匹马在雪地上狂奔着,等马儿终于跑不动了,她在从马上下来,沿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踩了几步,然后一头扑倒在雪地里,动也不想动。   怪她现在的势力实在太弱小了,现在还没有办法亮明身份扛起唐室的大旗,只能眼睁睁看着玄凉篡夺李唐江山,毫无办法。   雪花戳在脸上刺棱棱地疼,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会,情绪发泄完,觉得身体都要冻僵了,才撑着手脚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准备起身回去,然而这一站居然没站得起来。李五意识到是有东西勾着她的斗篷了,只当是勾在什么石头枝梢上了,转过头去,却见那白色狐裘斗篷上,分明是一只黑靴大脚踩着。   李五一怔,顺着这脚往上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她背后,身上同样披着一件乌灰色的兽毛斗篷,脸藏在帽兜之下,看不清楚。李五皱眉道:“什么人?”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征北军,难道是附近山上的居民?   那人踩着她的斗篷衣摆,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踩着别人的衣裳一般,不说话也不挪动。   李五道:“喂,哥们,麻烦抬抬脚,你踩着我了。”   那人还是不说话。   李五见状,心道自己难不成遇着个不讲理的山野村夫了?道:“我乃城中征北军的将领,我警告你,再不把脚挪开,我跺了你这脚信不信!”   说着做势去拔腰间的刀。那人听了,这才移开脚。李五扯回斗篷,心道跟些山野村夫说话不带点狠,对方就不知道怕,正要爬起来时,那只黑靴大脚突然就朝着她的肩踹了过来,李五躲避不及,直扑仰倒在地。   摔下去的一刻,李五脑子是懵的,随即怒气冲冲地坐起来道:“你有毛病吧。踹我干什么?”   便听那帽兜下的嘴巴终于出声道:“很好,活抓征北军大将一名,可以回去好好邀一份功了。”   李五一怔,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下那人的帽兜,露出帽兜下的脸,可不正是李继勉那厮。李五立即拔刀,退后一步,四顾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这几个月李继勉屡次偷袭征北军,次次胜利,只要他出现的地方,身边定是一支神出鬼没的沙陀骑兵。李五想不到这大雪夜的,这家伙还敢来偷袭,不怕有去无回么。   “一人。”   “啊?”李五听到李继勉的回答,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见李继勉突然发难,一手夺过她手中的刀,另一手直接按着她的胸膛把她重重推到了身后的树上。树杆猛摇,树上的积雪立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将李五瞬间埋成了一个雪人。   李五拂掉脸上的雪,又“呸呸”地吐出嘴里的雪,刚要破口大骂,一个滚烫柔软的东西就伸进了她的嘴里将她的所有言语都堵了回去。   李五死命推他,根本推不动,反而将身上的积雪震落,从旁边看去,就像一个人在拥着一个扑扑抖下雪块的雪人热吻一般。   积雪盖在身上,将李五冻得够呛,偏这人的口舌又滚烫得仿佛烙铁一般,一寒一烫,搅得她内热外冷,难受极了,好不容易终于推开了这调戏她的流氓,李五刚挣扎着从雪里把自己刨出来,觉得身上一轻,已经被人如扛麻袋一般扛起来,往前走去。   李五怒道:“李继勉,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继勉露着牙森森笑道:“大雪天捡个小娘们,正好回去给我热热炕头。”   李五道:“你找死是吧,这是征北军的营地,不怕我开嗓子一叫,你就回不去了吗?”   “好啊,你倒是叫叫看,看会不会有人来。”   李五闭了嘴巴,这里离军营有一段距离,更何况营地里那帮将士们庆祝玄凉登基,正在喝酒大闹,叫算她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还不如省点力气。   李继勉扛着一个人,步伐依旧稳健如飞,不一会就将她扛到了一间小木屋内。李五想不到自己经常骑马来这山上巡视,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件小木屋。进来后,发现木屋里烧着壁炉,壁炉里还扔着几个苞米棒子,噼里啪啦地响着,屋里有床,床上有褥,一看就是住着人的,并且住了有一阵子了。   李五惊讶道:“你不会……一直住在这木屋里?”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山下就是征北军的营地,他居然敢肆无忌惮地住在山里头!   李继勉把门关上,把她扔到地下,抖了抖身上的雪,又蹭了蹭鞋底的雪泥道:“所以说你们废物呢,我都在这里住了小半月了,都没发现我。”   李五:“……”这人不仅胆子大,简直不要命!   李五道:“藏得好好的,干嘛现身,不怕我回去后带兵把你这老窝端了么。”   李继勉哼一声:“你觉得你落我手里了,还能回去?”   “谁落谁手里还指不定呢。”李五说着站起来,将斗篷脱了,走到壁炉前烘了烘脸和手,拿起火钳子去夹里面的苞米棒子。   “不许动。”李继勉走过来,抢过火钳子将里面的苞米棒子翻了一个身,道,“没熟呢。”然后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李五捧着热茶发了下愣,喝了一口道,“为什么突然现身?”   李继勉扔了几根柴火进去:“看你趴地下半天不起,以为你死了,过去看看。”   李五沉默,低头又喝了一口热茶。   李继勉侧头打量她一眼:“今天玄凉登基,整个征北军都高兴得跟过年一样,你不应该是最开心的吗?怎么一脸衰样。”   李五道:“他登基,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哦,难道我记错了,当初背叛我,投奔玄友廉的人不是你?如今玄凉登基,玄氏一族鸡犬升天,玄友廉也成了乾西王,你以后跟着玄友廉只怕前程无限,居然不高兴?”   李五将茶杯重重放下,道:“谢谢你的热茶,我回去了。”   “这是什么?”李继勉翻着手上的羊皮小册,一脸认真地看着。   李五摸腰摸空了,立即来夺:“还给我!”   李继勉单手举高,让李五够不到:“真想不到,打败了你两次,就让你这么崇拜,把我的所有战役都记录下来好好分析研究?难怪后来想逮你都逮不着了,原来是躲在后面偷偷做功课呢。”   李五脸一红:“还来!”可是两人身高差在那里,李五掂起脚尖都够不到他的手肘,然而这个姿势让李继勉正好可以低下头,在李五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李五立即捂着嘴巴退后,又恼又羞,直直地伸出一手道:“还给我!”   李继勉好笑道:“废那么多功夫做功课,如今老师在这里,不想好好问问吗?”   李五心知这人哪有这么好心,那羊皮小册怕是要不回来了,在这里也是徒惹他戏弄,转身便走,走出去一步,又被人拦着腰搂了回来。   “有一阵子不见,气性这么大?说几话就恼?”   李五被他抱着坐在他腿上,去掰他手指头:“你要么把我抓回去,要么放我走,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   李继勉道:“你之所以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就是知道我不会抓你回去,当然,你也知我想干什么,还问什么问。”   李五脸一红:“李继勉,你有老婆了,家里娇妻在室,出征还有军妓随时调剂,还需要到敌营里来寻女人吗?”   “呵呵”李继勉笑道,“我这人别的不肥,就是胆子肥,就爱到豺狼窝里找食吃。”   李五:“……”   李五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后肘向他攻击过去,趁他抵挡避让的时机,从他腿上跳下来,见着屋里也没有什么武器,刚才的腰刀已经被他卸了,直接拿起一根准备烧的柴火棍向他打去,李继勉也不甘示弱,同样捡起一根柴火棍与她打了起来,两人在屋里斗了几十招,李五渐渐不敌,见着李继勉一副好整以暇从容应对的模样,心中更是来气,见他伸手来抓她,直接一脚踢了过去。结果这一脚踢出去,另一脚正好踩在自己刚才脱下的斗篷上,直接向后滑倒,摔进了自己的斗篷里。   这一脚没踢到人,还把自己摔个大跟头,李五觉得真是羞得没地容了,从自己厚厚的斗篷里坐起来,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   李继勉看着李五小小的一团坐在厚厚的狐皮斗篷里,简直就像只从雪层探出脑袋的小兔子,当即扔了手中的木柴大步走过去,没等她从自己的斗篷里爬起来,直接又将她按了下去,伸手开始解她的衣裳 。   李五脸色一变,一个巴掌就甩了一过去,重重地打在李继勉脸上:“不许碰我。”   李继勉顶着五条鲜红的指印,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动作不停,将她衣领扯开,露出细嫩脖颈与一边锁骨来。   李五怒吼出来:“李继勉,你他妈不许碰我!你敢娶妻,这辈子就别想再碰我一下!”说着不知哪里来的大力,一下子将李继勉从身上推了下去,起身就要跑,却被人自后箍住腰,一阵细密如春雨般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不气呢。”   李五气得牙痒痒,这人他妈的自己都娶了老婆,还敢对她耍流氓,简直无耻!她李五绝不碰有妇之夫!   “你放开我!找死吧。”李五一眼瞧着墙边放着一块抵门用的石头,俯身就去够那石头,就听身后人叹息一声道,“小五,我没娶妻。”   李五一怔,够到石头的手僵在那里。   李继勉从她的后脖颈亲到耳垂道:“我是把汉唐王的王女带回了河东,可是没有与她成亲,只是将她安置在我府里。”   李五一听,手立即抓住石头:“安置在府里和成亲有什么区别!纳妾就不算数了?”   李继勉闷声笑了起来:“真不知道,原来你气性这么大,不仅不准娶妻,连妾也不许?”   李五一怔,恼羞道:“你娶妻纳妾关我什么事?我是征北军大将,你要是敢羞辱我,我就带兵荡平你的骑兵窝!”   “王女住在我府上,跟达木赫互生了情谊,达木赫那小子别看他闷声不哼气,不声不响就把王女睡了,气得我父王用鞭子抽他,抽完了认他做了义子,准备过阵子让他跟王女成亲。义子取下王女,也算是与汉唐联姻了。”   李五恨恨道:“什么主人养什么狗。”   李继勉听李五的声音还气愤着,然而身体已经不那么剧烈反抗了,知道这是消气了,将她身子转过来,捏着她的下巴道:“什么主人养什么狗,你也是养的,你说,你是什么狗?”   李五:“……”   李继勉低头在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还气吗?”   李五不说话。   李继勉又啄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为你守身如玉,誓不娶别的女人,特别感动?”   李五:“……”   李五:“滚”。   李继勉又道:“这些日子想我吗?”   李五瞥过头去,看着在壁炉里霹雳啪啦炸的苞米棒子,闻着满室的苞米香,道:“苞米熟了,我饿了。”   李继勉坏笑道:“先把我喂饱,我会让你吃饱肚子的。”   李五无语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下流。”   “两情相悦,若还是一派正经举案齐眉的模样,那有什么意思。”   李五骂道:“谁他妈跟你两情相悦!”   李继勉舔了舔她的鼻尖:“再说一遍?”   看着他这宠溺的模样,李五连耳根子也红透了,侧过脸,低声说了一句话。   李继勉沿着她的鼻尖,吻过脸颊,吻上耳垂,吐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李五又羞又怒,抓着他的肩道:“我不想受孕,我告诉你,你敢出在里面,没有下一次!”   李继勉哈哈笑道:“好好好。”上次把她气成那个模样,这次他可不想再惹怒她了,况且她在敌营,也确实不是受孕的好时机。就算他想过干脆做到她怀上孩子,然后束缚到身边,但一想到以她的脾气,明显不是这样就能让她屈服,只怕真到了那样,她逆叛起来,他更没办法收拾,遂将这个念头打消。   干柴烈火眼看浇上火油就能烧起来了,突然李五面色一变,将趴在身上的李继勉推出去道:“今天不行。”   李继勉裤子都脱,她跟他说这个?眉头一皱:“又怎么了,我都答应不会——”   李五窘迫道:“不是……,那个,总之今天不行,我,我得回去了。”   李继勉将李五按回去,直接伸手扒她裤子,被她拽着裤腰带死活不让,好不容易扯开外面的棉裤,就见里面的裤子上洇出几摊暗红的血迹。李继勉脸色瞬间一黑,而李五赶紧扯回一旁的毯子盖住下半身。   李继勉站起来,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走到一旁的隔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过了一会拿着干净的白纱布过来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第一是我伺候的,结果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还要我伺候,拿去。”   李五讪讪地接过:“其实你不必伺候我,放我回军营——”   李继勉打断她:“拉倒吧,你之前每次来葵水都痛得死去活来,当我不知道么,后来带着你去军营里锻炼身体,平日里给你吃的也都是些有益气血的东西,才把你养好,看样子这些年是没怎么遭过罪了,来了自己都不知道,还敢大雪夜的出来,不怕冻下病根吗?”   李五被训得一愣一愣的,被他用毯子裹好抱到壁炉前:“自己弄好,我出去一会回来。”   李继勉穿上衣服出去后,李五赶紧将自己收拾好,不一会李继勉回来手上拎着两只已经扒皮掏干内脏冻得硬梆梆的兔子,扔到锅里煮了起来。煮兔肉汤的时候,将壁炉里的苞米也取了出来,弄干净后递给她道:“吃吧,先吃这个,过一会兔肉汤好了,喝点肉汤。”   李五默默地接过苞米啃了起来,同时李继勉拿起羊皮小册子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吧。”   李五一听,立即道:“长山岭那次,你就带了五十骑兵,我们两千骑兵从岭上过,你怎么还敢埋伏我们?”   “晋玄两军在关河打起来,兵力相差不大,谁援军一到谁就能赢,我们支援不上,而你们兵力充足立即就从临县调了援军过去,我们要想胜,必须得拦住你们的援军。我的目的不是埋伏,而是杀了援军的首领,使你们军心大乱就行。杀一个人,五十骑兵足矣,带多了还不方便逃跑。”   李五心道难怪当时遭了埋伏就死了领兵石俊易以及保护他的士兵,当时沙陀骑兵出现,队伍一下子就慌了,以为被李继勉埋伏,结果李继勉来得快去得也快,事后调查才发现当时只有五十铁骑,要是当时士兵一涌而上,他们根本就逃不掉。   李继勉又补充道:“当然,熟悉地形是关键,否则我那一去就不是突袭,而是送死队了。”   李五又问了几个她想不通的地方,李继勉一一都回答了,等得李继勉解了惑,李五正回味思考着,李继勉突然拍了拍李五的脑袋道:“我这个老师不赖吧?以前你教我写字,现在我教你打仗,来,叫声先生听听。”   李五一怔,随即道:“不要脸,你要当先生,那就是衣冠禽兽。”   李继勉道:“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   李五道:“别废话了,这仇平坝一战呢?怎么回事?”   李继勉看着她求知好学的模样,凑过去吻吻她的额头,叹口气:“教会学生,打死老师。”   李五:“……”   李继勉却还是细细给她讲了他当时的所有想法,讲完后,自后环着毯子抱着她道:“小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玄友廉不可?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你想要的什么是我给不了?”   李五拿着羊皮册子的手怔了怔,咬了咬下唇道:“李继勉,你是想夺这天下吗?”   李继勉:“天下纷乱,豪杰群逐,谁不想夺?”   李五迟疑了片刻,道:“你想夺这天下,而我也想夺,所以我没法跟着你。”   李继勉莫名其妙道:“你一女人,你夺天下干什么?而且你以为玄友廉就不想要这天下了?”   李五道:“在你身边,你会阻止我,在玄友廉身边,他无法阻止我,并且留在洛阳对我比较有利。”   李继勉:“真是好笑,你还想当女帝不成?”   李五低头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别的,你不必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次李爸爸得手太顺,这次踩个急刹给他尝尝滋味。   PS:这个月事情多,所以量大喷涌的日子先停一停,明天开始,先保底日三千不断更。要是想屯的,可以屯一波。等我这月忙完了,看看能不能再量大喷涌一下。   这文12月前肯定完结,早的话11月能完结,同时年前新文吸血鬼的文也会开始连载。 第100章   喝完肉汤,又与李继勉聊了一会, 李五动身下山。   李继勉替她将斗篷披上, 送她下山,快到军营时, 李五道:“你别送了,回去吧,小心被人发现了。”   李继勉拽着李五的手:“等下。”搂住她的腰, 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道:“六日后,我在这木屋等你。”   李五用马鞭鞭柄抵着他的脖子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李继勉轻挑地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放心,我可舍不得丢下我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去死。”   李五懒得跟他贫了, 道:“好, 你等着吧,六日后我带兵来灭了你这敌营大将。”   李继勉笑:“好,一言为定。”   李五牵着马向前走去,走出去老远转身看去,李继勉仍站在雪地里,直的像一棵松柏, 雪花绕着他飞舞, 飘飘洒洒, 轻盈舞动。   李五回到军营后,就见营地里的士兵们喝得东倒西歪, 抱树的,抱人的,抱帐篷脚的什么都有。李五吩咐那些还清醒的士兵将这些醉倒在外面的人都拖回军帐里去, 别一夜过去给雪埋了。正吩咐着,申屠元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李将军,你跑哪去了?我派人到处找你,这种时候,你不跟我们一起喝酒,实在太扫兴了。”   李五道:“我有些闷,出去散了会步。”   “闷什么,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会闷,来,陪我喝酒!”申屠元建搂上李五的肩,拿着手上的酒坛子就往李五手上塞。李五看他醉得也差不多了,叫来两个小兵把他送回他的营帐去了。   每隔两三天就有从洛阳来的书信,将洛阳城内的消息传递给边境的众将士们。与这些朝庭的书信一同发来的,还有玄友廉写给李五的私信,虽然与朝庭冠冕堂皇的宣讲信件一样,讲的都是玄凉登基后的一些情况,但更加详尽细致。李五即使不在洛阳,读了玄友廉的书信也足够对洛阳城眼下的情况有一个清楚的判断。   同时玄友廉称他要陪新皇参加祭拜天地的大典,要晚几天回来。李五觉得他年前肯定是回不来的,玄凉肯定会留他在京中过年,遂给他回了一封信,让他好好留在洛阳陪着新皇,不必挂念边疆之事。   很快过去六日,李五事先跟自己的传令兵说她要去城中转转,估计会很晚回来,让他们不必找她,随后就牵着马出了军营,看着方向是向城内去的,走到半途方向一转,上山去了。   今天没有下雪,山路好走许多。李五来到小木屋前,将马拴在屋外的树上,推开门进去,见着屋内壁炉火已经点上了,但却没有人。她走出门,屋前屋后地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于是叫了一声:“小将军?你在哪里?”   一个声音从屋后的林子里传来:“这里。”   李五走进林子,没走一会,就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心里一沉,猛地加快速度冲着血腥味跑了过去,等看到人时哭笑不得,就见林子里有一块被冻上的小池塘,冰面被凿开了,某人正蹲在冰窟窿边剖熊皮。   李五捂着鼻子走过去,看着那头有两人高的大黑熊死尸,道:“怎么回事?”   李继勉道:“等你的时候在附近转了一圈,正好在一个雪洞里发现这只正在冬眠的大家伙,于是给我拖出来了。”   “你真残忍,人家睡的好好的,你把它拖出来。”   “我残忍?这熊瞎子长这么大这么肥,不知道害了多少山民猎户的性命,我这是为民除害。你不知道这熊瞎子劲有多大,发狂起来一掌直接拍断了一棵树。”   李五一听,微微担心道:“你没事吧?”   “怎么,现在才想到担心我?”   李五瞧他这神气劲,想来是没受伤的,遂道:“怎么没一掌拍死你。”   李继勉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腰:“累死我,过来,帮我把它翻个身。杀它没花多大功夫,庖这熊皮把我累得够呛。”   李五嫌弃道:“不去,臭死了。你庖熊皮干什么?”   “这是头老熊,皮厚实的很,制成熊皮背心穿在盔甲里又防身又暖和。这一大块熊皮足够给我和你一人裁一件皮背心了,到时我俩一起穿上。”   李五道:“谁要跟你一起穿。”顿了顿,还是走过去,跟他一起将这熊翻了一个身,翻完后立即一脸嫌弃地跳开,捂住了鼻子。   李继勉将一只熊掌割下,洗干净后连着刚才凿开冰面顺手抓上来的两条活鱼一同递给她道:“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谚语叫‘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李五道:“所以?”   “拿回去,放一口锅里煮上,今晚咱俩来一锅‘鱼与熊掌得兼’汤。”   李五:“……”   李五拎着鱼和熊掌先回了木屋,将两样东西都料理干净,随即在鱼肚子里塞上佐料放进大锅里煮上,又捡了几根苞米扔进火里,做好这一切李继勉也回来了,将手上四五枚尖利的熊指甲塞进李五手里。   李五莫名其妙道:“这是干什么?”   “挑了几个形状好看的,带回去送给十一,小男孩就喜欢这东西,记得告诉他,是从他姐夫亲手宰的熊身上砍下的爪子。”   李五第一个反应是这黑漆漆的玩意李文治会喜欢?再然后才反应过来李继勉占她便宜,道:“臭不要脸,你什么时候成十一的姐夫了!”   李继勉凑过头吻上她的唇,边吻边脱她衣服道:“这样我都不算是他姐夫,要怎样才算?”   李五红着脸道:“锅上还煮着呢。”   “煮着吧,这锅‘鱼与熊掌得兼’汤没有一个时辰煮不好。一个时辰足够我俩办许多事了。”   李五根本没办法反抗他的动作,被他吻得气息微喘,恼羞道:“叫我来就是为了跟你做这事?”   李继勉一声叹息道:“想死你了,那日你刚下山就开始想你,抓心挠肺地想,想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永远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小五,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乖,把手拿开,让我疼你。”   李五真心不知道李继勉何时变得这么能说情话了,他说的话,要么粗俗的让她跳起来想揍人,要么甜腻得像将她浸在一坛蜜缸里不知不觉地溺毙其中。   李五痛苦地呻`吟:“你慢点!”   李继勉道:“那你把腿再张开些。”   李五恼怒道:“滚。”   汤锅里的水沸了,开始扑腾腾地冒出水泡,顶着锅盖“噗嗤噗嗤”地香,肉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等得锅里的肉终于煮透煮烂了,李继勉走到锅边,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砸舌道:“真香,小五,起来喝汤。”   李五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累得只想睡觉:“煮了这么时间,我还以为肯定煮干了不能吃了。”   李继勉笑道:“我一直看着火候,怎么可能煮过了。”   “你居然还有心思看火候!”李五心中郁闷,那会子她脑子压根什么都想不了,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晃,身上的人晃得更凶,晃得她都快晕了,恨恨道:“我真想拿个锤子把你当钉子钉到地上,看你还怎么晃。”结果这人居然特无耻地讲:“我现在不就是一根钉子,钉在你身上,你还想再往里锤吗?”一句话把李五的舌头直接臊没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撇着头咬着下唇将声音死堵在喉咙里。   李继勉盛好一碗汤,走过来,俯身下身,吻了吻她露在毯子外的香肩:“乖,再累也坐起来吃点,不然晚上肚子饿。”   李五被他拖起来,看他赤条条毫不避讳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哪还喝得下汤,抓起床上一件衣服向他扔去:“穿上。”   李继勉看她娇羞的模样,好笑道:“刚才都没羞,现在羞什么。”   李五翻了个白眼:“我怕你冻着,行了吧,快给我穿上,你这样,我没法吃得下东西。”   李继勉套上一件长衫,走过去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眼睛撇了一眼壁炉道:“肉汤是没过火候,不过你扔的那几根苞米全都烧成焦炭了。”   李五喝了一口汤,鲜美得舌头都要掉进去了,哪还在乎那几根苞米:“焦就焦了吧,反正喝了这汤,无论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了。”   李五刚才还累得动都不想动,这会汤沾了口,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直喝得腹滚肚圆,心满意足,道:“好了,我吃饱了,该回去了。”说着开始穿衣裳。   李继勉闻言走过去,将地上她的衣裳一股脑抱起来,扔到与床相隔最远的角落里去了。   李五:“……”   李五:“你干什么?”   “今晚别回去了,留下陪我。”   “闹呢?我不回去,万一士兵出来找我怎么办?”   “你出来时,怎么跟他们讲的?”   “我说我去城里办事了,晚点回去。”   “那就行了,不用回去了,你就是第二天中午回去,都没人找你。”   李五道:“别闹,把衣服拿给我。”   “要拿自己去拿啊。”   李五将毛毯子裹上身子,跳下床要去捡衣服,结果被李继勉拦腰抱住,又摔床上去了,随即他叉腰跨腿,摆出你敢下床捡衣服,我就敢再摔你上床的架势。   李五道:“没完没了了是吧。”   李继勉道:“今晚留下,不许走了。放心好了,惯例新年前后军队都不会打仗的,没人不想好好过年。你们那些将领们早就按捺不住,一个个进城嫖`妓去了,你夜里不回去,他们肯定也以为你躺在温柔乡里舍不得回去了,没人会去找你的。说起来——”李继勉脸上露出坏笑,“你这般情形也确实是躺在温柔乡里了,嫖都嫖了,李将军,多嫖会呗。”   李五:“……”   作者有话要说:  李爸爸手撕黑熊为哪般,情侣熊皮背心身上穿!   不知道能不能齁死人的短小章~   PS:一百章成就get√ 第101章   李五被李继勉缠得没办法,只得留了下来, 往床上一趴, 用毯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道:“留下来可以,我困得厉害, 只想好好睡觉,你别来闹我了。”   李继勉看她闭上眼,真的好似要睡觉了一般道:“你见到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李五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是有一堆话想问他的, 被他这么一闹,都忘到脑后了,当即睁开眼道:“无论我问你什么, 你都会老实告诉我吗?”   李继勉坐在壁炉边捡起木柴向里面扔去:“我有什么事瞒过你吗?只有你一直对我遮遮掩掩, 不肯明说。”   李五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惭愧了一下,道:“玄凉登基了,你父亲那里不会没有动静吧?”   李继勉道:“该吃吃,该喝喝, 吃喝完了, 照例抽玄凉的假人三十鞭子, 再骂个半时辰,如果这也算是动静的话。”   李五:“……”   李五道:“你父亲既然如此恨他, 怎么会任着他登基,什么都不做?”   李继勉用火钳挑着柴火,柴火噼啪做响, 道:“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父亲跟玄凉拼个你死我活的?”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整个晋军中,除了你在打胜仗,别的所有人都在输,仿佛是故意输给我们一般。”   李继勉眉毛微挑:“小五,要是玄衣军的将领都像你这么聪明,那我们可就真完蛋了。”   李五心道,哪是她聪明,还不是因为她跟李继勉在一起,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李继勉这一副有恃无恐完全不慌的模样,实在太奇怪了,绛西十一城都丢了,他还能偷偷跑到山里来会女人,就算心再大,这也大得太过份了。   李五道:“你别假夸我了,我知道在战场,你就把我当猴耍,快告诉,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李继勉微微一笑,扔掉火钳走到床边坐下:“我父亲虽然恨玄凉,但还有一个人更恨玄凉。”   李五反应过来道:“成元水?”   “成元水本来在长安登基称帝,一片山河大好,就因为他最信任的部将玄凉反叛,硬生生地被赶出了长安,损兵折将,差点灭亡,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蜗居在梁州那偏远之地,眼下背叛他的卑鄙小人居然也敢称帝了,你说他心里得有多恨?”   李五忍不住翻了个身坐起来:“难不成,你们悄悄跟成元水结盟了?”   李继勉看李五的心思都放在与他的谈话上,身上的毯子滑了一半下去,露出胸前三分绮丽春`色,眼眸深了深道:“成元水那种阴险狡诈的货色,父亲才不屑跟他结盟。不过,成无水不是个笨蛋,看到玄凉将兵力都送到绛州来,他知道要怎么做。”   李五闻言眼睛一亮,忍不住挺直了身子,完全没注意到毯子已经滑了下来,道:“所以,你们是故意让出了绛西十一城,想引得玄凉将军队都派到绛州,这样一旦成元水偷袭,玄凉就难以应对?但是,你不怕万一成元水想坐收渔人之力,等你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再出手,那该怎么办?”   李继勉向李五伸出手去,视线焦灼:“是啊,该怎么办呢?”   李五:“?”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发现胸前毯子滑落,赶紧扯过毯子来遮,道:“乱看什么,快说怎么办?”   李继勉道:“只能辛苦我以后多揉揉多捏捏,看看能不能补救回来,让这两小家伙再长大点了。”   李五先是莫名其妙地一愣,心想他说什么鬼呢,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又红了,紧紧抱住毯子捂住胸口:“跟你说正事呢,能不能严肃些?”   “好,说正事,你还困吗?”   李五道:“啊?”   李继勉抬腿跨上床,伸手便来扯她身上的毯子:“既然不困了,那咱们再来一次吧。”   李五被他再次按住,根本逃脱不得,喘息道:“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李继勉咬着她圆滑的肩胛骨道:“这种时候还能如此求知好学,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那成元水这几年养足了精神,半年前他派沈修带兵帮助蜀地攻打荆南,就已有了对玄凉动刀的意思了,只是没成功而已,眼下这么好的时机,他怎么可能沉得住气?退一步讲,就算他沉住气了,按兵不动,这绛西十一城是我们沙陀人的地界,我们敢退自然是有信心拿回来,还真当我们是打不过你们,才退的吗?”   李五心下了然,原来李继勉早就有了两手准备,一边以败弱之态吸引玄凉继续向绛州派兵,让成元水有机可趁;一边暗暗摩拳擦掌,等待恰当的时机发动反攻。   想清楚了这一切,李五却犹疑道:“小将军,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了,就一点都不担心我把你的意图告诉玄友廉吗?”   李继勉听到玄友廉的名字,脸色蓦的一沉,一下没控制住力道,李五被顶得痛叫一声,差点咬到舌头,骂道:“你干什么!”   李继勉道:“这种时候,不许提别的男人。”   接下来李继勉再也不给李五任何说话的机会,用行动和力量将她所有分散的心思都震得烟消云散,让她彻底无法再思考别的事情。   李五心知这李继勉把她留下来过夜就没安好心,被他颠来倒去足足折腾了一夜,连想闭眼睡个囫囵觉都睡不了,心中哀嚎不已。到了天亮这禽兽都没肯停下来,阳光洋洋洒洒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李五忍不住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李继勉将她的手拿开,盯着她的眼睛道:“怎么还哭上了?这么舒服吗?”   李五又困又累,身子跟被一百辆车碾过去倒过来整整碾了一宿一般酸疼不堪,眼下眼睛被阳光刺得控制不住地流眼泪,还被这禽兽嘲讽,撇过头去道:“滚下去。”   李继勉温柔地俯身抱住她:“好了,不哭了,是我太没轻重了。”随即叹息一声,“小五,你把身心都给了我,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   李五怔了怔,心想他这算是回答之前她问他的那个问题了吧。迟疑了一下,仰起头吻了吻李继勉的额头,亲柔得像柳羽拂过:“李继勉,我发誓,我李五绝不会因为别的人而伤害你。如果有一天我伤了你——”她顿了顿,“那一定是我自己的意愿,与旁人无关,那时,你也不必对我留情。”   李继勉道:“骨头都还没硬呢就想伤我?下辈子吧。”   李五牵着马下了山,回到营地后,果然没人在意她离开了整整一夜。她让小兵将马牵走,掀开帐门往自己床上一倒,彻底睡死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李五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身体渐渐开始恢复力气。她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喝着,士兵在外面叫道:“李将军,洛阳来信。”   李五将帐子里的灯点上,道:“进来吧。”   传信兵进来,将玄友廉的私信恭敬地递到她手上。李五拆开信,玄友廉信上说他年前怕是回不来了,新皇登基,京城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办,玄凉留他在京中操持。绛州眼下的形势是玄衣军占上峰,所以玄凉觉得玄友廉暂时没必要亲自去了,另外派了一员大将先来绛州主持大局,大概七八日后会到。玄友廉信上还说,让她即刻回洛阳过年,年后随他一起回来。   李五看完信,立即回了一封信,刚想说“廉公子”,突然记起来玄凉已封了玄友廉为王,不能这么叫,遂对那传信兵道:“把这封信送给乾西王,告诉他,多谢他的美意,我就不来回折腾了,就在这里过年。”   传信兵道:“可是我们已经按乾西王的吩咐,给李将军备好了回京的车马。”   李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那传信兵道:“这件东西你也随信给乾西王送去,他知道怎么做。”   那是李继勉砍下来送给十一的熊爪子,她在信里写了,让玄友廉代为交给她弟弟,做为给他的新年礼。李五希望李十一真的会如李继勉所讲,十分喜欢这玩意,这样即使她不能陪他过年,他也不至于太失落。   传信兵无奈退下。   年前的日子平静安宁得都有点不像在前线战场,李五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能有多久,可心底却莫名地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又六日后,李五再次上山,来到了与李继勉幽会的小木屋。   果然小木屋内的壁炉燃着,小灶上的水也煮着,任何人看起来,都像是一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间人家。李五曾在未与李继勉约定的日子过来过一两次,小木屋四周一派冷清,人烟罕至,进去后,屋内脏破不堪,灰尘偏地,桌倒椅斜,看上去就像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一般。然而每每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这里便鲜活温暖得就像一直有人住着一样。 第102章   声音自背后响起:“来了?”   李五转身看见李继勉站在身后,身上还扛着一捆柴火, 像是刚上山劈柴回来, 道:“你这样真像一个樵夫。”   李继勉将柴火扔下,走过去揽着她腰进屋:“那你就是樵夫的野婆娘。”   李五:“……”   李继勉低头道:“呦, 这次来还带东西来了?拎的这是什么?”   李五将两坛好酒一只烧鸡一只烧鹅六两卤肉放上桌:“总是吃你打的野味,这次也带点好东西让你尝尝。”   李继勉朗声道:“不错,美酒佳肴, 美人在怀,这般日子当真是神仙不换。”   天渐渐黑了,李继勉从床上下来, 往壁炉里添了些柴火, 又爬上床去,自背后搂住李五,手搭在她柔软的腹部,道:“不冷吧?”   李五道:“六日后便是年三十了,你该走了吧。年后战事一起,怕是我们便再也见不到面了。”   李继勉道:“谁说见不到面, 你别跟老鼠见着猫一样躲着我, 就能见到我。”   李五没好气道:“你就那么想在战场上虐我吗?”   “诸葛亮七擒七纵, 我这才两擒两纵,你就已经各种避着我了, 我还没过上瘾呢。”   李五骂道:“变态!”   李继勉感觉自己的手摸到了她的腰窝上,突然心念一动,伸了一个指头戳进去, 李五被挠到痒痒肉,娇喘一声立即软倒:“你干嘛?不许碰那里!”   李继勉见逮住了李五的弱点,笑得张狂:“你骂我变态,我可不得变态给你看看。”   李五奋力抵抗:“你这也太无耻了。”   “无耻吗?还有更无耻的!”李继勉狞笑着,使出浑身解数,专攻李五的腰窝、胳肢窝还有脚心,挠得李五笑哭不能,满床打滚,直呼求饶。   “小将军,哈哈,别碰那里,太痒了,别别别,你想干嘛都行,求你了,哈哈哈,别挠我痒痒了,哈哈,我,哈,我真怕这个……小将军……别挠了……”   李继勉终于停下恶魔之手,将笑软成一滩软泥的某人扶起来,抱进怀里,柔声道:“六日后,我还在这木屋里等你,陪你过完这个年三十。”   李五回到军营,还有六天便是年三十,军营里虽然不能张贴些福字、门联之类的过年应景之物,但往来士兵脸上洋溢出的笑容,还是能看得出即将过年的喜庆。李五走过去,正见着申屠元建指挥着一群人在一块雪地上搭棚子,问道:“申屠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申屠元建转脸看到李五道:“啧,李将军,别的将士到这冰天雪地里冻得是脸上满是口子,怎么感觉你在这里住了一阵子,肤皮越发红润光滑了?”   虽然申屠元建只是随口调侃,但李五想到自己与李继勉幽会的情景,脸微微一红:“胡说什么呢!这大棚中间怎么没顶?”   申屠元建道:“没顶就对了,到时就在中间生一堆高高的火堆,把军营里所有的将领们都聚到这棚子下面来,围着火堆吃年夜饭,到时候烤肉喝酒,随心所欲,就是下大雪了也不怕。”   原来是想着过年将领们的年夜饭之事呢。   申屠元建又道:“李将军,这几日你若没事,可以进城采买些年货,虽然在外地过年不比家中团圆,但也别太苛待自己,有什么需要或是难处,尽管跟我说。”   李五却在想年三十那夜要用什么借口才能不参加这年夜饭,去会李继勉,心不在焉道:“好,我知道了,多谢申屠将军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李五倒是真的去街上采买年货了。主要想着年三十那夜跟李继勉就算两人过,也别太寒酸,总得弄一桌年夜饭出来。那小屋子没大灶,小灶炖煮些汤还好,烧菜肯定是不行的,李五遂买了一堆腊鸡腊鱼腊肉腊肠,又买了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卖炒栗子的货摊,又买了一堆炒栗子。将东西都放在马背上时,才发觉自己零零碎碎的还真买了不少东西。   一眨眼,到了年三十这天,李五一大早去伙房要了二两饺皮一斤饺馅,想着回头在小木屋里可以包饺子吃,出来时正见着申屠元建过来,当即笑道:“申屠将军。”   申屠元建道:“呦,李将军,起这么早?瞧你这笑的,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李五道:“申屠将军,我正有事要找你呢,今夜我怕是不能陪你们一起吃年夜饭了。”   申屠元建道:“怎么的,李将军这是另有安排?”   “我在城中结识了一名好友,他邀请我今夜去他家过年,所以不能陪你们一起了。”   申屠元建道:“啊,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乾西王回来了,才这么高兴。”转过头道,“乾西王,这可怎么办,李将军不跟我们一起过年了。”   李五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一人从申屠元建身后走出来,不是玄友廉是谁。   两人彼此对视,李五心虚地低下头,而玄友廉目光探究地看着她手上拎着的饺皮饺馅道:“怎么的,别人请你回家过年,还要你自带饺子吗?”   李五讷讷道:“你怎么回来了?”   申屠元建道:“乾西王受了伤,还不辞辛苦从洛阳赶回边疆,就是为了跟守边的将士们一起过年,李将军,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乾西王的心意啊,今夜就别去那朋友家了,明日去也是一样的。”   李五这才注意到玄友廉的额头上有伤,蒙着一圈圈纱布,道:“怎么受伤了?”   申屠元建又要说话:“乾西王是——”被玄友廉打断道:“申屠将军,你不是说我回来了,要吩咐伙房多做些好菜吗?快去吧。”   “唉?哦,好,好,那我去了,你俩聊着。”   玄友廉打发走申屠元建道:“走吧,我站着头晕,扶我回营帐,什么话路上说。”   李五心知玄友廉突然回来,自己怕是一时半会脱不得身,无奈地扶着他回了营帐。路上玄友廉告诉她这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原来玄凉登基后祭告天地时,站在身后的文武百官突然冲出来一位老臣,拿着砚台就朝他砸了过去,站在玄凉身侧的玄友廉立即就挺身挡了过去,被那老臣砸破了额头,随即将那老臣一脚踹了出去。   那老臣高呼一声:“李唐亡了,天下亡了!吾腐朽老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先皇啊,老臣来了!”遂从那高高的祭台上跳了下去,当场摔死。   而玄友廉也因为受伤,被玄凉留在京中养伤,而不是信中所说的琐事过多,不得脱身。因为祭告天地时见了血光是为不详,所以玄凉下令全面封锁这件事,玄友廉受伤只说是跌伤。而玄友廉在给李五的信件里也不好明说,遂没说这事,直到眼下见了面才告诉她详情。   李五道:“既然受伤了,就在京中好好养伤,为什么还要赶过来?”   玄友廉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道:“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开心。”   李五对上玄友廉的目光怔了一下,低头道:“见到你确实很开心。”   玄友廉看出了她的敷衍,伸手去抓她的手道:“我接到你的书信,说你不肯回京过年。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所以快马加鞭地往这里赶,终于赶在年三十这天回来了。小五,让我陪你过年,可好?”   李五想着手上拎的饺皮,想着屋里放的一堆腊肉干果,想着小木屋里燃烧的壁炉,微微怔了怔,点头道:“好。”   李五将玄友廉往他的营帐扶去,他人虽走了,他的营帐却一直给他空着。玄友廉却道:“我那营帐没有打理冷清的厉害,去你的吧。”不待李五回答,直接掉转方向向李五的营帐走去,进去后看着里面摆满一桌的年货道:“还真是买了不少东西,我过来投奔你,可算是有口福了。”顿了顿又道:“可是打算带着这些年货一起去城里拜访你那位好友?我竟不知道我走后,你还在这里结交了一名好友。”   李五道:“嗯,是认识了一个人。”   “不若我现在陪你去他家坐一坐,将年礼送上,再回来跟众将士们一起吃年夜饭?”   李五道:“不必了,我年后再去看他吧。你特地从京城回来,我今日自然是要陪着你的。”   玄友廉微笑着点点头:“好。”   到了晚上,申屠元建来请玄友廉和李五去吃年夜饭,玄友廉正要起身出去,被李五拽了回来,给他将厚斗篷披上,又戴着一顶宽松的皮帽道:“申屠元建把饭桌搭在了野外雪地里,冷得很,你有伤在身,得好好保暖。”   ----- 第103章   大概是没想到李五会这样关心他,玄友廉稍稍怔愣一下, 遂即微笑道:“好。”   两人出了营帐跟着申屠元建来到篝火边, 众将士见着玄友廉纷纷起身行礼:“拜见乾西王。”   玄友廉走时还只是廉公子,回来后, 天翻地覆,玄凉登基成帝,而他也成了三王之一的乾西王, 身份尊贵无比。而玄友廉能在年三十赶回边疆是所有人想不到的,听说乾西王此次回来是专门为了陪边疆的将士过年,在场的人都激动无比, 宴席一开, 纷纷拿酒来敬。   一场围着篝火的年夜饭在几名将士的哄闹下吃得是热闹无比,李五看着玄友廉敬酒必喝,一边想着他有伤不宜多喝,一边又想着若是他喝醉了,她便可以趁机开溜上山,所以迟疑着倒底是劝他少喝一点, 还是趁机多灌他一些。正犹豫着, 看玄友廉来者不拒, 着实喝的有些多了,挡住他的胳膊道:“乾西王, 你别喝了,你身上有伤,不宜多饮酒。”   玄友廉拨开她的手道:“无碍, 今日是年三十,能陪着你过年,我高兴。小五,我希望每年都能和你坐在雪夜里、篝火边,望着苍茫大地,迎接新的一年。”   李五怔了一下,遂不再拦。这一顿年夜饭吃到杯盘狼藉,在场众人尽数醉倒才算结束。李五心中有事,不敢多饮,所以并没有醉,而周围的人却都喝高了,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李五踢开身边的醉汉站起来,旁边一手来拽她道:“小五,你要去哪里?”   玄友廉正襟危坐,双手规矩地摆在膝上,要不是他一张脸通红,完全看不出他已经醉了。   李五本想着大家都醉了,她正好可以溜上山,反正搭了棚子又燃着篝火,这些皮糙肉厚的将士在这里睡一夜都没事,不必管他们。可是看着玄友廉额头上的伤,又有些不忍心,心想要不先将他送回营帐吧,遂道:“年夜饭散了,乾西王,我扶你回去。”   玄友廉摇摇头:“不对。”   李五道:“什么不对?”   玄友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随即用力一推,将李五推到了身后的柱子上:“不许叫我乾西王,叫我廉公子。”   “?”李五猝不及防地撞到身后的柱子上,还没反应过来,玄友廉的头就低了下来,吻住她的双唇,放肆地碾弄啃咬起来。   李五感受到唇上的滚烫与柔软,眼睛猛地瞪大,立即伸手去推他,可玄友廉的力道大的惊人,死死地抱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李五挣脱不得,只能不停地转头躲避他的嘴唇,疾声道:“乾西王你醉了!快放开我!”   玄友廉将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鼻尖、耳朵、下巴道:“叫我廉公子,不,叫我廉,小五,我想听你叫我廉。”   李五见玄友廉是真醉了,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提腿用膝盖狠狠地顶向他腹部,玄友廉吃痛,终于放开她,捂着腹部摇晃着地跌倒在地,露出迷茫的表情抬头看向她,那表情无辜得仿佛没弄明白她为什么要推开他。   就在这时,一旁一人猛地坐起来,瞪着两人道:“我操,你俩真他妈有一腿?”   李五一惊,没想到还有人醒着,见是申屠元建,忙解释道:“不是,廉公子,不,乾西王喝醉了,我们没什么。”   哪知那申屠元建吼完这一嗓子,眼珠子一翻,又瘫倒下去,不一会就发出了鼾声,显然是醉得不省人世。   李五:“……”   李五想干脆一走了之,可看着玄友廉迷茫又无辜的神色,终是没忍下心,走过去道:“廉公子,我扶你回去,你不许再发酒疯,否则我会狠狠地揍你。”   玄友廉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般,仰起头看她道:“小五,我想娶你。”   李五怔了怔,意识到他只是胡言乱语后,走过去撑起他的身子,将他扶回了营帐,丢上床。替他盖好被子后,李五便要离开,然而玄友廉再次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小五,过完年,我就二十四了,父皇说要给我立妃,小五,嫁给我,当我的王妃吧。”   李五着玄友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神,如清泉一般清澈,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镇定清醒得不像一个喝醉的人。要不是李五深知清醒的玄友廉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也会以为他根本没醉。   李五道:“乾西王,你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玄友廉道:“我睡了,你会离开我吗?”   李五犹豫了一下,在他床边坐下,道:“你睡吧,我陪着你,不会离开。”   玄友廉仿佛被安抚了,闭上眼睛,然而一会儿,他又猛地瞪开眼,看着李五还坐在床边,似这才放心下来道:“你还在……没有骗我……”说着,眼睛缓缓闭上,终于沉沉睡去。   李五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听他发出微鼾之声,这才抽出手,将他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塞进被子里,起身离开。军营内一片寂静,李五立即跑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出来,一刻不停地上了山。抵达小木屋时,天已经微亮,李五打开门,就见木屋里空无一人,壁炉里的柴火似是刚刚熄灭,还冒着烟气。李五出门又屋前屋后找了一圈,大声喊道:“李继勉,我来了!”却无人应答。   李五失落地走回小木屋,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明白李继勉已经彻底走了,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移向床头,发现那里似乎摆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将摆放在床头的东西捧起来抖开,发现那是一件柔软的熊皮背心,在胸口还绣了一个“勉”字。   李五见状忍不住骂道:“真他妈腻歪,这种恶心死人的背心谁会穿!”骂完了,却好似丢了魂一般看着这背心发了一刻呆,最后将熊皮背心小心地收了起来,带下了山。   正月一过,玄凉迅速又从各地调集了五万援军过来,指示玄友廉无论如何要一股做气将绛州拿下,重创晋李。玄友廉以绛西十一城为据点,集结大军,对李制所居的正平县发动猛攻。明明军队数量比年前多了五万有余,攻下正平县应不废吹灰之力,哪知军队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击,不仅没把正平县攻下,因为晋李骑兵各种绕后偷袭,短短两个月内,玄友廉一连丢了六城,吃了一个大败仗,战死五千人,不得不暂时鸣金收兵,退回仅存的五城内再做计议。   玄友廉写信回京请罪,京城斥责的信函未到,却是接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在玄友廉带兵攻打正平的时候,秦离翎突然带着四万大军北上攻城,短短半个月之内,将京畿道的凤州、岐州、陇州,三州尽数攻下,直逼西京长安。   玄凉立即派元东王玄风益带着六万大军征讨,不仅没能将齐军打败,反而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元东王玄风益虽然侥幸留得性命,却被砍了一条胳膊狼狈逃回洛阳。   在玄风益的巨大失败下,玄友廉虽然丢了六城,但只损失了五千兵马,相较之下,这点罪过几乎不值一提。   秦离翎灭了梁军六万后,占领了分州,随即将西京长安收入囊中。玄凉听得西京长安沦丧,气得呕血,当即让玄友廉带兵回援,迎战秦离翎。玄友廉不得不放弃剩余的绛西五城,带兵回援,苦战两月,终于将西京夺回。   玄友廉收复西京的胜利消息传到京城后,玄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紧接着传来消息,李制趁玄友廉攻打西京之时,派兵占了蒲州。   玄凉立即命玄友廉掉头迎击李制,然而玄友廉却送信回洛阳,详呈利害,言咸黄山一败,六万大军覆灭,大梁已无力同时抵抗大齐与晋李的同时攻击,虽然眼下西京收复,一旦成、李二人前后夹击,西京必定再次沦丧,与其令将士苦守西京白白战死,不若退兵保存实力。   玄凉收到信后,辗转难眠。   派玄友廉攻打绛州时,他不是没想过成元水会不会趁机进攻,然而他刚刚称帝,正是雄心勃勃、豪情壮志之时,自诩有二十万玄衣军,根本不将成元水放在眼里,觉得他就算想趁机进攻,也不过是派几千士兵来骚扰边境,没想到他会直接派出四万大军,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大儿子带着六万大兵讨伐,居然全军覆没。   每每想及此事,他就恨不得将玄风益叫到面前狠狠责骂一番,可每每看到他断了一臂的痛苦残败模样,又不忍再多斥责于他,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好在玄友廉争气,将西京夺了回来,然而李制的猝然发难,攻占下蒲州,又迫得玄友廉不得不放弃西京,退到高陵。   玄凉看着玄友廉的书信,明白自己一念一差,彻底失了关中三分之一的领地,哀叹惋惜,却不得回信同意玄友廉辙军。   玄友廉辙军后,李制与成元水也打了起来,西京长安数度易主。这一年便在三方势力的混战中结束了。而李五随着玄友廉攻打绛州,后守西京,再退高陵,打了数百场战役,有胜有败,几次死里逃生,虎口脱险,也算是见惯了战场生死。   然而这一整年,她却再没有见过李继勉,只从一封封情报上看到他在哪里出现了,在哪里斩敌将于马下,在哪里又打了一场大胜仗。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基友的一篇文,已经开始连载啦!《男友总拦着我灭世》BY彼禾叶   贝可蕊是瘟疫AS的病原体,体生目标就是感染毁灭全人类。   结果在第一个目标人类身上,她就吃了瘪。   碰个手要消毒,投怀送抱被嫌弃,误碰kiss还只有一秒钟,一丁点病毒都没传过去!   贝可蕊:刚出山,就碰上个龟毛洁癖,我也很绝望啊。   当晚,七号论坛火了一篇帖子。   主题:有个妹子好像喜欢我,碰手假摔各种撩我,虽然演技差,但好可爱,怎么办?   底下千层楼,队形整齐:收了她,再秀恩爱毁世界!   于是,这是一个男主拯救世界的故事。   →最爱小言立志灭世的大魔王女主×智商爆表冷漠满分的伪傲娇真精英男主← 第104章   有几次李五带着军队驻扎在某地,听说李继勉带着他的骑兵在附近出现, 也曾偷偷一人前去往他出现过的地方, 想看看能否遇到他,偶尔运气好能远远看到骑兵离开的背影, 却无法分辨哪个是他。   新年前后,三方势力照例休战,被战火烧了足足一年的京畿道终于有了一个多月的安宁时刻。   正月初七, 宫里传来消息,皇后产下一对龙凤胎,皇上大喜, 大赦天下。徐敬仪将消息带来给李五时, 李五正在镜前给十一梳头。十一过了年十五,正是猛窜个子的年纪,看上去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站起来个头已经与李五齐平了。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转过头向徐敬仪道:“徐叔,你是说玲儿姐姐生了?这么快, 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半月。”   徐敬仪道:“太医说的预产期是下半月, 不过皇后昨夜里受了惊, 动了胎气,当夜便生了, 幸好无甚大事。”   “十一,坐好,别动, 这样我怎么给你梳头发。”李五将弟弟的身子又扳回来,随即感慨道,“刘玲儿也算是有福的,替玄凉产下龙凤胎,至少她跟他弟弟的性命都保住了。”   小皇帝禅位后,玄凉为了安抚民心,将刘玲儿封了皇后,其实也只是个摆设,没有任何实权,甚至连自由都没有,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平常呆在皇后宫里,根本不准她随意出宫。对这位废帝的姐姐,玄凉一直有防备,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刘玲儿十分争气,在玄凉大肆充盈后宫,每日换着女人睡的时候还能一举得孕,甚至还产下了被视为祥瑞的龙凤胎。   徐敬仪道:“可不是,生下龙凤胎,司天监立即上奏称这是天降祥瑞,预示大梁这一年风调雨顺,战事顺利。去年朝庭连连败北,士气低迷,皇上听了司天监的话,龙颜大悦,立即就大赦了天下。   李文治突然道:“姐姐。”喊了这一声后,却又低下头不说话,李五替他将发髻盘好,插上玉簪,将他转过身,上下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哪里收拾得不妥,瞧见他低头失落的模样,道:“怎么了?”   李文治嘟囔道:“姐姐,过了年,你可就二十了。”   李五道:“所以?”   李文治抬头分别看了李五和徐敬仪一眼:“玲儿姐姐十五岁便嫁了,如今孩子都生了,可姐姐你……还是孑然一身,还日日扮做男子出入军营。要是父皇母后在世,知道你二十岁都没有嫁出去,肯定要伤心了,都怪我拖累了你。”   李五想想前世自己到了二十五还没嫁出去,惹得朝庭内外非议,最后父皇干脆下了一道圣旨,赐了她婚配自由还赏了二十面首与她,堵住了所有人的嘴,遂笑道:“待得你将来登基了,记得好好孝敬姐姐,赏姐姐二十个面首,姐姐就不觉得委屈了。”   李文治怔了怔,遂即笑道:“二十个怎么够姐姐享用,到时我要建一个跟皇宫不相上下的公主府,下一道圣旨给姐姐,举民间未婚配之美男子,姐姐看中即可收入府中。”   李五失笑道:“好,到时你后宫三千,我面首八百。”   徐敬仪听这两姐弟说话越说越不着谱,实在听不下去了,道:“两位殿下也真是够胡扯的,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出门了。”说着走过去将两人的斗篷拿上,拍了拍灰,递给他们。   李文治穿好斗篷,看着面前的亲姐也披上男式斗篷,一派英姿倜傥的模样,自后抱住了她:“姐姐。”顿了顿道:“姐姐,今日之后,我们便将彻底走“上一条万劫不复之路。要不是因为我,以玄友廉对你的痴迷,你完全可以嫁为人妇,无忧无虑、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李五握住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十一,如圈中猪羊一般一生无忧不是我们姐弟的宿命,你本是为真龙,姐姐希望你可以遨游天地四海,睥睨天下,这是姐姐此世活下去唯一的愿望。”   李文治怔了怔道:“姐姐,你真觉得我是真龙吗?”   李五转过头,看着露出不自信模样的大男孩,伸手抚上他的脸:“十一,你不知道,你将会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君主,在你的统治下,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姐姐,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能做到?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李五笑道:“因为姐姐亲眼见过。”   李文治苦笑道:“在梦里吗?”   “不,不是梦,是姐姐亲眼见过,文治,姐姐已经活了两辈子了,上一辈子,我将天下交到了你的手中,这一辈子姐姐也一样做得到。”   李文治听不明白她说的两辈子是什么意思,再想问时,李五温柔却坚定无比地拽起了他的手:“走吧。”   当夜乾西王在王府中设宴,宴请京城达官贵人,上流民士。李五携弟前往,宴席吃到一半,李十一离席更衣,却迟迟不归。等得宴席散了,李十一依旧没回来,李五慌了神,玄友廉安抚她道:“放心,大概是喝醉了,倒在哪个角落里睡着了,我立即派人去找。”   然而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找见人。没有几天,整个京城都知道兵部尚书的义子在乾西王的宴会上离奇失踪了,乾西王派人四处寻找,找了半个月,依旧踪迹全无。   整整半个月,李五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发了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玄友廉看她痛苦的模样,抱住她道:“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替你把弟弟找回来。”   李五靠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眼:“乾西王,你知道我弟弟对我有多重要,我可以在战场上死一千次一万次,只求我弟弟平安一世无忧无虑,求你,求你一定帮我找回他,他不能有事!”   玄友廉知道李十一对李五的重要,拍拍她的背道:“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找到他。”   玄友廉没有食言,三天后,他找到了李十一,从洛水河中。   李五赶到时,看着躺在岸上湿淋淋的尸体,直直的跪了下去。尸体因为半个多月的浸泡已经肿胀腐烂得看不出一点生前的模样,然而身上的服饰却是李十一失踪前所穿,李五颤抖着伸手从他披散的头发里摸到一根玉簪,正是那日她替他梳发时亲手簪上去的。   玄友廉走过来,看着李五跪在尸体旁边,紧紧攥着那根发簪。就在他犹豫是走过去安抚她,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时,就见她猛然一个俯身,吐了一口血出来。   玄友廉立即走过去,扶住她瘫倒的身子,只见她脸上没有泪水,一双眼睛却瞪得通红,死死抓住玄友廉的手,道:“为什么,为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李五跪在李十一的灵柩前不吃不喝、不眠不睡,仿佛丢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玄友廉派人调查,可是那夜进出王府的宾客太多了,没有人注意到李十一究竟是自己出了府,还是被人挟持了出去。尸检的结果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就是溺死,可是倒底他是自己喝醉了跑到洛水边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入河中害死,毫无头绪。   然而对李五来讲,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所有的寄托都没有了。   十一下葬那天,李五在盖棺之时,再次呕了一口血,随即昏迷了过去,大病半月。   这半个月,玄友廉每日都来看她,然而李五彻底关住了自己的内心,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就算玄友廉坐在她身边与她说话,她也是一副神情呆滞的模样。玄友廉实在看不下去,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拖下拽到院子里。   “小五,逝者已逝,你难道要一辈子沉浸在悲痛之中吗?”   李五赤着脚踩在地上,感觉着屋外明媚光亮的阳光,眼睛仿佛受不了刺眼的阳光一般流下了一行泪水,缓缓闭上眼道:“玄友廉,我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世上,我再没有亲人了。”   玄友廉抱住她道:“小五,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   李五将头枕在玄友廉的肩上,睁开了眼,眼中却无一丝悲伤。   正月过完,玄友廉再次返回前线,想到李五痛失弟弟心情悲痛,便没有通知她随行,而是让她在京中休养,然而出发那天,李五穿上一身铠甲出现在了军队里。玄友廉在队伍中见到她,走到她身边道:“为什么跟来?”   李五低头道:“这京城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人,不若随你去往前线打仗。”   玄友廉点点头:“也好,呆在洛阳,你也是伤心,跟我去前线或许你就会忘了这些伤痛,走吧。”   军队开拔,玄友廉驱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李五与众将领紧随其后。这时徐敬仪驱马走到李五右侧,压低声音道:“人已安全抵达江淮。”   李五望着玄友廉身着铠甲走在前方的背影,点了点头:“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105章   李五走进玄友廉的房中,正见着他的谋士干琰站在他身边, 两人面色凝重, 似是正在商议什么棘手的事情。   “乾西王,你叫我。”   玄友廉看着李五进来道:“眼下高陵城中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   李五道:“高陵这几年都是丰收年, 城内粮仓存了大量粮食,我们靠着这些存粮支撑两个月不成问题,眼下紧急的是箭矢紧缺, 城内的弓箭队每人二十支都不够,虽然眼下将敌人击退,但要是再有一波猛烈攻击, 就说不准了。不是说我们先到高陵城, 武器粮草十日内送到?怎么半月过去了还未送至?”   干琰道:“眼下元东王伤残,平阳王留在京中大肆揽权发展朋党,暗地里各种排挤我们,故意拖延前线物资,就是不想看乾西王打了胜仗,威胁到他的位置。乾西王, 你可知道, 我们前脚刚离京, 那平阳王居然随后就鼓动大臣向皇上进言立储之事,分明是想趁您不在京中时夺`权。”   玄友廉道:“让他闹腾去吧, 眼下战事紧急,军功便是一切,没有军功, 就算他蹦跶得再厉害也没用。”   干琰道:“我们要不要密信皇上,详述平阳王故意懈怠军资运输之事?”   玄友廉道:“不必,父皇又不是老暮糊涂之辈,朝中发生的一切,他心中明镜似的。若我告状反显得我心胸狭窄。”说着停了下来想了一会道,“小五,城中剩下的箭矢全部绑上火绵,做火箭用,只配给射艺精准的弓箭手,其它普通弓箭手先不配箭。干琰,你立即派人去往宜仲城调配十万枝箭矢过来,十日之内必须给我送到。”   李五与干琰齐声道:“是,末将告退。”   李五便要与干琰一同离开,玄友廉道:“小五,你等下,我还有些事与你说。”   干琰退出去后,玄友廉道:“三日后,我将与申屠将军各带一万士兵同时奔赴宣青山,支援前线,你留在此城中,等武器物资一到立即派人给我送去。”   李五道:“你不带我一起去前线吗?”   玄友廉拍拍李五的肩道:“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上前线。你失去了你关心的人,别忘了,还有人在关心担忧你。”   李五听了玄友廉的话,沉默了一下道:“乾西王,你对我的恩情,小五无以为报。”   玄友廉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三日后玄友廉带着军队奔赴前线,李五至城下送行,待得玄友廉走远后,徐敬仪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江淮那里有消息了。”   李五看着玄友廉的背影,眼神暗了暗道:“回我房中说。”   两人到了李五的房间外,发现有一人正在门外候着,看到两人道:“李将军,简将军。”   李五道:“邴将军,你来了,进来吧。”   一进门,邴文渊立即激动道:“李将军,简将军,我们的机会来了!”   李五道:“文渊,你什么意思?”   邴文渊道:“玄凉篡唐夺`权,不忠不义,如今玄友廉带兵去往前线,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不若趁此机会除掉玄友廉。玄友廉一死,这里的战事必定一败涂地,到时我们带着剩余的军队起兵反梁,一定可以一举成功!”   李五道:“除去玄友廉之事风险太大,我跟随玄友廉多年,这人行事小心谨慎,万一被发现,我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废,绝对不可!”   邴文渊道:“李五,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两年了!玄友廉如此信任于你,你本有无数次机会杀死他,却还让他好好活着!要是玄友廉死了,我们成就大事指日可待!”   李五沉下脸道:“文渊,我心中自有打算,你不要乱来。”   邴文渊激动的神情僵在脸上:“李五,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么绝佳的大好机会,你要白白放过?”   “玄友廉是我的靠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动他。”   邴文渊冷笑:“靠山?倒底是你的靠山,还是你的床榻之人?李五将军,战场上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没想到你居然忍得下这种耻辱雌伏于他人,当真令文渊不齿。”   徐敬仪道:“邴文渊,你胡说什么!住口。”   邴文渊冷冷道:“既然你不肯动手,那么我就亲自动手了。李五,他日我成就大事,你可别怪我现在没拉你一把。”   邴文渊说着转身出去,将门重重甩上。   李五沉着脸道:“徐叔,派些人这些日子盯好他,他一旦有什么异动立即向我禀告。”   邴文渊原为唐将,在军中颇有些势力。玄凉篡位后一直不满于他,暗中筹谋欲起事造反。然而这个邴文渊虽然口口声声要反梁复唐,但李五看得出来他这人野心极大,分明是不甘心被玄凉驱使想自立政权这才密谋造反。所以虽然与他结盟,但却隐瞒了自己的情况。   徐敬仪道:“是。”   李五道:“江淮那边如何?”   徐敬仪道:“解理与白绪宁带着我们暗中筹集的一千士兵保护着十一已经在远离中原的宿方落脚。眼下西边战事吃紧,民间反梁势力四起,朝庭根本无暇派兵去一一去剿灭,暂时不会注意到那里。想必要不了三月,他们就能在当地站稳脚跟,再一步步扩建地盘。”   李五点点头:“好,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小五,你打算何时离开玄友廉?邴文渊虽然行事莽撞冲动,但是他说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如果此次战役玄友廉战死,玄凉的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必定溃败成一团散沙,玄凉受到如此重创,将彻底无法抵挡成元水和李制的进攻,那十一那里便能更加安全地扩展势力了。”   李五摇摇头:“不行,玄友廉不能死,玄凉的势力不能垮。玄凉、李制、成元水三方势力争斗牵扯,无暇顾及其它,我们才能在夹缝中慢慢壮大,一旦三方中有一方势力被灭,剩于的两方很可能会形成暂时稳定的局面,那时,他们便会调转矛头指向各自境内如我们一般的小军阀割据势力。所以在十一的势力壮大之前,这三方势力混争的局面不能破,而我也会留在这里,尽力维持这样的局面。”   徐敬仪道:“原来你是这样考虑,我还以为——”   李五道:“以为什么?”   “以为你对玄友廉下不了手。”   李五怔了怔,随即点头道:“确实,我也下不了手。虽然自我跟在他身边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背叛他,但是——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伤他性命。”   徐敬仪道:“小五,我看得出来,这玄友廉对你用情极深,如果……如果不是你肩上负担这样沉重的使命,你想过自己像一个普通女子一般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拥有自己的幸福吗?”   李五笑道:“自然是想过,但是……不是与他。”   徐敬仪一怔:“那是与谁?”   李五想起了与那人在山间小木屋中如一对普通夫妇生活的那三天,那三天对于她来说,是那么的安逸恬静,美好得足够用一辈子去回味。李五忍不住会想,也许那短短的三日相聚,便是此世她与李继勉最后的缘分了吧。   李五摇摇头道:“徐叔,你别问了,总之你看好邴文渊,千万别让他生出什么事来。”   徐敬仪见李五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再追问。不过还是能隐约猜到她说的那人指的是谁,除了玄友廉,那也只有他了。他一直以为李五只是受制于他,迫不得及留在他身边多年,不过现在看来,她对他怕是动了真心了。   徐敬仪明白,无论是玄友廉还是李继勉,以李五的身份,这两人她都不能爱,便是爱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李五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早熟睿智的孩子,从十二岁起心性就隐忍成熟得不像孩子,她明知道自己不能爱的人,却爱上了,恐怕她心里也挣扎矛盾不已。   不过,徐敬仪隐隐有点庆幸,至少李五不曾爱上玄友廉。玄友廉的性格太过隐忍,虽然在李五面前一直是温柔体贴的模样,但骨子里的阴狠与毒辣从未少过,这样的人要是有一天知道他最爱且深信不疑的人背叛了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至少李五不爱他,不会在反目成仇那一刻再多受一份情感的锥心煎熬。   “徐叔?”   李五见徐敬仪站着一动不动地发起呆来,也不说话,也不离开,疑惑地喊了一声。   徐敬仪考虑着李五的心情,一下子就想远了,被她的叫声喊回过神,看了看眼前不知不觉已经长得如此美丽聪明的小公主,这就是他八年前发誓效忠、一世不移的主人。   徐敬仪低头道:“在,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第106章   玄友廉带兵离开后,秦离翎对高陵城又发动了两次进攻, 皆被李五挡下, 无功而返。然而玄友廉那里的情况却不太好,他带兵去往宣青山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虽然被他化解了,但此后一路上,敌人仿佛知道他的动向一般, 数度埋伏,军队进退维艰,十分被动, 不过经过几次苦战, 还是成功将宣青山区域夺下,在山脉关隘天险之处置密置瞭望台和峰火台。   宣青山防线形成,山脉以东便尽数都在玄衣军掌控下。秦离翎也不敢孤军深入,以防被两面夹击,不得不放弃高陵城退兵。十日后,干琰调来的箭矢抵达, 李五将城中粮仓粮草打包装车, 准备与箭矢一同送往宣青山。正在清点物资车, 玄友廉的传信兵回来递上一封密信,信中说他一路数度遭遇埋伏, 怀疑军中有人通敌,让她运送物资时务必要瞒下所有人,偷偷进行, 最好只有她一人知道。   玄友廉的军队经过了数日的苦战才将宣青山防线建立完备,这批物资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是稳固宣青山防线的根本,绝不容失。李五将信收好后,吩咐那些装车的士兵们仔细检查物资数量,转身离开。   李五回到自己的房中,叫来徐敬仪问他邴文渊可有异动,徐敬仪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我发现他最近频繁地派自己的心腹夜里出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数次派人跟踪,却无法追上,只能无功而返。”   李五一手托腮,一手在案桌边敲着,道:“这个邴文渊……怕是为了除掉玄友廉,暗中与秦离翎和沈修勾结了。”   徐敬仪道:“你怀疑玄友廉这一路屡遭埋伏,是因为邴文渊泄露了行军路线?”   两人正说着,门外站岗的士兵大声道:“将军。”   “李将军在里面吗?”   “在。”   邴文渊与几名将领推开门走了进来,邴文渊道:“呦,简将军你也在,可是来找李将军商量往宣青山运送物资之事?”   徐敬仪道:“正是,诸位将军来可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霍方道:“乾西王好不容易建立了宣青山防线,这批物资对前线将士至关重要,绝不能有失,我们几位将领一起过来就是要与李将军商量运送路线之事。”   李五道:“我也正要请你们来商量呢,坐。”   当下众人议定了运送路线,邴文渊道:“那李将军打算派谁去运送这批物资呢?”   李五看了邴文渊,又环视了房中诸将领:“谁愿往?”   便有三名将领站了出来,李五道:“那就有劳霍将军了,三日后出发。”   霍方道:“诸位将军放心,我霍方定不辱使命。”   等得邴文渊霍方等将领离开,李五关上房门,立即压低声音道:“徐叔,你立即让我们的人用稻草将粮草箭矢全部偷换出来,今夜就送往宣青山,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   徐敬仪道:“好,我这就去办。”第二日天明向李五复命道:“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物资已经出发,用不了五天就能抵达宣青山。”   李五一夜未睡,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放下心来。   三日后,霍方带着人过来准备押送货车,然而进了仓库打开车上盖的帷布一看,全是一车车的稻草,当场傻了眼。片刻之后所有将军都齐聚到仓库,霍方气愤道:“李将军,怎么会这样?仓库防守如此严密,竟然有人敢用稻草偷换军资!真是胆大包天,必须严查!是谁不要命了,连军队物资都敢贪!”   李五道:“霍方将军别急,我已经派人将物资运出去了,还有两日就能送到乾西王手中。”   霍方一听,愣住了:“李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五道:“这是乾西王的意思,因为最近我们的军队屡遭埋伏,很可能城中出现了细作,所以命我偷偷运送这批物资。”   邴文渊站在众人中凉凉道:“看来,乾西王是不相信我们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们啊。”   李五看了他一眼道:“乾西王绝没有怀疑诸位将军之意,是敌人的细作太过猖狂,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邴文渊又道:“既然觉得有军营里有细作,不派人严格排查,反而对我们这些将领隐瞒重要军情,难不成是把我们当成内奸防着了?”   李五道:“邴将军言重了,诸位将军的忠贞之心,乾西王毫不怀疑,然而必竟人多嘴杂,谁也不知道那细作究竟潜伏在哪位将军身边。所以,还请众将军回去后好好整肃排查,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绝不能放过。”   邴文渊还要再说,被霍方拦下来道:“乾西王这般考虑也是用心良苦,李将军,你放心,我们回去后一定好好检查防范身边人,若是真让细作潜伏到我们身边,那是我们极大的失职。”其余人纷纷应声称是。   邴文渊见诸将对玄友廉的举动不仅没有不满,还纷纷同意,无法再挑拨众将情绪,只能住了口。   等众将领离开,邴文渊走到李五身边道:“刚才看你替乾西王发声安抚众将的模样,还真像他的一条狗。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他养的狗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反咬死他,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李五皱眉道:“文渊,你适可而止吧,我说过,还不到时候,你就不怕你这样冒失冲动,会将我们这三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掉吗?”   邴文渊道:“李五,我不懂你还在迟疑什么,这三年晋齐梁三方势力休战,所以我们没有机会动手,眼下三方混战,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李五道:“不行,三方势力刚刚开始混战,个个兵强马壮,锋芒锐利,我们若是此时起事,无异与陷自身与虎群之中,等得这三方势力混乱得元气大伤,才是我们起事的时机!”   “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杀玄友廉!李五,我真想不到你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天下是要靠拼要靠抢的,你他妈就知道‘等等等’,等着天上掉馅饼砸死你吗?李五,今天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妨跟你挑明了,既然你不赞成我的做法,我也不赞成你的做法,那从今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不强迫你,你也别来阻拦我!看谁最后的选择是正确的!”   邴文渊气冲冲地离开,李五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蹙起。   徐敬仪走过来道:“这个邴文渊的脾气实在太冲了,我怕这样下去会出事,要不要将他除掉?”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除掉他简单,但是没了他,我们便少了一半军中力量。我跟他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只是负气而已,先留着他吧。”   没几日,前线回信,物资成功运送过来,同时被玄靖明故意拖延的物资也从后方运送过来,无论是高陵城还是宣青山防线都无虞了。又两个月后,连打了几次胜仗后,玄友廉见宣青山周边局势渐稳,便将这里交给了申屠元建,自己带着一千士兵返回了高陵城。   此时李五带了五百士兵在高陵城外向西八十里的大川县附近监督工事修建,接到玄友廉的书信,说他已在三日前带兵返回高陵城。书信的速度比人快两日,李五估摸着早的话,两日后,他应该会抵达大川县。两日后,李五带兵到路口去迎接,从正午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玄友廉的人马出现。   虽然可能路上有事耽搁,晚个一日两日都是正常,可是李五还是隐隐觉得有股不详的预感,立即派了二十人出去查探情况,到了深夜,二十人只活回来了三人,满身是血,告诉李五乾西王和他的一千士兵在回来的路上遭到沈修埋伏,围困在距离此地二十里地外的良浦丘。早上就已经被围了,因为没有人能逃出来报信,所以后方一直不知道他被围困之事,无人救援。要不是李五警觉派人去查探,怕是玄友廉与他的一千士兵被全部围杀了,后方都还不知道。   李五边穿盔甲边道:“乾西王还剩多少人?”   逃回来的人捂着中箭的胳膊道:“被围困一整天,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良浦丘地势复杂,敌人不敢趁夜冒进,应该可以支撑到天亮。”   “敌军有多少?”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粗算之下,至少四千之数。”   李五心里一沉,她带来的五百人,加上原驻扎在大川县的八百人,也就一千三百之数,根本无法与沈修的军队相抗。高陵城中倒是有数万军队,但是送信去要一天,军队赶到要两天,三天时间怕是玄友廉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李五立即叫来手下道:“你现在就去给高陵城送信,让他们派兵过来援救乾西王,一定要快。你,立即向驻扎在附近的仉钟将军求援,让他立即带兵赶往良浦丘救王。”   “将军,高陵城的援兵最快也要三日,怕是来不及啊!”   “将军,仉钟将军手下也只有八百人,就是我们所有的人马加起来了也只有敌军的一半之数,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的。”   李五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按我的命令去,剩下的人,随我立即赶往良浦丘救乾西王!”   李五连夜带着军队赶向良蒲丘,行了两个时辰,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时,前方探路的士兵回报道:“将军,前面丘陵中发现有军队经过的痕迹。”   “难道是齐军的埋伏?”   探子道:“看道上的马蹄印,不像是齐军骑兵,倒像是晋李的骑兵。”   “晋李的骑兵?”李五思考了片刻,道,“康文海,你带着士兵继续奔赴良蒲丘,如果天亮之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伺机进攻,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一定要拖到高陵城的救兵赶到,将乾西王救出来!”   康文海道:“将军,你要去哪里?”   李五道:“搬救兵。”   康文海道:“这时候,我们还能去哪搬救兵?”   李五望着沉沉夜色没有回答,重重一挥鞭子,策马向黑夜里驶去,很快消失在康文海面前。 第107章   “将军,我们已经追了两个时辰了, 还没有看到晋李骑兵的影子, 恐怕他们已经离开此地了。”   “将军,我们要不回头吧。就算我们能追上晋李骑兵, 万一他们不肯出兵帮我们,那我们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五狠狠挥着马鞭子,道:“顾不了。只要有一丝能救出乾西王的机会, 我都必须试一试。”   那四名随从见状不再劝阻,只更加用力地挥动马鞭追赶李五。就在五人策马狂奔时,突然从道路两旁扔出无数马绊子, 李五猝不及防当即摔下马, 额头撞到一块石头,顿时流下血来,她抬起台,就见自己的四名随从已经被制服在地,一群拿着火把的骑兵将她包围了起来。   李五摔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高举双手, 大声道:“我乃梁将李五, 我要见你们首领。”   一名骑兵下马,走到李五身边不由分说拿绳子将她的手背到身后绑了起来, 李五再次道:“我有非常紧急的事要跟你们首领商议,带我去见他!”   那些晋李骑兵却压根不理她一般,将她跟她的四名随从绑住双手后, 用绳子栓在马后,向前拖去。   李五被拖得踉踉跄跄,就听一名随从小声道:“将军,我看这些沙陀人对我们如此不友好,根本没有商谈的意思,不如我们四人逮着机会发难,夺下马匹,帮助将军你逃走。”   李五摇摇头,感觉额上的血流下来,糊到眼皮上,视线有些模糊,道:“不,他们没有当场杀了我们,就有商量的余地,不要冲动,听我的命令行事。”   那二十几名骑兵拖着五人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片营地前,李五看着这营地规模,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这里至少驻扎着一千名沙陀骑兵。   “把这四人关起来,他,带走!”   四名随从一听要与李五分开,纷纷挣扎起来:“你要将我们将军带到哪里去”“放开我们将军!”“不许碰他!”然而却被鞭子狠狠抽了起来,那晋兵边抽边骂道:“吵什么吵,找死是吧!”   李五道:“你们四个不要轻举妄动,我没事,等我回来。”   李五被扭送到一个营帐外,押送她的人狠狠一推,李五直接跌进了营帐内,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爬都爬不起来,就听一个中气实足的声音道:“你就是守着高陵城的李五李将军?”   李五抬头看了看眼前一脸大胡子的沙陀人,有些面熟,多年前似乎在在绛州见过面,心中产生了一股失落感,果然不是他。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那么巧,每每都正好遇上他呢。   李五道:“是,我就是李五。”   “呵呵,李将军,久仰大名!你这是干什么,大半夜带着四名随从来追击我们吗?李将军的勇气真是令人佩服。”   “我来是想跟你谈合作的。”   “合作?你是忘了当年玄凉如何卑鄙无耻背信弃义,偷袭我们晋王,害他瞎了一只眼睛?玄凉先叛大齐,再叛晋王,三叛李唐,这等反复无常之徒,没有任何信用可言,我哲旦余力绝不会与你们合作。”   李五忙道:“将军,请听我一言。我们的一个重要将领被沈修埋伏围困在距此地二十里的良蒲丘,只要你愿意借兵帮我将人救出,我答应将仓舒关拱手相让。这仓舒隘口乃是京畿道的重要关隘,不用我多说,将军也应该知道这仓舒关有多重要吧。”   果然,哲旦余力闻言沉默了一下,道:“你真愿意用仓舒关交换?”   李五道:“我的性命此刻就在你手中,怎么可能骗你!若非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寻你们,只要你们答应助我,仓舒关就是你们的了。”   哲旦余力陷入沉思,看样子李五抛出的条件实在非常有吸引力,然而他还是有许多顾虑。就在这时,一名晋兵进了营帐附到哲旦余力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哲旦余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道:“当真?”   那晋兵点点头。   哲旦余力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随即冷笑一声:“李将军,果然,你们梁玄都是卑鄙奸诈之人,竟妄想用区区一个仓舒关骗我派兵去救你们的乾西王?”   李五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又迅速掩饰住道:“既然将军知道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乾西王回高陵城的路上被沈修埋伏,我手下只有一千人,远远不够与沈修相抗,这才求助于你,只要你答应救人,条件你尽管开。”   哲旦余力捕捉到她的脸色变化,道:“李将军能这么坦诚那自然是极好的。乾西王的身价,一个仓舒关怎么够,至少……还得再加上明喜、曲台两城。”   李五闻言皱了皱眉,却不假思索道:“好。”   这三地都是京畿道内的枢纽之地,送出这三地,无异于将京畿道三分之一的地盘拱手相让。原先李制只占着蒲州一地,有了这三地,京畿道内的形势彻底大改,晋李所占地盘将一跃成为最大的,而玄衣军失了这三城,恐怕连高陵城都守不住,刚建立起来的宣青山防线也只能成为一张纸糊的屏障,根本毫无用处可言。   哲旦余力拿来纸笔道:“空口无凭,请李五将军此刻就立下字据,写明将此三地让于我们晋军。”   李五道:“好。”拿起纸笔写下字据,在落款处,犹豫了一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李五。   哲旦余力拿着字据仔细看去,确认无误后,笑开眼道:“另外,以防你们不守诺言,你必须留在我营中为质,直到三地交付到我们手中。”   李五顿了顿,道:“好,但是你必须把我那四名随从放回去。”   “这个没问题。”哲旦余力将字据收好,俯身去将李五扶起来,道,“那么李将军,祝我们合作成功。真想不到有一日还能与你们玄衣军再度并肩作战。”   李五立即抓住他的手道:“请你立即发兵,乾西王身边只剩下三百人,待得天一亮,沈修一定会发动进攻,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哲旦余力一脸不在乎道:“李将军,你放心好了,以我们晋李骑兵的速度,从来就没有‘来不及’之说。”   李五进营地时根本营地规模粗估了一下兵力应该在一千多之数,然而等哲旦余力将骑兵都集结起来,竟足足有三千之数,李五的心一下子就定了,当下与哲旦余力一同奔赴了良蒲丘。抵达良蒲丘时,康大海与仉钟已经藏身在了离沈修军一里地外的树林中。   康大海见到李五回来,立即迎上去道:“李将军,你终于回来了!”然而看到跟在她身后高大的哲旦余力时,立即露出防备模样道:“这些沙陀人怎么会在这里?”   李五道:“我已经与哲旦将军达成条件,他帮助我们救乾西王。”   仉钟道:“这些沙陀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李将军,你别被他们骗了。”   康大海道:“李将军,我们绝不能与沙陀人合作,要是被朝庭知道了,可是里通外敌的大罪!”   李五道:“这种时候,你觉得没有援兵就凭我们一千多人能将乾西王救出来吗?都给我闭嘴,听我的命令行事,眼下任何事都重要不过救出乾西王,无论出什么事,我李五一人担着。”   哲旦余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康大海不悦道:“你个沙陀蛮子笑什么?”   哲旦余力道:“李将军果然与乾西王情深义重,不枉负那些流言蜚语里所传的你与乾西王的暖昧纠缠。”   众人:“……”   虽然李五与玄友廉之间的关系在军营里就没断过讨论,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当面说出来的,还是从一个沙陀蛮子嘴里说出来的,从来没有。必竟这番话同时侮辱了首领与乾西王,康大海与仉钟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   李五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想着如何救出玄友廉,道:“只剩半个时辰就天亮了,沈修现在一定正在集结兵力准备进攻,一会等天亮他们的战鼓敲响之时,也是我们进攻之时。康大海、仉钟,你们带着玄衣军从南面进攻,哲旦将军,请你兵分两路,从东南和正东两个方向同时进攻,搅乱齐兵的阵线,并策应我们!”   当下众人商议已定,李五便要跟着哲旦余力离开,康大海拦住她道:“李将军,你不留下来带领我们进攻吗?”   李五看了一眼一旁的哲旦余力,道:“有你和仉钟将军在,我放心,我还是跟着哲旦将军,也好帮你们策应。”却不说自己被留下当质之事,顿了顿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一旦救出乾西王,什么都不要管,直接逃。”   “那你呢?”   “我会想办法与你们汇合,记住了,救到人,立即逃!”   “是。”   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沈修发起了进攻,战鼓一响起,沈修军立即向玄友廉躲藏之地围攻过去,然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出喊杀声,无数人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有沙陀骑兵,有玄衣军,声势浩大,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沈修军想不到背后会冲出如此多的敌人,许多士兵当场就懵了。   小小的良蒲丘一下子集结了三支军队,彻底混战成了一团。   李五带着一队沙陀人冲进沈修军中,大肆杀戮,不一会身上就溅满了鲜血。她握着血淋淋的大刀,站在高地上低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从一个山丘后冲出来一队灰头土脸的玄衣军,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玄友廉。   李五看到他被众人护在中间安然无恙的模样,心一下子就定了,挥刀砍死扑过来的齐兵,试着向他走近了几步,然而她与他之间虽然只隔了十丈,却隔了大半战场,四处全是厮杀的士兵,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玄友廉抬头,注意到了站在高地上的她,高喊一声:“小五,快过来!”   李五回应道:“乾西王,你没事吧。”   玄友廉道:“我没事,你快过来。”   玄友廉视线放在李五身上时,一枝箭直冲着他而去,李五忙大声道:“小心!”   玄友廉转过头时,那箭已经直冲心口,躲都来不及,好在一名忠心随从一个挺身用身体替他将箭挡住了。玄友廉逃过一劫,再去看李五,眼睛蓦得瞪大,惊呼道:“小五,快让开!”   原来李五将注意力都放在他有没有受伤时,埋伏在暗地里的齐军弓箭手齐齐将目标锁定到她身上,便有十几枝箭同时向她射去,她站的位置偏高且毫无遮挡,这十几枝箭没有一枝被格挡落下,四面八方直直冲她而去,将她的所有退路封得死死的,只能束手待毙。   时间太短,李五连害怕都来不及,就看着那密集的箭雨射到面前,突然咣一声,一个巨大的东西擦着她的脑门直直落在她面前,发出“轰隆”巨响,砸得地面尘土扬起三尺之高,竟是一辆运输辎重的木板车。木板车如盾牌一般直直插在她面前,将箭雨全数挡下,而她身边的人则没那么幸运了,被射成了筛子。   “找死吗?就知道跟男人调情?还不他妈的滚下来。”   李五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木板车摇摇晃晃,向一旁倒去,第二批箭雨即将而至,立即就地一个驴打滚,躲到土堆后,顺着地形跳了下去,找了一个掩藏之地,心中砰砰直跳。   她藏了一会,露了一个头出来向玄友廉那处看去,就见他在康大海和仉钟的掩护下已经突围出去,向南奔逃。而康大海如她所吩咐的一般,一旦接到了玄友廉立即撤退,毫不恋战。战场上便只剩下正在拼死与齐军交战的沙陀骑兵。   李五看着周围厮杀的两军,趁着无人注意她的时候,迅速脱掉身上玄衣军的兵服,拖来一具沙陀骑兵的尸体,迅速换上他的兵服,冲出藏身的角落,爬上一匹马背,便要趁机逃跑。   她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答应哲旦余力的所有条件,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屡行条款。   然而还没跑出去多远,一个绊马索准确无误地向她的马脚飞来,李五再次跌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骨架子再次被狠狠摔散了,晕晕乎乎地撑着上半身爬起来,突然身子一空,被人直接拎着后领提起来,挂到了马背上。   李五腹部狠狠撞到马背部,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面朝下趴着,只能看到踩着马蹬的那一双大脚,同时一个冷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长劲了,知道使诈了。”   近距离听到这个声音,李五只觉得脑子里一轰,刚才伴随着那辆木板车落下而发出的暴怒声因为事发突然,加上声音太过嘈杂,她并没有听得清晰,此刻声音就在她头顶上响起,她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便要挣扎着抬起头去看骑在马上的男人,却被按住后颈压了下去。   她刚想开口说话,马突然奔驰起来,她这个姿势趴在马上痛苦不已,所有的声音都被颠簸化去,眼前一阵阵发花,就看到那一片藏青色的袍角在她眼前晃动,随即眼睛闭上,晕了过去。   李继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女人,用刀在她发髻上划了一刀,随即将她拎起抛给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道:“带回去。”   年轻男子低头看了李五一眼,却惜字如金没有说一个字,抱着她迅速策马离开。   哲旦余力过来道:“小将军,乾西王跑了,要不要追?以防万一,我已经提前在他回辙的路上埋伏了一队人,只要我不发出阻止的信号,他们就会伺机刺杀。”   李继勉看着不远处被玄衣军簇拥在中间的玄友廉,眼光沉了沉,道:“拿我的弓`弩来。”   一把弓`弩递到了李继勉手中,李继勉将细小的弩`箭上膛,在弩`箭身上绑上了刚才从李五头上割下的一片发带,摒气凝神,瞄点在玄友廉的心脏、喉口、后心之间移动,然而在扣动扳机的时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手抖,弓`弩稍稍偏了方向。   被护在人群中的玄友廉只听到一声尖啸声,反应过来时,一柄细小的弩`箭擦着他的耳朵,正中他身边士兵的喉口,那士兵连惨叫声都发出不来,便跌下马去,喉口溢出的血迅速将绑在弩`箭身上的发带残布染成鲜红。   玄友廉看着那熟悉的发带,抬起头向李继勉的方向看去。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两人隔着十丈开外对视,眼中尽是冷漠与阴沉,以及不死不休的恨意。   多年前洛阳李宅斗嘴互嘲的情景仿佛隔世。   玄友廉捡起那发带残片,毫不迟疑地转头:“走,立即离开此地。”   李继勉也同时转身:“让埋伏的人辙了,让他走。” 第108章   李五头痛欲裂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军帐内,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干净的沙陀人服饰, 额头上的伤口也贴上了膏药。她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身上痛得厉害, 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接连两次摔下马,足够她骨头架子散两天的了。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 天已经黑了,外面走过一队队沙陀骑兵,拥挤却又井然有序。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一见她出来, 立即挡住她的路, 厉声道:“站住。”   李五道:“这里是哪里?”   士兵道:“不该你问的,不许多问。上面有令,不允许你出这营帐,快回去。”   李五遂道:“那好,有吃的吗?我饿了。”   那两个士兵互视一眼,一人随即转身离开了, 看模样应该是替她拿吃的去了, 另一个依旧是严厉的表情道:“李将军, 请你自己回帐中去,兄弟手脚粗糙, 伤着你就不好了。”   李五表面上露出顺从的模样转身往回走,却趁机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就见自己这帐篷周围密密站了一圈守卫, 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没有给她留下一点逃跑的漏洞。她回到帐中等了不一会,帐帘掀开,两名士兵端着饭菜进来,在案桌上一一摆上。   李五看了看菜色,尚算丰盛,看样子这些沙陀人没有苛待她的意思。   李五拿起筷子吃起来,这时帐帘再次掀开,哲旦余力走进来,笑道:“李将军真是豁达心宽,醒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讨要吃食,真是令哲旦佩服。”   李五咬了一口肉,冷漠脸:“这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我现在就是你们的阶下囚,除了讨要吃食怕也不能做别的事了。”   哲旦余力笑道:“李将军言重了,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合约,出兵助你,李将军自然要遵守约定留下来,直到玄凉将仓舒关、明喜、曲台三地交到我们手上。”   李五怔了怔,放下筷子看向他道:“让你的首领过来。”   哲旦余力顿了一下:“李将军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不要跟你谈,我要跟你的首领谈。”   哲旦余力笑起来道:“李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眼下这晋军中,我哲旦余力便是首领。”   李五懒得跟他墨迹,直接道:“叫李继勉过来,别说他不在这里,我不傻。你去找他,告诉他我要见他。”   哲旦余力犹豫了一下,嘴巴动了动试图开口掩饰,但看李五一副笃定的模样,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身出了营帐。不一刻,帐帘再次掀开。   李五听到声音抬起头向门口看去,就见李继勉围着一件宽大的披风走了进来,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听说你要见我?”   李五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复杂得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前年的年三十那夜她没有见到他,此刻再见他时,已是第三年的夏初,寒风从掀开的帐门中灌进来,吹得她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站起来踉跄地向他走了一步,然而那人却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敲起腿道:“说吧,什么事。”   李五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向他走去,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昨夜我来求援,你为什么不现身。”   李继勉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一脸不耐烦道:“哲旦的能力可以处理好的事,我为什么要现身?难不成你还想跟我述述旧情?”   李五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面无表情地瞪他,他则慵懒地舒展着身子,仰首回看她。   两相目光对视,李五猛地举手向他脑袋砸去,大叫一声:“李继勉你这个骗子!”李继勉似早有准备一般,直接猿臂一伸,架住了她的手,看到她手上拿的凶器是一个瓷碗,挑了挑眉:“不错,吃得还挺干净。”   李五冷冷道:“你昨夜不是偶然带兵经过此地,而是接到消息知道沈修在此地围了玄友廉,所以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将沈修和玄友廉一起除去。而我傻傻地还过来向你们求援,你故意不现身,就是为了让我深信哲旦余力会帮我救人。你这个骗子!”   李五被挂到马背上听出李继勉的声音时,便想通了一切。   李继勉明明在沙陀骑兵中却不现身,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让她认为哲旦余力很好骗,轻易地吃下她抛出的诱饵后与她合作,与沈修军斗个两败俱伤。然而事实是她被李继勉反设计了,于是情势就变成了沙陀骑兵与玄衣军联手先重挫了沈修军,然后沙陀骑兵在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再调转矛头指向了玄衣军,收割战场。   李继勉皮笑肉不笑道:“说我是骗子?李五,你又怀着几份真心来求援?不过,对你来说,总算是有点长劲,知道使诈了。”   李五声音颤抖道:“玄友廉,是否还活着?”   她妄图设计沙陀骑兵,却反中了李继勉的设计,如果李继勉此番来就是为了一箭双雕,他绝不会放过玄友廉。   李继勉抓着她的手腕,轻笑道:“你说呢?你既然想明白了一切,就应该知道我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李五心里陡然一沉,手一松,瓷碗落地摔成了一地碎片。   李继勉看着她的神色,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下去:“怎么?心疼了?”   李五道:“放手。”   李继勉很痛快地松开手。   李五后退几步,垂下头去。李继勉见她无话可说,站起身便要走,哪知刚转过身,一只手便过来抓住他的披风。   他侧低下头,就见李五精致的小脸上不再是刚才发怒指责的表情,反而露出一模可怜祈求的模样:“李继勉,我不跟你闹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杀了玄友廉。”   李继勉越看她这副模样越生气,面上却不露出来,哼声道:“怎么的,情郎死了就这么心痛难过?”   李五道:“你别咒自己死。”   李继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李五道:“我们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想救玄友廉,因为他与我有恩,他要真因为我死了,我一辈子都会内疚不安,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对我太好了,所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李五知道这辈子她无法给他情,也无法给他忠诚,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还在他身边时,努力保护他,让他重生的这一世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李继勉恼道:“我他妈对你不好?”   李五道:“他死没死?”   李继勉没好气道:“死了。”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果然李五的表情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追问道:“他没死,对不对?”   李继勉不答,反问:“你情郎是谁?”   李五不假思索:“你。”   “年三十为什么失约?”   “我被绊住了脚,赶上山时,你已经走了,我拿走了放在床头的熊皮背心。”   李继勉听到她说拿走了熊皮背心,脸色稍缓,于是又问了一句:“你情郎是谁。”   李五道:“你。”   李继勉道:“抬头。”   李五乖乖地抬起来,李继勉低下头,俯身向她的脸凑去,李五不避不让,任他将脸压到近在咫尺的距离,鼻间的气息直扑到她脸上,只有毫厘之隔,双唇便要碰上。   李继勉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道:“闭上眼。”   李五乖乖地闭上眼。   李继勉一手兜住了李五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极轻极温柔的吻,随即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抱住,叹息道:“小五,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李五搂住李继勉的腰,将脑袋贴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有力的心跳声道:“小将军,我也想你,真的……好想你啊,可你却把又我耍得团团转……”   李继勉道:“我若真杀了玄友廉,你会怎样?会恨我吗?”   李五迟疑了一下道:“战场之上生死由命,你与玄友廉本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杀他再正常不过,所以我不会恨你,我……只会内疚,并且因为这份内疚可能再也无法面对你,还好,你没有杀他,还好……”   守在营帐门口的士兵先听着里面是吵架声,后来又发出器物摔碎的声音,只当自家的首领正在里面狠狠教训那个敌将俘虏,然而不多一会,里面竟然安静了下来,正想凑到门口听听里面是不是出事了,自家首领会不会一气之下把那敌将俘虏杀了,这时帐门打开,就见自家首领一副神清气爽、春风拂面地走了出来。   守卫立即站直身子道:“小将军。”   李继勉道:“今夜我要连夜审问这敌将俘虏,就住在这营帐里了,你去把我帐中的洗漱用具还有被褥拿来。”   守卫奇怪道:“小将军连夜拷问还要睡觉吗?”   李继勉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皮痒是吧。”   守卫立道:“是,遵命。” 第109章   李继勉吩咐完守卫便又转身走回到营帐,李五听到了他在外面跟守卫说的话, 听他居然用这样的话当借口, 忍不住觉得好笑,等他进来后, 故意挑眉道:“你要连夜拷问我?”   李继勉道:“是的,所以一会你记得叫大声一点。”   李五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意思, 本来是调侃他的,结果自己羞了一个大红脸,顿时了没了言语。   不一会李继勉的洗漱用具还有被褥拿来, 李五磨磨蹭蹭地用他的盆和毛巾洗净手脸, 爬上地毯,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防备地看他,以她对他的了解,今晚他留下来一定不怀好意,可是她现在就是一条刀俎上的鱼肉, 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   李继勉脱下盔甲后便吹掉了蜡烛, 李五只觉得眼前一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一个健壮而滚烫的身体靠了过来,将她放平后,滑进被窝中, 紧紧抱住了她。   李五已经做好“舍身”的准备了,哪知李继勉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早点睡吧。”   李五道:“啊?”   耳边传来李继勉的低笑声:“怎么,还真盼着我‘拷问’你不成?这营帐周围站了十几名守卫,我再孟浪也没有让别人听墙角的爱好。”   刚才李五听着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满脑子都是各种绮思丽想,眼下见他压根没那个意思,反到是自己竟露出了期待的模样,顿时羞愧难当,幸亏黑灯瞎火的,李继勉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还是心虚地翻了身,背对他道:“胡说什么,我才没有……睡觉睡觉。”   李继勉低笑了几声,伸手将她小小的身躯拥进了怀里,紧贴住自己的胸膛,不再说话。   第二日天亮,李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脑还没开始运转,所以看到眼前横摆着贴到鼻子上的俊脸,先呆怔了一下,然后才记起来从昨天起她已经沦为李继勉的俘虏了。不过依着眼下的情形看,她这俘虏的待遇应该不会太糟糕,毕竟第一晚晋军的小将军便亲自陪了睡,这待遇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李继勉还在熟睡,鼻间发出规律的呼吸声,紧闭的眼睛上,两排直长且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显示出这几日他也很疲劳的样子,嘴上一圈胡桩子一夜过后又冒了一些,看着便觉得扎人。   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自己所爱,且又深爱着自己的男人,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感觉。李五感受的这一刻的安宁与平静,突然产生了一种希望时间静止这一刻永远不要逝去的念头。她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上了男人微微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   果然,那一圈胡桩子甚是扎人。   李五只轻轻碰了一下,根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怕把他吵醒了,被胡子扎到后,便心虚地立即缩回脑袋,结果刚一退缩,一只手便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滚烫的舌头拔开了她的双唇敲开了她的齿关,破门攻城、肆意掠夺。   明明是她主动的,现在却被动地承受起这激烈炙热的长吻,不一刻,身子就彻底瘫软了下去。   李继勉看着李五被他吻得脸皮泛红,双眼朦胧,气息微喘的模样,这才松了嘴,笑道:“早。”   李继勉和李五起床穿上衣裳后过了一会,帐门外就传来吆喝声:“小将军,在吗?我进来了。”   李继勉听出是哲旦余力的声音,道:“进来吧。”   帐门打开,哲旦余力边走边道:“小将军,你也真是的,拷问俘虏这种事哪需要你亲自去做,你这一宿没睡好觉吧?”看到李五红润光泽的脸蛋后,怔了怔,心想小将军这拷问了一夜,这敌将俘虏怎么看上去气色反而更好了?再向李继勉看去,就见他眼角下疲劳所至的青黑色眼圈淡化了很多,显然也是好好休息过了。   李继勉拿着毛巾一边洗脸一边道:“找我什么事?”   哲旦余力道:“骑兵已经集结完毕,可以拔营启程了。”   李继勉道:“好。你先去安排吧,我随后就到。小五,你过来,把脸擦一擦。”   哲旦余力便又退了出去,临走时,又瞄了帐里的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的情形有些诡异,怎么看着不像是处于敌对阵营的将领,反而有点……哲旦余力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倒是想起了玄衣军中的谣言,说这位李将军长得实在是过于清秀俊美,因而深受乾西王宠爱,与他有一些不清不楚、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关系。   总不可能自家首领也被这白面小子迷惑住了吧。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比一般女子都要艳美,可终归是个男儿身,再怎么好看,自家小将军也不会好这口啊。   哲旦余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退出营帐离开了。但凡是跟过李继勉的人,哪怕不是哈胡弩阿巴于那些心腹,就只是一个曾经跟过他的小兵,一看到李五便什么都明白了。可这哲旦余力乃是李制帐下的部将,这些年一直跟在李制身边征战,这次被派到李继勉身边协助他,所以并不知道李继勉跟李五的关系。   李五见哲旦余力走了,问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李继勉道:“这一次全歼了沈修的四千士兵,让沈修吃了一个大亏,他肯定不甘心,定会想办法反击回来,所以我得回宁城一趟,做好布置。”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你要带我回宁城吗?”   李继勉瞥了她一眼:“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去哪里?”   李五道:“小将军,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李继勉直接拒绝道:“不能。”   李五被噎了一下,但没有放弃,道:“小将军,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求你,求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李继勉面色一沉:“怎么,你还想回去?我就不懂了,你倒底要做什么事?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什么事让你一定要舍弃我必须跟在玄友廉身边?”   李五道:“对不起,小将军,恕我不能告诉你,求你——”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人捏住了,李继勉低头面无表情地看她:“小五,你就那么想复唐?”   李五一怔。   “我一直知道你是王侯之女,但却没想到你对李唐皇室竟是这般忠心不二,竟一直妄想着复立唐室。”   李五讷讷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邴文渊将玄友廉回高陵城的情报出卖给了我,是我故意泄露给了沈修军,才有沈修军兵围良蒲丘之事。”   “竟是你——”李五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原先只当李继勉是后来得到消息,想过来捡个便宜,却没想到这本就是他设计好的,顿了顿,“所以邴文渊已经被你收买了?”   “邴文渊那种无信小人你也敢与他为谋,你的眼光真的问题很大。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真想不到你呆在玄友廉身边,竟是一直在密谋造返复立唐室,真不知玄友廉有一天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   李五没想到邴文渊不仅里通外敌欲除玄友廉,竟还将她也出卖了,真是可恶至极。不过好在邴文渊知道的也有限,不至于给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既然李继勉这么认为,李五索性点点头,大方承认道:“不错,我就是想复立唐室,李继勉,你有你的抱负,而我也有我的志向,如果你爱我知我,便知道束缚对我来是极大折辱。我不是宜家宜室的普通女子,李继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转身离开之时,谁也不要阻拦谁的步伐好吗?”   李继勉冷漠道:“看来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年带你入军营,竟让你生了这搅动天地的心思来。小五,别妄想了,天下三分,群雄割据,你以为你是谁?”   李五道:“哪怕我只是尘土间挣扎的蝼蚁,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   李继勉冷眼看她道:“小五,你说得所有话都没错,但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没有用,我就是比你强,我就是可以束缚你,阻拦你的步伐,你又能耐我何?”   李五恼道:“你这么说就是不讲理了!”   “战场之上,谁跟你讲理。”   “……”   哲旦余力安排调度好行军事宜,便见李继勉板着一张脸过来了,心道刚才见他还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怎么这么一会,脸上就变成阴天了?再看他身侧那敌将俘虏,也是板着脸一副生气恼火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就像这两人正在闹别扭一般。   如果李继勉生气拿鞭子抽这俘虏几鞭,或是这俘虏反抗起来举刀相拼,哲旦余力都能接受,但看着这两人仿佛吵架斗嘴后谁也不理谁的模样,心里别扭得厉害,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实在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写了两个半小时,不满意全删除了,本来都想第二天补算了,然后又咬咬牙硬写了三个半小时,终于码完一章。   希望今夜的爆炒鱿鱼肝能让你们满意T T 第110章   军队一路向北急驰而去,昼夜未歇, 将近第二日天明的时候, 返回了宁城。进城的时候,李继霸与李天元迎接了出来, 李继霸道:“三弟,这一次你可打了一个漂亮仗,不仅全歼了沈修的四千人, 还将玄友廉打成重伤,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可激动了。”   李继勉闻言皱眉,转身看了看因为与他置气而故意骑马落在后头的李五, 道:“怎么回事?玄友廉怎会重伤?”   李天元道:“不是你派了弓箭手埋伏, 将他重伤的吗?”   李继勉看向身旁的哲旦余力,后者立即道:“我已经遵小将军的吩咐将埋伏的人撤回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   李继霸与李天元闻言同时面露惊讶,李继霸道:“难不成不是你下的手?可是现在到处都在传是你埋伏重伤了玄友廉。”   李继勉道:“玄友廉伤势如何?”   “据说利箭正中心脏,人当时就不行了,送回高陵城后一直昏迷不醒, 军医束手无策。更详细的情况便要等我们在高陵城中的探子回报了。虽然眼下他的死讯还没传过来, 估计也是迟早的事。”   李继勉凝重道:“会是谁趁机暗杀了玄友廉?”   李继霸道:“不过话说回来, 就算不是你派人动的手,你也干脆认下来得了, 这种便宜不捡白不捡。我正准备将此事禀告给父亲,给你邀功呢。”   李天元道:“就是,你要知道你杀的不是以前那个娘炮了, 而是梁玄的乾西王,这个消息要是传到洛阳去,玄凉那王八蛋指定得呕出一升血来。当年他无耻偷袭弄瞎了父亲的眼睛,眼下他儿子死在你手里,可不是报应!”   李继勉道:“这个消息现在军中有多少人知道了?”   李天元道:“早就传遍了。”   李继勉道:“吩咐军中将士不要轻信传言掉以轻心,另外派人联络高陵臣中的探子,勿必将玄友廉的情况打探清楚。”   李继霸道:“怎么?你担心这消息是假的?”   李继勉道:“玄友廉此人如其父玄凉一般狡诈阴险,善用诡计。总之我们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等消息证实了再说。”   李继勉与李天元、李继霸在城门口说了一会话,便一起向军营行去。李五骑在马背上,因为跟着这些骑兵奔驰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困又累。正好进了城后军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李五索性趴下身子,抱着马头睡了起来,反正缰绳被身旁看守她的士兵牵着,她也不怕撞到树上去。   李五正在马背上颠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身体被人抱起来,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抱她下马的李继勉:“这里是哪里?”这附近的街巷和房屋明显不像是军营中,李继勉不应该把她带到军营中关押吗?   李继勉将她抱下马,看她醒了便将她放了下来,牵起她的手向大门走去:“这是我在宁城中的住所。”   李五见到门口就站了六名守卫,进去后发现里面也有守卫来回巡逻,显然防守严密程度不比军营差。李继勉牵着她的手进门后穿过一个院子往东走过几道门,带她进一间带着一方小池塘的院子中,道:“你就住这里。”   李五看了小院高立的四墙,还有院门口的守卫,道:“李继勉,你不会想把我囚禁在这里吧?”   “这不是囚禁。”李继勉顿了顿,“是善待俘虏。”   李五嘴角抽了抽:“那我宁愿被关到军营的牢房里去。”   李继勉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乖,进屋补觉去,我还有事得回军营一趟。”   李继勉说完便走了,李五也实在是困得厉害,顾不得许多,进了屋瞧见那床直接爬上去连衣服都顾不得脱,倒头就睡。等这一觉睡饱时,天已经黑了。她睁开眼,发现屋内点着灯,只当李继勉回来了,坐起身道:“小将军。”   “姑娘,你醒了。”   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便见灯光照亮的幽暗房间内,一名女子站在床边,态度恭敬道:“奴婢小鲤奉小将军之命侍奉姑娘。即然姑娘醒了,我这就吩咐厨房上晚膳。”   李五道:“慢着,小将军没有回来吗?”   小鲤道:“没有。”   “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鲤道:“奴婢不知道。”   李五又问了几个问题,小鲤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显然就只是个被派来照顾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便也没心情多问了。小鲤恭敬地退出门外,不一会便端来了晚膳。伺候她用完晚膳后,小鲤又将浴桶打满热水道:“姑娘,奴婢伺候你沐浴。”   待得李五沐浴完,小鲤拿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捧到她面前道:“姑娘,奴婢伺候你穿衣。”   李五看了看她手上捧的分明是女子衣裙,道:“给我拿件男装来。”   小鲤道:“这是小将军临走前吩咐的,让姑娘换上。”   穿男装还是女装这种小事不值得计较,不过是男装方便些,既然这婢女说是李继勉的吩咐,李五便也不多言了,换回了女装。   小鲤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奴婢告退了。”   李五睡了一整天,现在夜里了反而精神了起来,想睡也睡不着了,叫住她道:“小将军夜里不回来吗?”   小鲤依旧是那句话:“奴婢不知道。”   李五只得道:“我现在睡不着,这宅子里有书吗?”   小鲤道:“有的,姑娘稍等。”   小鲤离开后,不一会捧了一摞书过来,摆在案上道:“小鲤不识字,也不知道什么书好看,什么不好看,小将军摆在床头的那几本书我给姑娘都拿来了。”   李五拿起书名看了看,《孙子兵法》《韩非子》《长短经》《商子》《汉书》《论衡》,依稀觉得封面有点眼熟,随即记起来,这些书正是当年她还是他的奴隶时,与他一同去长安替他父亲李制接受封王之赏时,她替他挑选买回来的书。那时的李继勉还只是个少年,识些字,勉强摆脱文盲的行列,然而笔迹却奇丑无比,好在很有上进心,坚持夜夜识字练字。   那时她每天睡前都要伺候他练小半个时辰的字,因他写字不讲笔法,还是她一笔一笔教他该如何横提竖捺,于是她又做他的女奴,又当他的书童。   没想到时隔十年,她买的这些书,他竟然还一直留着,还带到了宁城中。每一本书都有明显被时常翻阅的陈腐痕迹,显然李继勉一直在反复研读这些书。   这些书讲的都是治国治世的帝王学,当时她买这些书是想着等李文治再大些,给他学习的,没想到李继勉一直在读。   李五随手拿起一本《长短经》翻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他的笔记和心得,字虽然写得极小,可工整有序,笔锋沉稳、架构稳建,俨然是一手流利顺畅的颜派书法,不再是十年前横不直竖不立的模样。   再一一详读他的笔记,李五顿时心生感慨。不怪乎她在战场上被李继勉虐得毫无招架之力,不怪乎李继勉的骑兵队一直神出鬼没,让敌人闻风丧胆,且看他习读这些书籍后的笔记,便知这人心智是何等聪慧机智,不仅能由此推彼,还能举一反三,且并不拘泥书本之言,对于书中看不惯的说法,直接批驳反对。   李五看他写的笔记,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凌晨,趴在案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小鲤在门口候着,乖巧安静,见她醒了才进来道:“姑娘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接下来的几天,李继勉一直没有出现,李五问了小鲤几次他何时回来,得到的答复皆是“不知道”,遂也不再多问,每天就在小鲤的伺候下好吃好睡,然后看李继勉的读书笔记打发时间。   一转眼便过去了六日,这天晚上李五在案前看着李继勉的笔记,又一时看忘了时间,直接趴着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有书籍翻动的声音,随即感觉到手里的书似乎被抽走了,自己也被人抱了起来。   李五意识到有人进屋了,睁开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可是困意浓郁,脑子有点醒了,身体却一点都不想醒,迷迷糊糊道:“回来了?”   便听一声回答:“回来了。”   李五又觉得是有人回答她了,又觉得是自己在梦里说梦话呢,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身体被放到了床上,触上了棉软的床垫,立即依着本能往被子里钻去,可钻着钻着,却钻进了一团温暖厚实的东西里去,然后乱扭的身子就被按住了手脚再也动弹不得。   于是李五在梦里又见到了那条巨大的黑龙,这次黑龙不再是盘卧着,而是站了起来,头颅高昂、尾部上翘似要一飞冲天,而自己被它抓在巨大的爪子里,动弹不得。   黑龙的长须随风摆动,身上的鳞片在光芒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然后一声巨大的龙呤震得天地动荡,脚下的泥土崩塌,天上的浮云散开,黑龙抓着她呼啸着向九宵云空飞去。   李五蓦地瞪大眼,醒了过来。 第111章   眼前是男人挺直的鼻梁,一双深邃的眼睛反射着晨曦的光芒, 亮亮地盯着她。   李五怔了怔, 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继勉单手托着自己的脑袋,稍稍架高身体。他比她早醒了一刻钟, 却一点都不想起,只想安静看着身边的女子甜美熟的模样。   “昨夜。”李继勉顿了顿,“你做刚什么梦了, 脸都揪出褶子了。”   李五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景,撇嘴道:“我梦见你带我上天了。”   “哈?”李继勉笑起来,“我带你上天?总不会你梦见我得道成仙了吧。”   李五想着梦里的那条黑龙, 实在觉得这梦不是一个好兆头, 坐起来便要下床,腰便被人抱住了,后背贴上来一个温暖的胸膛。   “时间还早,既然醒了就陪我做点别的事吧。这几日在军营中忙得都没时间回来,现在可算是得了空。”   脑袋歪了过来,嘴唇贴上她的头发、侧颈、耳后, 如春风一般轻柔地拂吻着。   李五被他这般动作弄得发痒, 细嫩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扭动着身子躲避道:“大清早的,别闹。”   身子扭来扭却依旧逃不开李继勉的怀抱, 领口在拉扯间滑向一边,露出她一侧圆圆的肩头,李继勉便将脸颊贴到她的肩头上蹭了起来道:“好香好嫩……突然好想吃鸡锁骨。”   李五不知道他怎么能看着她的肩骨想到了鸡锁骨, 被他蹭得刚消下云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用手去推他脑袋道:“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李继勉,你听着,你如果希望我俩在一起时能开心快乐,彼此尊重是最基本的原则,跟我蛮横、霸道、不讲理是没有用的。”   李继勉听她还想继续那日帐中的话题,只觉这个女人有时候固执得真不可爱,当即露出一口利齿冲着李五的肩头咬了下去。   李五正琢磨着怎么说服李继勉呢,突然觉得肩头一痛,侧头见着他竟一口咬了下来,当即就恼了:“你真当鸡锁骨啃啊!”   李继勉咬了一口,食髓知味,于是又舔了舔。李五被他这番举动搞得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伸手去捂他的嘴:“小将军,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事情呢,你有在听吗?”   李继勉的声音带了一丝暗哑:“在听。”   “好,那我接着说,我们——啊”   李五发出一声惊呼,人陡然倒了下去——被李继勉按倒的。   李继勉终于克制不住压住她,吻上了那双饱满甜美的嘴唇。   小鲤将菜碟一一摆上桌,早膳准备得清淡,腌菜脆瓜配着一锅熬化了的滚烫米粥,以及几盘精致点心。小鲤边摆桌时,瞥了一眼李五,隐约觉得今日姑娘的脸似乎红得有些厉害,不仅是脸,连脖子耳后都泛着红。因为她的皮肤白皙光滑,稍一发红便格外明显,显得整个人粉嫩粉嫩的,长着细白绒毛的毛孔里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这春末夏初的天气,虽然太阳热晒,早晚还是有点凉的,不至于热红了脸吧?   李继勉整理好衣裳,神清气爽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小鲤,你不必伺候了,下去吧。”   小鲤摆了早膳,收拾好食盒,矮了矮身子道:“是。”退出了门。   李五等得小鲤一走,那种被人看破的窘迫感才稍稍消退一些,怒瞪一眼李继勉:“以后大早上的,你给我收敛点。”   李继勉一脸懒散,毫不在乎,走到桌边坐下,盛了一碗热粥放到李五面前,再要给自己盛时,李五抢过他的粥勺盛满一碗,推到了他面前。   两人同时给对方盛粥,礼尚往来,一派和谐。   李五遂又趁机道:“你看,我俩这样多好,你给我盛的不是一碗粥,而是对我尊重与信任,我感念你的好,于是同样回报于你,只有这样互相平等的尊重与信任,才能让一段关系和睦长久。”   李继勉听她还在生搬硬套地扯道理,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打断她道:“喝你粥吧,一碗粥而已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五道:“这不是废话,这是先贤的智慧,人生的真谛,我俩——唔唔唔……”   李继勉嫌李五聒噪的厉害,直接侧头将她的嘴巴堵住,厮磨的唇齿间弥漫道热粥的米香味还有腌菜脆瓜的咸酸味,气味别致,酸爽持久。   用完早膳后,李继勉走到桌案边,拿起自己做过笔记的书道:“我的笔记这么好看吗?看到深夜都不肯上床睡觉。”   李五漱完了口,还是觉得嘴里有一股浓浓的腌菜脆瓜味,道:“离开你也有些年了,看看你的笔记,也好知道你现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李继勉道:“哦?我脑子里想些什么?”   李五道:“权力”顿了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女人。”   李继勉笑起来:“不对。”   李五挑眉。   “是权力和——”李继勉卖关子一般看着她,故意拉长语音,最后轻吐一字,“你。”   门外传来声音:“小将军,大夫已经来了,在门外候着。”   李五咳了一下,赶紧转过头,掩饰刚才听到那个“你”字后的失态,就听李继勉道:“让他进来。”   李五道:“你哪里受伤了吗?”怎么请大夫来府里了?军营中有军医,还需要特地请大夫吗?   “不是,给你请的。”   李五莫名其妙:“我又没伤没病。”   没等李继勉回答,大夫就已经推门进来,是一个矮胖圆润的老者,看着亲和慈祥,拎着一个暗红色的药箱,朝两人躬了躬身道:“大人,夫人。”   李继勉点点头:“让胡老你特地从外地赶了两日的路来到宁城,辛苦你了。”   胡老道:“不辛苦,应该的。”说着走到桌边放下药箱,上下打量了李五一眼,道:“大人的夫人果然美貌如仙,夫人请坐,先将左手伸出来。”   李五不懂李继勉叫大夫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伸出手让那胡老三指搭上了她的脉门。胡老把得非常慢,把完左手又换了右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指头又力,一会指头又稍稍放松,等把完了双手,没有说病症,却又让她伸出左手重新把起脉来。   李五看着他摇头晃脑不说话的模样,看着莫名有点吓人,心道李继勉给她找大夫,该不会自己身患什么重疾却不自知?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声音:“李从义有要事禀告小将军。”   李继勉听是李从义过来了,对李五道:“你安心让胡老诊脉,我去去就来。”说着走出门,将门掩上,看了一眼看在台阶下的达木赫,直接掠过他走到院门外才停了下来。   达木赫跟着他走到了院门外。   李继勉压低声音道:“可是高陵城有消息了?”   达木赫言简意赅道:“是,玄友廉心口中箭是真,他在距高陵城还有二十里的山道里中的箭,箭是我们骑兵统一配发的箭矢。”   “确定?”   “非常确定。”   李继勉皱眉,没想到玄友廉是真的受伤而不是故意散布出的假消息,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达木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直得像一条线:“昏迷不醒,药石不进。请来了高陵城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眼下只得一息尚存。他的部将似乎打算把他送回洛阳医治。”   李继勉道:“伤他的人能查到了吗?”   达木赫摇头:“除了他身上插的那把带有我们军队标识的箭矢,没有任何线索,没法查,所有人都认定是小将军你派人埋伏了他。”   李继勉那日一念之间放走了玄友廉,没想到他的运气那么不好,快抵达高陵城时被人刺杀了。玄友廉是生是死,说实话李继勉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当成刺杀玄友玄的元凶,也不重要,这件事只要确定不是玄友廉故意装死设下的圈套,以李继勉的立场来说,都是好消息。可是——   李继勉转身看向院内那闭上的房门,里面的那人要是知道玄友廉重伤的消息会怎样?要是她也如外人一般认定是他杀了玄友廉又会怎样?   [战场之上生死由命,你与玄友廉本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杀他再正常不过,所以我不会恨你,我……只会内疚,并且因为这份内疚可能再也无法面对你。]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达木赫道:“是。”转身离开。   李继勉推开门进来,见着胡老已经诊完脉了,正在写药方。   李五坐立不安地坐在一旁,看他处方上写下一大串一大串的药名,问道:“老先生,我倒底是得什么病了?”   胡老道:“夫人无碍。”   “无碍你开这么多药干什么?”   胡老道:“夫人莫慌,这就是些补药,吃着补身体的。”   李五半个字都不信,总觉得李继勉特地找了一个老中医给她看病,定是有事,却不肯跟她明说。   等胡老开完了药方,李继勉道:“胡老,我送你出去。”便要跟胡老一起离开。   李五见状,心情更不安了,这两人分明是要出去避着她说话,这得是生了多大的病,至于吗?立即站起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胡老,我倒底生了什么病,你直说无妨,我不是软弱女子,承受得了。”   胡老看向李继勉,李继勉冲他点了点头。   胡老这才摸摸胡须幽幽开了口道:“夫人无碍。”   李五一听还是这句敷衍的话,正要发恼,便听胡老接道:“不仅无碍,比起寻常闺阁女子来,心脉有力,肾气充盛,身体强建,正是受孕的好时机,再服下我这按照夫人体质所调的助孕汤药,勤加耕耘,想必不用三月,必结珠胎。”   李五瞬间表情僵在了脸上。   李继勉则一脸平静道:“多谢胡老了,我送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继勉:鸡锁骨,嘎嘣脆! 第112章   李五红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李继勉与胡老走出门去, 实在没想到李继勉请胡老来是给她看这方面的问题的, 更没想到胡老居然说她的身体有易受孕。   前世的时候,她身体有亏月事不律, 逢期必痛得死去活来,一直用中药调养,未调养好身体前绝不能受孕, 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是以她独身到了二十五岁,都没想过自己与男人欢好育子之事。前世她之所以血气虚亏, 月事不律, 乃是当年她跟董氏在南蛮三年逃亡流浪受苦受难所留下的病根,那时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总是三餐不济日日挨饿,住的条件也极差,只能住在废弃的阴冷潮湿的小屋中,身体如何能好?   然而重活一世, 她被李继勉带在了身边基本没吃什么苦, 长身体最关键的那几年, 不仅饮食营养跟上了,还被李继勉带到军营中习武锻炼, 而且李继勉早就注意到了她痛经之事,刻意在她的饮食中增加了有益气血、温和补脾的食物,这样的条件下, 她的身体又怎会差。加上这些年她行军打仗、翻山越岭,身体比普通男人都要强健结实得多。   自然,胡老的诊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继勉送走胡老,返回屋内,看李五怔怔的发呆,道:“想什么呢?”   李五收回心思,抬头看了李继勉一眼,脸又不自然地红了红,道:“你请胡老来给我诊脉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李五窘迫地移开视线:“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李继勉道走到她身边,伸手托住她的脸不让她闪躲:“你当然知道。”   李五觉得身上冒热气,腾地站起来:“我突然有点热,去院子里走走。”   李继勉拽住她的手:“院子里那么点地方不够你晃的,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李继勉拖着李五出了府,两人骑上一匹马向南城门奔去,出了南城门后,又行了半个时辰的路,来到一座山脚下。李五疑惑地仰头看了看眼前郁郁葱葱的青山,问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爬山散心。”   “这山上有什么风景吗?”   “一会你就知道了。”李继勉跳下了马,伸手要去抱她,李五避开他的手,直接一个翻身动作利落、姿态潇洒地跳下了马,与他并排站着,露出不甘示弱的表情看他。   李继勉笑了笑:“身手不错。”   两人牵马步行上了山,没走多远就遇到在山道上站岗的士兵,见到李继勉后站直身子道:“小将军。”   李继勉将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道:“守好各个山道,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不要上山打扰我。”   士兵接过缰绳道:“是。”   两人向山顶攀爬了一个时辰,触眼都是些山石溪流竹林之景,美则美兮,只是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景不免有些审美疲劳,提不起什么兴致。李五越走越觉得没劲时,道:“山上倒底有什么好风景?你如果说要带我上山顶看夕阳,我立马就下山。”   李继勉挑眉道:“看夕阳不行,看月亮或是星星呢?”   李五抽了抽嘴角:“你这一身的兵痞子气,不适合做看月亮看星星这种矫情酸气的事。”   李继勉伸手搂住李五的腰,大笑道:“好,不看夕阳不看日出也不看月亮不看星星。”   李五道:“那你倒底带我来干什么?”   李继勉停住脚步:“到了。”   李五转头,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可是被繁茂的林木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于是穿过林木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一下子开阔了,便见眼前平坦的地面上,一方水池如玉一般嵌在地面上,氤氲地冒着热气,竟是一处难得的天然温泉。温泉边的草丛微动,窜出几只灰毛松鼠,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将爪子伸到温泉水中搓洗,又在脸上挠了一把,对岸还站着一只幼鹿,可能因为年纪还小,警醒性不高,看到有人来了,还慢悠悠地在温泉边喝水。   眼前这个山林世界,和谐平静得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这些年,李五的眼睛沾染了战火,心也被四处燃起的硝烟焚得不得宁静,然而眼前水汽蒸腾的山林一下子就让她觉得整颗心都净涤纯粹了下来。   李继勉自后拥住李五,附在她耳边道:“美吗?”   李五发自内心道:“美。”   “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好不好?”   李五瞬间智商上线,道:“什么意思?”   李继勉感觉到怀抱中的身躯微微紧绷起来,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小五,给我生个孩子吧。”   李五脑子中关于山林、关于平静、关于与世隔绝的感慨一下子都消失了,这人压根就没安好心,带她来温泉分明是起了别的龌龊心思。李五推开他便要往回走,跑了两步,被李继勉打横抱了起来,向温泉走去。   李五羞愤难当,挣扎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李继勉停下脚步:“好。”然后松开了手。   李五还没反应过来,便直直落进了温泉中,温热的泉水迅速将她包裹。她本能地划动四肢挣扎着向上浮去,眼看就要浮出水面了,一个身躯纠缠了过来,捆住她的四肢,不让她逃脱。李五挣扎着,却推不开那具身体,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蔓藤死死缠住了一般,无法逃脱。   挣扎了一会,她已经憋不住气了,一串气泡从嘴里吐出,难受得胸腔都要爆炸时,一道清气渡进了她的口中。她缓上一口气,立即抿住嘴唇不再让他占一点便宜,同时一脚将他踹开,向水面上浮去。   好不容易游回到岸边,抓着岸上的石头试图爬上去,然而浸在水里的腰上一沉,如被栓了千斤巨石一般无法再浮动一寸。李五转头看着李继勉将脑袋露出水面,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的腰,隔着湿透的衣裳,水下的身体严丝密合地贴在一起。   李五觉得脑袋里大大小小的火山同时喷发,熔浆迸溅,化成这一池的滚烫泉水,将她身体每一寸皮肤烫热。   李继勉如蛇一般攀着她的身躯,低哑道:“小五,给我生个孩子吧。”   李五看着一缕缕水流从他额角贴服的发丝上流下,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流进脖颈,脖子以下,湿透的衣裳完整地勾勒出他结实强壮的肌肉线条,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水雾蒸腾下显得炽热无比。   李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这样的李继勉性感得要命,像一条蛰伏在水底的雄蛇,要将到手的猎物拖进水底吞食入腹。   要不是李五还保存着一丝理智,真想就这么让他拖进水底吃了算了。   李五努力保持着理智道:“小将军,你这是赖皮!比蛮横不讲理更可恨!”   “小五,你爱我吗?”   李五摇头。   李继勉的眼睛在发亮:“不爱吗?”   李五咬牙:“是不行。”   李五伸手试着掰开箍在她腰上的大手:“小将军,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好吗?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的!而且……现在的我怎么可能给你生孩子!”   “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没有为什么!我虽然被你俘虏,但还是梁国的将领,你让我一个堂堂敌营将军给你生孩子?”   李继勉道:“你已经不是了。”   李五道:“什么意思?”   “我将你亲笔签下的割让三地重城关隘的条约送到了洛阳,眼下洛阳朝庭已将你视为了通敌的叛徒。”   李五表情僵住。如果那日一直是李继勉在暗中指挥着哲旦余力的所有行为,他肯定知道无论李五签下什么样的条约都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履行,却还是让她立下了字据,难不成这也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设计,为的是让她被视为内奸自此无法再回到玄衣军中?   “小将军,这是你故意设下的陷阱吗?”   李继勉道:“不谈故意,顺势而为,你若不来求援,便也没有那份条约。”   李五道:“玄友廉知道我是为了救他才签下这份条约,他会帮我开脱。”   “玄友廉?”李继勉哼了一声,“他自身难保,何来保你。”   “什么意思?”   李继勉却不再说,盯着李五湿透衣裳下露出的玲珑曲线,眼眸中似有暗火流动,随即一把箍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浅水边,将她抵在了水中一块巨大圆滑的石壁上。   李五惊呼道:“别!”   李继勉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身体力行,告诉她他的决心。   李五推拒不过,从理智劝说到示弱求饶再到破口大骂,最后声音都被撞碎在了喉间,不成语句,脑子也渐渐被这蒸腾翻动的温泉热气冲击得浑噩迷糊起来。 第113章   日头渐渐西落,哪怕不想矫情地看山中夕阳, 眼下却是被某人抱坐在这温泉中, 累得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不得不观赏一番。   夕阳斜照, 倦鸟归林。   感觉到某人又开始不规矩的手,李五已经无力喊骂,只耷拉着脑袋幽幽道:“小将军, 我已经被泡得发皱了,你没皱吗?”   耳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声,随即身体一轻被他抱上了岸, 抱到了温泉旁的木屋内。   李五这才注意到这温泉边上还有这么一处房子, 明显是刚修建的,散发着原木的味道,地板被架离地面一尺,铺着厚厚的毯子,只有西北两壁,无门无窗, 用层层叠叠垂到地面的纱帘遮挡, 晚风吹过, 纱帘飘动。   李继勉拿起木屋里早地准备好的柔软布料将她包裹了起来,她便如茧一般趴到了地上, 陷进地毯厚厚的绒毛里,骂道“禽兽。”只可惜累得声音都弱了下去,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李继勉同样在她身边趴了下来, 支着脑袋看她:“哪里禽兽了?”   “哪里不禽兽。”   李继勉笑道:“好,我是禽兽。”   李五听他承认,反而骂不下去了,道:“天快黑了,我们还不下山吗?”   “不,今天就住在这里。”李继勉顿了顿,低下头在李五的发顶亲柔地吻了吻,“温泉水能纾解你的身体,所以接下来的五天,我们都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李五沉默了一下,翻了个身,仰躺下来,似是不堪透过纱帘缝隙斜射进来的金色余晖一般,双手横搁在脸上,捂住眼睛,闷声道:“李继勉,你是要把我做到怀孕么。”   李继勉替她将发丝拢了拢:“小五,我想要个孩子,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你和我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是漂亮聪明如你?还是霸气威武如我?”   李五道:“切,不要脸。”   李继勉道:“你想想,一个混合了你我的骨血,有着微卷的棕色长发和一双黑亮如黑宝石的瞳孔,会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你叫娘喊我叫爹的孩子。”   李五在脑子里描绘了一下,还是无法想像她跟李继勉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人生选项里就没有孩子这一项,连念头都没有冒起过。可是今天这个男人却蛊惑诱引她去生一个孩子,一个可能会让她的未来变得天翻地覆的孩子。   她背负着沉重使命,一直在前世的阴影里挣扎,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样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个孩子会带来什么?是希望,是崭新的旅程,还是泥沼,是穷图末路?   黑龙腾飞的梦境在她脑中闪过。   她觉得心中闷涩难当,郁郁道:“我没准备好,小将军,我真的没有准备好,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李继勉道:“小五,你我已相识十年了,我知道你的性格,许多事情如果我不逼你,你就不敢迈出那一步,你迟疑你胆怯你顾左顾右,所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五侧过头,避开了李继勉落下的吻,道:“小将军,当初我留在玄友廉身边,是与他做一个交易,如今你我也来做一个交易吧。”   李继勉挑眉,没想到李五会突然这么说,道:“你和玄友廉达成了什么交易?”   李五道:“这不重要。”   李继勉道:“这很重要,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你听说什么交易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李五噎了一下,本以为他会追问她想与他交易什么,结果他的关注点明显放偏了,眼下急于说服他,只得道:“我答应留在他身边,而他给我兵权。”   李继勉听了,脸上露出恼火之色:“我不能给你兵权吗?你非得跟他交易?”   李五道:“事情很复杂,当时十一在他手中,且他的胃症需要我医治,并且留在洛阳对我来说会有更大的发展……总之,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小将军,你就不想听听我给你的交易条件吗?”   “不想。”李继勉直接打断她,“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现在留在我身边哪都去不了,去他妈的交易!”   李五看李继勉暴脾气犯了,忍不住也拔高了声音:“你这样留住我的身,留不住我的心。”   “别来这套,你身在哪,心就在哪。”   李五噎了噎:“小将军,你能讲讲理好吗?”   “小五,我也跟你讲理了,可你不听,那你凭什么让我听你讲的理,你根本就没道理可言。你若真想跟我讲理,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洛阳,一定要复立唐室,一定要将你弟弟诈死送到南方去。”   李五听到最后一句,脸色蓦的一变,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李文治被送走之事?她做得天`衣无缝,连玄友廉都被瞒了过去,远在河东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小五,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瞒住了所有人吗?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弟弟还有他手下带领的那支军队半个月前试图攻打宁兰坝,被驻扎在那里的汉唐军迎头痛击,死伤惨重。”   李五瞪大眼:“那十一他……”   “那小崽子命大。”   李五的心瞬提瞬落,便听李继勉又道:“到这种地步,你还是什么都不肯与我说吗?”   李五怔了怔,总觉他话里有话。五年前洛阳一度传出谣言,说皇帝与公主乃是假皇嗣,谣言在某些势力的恶意煽动下,四处流传,李继勉不可能没听说,而早在多年前,李继勉就质疑过她和李文治的身份。   难道他发现了吗?   李五心想要告诉他吗?告诉他,她是大唐真正的公主,李文治是名正言顺的唐室继承人?她要复立唐室,是为了与他还有一众乱世枭雄争夺天下,扶自己的弟弟登基?   李五摇摇头:“我没什么好与你说的。”   “那就什么都别说,浪费时间,做吧。”李继勉脸上明显带了愠怒之色,动作粗暴地就来扯她身上的布料,李五裹住身子躲闪,却还是被他拖过来压在了身下,见他又欲行事,急忙道:“我给你生孩子。”   李继勉的动作一顿:“什么?”   李五咬了咬下唇,道:“温泉这五日,我会顺从你的一切摆布,如果受孕,我便认命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女人给你生儿育女,如果这五日我没有受孕……那你就必须放我离开。”   李继勉冷哼:“凭什么?”   “你可以做到我怀孕,可在那之后,孩子留不留得住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李继勉身子一僵,蓦地用力握住她的肩头,声音发寒:“你是什么意思?”   李五狠狠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就是我与你的交易,李继勉,敢再跟我赌一次天命吗。”   前世她受晋李势力胁迫,答应下嫁于他,便是赌了一次天命,她赢了,在大婚之日暗中调动军队成功伏杀了他;这一次,她落到了他手里,以李继勉的手段,除非他放行,否则她根本无法离开,所以她决定再跟他赌一次。   李继勉恶狠狠地盯着她,想不到她会暗示那般狠毒的意思,指甲扣进了她肩头的肉里。李五忍住疼痛,伸手抚住他的脸颊道:“小将军,只要你答应这个交易,一旦有孕,我李五发誓,就此放下一切陪在你的身边,为你贤妻,为子慈母,但若天命没有让我怀上,自此山高水长,你我陌路行人。”   李继勉的眼神冷彻,重复她最后的四个字:“陌路行人?”   “对,陌路行人。”李五咬重字腔,她明白,如果她无法彻底且决绝地与李继勉撇清关系,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她还是会落到他的手里,李继勉对她的执着,会成为阻碍她成就大事的最大障碍。   要么相爱,要么……不爱。   李继勉冷笑一下:“小五,你还真是绝情呢,居然这种交易你都想得出来?你是要气死我吗?”   李五道:“我说过,你若尊重我的选择,那么我们在一起是便是欢好,但你若非要束缚限制于我,蛮横霸道,那便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李继勉松开钳制住她肩膀的手,站起来冷着眼自高而下地俯视她道,“若你要两败俱伤,我有更狠的法子,不错,你不愿意的话的确留不住孩子,但是,我会用四面高墙将你囚禁其中,让你无法逃脱,日日宠幸,就算你弄掉了孩子,我会继续宠幸直到你受孕,一次、两次,三次、十次,一年、两年、三年、十年……倒要看看最后,谁的心狠过谁!”   李五听着他残忍的话,止不住的打了一个恶颤,如果她与李继勉真走到那一步,那简直无法想像!   她颤声道:“你……”   李继勉冷漠道:“还要跟我比狠吗?”   李五被他残忍充满血腥气的话语冲击得脑子里方寸大乱,本以为自己那番话说出来,他绝对没办法应对,没想到他竟比她还狠。明明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游刃有余,可在他面前,她总是溃败如山崩。   她坐起身,低垂着脑袋,软了口气:“小将军,你不会舍得这样对我的。”   李继勉道:“都已是陌路行人了,我还需要舍不得吗?”   李五叹口气,她可以带着千军万兵横行战场,但在他面前使横却是自寻死路。想来与李继勉分分合合的这十年,大概最娴熟掌握的就是装乖示弱了,只能可怜兮兮地伸手拽住他垂在地上的衣角,“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不横了?现在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李五道:“嗯,你坐下,你站着压迫力太大了,我都不敢看你了。”   李继勉深吸了一口气,在她面前盘坐下来:“小五,你想过你说过那样的话有多残忍多不负责任吗?”   李五道:“你不是也不负责任地想不经我同意让我怀上么。”   “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   李继勉恼得又要跳起来,被李五按住了衣角没有站得起来,两人对视彼此,看着李继勉眼眸中跳动的怒火,李五凑过去,示好地舔了舔他的唇角:“小将军,你我都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却不知为何我俩在一起时,却总是情绪冲动不受控制。大概……是因为彼此真爱所以才会碰撞得如此激烈吧。我们各退一步吧。”   李继勉听了她的话,缓了缓神色,捏住她的下巴:“你想怎么退?”   “我收回‘陌路行人’四个字。”   “你还是要走。”   “小将军,你既然知道我将弟弟送走,便知我已没有回头路了。我的理智以及我肩负的使命让我无法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所以——让我们交给天命吧。五日,若天命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就此死心踏地,绝无二心。”   李继勉沉默了片刻,“好,五日,你若未孕,我放你走。但你若再次落入我手中,那么——”   李五紧张道:“那么什么?”   李继勉道:“凤冠霞帔,打马游街,许为吾妻。”   李五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   李继勉挑眉:“怎么?不愿意?”   李五叹口气:“小将军,明明是我一直被你逼迫胁制,可你这么说,好似我才是那负心绝情的薄情郎一般。”   李继勉哼声:“难道不是?”   李五不再与他口舌相争,捧住他的两颊与他视线相视:“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风声大、雨点小,两人就是小情侣吵架呢~大家莫慌   如果能开车,这五天怎么也得五万字来描绘一番,可惜现在也就看看高速车尾灯了~ 第114章   五日后,李五被李继勉抱下了山。   经过山道的岗哨时, 李五看着外人出现, 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脸深埋进李继勉的胸口里。   一名正在站岗的士兵见到自家首领下来, 立即走过去道:“将军,您终于下山了!咦,您抱着的这姑娘怎么了?是受伤了吗?需要派人送你们回城吗?”   李继勉感觉怀里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道:“不用了,我一人应付的来,去把我的马牵来。”   士兵道:“是。”   马牵来后, 李继勉将李五斜放上马背, 扯了扯她身上宽大的披风将她手脚全部裹住,似是怕她吹风一般,帽兜压得极低,盖住她的脸,随即牵着马离去,自始至终都未让岗哨里士兵们看见披风下的女人。   士兵疑惑地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道:“奇怪, 这女人是不是伤着脚了?”   一名四十岁的老兵走过来, 踹了那年轻士兵屁股一下:“你个新兵草包, 没个眼力劲,蠢货。”   士兵被踹得莫名其妙, 看着老兵一脸油滑的脸:“啊?”   小将军带着一个女人上了山,孤男寡女在山里住了整整五日,这不明摆着是消遣风月去了, 如今这女人连路都走不了,被小将军一路抱下了山,显然是被折腾的不轻,那厚厚包裹得严丝和缝的披风根本就是欲盖弥章,这么明显的事,这新兵草包都看不出来。   老兵跟这还没开过荤的新兵草包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又踢了他一脚:“好好站岗,别他妈瞎瞅。”   李继勉带着李五进了城,回到住所,将马交给门口的士兵后,将李五一路抱回了她住的院子,将她放在了床上,吩咐一旁的小鲤道:“去倒杯热水来。”说着去解李五身上的披风。   李五拽住披风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让小鲤下去吧。”   “没什么好害羞的,小鲤是伺候你的人,等我出征之后,她要照顾你的衣食住行,伺候你沐浴更衣,迟早都要见到。”说着脱掉她的披风,露出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其实脖子上还算好的,身上的痕迹就更重了,因为李继勉这五日多少压了点火,下手便有些重,行事癫狂起来,弄得她身上痕印遍布不忍直视。   李五每每承受不了,却又不敢多言,只能咬牙生受,必竟是她提出这五日随他摆布的。   小鲤将茶端来,李五与她视线对上,也顾不得看她见到她脖子上那些吻痕后有什么反应,自己先心虚地转过头道:“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   李五怔了怔,难怪五天前他说要在这山上住五日,原来早已知道五日后就得出征。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们的约定——”   李继勉面色微微拉下来,显出不悦,但还是克制了脾气道:“你还要在这府上住一个月,以确定是否受孕。”   一个月,时间太长了,李五咬了咬下唇:“……一般二十天就可以诊脉诊出来……不用等一个月吧,或者你先放我走,我若……再回来找你。”   李继勉挑眉:“你当我傻吗?先放你走?一个月,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五心想李继勉同意她提出的条件已经很不容易了,眼下还是沉住气,不要再惹恼他的好,顿了顿:“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说。”   “我弟弟那里……我需要随时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我要你与汉唐之间的信息渠道。”   李继勉哼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汉唐已经归附了我们晋李,而你们又是在汉唐边境抢夺地盘,屡犯汉唐,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李五道:“又不是要你做为难的事,就是让你把从汉唐得到的信息与我分享,顺便稍稍关注一下我弟弟的动向,这要求过份吗?别忘了,未来他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妻弟,你孩子的亲舅。”   李五虽然口气是冲的,但后面两句话明显是在讨好他了,果然李继勉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不再摆出臭脸:“行了,我会把李从义留下,这一个月他听你吩咐。   “好了,你休息,我得去军营了。”李继勉换好了盔甲,转身便要离去,走到门口了却又折回了床边,“还有一件事。”   李五疑惑道:“什么?”   李继勉话到嘴边又沉默了一下,盯着李五看了片刻后才道:“玄友廉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李五愣住:“什么?”   “半个月前,他从良蒲丘逃出,在距高陵城二十里的山道里中箭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李五声音发颤:“谁干的!”   看到李五的反应,李继勉心中不悦,但做男人不能太小眼,何况那家伙都快死了,他这醋坛子也可以稍稍摆摆散散味了,于是心平气和道:“不知道,不过刺客伪装成了我们沙陀骑兵,射进玄友廉心口的箭镞上有我们的印记。”   “伪装?”李五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眼神变得凛厉起来,“是伪装吗?”   李继勉道:“你别这么看我,我真要杀他没必要遮掩。战场之上三军箭镞随处可得,说明不了什么。我反复调查确认过了,刺客绝对不是我们晋李的人,是沈修秦离翎那里做的还是玄衣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去查。”   李五犹豫了一下:“会是邴文渊吗?”毕竟他一直想杀玄友廉,将玄友廉的动向出卖给李继勉也是为了除去他。   李继勉道:“不知道,这件事你有兴趣你自己慢慢查去吧,别听了谣言栽到我头上就行。”   李继勉转身:“行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走了。”   李五顿时意识到李继勉临行前特地将玄友廉的事情说出,就是怕她误会,叫住他道:“小将军,你等等。”   李继勉停住脚步:“别问我了,一会李从义来了你问他去,我不想管这事。”   “不是的……”李五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此番一去,你——万事小心。”   李继勉走后,李五实在疲乏的厉害,打发走了小鲤,一个人躺上床睡了起来。然而身子是极累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根本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想着李文治在宿方那里情况如何,然而想得更多的却是玄友廉倒底是生是死。   李继勉临走前的那番话应该是真的,他是那种做了就敢当的男人,没必要编谎话欺骗她。那么会是谁要置玄友廉于死地?   半个月前她舍弃生死前往晋兵大营求助,以至被李继勉所俘,然而最终竟还是没让玄友廉逃过这劫,难道比上一世多活了六年,他此世的气数已尽了吗?   不,不会的,玄友廉绝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去的。   “大人?”门外传来小鲤刻意压低的声音,后面的声音太小,李五听不见了,不一会小鲤轻手轻脚地推门而进。李五趴在床上,侧头看她手上拿着药膏以及热水毛巾,看模样似是打算趁她熟睡的时候替她热敷上药、活血祛瘀。而小鲤没有发现她醒着,一举一动都放得极松,怕将她吵醒。   李五看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有累,开口道:“小鲤。”   小鲤吓了一跳:“啊,姑娘,我吵醒你了?”   李五道:“门外有人?”   “是的,是小将军身边的李从义大人。”   李继勉临走说将李从义留下听她差遣,看来不是敷衍,以李从义闷沉的性格,也不知道在屋子外面站了多久。   “你叫他进来。”   小鲤犹豫道:“姑娘真的要叫他进来?”   李五触上小鲤表情古怪且微微发红的脸,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模样见不得人,忙道:“不不不,不用他进来,这样,你把他叫到门外,我没力气大声说话,你帮我转述给他,让他站在门口回答。”   小鲤道:“是。”   李五当即将自己要问的问题一一抛出,无外乎是问李文治和玄友廉的情况,以及最近齐晋梁三军的战事情况。李继勉下了命令让李从义听从李五调遣,李从义对她的提问没有任何隐瞒,据实说了。两人隔着门对话,由小鲤转述,这样交流了半个时辰,李五了解眼下的形势。   李文治那边虽然跟汉唐干了一仗,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但后来转头攻打一个军阀小头目何自泉所占的地盘时,成功将何自泉杀了,抢占了他的地盘,收缴了他麾下的流民匪兵。当然这种小打小闹对比这眼下京畿道内三方巨头撕杀角斗,简直就是小孩子打架,但总归对于刚离开洛阳的李文治来讲,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李五不求李文治以及解理、白绪宁等人一下子就能在南方闯出一片天地来,只求他们在南方扎稳脚步,逐步扩建。   但是……李五还是有点担心。   李五知道自己弟弟的性格的,不谈稳重,但也是一个中规中矩、不会冒进冲动的孩子,送走他前,她曾千叮咛万嘱咐,去往南方后,不要急功冒进,更不要与汉唐为敌。汉唐虽为南方小国,但有了晋李的支持后,眼下在南方也算是诸多小国中的霸主。结果他们还是与汉唐发生了冲突,从李从义的表述中看,还是他们主动去汉唐国边境挑衅,才遭到汉唐军队的围攻。如果不是李文治的决定,难不成是解理与白绪宁这些将领们不听她的命令,擅自行动?   而玄友廉那边,自埋伏中箭已过去半个月,虽然人没死,但跟死了没两样,一直昏迷不醒,徐敬仪、申屠元建等人想把他送回京去救治,可又担心他这伤势经不起路上颠簸,要是路上恶化那就更糟糕了,犹豫不决下,便还是留在了高陵城,同时向京城发信,请求迅速派典医署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五每日便听李从义汇报给她各方消息,虽然依旧行动受限,足不出户,但时刻知晓着外面发生之事。只可惜,李继勉允许她利用晋军的消息渠道探知消息,却无法传递消息出去,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着这些情报消息干着急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李继勉淋得一身微洇,连盔甲都顾不得脱,满面尘霜地推开李五卧房的大门,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兵痞推开门冲进来时的心情: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女儿女儿女儿女儿女儿女儿,双胞胎双胞胎双胞胎双胞胎双胞胎,龙凤胎龙凤胎龙凤胎龙凤胎龙凤胎龙凤胎…… 第115章   李五刚起床,正拿起剑准备出门晨练, 就听门“咣铛”一声开了, 李继勉冲了进来。   两人目光对上,李五道:“小将军, 你回来了。”李继勉的目光却落在她手里拿的剑上,面色一沉:“你拿剑干什么?”   李五理所当然:“准备晨练呀。”   李继勉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剑扔掉,随后将她抱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放上床:“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晨练!”是他大意了,竟没叮嘱小鲤和李从仪看好她这一个月不许她剧烈运动。   李五看他这紧张得仿佛她已经身怀六甲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小将军, 还没确定怀上呢。”   李继勉伸手抚上她的肚子, 笃定道:“肯定怀了。”   李五懒得根他这样没意义的纠缠,道:“你回来得正好,也正是一个月了,派人去请郎中来给我诊脉吧。”   李继勉连夜带兵回城,连军营都顾不得去就直接奔家里来了,一宿未睡, 进了李五房间后本应该睡一觉好好休息的, 可是看到李五后, 心情越发忐忑,反而一点都不困了, 当即就差李从义出门去请郎中去了。不一会郎中进门,认出这宅子里住的是此城的军阀头头,言行举止很是恭敬, 伸手搭上李五的手腕,为了避嫌并以示尊重,还特地隔了一块薄纱,细致地诊了半天后道:“大人,令夫人脉息强劲,身体极好,并无恙疾。”   李继勉皱眉道:“没有别的?”   郎中问道:“夫人可有什么不适反应?”   李五摇头:“没有,好得很,吃好香,睡得好,能跑能跳,一个跟头能直接翻上墙。”   李继勉闻言瞪了李五一眼,便听那郎中道:“夫人的身体比一般人都健康,大人不必担心。”   李继勉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你再仔细诊诊,看看我夫人是否有喜。”   郎中心道原来请他来是这个意思,虽然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但看李继勉的脸色可怕,怕自己万一误诊了,便又触了一回诊,片刻收回手道:“大人与夫人皆是年轻力健,子嗣乃是早晚之事,不必心急。”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喜了。   李五听到郎中这么说,心瞬间放下来了,然而一喜必有一怒,李继勉那里的脸色阴沉得快如煤球一般了。   “来人,把这庸医赶出去!”   郎中被客客气气地请进门,却没想到自己会被粗暴地赶了出去,看到被扔到门外的药箱整个人都懵了,第一反应不是去想这李继勉有多粗鲁无礼,反而是反思起刚才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或是说错话了,惹恼了这位太岁。可是他哪里能想到其中缘故,只得诚惶诚恐道:“草民冒犯,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被士兵架着拖出了门外。   李五挺见不得李继勉把火撒在无关人等的身上,可是他这火不撒在别人身上,就得爆发在她身上,所以没有吭声。等得郎中被带走,屋内无关人等都出去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将军,我们说好的。”   李继勉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李五被噎了一下,生怕他怒极反悔,没敢逼得太狠,只道:“小将军,你连夜赶回来,应该还没吃饭吧?我让小鲤送点饭菜进来,你先填填肚子?”   李继勉满怀希望风尘仆仆赶了回来,结果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哪里还吃得下饭,暴躁地在床边上踱起了步。李五在床上躺得不舒服,反正确定无喜了,便要下床,结果身子刚一动,李继勉吼道:“不许下床。”   李五猝不及防被吼得身子震颤了一下,瞧着李继勉这脾气要是再不想办法给他压压,不知道他急怒下会做出什么事来,急于避免怒火烧到自己身上,遂道:“要不,小将军请郎中替你诊诊,看看会不会是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刚说完李五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怎么想了这么一个破理由。   果然李继勉的脸色更黑了:“你觉得是我的问题?”   李五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然而心里却忍不住真的往那个方面想了想,其实按理那五天是她的受孕期,确实是极易受孕的,而且那五日两人独居在山林温泉小屋内实在是太没羞没躁了,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没分开过,光回想一下都脸红得不成样子,这都怀不上,不是天命向她,恐怕就是李继勉真有什么隐疾了。   这么一想,李五便不由自主想到前世。前世李继勉二十娶妻,二十三丧偶,后再未续娶,膝下一直无子,一直鳏寡到了三十岁,那时关于他身有隐疾之事的谣言就没有断过。当新帝李文治得知他居然上呈婚书向皇室唯一的公主求亲时,气得直接当着内侍官的面就骂道:“这么一个不能人事的东西居然还肖想我姐姐,当真是不要脸之极。”可惜就算满朝文武都不赞成这门婚事,也没法阻止晋李的势力太过强大,直接兵临城下,李五只得以长公主之尊下嫁李鳏夫。   李继勉见李五虽然嘴里说着不不不没那个意思,可神情恍惚,眼神飘移,似是正在往那方向想一般,气得嘴都歪了,大喝一声:“李从义!”   李五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忙道:“小将军,你要干什么?”   李继勉冲着进来的李从义道:“去,把城中能找到的所有郎中都给我请过来,一个一个地给我诊!”   李五:“……”   李继勉实在是不甘心,请来了二十多名郎中,全聚到了李五门外,一个一个进去给李五诊脉,又一个一个被轰了出去。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李继勉心情不好,更不会关心这些郎中的情况了,任他们在屋外淋雨,也不找个避雨的地方给他们先歇着。反而是李五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李继勉这霸道蛮横的模样过了头,将小鲤叫到身边,悄悄嘱咐她给门外候着的郎中们一人送了一把伞,并备上热茶,至于那些眉毛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就先让他们进屋给她诊治,早诊完早走。   诊到后来,李继勉连问都懒得问了,看到郎中摇头,直接就轰人,心也彻底凉了下去,如一座冰山一般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瞪着李五正在被诊脉的手腕上。   又送走一个郎中,小鲤再要叫下一个人进来时,李五看着李继勉已经连脾气都发不出来的模样,冲小鲤摇摇头道:“让外面的郎中都回去吧,每人给三倍诊金,李从义,带着门外的侍卫都退下吧。”   不一会屋内屋外人退得干干净净,片刻前还热闹无比的卧房便只剩下李五与李继勉二人。   李五道:“小将军?”   李继勉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低气压,冷着眼瞥她:“你开心了?”   李五叹口气,下床自后抱住李继勉,将温热脸颊贴上去,试图熨暖他冰冷的脸:“小将军,我不知道我该庆幸还是悲伤,你要知道,当我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是真心想过就此放下一切,只做一个普通的女人陪伴在你身边的。”   李继勉侧头看她,这样贴得极近的距离,无论谁再稍稍动一下,两人的嘴唇便能吻在一起,然而李继勉没有吻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依旧生冷,李五只得软了姿态,安抚一般凑上前吻了吻他抿得紧绷的嘴唇,又用鼻头蹭了蹭他的鼻梁,讨好道:“小将军,不生气了,好不好?”   李继勉怎能不明白她这副刻意讨好的模样,不是真的希望他不生气,而是在提醒他两人之间的约定。这么一想,心里闷痛得厉害,恨不得不管那什么破交易破约定,把这女人牢牢栓死在自己身边,再狠狠再做她个五天五夜,不信这样还不行!   可想归想,这个女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幼小无助无依无靠任他摆布的女奴了,他必须得承受,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或者说,她一直就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目标,只是一直隐忍到了她有能力去实现的时候才开始显露。   他当然可以霸道可以不讲理可以罔顾她的意愿,可那样他最终得到,是她的无限怨气与恨念。   至少她现在再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还承认爱着他,还愿意与他亲昵。   李继勉干巴巴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李五心中雀跃得快跳了起来,恨不得说“现在”,可看了看李继勉的脸色,还是稍稍克制了一下,道:“明天早上吧,你刚回来,我陪陪你。”顿了顿,怕自己这句“陪陪你”引起他的误解,忙又补充道,“单纯陪你说说话。”   李继勉听前一句还算暖心,可听到她补充的那话,眼神顿时又冷了下来,她分明是怕多留一晚他会对她做什么,冷冷道:“不必了,我现在就让李从义送你走。”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开。   李五怔住,没想到他那么好说话,竟然就这样同意了,当即收拾了一下,换回男装出了卧房门,李从义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领她出了府,又双双上马向城门驶去,直到驶到城门口,李五都没看到李继勉露面。   出了城门后,李从义扔过来一个包裹,简洁道:“盘缠,向西南走。”   李五道:“多谢。”驱马向前走了百丈,回身望去,只有李从义一人站在城门口,再无他人。   李五收回视线,用力挥动鞭绳,在泥道上奔驰了起来,心里却想着这一次,李继勉大概是真伤心了。   城门口,李从义转上爬上城墙,看着站在城墙垛口边,将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道:“小将军。”   李继勉仿佛没听见一般,望着那渐渐驶远的身影一动不动。   素来寡言的李从义难得多说了一句:“不如不放。”   言下之意,既然看她走了这么伤神伤心,干什么还要放他走,以他李继勉此刻的兵力权势,强留一个女人真的不难。   李继勉看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身影,彻底再捕追不到她的一丝踪迹,这才收回视线,沉默良久缓声道:“你懂个屁!” 第116章   李五出城后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路上曾数度遇到晋军盘查, 不过李从义扔来的包裹里有一块通行令牌, 向士兵展示令牌后便一路畅通并未遇到任何麻烦。两日后的傍晚,李五在山脚边的一间客栈投宿。   进了门后, 李五扫视了堂中所坐各式各样身着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走到柜台边开了一间房,并要伙计将热饭热菜直接送到房里去。   拿了房牌后, 李五便要出门去将马牵入马厩,结果几名喝得醉熏熏的醉汉正好进门,其中一人直直向李五撞去。李五看那几人邋遢粗鲁, 眉头皱了皱, 立即侧身避让,那醉汉没撞到她,一下子摔到地下。   李五跨出门槛,牵上马绳向客栈后院绕去,那几个醉汉围了过来,怒道:“妈了个巴子的, 赶给老子使绊儿, 兄弟们给我揍他!”   这几名醉汉醉得连走路都走不了, 明显是喝醉了闹事,没有任何道理情理可讲, 李五也懒得与这些乡间粗人多废口舌,连刀鞘都未出,便将这些人一个个全敲趴下了, 任他们鼻青眼肿地躺在地上连声哀嚎求饶。   李五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说,将帽檐压低了低,转身牵马离开。   将马牵到马厩后,李五上楼回房,不一会客栈伙计就将饭菜送了进来。李五吃得肚饱,瞧着天色渐黑,便爬上床休息。上床之前,将桌上的陶瓷茶杯分别放到门窗之上,这样万一夜里有人偷偷推开门窗进入她房间,茶杯落地摔碎,立即就能将她惊醒。   这也算是她以女子之身入军营遇到各种各样的骚扰后积累下来的行之有效的防身经验了。   布置好后,李五连衣袜都未脱,躺上床倒头就睡。这两日她昼夜不停地赶路,实在累坏了,亏得所骑的马是李从义给她的沙陀精锐骑兵所用的战马,素质过硬,否则一般的马跟着她两天没日没夜地跑,怕是得跑到吐血了。   睡到深夜,李五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挠她摸她,迷迷糊糊觉得似是像两只人手在她身上乱摸,随即脑子被这个想法一激,彻底清醒过来。   屋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可李五非常确定有个人站在她的床边,正伸手摆弄她的身体。   李五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会是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她的房间,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难道是自己太累睡得太死了没听到茶杯摔碎的声音?   李五虽然醒了,却一动也不敢动,想弄清楚这个偷潜进入她房里的人倒底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梁上君子入室行窃来了,想从她身上搜出钱财来?   哪知那手在她身上摸着摸着,竟摸到她脸上来了,随即一个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动作亲柔地在她脖颈间亲吻了起来。李五瞬间瞪大眼,意识到这毛贼不仅想劫财居然还想劫色,当即翻身而起,一把抽出了放在床里侧的大刀,向那人砍去。刀身一空,砍空了。   李五立即跳下床,黑暗之中无法视物,她只能凭声音判断,也不知道那人藏到哪里去了,不过这时她才注意到,屋子里竟然满是酒味。刚才大概是太紧张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屋中充斥如此浓重的酒味。她睡前没有喝酒,那么这酒自然就是这入侵者身上的了。该不会是住店时遇到的那一群醉汉清醒后偷偷来寻仇来了?   李五低喝道:“你倒底是什么人?为何潜入我房中?”   黑暗之中无人回答,那人也不靠近。气氛僵迟了一会,李五轻手轻脚退到油灯处就要点灯,刚摸到桌上的火折子,点了一个火花出来,一个茶杯就准备无误地砸向她的手,火折了落到地上,立即熄灭。   李五心中顿时一凛,就凭刚才显露的身手,绝不是傍晚遇到的那群粗鄙醉汉。   李五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敢相信,但还是轻声叫了一声:“小将军?是你吗?”   屋内仍是没有回答,李五摸到窗边,想着先出去再说,转身打开窗户,便要扑身出去,结果腰身被人一箍,随即身子就被拖回了屋内,刀被夺走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人也被重重地压在了墙壁上,男人带着酒味的浓重气息迎面扑来,粗暴的吻如暴雨般落下。   李五摇摆着脑袋躲避着男人的轻薄,心里却越发确定了,恼怒道:“小将军,你倒底要干什么!”明明放了她走,难不成是后悔了,来抓她的?   男人却还是不说话,一边低头粗暴地吻她,一边将一手伸进了她衣服里,同时用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将下身卡进了她双腿间摩蹭起来。   李五忍无可忍,一巴掌掀了过去,“啪”声音在漆黑的屋里十分响亮,男人的动作停止了,屋内气氛诡异地安静。   李五嗅着鼻子闻着满屋浓重的酒味,也不知道李继勉是喝了多少酒,跑到她屋里撒酒疯,该不会这两日他根本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她吧。   想到这里,李五心又软了,觉得自己刚才这一巴掌打得重了,便要过去替他揉揉,结果那人侧脸躲开,同时放开了她,退后一步。这一退,身子退进黑暗中,李五便又不知道他站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李五道:“李继勉,你别闹了。”   还是无人应答。   李五想点灯,可是火折子在两人刚才的纠缠中不知道到被踢到哪里去了,她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想着李继勉受了她一巴掌缩到角落里不吭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突然觉得一阵心累。   她站起来,重新躺上床,道:“我赶了两天路,真的又累又困,想必你一路跟着我也累得不轻,上床睡一会吧。你不乱来,我便不赶你走。”   李五面朝里躺到了床里侧,盖上被子,不一会床板微微一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具身体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自后环抱住了她。他的体格要比她高大多了,将她环在身躯里就像抱着一个小虾米。   然而他只是抱着,再没有任何唐突的举动。李五确实是累得厉害,靠着这熟悉而结实的胸膛,心中莫名定了下来,闭上眼很快睡去。   第二日天明,她在阳光的拂弄下醒过来,发现床上就只躺着她一人,再无第二人的身影,若不是屋里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被踢到角落里的火折子,李五真要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了。   李五退了房,牵着马上了路,一路上她不停地转头,虽然看不到任何身影,可是她就是笃定,李继勉就跟在她身后。   昨夜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即使被她识破身份还是不肯开口,李五初时还有些奇怪,现在突然能明白他的用意了。   他们之间约定,如果她再次落到他手中,那么她将嫁给他为妻,再不能离开。如果他卑鄙狡诈一点,此时将她掠夺回宁城,那么便可将她彻底留在身边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在暗中一路护送她离开。若不是昨夜喝了点酒,一时没控制得住,他大概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想让她认为他想使卑鄙的手段,所以不露身影,不发一言。   对比之前霸道蛮横的态度,李继勉这副仿佛受尽委屈压抑隐忍的模样,莫名地让人心疼。   又赶了一天路,在距高陵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李五拉停马,转身看去,背后的草木树叶茂密繁盛,放眼一片宁静郁葱。她大声道:“别跟了,前面便是玄衣军的岗哨,你回去吧。”   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声音回应,甚至连草叶都没有摇晃一下,李五不自禁的怀疑不会他已经提前走了吧,这么想着,甩甩脑袋,就要离去,就在这时,一道利箭声破空而来,射到她身旁的树杆上。她取下箭身上的字条,便见上面写着:“你等着,看我下次怎么把你绑回来!”   隔着文字,李五都能闻到李继勉一如继往那股霸道痞气的味道,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大声道:“好啊,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说着重重挥下马鞭,向前方的岗哨奔去,边奔边想,看来以后战场上必须又跟老鼠躲着猫一样躲着他了。   抵达岗哨后,李五报了姓名,岗哨的士兵听闻是李五回来了面面相觑。   李五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一名士兵道:“朝庭已下发了诏令,说李将军你通敌卖国,是内奸叛徒。”   李五道:“你们信吗?”   士兵道:“我们就是一群小兵,哪敢说信与不信。”   李五道:“那就放我回高陵城,我自会向城内的申屠将军说明情况。”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可李五与乾西王的关系实在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于是折中之下,派了一队士兵,名为护送实在监视,随她一同回了高陵城。一行人抵达城门,城墙上人高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李五道:“我乃乾西王帐下李五将军,快开城门。”   李五说完后,城墙上的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却不开城门,等了好一会,李五不耐烦道:“你们要是做不了主,去把申屠将军请到这里与我说话。”   “不必了,乾西王昏迷不醒,申屠将军诸事烦多,没空来见你这个通敌内奸。来人,把这叛徒拿下。”   李五抬头瞪着从城墙垛口里露出半个身子的邴文渊,皱了皱眉:“邴文渊,你要对我动手吗?”   邴文渊冷哼道:“不是我要对你动手,是你通敌叛国,天理不容。”   李五瞧着邴文渊刻薄的模样,道:“我签下三地割让条约是为了让晋李出兵营救乾西王,从未想过通敌叛国。”   “营救乾西王?李将军,你说笑呢吧,乾西王现在昏迷不醒,就是被晋兵埋伏刺杀,难道不是你故意引晋兵来杀乾西王的吗?如今你见乾西王还未死,所以想回高陵城继续谋杀乾西王,真是心肠歹毒!士兵,把她给我乱刀砍死。”   李五皱眉,虽然她与邴文渊产生意见分歧,但总归还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他为何会想置她于死地?   围在她身边的士兵听到邴文渊的话,纷纷拔刀指向李五,向她围了过来,李五喝道:“谁敢上前!我跟随乾西王多年,赤胆忠心,待他苏醒,自能证我清白,今日你们谁敢动我,乾西王定不会轻饶你们!”   这话一出,士兵们便又不敢上前了,以往军营里所传的李五与玄友廉之间的那些绮丽暧昧的谣言,现在全化成了士兵们心中的最大忌惮,不仅是士兵们,连此刻站在城墙上的小将领们也犹豫不决了起来,劝邴文渊道:“邴将军,要不先将李将军关起来,待乾西王苏醒后亲自审问?”   邴文渊冷声道:“谁知道乾西王什么时候能醒来,万一放这人进了城,再次暗害乾西王,谁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小将领们噤声,邴文渊再次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乱刀砍死!”   可是邴文渊声音喊得再大,那些士兵们心中忌惮太深,根本不敢动手,邴文渊恼怒不已,恨不得亲自跳下城门亲手杀了她。就在相恃不下之时,不知是谁偷偷去请了人,申屠元建与徐敬仪同时赶了过来,申屠元建听到邴文渊的话,沉声道:“邴将军,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伤害李将军,开城门,放李将军进城!” 第117章   城门打开,李五驰马进城, 抱拳向申屠元建道:“申屠将军”又冲站在申屠元建身后的徐敬仪、霍方、仉钟、康文海等人点了点头。   康文海颇为激动道:“李将军,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 乾西王昏迷前,嘱咐我们一定要将你救回,可惜我派出许多人手, 还是打探不到将军你的下落。李将军在外这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五道:“我的事暂先不提,乾西王情况如何?”   申屠元建道:“乾西王情况非常糟糕,经过典医署四名医官的联手救治下, 虽然保住了性命, 但是迟迟不醒,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李五道:“带我去见他。”   申屠元建道:“好,跟我来。”   “喂,等等!”邴文渊插嘴道,“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什么事情了?李将军现在可是朝廷通缉的叛国内奸,你们放她进城也就算了, 竟然不关押她, 还要带她去见乾西王?”   康文海瞪他道:“邴将军, 当日要不是李五将军舍命相救,冒险向晋军求援, 乾西王早就死在良蒲丘了,若是李将军存心要至乾西王于死地,又何必多此一举。”   邴文渊道:“可是乾西王被晋兵埋伏重伤又怎么说?”   康文海道:“那也是在良蒲丘一役后的第三日, 那时李五将军早已经被俘虏下落不明。况且那时乾西王离高陵城只有二十里地,还是邴将军派人接应,在自家阵营门口遇刺,要问责也得问邴将军护卫不力之责!”   邴文渊道:“你!”   申屠元建道:“行了,别吵了。李将军回来是好事,相信乾西王醒后自有判断。”   邴文渊不服气地嘟囔道:“那也得他醒得来。”   申屠元建不悦道:“邴将军你说什么?”   邴文渊冷哼道:“行了,既然你们相信这个内奸,就跟她相亲相爱去吧,我不奉陪了。”   邴文渊说完带着手下离开了,一直不吭声的仉钟道:“李五将军,你别介意,邴将军也不是特别针对你,自乾西王重伤后,军营将领个个心情浮躁,或多或少都有些脾气。”   申屠元建道:“仉钟你别替邴文渊说话,别的将领浮躁发脾气也不是他这个模样,就这个邴文渊各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自乾西王昏迷后,就没少在军营里闹事情。行了,先不管他了,李将军,走,我带你去见乾西王。”   申屠元建和李五还有一众将军回到了乾西王府,来到玄友廉的卧房外,申屠元建道:“李将军,你进去吧。”   李五进屋后,申屠元建身后的人就要跟进来,被申屠元建拦住,露出疑惑表情。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与乾西王感情最为深厚,一会看到乾西王那般凄凉模样肯定控制不了情绪,我们就别进去了,让她好好发泄一番吧。”   众将领一听极是,遂纷纷随着申屠元建离开。   李五跨进门槛,外间内,四名医官正忙碌地配药煎药,穿过一道门进了内间,便见垂着纱幔的大床上躺着一人。李五走到床边,低头看去,玄友廉的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凹陷了下去,眉骨颧骨突出,短短一个多月,竟瘦成了这般模样。   李五看他这模样,止不住心疼,轻声低唤了一声:“乾西王?”   床上的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反应。   李五在他床边坐了下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软而温凉,大概因为卧床太久的缘故,皮肤白得发青,仿佛稍用力一搓就会破了一般。李五的掌心是烫的,合包着他的手捂了好一会,然而他的手还是温凉如水。   李五非常明白,无论前生还是今世,自己一点也不爱眼前这个男人,然而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模样,她却觉得心里痛得厉害。这个男人不是她爱的男人,但是却数次救了她的性命,对她信任呵护。   前世他因痴恋于她最后死在了她的手里,今世难道也要死在她的面前吗?   “廉公子,你要是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赶紧醒来吧,你知道我看到你这样心里有多难受吗?说好了一世重生,我们一起好好活着的,难道你要半途离开吗?你要我每年在你的生辰时送你一束徘徊花,还有两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不想再看一眼鲜红如朱的徘徊花吗?”   当然这句话说完,依旧是安静一片,无人回应。要是玄友廉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早就醒来了。李五又坐了一会,看着玄友廉一动不动的模样实在觉得心里难受压抑得厉害,连呼吸都好似困难了,怎么也坐不下去了,便要出去喘一口气。哪知手一松,那温凉的手掌虽然无力,但还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李五意识到自己手被握住后,急忙俯身去看他,就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也似褪了色一般变得浅淡了许多,直直地看着她。   李五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忙冲外间道:“医官,你们快进来!乾西王醒了!”   一名医官很快走了进来,但并没有露出一点慌乱惊讶的模样,走到床边将玄友廉的身子扶起来,恭敬道:“乾西王,你醒了,小官喂你喝药。”   玄友廉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道:“不用了,你退下吧,她会照顾我的。”   那医官看了李五一眼,道:“这位将军,乾西王的肠胃虚弱得厉害,你喂药时务必将药吹凉了再喂他喝下,另外,不要喂得太急。”说完便躬身离开了。   李五彻底怔住了,就见玄友廉无力地拔弄了下被子将身子坐得直了些,向她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要我赶紧醒来?怎么看到我醒来反而站那么远?”   李五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玄友廉确实苏醒过来,还端坐着身子与她说话,结合刚才医官的反应,明显他早已经恢复了知觉。   李五讷讷道:“你早就恢复意识了?为什么不早说?”   玄友廉淡淡道:“也没有多早,就是三天前刚苏醒而已。我不想让一些人知道我已经苏醒,吩咐了医官们让他们暂时不要说出去。申屠元建等人都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却没想到你今日会出现……小五,过来。”   李五走过去,重新在他床边坐下,这次换玄友廉伸手抓住她的手:“你能安全回来,我很高兴。你放心,你被诬陷的事我会派人去处理的。”   李五道:“你说‘不想让一些人知道你已经苏醒’是什么意思?”   玄友廉想不到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关键点,眼皮垂下,沉默了一下道:“汤药再不喂就要凉了。”   李五这才看向那药碗,光顾着跟他说话,倒忘了那医官的吩咐了,将药碗捧起来,遵着那医官所说的,吹得半温半凉时喂他喝下。   玄友廉就着她的手喝下小半碗汤药,突然道:“是玄靖明。”   李五怔了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要杀我的人是玄靖明,我回高陵城的路线被泄露出去,包括我在高陵城外遭到刺杀都是玄靖明派人干的。”   李五道:“你怎么确定?”   玄友廉闭上眼,显得非常疲惫,道:“我在宣青山接到了京城眼线的密报,说玄靖明因忌惮我军功过高,暗中派人在征西军中动作。你知道的,玄靖明一直在鼓动朝臣提议立储之事,玄风益已残,对他造成最大威胁的人就是我了。我接到密报后担心军中有变,立即返回了高陵城,却没想到路上就出了事。”顿了顿,苦笑一声,“我原以为三哥只是想害我输几场仗,被父皇斥责,却没想到他是想我死。”   李五一时无言,玄友廉与他两位兄长的关系一直不好,见面时多是冷热嘲讽,可必竟是亲兄弟,就算平素交恶,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到残杀手足,玄友廉此时的心凉可想而知。   李五想了想道:“你瞒下已经苏醒之事,就是想暗中调查高陵城中,谁是玄靖明的人吗?”   玄友廉点点头。   “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玄友廉摇摇头:“毫无头绪。”   李五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了,交给我吧,你好好养伤,不要劳神。”   玄友廉抬头看她:“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李五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是你的部下,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碗汤药喂完,说了许多话的玄友廉终是太虚弱了,脑袋仿佛支撑不住地垂下,李五将他扶躺下来,替他盖上被子,轻声道:“乾西王,你好好休息,你明日再来看你。”   玄友廉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她,迟疑了一会才道:“小五,你被李继勉抓走的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他有没有对你——,你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李五道:“乾西王,这些事都不重要,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李五将他的手塞回被中,然而他却握着不肯松开。   李五道:“乾西王?”   玄友廉苦笑了一下:“小五,这么多年了,你似乎总是在我最脆弱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你让我如何能不喜欢你?”   李五只当他太过虚弱又遭兄弟残害所以心思脆弱而生出感叹,安慰他道:“别乱想了,睡一会吧。”   玄友廉松开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五退到门口,就要将门合上,就听床上之人悠悠叹了声:“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李五的身体瞬间僵住。 第118章   李五回到自己的房中,将房门关上后, 背靠在房门上站了好半天没有回神, 脑子里全是离开时玄友廉最后说的那句话。   [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这是前世她与玄友廉大婚当夜, 他喝得半醺回到屋中,满脸酡红地向她诉说深沉爱意,话虽简单, 但情意至深,然而此时她手里捧着的,却是即将递给他的毒酒。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巧合, 还是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李五正心慌意乱地思考着,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门板一震,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是有人在拍门。   徐敬仪的声音传来道:“李将军,你在屋内吗?”   李五迅速敛好情绪,打开门:“简将军, 进来吧。”   徐敬仪走进屋内, 转身瞧了眼门外或巡逻或站岗的士兵, 将门关上。   两人进了内间,李五立即道:“徐叔, 我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军营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快道来。”   徐敬仪来本来也是来跟她商量眼下形势的, 遂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情无论大小俱详细说了。   李五听完沉默了片刻的:“别的将领都还好,行事都在常理之中,我怎么觉得这个邴文渊的行事处处透着古怪呢?”   徐敬仪道:“可不是,我曾试图派人私下跟踪他,但他防备着我,我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我这次回来,他对我的敌意很深,竟是想至我于死地,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徐敬仪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我们虽然产生了意见分歧,但总归还是一个阵营,私底下许多共同利益纠缠在一起,如在南方私下运营的盐铁生意、以及西北的茶马生意,总不可能他是想独吞这些钱财,所以对殿下你下手吧!”   这些年李五与邴文渊合谋,一边搜聚国内的忠唐义士、名谋隐士,一边暗中招兵买马,而这些都是要巨大的金钱做后盾的。邴文渊的家族自前朝起就是南方排得上名的富庶大家,有的是钱,而李五身为玄友廉的心腹爱将,有的是门路与消息,两人私下利用权力之便经营犯法的生意,这其中最挣钱的莫过于盐铁茶马生意,这些年两人互惠互利,着实屯了不少金银粮草。   若邴文渊只是一个在军中稍有势力,且居心非善的人,李五不会冒险与他合谋,就因为邴文渊能给李五带来巨大的利益,李五才会废尽心思与他周旋,就连他能进入征北军中,官阶一升再升,成为玄友廉的麾下大将,也是李五动用关系暗中提拔的。   眼下这人却成了她将要面对的最棘手的一根刺。   李五已经确定玄友廉从良蒲丘被围到高陵城外被袭都是邴文渊暗中策化的,而玄友廉一口咬定是他的兄长玄靖明想暗害他,难不成邴文渊与玄靖明已经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李五细细回想年初众将随玄友廉回到高陵城后发生的事,就是在那时邴文渊突然鼓动她一起除掉玄友廉,那时李五只觉得他太冲动冒进,现在想来,那时朝中玄靖明正在上窜下跳,一边闹着立储之事,一边拖延着征北军的一应物资,而邴文渊同一时间动了除掉玄友廉的心思,绝非巧合。   都怪她大意了,没想到邴文渊可能私下与别人达成交易的可能。   这样一来,邴文渊对她的敌意也说得通了。邴文渊见到她竟然舍弃生死奋不顾身地救玄友廉,担心她的立场动摇,阻碍他的计划,所以生了除掉她的心思。李五可以预想到,今日他既然不能名言顺地将她阻挡在高陵城外,肯定会想着阴招来除掉她,派人暗杀或是什么的。   李五定了定心思道:“徐叔,晚上你随我去邴文渊的帐中一趟。”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道:“是要与他好好沟通一番,不过他眼下对你起了杀心,要不要我带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同行?”   李五摇摇头,眼神坚定:“不用,就你我二人过去,不做防备才能更好的取信与他。”   李五与徐敬仪又详细计议了一番,等得天黑,两人去往了邴文渊的军帐。   邴文渊正在房中阅读洛阳传来的密信,听到侍卫禀告说李五与简良同时拜访,微微惊讶了一下,问道:“他们身边跟了多少人?”只当他们是来闹事的,结果侍卫却答“就他们两人,还拎着三壶酒三斤卤牛肉,说是找将军喝酒来了。”   邴文渊迟疑了一下,将密信塞到案中的一堆书信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李五推开门走进来,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道:“邴将军,我还真怕你不近人情地把我跟简将军拒之门外呢,那可就白费了我特地派人去城中买的上好酒肉了。”   邴文渊看着李五,冷冷道:“李将军真是好大的能耐,被朝庭打为内奸,居然还能如若无事地军中行走,吃肉喝酒。”   “看来邴将军对我怨气很大啊!”李五向他走近一步,突然软声道,“文渊,你我何时变成这样针锋相对的模样?”   邴文渊看着李五的艳美堪比女人的脸,一时竟也被迷得恍惚了一下,很快收敛起情绪,将脸又拉长了几分:“既然你一心拥护玄友廉,你我之间便无话可说。”   李五叹了口气:“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这次被俘虏是为了救玄友廉吗?”   “难道不是吗?既然李将军为了玄友廉连生死都不顾,还何必与我假惺惺地说什么反梁复唐。你怕是被玄友廉收买,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血海深仇了吧。”   李五对邴文渊宣称自己乃是前唐檀山侯蒙侯之子。这檀山蒙侯一脉在长安城破逃亡时,死在了成元水与玄凉的追兵之下。也只有这样的灭族仇恨,才能让邴文渊相信李五反梁复唐的决心。   李五道:“文渊,你误会了,我当时去往晋军大营,事实上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与晋李暗中达成条约,他日我们起事之时,晋李不会趁机进攻。我见到了晋王三子李继勉,他亲口承诺我,只要我们事成之时将西京以及京畿道的地盘拱手相让,便不会出兵捣乱,甚至会适当地协助我们。我签下的割让三地的条约便是我当时为表诚心所展示的小小心意。”   邴文渊皱眉,之前李五当着众人说签三地条约是为了让晋李派兵救李继勉,怎的现在竟又变成这番说辞,让他如何能信。   “既然你是想趁机与晋李密谋,又为何让他们出兵救玄友廉?既是密谋,你又为何被晋军所俘虏,一个多月毫无音讯?那条约又怎会被晋李故意泄露,送往洛阳朝庭?此时又能安然无恙地突然归来?”   这一个个问题抛出来,要全部都解释得毫无破绽,将邴文渊骗过去,当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好在李五早就有了准备。   她微微一笑:“邴将军,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就这样站着回答吗?我酒肉都带来了,不妨我们坐下边喝酒边说?”   邴文渊看李五这镇定淡然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道:“来人,高北台上置案席。”   这高北台乃是离此地不到半里的一处高地楼台,因为军队在此扎营,便将这高台也圈进了军营中,平素将领们彼此约个小酒就喜欢到那高台上去。   邴文渊既然说出要去高北台,便是愿意听李五解释了。三人出了军帐,走了一刻钟便抵达高北台,高北台上已经收拾好了,邴文渊斥退众人道:“你们在高台下守着,不要打扰我与两位将军的酒兴。”   士兵们依言退得干净,邴文渊在食案边坐下,看了看高台下的无边暗影:“说吧,李将军,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解释。”   李五坦然坐下,就着酒肉,将早以在脑中想好的解释不急不缓,态度平和地一一向邴文渊说出。   [既然你是想趁机与晋李密谋,又为何让他们出兵救玄友廉?]   “因为我去往晋军大营密谋后,还要反回征北军中,自然需得要一个合理借口,所以便自称是去搬救兵的。晋军出兵,虽为营救玄友廉,实为趁机攻打沈修,也是趁机捞点便宜。邴将军事后应该打探过战场情况过,知道那晋军事实上并没有真正协助玄友廉逃跑,而是一直在围歼沈修军。玄友廉是在康文海与仉钟的协助下逃跑。事实上,那时我还是并不赞成弄死玄友廉,毕竟,我从他身上得到的便利太多,我还舍不得就此放手。”   [既是密谋,你又为何被晋军所俘虏,一个多月毫无音讯?那条约又怎会被晋李故意泄露,送往洛阳朝庭?此时又能安然无恙地突然归来?]   “这事便有些难以启齿的了。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你了,原本我是与晋军的哲旦将军密谋此事,哪知后来晋王三子李继勉竟然出现在战场,我与他……战场上交手过几次,有些摩擦,他对我……好奇了些,不由分说便将我抓了回去……没成想,一留就是月余。”   李五说这些话的时候,欲说还羞,脸色微赧,恰到好处地给邴文渊留下遐想的空间。果然邴文渊哼了一声,露出鄙夷神色,然而更多的是心有不甘。   当初徐敬仪将他带到她面前时,他已经听多了她与玄友廉之间的传闻,深信她与玄友廉之间不清不楚,靠得是不正经的手段上的位。军营中对她肖想的人不在其数,但都忌惮她背后的玄友廉,不敢对她动手。邴文渊与她相处日久,说没动过龌龊心思,那是假的。男人食色,管他是男是女,真要美到男女不分的地步,风月露水一番又有何不可,这晋王三子想必是对她动了同样的心思。看着李五眼下端坐挺背的模样,真不知道她躺在玄友廉和李继勉身下时是什么模样。   在邴文渊用龌龊眼光打量李五时,李五喝了一口酒,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条约被送往京城,乃是意外,乃是李继勉要胁我的手段,因为我一时……咳……不从,他便想断我后路。被逼无奈在晋军大营中留了月余,好在我趁此机会说动了李继勉,他不仅同意放我回来,甚至同意必要之时,出兵助我,我这才能安然归来。”   邴文渊冷哼,什么达成协议,分明是成了她的袍下之臣了。   “在晋军大营中,我便知道玄友廉不行了,虽然觉得他这个靠山倒了实在可惜,可是眼下我却也是没有选择的路了,邴将军,看来我们的大事,可以开始了。”   邴文渊忍不住将身体稍稍靠近她几分,闻着她身上散出发来的混着酒味的淡淡茶花香气,想必是刚才来高北台的路上,沾染了路边野生的几株茶花树上的香气,道:“你想怎么开始?”   李五转头看向邴文渊,不仅不避不让,反而凑近了几分:“接下来这半个月,我会将我所掌握的玄友廉的各方势力、眼线全部摧毁,并且我知道他秘密金库的所在,我会暗中将这笔巨资运出洛阳,藏到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地方。我希望邴将军也尽快将我们暗中的生意收拢,将所筹集到的资金转移。玄友廉一死,我们就将他的死诬陷到平阳王玄靖明头上,玄凉势必大怒,洛阳朝庭肯定大乱,我们趁机发动兵变!”   邴文渊听得心中沸腾,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与玄靖明私下密谋除去玄友廉,也是为了挑起皇室内乱。如果李五还是不知悔改站在玄友廉那边,他肯定要将她除去,可眼下她幡然醒悟,明白怎么选择是正确的,那么挽回一个势力强大的盟友,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而且有她的相助,对于他的计划,绝对是事半功倍。   “好!好!好!”邴文渊连叫三声,举起酒杯,“李将军,你我果然还是同一阵营的盟友,为了我们的大义,为了我们的将军,为了这李唐的天下,干杯!”   从高北台上下来,回到自己的军帐后,李五一改刚才与邴文渊相谈甚欢神色,压低声音严肃道:“徐叔,邴文渊已经留不得了。眼下他听了我的话,肯定会暗中收拢转移资金,虽然这些年我们也分到了不少,但大头肯定在他那里,你务必派人查探到他资金动向,在弄他在死前,能捞回多少算多少。他在军中还有朝野的各种暗线势力,我会想办法接手,总之,我们务必将除去他后所遭到的损失降到最低!”   徐敬仪眼皮垂下,似有些心不在焉:“嗯。”   李五注意徐敬仪的神色不对,刚才在高北台上,他一直沉默着喝酒,对她与邴文渊之间的交谈不置一言,遂道:“徐叔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徐敬仪抬头看了李五一眼,似不敢冒犯一般,又低下头去。   这个大唐唯一仅存的公主,他看着长大比任何人都要坚强自尊的孩子,为了取得邴文渊这种人的信任,不惜自乏自己,将自己暗示得那般不堪。想到刚才邴文渊看她的龌龊眼神,和举止间流露出的轻浮,徐敬仪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他摇摇头道:“没事,殿下。” 第119章   李五回来的第三天清晨,玄友廉悠悠苏醒, 申屠元建等将领得到医官汇报后欣喜无比, 立即聚到了玄友廉的床边,就见他虚弱地半躺在床上, 眼睛半开,气若游丝,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 看着简直像行将就木的重病之人,随时一口气咽了就没了。但无论如何,他能醒, 已经谢天谢地了。   玄友廉刚醒, 需要静养,诸将领进门探视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医官们劝离,只留下李五一人照顾。等两个时辰后李五从玄友廉的病房出来后,乾西王苏醒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同时还迅速流传起了一个小道消息, 说是乾西王之所以能醒来, 是因为李五在乾西王床前哭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哭得那叫一个心肠寸断、梨花带雨,硬生生将乾西王的魂儿从鬼门关前哭了回来。   李五听了徐敬仪汇报后, 忍不住嘴角抽搐,真是低估了这群军营里生活寂寞娱乐匮乏的士兵们,居然脑洞大开地想到她将玄友廉哭醒, 当她是孟姜女哭长城呢!   等她回到自己的军帐,邴文渊已经脸色不善地在她帐中等着了,见她进来后道:“真没想到那乾西王命真大,居然醒了,看来李将军还真是乾西的福将,你一回来他就转危为安。”   李五道:“他醒了正好,他对我依旧信任无比,趁此机会,我正好可以假借他的命令,调兵用将。眼下,我虽然在军中行走自由,但被朝庭视为内奸,毫无兵权和权力,他醒来反到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邴文渊阴沉道:“你该不会因为玄友廉醒来,还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吧?”   李五明白邴文渊因为玄友廉的突然苏醒而心中不安,疑心再起,担心她会摇晃立场,道:“文渊,你觉得我跟你暗中密谋多年,还有别的退路?我虽然跟你有过意见分歧,但我们始终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你总对我疑神疑鬼,这与我们俩人之前的合作关系而言可不是好事。”   邴文渊脸色稍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除去他?”   “他现在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在他没有利用价值后弄死还不是随手的事。”   邴文渊道:“很好。对了,我已派人将起事所需的资金、物资运往临周府去了,你所说的乾西王暗藏的金库,何时能运抵?”   李五看了徐敬仪一眼,徐敬仪道:“已经在路上,想必要不了半月就能抵达临周府。”   邴文渊道:“太好,半个月,半个月,想必京城那里半个月也该有动静了。”   李五闻言疑惑道:“文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京城将有大事发生?”   邴文渊狡黠地笑了一笑:“到那时,你就知道了。”   到了深夜,李五避到了巡逻士兵的视线,潜入到玄友廉房中。房中灯火未熄,床上之人斜靠着身子,正读着摆着床头厚厚一摞的军情书信,听到声响后,转头看向李五道:“来了。”   李五看他明明虚弱得已经坐都坐不住了,还在坚持看这些军情书信,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装做若无其事地将床头的文书搬到他够不到的案桌上去,然后在他床边坐下道:“邴文渊来找我了。”   三日前李五取得了邴文渊的信任后,便半真半假地告诉玄友廉,说她查出想要暗害他的人了,正是邴文渊,并且他就是玄靖明在征北军中的心腹。当然,她与邴文渊的真正关系,她一点都没有透露给玄友廉。   邴文渊眼下在军中颇有势力,统领着八千士兵,要除掉他必须谋划周全,否则很能逼得他当场造反,甚至造成士兵哗变,两败俱伤。要想除掉邴文渊,李五必须要在军中有说话的份量,所玄友廉才会恰到时机的“苏醒”。   玄友廉看李五不发一言的“好心的举动”,微微扬了扬唇,便将手上正在看的书信也放下了:“他是何反应?”   李五道:“他很不安,似是没想到你还能醒来。另外……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我总觉得京城最近半个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玄友廉微微蹙眉:“洛阳会发生何事?”   李五道:“我目前也没数,不过肯定不是好事。”   玄友廉隐隐带了些怒意道:“玄靖明设计重伤我,还想生出什么妖娥子?”   李五道:“会不会是……立储之事?”   玄友廉摇摇头:“父皇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我性命垂危,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立储,而且眼下我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长安,那就更没有可能了。不管如何,我会让人盯紧京城那里情况,一有消息便会回报。”   李五道:“嗯,我也会尽量稳住邴文渊,不会让他再伤害你。已经很晚了,你早点睡觉,别太废神。”   玄友廉看了一眼被她放得远远的书信,似是无奈又似好笑道:“我就是想废神,眼下也没办法废了。”   李五道:“那我回去了,明晚再来看你。”   玄友廉道:“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五一边与邴文渊斡旋,一边与玄友廉密谋,而徐敬仪那边也频传好消息,言已经将临周府城里城外都安排了人,一旦邴文渊将资金粮草兵器等运入临周府,就是有来无回。而邴文渊还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开开心心等着李五将乾西王金库中的巨额财富运过去。   玄凉未登基前,就大肆敛财,登基三年,上至皇帝亲王,下至朝臣小官,一个比一个贪,玄友廉借着领兵之利,也搜刮了一笔巨额财富。当然玄友廉的金库是真实存在的,可是李五并没有办法弄到手,也从未想过打那金库的主意,不过是抛出来吸引邴文渊将两人暗中经营多年的资产汇集起来运往一处的诱饵而已。   半个月后,徐敬仪在临周府安插的人传回密信,言已经顺利接收了运抵城中的资产,并立即按照计划马不停蹄将这批资产运往宿方,交到了李文治手中。不过邴文渊还是留了一手,只运过去了三分之一。但有总比没有强,这三分之一也算是笔巨资。徐敬仪安排的人在临周府得手后,便杀光了邴文渊的手下,封索了一切消息,并伪造了邴文渊的心腹给他写了一封信粉饰太平。   此时相隔千里之外的邴文渊一无所觉,事实上,他更关注洛阳城中此刻的局势。   玄友廉重伤昏迷时,申屠元建主持军中事务,陆续对外用过几次兵,打了几场仗,等玄友廉醒来后,便下了守城令,命所有征北军不许出城迎敌,一率不许回应齐军还有晋军的挑衅,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主,甚至在晋军的一再挑衅攻打下,直接放弃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宣青山防线,退到了山后的关隘里。   征北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皆议论纷纷,不明白一向主动出击的乾西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小怕事起来,难不成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把胆给吓破了?   申屠元建想找玄友廉谈谈,都被他以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宜见客挡了回去。   如此过了半个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洛阳城内传来。   玄风益造反逼宫,杀了三皇子玄靖明,将皇上围困在了洛阳宫。   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征北军整个炸开了锅,李五与徐敬仪也惊愕无比,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李五偷偷观察了邴文渊的反应,发现他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但表情明显也是惊讶,仿佛他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但发生的事情却不是他料想的那样。   李五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你半个月前暗示我的,洛阳的大事?你早知道玄风益要逼宫?”   邴文渊摇摇头:“不,我不知道,事情极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初时的惊讶过后,他朝李五露出一个笑容,“虽然过程有变,但结果一样,洛阳大乱,玄凉父子反目,我们的机会彻底来了,做好准备吧,李将军。”   洛阳的消息以每半个时辰一封加急书信的速度送抵高陵城,不到三天,玄友廉案头的加急书信就已经堆满七八摞了。   众人从一头雾水的惊愕,到逐渐明白过来洛阳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开始起兵造反的不是玄风益,而是玄靖明。   玄靖明这些年因着玄凉偏心大哥与三弟,十分不满,哪知晓天助他也,挡在他头上,本已稳坐太子位的大哥玄风益竟然于一役之败糊涂地葬送了六万军队,也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并且落得个断臂残疾的可悲下场。见玄风益再无成为储君的希望 ,玄靖明便动了歪心思,想着只要能偷偷在战场除掉玄友廉,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哪知玄友廉未死,只是昏迷,在玄友廉重伤的情况下,无论他如何鼓动群臣鉴议父皇立储,玄凉都视而不闻,并还私下遣内侍官训斥他“不念手兄,本心非纯”。   玄靖明遂动了逼宫之心。   计划在玄友廉昏迷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后来玄友廉未死苏醒,玄靖明的决心就更坚定了。不过他的计划只是逼宫,并不想对自己的父亲兄弟赶尽杀绝。他派出去两支军队,一队包围了玄风益的元东王府,一队包围了洛阳宫。   他先去洛阳宫劝说玄凉下诏传位于他,退居太上皇之位,遭到了玄凉狗血淋头的一通大骂,却一点也不生气,命着侍卫们将皇上囚禁在上阳宫中看好了,随即出了洛阳宫,前往元东王的王府,向自己那个伤残的大哥耀武扬威去了。   就在去元东王府的路上,他被突然从街道里涌出来的禁卫军包围,在没命逃跑了两条街后,被乱刀砍死在了一条臭水沟边。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玄靖明这人骄傲浮躁,目空一切,自以为做得滴水不露,可连邴文渊这样的人都知道他逼宫篡位之事,玄凉又怎会一无所觉。他听到风声后,便将禁卫军的虎符给了大儿子玄风益。   当玄靖明横尸街头的消息传到上阳宫时,玄凉立即意识到事态不对,他给玄风益的密旨只是将逆子囚禁,再三申明不要伤他性命,必竟是亲生儿子,血浓于水,而玄风益也一再保证只会将弟弟抓起来给他一个教训,然而结果是他直接将自己的手足乱刀砍死在了街头。   玄靖明的死讯传进宫不久,玄凉在上阳宫中等到了一身带血盔甲,面容扭曲的玄风益,用仅剩的一臂将大刀架在他脖子上,癫狂残忍地笑道:“父皇,儿臣已奉你密诏将谋反逆臣杀死。父皇年事已高,经此事后想必心力憔悴,不若退居太上皇之位颐养天年去吧,这朝庭天下,让儿子替你操心吧。”   玄凉这才明白大儿子在他面前一直所表现的自卑、恭敬、温驯、沉默、低调,都是假的,假的!   玄风益接下来的做法,简直丧心病狂。他不仅杀了玄靖明,还将玄靖明的妻妾子嗣屠得一干二净,随后闯入玄凉的后宫,玷污了前唐公主,当朝皇后。   杀弟辱母,当真是残暴不仁,另人发指。   玄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遭到巨大败仗并沦为残疾的大儿子,在一年的自卑压抑中,性情彻底大变,变得乖张暴戾、毫无人性!   此时的征北大营中,玄友廉因为极度愤怒,将手中的信纸揪成了一团。   李五道:“你要怎么做?”   玄友廉身体止不住地轻颤:“回京,救驾!”   “可是你的身体……”虽然他自苏醒后,身体恢复得很快,可是要行军带兵还是太勉强了。   玄友廉道:“眼下的局势顾不得了,父皇有难,我必须去救他!”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那好,我护你回京救驾。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将一件事善后。”   玄友廉盯着李五看去,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征北军十二万众,四十二营,我予你十四营兵马调度权,二十八名统领,十四名将军尽数听你调遣!”   作者有话要说:  怕这几章你们看得压抑,所以小小剧透一下。   文案中所说个个称王称帝的附马们,第一匹黑马既将杀出重围!   PS:别觉得女主在小廉身边呆得有点久,想想吧,这么久了小手都没怎么摸过,小廉多可怜啊,还不许人家多聚聚。再看女主去了李兵痞那里,一天就甩小廉一辈子的进度。 第120章   李五所说的善后之事,指的是对邴文渊的处理。   这半个月她为了与邴文渊周旋, 废尽了心思, 不过到了要除掉他的时刻,事情反而简单了。   她假借着密谈如何趁着洛阳大乱之时, 除掉玄友廉控制征北军的理由,将邴文渊约到了军营五里外的一个山间寺庙内。此时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皆信佛尊佛,这寺庙虽离军营只有五里之遥, 却一点未受到士兵骚扰,算是一个幽静文雅的去所。   邴文渊没有生疑,按时赴了约。当他带着十几名护卫进了寺庙后一路来到了正殿门口。然而除了接引的小和尚, 他没见到别的和尚时, 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再想要退后时,从大雄宝殿瞬间涌出数十名士兵,四面八方也同时涌出无数士兵,将他和他的侍卫团团围住。   邴文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李五算计了,怒吼道:“李五, 你这个小人, 你给我出来!”   士兵让出一条路, 李五缓缓走出来,冷冷道:“邴文渊, 这寺庙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此时此地就是你死期,你若自尽, 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就别怪刀剑锋利,尸骨不存!”   邴文渊瞪着李五,气得眼珠子快要裂开了:“为什么,李五,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李五道:“怪就怪你一心想杀乾西王,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动他,结果你不仅与平阳王暗中勾结,还将乾西王回城路线出卖给晋军,甚至连乾西王中箭重伤昏迷,也是你一手策划,邴文渊,你该死,早就该死!”   “哈哈哈……”邴文渊惨笑起来,“真没想到,李五,你竟然还是个情种,你这种恬不知耻、毫无自尊,出卖自己身体谋取利益的人,要不是知道你私底下是多么的龌龊肮脏,我此刻倒真要被你对玄友廉的感情感动了。”   站在李五身侧的徐敬仪听到邴文渊出口侮辱李五,直接拔刀向他冲了过去。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瞬间成了一片血海,邴文渊与他的侍卫一共十三人奋力抵抗,却不敌密密麻麻涌上来的士兵,陆续倒下,而邴文渊也身中数刀,被浸成了一个血人。   他绝望地扫视了围攻他的士兵,最后将目光落到李五脸上,恶狠狠地道:“李五,你会下地狱的,你转身看看你身后的大雄宝殿,诸天佛祖在此目睹你的暴行,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不得善终!”   李五面无表情道:“当我们拿起刀剑决定上战场的那一刻,已入地狱。”   李五举起刀用力向邴文渊砍去,在刀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邴文渊癫狂笑道:“你以为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吗?玄友廉会杀了你,他一定会杀了你——”   刀势不减,血溅三尺,一个圆滚滚的头颅滚到了一名士兵的脚下。   那名士兵立即将邴文渊的头颅捡起,道:“李将军。”   李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将刀收起,道:“邴文渊通敌叛国谋害乾西王,已就地正`法,头颅悬挂城门半月,已警众人!”   “是。”   李五转身便走,徐敬仪立即跟了上来,看着李五渐渐阴沉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选在寺庙动手,选在别的地点也可,不过稍微麻烦些。”   邴文渊行事谨慎,出入必有大量随从跟随,李五为求万无一失,不给邴文渊任何绝地反击的机会,选在了最不可能杀人的地方杀人。世人信佛畏佛,视佛寺为最圣洁的地方,在佛寺大开杀戒,对佛祖来说是极大的不敬。然而也正是因为徐敬仪没想到李五敢冒着渎佛的罪过,在佛寺对他动手,将大部分随从留在了山门外,只带了十二名随从入寺。   李五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这番举动会遭到神明怪罪,而是在想邴文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以为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吗?玄友廉会杀了你,他一定会杀了你——]   徐敬仪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只当是邴文渊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可听到李五提起,突然觉得邴文渊似乎话中有话,他想了想道:“你是担心邴文渊会将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李五神色凝重道:“邴文渊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斩草除根!”   徐敬仪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五杀了邴文渊后,又用三天时间将邴文渊在军队里的势力彻底肃清,随即将邴文渊手下的两营军队打散混编到各营中去了。等处理完邴文渊,李五与申屠元建各带着四万大军,将余下的四万大军留在高陵城中守城,追随着玄友廉浩浩荡荡地回京救驾。   回京的路上,李五与玄友廉遇到了京城来的内侍宣读圣旨,让乾西王将征北军兵权立即上缴。   内侍宣读完诏书,向眼前的马车内看去。这是一辆特别定制的马车,又大又宽敞,车厢内就是一个舒适的木榻,铺着厚厚的垫子,被褥枕头齐全,而乾西王玄友廉就陷在这柔软华贵的被褥之中,只露着一张极度苍白虚弱的脸。   内侍心想乾西王重伤未愈的消息看来不假,都已经病成这副德行,居然还敢赶路回京?也不怕在路上把小命给颠没了么。   “乾西王,咱家怜你身体虚弱未让你下车接旨,如今圣旨宣读完毕,还请你不要为难咱家,立即将虎符交出。”   那内侍见玄友廉没有回应,只是轻咳了一声,随即一个容貌与他一般艳丽俊美的将领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刚张嘴要问他想干什么,一把刀就明晃晃地朝他落了下来。   那传诏内侍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倒在了李五刀下。   玄友廉连多看一眼内侍的尸首都嫌浪费时间,又咳了咳道:“继续赶路。”   李五收刀,转身上了马车,看了看他因不住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点烫,担心道:“有点发热,要不今天先休息一日,你这几天跟着军队行军太辛苦了,你的身体重要。”   玄友廉摇摇头:“我没事,时间紧迫,救出父皇最重要。”   说实话,李五对玄凉没有任何好感,如果玄风益将玄凉杀了,她甚至会暗喜一番。当初玄凉与成元水合力攻破长安,血流成河,要是玄凉最后被自己的儿子杀死,那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但是,这是玄友廉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李五跟在玄友廉身边多年,看得十分明白,玄友廉幼年时不得父爱,所以长大后一直努力博取着玄凉的关注,努力做一个好儿子,让玄凉认可他。当然他的付出也算是有回报,相比幼时所遭的冷落厌弃,如今他能征善战、谋略过人,备受玄凉的信任与宠爱。   当然,如果他此番能将玄凉成功救出,平了元东王之乱,三王已去其二,他有极大的可能被立为太子,成为储君。   这是一场平乱救父之战,也是一场兄弟夺`权之争。   七日后,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将洛阳城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   玄风益得知玄友廉带着八万征北军回洛阳的消息,以玄凉的口吻下诏怒斥乾西王不忠不孝,发动征北军造反意图世军篡位,号召各府州县派兵勤王。   玄风益在洛阳城中苦等着援军,然而竟无一兵一卒来救,只得命八千禁卫军关闭洛阳各城门,死守洛阳。   征北军围困了洛阳城整整一月,最后攻破通门涌入城中,禁卫军不敌,节节溃败,退守洛阳宫。李五以曾经的右玄卫卫将军之名,号令禁卫军投降,承诺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退守洛阳宫的禁卫们经不过诱惑,纷纷逃出宫投降。   玄风益大势已去。   玄友廉害怕玄风益狗急跳墙杀害玄凉,并没有逼得太狠,而是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入宫中劝降。信上言让他不要在负隅顽抗,大家都是手足父子,只要他愿意出宫投降释放父皇,父皇念及父子之情,一定会宽大处理。   玄风益看了信后狰狞大笑,对坐在身侧的刘玲儿道:“手足父子?他居然还敢说手兄父子?呵,呵呵……有这样的手足父子吗?”   刘玲儿看着玄风益癫狂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流着泪道:“风益,你降了吧,乾西王说了,至少你还能何得一条性命。”   玄风益笑完了,便趴跪在地下大哭了起来,用单臂捶地道:“你想看着我后半生拖着这副残躯,在所人有鄙视嘲讽的眼光下,像狗一样低贱地活着吗?”   刘玲儿摇头:“可是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当我变成残废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看不见希望了。”玄风益侧头看向刘玲儿,突然站起来向她走去,“公主,我们一起死吧,生前我们做不了夫妻,死后我们到阴间去做对恩爱夫妻吧。要不是父皇当初强占了你,我本能娶你为妻!如今父皇知道你已被我污了身子,肯定不会留你,与其耻辱地活着,我们一起死吧,一起解脱吧!”   “不!不!”刘玲儿惊恐地往后爬去,“我不想死,风益,我不想死!风益你别杀我!”   玄风益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拿起剑向刘玲儿一步步走去,刘玲儿退无可退,身子抵在墙上,哀求道:“风益,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们还有虎儿和垣君啊!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们啊!”   玄风益的身体僵住,长剑抵到了刘玲儿的心脏处又收了回来,最后反握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握着剑柄,看着刘玲儿,绝望而悲伤:“公主,我们下辈子见了。”   “不——”   凄厉的女人惨叫声伴着飞溅的鲜血响彻了整个洛阳宫,也为这次历时两月的“双王之叛”彻底画上了句点。   梁帝被重新迎入上阳殿,接受群臣朝见。然而两月未现人前的梁帝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般,发须半白,精神萎靡,看着跪在殿下自称“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的玄友廉道:“廉儿,起来吧,这两个月辛苦你了,你大病初愈本因好好休养,却为了救朕四处奔走。如今时局已定,朕会安排好一切,你且回自己的王府里好好养伤,朕会派最好的医官去你府上替你调理身体。”   玄友廉磕头道:“谢父皇。” 第121章   玄友廉身上的伤势没有完全康复,这两个月为了平叛操劳许多, 局势大定后理应好好休息调理身体。可是玄凉不提任何赏赐之事, 只让他养病,让玄友廉的部下们觉得有些心里不平衡。   乾西王带兵为救圣驾出生入死, 皇上怎么能什么赏赐都没有呢?   李五将军营里士兵的情绪跟玄友廉讲了,玄友廉倒是很淡定道:“父皇刚被两个儿子造反,又死了两个儿子, 哪有心情封赏。再说,他若要封赏我的话,也得好好斟酌一番, 哪有那么简单。”   眼下元东王和平阳王皆叛乱而死, 玄友廉成为储君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玄凉要封赏他,便是立他为太子,确实也不是仓促之下能定的。虽然玄风益已死,但洛阳城经过此劫后一团混乱,要让洛阳城恢复往日的秩序确实还需要些时日。   李五见玄友廉心宽得很,便也不再多提。   玄友廉在家养病的时候, 她便在城内带兵维持秩序, 顺便将邴文渊在京城的府邸给抄了, 抄出来的钱以及她在京中多年的积蓄家底趁此机会都让徐敬仪偷偷运了出去。   李五从邴文渊府中出来,正见着街上一队士兵押着一群女眷经过。那队长见到李五后立即立正身体, 打招呼道:“李将军好!”   李五瞧了眼他身后的囚犯,随口问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人?”   队长道:“皇上下令查抄元东王府,王府里的女眷全部被贬为官姬, 属下正要押送到她们到牢中关押,过几日发配外地。”   李五站在一路边,等着这一队长长的押送队伍离开后,才带着部下们离开,然而走没半条街,李五突然拉停了马,转身折返了回去。   押送队长听着身后一阵急切的马蹄声,转头看到李五又带着人追了回来,只当有什么事,叫停了队伍迎了过去:“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李五打马直接掠过他,走到女眷身边道:“你们,抬起头来。”   女眷们围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没人敢抬头。   李五跳下马,一个一个地用鞭柄抬起她们的脸看。押送的士兵们莫名其妙,但都不敢多言。当李五去抬一个畏缩蹲在地下的女人脸时,那女人突然跳了起来,拿着匕首就向李五刺去。   这一番变故惊煞众人,好在李五早就准备,一鞭子就将匕首抽飞,士兵一涌而上,将那个女人的擒住。   李五道:“果然是你,白露。”   白露仰着一张怨恨恶毒的脸:“又是你,又是你坏我的大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人正是当年谋化一系列洛阳大案的背后主谋,潜伏入洛阳的大齐大将军沈修之弟沈伦的部下。当年沈伦与他的一干部下全部被玄友廉和她设计擒住,只有这个白露逃了出去。没想到她侥幸逃脱后,竟然没有逃出洛阳,这么多年居然一直藏身在元东王府里。   李五道:“这个人乃是朝庭要犯沈伦的部下,逃脱了多年,我要把她带走,亲自审问。”   白露叫骂道:“李五,你这个死女人,臭婊`子,你不得好死!你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她才是真正的前唐公主,她是个女人——”   李五冷冷道:“她疯了,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白露嘴里被堵上布条,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地挣扎。   李五转身要走,却见身后的随从们听了白露的话后,纷纷用疑惑探究眼神打量,遂哼了一声:“看什么看,这种疯话你们还信了不成,说我是前唐公主?怎么不说我是那水黄庙里的废帝李文治呢!”   听她这么一调侃,随从们这才哈哈一笑,“是呀是呀,这女人真他妈疯了,竟说得出这种疯话”“李将军跟随乾西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女人”“将军大人你就是长得太漂亮了,这种不过脑子的屎盆子都有人敢往你头上扣”“前唐公主在皇宫里呆着呢,听说被那元东王糟蹋得,啧啧……”   随从们嘻嘻哈哈地将这一段尴尬掩饰过去,李五却没心思跟他们开玩笑,捆上白露直接就回了乾西王府,将她压进了王府私牢中,也不敢让别人看守,让徐敬仪带着信任的人亲自拷问了起来。   拷问了两三天,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这白露一直藏在京城,就是为了营救沈伦,可是势单力薄,沈伦又被玄友廉囚禁在自己的私牢中,根本救不出来,没办法,她伪装成王府婢女,潜入到了玄风益身边。   是时刘玲儿想嫁玄友廉,却被玄友廉拒绝,于是在白露的帮助下,与玄风益暗通了曲款。她本来想着既然嫁不了玄友廉,让玄风益娶了她,对她和弟弟稳固地位也是有帮助的,哪知玄风益是个怂包,对玄凉言听计从。玄风益私下里向玄凉提出想娶公主为妻之事,结果被玄凉暗示这公主他要了,顿时不敢再多言,眼睁睁地看她被玄凉糟蹋,没有任何举动。   刘玲儿虽然嫁给了玄凉,但通过白露一直与玄风益藕断丝连,甚至连她的那对双胞胎都是玄风益的种。   当白露说出这个消息时,李五震惊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段皇室丑闻。虽然刘玲儿比玄风益还小上几岁,可名义上乃是玄风益的母后,母与子通,还生下孩子,这要是传出去,为天下人耻笑,真不知道玄凉若是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玄风益的性格相较与玄靖明与玄友廉都更为老成懦弱一点,从不敢违逆自己父亲的意思,直到他兵败断臂后性情大变,在白露的挑唆下,生了反叛之心。而白露这么做都是为了救出沈伦,然而在玄风益霸着洛阳的这一个月,她将整个乾西王府翻过来了,都没有找到沈伦的踪影。   李五也听明白了,在整个事件中刘玲儿并没有鼓动玄风益造反,只是一个不甘嫁于老丑的男人,不愿忍受后宫寂寞,在一个有心人的撺掇下,与继子私通的肤浅女人而已。   等得白露交待出一切,再无任何价值,李五授意徐敬仪处理干净,便先走出了地牢。外面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然而李五却觉得心中压抑得厉害。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回报给玄友廉,而是进了宫。   皇城禁卫跟着玄风益反叛后已不能用,眼下守卫洛阳宫内外秩序的乃是李五带回来的征北军,所以她要进宫并不困难。她进了宫门后,径直去了南玉庭。   玄凉一夺回政权,立即就将刘玲儿送入了偏远的南玉庭修养,差不多就是打入冷宫了。刘玲儿被自己的儿子糟蹋,玄凉如何也戴不了这顶绿帽子,要不是念在她给他产下了双胞胎,他恨不得直接悄悄弄死了算。   李五进入南玉庭,宫殿内凄凉寒酸,宫女都见不得一个,又跨过几道门槛,她看到了正毫无形象瘫坐在地上,看着天空发呆的女人。   刘玲儿听到声响,转头看了一眼李五,又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转过头麻木地看向天空。   李五每次见到刘玲儿,她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怨恨,有嫉妒,有仇视,有得意,有嘲讽,唯独没有过现在这样的麻木无视。   李五顺着她的视线向天空看去,晴空之上,飞鸟翱翔。   李五道:“玲儿。”   刘玲儿讷讷开口:“五殿下,你说,我这活了这二十几年,倒底是为什么活着?我抢了你的身份,当了这个公主又怎样?我害得弟弟成了傻子,被软禁在水黄庙里,而我自己则彻底成了一个弃妇,被关在这深不见底的冷宫中,没有自由,没有自尊,没有信念。自母亲死后,我……倒底为什么活着?”   李五垂下眼,她想起了董氏,即使董氏已经死去了十年,她记得的还是她送她出嫁时的鲜活情景,宛若昨日。   “玲儿,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很喜欢你,也喜欢海连,奶媪偶尔带你俩入宫陪我们玩,那一整天,我和文治都开心得不得了。当初奶媪惨死,我放你走的时候是真心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不知道那时我对你和海连有多大的愧疚和感激。”   “愧疚?感激?”刘玲儿惨笑起来,“我偷了宁康公主的钱财,害得母亲因我而死,我与弟弟被驱逐离开,我是个罪人,你对我有什么好愧疚和感激的。”   李五道:“我做过一个梦,梦到前世的你和你弟弟为了救我们姐弟俩而死,因为你们俩,我们姐弟才能活下来。”   “前世的梦?这个理由真可笑。”刘玲儿转头看向李五,“难道你就一点不恨我吗?”   李五道:“当然恨过,在知道是你派人暗杀文治的时候,我恨不得冲进宫里直接杀了你!但是除了那次以外,我真的一点都没恨过。小时候的你因为嫉妒而偏激、言辞恶毒,可我知道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那样的处境下有那样的反应那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你只是个孩子。然而我没想到你会和海连冒充身份回到长安,那时我便已料想到你和海连选的这条路将会多么崎岖艰难,你性格虽然要强,却没有心机城府,说实话,也不太聪明,你将自己搅入到这一团连我都避之不及的漩涡之中,被碾碎伤害,看到这样的你,我又何必要恨。”   层云散开,被遮挡的太阳露出来半张脸,一道明亮光柱从宫殿檐角直直打了下来,然而刘玲儿却忍受不了这道刺眼的强光,伸手挡在眼前,似哭又似笑:“是呀,是我太蠢了,回想这十年,我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个蠢蛋,以为自己和弟弟捡了天大的便宜,成了人上人,结果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五殿下,十年前,你就看到了我今日的结局,对吗?所以每次你看到我,都是一副怜悯的神色,是的……是‘怜悯’,我原以为你会恨,你会生气,你会嫉妒,无论你是哪样的情绪都会让我阴暗的内心得到满足,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是怜悯,呵呵呵……怜悯……我真的好蠢……好蠢……”   刘玲儿掩面哭了起来。   看着她这悲惨的模样,李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见她,因为听了白露的话,所以想来看她的悲惨下场吗?   不是。   她道:“我抓到了白露,她交待了你跟元东王的私情,虽然白露死了,但这件事情肯定瞒不下多久,玄凉迟早会知道。”   刘玲儿身子僵了僵,拿开手,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她道:“五殿下,你比我聪明,你告诉我,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做?”   李五道:“一旦玄凉知道实情,你所生的双胞胎算是他的孙子,他或许不至于狠心杀孙,但肯定会杀了你泄愤,同时……迁怒于海连,将废帝一起处死。”   刘玲儿似是已经想过这样的后果了,没有惊恐无状,只恳求道:“五殿下,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五迟疑了一下,喉间的话欲吐欲咽。   这种时候,她真的要帮她吗?刘玲儿除了多年前派人暗杀过李文治,这些年两人之间基本已毫无交集,她现在的悲惨结局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也算是咎由自取,她真的有必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帮她吗?   如果引祸上身……   迟疑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开了口:“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救你的弟弟和孩子。我会想办法将双胞胎偷出皇宫送走,让他们像平凡人家的孩子般长大,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平庸却安全地长大。海连傻后,十一以伴读身份入宫陪了他多年,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十一多次求我想办法救出海连,所以,海连我也会带走,我会将他视为弟弟照顾他的下半生。”   刘玲儿怔了一下,终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走到李五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五公主殿下,是玲儿错了,玲儿大错特错,如有下辈子,玲儿一定会报答公主今日相救之恩。”   李五摇摇头:“不用,我这么做还的是你们一家前世的恩情,若真还有下一世,我们还是不要相遇,各自安好吧。”   李五转身要走,刘玲儿突然抓住她的衣摆,低声道:“殿下,你知道吗?最初我带着弟弟跟乾西王走,并没有想过冒充你们的身份,也没有想过当公主当皇帝,只是为了有口饭吃,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着……可是到了最后,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了……”   李五走出南玉庭,天上的层云已经完全散开,热烈而刺眼的阳光倾情洒下,李五发现自己竟也有点禁受不住这刺眼的阳光,伸手捂住了双眼。 第122章   接下来的几日,洛阳渐渐安定了下来, 街头巡逻的士兵们也少了许多, 茶楼酒馆、妓坊商铺陆续开门迎业,街头走的百姓也慢慢多了起来。   玄友廉在家养病的时候并不清静, 每日的访客把门槛都要踏破了,或是朝中大臣要员派了人来慰问送礼,或是名士文人想要投奔效力于他。   就眼下的局势来看, 他已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傍晚,李五从军营处回来, 进了乾西王府, 正见着管事送客,问道:“乾西王在何处?”   管事答:“此刻在冠林阁中。”   李五去了冠林阁,就见玄友廉站在阁外,颇有闲心地拿着剪刀修剪着门外的一株盆栽。   李五走到他身边道:“乾西王,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未完全好, 别站在风口里了。”   玄友廉用手将盆中剪下的零碎枝叉掸开, 道:“我现在你眼里娇气成什么样子了, 连吹个风都吹不得?真把我当病秧子了?”   李五道:“是谁逞能赶路回京,结果到了京城后又发高烧又吐血, 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   玄友廉笑道:“你该不会是向我暗示讨要那三日你临危不乱,指挥攻城的恩赏吧。”   李五道:“看来今日的访客让乾西王心情不错,都有心思跟我打趣了, 不过既然乾西王开了尊口,那便当我是讨赏了,乾西王打算赏我什么?”   玄友廉放下剪刀,伸手来拽她手,李五下意识地缩手,却还是被他抓住了,拖到那刚修剪完的盆栽前道:“鉴赏一下,怎么样?”   李五打量起眼前的盆栽,这盆栽造景是典型的江山大好景,在苍古矫健的罗汉松下,布置出了一副精致的山川风景,水曲山远,层峦叠嶂,意境辽阔,寓意深远。   李五心道这盆栽此前没见过,怕是今日的客人刚送的,看玄友廉的模样似是非常喜欢,遂道:“江山成景,蔚为壮观。”   玄友廉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盯着她的眼睛道:“那我便赠你这江山……之景,如何?”   李五只稍稍停顿了一下,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镇定自如地抽回手抱拳道:“那小五多谢乾西王的赏赐,不过这盆景甚是沉重,怕是我一人搬不走,还请乾西王派些人帮忙搬到我那小房子里去。”   玄友廉看李五装起糊涂,扬了扬嘴唇没有点破。   如今的局势全都倒向了他这边,他也不必心急于一时,便道:“好,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玄友廉动作甚快,等天黑李五从乾西王府里出来,回了自己买的那个简陋的小宅子时,那罗汉松盆栽已经摆在了她的院子里。这盆栽甚大,往院子里一放显得这院子更加局促狭小。   徐敬仪从房门内走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花钱买这玩意?”   李五道:“哪是买的,玄友廉送的,说什么要送我江山之景,真吓了我一跳。”   徐敬仪闻言沉默了一下,心里多少能猜到玄友廉话中的深意,道:“五殿下,玄友廉虽然是玄凉的儿子,但他对你真心不错,眼下他立储在望,你真的舍得抛下他一走了之?”   李五眼神望那罗汉松飘了飘道:“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那里安排得如何了?”   徐敬仪道:“已经安排妥当了,双胞胎和废帝两边都派了人去营救,救出来后连夜送出城去,眼下洛阳城门的守卫都是征北军的人,想要将他们送出城不难,不过一旦送走了他们,我们也必须尽快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那明日确定他们安全出城后,我们立即出发,以出城巡视城外军队为由,把能带走的人都扮成士兵带走。”   “是。”徐敬仪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不过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说不说都一样……”   “别吞吞吐吐的,说吧,什么事?”   徐敬仪道:“沈伦死了。”   李五闻言怔了怔:“怎么死的?”   “那日你去牢中看他,告诉他白露的事后,他就自杀死了。”   李五皱眉:“自杀?他那副德行,怎么自杀?”   沈伦是玄友廉的杀母仇人。玄友廉抓到他后,并没有杀了他,却比杀他更狠。他要让他永远活在地狱里,所以剜去了他的唇鼻眼唇,让他不视光明,貌如恶鬼,又用铁链锁住四肢,囚在了暗牢的最深处。   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他所有的牙齿都被拔光了,绝食也会有人掰开他的嘴灌下去,身边时刻有人看着,他连想死都死不了。   对于玄友廉处置沈伦的做法,李五就算觉得残忍了些,也不能说什么。沈伦当初设计害死他的母亲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他折磨他的手段就有多残忍。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李五道:“怎么不说?”   徐敬仪道:“有些恶心,怕你听了糟心,你知道他死了就行了,就别问了,这件事也算彻底结束了。”   李五道:“说吧,我接受得了。”   “仵作验尸检查死因,发现他的胃破了,胃还有胸腔里全是土,推断他偷偷吃土将自己的胃活活撑爆,撑死的。”   李五:“……”   一点点将自己的胃撑爆是什么感觉?大概不比受凌迟之苦要轻松多少。一个人倒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以这种痛苦无比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李五听完果然有点糟心。   徐敬仪喃估道:“那沈伦之前一直没自杀,听到白露死了反而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自杀了,你说,他俩会不会有些私情什么的?”   李五叹口气,没有说话。   第二日徐敬仪一接到已将双胞胎和废帝成功救出送出城的消息,立即去通知李五。此时李五正在陪玄友廉用午膳,看着徐敬仪走到门口候着,便明白了,喝了一口汤道:“乾西王,陪你用完午膳后,我就要带一队人去城外巡视驻扎在城外的各军,估计五日后回来。”   玄友廉道:“这种事让下面的将领去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去。”   李五道:“这是我的职责范围,若我连出城巡视军队都推给旁人,每日就陪着你吃饭说话,你让下面的将士怎么想我?这两天我频繁出入王府就已经很惹人注意了。”   “所以我让你搬进来住,那小破宅子你真打算继续住下去?你是我的人,你不觉得寒酸,我还觉得丢脸呢。”   “我若真搬进来,那就真没脸在军营里呆下去了。”   玄友廉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她道:“小五,离开军营吧。”   李五道:“啊?”   玄友廉看着李五:“你那么要强,不就是为了你弟弟,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你也该让自己轻松一些了,不要再想着带兵打仗了,留在我身边,做回一个女人,好不好?”   李五低下头,塞了一口菜道:“友廉,等我从城外回来,再给你答复好不好?”   玄友廉听到她没有叫他“乾西王”而是亲昵地称呼他为“友廉”,脸上露了笑意:“好,那我就等你五日。”   李五道:“我吃饱了,那我先走了。”   玄友廉朝她点点头:“路上小心。”   李五退到门口,玄友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可是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明明以前她面对他时,就算说谎伪装都没有心虚过,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虚得厉害。   可能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骗他了。   李五出王府,徐敬仪后脚也跟了出来,两人站在王府门口,相视一眼。   无须言语,两人心领神会——终于到这一刻了。   两人同时骑上马,向同一个方向离开。   五日后,李五与徐敬仪带着手下来到一条河边,渡过这条河,他们就算彻底离开都畿道进入河南道的地界了。就算玄友廉发现她逃跑的事,派兵来追捕也追不上了。   一个士兵骑马过来道:“李将军、简将军,安排好接应的船夫来了,我们可以渡河了。”   李五点点头:“渡河。”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奔驰了过来,马上的人冲李五吼道:“李将军!”   李五见是自己人,道:“怎么了?”   那人道:“洛阳城内出大事了!皇上夺了乾西王的兵权,将他软禁了起来,随即申屠将军将城门全部封闭,不许城外军队进城。”   李五震惊道:“怎么会这样?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道:“别的我也不知道了。李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李五看向徐敬仪,徐敬仪摇摇道:“不要管,眼下玄凉与玄友廉反目,大梁局势再次动荡,反而对我们有益,我们赶紧离开,与十一会合是最要紧的。”   李五想起玄友廉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好,那我就等你五日”的情景。她道:“徐叔,你先带海连和两孩子还有一部分人先离开,我留下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就追上来。   徐敬仪抓住她的缰绳道:“小五!不要冲动,别忘了,我们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十一还在等你!”   李五心中很乱,脑子里却迅速地运转思考着,不经意的,她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一片野花从中,那是一个野生徘徊花丛,为了适应艰苦的自然环境,生得根茎粗壮,尖刺粗粝,缺少了养份的花朵因为生得极小,却仍在枝头张扬着艳丽的鲜红色。   李五这才想起,再有七日,便是玄友廉的生辰了。   李五只犹豫了一刻,立即就做了决定:“徐叔,你不要管我,我必须去救玄友廉,如果我没有回来……十一就交给你了。”   徐敬仪露出既震惊又不解的神色道:“小五,难道玄友廉比你弟弟都重要吗?”   李五摇摇头:“不是,只是我没办法看他有难,丢下他不管,当我任性一次吧。”   李五转身迅速策马离开。   她走后,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徐敬仪,问他接下来怎么做。   徐敬仪看着李五消失的背影道:“我们先走,她一定会追回来的。” 第123章   李五回到城外军营,六神无主的将领们看到她回来, 纷纷迎过来道:“李将军, 你可算回来!”   李五道:“城内倒底发生了何事?”   众将领也说不清楚,就是没来由的, 皇上突然就下令囚禁乾西王,紧接着申屠元建控制了洛阳城内的所有军队,以维护京城治安为由封闭了城门, 同时要求城外的将领们全部进城述职,并且不许带一兵一卒。已有不少将领奉命进城了,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过。   李五当机立断道:“迅速派人联络城外各军营的将领们, 让他们不要冒然进城, 并且迅速带军至此与我会合,松末、诸飞、庞华、陆启明,你们各带一千人去往建春门、通门、长夏门、定鼎门,不要跟守门军队发生任何冲突,只要远远守着就行,有任何情况立即回报, 另外, 伏七, 你——帮我送信给申屠将军,说我明日将在城外的化平桥上等他。”   伏七忧虑道:“李将军, 这种局势下,申屠将军会来吗?”   李五道:“你去就是。”   “是。”   李五回来,众将领们也有了主心骨, 各自领了命令迅速行动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李五带着士兵来到化平桥,不多时,申屠元建也带兵过来,两人隔着远远的距离相视一眼,随后将军队留了原地,同时孤身一人驱马走上了化平桥,在桥中央停了下来。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真没想到你还敢来见我。”   李五道:“申屠将军,告诉我城内发生了何事。”   申屠元建党沉默了片刻道:“李将军,若你现在放下武器,解散军队跟我进城,我可保你无事。”   “申屠将军,我们相识数年,在战场上同生共死,是可以互相托付性命之人,你就不能坦白相告皇上为何突然囚禁乾西王?”   “正因为我们相识数年,同生共死,我才来见你,李将军,弃暗投明吧,不要徒劳抵抗了。”   李五道:“你的意思……皇上是明,乾西王是暗?我不懂,乾西王救驾平叛有功,又广受到朝臣拥护,将士爱戴,不日便将立为储君,怎么就成了暗了?”   申屠元建道:“正是因为拥护他的人太多了,所以皇上才不得不动手,皇上心中另有储君人选。”   李五皱眉:“谁?”   “德贵妃的儿子玄晨洛。”   李五讶然:“那个才九岁的孩子?皇上疯了吗?无论政绩还是军功,无论才识还是能力,谁能比得过乾西王?”   “不错,就能力而讲,诸皇子无人可比乾西王,然而——”申屠元建沉默了一下道,“皇上说,乾西王身份低贱,不配为储。”   李五:“……”   听了申屠元建的话,李五替玄友廉感到一阵阵心寒。这么多年玄友廉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为玄凉开疆扩土,任劳任怨,结果玄凉对他的宠爱和信任都是假的,都敌不过他根植入骨髓的偏见!   原来玄凉心中一直将他视为卑贱营姬所生之子,不配继承他打下的天下,打下的江山!   哪怕这个儿子刚刚将他从他那出生高贵的大儿子手里救出,重新捧上了帝位。   “申屠将军,你听到皇上的话,难道一点都不替乾西寒心吗?”   申屠元建感慨道:“寒心有什么用,这是皇命,是圣旨,我们为人臣子,只能遵从。”   “为人臣子?申屠将军,你觉得经历这件事后,像玄闵这样的昏聩之人,还值得你誓死效命吗?”   “大胆,你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将军,眼下城内的兵权在你手中,城外的在我手中,我们两个只要意见统一,那么天下太平,洛阳安定,否则——将是两王之叛后的又一场血雨腥风。将军,高陵城中的四万征北军将士和十几万百姓还在等我们回去,难道你要倒戈挥兵,让我们带回京的征北军互相残杀吗!”   申屠元建吼道:“那我能怎么办?这是皇上的命令!”   “如果他不是皇上呢!”   申屠元建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李五上前一步,逼视着申屠元建道:“眼下你若与我一起拥立乾西王帝,那么一切矛盾就都就解决了。”   申屠元建惊愕道:“你你……你竟也想反了不成!”   李五道:“申屠将军,我知道你追随玄凉多年,是他身边的老将,是他的心腹,可是你也跟随了乾西王多年,乾西王这些年对你如何,对手下的将领如何,你应该看得清楚。再看玄凉,先叛成元水,再叛李幽,三叛废帝,三心二意,不忠不仁。他不体谅自己的大儿子,不管束自己的二儿子,以至两子相继反叛,却囚禁了忠心耿耿的三儿子,为父不尊,为人不义!这样不忠不仁不尊不义的君主,你真的还要盲目地维护他吗?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若此次助皇上除掉了乾西王,那么你忠勇无双的英名尽毁,自此被天下人唾弃辱骂,遗臭万年!”   申屠元建被训得哑口无言,顿了片刻道:“李将军,相识这么久,我申屠竟从不知道你有这样善辩的口才,可是君命臣受,他是君,无论是什么命令,我只能遵从。”   李五冷笑道:“君命臣受?真想不到申屠将军骨子里抱的竟是这般老腐的思想,你看看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看看河东的晋李,山南的大齐,南方的诸国,这天下没有君命臣受,只有强者为王。”   申屠元建这下彻底没了言语,李五趁他动摇之时,迅速握住他的手道:“申屠将军,开城门,让我带兵进城,我们合力助乾西王登基,那时你就是拥立有功的重臣,是征战沙场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不是现在这样被昏聩的君王用来屠杀儿子、背负骂名的刽子手!”   申屠元建突然后悔来见李五了,他本来想劝李五归降,以避免无畏的牺牲,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反被她劝说得心情震动,信念动摇起来。   他道:“李将军,你说的都有理,可是——”   “没有可是!”李五强势地打断他,用手指抵在了他的心口,“申屠将军,我就问你,在你听到皇上下达囚禁乾西旨意时,你的心可有不平,可有寒意,可有抗拒,若有,那就是你真正的意愿!你应该顺从的本心!”   申屠元建回想十日前皇上偷偷召见他,命他暗中将征西军中将领替换,集中城中兵权,秘密监视乾西王,那时他一脸困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下这么一道密旨,然后皇上亲口告诉他,他根本就看不起这个出生低贱的儿子,他不想让他继承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   “朕本想多留他几年,因为他能征善战,尚有利用的价值,可眼下群臣立储的呼声太高,难道朕还真要立这上不了台面的儿子为储不成?真是丢人现眼!”   他听到皇上说着这般冷酷之言的心情是什么?心寒?不平?抗拒?惊愕?一个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狠手的君主,一个反复成性的君主,真的值得他效命吗?   申屠元建叹口气道:“李将军,我申屠今日就不该来见你。”   李五道:“将军,你心中已有决断了,对吗?”   当夜,洛阳城四门大开,城外的征北军迅速涌进城内,会合城内的征北军包围了洛阳宫,正在寝宫内熟睡的玄凉一无所觉,还坐着他帝王江山的美梦。   李五带兵围住洛阳宫后,不多一会,一人一骑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李五立即下马半跪:“末将恭迎陛下。”   黑夜之中,玄友廉的脸颊被火把的光照得明黄如金,他跳下马背,低头看她:“李五,你抬起头来。”   李五抬头,她的脸与他一样,被周围的火光照亮,她的发辫有些散了,脸上还沾血泥,身上穿着毫无美感的灰暗盔甲,然而玄友廉却觉得这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李五道:“洛阳宫已尽在征北军的控制之下,请陛下立即进宫。”   玄友廉想到皇宫里此刻躺在龙床上还一无所知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母亲惨死后,他从未祭拜,连牌位都没看过一眼,称帝后,只字未提追封之事,连名份都没有,他的厌弃鄙视表露得那样露骨,又怎会真心待我这个儿子。我竟还做起了一个父慈子孝的美梦,以为回京平叛会让他彻底改变对我的看法,是我——太天真了。”   周围的将领们听了玄友廉说的这番话,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玄友廉伸手来牵李五的手:“走,随我一起进宫。”   李五却抽手退后一步,恭敬道:“陛下,末将要守着洛阳宫,请让申屠将军陪你进去吧。”   玄友廉犹豫了一下,没有勉强。一会入宫见到玄凉,必定会爆发一场激烈的父子争吵撕扯,想想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没必要将李五跟进去,看到他那般模样。   他点点头:“好,那你在此等我。”   说着带着申屠元建向宫门走去,走到几步,却又顿住了身子,转身道:“李五,你既然唤我一声‘陛下’,愿拥我为帝,那你可还记得当日的承诺?”   李五怔了怔:“什么?”   [如果你真成了帝王,那我便是你的女人。]   多年前,废帝禅位,玄凉即将登基之时,玄友廉再次向她示爱,她虽然拒绝了他,却对他说了这样的承诺。   过了多年,她大概已经忘光了,可他一直记得。   玄友廉扬了扬唇:“那就好好想想,最好在我回来之前想起来。”   李五当真是不记得了,点点头:“好,我想想。”   等得玄友廉和申屠元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五只觉得心里一直悬着的颗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她跨上马背,旁边的将领见状问道:“李将军,你去哪里?不要人跟着吗?”   “不用,我去附近巡视,你们守好宫门,等陛下出来。”   “遵命。”   李五骑着马一路急驰,出了长厦门,离了洛阳城,一人一骑在黑色的夜幕中狂奔不止。   这一刻她的心情,跟六日前和徐敬仪离开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她不再忐忑,不再不安,不再心虚,她觉得此刻心中坦荡无比。   今夜之后,她与玄友廉之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彼次再无亏欠! 第124章   天亮之时,玄友廉一身疲惫地转身离开, 在他背后, 是披发散袍跌坐在地上的玄凉。   他的视线空洞,在知晓政变后的震惊、绝望、愤怒在天亮之前尽数化为了迷茫。   他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军阀一步步打江山夺天下, 最终登上帝位,人极至尊,风光无限, 却没想到他的三个儿子相继而反,最终被自己最看不起的儿子夺去了权势,一无所有, 变成了一个顶着太上皇的名头, 被囚禁监视的废人而已。   何极可悲,何极可笑!   玄友廉目不斜地走出宫殿大门,跨出门槛后,高大的殿门在他的命令下重重关上。自始至终,玄友廉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伏跪在地上不知是痛哭还是惨笑的老人。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向看不起他讨厌他的父亲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 证明自己的孝心和忠心, 希望获得他的认可。   然而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观点, 仍将他视为一个身份低贱,不配继承他帝位的儿子, 最后的一丝父子之情荡然无存。   玄友廉道:“李将军呢?”   “回乾——陛下,李将军说去附近巡视去了。”   “派人将她找来。”   “是。”   玄友廉走下台阶,抬头看向庭院里高耸入天的繁茂古树, 层层叠叠的树叶上洒满晨曦素淡的光辉,平静一如往昔的每一个清晨。   “陛下。”   玄友廉回神,转头看去,见是申屠元建站在身边,道:“李五找到了?”   申屠元建颇有些迟疑道:“不是,陛下,是我这里有一封信,不知该不该上呈陛下。”   “什么信?”   申屠元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面上写着“乾西王亲启”,落款却写着“邴文渊”。   玄友廉看到邴文渊的名字面色微沉,接过信翻了个身,便见信口封蜡未除,显然申屠元建并没有打开看过。   “这封信是我刚回洛城时,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军帐中,我本想呈给陛下,只是当夜便被皇——太上皇紧急叫入宫中……便将此事给忘了,直到刚才回了一趟军帐才发现这信还在,还请陛下恕罪。”   玄友廉一边听着申屠元建解释,一边奇怪邴文渊这个叛徒怎么会给他写信,将信拆开,没看几行,拿着信的手仿佛呈受不住这薄薄信纸的重量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申屠元建见玄友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担心道:“陛下?”   玄友廉踉跄后退一步,信纸飘落,申屠元建迅速捡起,匆匆瞄了一下,顿时也震惊无比道:“怎么可能?李将军和简将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了?肯定是邴文渊这小人死了都还想诬陷他二人。”   玄友廉却听不进申屠元建的话,转身吼道:“去,派出所有军队,搜遍洛阳城每一个角落,把李五给我找回来,现在,立刻,马上!我必须要见到她!”   申屠元建劝慰道:“陛下,你先别动怒,李将军与简将军怎么可能与邴文渊密谋造反多年,征北军中所有将领都背叛您,李将军也不可能背叛!要不是李将军果断带兵围城,劝降于我,我也不会认清现实,弃暗投明。”   玄友廉咬牙切齿道:“李五,李五……”   半个时辰后,一个看护城门的守卫被带到了玄友廉面前,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启禀陛下,昨夜子时,李将军说要出城,让属下打开城门离开了。”   申屠元建忙道:“你确定让你开城门的是李将军?没有认错?”   “小的十分确定,不然,也不敢开城门啊。”   申屠元建闻言还是不相信李五会背叛玄友廉,她若想谋反,为何要劝他一起助玄友廉夺位?这于理不通啊!   申屠元建面色复杂地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玄友廉,就见他定定地看着前方,随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好!好!”   这三声好叫得满殿的人心里发寒,都感觉到玄友廉情绪中的癫狂极怒。   申屠元建见状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劝慰,就见玄友廉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擦了擦唇角,本来淡色的唇却如染色了一般鲜红,落下的袖口上也隐现出斑红点点,然而脸上癫狂的表情却慢慢收敛住,面无表情,声若寒霜道:“传我命令,全国通缉征北军将军李五!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把她抓回来!”   半个月后,玄友廉在洛阳登基称帝,改元共平,尊玄凉为太上皇,追封生母秋夫人为善德皇太后。   而此时,李五正追赶着徐敬仪一行人,抵达了梁国边境,与汉唐交界处的一处小镇子,正在路边一个茶棚里稍坐休息,补充体力。   隔壁桌坐着的人正在议论新皇登基之事,说那新皇是在征北军中两位股肱之将的保驾护航下登上帝位。然而新皇登基后,这两位股肱之将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一位受到新皇的厚赏,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另一位却不知何事获罪,被新皇下令全国通缉,画像贴得到处都是,悬赏的银子已经涨到了白银万两。   李五听着这些人议论,将帷帽又压低了些。听到这悬赏的银子她都有点心动了,白银万两要是能拿到手给十一他们充做军饷,足够支撑两千人数的军队大半年的军饷了。   将壶中茶喝尽,李五起来结了帐,出了茶棚牵了马正要走,恰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伙计,上壶好酒,再来两斤牛肉。”   李五抬头看去,就见五六名商人模样的人牵着马过来,正要将马栓上,进茶棚休息。李五觉得这些商人的白色衣服怎么那么熟悉,仿佛在哪见过,突然记起什么,心脏咯噔一跳,迅速扫了一眼这些用面巾捂住脸的商人,在扫到一双精光铄亮的眼眸时,只觉得头皮都炸了,想也未想立即翻身上马,直接撞开挡路的人向前奔去。   被撞到一边的正是那大嗓门,拍了拍身上的灰嚷起来:“走路不长眼啊!这都什么人!掌柜的,你没——”   “事”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被他唤为掌柜的人一个翻身上马,动作如风如箭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追着那小矮子跑远了。   剩下的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下一刻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休息,迅速上马追赶起两人。   小道上尘土飞扬,一骑当先,身后一人紧追不舍。   无论李五多么用力地挥打马鞭,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对方骑的是沙陀战马,果然自己骑的寻常马就是比不上。李五回头,发现那人已追到了屁股后,面巾已经受不住剧烈颠簸滑了下来,露出唇线紧抿的一张阎王脸。   不是李继勉又是谁。   真是倒霉,怎么喝个茶都能撞见他。   李五头皮发麻,又狠狠抽了几鞭子,可是还是被李继勉反超了,李继勉拉近两人的距离,与她并驾齐驱,冷声道:“看到我跑什么?”   李五心里发虚道:“我没跑。”   李继勉挑眉看了看她跨下被她抽得半死还在狂奔的马。   李五更加心虚了:“我有急事,赶路呢。好巧啊,小将军你也顺路?”   李继勉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在马背上站起来,李五看他这高难度的姿势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下一刻,他下蹲发力,直接跳上了她的马,落座在她身后,一把环住她的腰,同时抢去了她手中的缰绳,拉停了马。   马停了下来,没有马蹄声,没有呼呼的风声,两人之间一下子寂静得可怕。   李五被他抱着,身子整个都僵住了。   李继勉极度不悦的声音从她耳后响起,再次道:“看到我跑什么?”   李五好不容易料理了洛阳那一摊子事,可以去往宿方与自己的弟弟会合了,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再次被李继勉带了走,目光迟疑闪烁道:“这不是战场,我们……只是偶遇,是相逢,不算是被你抓住落到你的手中,所以之前的话,不能算数。”   [好,五日,你若未孕,我放你走。但你若再次落入我手中,那么——]   [那么什么?]   [凤冠霞帔,打马游街,许为吾妻。]   李继勉气得牙痒痒:“所以你一看到我就跑?”   李五下意识咬了咬下唇道:“不跑难道乖乖等着被你抓——”回去当老婆吗   喉咙里卡住了后半句话,李五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要被土匪头子带回去当压寨夫人的良家女子。   李继勉被她无意识咬下唇的动作撩到了,虽然心里还是很气,但还是决定先遵从内心压抑了有段时间的渴望,之后再好好跟她理论一番,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狠狠吻了上去。   后面狂追到快吐的五人,终于追赶上了自家的首领。原以为自家首领那般穷凶极恶地追出去,是遇到什么仇家敌人了,结果看到两人在马背上热吻了起来,全部瞪得眼珠都要掉了,连话都说得不连贯了。   “那个小矮子,该不会……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小将军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吧”   “应该……是吧,男色女色都不近的小将军会……这么色`情地吻一个人的话……应该……是吧”   “是吧……” 第125章   不多一会,李继勉抱着被吻软了身子彻底老实了的女人回到随从身边。   “掌柜的, 这位姑娘是?”   那随从见李五虽然做男子打扮, 但容颜秀丽,身形小巧, 怎么看怎么像男扮女装。   李继勉大大方方地道:“来,见见你们老板娘。”   众人异口同声道:“老板娘!”   李五:“……”   李五掩了掩脸,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冒烟了。   李继勉将自己的那匹马交给随从牵着, 与李五同骑道:“走,今天大掌柜我高兴,不赶路了, 回镇子里找个地休息好好一晚。”   “好嘞!”   一行人策马往回走, 李五被李继勉牢牢圈在怀里,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梁国边境?扮成香料商人又想使什么坏?”   李继勉道:“那你呢,玄友廉登基称帝,你不在洛阳当你的护国大将军,跑来这偏远之地干什么?”   李五被反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道:“要你管。”   李继勉遂道:“那你也别管我。”   李五被呛了一下, 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句话来, 决定还是闭嘴吧,遂任着李继勉带着她向前跑不再吭声, 心里却再思考李继勉乔装打扮出现在梁国与汉唐的交界处,多半是要去往汉唐商议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 会不会是想联合汉唐攻打梁国?   汉唐王这些年在晋军铁骑的扶持下,东征西战,捷报频传,俨然取代了蜀王成了南方霸主,周围的荆南、蜀、吴越、闽四国都无法与之相抗,就连十一的军队在汉唐兵的手下也吃了不少大亏。   李五分析着局势,心里非常明白她跟十一要想在这势力乱七八糟的南方地界上站稳脚,这汉唐将是他们未来最头疼的敌人。   而讽刺的是,她最头疼的敌人所仰仗的背后大靠山,此刻正将她紧紧抱在身前。   李五深深叹了口气。   抵达小镇后,众人下马前进,没走一会,就见小镇入口处围着一群人非常显眼。   李继勉好奇,带着众人走过去,就见那群人围着的是贴在墙上的一张通缉布告。布告是通缉征北军叛将的,声称此叛将身材矮小,容貌俊秀,宜男宜女,声音中性,提供其行迹线索者赏银百两,若能活捉者赏银万两,随布告还附了两张半身像,脸是同一张脸,身上的打扮却是一男装一女装。   偏僻的乡镇老百姓们被贫穷抑制了想像,都没见过这么巨额的悬赏,纷纷震惊到了,围绕着布告热烈议论了起来。   “宜男宜女?那这通缉犯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看这画像这么漂亮,那肯定是女人啊。”   “布告上写得清清楚楚,征北军叛将,能当上将军的人怎么可能是女人。我可听人说,别看这将军脸长得清秀,那身材可壮实了,跟石礅子一般又矮又壮,使两把阔口大刀,抡起来虎虎生风,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二牛,你说的真的假的?这画像体形看着不壮啊。”   “别听二牛他胡吹,一看就没见识,京城啊都不知道传了多少年了,说这将军啊就是个阉人,一路靠着谄媚乾西王,就是当今的皇上当上了大将军,结果不知怎的,皇上登基,翻脸不认人了,要把这阉人将军相好给宰了,这阉人将军相好事先得到消息,乖乖,那哪能等死啊,跑了!”   “阉人怎么能当将军,扯淡呢吧。”   “阉人怎么当不了将军,前朝还有阉人当宰相的呢。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宠幸过几个美貌阉人。”   “那也是,这将军要是个阉人,长成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   李继勉侧头看了一眼李五,李五被他这眼神看得莫明觉得羞耻:“看什么看!”   李继勉忍笑道:“阉人将军相好?”   李五:“……”   李五脸色发黑,撇过头去。虽然这些年她的名声也被毁得差不多了,但这种被全国百姓议论的感觉,真的是……非常丢人难堪。   她当先牵着马向走去道:“不是说找地休息吗?快走吧!”   进了镇子寻了一处客栈,李继勉也顾不得其它人怎么安置,拖着李五就进了房间。   李五十分抗拒,还是抵不他的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了进去,门关上,李五抵着门板,看着面前男人熟悉无比的冒火眼神,实在太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了,看着他靠近过来,连忙伸道一臂挡住道:“等等!”   李继勉胳膊比她长,就算她抵住了他的胸口,他照样将她捞到了怀里:“等什么等,等不了。”   李五想到刚才那些随从看李继勉将她拖回房间时一副“了解了解”“快去快去”“干吧干吧”的表情,脸涨红了起来:“小将军,我们久别重逢,不应该先好好谈谈吗?”   李继勉道:“想谈什么?”   李五转着脑筋拖延时间道:“不若谈谈梁国帝位易主后的天下局势?”   李继勉低头亲了一口:“继续。”   “玄凉为人好大喜功,风格激进,组建征北军主动挑起三方战事。玄友廉虽然任征北军元帅,但他对这场战役的理解却不像他父亲那般激进莽撞,而是更稳重保守一些,所以他很可能偏向守城,而不再主动出战。”   李继勉咬着她的耳朵:“还有呢。”   “成元水则肯定不肯罢休,认为新帝即位,梁国局势不稳,必定在筹谋大举攻梁——啊”   李五正分析得入神,一时不察被李继勉拦腰抱起向床上走去,立即挣扎起来道:“喂!不是说好先谈谈吗?”   李继勉将她扔上床,一刻都不耽搁,爬上床就开始脱衣服:“对,你谈你的,我干我的。”   李五:“……”   这个臭流氓,李五伸脚就踢他面门,被他抓个正好,直接给她把鞋子脱了,摸着她的小脚丫子就掐了一把。   李五被李流氓的色劲给震撼到了:“李继勉,你能不能矜持含蓄点!”   李继勉贴到她耳朵边哈了口气,声音暗哑道:“隔了大半年了,小五,你就一点都不想吗?你之前可没少享受……”   李五脸红了红,随即又白了白。一晚一次两次倒还能接受,可她跟李继勉总是聚少离多,一见面李继勉就跟三十年没吃过肉的和尚还俗了一般,一顿要补上三十年的亏,根本就没个节制,换谁都受不了。这得亏她此世征战多年,身体强健,要换成前世那副娇滴滴的公主模样,得生生被他糟践死。   李五挣扎往床下跳,却又李继勉拽了回来,牢牢地压在身下,在他一如既往的强势攻击下,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窗外传来几声夜鸟啼鸣之声,李五疲乏地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李继勉一手托着脑袋撑起上半身,一手搁在她腰上轻抚,餍足地打量着她光洁的美背,忍不住低头在她蝴蝶骨上落了一吻,轻声道:“在想什么?”   李五恹恹道:“什么都没想。”   “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谈谈眼下的时局?”   李五嘟囔道:“那已经是两个时辰前的事,现在谁有心思跟你谈。”   李继勉笑起来道:“怎么听着噪子有点哑?”   李五刚才被折腾得狠了,这会听到这样的话连脸红都红不起来,反而生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汤的心情,冲他道:“都听出哑了,还不给我倒杯水去!”   背上抚动的手移开,床板微微震了震,李五歪了歪脑袋就见一双大长腿跨下床去,不一会大长腿又走了回来,一个茶杯递到了眼前。   李五双肘支起身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咽着,让热水一点点趟过喉咙缓解用嗓过度的涩痛。   一杯热茶饮尽,李继勉道:“好点没有?”   李五不太想说话,将空杯递过去,点点头:“嗯。”   “那继续?”   李五递着空杯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抡起胳膊摆出要拿茶杯砸他脑袋的动作,还好李继勉手快,一把给她夺了,放到一边去,好笑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李五咬牙道:“什么亲夫,你就是个禽兽!”   李继勉将空杯摆回桌上,爬上了床将炸了毛的小母老虎拽进怀里强行顺毛,揉着她乌黑的头发道:“这么久了,想没想我?”   李五被摁在他的胸膛里动弹不得,不满道:“在肉体交流之后才进行心灵交流,你不觉得假么?”   李继勉笑道:“嗯?想?不想?”   李五道:“滚一边去,我要睡觉了。”   “回答完这个问题就让你睡觉。”   “不想。”   床板一震,李继勉身子一翻直接将人又压在了身下,李五忙求饶道:“想想想想!想死你了,想得心肝疼,肺也疼,头疼胃疼浑身都疼,连骨头都疼……哎呀,疼疼疼是真骨头疼,小将军你快挪挪,真的压疼我了!”   李继勉挪开身子,不再以重量压制,李五这才缓了一口气,便听他道“你这次是真跟玄友廉掰了?”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低声道:“嗯,帮他夺了皇位,这下是没一点关系,两不相欠了。”   李继勉道:“我看是你一个人一厢情愿地想撇清,玄友廉可不这么想。”   李五听着李继勉的口气,总觉得他仿佛知道她干过什么,又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道:“小将军,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李继勉眯着眼打量她:“你是谁?”   李五翻身背对他:“困死了,睡觉睡觉。”原以为背后之人会不依不饶,结果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再骚扰她。   李五安静地躺了一会,是真乏得厉害,眼皮子开始往下耷拉,昏沉欲睡,这时感觉身体被人翻了个身,被一只结实的胳膊搂进了暖和的胸膛和被褥之中,一个声音遥远恍惚得仿佛从挂在梢头上的月亮处飘过来,幽幽道:“你是谁……你是我捡的小丫头呀……”   李五正睡得香甜,陡然被人摇醒,迷糊地睁开眼看了眼还黑漆漆的房间,只当李继勉又淫心大发来闹她,刚要出声骂他,李继勉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贴到她耳边道:“有情况,别出声。”   李五征战多年,警惕性一向很高,一听李继勉这么说,所有的防备心都调动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   李继勉轻手轻脚下床,将地上的衣服扔回床上,李五立即捡起衣裳穿起来,而李继勉则推开窗户,一道亮光从窗户缝里透了进来,明明是深夜,屋外不应该这么亮。李五穿好衣裳下床走到李继勉身边,一起向窗外看去,就见客栈已经被一群玄衣军围住了,玄衣军们手持火把,将客栈四周照得灯火通明。   李五心惊,道:“抓你的还是抓我的?”   李继勉一边系扣子,一边摇头:“不知道,先撤。”   两人都是见惯了大战场的人,也不慌乱,也不需要过多的废话交流,默契地拿起兵器,轻手轻脚摸黑出了房间,去了隔壁将随从们叫醒,然后趁着玄衣军还没上楼搜查之前,从楼梯那侧的窗户翻到了外面。   “掌柜的,不先去马厩牵马?”   李五道:“不能去,那里的全是玄衣军,牵了马也逃不掉。”   李继勉道:“不要马了,先逃出去。”   七人跟做贼一样往外走去,眼看快要逃出客栈,就听一声高呼道:“这里有人想逃跑,来人——”   李继勉动作迅速,一个飞身扑上马,挥刀就将那发现他们踪迹的骑军给杀了,然而还是没阻止他呼叫出声,听到声音,玄衣军们迅速向这里围了过来,李继勉将李五扶上马:“你先骑马逃,我随后就追来。”   李五一听,毫不犹豫就挥了马鞭子开跑。   李继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跑得那么干脆。眼下情况危险,也顾不得生气这丫头竟然这么想要逃离他身边,就与冲过来的玄衣兵们撕杀了起来。   李继勉虽然只带了五名随从,但个个都是高手以一敌十。六人举刀大开杀戒,身侧敌人陆续倒下,然而后继者却源源不断,照这个情势下去,六人谁都逃不过。随从们又抢来一匹马,向李继勉道:“小将军,你上马先逃,我们断后!”   李继勉道:“你们都是我挑选出来要带往汉唐领兵的将领,我怎么能舍弃你们先逃!”   “小将军,来不及了,逃一个是一个!”   李继勉拒不上马,挥刀砍死一旁想要偷袭的敌人:“我们是兄弟,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李继勉这一声喊出来,众人士气高涨:“他奶奶的,杀条血路出去!”“爷爷砍不死这些黑王八!”“兄弟们,上啊!”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惊得所有人身子一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时,就见紧挨着客栈的一座房子熊熊燃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被炸飞的砖瓦如利箭一般向四周飞射,当即就有不少玄衣兵被飞射的砖瓦砸得头破血流,伏倒一片。   李继勉赶紧带着随从躲到一处石墙后,就见夹着飞石的爆炸声中,一朵朵烟花向四面八方飞炸了起来,将整个天空照得五颜六色,宛若在夜空中绽放了一朵巨大而盛开的花朵。   众人都有些懵,耳朵被震得欲聋,就是耳对耳说话也听不太清楚。就在这时,一人一骑从漫天烟花中冲了出来,砍翻挡路的几名玄衣兵,在李继勉身边停了下来,张嘴大喊。   李继勉从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她喊得有多焦急,多用力,然而烟火爆炸的声音实在太响,压根就听不见她在喊什么,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会逃出去后,一定要买上好的药材泡茶给她的嗓子消消肿。   李继勉带着随从们从石墙后冲了出去,见人就砍,随即跨上了李五牵来的三匹马,连同刚才抢的一匹马突围出去。狂跑了四五里后,众人才稍稍放缓了速度。   李五道:“不能骑马了,玄衣军的骑兵能肯定追着马蹄印追过来,必须弃马从这边林子走。”   李五说着,率先跳下马,用刀狠狠砍了马屁股一刀,马痛叫一声,立即就跑出去了。李五做完后转身,刚要开口让他们快点,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背后,惊得她后退一步,却立即被那人用力抱进了怀里,仿佛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粗壮的双臂死死收紧。   李五痛道:“小将军,你干什么!疼疼疼疼,硌着我骨头了!快松手!”   李继勉本来还感动着,听着她跟刚才在床上一样叫疼起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放开他,转身冲随从们道:“看,这就是我的女人,我李继勉的女人!”   李五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一句废话,他这些个随从哪个看不出来他俩什么关系!   那些随从竟也特别给面子地道:“老板娘厉害!”“老板娘威武!”“老板娘大杀四方!”   李五:“……”   李五无语道:“你们还想不想逃了?”   李继勉道:“走,弃马。”   众人弃马后,将马全部砍伤刺激它们乱跑出去,给敌人造成他们分开逃跑的假相,就算敌人再多,追歪了方向想抓到他们也难!   天蒙蒙亮时,众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看着不远处座落的小乡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掌柜的,你们在这里先休息,我去村里看看,能不能买几匹马和食物。”   “嗯,去吧。”   众人原地坐下来休息,李五实在累得厉害,本来就被李继勉折腾得半死,又奔命了一夜,此刻一坐下来,靠着李继勉的胸膛就开始不住地点头打磕睡。   李继勉偏还招人烦地问她道:“为什么回来?”   李五迷糊地想,真是废话,这还用问么?自然是不能丢下你,看你死啊,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废话,谁想当寡妇!”   李继勉先是一愣,接着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合都合不上,而李五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彻底沉睡了过去。   “掌柜的,这次真是多亏了老板娘。要不是她注意到客栈旁边就是一个烟花铺子,趁乱点了那烟花铺子,将那帮子黑王八炸得晕头转向,我们怎么能逃出来。”   李继勉低头温柔地擦着李五脸上的黑泥:“嗯。”   “老板娘有勇有谋,临危不乱,不愧是掌柜的瞧上的人。”   李继勉道:“嗯。”   “老板娘对掌柜的有情有义,生死不弃,这样性情的女人实乃世间罕有。”   李继勉道:“嗯。”   “掌柜的,这次应该要将老板娘带回去娶了吧?兄弟们等着喝您的喜酒都等了多少年了。”   这一次李继勉没有嗯声,抚着李五的手停顿了一下,道:“再议。”   众人不解,再要问为何时,李继勉道:“哪那么多废话,都闭上眼好好休息,我先看着,一会换班执勤。”   众人这才没了言语。   天色微亮,四下寂静,林气弥漫。   李继勉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女人,微微发青的眼框显示着她的极度疲倦,睫毛凝着雾气随着规律的呼吸声微微颤动,嘴唇干燥得起了死皮,翘起一片小角,肤质也没有年幼时那般粉嫩白皙吹弹可破,然而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五官容颜越发地精致美丽。   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一整个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的计划是日六到完结,不出意外,两周到三周吧。   下一个吸血鬼坑名思考许久,改成了《供血不足》,你们觉得如何,会有点进去的兴趣吗? 第126章   三个时辰后,苏力尔从村子里出来, 买回了马匹和充足的食物, 并且买了些寻常衣服。之前的商人装扮已经暴露,众人必须重新乔装一番。   李继勉将李五晃醒, 将馒头塞到她手里:“吃点东西。”   李五迷糊糊地挣开眼,接过馒头啃了起来。等吃饱肚子,众人换上衣服重新上了路, 走了一天后,眼看再走两里地,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可以进入汉唐境内了, 就在这时, 突然从林子里涌出无数玄衣兵一下子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玄衣兵让开一条道,走出一人。   李五看清他的面容,惊讶道:“申屠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陛下派我来抓你,跟我回洛阳吧, 陛下说了, 你若回去, 一切既往不咎。”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申屠将军,我回不去了。”   “那日在你我在城外化平桥上所说的话, 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劝我与你一起政变拥立陛下为帝,我们成功了,可是你却连夜叛逃了!为什么!”   李五道:“申屠将军, 我有我的苦衷,如果你还念着我们相识多年的情谊,放我走吧。”   申屠元建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最没有理由背叛陛下的人却背叛了他,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去,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将他们拿下!”   李五拔出刀,身旁的李继勉动作更快,一个翻身跳下马,把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一刀一个砍死,随即持着血淋淋地刀挡在了李五的马前,俨然一副誓死护卫的模样,在他动手的时候,他的那些随从也纷纷拔了刀,片刻功夫,围绕着李五就已经躺下了十几具尸体,围着的士兵一时有些发怵,不敢冒然上前。   申屠元建这才将目光落到李继勉等人身上,刚才他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但是他们一出刀,他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沙陀人军人的刀法,他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继勉沉声道:“你不配知道。”   申屠元建虽然与李继勉在战场交过手也见过面,但李继勉打扮成粗糙的农夫模样,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挡住了脸,所以没认出来,更何况他如何也想不到李继勉会出现在这里,只当是接应李五的沙陀人,怒气冲冲道:“李将军,难不成你竟投靠了沙陀人!”   李五快速判断情势,周围的玄衣军粗算一下至少有一千多人,她跟李继勉总共只有七人,周围地形也不利于逃跑,绝没可能像客栈那夜顺利逃脱了,遂道:“申屠将军,我同意跟你回去,不过你得把我这六名朋友放走。”   她被申屠元建抓走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然而李继勉等人一旦被识破了身份就不好说了。   李继勉闻言不满地抬头向她看去,李五冲他使了眼神,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申屠元建道:“不行,这些人明显是沙陀军人,必须杀了。”   李五道:“抓我还是杀这些沙陀人,你只能选一样,你若非要杀他们,我李五就算与他们战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活着随你回去!”   申屠元建怒道:“李将军,你糊涂了吗!你竟要跟这些沙陀人同生共死!”   李五道:“我已经背叛了梁国投靠晋李,这些人现在就是我的兄弟,我李五绝不会舍弃兄弟苟且偷生。”   申屠元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瞪眼吹胡子了好一会,道:“你这样对得起跟随你多年的将士吗?对得起信任你的陛下吗?你知道陛下得知你离开洛阳后,气得都吐血了吗!”   李五心里微惊,她想到自己会把玄友廉气得不轻,但没想到能气到吐血的地步,然而这种时候气势是最关键的,李五万不能露了动摇之意,冷声道:“别说废话了,你到底放还是不放!”   申屠元建心寒李五此刻的冷漠,真不明白半个月前还口口声声劝他拥立玄友廉为帝的人,此刻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举起手示意军队让出一条道来:“放人。”   李继勉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立即收兵转身,翻身上马,走过李五身边时,压低声音快速道:“我会带援兵回来救你。”   两人都十分了解彼此的性格,根本不需要磨叽,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李五道:“快走。”   李继勉带着随从们迅速离开,等得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李五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申屠元建:“申屠将军,走吧。”   申屠元建驱马走到李五身边,迟疑了一下:“李姑娘,陛下对你用情至深,你的心里真就一点都没有陛下吗?”   李五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必是玄友廉已经告诉了他她的真实性别。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申屠元建顺利抓到了李五,为防她逃跑,把她关进了一个铁皮马车里。马车门窗紧闭,不透光线,如一个密封的黑箱子一般。李五进去后就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感受着车轮的震动知道队伍还在前进。   这一路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坎坷,先是被李继勉抓住,现在又被申屠元建抓住,明明逃出洛阳那么顺利,眼看到了边境马上就能与十一他们会和了,却总是出意外。就算李继勉带了援兵来救她,再次落到李继勉手里也不是什么好事,要是现在能一人逃出去那就更好了。   李五苦思着逃跑计划时,马车突然一震,巅得她一脑门子撞到了车板了,疼得直咧牙,马车也停了下来。她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能听出来,军队似乎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利箭急飞的尖啸声混着士兵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五心惊,难道李继勉竟这么快就搬了援军来?这才过去一个时辰不到啊!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陡然安静了下来,李五将耳朵附到车壁上去听,突然车门就打开了,进来之人的面容与光线一同撞进了李五眼中,在李五震惊无比的表情中,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叹息道:“姐姐……我好想你。”   “十一……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五真的是太震惊了,没想到李文治会出现在此地。   李文治松开李五道:“姐姐,时间紧迫,我们赶紧撤,等回头再跟你说。”   李五点头:“嗯。”跟着他跳下马车,便见车外倒得全是玄衣军的尸体,皆是中箭而亡。徐敬仪也在马车外候着,见她道:“五殿下,你没事吧!”   李五道:“没事,先撤。”   李五、李十一、徐敬仪三人带着骑兵们连夜狂奔,天刚蒙蒙亮时,跑进了两国交界处的一处深谷里,与里面驻扎留守的队伍会和,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军帐内,李五问道:“十一,你们怎么会在那里埋伏?”   李文治道:“我按照约定去接姐姐,却只接到了徐叔,便知道情况不对,立即带着八百骑兵偷偷藏进这座山谷里,四处打探姐姐的消息。果然没多久,通缉姐姐的布告就贴得到处都是。我派了许多人出去,都找不到姐姐。前几日探子探到到从洛阳城来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我就一直关注着那支军队的动向,那夜在客栈,我去得晚了,没救得到姐姐,不过好在姐姐也逃了,今天我总算是赶上了,将姐姐救了出来。”   李五拍拍他的肩,感慨道:“十一,大半年不见,你变得更成熟更稳重了。”   李文治认真道:“姐姐,这下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吧?”   李五点点头:“嗯,姐姐不会丢下你,从此刻起,我们姐弟同心齐力,闯一番天地出来!”   李文治开心地抱住李五:“好!”   姐弟俩述完旧,便将徐敬仪叫了进来,商议接下来的计划。李文治冒险带着骑兵队来到两国交界出接应李五,已经暴露行踪,除了梁国军队的危胁,还有汉唐军的危胁,所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返回宿方。   三人议定,让军队休息一天,第二天立即撤离。   李文治和徐敬仪出了帐吩咐安排去了,李五累得不行,等两人出去后,躺上帐子里的地毯,很快就睡死了。一觉睡到自然醒,心安所以香甜,醒来时夕阳斜照,天边晚霞灿烂,正是傍晚。   李五走出帐篷,除了执勤巡逻的士兵还走动着,其它的三五成群背靠背抱着武器熟睡,而李文治为了让她得到充分安静的休息,与士兵们挤在一起,睡在了野地里。   李五静静打量着十一,大半年未见,他被南方的太阳晒得黑多了,皮肤也粗糙了许多,然而身板却更结实了。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成人的体格,然而面容多少还带着一点未裉干净的稚嫩。   李五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他在她面前会撒娇,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然而离开她的时候,他会比任何人都坚强有担当。   徐敬仪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五殿下。”   李五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   徐敬仪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抓到了几个人。”   李五立即道:“李继勉?”   徐敬仪怔了怔:“殿下怎么知道?”   “带我去见他。”   徐敬仪带着李五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顺便将经过讲了。原来昨天深夜,在他们回来之前,留守在营里的士兵在巡逻时,发现了有人趁夜想翻山进入汉唐境内,恰好走到了他们暗藏在山谷里的营地中,为免暴露行踪,便将那六人抓了起来。直到刚才士兵问徐敬仪如何处理那六名行迹可疑的俘虏,徐敬仪过去看了一眼,才认出李继勉来。   李五本以为李继勉等人已经逃走了,没想到会无意撞到这深谷里来,被自己的人抓个正好。   不一会,李五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就见六人清一色被扒了上衣,露着精壮的上身,被绳子束着双手吊在树上。   李五走到李继勉脚下,看他晃荡荡的身体,忍不住就笑了,这一出声一笑,李继勉立即就睁开了眼,看到李五明显也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地,随后看到她身旁站的徐敬仪后,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立即拉了脸:“还不放我下来!”   李五看着李继勉这德行,这下是真乐着了,笑道:“小将军,你总想着抓我,没想过有一天能落我手里吧。”   李继勉哼了一声:“瞧你这个得意劲,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打败我将我俘虏,值得这么高兴?”   李五笑得眼都弯了:“高兴,高兴死了,突然觉得自己见着你终于可以把腰挺直了。”   李继勉瞧她笑得那模样,心里不知该气还是该乐,还在想着这支藏在两国交界深山谷里的军队倒底是哪派人马,怎样才能逃跑时,没想到竟是李十一的人马,道:“得意完了?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李五却只看着他笑,没有动作。   被吊在树上的随从之一,大嗓门的弓大力道:“老板娘,你快放我们下来啊!你知道掌柜的有多担心你,连夜翻山想到汉唐搬救兵,没想到却在这里被抓了。”   其它人纷纷附合:“老板娘,快放我们下来!快放我们下来!”   李五看着李继勉被绳子吊着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又小幅度地画了几圈后,才对徐敬仪道:“行了,放他们下来吧。”   徐敬仪示意看守的士兵解开绳子,将六人缓缓放到地面,待要去解捆住他们身上的绳子时,李五制止道:“不用解开绳子,把那人押过来,其它的捆到树干上去。”士兵立即按照吩咐将李继勉推到了李五面前。   李继勉盯着李五,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小五,你想干什么?”   李五笑道:“小将军,别这么看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不过你毕竟撞见了我们的军队,要是现在放你们走,给汉唐兵报信我们就危险了,等我们安全撤离此地,自然会放你走。”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道:“给我松绑,我不会逃跑。”   李五看着眼前半裸上身被绳子捆得结实的男人,想起自己在战场被他打得抱头鼠窜的模样,觉得非常解气,忍不住伸手轻佻地挑起李继勉的下巴:“小将军,真想不到有一日能看到你这副模样。”   李继勉看着李五抓到他后,得意得已经不知死活的模样,气都气不上来,眨了眨眼道:“你把我解开,我在床上的模样更多,保证你新鲜得不得了。”   李五的手指瞬间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耻,大庭光众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来,侧头看了一眼徐敬仪,就见他面色古怪又复杂地看她,但没有说话。   李五咳了一声:“徐叔,你……先忙你的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你真的没问题吗?”   李五摇头:“没事,你去吧。”   徐敬仪走后,李五特地观察了下李继勉的表情,见他听到徐敬仪对她的称呼后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看来果然是早已经猜到了。   李五掏出匕首,划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李继勉揉了揉手腕,瞪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来搂她腰,被她躲闪开。   李五拿着匕首点了点他警告他道:“老实点,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   李继勉邪笑道:“是是是,我是你的俘虏,真想不到你好这口,要不下次床上试试捆绑?”   李五道:“滚。”顿了顿,“我给你松绑可以,但你那些随从不能放。”   李继勉知道李五这是担心他带着手下趁机逃跑给汉唐兵报信,所以不放他们。老实说,李十一的军队在他眼里就是根豆芽菜,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让他去带兵剿灭他都嫌麻烦。   “捆着吧,我看他们这样挺好,锻炼身体。”   李五:“……”   捆在树杆上的五人顿时哀嚎一片。   “掌柜的,老板娘,你们不能这样!”   “快冻死我们了,至少让把衣裳穿上吧。”   “掌柜的,你快劝劝老板娘啊!我们招谁惹谁了!”   李继勉不再关心自己的随从,转身道:“走,带我去看看十一,多少年没见面了,不知道这小子现在长什么样了。小时候可爱得很,不知道有没有长残。”   李五瞪他一眼道:“你才长残了呢。”   李继勉眯眼盯她:“什么?”   李五转头移开视线:“一会看到十一别乱说话,你要是再口没遮拦,我还把你跟他们一起绑起来。”   李继勉哼道:“行了,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第127章   一个个简易的小灶台搭了起来,架起铁锅, 士兵们从一日的充兄睡眠中醒来, 开始做晚饭。   李五领着李继勉在灶台中穿梭,走到李十一的面前, 就见他似与徐敬仪刚刚交流过什么,此刻抬头瞧见向他走来的李继勉,整个表情都冷了下来。   李五走到他面前道:“十一。”   李继勉看十一露出不友善的表情, 挑了挑眉:“这么多年没见,确实长成男子汉了,怎么, 看上去似乎不欢迎我?”   李文治冷冷道:“晋王三公子李继勉的威名全天下皆知, 你所带领的沙陀铁骑横行战场,战无不胜,谁人敢欢迎你?”   李继勉道:“那就是不待见我了?”   李文治道:“既然姐姐做主放了你,我自然不会伤你性命,待到我们安全撤离之时,自会放你和你的人离开。但是在此之间, 你若敢得寸进尺有什么冒失的举动, 或是行语行为冒犯我姐姐, 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李继勉对李五道:“果然是你养出来的弟弟,跟你一样, 小白眼狼!”   李五将他伸过来搂她肩的手拍掉,瞪他道:“听到没有,现在我弟弟给我撑腰, 爪子别乱碰。”   李十一道:“姐姐,你过来。”李五走到他身边,他道:“姐姐你睡了一天,也饿了吧,我已派人打了野味做好了晚饭,你和徐叔一起随我去用膳吧。”   李五道:“嗯。”   李继勉看着他们三人转身离开,一副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哼声道:“你们去吃晚饭了,我吃什么?”   李五刚要开口,李十一拦住她,一脸冷漠地看着李继勉道:“一个俘虏,没给你一顿毒打就已经是善待了,还指望吃晚饭?自己看哪里凉快不碍事就哪里呆着去,别四处晃着碍眼。”   李继勉:“……”   李十一随即指派了四名士兵跟随监视李继勉:“跟着他,若他胆敢有什么异动,不用回报,立即捆了跟他那些随从栓一起去。”   “是。”   李五跟着李十一向远处走去,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被十一斥得面色发黑的李继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十一,你心里怎么想的?”   那几年她带着弟弟跟在李继勉身边时,李继勉对十一真心不错,几乎就视为自己的亲弟弟了,她看得出来十一那时也挺喜欢他的。这么多年未见,她原以为十一看到李继勉多少会有点激动兴奋,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十一道:“姐姐,你说过,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坚定不移的阵营与立场。李继勉的确对我们姐弟俩有恩,所以这一次我同意你放走他,但是,阵营立场上,他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绝不能轻敌大意。”   李五怔愣了一下,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十一反教育了。   “姐姐,还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很久,以前因为我小,不应该说,但是现在,我想以一个平等的位置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李十一说着这句的时候,拳头握了握,脸色有些发白。   李五道:“你说吧,姐姐听着。”   李十一看了徐敬仪一眼,徐敬仪很识趣地点了点头先走一步,将这姐弟俩单独留在了原地。   李十一上前一步握住李五的手,抿了抿唇,终是开口道:“姐姐,你已经被迫成了他的女人了,是吗?”   李五表情僵了一下,道:“不——”   李十一只当她要隐瞒,打断她道:“姐姐,你不必瞒我,我知道在李宅时,他就心怀不轨经常对你动手动脚,后来上了战场,他更是处处为难你,还俘虏你囚禁了月余……这些我都知道了。姐姐,你是我最爱的姐姐,是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然而却被这么一个男人……是我这个当弟弟的没有能力,不够强大,所以你才会向他委屈求全。但是现在,我绝不能容许那个男人再侮辱欺负你!”   李五摇摇头道:“我说‘不’,意思是说我不是被迫。十一,既然你今日说了这话,姐姐也没必隐瞒你,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抵……也算是两情相悦吧。”   “两情相悦?”李十一蹙眉,“姐,你一直是无比理智果断,你知道他的身份,你比谁都清楚,你和他之间绝无可能!玄友廉对你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而你依旧冷静无情地拒绝了他,为何换了李继勉,你却拖泥带水了?”   李五抽出手,搭在了十一的肩上:“放心吧,姐姐心里有数。”   李十一道:“姐姐,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如果你想嫁人过平静的生活,我会二话不说解散军队,自此随你只做一对平凡姐弟;你若是选择继续走这条最艰难的路,我会追随着你一直走下去,绝不动摇。姐姐你的选择呢?”   “十一,我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姐姐,既然你决定了这条路,却依旧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优柔寡断,最后受伤痛苦的还会是你,我不想看到姐姐那样。”   李五心道若是能控制住情感,她跟李继勉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十一,如果到了与李继勉彻底对立的那一天,我会与他划清界线。但是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放心吧,就如我不会伤害他一样,他也不会伤害你我,至少在我们与汉唐的敌对中,他会保持中立,甚至稍稍偏向我们。”   李十一嘟嘴道:“姐,你就自我安慰吧,以后有你哭的。”   李五笑笑:“没想到我家的李聪明原来也会为姐姐考虑这么多,刚才你在李继勉面前的气势表现得不错,给姐姐长脸了。”   “我还以为姐姐不高兴我刚才对他的态度,才会问我心里如何想。”   “我是既高兴,又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十一,说实话,姐姐看到他还真有点发怵,你比姐姐强。”   姐弟俩说开,李十一便也弯了嘴角:“其实徐叔告诉我抓到李继勉时,我也有点发怵,不过看到他来了,我想着姐姐在,怎么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他!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俩刚被他捡回去,看到他拿刀就害怕,生怕他活剐了我俩,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沦为我们的俘虏,随我们处置欺负,可解气!”   李五笑:“是吧,姐姐也这么想。”   等姐弟俩走到徐敬仪身边时,已是不再是刚才凝重严肃的气氛,变得有说有笑了起来。三人围着一个小灶吃了晚膳。用完膳,李五回来时,见李继勉没在原地等着,问了人说是他见没人搭理他便又回到了原先关押他的地方,还跟那几名俘虏呆到一起去了。   李五寻过去,正见着李继勉慵懒地靠着一棵树躺上,两条大长腿交叠起来,双手交叠在胸间,闭目似是在想心事,而他旁边的树上捆着被冻得嗷嗷叫的随从们,向他哭喊道:“小将军,你把衣服给我们披上也好啊!”“小将军,你不是说我们是你亲自挑选带出来的人,要跟我们同生共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受冻啊!”“小将军,你看一眼我们啊,看一眼啊!”   李五走过去,李继勉动也不动,李五踢了他一脚,他才睁开眼,没好气道:“干什么?”   李五道:“生气了?”   “大的小的,一对白眼狼!”   李五蹲下去,用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说谁白眼狼?昨天是不是我牺牲自己放走了你和你的人?两天前是不是我去而复返救了你们的命?当年申屠元建将你围在三斧断山要放火烧死你,是不是我冒险上山给你指了条生路?想好再说,谁是白眼狼?”   李继勉的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逼近到李五面前,几乎贴到她脸上瞪她。   李五想退后,被他抓着胳膊动弹不得。   树杆上绑着的俘虏们再次嚎叫了起来:“老板娘,你看我们一眼,看一眼啊!又冷又饿啊!痛不欲生啊!”“掌柜的,老板娘,你们要甜蜜去一边去吧,求你们了,别在这里伤害我们了!”“没这样对待俘虏的,身心俱虐……”   李继勉盯着李五的眼睛道:“十一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不认同我这个姐夫?”   李五道:“你这当姐夫的,给他什么好处了,他要认同你?”   李继勉抿了抿唇:“什么意思?”   李五索性盘腿坐下:“李继勉,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跟十一的真实身份,就应该知道我们俩想干什么,我们姐弟要重建李唐天下!”   李继勉道:“就该把你绑回去,死死绑着,看你怎么瞎折腾!”   李五捧起李继勉的脸,看着他生气的模样,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刚要开口,一旁的聒噪声再次响起:“草草草,居然亲了亲了……”“眼睛瞎了瞎了……”“没良心的掌柜!没良心的老板娘!”   每次李五主动讨好地吻他,后面多半是谈一堆丧权辱国的条件,李继勉太熟悉她的套路了,可是每次被她这么安抚地吻一下,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把她拽起来道:“这边太吵,我们去那里说。”   两人走到无人的林中,李继勉粗暴地将李五按到一棵树干上,一手撑在她脑袋边,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低头暴躁地亲吻了起来。李五顺从地让他亲着,安静而温柔地回吻着他,等得他亲够了放开她,她道:“小将军,我们谈谈吧。”   李继勉已经料到,哼了一声:“说吧。”   “我不指望你帮我们,至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不要让留在汉唐的沙陀铁骑兵攻击我们。”   “我凭什么任着你们这支队伍壮大下去?等着你们壮大后危胁汉唐,甚至危胁我们晋李?”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小将军,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但是我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人,想要重新一统天下,复立唐室非常困难,李制、玄友廉、成元水三分天下,谁都没有做到一统,以我跟十一现在的力量,十年内都没有希望,但是,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五年之内……一分天下,我可以占到!南方势力割据混乱,你们北方三大势力虽然都扶持了各自的小国,然而南北距离太远,你们三方尚且打得不可开交,再将手伸到这里也太困难了。如果我能统一南方,那么我承诺你,我将是你们晋李最友好最忠诚的盟友!”   李继勉哼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草台班子能统一南方?汉唐在我们沙陀铁骑的扶持下,俨然成了南方霸主,我凭什么放弃他,选择你们?”   李五摇头道:“我不需要你的扶持,我只希望你不要插手。”   “你以为我不插手,你们就能成功吗?”   “我是李唐的公主,十一是李唐的皇子,无论能否成功,我们姐弟俩都必须走这条路,直到流尽身体里最后一滴李唐之血,绝不言弃!”   李继勉呼吸滞了滞,虽然他早已经知道,可这是第一次李五在他面前亲口清清楚楚说出自己的身份。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看着她郑重而圣洁的脸庞,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那道名为“公主”的光芒,那是刘玲儿那样的人冒充不来的高贵与神圣。   李五捧起李继勉的脸:“当然,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从此以后,我俩便再无瓜葛。”   李继勉眯起眼:“你危胁我?”   李五笑了笑:“是的,我就是在危胁你,现在你是我的俘虏,话语权在我这里。”   李继勉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好或是不好,却道:“你我之间会有未来吗?”   月亮的银辉穿透过茂密的树叶枝梢,照在两人身上,如一道薄薄的光茧将两人包在其中。   李五将身子贴过去,环住了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与你,在一起便是欢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李继勉却也听懂了,在一起时欢好,不在一起时就各行其路,互不干涉。   第二日,李五与十一拔营撤离山谷,李继勉骑马跟在他们身后,但座骑的缰绳在身边看守他的骑兵手里攥着。   李十一频频回头,李五道:“怎么了?”   “姐,你昨天跟李继勉说什么了?怎么感觉他整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李五道:“没说什么。”   李十一觉得自家姐姐跟李继勉一般也有点蔫蔫的:“越过前面那道岭,我们便算是安全了,到时就可以将李继勉他们放走。”   李五道:“嗯。”   李十一看了眼李五,又看了眼李继勉,不再说话。   行到傍晚,军队翻过了山岭,李五正要放走李继勉时,突然迎面急驰过来四五人,在十一面前下马跪下道:“主公,出事了!”   李十一道:“怎么了?”   “汉唐都指挥史聂鹏突然带兵围了我们的大本营宿方,解理将军苦苦坚守,可是敌人实在太多,解理将军快坚持不住了,还请主公赶紧带兵救援。”   李十一道:“敌人有多少?”   “至少五千,其中一千还是沙陀铁骑军。”   李十一焦急道:“解理在城中有三千军队,尚不能敌,白绪宁带着四千人去往了岢阳,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我这只有八百人如何救援!”   李五道:“汉唐都指挥史聂鹏?可是汉唐王前两年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侄子?”   李十一道:“是他。这人受汉唐王重用,领兵四处征战,我在他手里已经吃过好几个败仗了。姐姐当初嘱咐我们不要轻易与汉唐为敌,我一直记着,从不敢犯这汉唐边境,可是不知怎的就被这聂鹏盯上了,之前攻打宁兰坝,这聂鹏竟早已埋伏在了宁兰坝里,直接给我们一下迎头痛击,我差点就没逃出来。”   宁兰坝之役发生时,李五正被李继勉囚在身边待孕,通过他的信息渠道知道当时的情况。她曾一度认为是解理、白绪宁等人不慎重,与汉唐军起了冲突,后来才知道是汉唐军主动挑衅,有意打压他们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势力。   李五思考了一下道:“十一,眼下要解宿方之围,只有一个办法了。”   十一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姐弟俩同时转头看向李继勉。   李继勉本来蔫蔫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年眼瞎,捡了两只小白眼狼,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却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此时看着姐弟俩同时转头看他,眼睛冒着光,那表情活像看到生肉的野狼,忍不住掩面叹了一口气。   李十一驱马走到李继勉身边道:“李继勉,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李继勉心道:这个小兔崽子,就算不认姐夫,之前好歹还喊他一声勉哥哥,现在竟敢直呼其名,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想拿我当筹码解围城之兵?行吧,反正落在你们姐弟俩手里,随你们吧。”   李五也跟着驱马过来,道:“十一,给我挑二十名机灵的随从,我去谈判。”   “不行,这么危险的事,不能让姐姐你冒险。”   徐敬仪道:“五殿下,还是我去吧。”   李五摇头:“谈判这种事,我最擅长,我去胜算最大。你们带着他藏好,等我信号行动。”说完向李继勉道:“我要你身上一件可以代表你身份的信物,还有你带来的一名亲信随从。”   李继勉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块银片虎符扔到她手里:“汉唐兵会不会撤我不知道,那一千沙陀铁骑军看到这个虎符铁定会撤。至于随从,你就把弓大力带着,他脑子动得快。”   李五点点头:“多谢。”   李继勉道:“不用,便当是昨夜之事我答应你了吧。”   李五怔了怔,遂即点头道:“好。” 第128章   弓大力被带来后,李继勉说要单独跟他交待几句。   李十一身旁一人道:“主公, 他俩不会计划什么阴谋吧?别让他们私下交流了。”   李十一犹豫地看向李五, 李五道:“没事,让他俩说吧。”   看押的人让开, 弓大力走到李继勉身边,听他低耳交待起来,末了点头道:“小将军放心, 属下明白了。”随后走回到李五身边,二十名随从也同时准备好了待命,李五道:“出发。”   等得李五等人消失在道路尽头, 李十一忍不住道:“李继勉, 你刚才跟你的部下说什么了?”   李继勉瞥了他一眼:“小白眼狼,不告诉你。”   李十一:“……”   徐敬仪走过来道:“五殿下他们大概两个时辰后便能抵达聂鹏的军营,若是谈判成功,傍晚就能有信号传出,我们赶紧按约定前往距此十里地外的信兰县等着,做好准备。”   李十一也顾不得跟李继勉置气了, 吩咐道:“启程。”   李五带着弓大力以及一众部下策马狂奔, 两个时辰后, 她拉停马,立在一个土丘上, 看到了不远处的平凹地面上立着一个个的营帐,身着盔甲的士兵井然有序地在营帐间穿梭。   “将军,那里就是聂鹏的军营了。”   李五打量眼前的军营, 且看这营帐立的整整齐齐,纵列排布分毫不差,站岗巡逻的士兵挺胸抬头,毫无倦怠敷衍之意,便知这军队主帅是个治军严格、军纪严明的主。   李五听过这位汉唐都指挥史的名声,但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他是汉唐王的侄子,挺年轻的,两年前才开始带兵征战,起先也不是多厉害的人物,打起仗来有赢有输,军职也不高,后来越战越勇,鲜少败北,一年前被提拔为都指挥使,此后几乎横扫南方战场,所向披靡。在南方听到聂鹏的名字,大抵就跟在北方听到李继勉的名字差不多。   不过也有人不服气,觉得不是这位都指挥使有本事,而是汉唐王偏宠这个侄子,将国内的五千沙陀铁骑军交给他带领,他是靠着沙陀铁骑军才能一直打胜仗的。此番他带兵攻打宿方,便带了一千沙陀铁骑军。   李五观察了一会情况,点了五人出来,道:“你们五人留在这里藏好,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出来,你们就回去禀告主公和徐敬仪,让他们把李继勉放了,然后直接辙退不要再想着救宿方以及解理和我,直接去找白绪宁他们会合。”   “是。”   李五夹了夹马肚:“其他人跟我来。”   李五冲下土丘,向军营驶去,不一会岗哨就发现了她的行踪,一队士兵从军营中涌了出来,将他们十几人围了起来。   李五举起手中的银片虎符大声道:“晋王三子李继勉在我手里,不想他死的话,让我见你们的都指挥使!”   一名小头领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手中的虎符,正是可以调动五千铁骑军的银片虎符。当年李继勉与汉唐王联盟联姻后,留下五千铁骑军,同时留下了一半虎符给汉唐王,自己则拿走了另一半,无论是谁,只要手持半片虎符便可任意驱使铁骑军,汉唐国内的那半片现在就在他们的都指挥史聂鹏手里。   小头领道:“李继勉明明在北方,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五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我要见你们的都指挥史。”   小头领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派了一人回去通传,片刻后回来道:“都指挥史大人说了,他手里的虎符肯定是假的,李继勉大人怎么可能被抓,一定是敌人派他来动摇军心的,直接杀了不用听他胡言乱语。”士兵们立即举起长`枪向李五等人围过去。   李五见这些士兵真要动手杀人,没想到那聂鹏居然连面都不露,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背后靠山真的出事了吗?   李五带来的随从们见状纷纷拔出刀来,就要一拼,这时弓大力道:“昝泽我六那个混蛋呢,小将军性命危急,让那个混蛋出来见我!”   弓大力的嗓音洪亮有力,极有穿透力,一出声如虎吼一般,一下子就把混乱的局势震住了。   士兵中有沙陀人,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见我们昝泽将军。”   弓大力冷哼一声:“我是李继勉的随从弓大力,此番跟随他来汉唐,结果半路被歹人劫了去,你们难道真要不管小将军的死活!”   那些沙陀士兵听了,立即转身往军营中走,似是要去给首领报告,然而同时军营里又涌出一百来名汉唐兵,毫不迟疑,举兵便战。   “都指挥使大人有命,将这十几人当场诛杀,一个不留!”   喊杀声起,场面再次乱成一团,弓大力与十几名随从且战且退将李五保护在中间。   李五挥刀砍死一名汉唐兵,溅得满脸鲜血,没想到这都指挥史会如此行事,连面都不见一面,话都不听她讲一句,便直接下了诛杀令,这样就算她有一肚子算计都使不出来。   汉唐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而她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十五名随从只剩六名还活着,其中两人也已身负重伤,汉唐兵却越杀越多,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将他们所有的退路都封住,他们就如被狼群包围着的羊群一般,毫无生还希望。   就在这时,军营中突然涌出一队骑兵将汉唐兵围住,身上的盔甲与汉唐兵明显不明,面孔轮廓与体格也不同与汉唐人,正是沙陀铁骑军。   “都给我住手!”铁骑军的首领开口,李五瞧了他一眼,隐约觉得面孔熟悉,就听弓大力叫道,“昝泽我六,快让他们住手,你真要弃小将军的安危于不顾吗!”   李五再次听到弓大力叫出这个名字,刚才就觉得这名字熟悉,此时终于记起来。这人竟是当年在洛阳李宅时,李继勉带在身边的下人之一。达木赫也就是现在的李从义被提拔到禁卫军营中任职后,这个昝泽我六就代替李从义,被挑选安排到了李十一身边,负责接送他上下学以及保护他的安全。   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见到他,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面带羞涩看见漂亮女人还会脸红的青年了,现在俨然成了一名久经沙场的铁骑军将军。   昝泽我六低头看着弓大力道:“弓大力,你说小将军被抓了,这事是真是假?”   弓大力道:“这种事我能骗你吗!小将军他——”   “我六,好久不见。”李五突然插嘴喊道。   昝泽我六疑惑地将视线转向李五,打量了她的面容几眼,突然面色一变,跳下马走到她面前,带着明显不敢相信的表情迟疑道:“小……五姑娘?”   李五道:“是我,李继勉现在在我手里,我要见你们都指挥史,否则李继勉性命不保。”   昝泽我六认出她后再不怀疑,厉声冲那些汉唐兵道:“还不让开!”   “昝泽将军,都指挥使大人有命,要将这些人立即诛杀,你要违抗都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吗!所有人上,杀了他们!”   昝泽我六道:“我看谁敢!全体铁骑军听命,保护小五姑娘!”   局势一下子变成铁骑兵与汉唐兵对恃起来,小头领见情况不妙,又派了一人回去禀告情况。   昝泽我六看那些汉唐兵没有胆子上前,转身向李五道:“小五姑娘,你快告诉我小将军倒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他在你手里,又怎么会性命不保?”   昝泽我六还没理清头绪,只当李五是来求救的,没想到李五是拿李继勉的性命当筹码来谈判的可能。   李五道:“我六,你们现在所围困的宿方城是我的地盘。只要你们撤军,我便会将李继勉完好地送回来,否则你们别想再见到他。”   昝泽我六听得一愣,看向弓大力,后者点点头,证明她所言不虚。昝泽我六哑了哑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小将军的女人,她竟然擒住小将军来当筹码来谈判,这算是什么事!   这时传信兵过来道:“都指挥使大人要见你们,进来吧。”   在昝泽我六的压力下,都指挥史不得不接见李五等人。通过刚才发生的事,李五看出来了,虽然铁骑兵帮汉唐兵打了无数胜仗,但两军还是有隔阂的,铁骑军明显并非完全服从都指挥史的命令,而那些汉唐兵看铁骑军的表情明显既不满又畏惧,显然没少被铁骑兵欺压。   李五等人被带到一顶军帐前,昝泽我六便要进去,被守卫拦住,道:“昝泽将军,此事跟你无关,都指挥使大人有令,只让这伙人的首领一个人进去谈判。”   昝泽我六怒道:“怎么会跟我无关!小将军的安全是天大的事情,我必须旁听!”   弓大力道:“就算不让昝泽将军进去,我总得进去吧,我是李继勉的随从,我清楚他的情况。”   守卫拦着门道:“不行,只能他一人进去。”   李五上前一步道:“我六,大力,你们让开,我一人进去。”说着直接推开帐门走了进去,昝泽我六跟弓大力想硬闯进来,立即被守卫拦住,争吵了起来。   李五走进大帐,帐门关上,连着外面的争吵声也关在了门外。李五扫视了一眼帐内,没有见到人,犹豫地向里走了几步,边走边唤道:“都指挥使大人?”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就在这时,李五感到背后似有股阴森森的视线注视着她,立即反应迅速地转身,就见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男人立在她身后,脸上戴着半张黑色面具,挡住鼻唇,只露着一双眼睛看她,身上散发出阴寒气息。   她退后一步,迟疑道:“都指挥使聂大人?”   男人没有说话。   李五想着这人刚才直接连面都不见,就要下令杀她,在自己帐中还戴着面具,估计也是个性情诡异的,于是道:“聂大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乃宿方城解理的部下,你们所仰赖的沙陀铁骑军的首领李继勉在我手里,你如果不立即下令撤军,李继勉的性命能不能保就不好说了。”   李五说完后,等着男人回答,然而男人还是站着不说话。李五等了一会,没沉住气:“聂大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们汉唐国的背后大靠山倒了吗?”   “如果我下令撤军了,你又如何?”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十分暗哑,字词仿佛含在舌齿间,含糊不清。   李五道:“只要你撤军,并立即退后二十里,我便会将李继勉完好地送回来。”   “好,我答应你。”   李五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以他刚才处事的方式,她本已经做好长时间与他谈判的准备了。   李五道:“距离此地十里外,有一条长河,我会派人将李继勉放到船上,连人带船驶到河心,只要明日天亮之前得到你们退兵的消息,我们就会放走他,否则天亮之后立即砸穿木船,同归于尽。”   男人道:“我要补充一个条件。”   李五道:“你说。”   “为防你使诈,我要你留下做质,让你的随从回去报信。”   李五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反正也不会有危险,顶多等李继勉回来后又要想办法劝他放她走,费点功夫而已,眼下解宿方城之困最重要,遂点头道:“好,我留下为质。”   男人道:“来人。”   门口的守卫进来道:“都指挥使大人。”   “把她带下去关押起来!”   “是。”   李五被带出了军帐,弓大力与昝泽我六同时道:“情况如何?”   李五道:“弓大力,你带着还活着的人回去报信吧,就说和解谈成,按原计划行事。”   “老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李五道:“我要留下为质,放心,我不会有事。”   这话摆在来之前,弓大力相信,可是那都指挥史之前连面都没见就开始派兵屠杀他们,谁知道他留下她为质会不会伤害她。弓大力道:“要不我留下保护你,让你这些随从回去报信。”   李五心想这也行,道:“那就这样吧。”   那守卫便要将弓大力与李五一起带走关押起来,昝泽我六道:“人质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守卫立即道:“都指挥使大人有令,这件事我们汉唐兵会负责,不需要劳烦昝泽将军。”   昝泽我六被汉唐兵挡住,没办法,只能目送汉唐兵将两人带走,随后原地迟疑了一下,带着铁骑兵离开军帐门前。   被押送去往关押地点的路上,弓大力突然道:“老板娘,你想知道掌柜的临行前交待的话是什么吗?”   李五道:“是什么?”   弓大力原本嗓门极大,此刻能将声音压得这么低也难得,附着她的耳朵道:“掌柜的让我暗中联系昝泽我六,让他另外偷偷派人明早去河边接应他。”   李五想了想道:“掌柜的怀疑这些汉唐士兵会害他?”   弓大力道:“可不是,我原来还觉得多此一举,可是你看我们刚来时,那都指挥使对我们的态度,直接下令诛杀,这根本就是没把掌柜的性命当回事。老板娘,一会我们一定得小心行事,我怕这个都指挥使是真动了杀心。”   李五仔细回想琢磨,觉得的确有这个可能。而且刚才在那军帐中,那都指挥使的反应也实在太平静了。弓大力还要再说什么时,突然冲出几名汉唐兵,直接押着他就往一旁走去,弓大力奋力挣扎大骂起来,可不顶事,还是被拖走与李五分开。   李五被单独押往一处,原以为那都指挥史要对她不利,结果那汉唐兵把她带到一间条件还算不错的军帐内,并没有将她捆绑限制自由,还送来了丰富的饭食。   李五这下是彻底搞不懂这位都指军史大人,汉唐王的亲侄子是要干什么了。   用完了晚饭,士兵还送来了热水给她洗漱。等得夜深躺到了柔软的床上,李五怎么也无法入睡,担心被带走的弓大力的安全,担心宿方城之困能否化解,担心李继勉能不能成功被放回,担心自己没回去十一徐叔会不会着急……   要担心的事太多,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心事呢,李五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个极轻的脚步声,随即帐门被推开,那人轻手轻脚地向她床边走了过来。李五面朝里躺着,听着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停下,全身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一手伸到枕头下,握住了此前藏靴筒里没被上缴的匕首,一旦那人有任何动作,她立即反击。   然而那人走到她床边后,便只站着低头盯着她看,半天没有动作。   李五又忍了一会,憋不住了,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拿着匕首就向那道人刺去。那人不避不让,甚至还张开双臂迎接她的飞扑一般,将她抱住,眼看匕首就要没入他的身体,一声叹息声响起,“媳妇儿,真的好想你啊!”   手腕上的力道硬生生的偏开,匕首没有刺中,掉到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   那人紧紧抱住李五,用强壮有力的胸膛满满实实地圈住她:“媳妇儿,想你啊,真想你啊,之前在军帐里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这样把你抱进怀里了,永远不要再跟你分离!”   李五疑惑道:“鹏奴?”顿了顿,迟疑道:“聂……鹏……?”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用词有些不准确,应该是日6Q【左右】,每天都差几百一千字,我很惭愧= =   最后收尾,时速比之前慢得太多了,跟乌龟爬没什么区别,T T 第129章   李五想起来,鹏奴的父亲景侯的确是姓聂的。鹏奴因为小时多病多灾, 依着民间的风俗, 只取了贱名一直没有取大名,之前被荆南王收为义子, 取名杨枭,现在看来他是换回了本姓,改了名字。   “你来了汉唐后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被杨不疏送给徐孔当义子吗?怎么会成了他的侄子?”   鹏奴放开李五, 转身将灯点亮,帐内一下子光亮了起来。多年未见,鹏奴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过往的青涩, 完全是一个饱经尘霜, 被战争磨出了风骨棱角的铮铮汉子了。   “汉唐王徐孔本就是我母亲宁康公主的远房堂弟,身上也算沾了一点稀薄的李唐血脉,所以将国号定为汉唐。我也是来了汉唐后才知道,遂与他叔侄相认。”   这徐孔的确自称有李唐皇室血统,不过这世道乱得厉害,随便拉出一个小军阀头头都声称自己是某亲王某郡王的子嗣, 所以这些冠冕堂皇的血统言论一般都一听而过, 不必太较真当回事。   李五在此意外与鹏奴重逢既惊讶又庆幸, 忍不住捶了他胸口一下道:“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差点就让你的士兵把我杀了!”   鹏奴歉然道:“没想到会是你,后来下面人禀告说昝泽我六称你小五姑娘, 我半信半疑,将你叫入帐中,这才确认是你。”   李五道:“那为何在帐中不认我?还要戴上面具?”   鹏奴沉默不答, 李五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叹口气道:“你隐瞒身份,是想诱骗我将李继勉交到你手上,对吧。”   鹏奴回想在三斧断山与李五一起上山去给李继勉报信时的情景,脸色阴沉了下来:“我早就想弄死他了,这次他落到我手里,是他合该命绝于此。”   李五闻言顿了一下,并没有太惊讶,道:“可是晋李与汉唐是连盟关系,你们汉唐在南方能有现在的局面,也有沙陀铁骑军的功劳,你不怕李继勉死了,你们的靠山就倒了吗?”   鹏奴道:“媳妇儿,你不知道汉唐国内的情形,在外人看来,李继勉留下的五千沙陀铁骑军威风无比,屡建奇功,可将来若有一日他李继勉动了坏心想占领汉唐,这些铁骑军立即会倒戈屠戮皇室。徐孔昏聩短视,只看得到眼前之利,却没想过这五千铁骑军长驻国内,充分渗透进了国家的枝脉叶络,分明是埋在汉唐国内最大的毒瘤!”   “当然,这只是我要杀他次要的原因,媳妇儿,你心里很清楚我为什么必须杀了他!”   李五眼神飘忽了一下,侧过头:“先不谈李继勉的事,宿方那里你必须立即辙军。”   鹏奴盯着她的侧脸看:“为什么?我听说你叛逃梁国,玄友廉正在全国通缉你,你怎么会跟宿方那群小毛贼扯上关系?”   李五听鹏奴鄙视的口气,无可奈何道:“那是我的军队,解理和白绪宁都我的部下,而军队的首领,正是我弟弟李文治。”   鹏奴愣住了,张了张口,惊愕得过了好一会才找回来声音:“你是说……那个被我打得四处逃窜的李白面是十一?”   李十一来了南方后虽然吞并了不少军阀散匪,扩了一些地盘,但因为年纪太轻,面容白俊,受到当地军阀的歧视,慢慢就叫出了一个李白面的外号来。   李五点点头:“是,是十一。”   鹏奴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一时无法消化,来回踱了几步,思考了好一会终于理清头绪,重新在她面前定住脚步道:“所以,媳妇儿,你那些年跟在李继勉和玄友廉身边忍辱负重,是为了积蓄力量,暗中组建军队,以待此时扶立十一起势,争夺地盘,复立唐室是吗!”   “是。”李五顿了顿,“鹏奴,你别叫我媳妇儿了,这个称呼不合适!”   鹏奴初闻消息的震惊过去,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随即双臂直接托举起李五,吓得她慌乱地抱住他脖子道:“鹏奴,你干什么!突然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鹏奴沉浸在极度兴奋的情绪中,眼睛中闪着亮光:“我当然要叫你媳妇儿!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快带我去见十一!十一居然也带起兵来了!实在太好了!”   李五听着“一家三口”怎么听怎么别扭,道:“你现在还不能跟十一见面。”   鹏奴道:“为什么?”   李五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正在派兵围剿他!”   鹏奴愣了一下,立即放下李五,跑出了军营,片刻后冲了回来:“你放心,我已下令辙军了!我之前为难他是不知道他是十一,要是知道是我家小十一,我护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带兵攻打他!唉,怎么感觉我总做蠢事,之前也是没认出你来,这次是没认出十一,还好还好,没铸成大错。从今天起,我不仅不会再为难他,我还会扶持他,有我在,绝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鹏奴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李五恍惚在他身上看见了幼时那个护着十一既当姐夫又当大哥的胖球儿的影子。   李五顿了一下,这时才出口将刚才未言完的话重新提出来道:“你不能杀李继勉。”   鹏奴笑容还挂在脸上,气氛却瞬间僵了下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越替他求情,他死得越快!媳妇儿,我告诉你,之前是我没有本事没有能力,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你……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放开你!李继勉那个浑蛋,就是活剐了他,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五道:“鹏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与你之间的问题暂且不提,我不让你杀李继勉,不是因为我与他的关系,而是他已经猜到你可能对他动手,而让昝泽我六做了应对,你此番动手不仅无法成功,很可能招至杀身之祸。”   “那又怎样。”鹏奴一提起李继勉,情绪就不受控制,咬牙切齿地发狠道,“眼下铁骑军被我刻意分散,营中只有五百之数,我可以连他带着昝泽我六还有那五百铁骑军一起除掉。”   “然后呢?等着李制丧子之后的极度愤怒下派数万沙陀铁骑南下踏平汉唐吗?”   鹏奴低头沉默。   李五放缓了口气道:“鹏奴,现在立即收手,不要让李继勉看出你的意图来,你在汉唐的确有权有势,但不足以与李继勉为敌,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掂量得清其中厉害关系。”   “媳妇儿……”鹏奴的口气带着失落和不甘,抬头看她,“你是因为替我着想,才不让我杀他,还是你心底在担忧他,不想他有事?”   李五看着鹏奴落寞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却没有说话。   鹏奴伸手覆住李五放在他肩上的手,认真道:“媳妇儿,你知道吗,当年三斧断山下与你分别后,我独身一人前往汉唐,脑子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来,然后将你和十一接回到身边,好好保护你们再不让你们受任何委屈和折磨。媳妇儿,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你说过,我是你的亲人,在这世上,你,我,十一,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吗?”   李五看着鹏奴眼神中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心软了,伸手拥住他:“是,在这世上,你是我和十一的亲人,是我们的家人。”   天亮之前,李五与鹏奴赶到了十里地外约定的长河边,李五先在河边燃起了三堆火堆 ,然后才带着鹏奴渡河。一靠岸,徐敬仪立即带人围了过来,看到李五惊讶道:“我刚看到河对岸发出的信号还不敢相信,五殿下,你不是被那都指挥使聂鹏留下来了,怎么逃回来的?”   李五将身旁人推到众人面前:“这就是他。”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鹏奴身上的汉唐军官打扮,意识到李五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聂鹏时,瞬间拔出刀防备地看着他。   李五道:“徐叔,放下刀,没事,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徐敬仪闻言拿着火把走近了几步,火光照亮了鹏奴的脸,他仔细辨认了一会,震惊道:“小世子?”   鹏奴道:“徐侍卫,好久不见。”   不远处李十一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边走边喊:“可是姐姐回来了?”等走近了看清鹏奴的脸,却放缓了脚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   两人在战场上照过面,都认得对方的脸,只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   鹏奴是真没想到这个被他的军队追着打不得不到处躲避的李白面,就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儿,道:“十一,你长大了。”   十一警惕地看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何居心?”   李五道:“十一,他是鹏奴。”   十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鹏奴道:“十一,是我,是姐夫。”   十一眼睛瞪大,看向李五,见李五点了点头,后知后觉道:“姐……夫……”下一刻,他大步走到鹏奴面前,两人身高相近,视线相齐,李十一激动道:“姐夫?”   “是,是我。”   李十一立即伸手抱住鹏奴道:“姐夫,天啊,竟然是你!姐夫!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十一,姐夫也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和你姐姐,期待着和你们的重逢。”   徐敬仪看着两人重逢的画面,一边惊讶聂鹏就是鹏奴小世子,一边感慨原来这一场危机不过是大龙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李文治太开心,立即拽着鹏奴往回走道:“姐夫姐夫,来,随我到帐中好好叙一叙旧,你这出现,真的是太意外了!”   两人往前走去,李五正要跟上去,突然注意到一旁角落传递来的冰凉视线,迟疑了一下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向那角落走去,果然,李继勉站在树后,拉长着一张臭脸,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我很生气非常生气快气炸了”的气息。   李五道:“小将军,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李继勉冷冷道:“我倒不知道十一还有别的姐姐。”   李五摇头:“没有,他就只有我一个姐姐。”   “他叫那人姐夫?”   李五点头:“嗯,我有一个指腹为婚、亲梅竹马的附马,忘了告诉你了。”   李继勉只觉得自己气得肝都在隐隐做痛,十一不承认他这个准姐夫,在他面前摆架子耍威风,居然还冲别的男人叫姐夫?而李五居然就这么认了?   李五的口气越轻描淡写,他身上的怒气越发张扬得浓烈起来,咬牙切齿道:“指,腹,为,婚!亲,梅,竹,马!你给我说清楚你俩怎么回事!”   李五看到他生气的模样,不知怎的竟觉得心情舒畅起来,好笑道:“李继勉,你是在吃醋吗?”   李继勉瞪她道:“不然呢?”   李五道:“宿方城之围已解,你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   “想赶我走?”   李五看他气恼模样,忍不住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怎么,还想赖着当我的俘虏不成?”   李继勉气得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狠狠用力,牙齿陷进她的肉里,而李五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望着他笑。   李继勉看着她笑,嘴里终是不敢用狠力,松开她的手指,看着她指上浅浅的两粒门牙印,用大手包着揉起来,没好气道:“傻笑什么?觉得我贱是不?觉得我硬倒贴着你是不?”   李五摇摇头,还是笑。   “别笑了,我气成这样,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笑,说话!”   李五不笑了,道:“走吧,聂鹏跟十一在帐中说话,我们也进去吧。”   李继勉拽住李五:“不许走,告诉我你笑什么?”   李五道:“你真的想听?不怕听了更生气?”   李继勉抿了抿唇:“说。”   “我笑我自己眼光有问题,你比鹏奴老,比玄友廉丑,还比我大那么多岁数,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家伙。”   “……”   下一刻一声怒吼震得林中草木狂颤:“操!”   李五转身便跑,就听身后传来李继勉的怒吼声:“你说谁老,谁丑?我比你大五岁,相差很大吗!很难接受吗!操!你他妈今天给我说清楚!你给我回来!”   一个时辰后,天亮了,李五与十一将李继勉和鹏奴送到河边。   李五道:“接应你们的人就在河对岸,你俩回去吧。”   鹏奴道:“媳妇儿,你来了南方不会再走了吧。”   李五道:“嗯。”   李继勉怒道:“你叫谁媳妇儿,聂鹏你听着,她是我女人!”   鹏奴冷冷瞪他一眼,连争吵都不屑,道:“十一,叫我一声。”   “姐夫。”   李继勉:“……”   李继勉气得咬牙,这个小白眼狼!   鹏奴大获全胜,得意地瞥了李继勉一眼,懒得再理他,走到李五面前道:“媳妇儿,我走了。”   李五压低声音道:“别跟李继勉闹得太僵,不到时候。”   鹏奴亦附耳回应道:“嗯,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冒失。”   李五点点头:“去吧。”   李继勉与鹏奴上了船,李继勉抱着臂拉着脸道:“跟别的男人交头接耳,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李五想了一下道:“希望下次见面,你我谁也不是谁的俘虏,同席而座,相谈欢笑。”   李继勉怔了一下,遂即明白她的意思,道:“好,我不会再强迫你,不会再想着抓你,不过那份约定还有效,总有一日,凤冠霞帔,打马游街,我李继勉娶你为妻!”   鹏奴与李文治的脸色同时变了。   李五只稍稍停顿了一下,道:“保重。”   李继勉与鹏奴离开后,李五也随十一迅速赶回了宿方。   解理打开城门迎接两人,惊魂未定道:“汉唐军昨夜里突然就辙了军,可是主公与将军使了计策?”   李五道:“嗯,以后不必再担心汉唐军为难我们了。”   “这是为何?”   李五道:“不必多问,知道便好,吩咐下去,我们的军队以后也绝对不许犯汉唐边境。”   “是。”   “城中情况如何?”   “虽然被汉唐兵围困了数日,但将士们上下一心,守住了城门,没有让他们攻入城内,我们的损失不算太大。”   李五道:“好。没有了汉唐的阻挠,接下来我们必须加快步伐,聚拢那些零散军阀和匪帮的地盘,逐步扩大势力。”   “白绪宁那里今晨传来了一份捷报,他已成功攻占了玉克道。”   李五道:“太好了,既然白绪宁将军提前解决了我们的一个大难题,那就按计划全军辙离宿方,转移至玉克道。当初我们势弱,不得不窝缩在宿方,如今攻下玉克道,那里更适合我们做据点,更有利我们大展拳脚。”   李十一却有点不高兴,李五道:“怎么了?”   “我们才与姐夫重逢,若是离开宿方,去往玉克道,我们三人还能再见面吗?”   李五道:“会见面的,既然已经重逢,总会见面的。”顿了顿道,“十一,姐姐虽然跟他曾有婚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我们之间已绝无可能,姐夫这个称呼不过是儿时戏言,不许再叫了。”   李十一看李五认真严肃不像玩笑的态度,点点头:“十一知道了,无论如何,十一永远尊重姐姐的决定。” 第130章   半年后。   朝露浓重的清晨,李五带着一队士兵进城, 彻夜奔波, 一个个身上都落满上了白霜,仿佛穿着一身花白的铠甲。   李五进城后径直进了军营, 将此次亲自去周边城镇探查的情况告诉给部下,让他们按着她的意见,加强守卫布防。这半年她与李文治四处征战, 逐步扩大地盘,汉唐边境以东,包括临海的诸多散乱势力如今都已被她收复, 归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内, 就疆域而讲,已扩充至汉唐疆域的一半大小,与荆南国的面积不相上下。   从军营出来,李五回了自己在城中的将军府,进了卧房,连盔甲都未来得及脱, 便累得倒上了床睡着了。睡了没一会, 门自外被撞开, 李文治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   李五动也不想动, 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先让我好好补一觉,等我醒了再跟你说话。”   “姐, 你看看你,哪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见着李五盔甲鞋袜不脱就躺上床的邋遢形象,李文治嚷了起来,然而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心疼的,走过去坐到床边替她脱起鞋来,边脱边道,“姐,你听说汉唐国的事了吗?汉唐王徐孔病重,他的儿子义子们明里暗里都开始争起国王之位。也不知道聂大哥那边怎么打算。”   李五闭着嘴含糊道:“想知道他什么打算,等他来了问他不就行了。”   李十一立即兴奋道:“姐,你是说聂大哥这几日会过来找我们?这半年聂大哥暗里帮了我们不少,不仅资助军资粮草,还多次出兵相助,没有他,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拥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嗯,说不定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行了,出去吧,别吵姐姐了,让姐姐好好睡一觉,真的是困死了。”   说完这一句,李五彻底睡死过去,无论李十一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反应了。李十一将她的脏鞋摆到床下,抬头便见着她左脸上还沾着一块泥巴,糊得脸上脏兮兮的。李文治看自己亲姐糙得简直不像个女人了,叹了口气,认命地拿了毛巾来替她擦脸,等自家姐姐漂亮白净的小脸重见天日后才满意地停手。   李文治走出屋子,吩咐门口的两名婢女:“进去替姐姐将盔甲脱了,随时准备好热水,姐姐醒了就伺候她沐浴更衣。”   婢女恭敬道:“是。”   李五一觉睡到下午申时才幽幽转醒,还迷糊时便被婢女们引到了浴池里,趴在浴池里任着婢女柔软的双手替她擦洗身子,舒服得趴在池岸上又小睡了一会,等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她这才彻底恢复元气,神清气爽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已有两名部将候着了,对她道:“五将军,主公请你速速过去。”   李五道:“什么事?”   “汉唐的都指挥使聂大人来了。”   李五记起自己睡得迷糊时与弟弟说的话,她料到鹏奴会来,倒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走吧。”李五越过那两名部将向前走去。   李五抵达落霞阁台,亭内摆着一桌酒菜,一人背对她坐在亭中,正看着亭外落霞独饮。   李五走过去道:“十一呢,怎么没陪你喝酒,把你一人晾在这里。”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笑道:“你来了,十一刚才还在,被徐侍卫突然叫走了。坐。”   李五在他身边坐下,倒了一杯酒举起向他道:“十一不在,我俩先喝着。”   鹏奴点头:“好,上一次和你喝酒是一个月前吧,在安吉县那小土坡上,你征战回来,我带兵恰好经过。”   李五道:“是恰好经过吗?你是怕我打房汤平打不过,去接应我的吧。”   鹏奴笑笑:“哎呀,还是被你看穿了。”   两人举杯来碰,三杯酒下肚后,鹏奴沉默了一下道:“小五,你已经料到我会来找你吧。”   “嗯。”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李五缓缓转着手中的酒杯:“鹏奴,你心中早已有打算,你来不是问我意见的,而是想说别的。”   鹏奴眼睛里闪着亮光:“你会帮我吗?”   “你想我怎么帮你?”   “眼下汉唐国内大部分的兵权已被我牢牢攥在手里,然而那五千沙陀铁骑兵我却没办法控制。而且晋李那边似乎也另打算,看样子有意扶持二王子徐连为国主,我一旦发动政变,沙陀铁骑军就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李五放下酒杯,轻叩着石桌思考了一会:“那五千沙陀铁骑军眼下是由五名骑兵队长控制,那五人正是半年前李继勉带来汉唐的五名随从,我也算与他们相识,嗯……我倒是有办法拖得他们一夜时间。”   鹏奴激动地跳起来:“好!一夜时间,足够了!媳妇儿,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李五瞪了他一眼:“叫我什么?”   鹏奴哈哈一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小五,五将军!我错了,我自罚一杯!”   这半年,李五好不容易给他把这见她就叫她媳妇儿的毛病给改了过来,不过这人一旦高兴得忘乎所以起来,还是会叫她媳妇儿。   鹏奴说自罚一杯,却一口气喝了三杯,刚才与李文治也喝了不少,渐渐露了醉意,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李五的手,被李五嫌弃地拍开,还是不依不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近了彼此的身躯道:“媳妇儿,你等我,等我……”   鹏奴急匆匆地来,当天深夜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三日后李五与十一集结了大军,奔赴汉唐边境,埋伏在关江郡外的深山中。军队扎好营,李五脱下盔甲,换上汉唐人的服饰。   李文治将她送到军营门口,担忧道:“姐,你此去汉唐,真的有把握能成功吗?”   李五拍拍他的肩:“不必担心,记住我与你说的话,姐姐去了。”   李文治点点头:“姐,你一定要小心。”   李五与李十一告别后,带人入了汉唐国境,行进了小半日,遇到了鹏奴派来接应的人,进了王城。   虽然来了南方已有半年,这还是李五第一次进入汉唐王城。   汉唐王城比起洛阳长安来,规模小了许多,但风貌人情却跟东西京完全不一样,另有一番风情。眼下汉唐王病衙,汉唐国内各势力明争暗斗,错综复杂。然而王城里的百姓看上去却没有受什么影响,照样该生活生活,该热闹热闹。   李五在王城中住下,其间通过鹏奴派来的人,仔细了解了汉唐朝廷的情况。第三日晚上,鹏奴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帽兜掩藏行迹出现在她的住所。   李五屏退众人,将门关上,道:“我听说汉唐王的病情越来越重,还能坚持几日?”   鹏奴放下帽子,走出阴影,摇头道:“撑不过七日了,在这七日内我们必须动手。”   李五蹙眉想了想道:“若我成功拖住昝泽我六、弓大力等人,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已经暗中将兵力调往了王城外围,只要防守王城的铁骑军群龙无首,我便能直接攻入王城,政变夺`权。”   李五沉默了一下:“我有一个条件。”   “说。”   “夺下王城后,昝泽我六、弓大力等人交给我处理。”   鹏奴道:“怎么,你还想放了他们不成?一旦我们事成,汉唐便算是彻底切断了晋李的控制,国内所有沙陀兵都会被清洗干净。”   “不行,绝对不行,你可以夺`权,事成后将沙陀人驱逐出境,绝对不能下杀手。”   “为什么?”鹏奴生气道,“小五,你不会是后悔了吧,觉得这样会对不起李继勉?”   李五道:“聂鹏,做人留一线。你驱逐沙陀人,只是不想汉唐再受晋李控制。李继勉会愤怒,但也要顾及北方战事不会立即发兵征讨。但若是屠杀铁骑军……李继勉留下的这五千铁骑军,乃是晋李最精锐的骑兵,百里挑一,这么做必会招致沙陀人的民族仇恨,李继勉必会不顾一切派兵讨伐,那时便是两败俱伤。”   鹏奴冷静下来,认真思虑了片刻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办,驱逐不杀。”   四日后的傍晚,李五穿着一身锦袍打扮成贵公子的模样,敲开了殿前指挥司的大门。   殿前指挥司是汉唐王安置沙陀铁骑军的官署,昝泽我六以及弓大力等人分别任殿前都指挥史,殿前指挥左右史,殿前指挥左右副史等职位。李继勉最初留下这五千骑兵队时,只留下昝泽我六与半片虎符来控制这支军队,半年前他带来了五名骑兵队长,每人分领一千骑兵,将骑兵军的兵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人手中。   这意味着,虽然这支军队明面上受汉唐王的调遣,但私底下则是李继勉控制汉唐的触手。   徐孔即使后来看出了李继勉的意图,但惧怕晋李的势力,无力阻止。   大门打开后,门内的侍卫打量李五,道:“你是谁?”   李五彬彬有礼道:“烦请军爷通禀一声,草民李五求见殿前都挥指史大人。”   不多一会,便有人引了她进门,进了内堂,昝泽我六得到消息赶到,看到她惊讶道:“小五姑娘,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王城?”   李五道:“昝泽大人,上次一别,半年不见,此次来了王城,是特地过来拜访你的。”   昝泽我六表情古怪地变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道:“在你面前,我哪敢称什么大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我六’吧。小五姑娘,我知道你眼下与十一公子盘踞在玉克道,怎会来了此地?”   李五道:“我听闻汉唐王病重,所以偷偷潜入王城探查消息。”   昝泽我六愣了一下,忍不住道:“小五姑娘,你这也太坦率了,不怕我抓了你吗?”   李五笑道:“你会抓我吗?”   昝泽我六忙摇头道:“我哪敢,小将军有令,让我们看到你和十一的军队就饶道走,不许冒犯,我哪敢动你啊。不过,最近王城表面看着平静,私底下暗流涌动,险机四伏,你别打探什么悄息了,还是赶紧离开吧。”   李五道:“我是担心汉唐国主易位后,会对我不利。”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不犯汉唐国境,就算国主易位,也不会主动攻打你们的。”   “有昝泽大人的保证,我就放心了。半年前那一面太匆忙,我与你也没说上什么话,回去后我告诉十一你在汉唐,他也十分想你。”   昝泽我六似是想起了在洛阳李宅照顾李文治的情形,感慨道:“那时我不过是一名伺候十一公子的小护卫,哪敢想会有今天的地位。也算是托了小五姑娘和十一公子的福。十一公子可安好?”   “他很好。”李五顿了顿道,“今夜想与故友畅饮一番,不知昝泽大人可否赏脸?”   昝泽我六道:“当然当然,我这就派人备宴。”   “弓大力他们呢?我与他们也算是旧识,临别时想与他们见一面,叙个旧。”   昝泽我六犹豫了一下道:“好,我这就派人去叫他们回司里,想必他们见到你也会很开心的。”   李五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点点头:“那太好了。”   不到一个时辰,弓大力等人听到小五来了殿前指军司的消息纷纷赶了回来,见到她皆是惊讶无比。   “老板娘,还真是你,昝泽我六派人送信我们还不相信,你咋来了王城,胆子也忒大了。”   “老板娘,这半年没见到你,也没见着小将军,说真的,真是想你们了。”   “老板娘,真搞不懂你,你放着舒舒服服的将军夫人不当,偏偏跑到这穷乡僻壤跟男人一样带兵打仗,图什么呀。”   李五笑道:“坐吧,咱们边喝边聊。”   当天夜里,昝泽我六在殿前指挥司设宴招待李五,弓大力等一众骑兵队长一同出席,整个沙陀铁骑军的主要将领们齐聚一堂,便是汉唐王设宴,这些人都未必来得这么齐整。李五知道自己能如此顺利地将这些人聚到一起,是利用了李继勉的关系。这些人心中都早已将她视为李继勉的女人,因而对她没有设防。   而在她进了殿前指挥司的那一刻,鹏奴便已派兵暗中围住了这里,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这里的人有进无出。   她喝着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回头李继勉要是知道她这么坑了他,会不会气得暴怒如雷。   这一场酒宴,李五敞开了怀来喝,见她这样豪爽,昝泽我六与弓大力等人自然不甘落后,喝到半夜,一个个都伏倒案前,酩酊大醉,就算是半夜有人放火烧了殿前指挥司,这帮人都未必爬得起来。   李五这样喝的后果,自然是自己也醉倒了,醉得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推了一下推不开,便也不徒劳挣扎,倒在那人怀里酣睡了起来。   第二日李五醒来,头疼欲裂,昨天实在喝多了。抬头看了看房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又趴着缓了一会,觉得头疼得能接受了,才爬起来。被窝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她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瞬间吓得酒全醒了。   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躺在这被窝之中!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这副模样躺在床上!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伸手掀开被子看了被子下的身躯一眼,瞬间整张脸死白。就见自己身上红痕遍布,尤其是小腹与双腿间,不忍直视,她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李五眼前一阵阵发黑,仔细回想昨夜醉前的事情。她与昝泽我六、弓大力等人开怀畅饮,最后全都醉倒案边,后面的事无论如何她也记不起来了。   当夜她与鹏奴约定,她拖住昝泽我六与弓大力等人,他派人围住殿前指军司,然后连夜带兵入王城发动政变,成事后将她接回。所以如果昨晚没发生意外,她现应该是被鹏奴接了出来。   难道是鹏奴……   李五脑子乱得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就在这时门被人自外推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李五看清他的脸后,彻底呆住了:“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冷哼道:“看你刚才的表情,貌似是在纠结自己酒醉后被哪个野男人糟蹋了吧。”   李五先是一愣,随即火气上来,刚才心里有多乱,此刻就有多气,裹着被子跳下床,挥着拳头就朝男人的脸面击去:“李继勉,你个混蛋。”   拳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李继勉沉着脸道:“骂我混蛋?是哪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设计灌醉我的部下,好让聂鹏那个王八蛋发动政变的?”   李五迟疑了一下,道:“聂鹏……他成功了吗?”   “我出现在汉唐境内,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吗?昨夜一起兵造反,就被我埋伏好的铁骑军砍成肉糜了。”   李五瞪大眼,惊恐道:“不……不可能……”   李继勉道:“怕了?”   李五转身观察了这屋子一番,就见这只是一个寻常百姓的房子,李继勉此刻的打扮也是汉唐人的打扮,发丝干净,衣裳整洁,完全不像昨夜有过撕杀打斗的模样,而且昨晚他二人……时间也不够,李五渐渐镇定下来。   “不,你在骗我……你分明是带着我逃出来的。”   李继勉随手倒了一杯水,边喝边道:“不错,都这副德行了,还动得了脑子。”   李继勉这么一说,李五顿时又怒了:“你禽兽吗!我醉成那样,都能对我下手!”   李继勉冷哼:“自己回床上仔细想想你昨夜里都干了什么!就知道你一早起来肯定会断篇!”   李五道:“我衣服呢?”   “脏了,扔了。”   “你让我穿什么。   “光着。”   李五:“……”   “李继勉,你个流氓!”   李继勉抬头:“你要是再骂,我就再身体力行地让你好好见识下什么叫流氓!”   李五:“……”   门外传来敲门声:“掌柜的?”   李继勉去开门,李五顾不得与他吵了,赶紧裹着被子缩回到床上。不一会李继勉回来,将一套干净衣裳放在桌上,冷冷道:“自己穿好衣服后出来。”说着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关上,李五从床上往外探了探,屋内已没了李继勉的身影。她又裹着被子跳下床,拿起桌上的衣服抖开一件件穿起来,等穿上裤子就要系腰带时,脑子里突然涌出一团混乱破碎的记忆,李五的脸慢慢地涨红,最后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了,捂着脸蹲了下去。   李继勉在门外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出来,等得不耐烦地进门,就见李五只穿好了里衣蹲在地上,一张脸通红通红,简直要滴下血来。   他哼道:“很好,看来是记起来了。”   李五捂着滚烫的脸,心想,还不如记不起来的好。   昨夜里她喝醉了,梦到自己见到李继勉。因为这一次事情她做得实在不厚道,李继勉让昝泽我六护着她,她却趁机设计了他们,所以梦到李继勉后十分惭愧,抱着李继勉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梦里的李继勉问她:“哪里对不起我?”   因为酒劲,她的情绪就流露得格外诚实且狂野。   “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关心,而设计你的部下……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要扩大地盘,我要让十一称帝,我要这让盛唐之世重立人间,如果助鹏奴夺下汉唐,我的计划便能提前三年不五年……对不起,小将军,我知道你爱我,爱我爱得发狂,是我自私,是我利用了你的爱,我一直知道你狠不下心来对付我,知道你看到我就会心软,知道你就是嘴硬表面凶,不会真的伤害我……我就是仗着你的喜欢肆无忌惮……”   “哼,还知道是仗着我的喜欢肆无忌惮……你觉得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后,我还会原谅你吗?”   “我不求你的原谅,我从来不奢望任何人的原谅,我知道我卑鄙,反复,阴险,我会忏悔,但我不需要原谅,这一世,我早已做好入地狱的准备了,或者这一世就是我的地狱,是上一世的报应……”   “……”   “李继勉,上一辈子,我于年少懵懂时恋慕你多年,直到最后不得不亲手将你埋藏,这一辈子,有幸与你相识相知相爱,就算最后我们依旧逃不开上一世彼此杀戮的命运,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今生爱上你……”   梦里的李继勉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然后李五就抱住了他,热情而主动地索着他的吻,语无伦次道:“李继勉,我爱你,其实,我有想过给你生个孩子……”   然后的记忆就彻底变成脸红心跳不忍回忆了。她这样深情又莫名其妙的表白,李继勉怎么可能按捺得住,本来没那意思,见她难得主动,直接把人就折腾到床上去了。   她红着脸抬起头,从指缝里看李继勉,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第131章   李继勉哼道:“怎么,没想到会被我撞见你处心积虑设计我的部下情形吧。”   李五回忆起昝泽我六见到她时流露出的一股复杂异样的表情, 现在想想, 想必那时候李继勉就已经在殿前指挥司内了。   “行了,别多说了, 快点把衣服穿好,跟我出来。”   李五站起来重新穿衣服,看着李继勉盯着她看, 脸又红了,满脑子都是昨晚自己攀着他一边跟他道歉一边说“我要给你生孩子”的情景。   李五越想越羞得不行,真想找一个洞钻进去, 依稀记得李继勉抱着她的时候, 断断续续回应了她不少话,可是实在一句也记不起来了,现在也不好意思再问,只能沉默地穿好衣裳跟着李继勉出了房门。   出了门,李五更确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宅,不过这民宅已经被铁骑军占领了, 里里外外围的全是沙陀骑兵。   随后她跟着他的脚步径直出了民宅上了街, 就见一整条街都被沙陀骑兵占领了。这条街看上去有点寒酸, 像是贫民住的地方,她住的那间民宅在这条街上已经算是阔门大户了, 其它的都破破烂烂的。   李五打量着街道,隐约觉得这里不像是王城,难道李继勉带她离开王城了?   “这里是哪里?”   “安野。”   安野是距离王城仅二十里地的小镇, 看来李继勉带着铁骑军逃出王城,占领了这里。   对面走过来一人,正是昝泽我六,朝李继勉行了一个礼,眼神却不敢看李五,道:“小将军,五千铁骑军已经成功撤出王城,聂鹏的军队追至南边五里地外,停了下来。   李继勉道:“谅他也不敢过来。”   不一会弓大力等人也过来,一一向李继勉报告军队情况,统一的眼神飘忽不敢看李五。李五看到这情形如何不明白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以为自己给他们设了一个迷魂宴,其实中了这迷魂宴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等得旁人离开,李五压低声音显得有些沮丧道:“你早料到聂鹏要反?”   “料是料到,但是没想到会是昨夜,还得多亏你来给我们报信。”   李五掩面,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继勉何等人,看她突然过来,自然猜到了一切,未等聂鹏在王城外的大军进城,就直接带兵突围出了殿前指挥司,然后逃离了王城。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你下面准备怎么做?带兵杀回王城?”   李继勉道:“我若想杀回王城,昨夜就没必要撤离,直接把守住各城门,看那聂鹏的军队如何进城。”   “什么意思?”   李继勉边说边往前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十一正带着军队往王城赶来了吧。”   李五犹豫了一下:“是,就算我判断失误让你们有了准备,但哪怕拼得两败俱伤,我与十一也必须助聂鹏夺下王城。”   “如果昨夜我没有出现,昝泽我六和弓大力等人中了你的计谋被聂鹏擒住,你要怎么处置他们,处置这些沙陀骑兵?”   “我已与聂鹏说定,事成后他们交给我处置,我会把他们带回玉克道中关押,其余骑兵则收缴武器马匹后,分批驱逐出境。”   李继勉停住脚步,李五收脚不住直接撞到他身上,就见他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稍缓,“还算你这女人有点良心。”   李五捂了捂撞到的鼻子道:“你我立场不同而不得不成对立之势,但我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李继勉道:“昨夜的话可还当真?”   李五道:“什么?”   “你说要给我生孩子。”   “……”   李五正跟他严肃地聊着事情呢,陡然插入这么一个话题,让她如何接。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刻意忽略这句话,道:“李继勉,我对你实话实说,你也告诉你接下来的打算吧。”   李继勉见李五刻意忽略这个话题,便也没继续追问,道:“北方的局势并不好,玄友廉登基后,数度举兵来犯,攻势猛烈,我们疲乏应对,已无暇顾及南方局势。我本有意扶持二王子登基,可惜汉唐王的病比我想像得要危急,时间不够我们做应对了,而聂鹏在汉唐的势力根深蒂固,与他一战只会两败俱伤并且还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我决定保存这五千精锐骑兵的战力,撤离汉唐。”   李五听完他的话,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李继勉看她明显松口气的模样道:“兵不血刃拿下汉唐,高兴了?”   李五道:“我高兴的是——不必跟你拼得你死我活。”   李继勉顿了顿道:“那昨夜你说的话——”   李五见他又绕到那话题上去,转身便走,边走边道:“我喝醉了,昨夜说什么做什么忘了忘了全忘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继勉与昝泽我六等人带着骑兵队昼夜不歇、马不停蹄地向西北撤退,五日后,撤退到了汉唐边境的来鹤关,汉唐大军也紧追不舍地来到来鹤关外。   在来鹤关的城墙上,李五俯瞰着远方列齐整的汉唐大军,对李继勉道:“我该走了。”   李继勉阴沉着脸道:“每次到最后你都选择了离开,没有一点顾念于我。你可知今日一别,你我南北相望,隔着千山万水,再想见面难上加难。你的心肠真就那么硬吗?真有没有一点不舍吗?”   李五伸手握住李继勉的手:“小将军,我舍不得,可是你知道我必须回去,比起你,十一更需要我。”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好,上一次离别时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强迫你,只要你老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你说。”   “你那夜洒醉后说逃不开前世我俩彼此杀戮的命运,是什么意思?”   李五怔了一下:“我醉了……那是我说的醉话。”   “小五,这不是你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这一次是你醉了,但你十三岁的那年大年夜,你没有醉,你说了类似的话,我一直记得,但当时没有深想,直到那夜你再次提起。”   李五回想起十三岁的那年大年夜,李继勉喝得醉熏熏的回来要占有她,她年幼无法反抗,被他压在身下,抱着绝望的心情说出了那一番话,她以为李继勉醉了,原来他是清醒的。   她佯作发怒道:“所以那个大年夜,你根本没有喝醉,你就是想借醉强占我,你个臭流氓!”   李继勉面色不变:“不要岔开话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五顿了顿,将视线投往别处:“李继勉,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李继勉不言。   李五道:“我做过一个前世的梦,在那段梦里,我们是仇人。”   “是仇人,不是——爱人吗?”   李五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在那段梦里,虽然我于年少懵懂时对你一见钟情,憧憬恋慕,但是后来残酷的现实粉碎了我的少女情怀,长大后的我对你只有忌惮和算计,而你亦另择良妻,野心勃勃,你我自使至终未曾相爱,甚至都不算相识。”   “所以我们是仇人,所以……你杀了我,对吗?”   李五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在那个梦里,我杀了你。”   她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李继勉的回答,转头向他看去,此刻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他是惊讶还是愤怒亦或是无所谓。   她接着笑笑道:“不过我也遭了报应,没多久就给你陪了葬,死在你的部下手中。”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表情,从他眼神流露出的一丝松动中,她看到了悲伤。   李继勉向她伸出手,似想要拥抱她,最后只是搭上了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走。”   李继勉命人牵来一匹马,等李五跨上马准备离开时,突然将她身子拉下,吻住了她的唇。   周围的骑兵见了,默契地全部背过身去。李五挣扎着要推开他,然而这个姿势使她的重心不稳,越用力推的结果就是反而使重心全都落在了他的双手上。   李继勉托着她的腰,轻柔地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鼻子,然后突然发狠地咬在了她的脖子上,李五疼得叫出声,伸手要去拔开他的脑袋时,他松开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李五怔住了,再想说什么时,李继勉已经将她身子扶正,道了一声“珍重”,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   李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挥下了马鞭,向来鹤关外驶去。   坐在疾奔的马背上,她的脑子里全是李继勉最后的那句话,他说:“梦醒便是尘烟,不要再想前世那个梦了……”   李五回到汉唐军中,很快鹏奴与十一得到消息后赶了过来。鹏奴紧张道:“五儿,你没事吧,李继勉没把你怎么样吧。”   李五摇摇头:“我没事。撤军吧,不必再追了。”   鹏奴稍稍放下心,然而无意一瞥,目光落到她掩藏在衣领下的雪白脖子上的一排牙印,牙印很浅,微微发红,明显是刚被人留下的。再看李五微肿的嘴唇,鹏奴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白。   李十一正高兴地与李五说话,发现身旁人的异样,转过头看到鹏奴死白的脸色,奇怪道:“聂大哥,你怎么了?”   鹏奴道:“没事,回来……就好。”   李继勉带着骑兵队迅速退出了汉唐国境,而聂鹏也没有再追击的意思,收兵回了王城。抵达王城后又用了三日时间整顿朝庭内外、肃清反对势力,于第四日登基称王,成为新一任的汉唐王。   登基的仪式十分隆重,鹏奴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手捧玉牌踏着入天的阶梯登上了祭祀上天的高庙,戴上了像征王位的冠冕。然而当他从阶梯上下来时,却在李文治的脚下跪了下来。   “成萧叛贼乱天下之势,国破邦毁,疆域四裂。汉唐立国,不泯忠义之心,而承大唐之延续名为‘汉唐’,寓为大唐之属国。我既立为汉唐王,当领天下忠唐之士匡扶李唐社稷。如今希宗子嗣尚在人间,真龙主位,自当承应天命。我聂鹏,在此愿奉希宗十一子李文治为帝,誓死追随。恳请十一殿下顺应天命,复国建元,登基为帝。”   在此之前,鹏奴并没有事先提及此事,所以这番话说出来后,李五与李十一俱是一惊。而一旁一起来观礼的白绪宁和解理等将领们却兴奋地振臂道:“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李十一犹豫道:“这……”   他看向李五,李五表情复杂,先示意身后起哄的将领们闭嘴,然后上前扶起鹏奴道:“复国登基之事,还未到时候,国主请起,万万使不得!”   鹏奴道:“为什么,我已掌汉唐全境,奉十一为帝,如何不可!”   “我们如今偏居南方一隅,未统荆、蜀,未灭大齐,未除国贼,如何称帝?”   “十一称帝后,号令天下,再统荆、蜀,再报国仇,如何不可!”   李五皱眉:“你是跟我较上劲了是吧,我说了还未到时候,现在不行,你起来!”   “五儿,你忍辱负重多年,诸多筹划,就是为了让十一重登帝位,我现在已有能力将他捧上帝位,为什么你要拒绝我!”   李五与鹏奴一个坚持现在称帝,一个说还未到时候,就这么着僵持了起来,李十一听着两人争辩,插嘴道:“聂大哥,你先起来吧,这事姐姐与我之前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杀害希宗鉴宗两代唐帝的成贼不死,大齐不灭,我有何面目自居李唐后嗣,有何面目立国称帝?”   李五见鹏奴固执的模样,恼怒道:“鹏奴,你真以为你当了汉唐王就天下无敌了,河东有晋李,关中有梁玄,西北有大齐,你一个小小的汉唐王拿什么去跟他们比,去跟他们争?你现在昭告四海,立文治为帝,是要让他们所有人的兵戈都指向他吗!”   鹏奴闻言沉默了一下,这才没有坚持,站了起来,而李五气恼得直接转身离去,不再观礼。   登基仪式的小插曲结束,那些跪在高台下的文武百官都是人精,主动将自家国主那一跪忽略掉了,全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等得仪式举行完毕,回到王宫中,李十一才低声道:“聂大哥,你今天实在太莽撞了,你不应该不跟我和姐姐商量就这么做的。”   鹏奴也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狠狠地捶向墙壁道:“我原以为我这样做了,她会开心。”   “聂大哥,我知道你想讨好我姐姐,可是称帝这件事真的急不得。”   “我不懂,就算我莽撞了,也是为了你们好,她为何要生气,为何转身就走,她在气什么?气我对她好吗!”   李十一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劝说。   王宫外,徐敬仪追上李五道:“五殿下,小世子这么做虽然莽撞,但对两位殿下也算是真心实意,衷心耿耿,你别生气了。”   李五停下脚步,叹口气:“我生气,跟他是不是真心实意,衷心耿耿没有关系。”   “那是……”   李五道:“聂鹏刚当上汉唐王,便隐有膨胀自大之意,若不能立即敲醒他,肯定要吃大亏。而且我隐约觉得今天登基典礼上闹出来的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消泯影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李五没有料错,新任汉唐王登基之时跪请前唐皇嗣称帝,这件事瞒也瞒不住,很快就传得天下皆知。说是希宗真正的五公主与十一皇子正在南方,已准备复唐称帝,而已过世的梁太宗玄凉所立的根本就是假皇嗣。不过如今梁帝已是玄友廉,假公主随梁太宗陪葬,唐废帝也病故了,所以就算立的是假皇嗣此刻也无关紧要了。   但是接下来了的两个月,李文治数度遇刺。幸亏李五早有防范,为李文治备了替身,又加强了他身边的守卫,刺客都没有得逞。   抓到的这些刺客有死有活,查出来一部分是荆南王、蜀王派来的刺客,他们不想看着聂鹏借着拥立唐帝为名,仿着玄梁的老路子携天子以令诸侯,威胁到他们的地盘;一部分是成元水派来的,他明白希宗后人一旦得势绝不会绕过他,必须于秧苗之时扼杀。   梁国倒是没有派刺客刺杀,但是梁帝玄友廉却在两个月后御驾亲征率十万大军南下攻打汉唐。   玄友廉这一年简直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先是不计后果攻打晋李,直打得两败俱伤,被齐军趁机偷袭,在关扶野吃了一个大败仗,损失惨重,不得不消停了一阵子,哪知道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发兵攻打汉唐,而且一发兵就是御驾亲征,一副要把汉唐直接干到灭国的架势。   消息传到汉唐,举国震惊,朝臣们跪了一地请求国主投降议和,不要与梁国交战,以卵击石。   鹏奴又愁又怒,几天合不上眼,派人去请李五入王宫商议应战之策,可李五依旧不理他,不肯赴约,只让徐敬仪去了王宫复命。   鹏奴看到徐敬仪,知李五还是不肯见他,这才承认错误道:“徐侍卫,当日登基典礼是我做错了,不该莽撞行事的,这才引起这番后果,眼下梁军大举进攻,就算举全国之兵都未必能敌,我该如何应战!难道真要降了梁国不成!”   徐敬仪道:“国主不必担心,五殿下已经带兵奔赴了梁唐两国的交界处,准备应战。五殿下还说……若国主承认错误,不骄不躁,便将这封信交给你。”   鹏奴疑惑地接过信打开,阅后惊讶道:“这真的是五儿的意思?眼下梁军大举进犯,她让我带兵去攻打荆南?”   “荆南国弱地小,但矿藏丰富,为南方最富庶之地。眼下梁军来攻,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种时候我们还敢主动向他国发兵。若此时偷袭荆南,荆南必不设防,正好趁此大好良机灭了这夹缝之国。”   “可是,梁军那里……她手中眼下只有三万军队,如何能敌玄友廉十万大军!”   “国主放心,五殿下若这么交待了,心中必定已有谋划。”   鹏奴思考了片刻道:“好,我相信五儿,就按她说的办。” 第132章   两国交界处。   汉唐军营的主帐内,传信兵一个接一个进来禀告梁军的动向, 十几名将领围着沙盘议论争吵, 整个营帐内人来人往,吼声咆哮声不断。   李文治坐在主座, 看着一道道加急军文送进来后部将们争执喧哗的场面,只觉得心情也跟眼前的境况一般乱糟糟的,最后实在被吵得头疼, 起身走出了主帐,在外面吹了一会冷风,脑子终于清静了一会。   不远处李五带着一队骑兵回营, 风风火火地跳下马, 将马扔给一旁的士兵,看着李文治站在主帐外发呆,向他走去道:“十一,怎么在这里?”   “姐,你回来了,勘察的情况如何?”   “与我之前预料的一样, 梁军行进到丰林沟后, 在那里扎营驻扎了下来。”   李十一忧心忡忡道:“姐, 这次玄友廉带着十万大军压境,我们不过三万人, 能抵挡住他们的猛烈进攻吗?”   李五拍拍他的肩:“不必畏惧,此番我们的任务是守城,不是进攻。只要坚守住三个月, 我们就成功了。北方战场情势那么急迫,玄友廉带着十万大军来了南方,坚持不了多久的。”   李十一道:“姐,我觉得玄友廉此次发兵毫无道理,分明就是冲你而来,你务必要多加小心。”   李五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我的背叛会让他的恨念如此之重,以至不计后果也要征伐我们。我本没想过那么快就与他兵戎相见的。”   “姐姐,你跟随他征战多年,若在战场上见了面,你真的能与他举刀相向吗?”   李五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梁军扎好营后第二日便驾起了攻城梯开始大肆攻城。李五指挥着士兵防守,鏖战三日三夜,鲜血溅满城墙,终于将梁军的首轮进攻逼退了下去。   这一场攻城战,李五损失了一千士兵,尸体堆满了城墙,然而梁军硬攻的代价更为惨重,城墙下密密麻麻都是梁军尸体。   解理一边吩咐士兵清扫战场,一边走到李五身旁,见她站地城垛口跳望远方的梁军营地,粗声道:“李将军,我觉得玄友廉他真的疯了,这么个打法,他自己也伤亡惨重,就算攻破城门,他也讨不了多少好。”   李五恍了一下神,道:“城墙破损严重吗?”   “又烧又砸,几处坍塌,已用土包临时垒住,再有一次这样的进攻便守不住了。”   李五干脆道:“你带着三千人留下防守,其它人退守下一个关卡。一旦城破不要恋战,直接撤军弃城。”   “是。”   梁军退兵休整了三日后,再次举兵来犯,激战一夜,终于在破晓时分攻破城门入城,然而城内的守军已经撤退,只留下一个空无一人、荒凉凄冷的空城。康大海向玄友廉禀告士兵伤亡情况后,犹豫道:“陛下,为了攻破这一个边境城关,我们损失了足足五千人,伤亡太大了,实在不值得啊!”   玄友廉望着远方天空露出的鱼肚白,一张脸却也似那晨露般苍白道:“整顿军队,继续进攻,不许停。”   接下来的一个月,梁军攻势猛烈地攻打汉唐,以雷霆之势占领了汉唐边境十五城,汉唐五分之一的疆域沦陷。当然,在如此不计代价的攻势下,数以万计的梁国士兵尸横遍野。   汉唐军兵力远远不及梁军,且战且退,绝不正面交锋,一旦城破立即撤守下一个关口,绝不恋战,所以虽有伤亡,但不如梁军那般惨重。   玄友廉一心要在短时间内灭汉唐,又让申屠元建派了五万援军过来,继续攻城。   汉唐军中得知敌方又新增五万援军的消息后,士气变得极为低沉。   李五将众将领聚到身边道:“你们怕了吗?”   “李将军,我们不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军人的宿命,可是梁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怕我们所有人都战死了,也守护不了汉唐。”   李五道:“玄友廉之所以选择这样刚硬直入的进攻方式,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在南方战场上耽搁太久,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进攻的步伐被拖延下来,各方面的压力会如潮水疯涨,逼得他不得不退兵。三个月,只要守住这三个月,将士们,相信我,梁军必退!无论我们丢失多少国土,到时一并收复回来!”   李五的话给了将士们莫大的鼓舞,接下来的两个月,无论梁军的攻势如何猛烈迅捷,李五依旧不慌不乱,沉稳应对,能守就守,不能守立即就撤,一切以保存兵力为主。而放弃的城池无一例外都被清得空空荡荡,百姓早已经被疏散撤离,家禽牲口粮草能带的带,不能带的烧,绝不留下任何有用的物资。梁军深入汉唐境内,然而补给却仍靠遥远的后方输送,虽然荆南提供了一部分的物资补给,但梁军已渐渐不支。   与此同时,梁军们虽然节节胜利,但用无数血肉堆叠起的胜利太过沉重,士兵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消沉,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明天就做为攻城的一个垫脚石,死在了远离家乡的异国城墙之下,尸骨无存。   三个月后,李五带来的三万兵马经历无数血战,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而梁军那里就算兵力依旧雄厚,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玄友廉离开都城,举全国之兵攻打汉唐的第三个月初,李继勉带大军趁机攻入京畿道,直逼梁都洛阳,申屠元建带兵抵抗,然而晋军来势汹汹,根本无力抵挡,洛阳告急。   与此同时,汉唐王聂鹏出其不意,带着五万大军直接西进攻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入了荆南王城,荆南王杨不疏绝望之下,自刎于乱兵之中,荆南国灭。   聂鹏灭了荆南后,从荆南国借道,直接带着五万大军绕到了梁军兵力匮乏的后方,给梁军迎头痛击。在洛阳告急,荆南国灭,敌军偷袭、补给不足,军心溃散,朝臣不满的种种压力下,玄友廉抵抗不了各方面的压力,下令撤军。   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危机在李五坚持苦守三个月后终于化解。将士们登上城墙看向远处陆续撤退的梁军,被胜利的喜悦浸染,欢呼起来。   这时一名梁兵由远及近策马而来,抵达城门后立即被涌出来的汉唐兵擒住。   李五在城墙看到这一蓦,对身旁的白绪宁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绪宁离开,不一会拿着一封信上来:“那人自称是梁帝使者,奉皇命将这封信给你。”   李五接过信拆开,里面的笔迹无比熟悉,跟随在玄友廉身边多年,他的笔迹她自然认得出来。   上面只简短的一句话。   “徘徊花期近,花盛人不归。五里外,河谷亭,盼至。”   李五握着信纸,犹豫了片刻道:“备马,开城门。”   李五骑上马带着五百名士兵就要出城,李十一听到玄友廉送信约见李五,匆忙赶来阻拦,却没有追得上她,看着她带着一队士兵扬长而去。   李五抵达一片原野,一望无垠的绿茵草地上,一条小溪缓缓淌过,小溪边立着一座质朴的木亭,亭中坐着一个单薄寂寥的身影,而在木亭后方的十五丈外,站列着秩序井然的梁军。   李五示意身后士兵原地待命,跳下马,独自往溪边小亭走去。   人听到了声音抬起头向她看去,淡淡道:“你来了。”   玄友廉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淡色长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在头顶,分明是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侍郎时的打扮。   李五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甲胄,将腰刀解下,扔在了亭外,这才跨入亭中。   “我一个人坐在这亭中,无聊地数着天上飞过的飞鸟,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见我。数到两百三十一只的时候,终于等到你了,坐。”   玄友廉的态度平静地出乎李五的意料。他摆出那样不计后果、猛烈血腥的进攻姿态,她以为再次见面,他会是暴跳如雷、怒不可扼的模样。   李五在他对面坐下:“陛下,好久不见。”   “不必违心地叫我陛下,你若承认我是帝王,又怎会离开我。小五,你陪伴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从无二心,忠心耿耿,我以为你已经完全归顺于我,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忠诚于我。”   李五道:“对不起,骗了你。”   玄友廉道:“灭了两王之乱后,你对我说你要出城巡视五日,那时你就准备离开了,对吗?”   “是。”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冒险劝降申屠元建,为什么……助我夺`权登基。”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因为那样……我就再也不亏欠你了。”   “呵……”玄友廉苦笑起来,“原来是不想亏欠我,我却宁愿你心中对我有所愧疚。小五,你看,亭外那簇野生徘徊花开得多漂亮啊!”   李五侧头看向亭外,刚才进来时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玄友廉身上,倒没有注意这亭外正盛开着一朵朵鲜艳如血的徘徊花。   “还记得我二十岁生辰那日,你跟我说的话吗?你对我说,以后我每年的生辰都会送我一束徘徊花,你还说,‘过了今夜,便是重生’……我以为那是我俩的开始……”   玄友廉站起来向李五走去,俊美皎洁的脸上满是忧伤。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小五,跟我回去好吗?你离开后的每日每夜,我痛苦得几欲发狂,小五,回到我身边好吗?”   李五感觉着手上传递来的热度,缓慢地摇摇头,抽出手:“对不起,我做不到。”   得到这个无情的回答后,玄友廉身子震动,下一刻他突然动作粗暴地她抱进怀里。她大惊,举手反抗,却被他钳住双手,死死地揉进了他怀里。缠纠之中,她身上坚硬的甲胄勾破了他身上华贵的衣料,而他也终于吻上了那两片总是向他吐露无情字眼的红唇。   唇齿交缠中,血腥味在弥散。   李五终于挣脱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他被推得后退一步,伸手抹去唇角被咬出的鲜血。   “陛下!”   “将军!”   亭外驻扎的两方军队见着亭内两人突然纠缠在一起,只当发生了什么变故,迅速向木亭奔来,片刻前还安逸清静的木亭瞬间被两方军队密密麻麻地围在了中间,彼此虎视眈眈,战斗一触及发。   玄友廉厉声道:“谁让你们过来的!朕的命令你们忘了吗!退回去!”   李五亦转身冲涌过来的士兵道:“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   双方士兵们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不得收回兵器,撤回到原地。   木亭四周再次变得清静空旷起来,然而亭边的草木却被刚才涌过来的士兵们践踏得东倒西歪,碾落成泥,包括那一簇野生的徘徊花从。   鲜红的花瓣散落于地,鲜艳如血。   李五走下台阶,花丛被践踏得不成样子,连一朵完整的都没有,她环顾一圈,拾起了落在青砖上一朵相对完整的徘徊花,转身递向玄友廉:“后天就是你的生辰,这朵徘徊花便当是我最后送你的生辰礼吧,从此以后,我们不再相见。”   见玄友廉伸手接过那朵徘徊花,李五转身便要离开,便听身后人道:“五公主殿下。”   李五的身体僵住,这个称呼是第一次从玄友廉的口中出现,然而上一世,他却一直这么叫她。   自卑又谦顺,恭敬又深情。   李五转过身道:“你叫我什么?”   玄友廉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在高陵城昏迷的一个月,我做了一个久远的梦,我梦见了那个我自幼时起就一直困扰我的破碎梦境的全部。”   玄友廉看着呆在原地的李五,向她走近,伸手抚住了她的脸:“在梦中,我爱上了一个女子,爱得发狂,爱得心碎,然而她却一点都不爱我,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只能卑微地在她熟睡的时候亲吻她,却被她发现,她用我送她的镯子砸破了我的脑袋。然后在她嫁给我的当晚,她递给我一杯毒酒。”   李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住了。   玄友廉留恋地最后抚过她的脸颊,收回手:“我不知道那只是我一个荒诞的梦,还是说那就是我的前世,但是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你从始至终未爱过我,是我一厢情愿以至万劫不复。我原以为那个破碎的梦境指引我今生与你相逢,现在才知道,它是想让我记住梦里刻骨铭心的痛,警告我不要再爱上你。”   李五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你想跟我讨论你虚无缥缈的梦境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了,我在此先告辞了。”   “李五。”玄友廉的眼神彻底变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今日你无视我的恳求,不愿随我回去,那么从此以后,天下之争,群雄逐鹿,你就是我的死敌。你为了李唐江山,负我两世,我发誓有我玄友廉在一日,绝不会让你如愿复立唐朝!这个天下,朕绝不会放手!”   李五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直直地向亭外走去,直到离开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玄友廉目送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消失在视线中,再也克制不住腹部剧烈的绞痛,俯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自李五离开后,他的数年未曾发作的胃症彻底复发了,也是那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昏迷的那一个月所做的梦,不是梦,而是他的前世。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得不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你问我为什么今天连五千字都没码到,因为……在剁手呀! 第133章   梁军迅速在三日内撤退出了汉唐国境,留下边境十几座被战火无情摧毁的空城。鹏奴带着大军走过这些城镇, 看着被毁得千疮百孔的城门以城门下正腐烂着的尸体, 他能想像得到这三个月李五坚持得是多么辛苦艰难。   因他一时狂妄自大而犯下错误,差点给整个汉唐招来灭国之祸。   当他带兵抵达一座曾经繁华现在却只剩断垣残壁的小镇时, 就见战争后幸存的士兵们颓废无力地躺在城墙边休息,而那个他挂念了三月的人正穿着一身脏污破损的盔甲行走在这些士兵中间,巡视着军队的情况。   那人意识到什么, 转过身向他看去。触上她的目光,他再也克制不住,当即跳下马, 飞奔过去, 将那人狠狠拥进了怀里。   “五儿……”   周围的将领士兵纷纷朝两人看来。李五推了推他,却被抱得更紧了,只能受下周围好奇探究的目光,随他去了。   在抵抗住梁国十五万大军的进攻下灭掉荆南,对李五来说不仅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同时也吹响了她吞并统一南方的战争号角。   回到王城休整了仅三个月, 她与李文治、鹏奴兵分三路, 奔赴东西南三边, 展开对边境小国和杂乱势力的吞并。   在北方晋齐梁三大势力火拼不断的同时,南方那些零零碎碎的割据政权在汉唐大军的横扫下一一覆灭统一, 五个月后,李五与鹏奴带着九万大军奔赴汉唐与蜀国的边境,发动了对蜀战争。   汉唐兵势如破竹, 不到四个月便攻占了半个蜀国。蜀王王戬向大齐求救,齐王成元水派沈修带兵救援。沈修的军队还未抵达蜀国,便在半路上遭到李继勉所带领的沙陀铁骑的埋伏,全军覆灭,主帅沈修负伤败逃。   蜀国等不到大齐的援军,又苦苦坚守了三个月后再也支撑不住。汉唐军攻入王城,徐敬仪抓住了伪装成太监的意图逃跑出王宫的蜀王,割下他的头颅挂于长`枪之上,蜀国宣告灭国。   随着蜀国的灭亡,汉唐彻底一统南方,跻身大国之列,成为势力不下于北方三大势力的存在。   转眼一个月后便是年末,春节将至,兵事暂休。   在冬至这天,李五卸下了一年未曾离身的甲胄大刀,换上了一身珊瑚红的鲜艳长裙,精心打扮后,走出了卧房门,而李文治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外候着了。   李文治听到推门的声音,转身看去,一个打扮得明艳动人的女子向他走过来,立即迎上去扶住她道:“这是谁家的姐姐生得这般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不仅能入闺房描眉画钿,还能上战场杀敌退军,当真是举世无双世间罕有。”   李五好笑地瞥他一眼:“这是谁家的弟弟生得这般油嘴滑舌,厚颜无耻,当真是教做姐姐的不愿搭理。”   李文治笑嘻嘻道:“姐,二十五岁生辰快乐。”   李五恍惚了一下,回应道:“十一,二十岁生辰快乐。二十而冠,从今天起,你就成年了,是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两人走出院子,进了前厅,发现里面坐着两个人,正是鹏奴与徐敬仪。   李十一道:“徐叔,聂大哥,你们今天来得到是早。”   徐敬仪站起来抱拳,笑道:“两位殿下的生辰,我自然要来得早一些,本想第一个来恭贺两位殿下生辰,结果还是来迟了,来时,小世子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聂大哥,你来怎么不派人通知我。”   鹏奴看着精心打扮后,美得令人窒息的李五,眼神都移不开了,定定地看着她道:“无妨,只是稍坐了一会……能这样团聚一堂,欢欢喜喜地陪你们姐弟俩过一场生辰,我已经等了十二年,现在多等一刻又有何妨。”   这话说出口,屋内一下子安静了。   徐敬仪道:“我去催催厨房寿面下好了没有。”李文治道:“我也去看看,让厨房给我多加个蛋。”   两人出了前厅,便只留鹏奴与李五呆在堂内。   鹏奴当前一步道:“五儿,今日我来不仅想贺你生辰,还想与你商议一件大事。”   李五道:“既是大事,不若等十一和徐叔回来了,一起商量。”   鹏奴道:“不,你先听我说完。五儿,你我自出生相识,指腹为婚,本该和满幸福。然而命运坎坷,中间别离十余载,音信全无。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生辰,经历了二十五年的磨难,我们还能站到一起,说明天意是眷顾我们的,五儿,我知道你经历了许多人和事,但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聂鹏。五儿,嫁给我吧。”   李五看着鹏奴炽热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将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抽出,平静道:“鹏奴,我说过,你是我和十一活在此世仅剩的亲人,你我所拥有的是比男女之情更珍贵的亲情。”   “不!我宁可不要什么亲情!”鹏奴激动道,“媳妇儿,我爱你,我从小就爱你,从出生起就知道你是我媳妇儿,我不想成为你的亲人,只想做你的男人,你的爱人!”   “鹏奴,男女之情会淡会散,然而亲情永不退却。”李五抱住鹏奴,“我爱你,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是溶于血肉的爱,却永远无法像一个女人爱男人一样爱上你。”   鹏奴浑身颤抖道:“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吗?你明知道你跟他没有可能没有未来!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可是你终归是女人,总是要嫁人生子寻一个归宿的,现在的我难道连成为你的归宿都不配吗?”   “在我决定穿上甲胄上战场之时,我便明白我可能永远不会拥有普通女子那样简单的幸福了,战场于我而言,就是归宿。鹏奴,你值得寻找一个更好的女人,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女人,不要再执着于我了。”   鹏奴抿了抿唇:“所以媳妇儿,你是又一次拒绝我了吗?”   李五道:“十一和徐叔他们该回来了,这些话先不要说了。”   鹏奴抓住她缩回去的手,狠狠道:“媳妇儿,你现在拒绝我没有关系,每会一直等你到你同意为止。我相信除了我,没有人能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你拒绝我一年两年三年,等到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你的身边只剩下我时,你会爱上我的。”   李五听着鹏奴毒誓一般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劝说,也许这种时候什么话都不要说最好,从她口里出来的一切言语都会激发他更加叛逆的情绪。   好在这时李文治和徐敬仪回来了,鹏奴放开了李五的手。李文治与徐敬仪也默契地没有问刚才两人说了什么。   婢女们端上来了长寿面,四人围在一张圆桌前有说有笑地吃起了热面。   李五与十一正随便闲聊时,鹏奴突然道:“如今南方已经全部统一,归于我们掌握,是时候复立唐室了。”   李五吃了一口面没有说话,李十一犹豫了一下道:“成元水还没有死。”   鹏奴道:“年后,我们便会发兵攻打大齐,但是大齐必竟国力强大,不是蜀国荆南吴越闽这些小国。晋梁齐三方争斗了多少年了,都没有决出一个胜负来,就算我们加入北方混战,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弄死成元水,与其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地拖着,不若现在直接立起旗号,以大唐之名伐齐。”   李五摇了摇头:“聂鹏,你不懂,不除掉成元水绝不能复国,不谈玄凉所立的伪帝,成元水残忍地杀了唐室两位皇帝,那是我和十一的父皇和叔父,如今他还好好的坐着他的皇帝,李唐的后人居然敢称复国,这样贴着耻辱标签的国家,就算我们立起了旗号又能怎样?被天下人耻笑吗?只有除掉成元水,才能撕掉李唐最耻辱的标签,才能算是真正的复国。”   鹏奴道:“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成元水?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要想灭齐困难重重。”   李五看了看在座的三人,迟疑了一下,本来犹豫着该选什么时候跟鹏奴说这件事,今日既然他提出来了,也许是一个最恰当的时机,遂道:“我打算年后去河东一趟。”   鹏奴的表情僵了僵:“你去河东干什么。”   “我打算联晋。眼下四分天下,一对一,谁也没有胜算,但若能联合一方结成盟约共同伐齐,那么胜算就会变大,在晋梁之间,我们能选的只有河东的晋李。成元水、玄凉相继建国称帝,而李制一直未曾称帝,只以唐朝封加的晋王王爵自居,名义上仍是唐室的藩王节度,我们以复唐灭齐的名义邀他结盟共同伐齐,想必他不会拒绝。”   “啪”鹏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我不同意。”   李五道:“鹏奴,这件事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鹏奴“腾”地站起来:“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五儿,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你早想着统一南境后与李继勉联盟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我以我汉唐王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同意!”   鹏奴气的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然后还没走到门口,便听李五道:“寿面是不打算吃了?我跟十一的生辰,你也不打算陪我俩好好过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发脾气,你是要打我们姐弟俩的脸是吧。”   鹏奴脚步顿住,一时气愤倒忘了今日是个正日子,不能这样走人。   虽然气得肺都要炸了,他还是压下了怒气,退回到桌边重新坐下捧起面碗:“当我嘴贱什么话都没说没问,今天我陪你们好好过生辰,刚才那番话谁也不许再提!”   夜色渐深,鹏奴与徐叔相继告辞,院内便只剩下这姐弟二人。李十一替坐在镜前的姐姐一下一下梳理着长发,缓缓道:“姐姐,你真打算年后去北方联晋?”   “嗯。”   “你故意今天告诉聂大哥,就是知道他就算再生气,今天这样的日子也得忍了,不能发作是吗?”   李五道:“要是其它时候跟他说,他那冲动的脾气不知道又干出什么来,但今天他再大的火气都得压着。”   “可是若他还是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也没用,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谈任何情感因素只谈利益,我必须促成晋李和汉唐的联盟。”   “可是……”李文治犹豫了一下,“晋李那里会同意吗?当初是我们将他们的五千铁骑军赶出了国境,他们还可能同意与我们联盟吗?”   李五道:“当初晋李与汉唐之间的联盟与其说是联盟,不若说是一个小国向大国的委屈求全,汉唐每年都要向晋李进供大量金银珍器,以此得到晋李军队的保护,然而军队的入驻却成了一个巨大的毒瘤,使得晋李肆无忌惮地干涉汉唐的国政,所以到后来若想收复汉唐的政权,就必须驱逐晋李驻军断绝联盟。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以南方之国的身份,以复唐之名平等的与李制商议结盟之事,为的是对付同一个敌人,而不是臣服与压迫。”   李文治道:“所以当初你决定只是驱逐沙陀铁骑,而不是赶尽杀绝,就是为了今日是吗?”   “嗯。”   李文治感慨道:“姐姐,有时候我真想叫你老师,你想事情永远想得比旁人要深远,明明你只大我五岁,可不知道到为什么,我偶尔会觉得你大了我二十五岁。”   李五想想前世二十五岁时被刺,然后直接重生到十二的躯体上,也算是比他多活了二十五年,笑笑道:“是啊,姐姐就是比你大二十五岁。”   李文治道:“别别别,说说而已,你要真大我这么多,那现在不就是一个色衰未嫁的老姑娘了吗,那就太可怜了,不行不行,我家姐姐不能这么惨,我还想着抱可爱漂亮的小侄子小侄女呢。”   李五听到“小侄子小侄女”时怔了怔,脑子回想起的却是当年在山中温泉,李继勉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小五,我想要个孩子,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你和我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是漂亮聪明如你?还是霸气威武如我?”   他还说:“你想想,一个混合了你我的骨血,有着微卷的棕色长发和一双黑亮如黑宝石的瞳孔,会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你叫娘喊我叫爹的孩子。”   “姐,你在想什么呢?”   李五从回忆中回神,转身接过他手里的梳子,道:“没什么,夜深了,回去睡吧。”   “好,那我走了。”李文治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转身道,“姐姐,我真心希望姐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聂大哥真的对你很好,我们三人小一起长大,就如亲兄弟亲姐妹一般,曾经我们相依为命,现在我们共同作战,在这世上不要有与聂大哥对我们更亲的人了。”   “十一,你也说了,我们就如亲兄弟亲姐妹一般,你会爱上你的亲姐妹吗?”   李文治被说得一愣,忙道:“我只是说像,你们并不是亲——”   李五道:“但我早已经将他视为兄弟,视为亲人,如何能有男女之情。行了,我的情感问题你就别插嘴了,你若是嫌没事做,那我明日便命人征集适龄贤淑闺秀画像,替你挑选一名媳妇,二十而冠,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李文治一听忙道:“别别别,我不插嘴了,我不插嘴了还不行吗。”   李文治求饶着退出了李五的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李五看上手上的牛骨梳上缠绕的几根青丝,发呆了片刻,将那青丝扯下。青丝飘落在青灰的地上,便一点也看不见了。   过完年后,无论鹏奴如何发怒拒绝,李五还是不为所动,正月初就开始有条不紊地组建了队伍,做起了北上的准备。   鹏奴听到北上队伍已经准备好的一切,没几日就可以出发后,暴跳如雷地闯进李五的房间吼道:“我不同意,五儿,你听到没有,我不同意!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带着队伍踏出汉唐国境一步!”   “聂鹏,我原以为这一个多月,你应该能想通,固守自封是不行的,我们需要盟友,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你别讲这些冠冕堂皇的,你就是要去见李继勉!你就是要去见那个男人!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鹏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怒吼了出来。   李五将佩刀挂上腰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镇定如常地掠过他推开门往外走去。鹏奴见被忽视,伸手抓住李五的胳膊,把她拖回来道:“你听见了吗,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我不许你去,不许你见那个男人!”   李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聂鹏,你是不是想让我再经历一次一年前的那场与梁军交战的痛苦与煎熬吗?”   鹏奴一愣:“什么?”   “我们统一了南方,给北方三大势力都造成了冲击和威胁,如果我们现在不找一个强大的盟友,你是等着北方这三大势力同仇敌忾,联合先把我们灭了吗?当初十五万梁军来攻,我带着三万大军血战到只剩五千人,硬是用将士们的尸体守了下来,但下一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守得住,更不知道来犯的会是二十万三十万还是四十万。没有同盟那我们就是等死,好,你不想跟晋李结盟,大齐和梁国,你选哪一个,我豁出命去跟这两方谈结盟去。”   鹏奴彻底哑口了。跟大齐谈?他们就是为了灭齐复唐,怎么可能与他结盟;跟梁国谈?玄友廉当次那般不计后果地发动大军试图短时间内灭了汉唐,怎么可能谈和,就算能谈和,以玄友廉对李五的执念,那她此去更是有去无回。这样想到,晋李倒真成了唯一的选择了。   而且当初玄友廉之所以退兵退得那么干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继勉突然带兵攻打洛阳,洛阳告急,玄友廉不得不退。   鹏奴曾让徐敬仪私下探了探李五的口风,想知道可是她与李继勉私下里有了什么联系,他才会攻打洛阳,然而李五的回答是:“不必问我跟他有没有联系。在那种情况下,晋李和大齐不趁机发兵攻打就是彻头彻底的蠢货了。只不过李继勉更狠一些,没有像成元水那样只派兵在边境无关痛痒地侵占了几座城池,而是直接挥师攻打洛阳,直接一刀插出敌方心脏。在战场上论阴狠奇绝,无人能出李继勉之右。”   鹏奴想到李五对李继勉的评价就更心塞了,抓住李五的胳膊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嘴巴张了张,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五见他这番样子,便也不想与他再啰嗦,直接抽手转身便走,就在这时个传信兵冲进来道:“国主,将军,不好了!”   李五道:“什么事,慢慢说。”   “早上刚收到的急报,晋王李制亡了,晋王收的义子太多,眼下那十八罗汉与他的三位公子冲突夺`权起来,河东彻底乱套了。”   李五大惊道:“李制怎么会突然亡了?”   “说是骑马时摔死的。”   “荒唐,李制乃沙陀骑兵首领,在马背上征战一辈子,怎么可能骑马摔死。”   “前一阵子据说他眼疾复发,偶有失明之症,怕是这个原因。”   李五沉默了,当年李制与玄梁于回京路上闹翻,玄梁在李制经过的路上埋伏了人射杀他,结果射瞎了他一只眼,这瞎眼后来就成了他的隐疾,时不时地溃烂生脓,连带着那一只好眼也一年不如一年。这次怕是骑马狂奔时,突然失了明,慌乱之下以至落马摔死。   在她决定赴河东商议结盟之事之时,晋李出了这样的变故,实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鹏奴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脸上表情不好,但心里去隐隐生出了一丝庆幸,道:“五儿,晋李现在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必要去吗?”   李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去。”   鹏奴一怔,随即嚷起来:“现在去还有什么意义?你刚才讲的那些大道理,现在都不适用了!你没必要千里迢迢赶过去。”   李五道:“晋李和汉唐的联盟事在必行,我相信李继勉,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肯定能平定晋李的内乱。来人,传我的命令,原定五日后出发的队伍,明日上午立即出发,今夜一夜必须将一切出行准备做好!”   “是!”   “你——”鹏奴气得无处发泄,一脚将一旁的花圃矮砖墙踹塌了大半。 第134章   李五对李继勉的信心不是盲目的,而是与他每一次战场接触后得到的肯定。在李五看来, 李继勉就是一个战争鬼才, 与其说是骁勇善战,不如说是一个不折不扣行走在战场上的鬼魅。因为是鬼魅, 所以没人抓得到他,也没人弄得懂他在想什么。   李制的十八个义子反了十个,被称为“十罗汉之叛”, 叫嚣着要划涂水河为界,东西分治,最后一一被李继勉带兵打趴下了, 哭爹喊娘地求他饶他们一命。   李继勉很顾念亲情, 将这十位义兄弟直接送进了和尚庙剃了光头,捆了锁链,囚禁在寺庙中当苦修罗汉僧,终生不得离开。   从汉唐到河东就算最快也要走两个月。李五带着五千人赶了一个月路后,就接到了李继勉将所有造反义子剃光头关进寺庙的消息。李五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一个消息又令李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继霸、李乐群与李继勉三兄弟虽然在镇压十罗汉叛变时同心齐力, 然而平叛之后这三兄弟之间又因谁能继任晋王的位置争执起来。   李制马上突发失明而摔死, 没有立下遗嘱, 按理是长子李继霸继任王爵。李继霸性情直爽豪迈,为人不苛刻, 这么多年无功也无过,颇受将士们爱戴,按理继承王爵之位不应该有任何问题,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三弟不是李继勉。   李继勉这几年的军功战绩太惊人了,可以说自李制瞎眼之后,所有仗都是李继勉在打,所有的战绩都是李继勉在拿,晋李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不拥护李继勉,没有一个不崇拜他,简直将他奉为了战争之神。   李继霸如何与一个被士兵们视为“战神”的弟弟争?而且李继霸心里也清楚,他三兄弟之中父亲最器重喜爱的就是李继勉,如果不是突然亡故,王爵肯定也要传给他的。   李继霸权横再三,为避免亲兄弟相争,决定放弃王爵之位,由李继勉继承。   可他愿意让,有人却不同意。   李乐群与李继宇直接带兵占了绛州,说父亲尸骨未寒他便逼迫大哥让权,实乃不忠不义,不仁不效之徒,将得胜归来的李继勉及其军队阻在了绛州之外,并要他立即交出兵权好好反省。   眼见十罗汉之叛刚刚平定,这三兄弟又闹上,晋李再次一团混乱。   李五听着探子说晋李混乱不清的情况,心中忧心更甚。想当初玄友廉夺`权时,也是兄弟相争,玄风益和玄靖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让他给捡了便宜,要不是他们将洛阳搞得一团乱,玄友廉也不可能如此之快的登基成帝。不知道李继勉会不会跟几年前的玄友廉一样,兄弟相残,踏着鲜血坐上王位。   李五回想以前与李继宇相处的情景,这李继宇本质上就是一个脑子空空一身脾气的公子哥,闲得无聊就爱捣鼓闹事,因为城府不深,就算生事也不会生出多大的事来,问题就在他身边有个李乐群。   李乐群此人绝不是盏审油的灯,心思深沉阴险,擅长算计,自小到大呆在李继宇身边,没少挑拔两兄弟间的关系。   李五还得记得李继勉刚带她入军营,李乐群便嘲讽她是李继勉养的狗,让李继勉小心别被自己养的狗咬了。当时李继勉的表情就不对,后来李五问过很多次,他都没说,直到后来两人关系发展到床上去了,李继勉才在一次身心餍足后告诉她实情。   原来小时候,他跟李继宇争一只别人送父亲的小猎犬幼崽,父亲偏心他把小猎犬幼崽送了他,李继宇不依,哭闹不止。   本来只是两个小孩子之间抢夺玩具的小打小闹,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偏偏这李乐群阴险,想了一个阴毒的损招替李继宇出气。他每天夜里偷偷跑到狗窝里喂那狗崽子喝兔子血,使得那狗崽子养成了喝兔血的习惯,直到某日他们三兄弟随父亲打猎回来,李继勉拎着自己打到的一堆兔子尸体进门时,那小猎犬直接冲着他沾满兔子血的手就是狠狠一口。   幸好那狗崽子才六个月大,牙没有长齐,咬劲也有限,没一口把他的手咬断。所有人都只当是这狗发疯了,杀了它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人会联系到李乐群身上。直到半年后李乐群被李制看中,收为义子,李继宇高兴得一时得意忘形在李继勉面前说漏了嘴,李继勉才知道自己是中了李乐群的阴招。   从小看到老,这李乐群幼时便如此狠毒,如今挑唆着李继宇与李继勉争权夺爵,这兄弟俩之间怕是不能善了了。   李五听着探子们打探来的消息,心中既担心又焦虑,可除了抓紧时间赶路,她也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只能祈祷李继勉自己能应付过去。   就在她抵达河东地界的前三天,晋李又传出了消息,李继霸使计调开李乐群,囚禁了李继宇,同时在众将士面前声明自愿放弃王爵继承权,原奉李继勉为晋王,大开城门迎李继勉大军进城。李乐群无路可走,带着两千骑兵逃出绛州下落不明。   这场兄弟之争在李继霸的斡旋下终于和平解决,没有造成流血之争。没了李乐群的李继宇就是一个除了嚷嚷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府里,而李继勉顺应军心,继承了晋王之位。   李继勉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平定内乱成功继位,而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从南到北,马不停蹄。   这一路上她听着李继勉的种种境况,心情跌宕起伏,好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李继勉平安无事,她的心也终于定了下来。   李五带着军队刚抵达晋李边境,便有一大群沙陀铁骑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迅速将她的军队包围在了中间,似是早已经探查到她的到来一般。   李五驱马走出队伍,大声道:“我乃汉唐使者,奉汉唐王之命出使河东求见晋王,愿结两邦之好,还请各位兄弟通禀一声。”   李五这一声喊下去,沙陀骑兵让开了一条道,走出一个高大严肃的年轻男子,看着她简洁利落道:“你跟我走,其它人不允许踏入我藩境半步。”   李五身侧的将领忙压低声音道:“李将军,万万不可,我们就是来保护你的,你要一人进了河东,如有万一我们想救都救不成,太冒险了,不若由属下先行,去探探晋王是否有连盟之意。”   李五仿佛没有听见部将的话一般,看着身前骑在马上的男人,朗声道:“李从义,宁城一别,三年未见,别来无恙。”   李从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废话少说,要么跟我走,要么带着你的人滚。”   李五突然向他掷去一个东西,李从义只当是暗器,侧身躲避,等东西飞到面前时瞥见是一个精致的锦囊时,立即伸手接住,摸出锦囊里鼓着两个鸽蛋大小的硬物,冷冷道:“什么意思?”   “听说你多年前已与前任汉唐王王女成婚,十一他听了十分惋惜未能出席你的婚礼,所以备上了一份薄礼,让我见到你后送给你。”   李从义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迟疑了一下,打开锦囊倒出两只造型圆润的玉雕小件,两只圆滚滚的小兔子,一公一母。   当年在绛州正平县的那个元宵节上,八岁的李文治用李继勉给他的压岁钱给三人买了三个灯笼,递到李从义手中的是一个兔子灯笼,他说送他兔子是因为“达木赫是只安静可爱的乖兔子。”   那时李从义喉中有疾,不能言语,除了十一成天像一个话唠一般缠着他,没人会跟他说话。   就在收到兔子灯笼后的三个月,他为了保护十一,被打成重伤。   李五道:“这些年十一他一直挂念着你,希望有机会与你再次见面。”   李从义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个严肃不近人情,显出几分柔和,将锦囊小心翼翼地塞入腰间,随即调转马头:“跟我走。”   李五驱马就要跟上去,身后的部将再次担心地劝阻她:“李将军,你独身一人跟他离开太危险了,不能去啊!”   “放心吧,我很安全,你们在此地等我消息。”   部将们见劝不动她,只得罢口。   李五跟着李从义向前走去,包围汉唐军的沙陀骑兵们也迅速跟上,离开了此地。   走了一天后,李五跟着李从义进了绛州,又行了半日,哈胡弩与阿巴于策马急疾而来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哈胡弩,我说什么,小五回来了!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小五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一转眼七八年了,当年你决定离开小将——不,晋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河东,你这丫头的心也是硬啊。”   李五道:“哈胡弩,阿巴于,好久不见。”   哈胡弩道:“小五,这次回来可别走了,踏踏实实留下来做我们的晋王妃吧,晋王绝不亏待你的。”   阿巴于道:“就是,晋王也老大不小了,你可不能让他绝了后啊。”   李五:“……”   李五听着两人一如既往不正经的言论,恍惚记起了多年前在洛阳李宅时一群人住在一起时的记忆。那时李从义还不叫李从义而叫达木赫;李文治每天都要去浮川书院上学,每天都要念叨着书院里漂亮的小同窗;阿巴于和哈胡弩想着花坊里的漂亮姑娘,满嘴的荤腔乱跑;玄友廉不是梁帝,只是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赖在李宅里每天与李继勉斗嘴置气,争风吃醋,一言不和就拆政事厅;而那时的她毫无力量,呆在李继勉身边,一边防着这人动手动脚,一边敲破了脑袋想着怎么讨好他进入禁卫军营,可以领兵掌权。   明明当年一团混乱糟糕,现在记起却又觉得无比宁静美好。如今他继位成了高高在上的晋王,而她也手握南方十几万大军,两个人都回不到过去了。   阿巴于道:“小五,你别不说话啊,快说你是不是打算嫁给小将——不,晋王,唉呀,这叫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改口还真有些难!”   李五收起回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正色道:“我仍是汉唐使者,此番来代表汉唐与晋王求结为盟,你们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阿巴于与哈胡弩互相对了一个眼色,一时无言。   两日后,李五抵达了王城。原来以为会很快见到李继勉,然而被李从义安置到了一间接待外宾的官署内住下后,除了阿巴于、哈胡弩,以及昝泽我六、弓大力等老相识来拜访她,她没有见到李继勉的一丝踪影。她向哈胡弩等人打听李继勉的情况,但他们全都闪烁其辞,不肯多言。   在王城住了五日后,李五以汉唐使者的身份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到了晋王的正式接见。   李继勉慵懒地坐在龙椅上,双手斜叠,目光睥睨,似是压根没将底下站着的人放在眼里。   李五看着龙椅上威仪凌人的男人,她早已听闻李继勉继任王爵之位后,晋李朝庭内的大小文武官员们纷纷上书恳请李继勉改蕃为国,建朝称帝,李继勉虽然还没有同意,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他称帝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李五低头道:“汉唐使者李五拜见晋王。”   李继勉稍稍移了下身子,撩着眼皮看她道:“汉唐使者远道而来,有何事?”   李五道:“眼下天下四分,东有梁玄,西有齐成,南有汉唐,独一为溪流,联盟成海河,我汉唐愿与晋李结为同盟,伐齐抗梁,共同进退。”   李五说完,李继勉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额头:“哦,原来是来谈结盟之事啊,既然如此,各位朝臣有何意见?”   “晋王,万万不可,汉唐一年半前驱逐我骑兵出境,主动继绝联盟,此等反复无常的小国,我们绝不能再与之结盟。”   “臣附议,汉唐在南方,与我们晋李相隔遥远,结盟一事对我们毫无利益。”   “臣附议,汉唐反复,不值得信任,就算再次结盟,也无法保证他日战场之上,他们会不会拖延战事、背弃盟友。”   “臣附议……”   “臣附议……”   李五才讲了开头,朝庭上便全是反对之声。李五知道此番结盟绝不会容易,少不得在王城呆上一段时间,废上许多口舌游走劝说,所以听到一个接一个的“臣附议”并没有太惊慌,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开口便要解释,就在这时李继勉坐正了身子道:“上一次我们与贵国结盟,同时结为姻亲,不知这一次汉唐使者过来,打算将哪位王族女子送来和亲?说起来,本王到现在还未有家室,是时候该纳几房姬妾了。”   这话一出,不仅李五愣住,殿堂里那堆“臣附议”的朝臣们也愣住了。本来他们看晋王怠慢汉唐使者的态度,揣测上心,应当是不想结盟的,怎的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不成是有结盟之意?这些朝臣们遂都闭了嘴巴,捉摸了起来。   “汉唐使者怎么不说话了?”   李五听到李继勉追问,稍稍理了一下思绪道:“晋王见谅,我家国主刚刚即位,王室空虚,未有适龄女子,联姻怕是不能成了。”   “未有适龄女子?我听说那汉唐王在即位之时,欲拥希宗遗留于世的十一皇子为帝,复立唐室,而那十一皇子尚有位皇姐在世,我晋李先祖得蒙历代唐皇厚恩,赐姓为李,若我能与前唐皇族公主结为连理,也算是佳话一段,这联盟之事也就好说了。”   朝臣本来就在揣摩李继勉的心思,这句话说出来后一个个脑子动得更快了,难不成自家晋王是想借着迎娶前唐公主,好名正言顺地登基成帝不成?李制迟迟不肯称帝,便是不想与成元水、玄凉那般被人唾骂,留下千古骂名。无论现在的大齐还梁国,虽然建国称帝,但在天下人心目中骂声一片,一个杀了两任唐皇后登基,一个拥立假皇嗣后篡权登基,可谓是遗臭万年,后世史书上必定口伐笔诛,不得好名声。   李五抬头,与李继勉的视线对个正着,就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中火苗在燃烧,她忙移开视线道:“晋王有所不知,那前唐公主如今已二十有五,暮迟色衰,早过了适嫁之龄,因多年流亡,毫无端庄贤淑之态,实不配嫁给晋王。”   李继勉看着站在下面的女人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贬低自己,冷哼一声:“本王今年亦有三十,至今未娶,也过了年少风华,配那暮迟公主倒是正好,怎么的,汉唐使者舍不得将那前唐公主嫁于我不成?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指望与我晋李结盟?”   李五“……”   李五进殿前备好的满腹伶俐之词,在李继勉突然的发难中,彻底溃不成军,无法应对。   李五低头道:“晋王见谅,事发突然,小使未曾与前唐公主商量,这件事……小使不敢擅做决定,还请晋王容我思考几日。”   李继勉皮笑肉不笑道:“行,那你就先回典客署与你家前唐公主商量商量,让她好好权衡一下倒底要不要嫁,退朝。”   李继勉直接甩了袖就走了,殿下的众朝臣们却在想,晋王让那汉唐使者回去与前唐公主商量,此地与汉唐相距甚远,就算以信鸽辅以快马,书信来回至少得有一月,这联盟一事怕是要拖上个三月五月了。   李五回到典客署后,心中郁闷得厉害,她想到李继勉肯定会刁难她,但没想到他会当着朝庭百官提出这么一个条件,居然让她和亲?这让她怎么回答。   愁虑到了天黑,李五都没想到什么好解决办法,李继勉这人要真是犯起诨来,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沐浴后熄灯上床,李五辗转着身子睡不着觉,就在这时门窗传来几声异响,虽然轻微,但不像是被风吹动的声音。李五反应极其敏捷地跳下床,伸手就去够摆在桌上的长刀,手刚摸黑触到刀鞘,腰就被人自后抱住了,随即身体也被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李五连呼救声都没有喊得出喉咙,就被夜闯的登徒子吻住了唇舌,等到想起要抵抗之时,身体已经被对方沉默且猛烈的攻势下化成了一滩水。 第135章   夜色深沉,影幔摇动。   李五从喉咙里慵懒地发出一声猫一般的细鸣, 伸手抵住李继勉湿汗淋漓的胸膛, 眼睛迷离道:“够了。”   李继勉体谅的停下动作,压下肩膀, 温柔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亲吻,口气却是不容推拒:“不够。”   李五微恼道:“结盟。”   李继勉针锋相对:“结婚。”   李五:“……”   李五抽住枕头拍在他脸上:“不同意结盟就给我滚下去。”   李继勉扔掉枕头,抓住她扭动的手覆在他的心口上, 让她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声:“身体可以滚,心却滚不了。”   李五叹口气:“我必须回到十一身边,你让我如何嫁你, 聂鹏也不可能接受。”   “那是你的事,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想要结盟,必须结婚,否则免谈。”   “李继勉,你们也刚经历了一场内乱,人心不稳,也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不是吗?你心里很清楚, 我们结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而且有我与你之间的这一层关系, 我们彼此间的信任与默契无人取代,这才是我们最正确的选择。”   “不用跟我讲这些, 不同意嫁我,一切免谈。小五,你们汉唐能选择的盟友只有我, 但我却并非非你们不可,大齐的使者已经在来晋的路上了。”   李五惊得猛地翻身压住他,狠狠道:“你敢!”   李继勉眯着眼,搭在她腰部的手在她光滑的腰线上游走:“嗯,我喜欢你这个姿势,这样自下看上地看你,特别的妖娆。”   李五气得咬牙:“你若敢跟成元水那个混蛋结盟,我与你誓不两立!”   “嫁我。”   “不行。”   “那我明日就派人去往边境隆重迎接大齐使者。”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李五:“……”   李五一下子泄了气,趴上他的胸膛:“小将军,你明知道我和十一有多恨成元水,恨不得生啖其肉,你还这样气我。”   李继勉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那你让我怎么做?小五,我如果现在不逼你,我们之间就没有未来。从十七岁到三十岁,十三年了,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小五,我们还有几个十三年可以再错过,再挥霍,再耽误。”   李五道:“可现在正是我复国的关键时候,只差一步了,我不能答应你。”   李继勉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打算灭了成元水后,恢复国号,让你弟弟登基吗?”   “是,继勉,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灭了大齐,诛杀成元水那个卑鄙小人!”   “好,只要你答应嫁我,我将会成水元的头颅送到你手里,当做聘礼。”   李五怔了怔,刚要开口,就听李继勉道:“只要你同意立下婚约,不必现在立即成婚,在我们两军联手灭了大齐,杀了成元水之后,我承认复唐政权,承认李文治为唐王,然后风风光光地将你以复唐公主而不是先唐公主的身份迎娶进门,这是我最后的妥协,小五,我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最大的努力,你难道不应该做一点努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爱过我!”   李五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知道她一旦答应了李继勉,那么回国之后,国内一定是一场轩然大波,聂鹏第一个就会不同意,虽然她已经非常明确的拒绝了他,可是以聂鹏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接受她嫁人这样的事情发生。除了聂鹏那一关,还有李文治,李文治会怎么想,能接受吗?还有她的部下们,汉唐国的臣民们,他们能同意她嫁给李继勉吗?   李五明白如果她答应了李继勉,那么回国之后,她将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阻力,与战场上直面血雨腥风一战定胜负的情况不同,这是一场人心与权力的困难平衡。她不是普通身份的女人,她手上有庞大的兵权,她代表着最正统的李唐血脉,李文治登基后她就是就帝王之姐,她这样的身份嫁入别国,嫁给李继勉又怎么可能像普通男女一般,两情相悦便结连理那么简单。   但是现在她满脑子却只剩下这最简单的念头:你情我愿,你娶我嫁。   李五点点头:“好,我嫁,我回国后会想办法排除汉唐内的一切阻挠因素,平衡各方权势,待到大齐覆灭,唐朝重建,我李五戴凤冠披霞帔,嫁于你李继勉为妻。”   李继勉瞳孔中跳跃起了熊熊火光,他疯狂用力地抱住她,激烈地亲吻她,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二日天亮,李五睁开眼,身边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可是凌乱的床帏以及一室淫靡之气清晰地提醒着她昨夜那人的到来,两人之间的抵死纠缠,以及……那互许终生的誓约。   李五坐起来,用被子拢住赤`裸的身体,长发垂在胸前,在她的眼角晃荡,她闭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晋王于王宫书房中私下召见了汉唐使者,直接就议定了联姻结盟之事,晋王许诺与汉唐结盟攻打大齐,汉唐许诺将前唐公主嫁为晋王为妻。李继勉与李五两人对坐案前,一人一句,直接定下联盟后的各项条款,末了拟定出契约双方签字。   在场的几名大臣将领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就看眼前两人仿佛早就已经商议好了一般,干脆利落地签字落款,心里俱是疑惑无比,昨日朝会之上,晋王还说要这使者回去征得前唐公主的意愿再谈结盟之事,怎么一夜过去,就同意联姻结盟了?这使者是不是太擅做主张了?   然而在场的哈胡弩与李从义等人却心知肚明,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签下契约后,汉唐使者当场请辞,众人看着自家晋王的表情微露不悦,仿佛是有点后悔这么早签下契约一般,向那使者道:“使者远道而来,何必如此着急,在王城多休息几日再走不迟。”便听那使者答道:“盟约已定,小使需得赶紧回国通禀,路途遥远,不宜耽搁。晋王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就算是在场不明就理的人看着这两人言语之间的眼神交流,也感觉出了一股暧昧不明的味道。   第二日李五在李从义的护送下离开王城,抵达边境后与自己的部下会合,随即返回汉唐。又两个月后,李五抵达汉唐王城,聂鹏得到结盟成功的消息,又见李五安然归来,终于放下心来,亲自出城迎接她。然而当李五将结盟契约递交到手上时,他到契约上的一项条款,当场控制不住脾气直接将那昂贵的绢帛撕扯成了碎片。   “胡闹,李继勉竟想娶你为妻,我不同意,契约作废,我宁可放弃结盟!”   李五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平静道:“你撕掉的是复本,原件已经被我收起来了。”   鹏奴怒瞪双眼:“五儿,你疯了是吧,你竟然答应这种耻辱不平等的条款,卑躬曲膝,出卖自己来换取与晋结盟?我绝不同意!”   李五看着鹏奴愤怒的神色,语气依旧平静:“这个契约没有不平等之处,嫁给他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心甘情愿。”   “去他妈的心甘情愿,你为了你弟弟,连死你都心甘情愿!”   “好,聂鹏,那我说得更清楚一点,我与李继勉两情相悦,我心甘情愿地嫁于他为妻,成为他的女人。这张绢帛既是晋李与汉唐的结盟契约,也是李继勉与我的婚约。我既已签了字,便会遵守契约。”   “你——”鹏奴气得恨不得立即冲到李继勉身边杀了他,可是他做不到,他看着面前理智冷静到显得绝情的女人,嫉妒之火烧灼了五脏,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了解面前的女人,一旦她从心底做了一个决定,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心。   他冷着脸,踏上王辇甩袖离去。   李文治走到李五面前,捡起地上撕成碎片的绢帛,看到了那一行条款,沉默了一下道:“姐,你真的不是为了我才同意这样的条件吗?如是你是为了我决定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那么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五看着聂鹏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看着眼前面露哀伤的弟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十一,姐姐没有骗你,嫁给他我心甘情愿。”   回到汉唐国内后宣布契约内容后,果然招至无数反对,皆不同意她嫁到晋李,聂鹏以汉唐王的身份将臣民反对的呼声推得声势浩大,甚至直接声明不承认契约条款,拒绝联盟。   李五不得不努力游走平息各方势力的顾忌和疑虑,极尽全力拉拢安抚,实在是焦头烂额,举步艰难。但一想到自己在汉唐国内遭遇的困难,李继勉那里也同样遭遇着,她便觉得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李继勉公布结盟之事后,定然如她一般受到部将们的质疑和反对,每日疲于应对这些反对的呼声,心力憔悴。然而无论多么艰难,两人都会坚持下去,因为他们是在为彼此共同的将来铺路。   傍晚,徐敬仪敲门进来,看着李五忙碌一天后,疲惫地躺在斜榻上揉着额头休息,沉默了一下道:“五殿下,就算你每日不停地接见那些朝臣将领,劝说他们同意结盟,只要小世子不同意,这一切都是白废。小世子虽然偶尔会冲动,但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这一次,你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五殿下,你想过没有,小世子一统南方,已经什么都不缺了,还愿意跟着你和十一殿下征战,愿意复立唐号,愿意拥十一殿下为帝,倒底是在图什么?你若嫁于李继勉,小世子便一无所有,你让他如何能同意?”   李五揉着额头,听着徐敬仪的话,觉得身子更加疲倦了:“你帮我进宫送信,说我有事,请国主明日入府一聚。”   “是。”   等得徐敬仪离开,李五垂着眼,犹豫了一下道:“来人,将郎中带进来吧。”   郎中背着一药箱,已经在客房等了一会了,此刻被婢女带往内室,一路上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遇到巡逻而过的守卫,战战兢兢退到一旁。进府之前,他便已得知召唤他的是当年那位仅用三万军队便挡住梁国十五万大军攻势的李将军,不明白这样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怎么会找他这样的市井郎中出诊,是以越发的小心谨慎。   进了屋后,他瞥见斜榻上躺着一个人,也不敢拿眼多看,低着头道:“草民拜见将军。”   李五没有多说话,慵懒地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腕伸了出来。郎中立即放下药箱,取了软布垫于她手腕下,坐下仔细地诊起脉了。   那郎中反复诊着她双手的脉相,趁诊越慌,竟浑身发起抖来。   李五瞥见他害怕的模样,淡淡道:“说吧。”   郎中惊得连话都说不齐整了,道:“草草草民斗斗胆,胆,问将将军一个问题。”   “说吧。”   郎中张了张口,又觉得这问题问出来自己怕是活不了。民间一直有传言说这位骁勇善战的李将军是位女子,可也有人言之凿凿说她是男子,所以民间关于她的性别一直模糊得厉害,只知道是个美人。可现在这脉一诊,是男是女便再清楚不过了。   郎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请,请问将军,您上一次葵水是何时来的。”   李五似是连想也没想,便道:“三个月前。”   郎中觉得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讲第二次了。   “恭喜将军,将军有喜了。”   郎中几乎是以等死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将军何等尊贵身份,未嫁未娶,珠胎暗结,叫了他这么一个市井郎中来诊脉,不是摆明着事后好善后么。   李五没在意身边那郎中已经吓成什么样子了,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仿佛这样触摸就可以感知到里面的小生命一般。   大概是她身体强健,这三个月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没有呕吐没有厌食,只偶尔午后有些慵懒发困,要不是葵水迟迟未至,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暗中发生变化。   李继勉盼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如愿让她受孕,没有想到就是那匆匆一夜,在她同意了他的求婚后,身体里生出了小小的生命之苗。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李五道:“我初次怀子,诸事不懂,又因常入军伍,不知轻重,所以接下来的七个月,便劳烦郎中留在府中,负责我的安胎事宜,直至我安全生产,当然其间诊金加倍,郎中可愿意?”   那郎中一听这话,可算是活喘过一口气来,忙道:“愿意愿意,将军放心,草民行医多年,最擅调理安胎,草民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第二日鹏奴如约来见李五,进了门直接便甩了脸没好气道:“我知道你这一阵子一直在府中约见那些重臣将领,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绝对不可能同意!”   李五看着暴躁的鹏奴,只平静道:“按着结盟定下的契约,一个月后,晋唐同时发兵攻打大齐,你、我还有十一,我们三人离最后的目标就剩一步之遥了。”   鹏奴顿了一下,恨恨道:“我不会发兵的,这张契约我绝不承认。我会灭了大齐,但我绝不会与李继勉为伍!”   李五道:“鹏奴,我怀孕了。”   李五伸手抚上肚子,情不自禁地柔和一笑,抬起头去,就见鹏奴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听到晴天霹雳一般看着她。   她扬了扬唇:“所以这件事,老天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你再反对也没有用了,事情也成定局。”   鹏奴暴躁地吼道:“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孩子生下来我养,我来养!我绝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李五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将他拥进怀里:“鹏奴,你我虽是同岁,但你早我两月出生,按理我跟十一一样,应该唤你一声聂哥哥。鹏奴,你是我弟弟的大哥,是我孩子的舅舅,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你的帮助,我和十一不可能如此快地在南方闯出天下,达到现在的局面。鹏奴,因为感激你,所以我更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不要再执着于我了。”   明明被自己最爱的人抱在怀里,他却觉得整个身子都浸进了冰水之中。他感觉到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着什么,抬起头,看向门外辽阔高远的天空。   那一日后,汉唐王消失了整整十日,离开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没有带任何随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朝庭乱成一片。徐敬仪告诉李五后,李五并没有太惊讶,只道:“他只是一时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去了,等他想通了一切,会回来的。”   徐敬仪看着李五镇定如常,丝毫不担心的模样,便没有再言。   十日后,汉唐王重新出现在了朝会上,他的神态与处事行为看上去与消失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只除了他宣布承认晋李与汉唐间的联盟契约,吩咐军队做好出征准备。   二十天后,大军集结完毕,鹏奴与李文治带着大军奔赴西北,李五来送行。她没有穿盔甲,四个月的肚子已经稍稍显怀,乍一看像是发胖,但看到鹏奴眼里,却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李五道:“十一,姐姐陪你上了每一个战场,但是这最后的一场大战,姐姐不能陪你去了。”   李文治道:“姐,我不在你身边,你怀着孩子一定要时刻小心,千万别像之前那样武刀弄枪不知轻重了。”   李五点点头,随后走到鹏奴马下:“万事小心,我会安定好国内的一切事务,等你凯旋。”   鹏奴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她的肚子一眼:“此战,我一定会灭掉大齐,将成元水的首级带回来交给你。五儿,你总有一日会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真心实意地为你的理想付出。”   李五怔了一下,叹息道:“对不起,谢谢你。”   汉唐军与晋军组建了二十五万的联军,拉开了声势浩大的伐齐之战。成元水慌了,立即派派使者前往梁国求结同盟,却被玄友廉毫不留情地拒绝。六个月后,晋唐联军占领了大齐王城,而成元水半月前便弃都向西溃逃。   李继勉骑在马上,看着大齐王城被联军攻占后的情形,向一旁与他并驾齐驱的人道:“要是小五在这里,看到这一场胜利一定开心无比。聂鹏,小五倒底为何没有一同出征?”   聂鹏冷冷地看着前方正在被清理的战场:“我绝不会告诉你的,自己猜去吧。”   此时的汉唐王城,李五顺利地产下一名男婴,捷报与婴儿一起递到手里,李五在艰难生产一宿后,终于安心地合眼睡去。   晋唐联军虽然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攻入大齐王城,然而成元水狡猾无比,带着齐军且战且退,顽力抵抗,足足又花了一年时间,晋唐联军才彻底剿灭了成元水的力量,最终将他和仅剩的两百名士兵围在了一个座孤城之中。   聂鹏与李继勉为了争抢着谁第一个抓住成元水割下他的首级,对这座孤城展开了狂疯的攻城战,然而城破之时,成元水绝望之下纵身跳入燃烧的火场,尸骨无存。   两人最终谁也没有拿到成元水的首级。   虽然两人皆是十分郁闷,但无论如何成元水一死,大齐灭国,晋唐联军伐齐之战宣告胜利了。   李继勉与聂鹏面对面席地而坐,摆在两人之间的,是大齐领地疆域图。按着原先的约定,齐土一分为二,南归汉唐,北归晋。   李继勉看着聂鹏拿着朱笔在疆域图上画出一条曲折的南北分界线,淡淡道:“聂鹏,你似乎还漏了一点吧。”   聂鹏身旁的谋臣立即道:“我家国主画得准确无比,没有漏,契约上当初就是这么划分的。”   “哦,契约书呢?”   那谋士立即将契约书复本拿出,指着分地条款那一项道:“你看,契约书写得详细无比,新河,柔封山,观田归南,永堰、浮江、洞泉归北。”   李继勉将那谋士的手指拨向下一行:“我说的是这条。”   谋士怔住了,就见那一行清楚地写着:“联军伐齐成功后,前唐公主履行婚约,入晋成婚。”   聂鹏冷漠道:“大齐灭国,成元水战死,国仇已报。我与李文治商定一月后在凤陵城举行复国登基大典,公主已经在赶往凤陵城的路上。公主身份尊贵,怎可让她如供品一般送入他国。你若诚心想娶她为妻,自当亲自迎娶,一月后,凤陵城,恭候大驾。” 第136章 全文完   此时千里之外,李五正坐在马车上, 随着摇晃的马车向凤陵城驶去, 在她身边盘卧着一个正在吮着手指熟睡的幼小男童。   李五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情安宁。两世为人,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日生下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就如李继勉曾经向她描绘的那样,这孩子生着一头如他一般微卷的头发, 眼睛乌黑圆亮,聪明活泼。   一岁的小家伙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依依呀呀唤着她“娘”,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李继勉, 李五拨开儿子脸上的碎发,忍不住想当李继勉看到这个小家伙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已经接到书信,李继勉同意亲自带兵来凤陵城迎娶,他二人的婚礼会在李文治的登基大典后第二日举行。   她终于可以嫁给她了。   然而快抵达凤陵城时,李五的马车被军队包围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是解理。   她疑惑道:“解理, 你不是应该在凤陵城, 怎么会在此地?”   “公主殿下,我奉陛下之命来保护你, 还请殿下先在此地委屈暂住半月。”   “登基大典九日后举行,我如何能在此滞留半月!”   解理犹豫了一下道:“对不起,公主殿下, 我是奉命行事,请你原谅。”   李五的直觉告诉她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她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公主殿下,属下不能说,属下这就派人为您安置下舒适的住所。”   解理与白绪宁一样,是李五一开始就精心挑选物色,放到李文治身边辅佐他的将领,这些年解理对李文治忠心耿耿,他若出现,那肯定是李文治的命令了,可是李文治怎么可能阻止她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除非是……他想在登基大典亦或是她的大婚之日做什么。   解理命令部下代替原先的马夫驾驶马车,那马夫未得李五命令,不敢让位,正争执着,李五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环顾一圈围住她马车的士兵,冷泠道:“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兵,现在是都不认得我了?”   这些士兵在外征战,虽然一年多未见李五,但她的积威还在,听她说出这句话后,士兵同时犹豫起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李五走到一名士兵旁边,直接抽了他腰间的大刀,吓得那士兵以为她要杀他,赶紧跪下去求饶。李五握着刀走到解理身边,直接将刀架上他的脖子,冷冷道:“解理,当年在玄衣军中,你只是一个小卒,因酒醉杀了苛刻你们的长官被判死刑,是我救下你的性命,用心栽培,你才有今天,如今你是想忘恩负义吗!”   解理低下头:“属下不敢。”   “说,李文治和聂鹏倒底要干什么!”   “属下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你就是杀了属下,属下也不能说,更不会放你离开。”   “好,那我倒要看看杀了你有没有用。”李五直接抡起胳膊向下砍去。   解理看着刀锋落下,不动不避,只沉声道:“吴阿源听令,若我死后,你为统领,带领所有人守住公主殿下,绝不能让她离开此地。”   “是!”   刀锋最终没有落得下去,李五见威吓没用,只得将刀扔掉,这时马车内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道:“娘……”   李五立即转身,就见被吵醒的小家伙在榻上如毛毛虫一般拱着毯子,边拱边喊娘。李五赶紧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搂着她的脖子就湿哒湿哒地亲了起来。   李五抱着他下了马车,小家伙看着周围面目凶恶的士兵也不怕,一边咯咯笑,一边道:“娘……兵……”   解理看着李五抱下来的孩子,眼睛都瞪大了。李五怀孕生产都做得极为隐秘,只有很少人知道,解理跟着联军在外打了一年多的仗,自然不知道情况。   “殿下,这是……”   李五此次带着儿子来凤陵城,便是不打算再隐瞒这孩子的存在,坦然道:“我儿子。”   “……”   不仅解理,在场所有士兵都惊呆了。   李五抱着儿子直接向前走去,解理愣了一下赶紧追过去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李五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道:“既然你们拦住我的车队,那我就抱着儿子用走的,我看你们谁赶上前来拦!”   小家伙咿呀学语道:“车……拦……娘……”   这些士兵们早已见惯了战场杀戮,能从容面对任何突发状况,然而看着曾经驰骋疆场、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换回女装,抱着个咿呀学语的儿子前进,全部头皮发麻,背后冒冷汗,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解理也有点懵了,试着伸出胳膊挡到李五面前,结果那小娃娃直接身子一扭,张着双臂身体如一团烂泥一般往他怀里倒去。   “抱……”   解理瞬间被吓得跳出去三尺远,李五面无表情地扶正儿子身体,搂紧了,边走边道:“你个大傻,真是不怕生,见谁都要抱,也不怕被拐了走。”   “怕……抱……”   众人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就只能在后面跟着,李五就这么抱着儿子走了半日,后面拖了乌压压一群魁梧士兵,场面看上去竟颇有些滑稽。   半日后,不远处再次驶来了一队士兵,解理见状赶紧挡到李五身前,摆出防备姿态。   来者是徐敬仪。   看到徐敬仪,李五就放下心了。   徐敬仪下马,目光最先落在李五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犹豫了一下道:“小殿下?”   “嗯。”   小家伙再次激动地扭动身子,欢快地向陌生人张开双臂:“抱……”   徐敬仪惊讶地看向李五,李五道:“抱抱吧,这孩子胆子大得很,一点都不怕生。”   徐敬仪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一般,带着刀疤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李五抱了半天,也着实累了,活动了一下双臂道:“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说吧,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解理忙阻拦道:“徐将军,不能说!”   李五瞪了他一眼,他不得不退了回去。徐敬仪斥退身边的士兵,直接对李五说出了详情。   “十一殿下与小世子打算在登基大典第二日举行你和李继勉的婚礼时,让人假扮成你坐上花轿,埋伏诱杀李继勉。他们瞒住你,阻止你去凤陵城。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带着人偷偷溜出来寻你。”   李五震惊道:“他俩疯了吗!先不谈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有什么好处?杀了李继勉,晋军会放过我们吗!李继霸必会为弟报仇,带着大军来讨伐!”   “小世子已暗中与晋李叛逃的李乐群搭上了线,我们这里只要除掉李继勉,李乐群便会趁机造反夺`权,他承诺事成后,攻占下的大齐地盘一分不要,全部让给我们。就利益二字而讲,十一殿下与小世子的筹谋合情合理。”   “……”   李五沉默了,的确,若只谈利益,只论抢夺地盘,选择跟李乐群合作除掉李继勉合情合理,可是,这件事又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利益”二字能一概而论的。   李五看着徐敬仪怀里抱着的儿子,冷着脸道:“即刻带我去凤陵城!”   李文治和聂鹏知道徐敬仪溜出凤陵城后,便知事情不好,派出了好几波人马前去阻拦。李五被拖延住了行程,抵达凤陵城时,正是登基大典的第二日,城门内假公主正坐着花轿向城门行去,城门外,李继勉穿着大红袍身后跟着一队沙陀骑兵等着公主的嫁辇出城。   李五骑在马上,看着这样的情景,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这画面竟是如此熟悉,除了不是在长安城出嫁,分明与前世一模一样。她知道当公主嫁辇行至一半时,城门会突然关闭,然后城墙上会射出无数箭矢,同时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也会一涌而上,将守在城门口迎亲的队伍全部诛杀。   阴差相错,她与他竟然又走到了同样的结局。   前世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诛杀他,可是今世……   [小五,我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最大的努力,你难道不应该做一点努力吗!]   这一刻李五脑子什么也无法思考了,没有复立唐室,没有拥弟称帝,没有统一天下,她只凭着最本能的意愿,策马向城门冲去。徐敬仪和解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听不见,向她冲来的士兵被她用鞭子直接抽飞,当她快抵达城门口时,城门外迎亲的队伍终于注意到了她。   李继勉看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在想她不是应该坐在城内的花轿中,怎会从城外而来。   就在这时,城墙上落下了无数箭矢,迎亲的队伍瞬间倒下一半,李继勉面色大变,一边挥砍着飞箭,一边带着队伍后撤。   而李五也同时冲进了混乱的队伍中,冲到了李继勉身边。   “继勉……”   李继勉看着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眼眶发红,怒瞪她道:“小五,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踩着我的尸体让你弟弟登基成帝,一统天下是吗!”   李五无力解释,看向城门上站立的两道人影,转身抱住李继勉:“我陪你死。”   李继勉愤怒地一把推开了她:“你滚!”   他相信她会遵守承诺,他相信她是真的爱他,他相信她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嫁给她。他的部下劝他慎重以防有诈,而他本来也可以设防的,可是他不想以后谈起两人最美好的婚礼时,因为他曾心生怀疑防备于她,在两人心中留下芥蒂,所以他选择相信,相信两人之间的真爱,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了出去。   结果却真是可悲可笑,他李继勉玩了一辈子的鹰,最后让鹰啄了眼。   当年在雪山木屋,他为她煮了一锅“鱼与熊掌得兼汤”,他以为江山和美人,鱼与熊掌,凭他李继勉的能力可以得兼。   结果真是讽刺!   李继勉握着刀直指李五:“你他妈给我滚!”   李五看着李继勉绝望愤怒的表情,不避不让,迎着他的刀锋向前走了一步:“李继勉,上一世我杀了你,这一世,我陪你死。今天是你我成亲之日,我陪你碧落黄泉,夫妻相随。”   李文治已经称帝了,唐朝复国了,她做到了她能做的该做的一切,现在她只想遵循本心,陪自己最爱的男人同生共死。   李继勉身体僵了僵,将刀锋偏开,这时城墙上的箭矢也停止了射击。   李文治与聂鹏终于发现李五冲进了乱箭之中,李文治大喊道:“姐,你回来,快回来!危险!”   李继勉见乱箭停了,不愿与李五再纠缠,带着残存的部下迅速撤退,这时聂鹏一脸阴沉地拉起了弓弦,瞄准了前方。   弓弦震颤,利箭出弦。   李五看到那飞箭笔直地射向李继勉的后心,已经来不及警示,直接向李继勉的后背扑去,将他扑倒在马背上,死死地按住了他。   身体没有被贯穿的疼痛,李五只当自己成功护着李继勉躲过这箭,然而当他二人直起身体时,她才发现一人一马挡在了他们背后,一支长箭从那人的胸膛穿射而出。   因为是迎亲,那人没有穿戴盔甲,利箭没有任何阻挡地穿射了他的身体。   李五看清那人的脸,瞪大眼:“不……”   那人表情平静,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动插着箭的身体面向城墙,抬起头看向城墙里站着的李文治。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向李文治缓缓举起,举到一半后,失了力气,手臂垂下,锦囊掉落,两只圆滚滚的白玉兔子从锦囊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也许是痛得没有力气说话,也许只是他多年来习惯性的沉默寡言,他目光怔怔地看着城墙上的人,缓缓向后仰倒,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李文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道:“达木赫……”   聂鹏道:“开城门,追敌!”   李文治吼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追,放他们走!”   “十一,你干什么!”   李文治宛若未闻,冲着城墙下喊道:“姐,我当年问过你,你是要嫁人生子过最平静的生活,还是要争夺天下走一条最艰的路,你选择了后者,现在,你是改变了初衷吗?”   没有等到李五的回答,李继勉直接将她拎到身前,抱着她策马急奔离去。   聂鹏怒吼道:“十一,放走李继勉,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李文治看着李继勉撤走后,留下的满地尸体还有那摔成碎片的白玉兔子,怔怔道:“聂大哥,你知道吗,我自始至终对帝位都没有兴趣,大概是父母出事时,我太小了,脑子里对权力没有任何概念,也没有任何贪欲。然而姐姐却一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将复唐当成毕生的使命,我想让姐姐幸福,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与她一起分担这份重量。你对我说,只要与李乐群合作除掉李继勉,将大齐的领土全部独吞,此后我们的势力便无人可挡,天下一统指日可待。我同意了,那是因为我觉这样做姐姐便能彻底放下那个担子了,可是我们错了,姐姐原来是想陪那人一起死呢。聂大哥,放手吧,姐姐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了……”   李文治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下城墙,再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地上摔碎的玉石兔子。   李继勉带着残兵败将顺利逃回自己的阵营,在士兵叫嚣着要发兵报复回去时,绛州飞鸽传信,李乐群带着大军杀了回来。   李继勉冷冷地盯着李五道:“原来这就是你的阴谋,杀了我,跟李乐群合作。”   李五道:“李从义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就地安葬还是带回绛州安葬?我看这里山清水秀,是处长眠的好地方,就葬在这里吧,别再折腾他了。”   李继勉伸手捏住李五的下巴:“你倒底是什么意思?”   李五扭开头:“李继勉,我不辩解任何事,但你若死,我陪你死。”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李五看向不远处横躺的李从义的尸体,上一辈子杀了她的人最后心甘情愿地为了救她而死;上一辈子她杀的人,这一辈子她心甘情愿将他们一一救下。   也许她从始至终都想错了,重生一世,不是为了让她背负沉重的复国枷锁,而是让她可以有一段全新的涅槃人生。   她想起了久远的记忆,那个在山门外摆摊的瞎眼算命先生。   他攥着一把破旧的铜钱,闭着眼睛故弄玄虚。   “落凤于壤,是求湮灭之命还是……涅槃之命。”   “天下之势便如这把铜钱,散落零碎,非尔之骨躯所能聚拢,若逆天命,便是血流成河。”   “情债情偿,血债血偿,落凤于壤,饲蛇为龙。”   李继勉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扳正,逼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听着,李五,我会带着大军杀回凤陵城,抓住聂鹏和李文治,你心心念念想复建的唐国倾刻就会化为泡影!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她看着眼前愤怒的李继勉,心想这条用她的凤血饲养出的黑龙在一飞冲天,傲视群雄后,终于要屠戮四方了。   然而这一刻,她却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移开视线:“随你。”   她送李文治来到南方建立政权,她帮助鹏奴成为汉唐王,她促成了晋李与汉唐的联盟,最终大齐灭国,成元水身死,唐室终于复立,李文治登基称帝,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天下纷争,便不再是她能掌控的了。   李文治与聂鹏如何阻挡这滔天的黑龙之怒,她无法得知。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停住脚步,平静道:“如果你攻下了凤陵城,记得去找徐敬仪,就是那个一直跟随我的禁卫军,你认识他的。”   李继勉冷冷道:“你以为我现还会放过你的人吗!”   李五道:“想不想放过,你自己决定。他替我带着儿子,嗯,也是你的儿子。”   李五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将能交待的话终于都交待清楚了,这场乱世的大舞台,她终于可以退场。   她只踏出去两步,身体便被身后之人重重拽了回来。   李继勉眼神中满是震惊,吼道:“你说清楚!”   “我们的儿子,一岁了,我答应嫁你那夜怀上的,很神奇,之前你那么想,我们都没法怀上。没取名呢,想着嫁给你后让你亲自取,我先随便叫了一个小名,叫大傻。”   “……”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放开我吧。”   李继勉没有松手,用力将她按进了胸膛里。   第二日李继勉带军返回了绛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李乐群赶走,将李五安置入王宫,随即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大批精锐沙陀铁骑杀回了凤陵城,将凤陵城围得水泄不通。   凤陵城被围三个月后,唐皇李文治开城门投降,汉唐王聂鹏带着军队杀出重围,逃回了汉唐。   李文治被带到李继勉面前时,手上还抱着一个刚刚学语的男童。   李继勉死死盯着他手上抱的男孩,走到他面前,就见那孩童私毫不怕生,见着来人仿佛见着玩具一般,激动地扭着身子就往他怀里倒去,带一脸的口水傻乎乎道:“抱……”   李继勉颤抖的伸手去接那男童,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宝贝。   “埋伏射杀你的事,是我跟聂鹏一手策划,姐姐并不知情,她抱着儿子满心欢喜地从汉唐王城赶来,以为能参加我的登基大典以及和你的婚礼,结果……这一切跟姐姐无关,你若恨就恨我吧,请你放过姐姐。”   李继勉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到李文治身上,突然道:“十一,你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我也常常逗你抱你,喜欢把你扛在肩上倒处跑。”   李文治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往事,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那时太小,好多记忆都模糊了,只得小时候,你确实对我很好。”   “我后来对你不好吗?”   李文治想了想,点点头:“后来你也一直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跟你姐姐在一起。”   “虽然你对我们很好,但是你一开始只是将姐姐视为奴隶玩物调戏轻薄,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懂了,于是越发地讨厌你曾经那样对待姐姐。而且我们的立场不同,你跟姐姐之间根本就不会有未来。我原以为姐姐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没想到姐姐会真的爱上你,愿意放弃自己的初衷,为你生下孩子,甚至……愿意陪你去死。”   “你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吧。”   李文治平静道:“成王败寇,生死由命。”   李继勉怀里抱着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扭身又向李文治倒去,张着小臂道:“舅……舅……抱……”   李文治看着自己的小侄子傻萌模样,宽慰地露了一个笑容:“带了一个月,他终于会叫我舅舅了,只可惜以后再见不到他了。”   李继勉单臂环住儿子,阻止他倒进对方的怀里。   “来人,把他带下去。”   一名士兵上前,李文治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侄子,转身毫无怯意地走出了大殿。   李五被软禁在绛州王宫中,身边伺候的是当初在宁城伺候她的奴婢小鲤。小鲤的嘴巴一如既往的严实,她听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听不到也好,免得知道了又无能力反而担忧多思。   在王宫一住就是半年,一个人的日子里她安静地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回想着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却觉得点滴都是幸福的瞬间。   想得最多的回忆,还是跟李继勉相处时的时光。   在正平县被他带到军营当小兵练个半死,在洛阳李宅每日都要提心吊胆地防范他动手动脚,在战场上被他两擒两纵乖乖教做孙子,在雪山木屋每隔几日的隐密私会,在山中温泉那没羞没臊的五日癫狂,在梁国边境被梁军追杀时的不离不弃……   回忆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装满了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外溢……   李五无法想像,两人下一次见面之时,那个对她霸道蛮横却又宠溺体贴的男人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她。   半年过去,李五从小鲤口中得知李继勉在外征战半年,终于要带着大军回来了。   李五想问外面情势如何,然而小鲤又即时闭了嘴巴。李五便只能耐心地等,等李继勉出现,给她最终宣判。   然而没有等到李继勉出现,另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李五第一眼看去似是不敢相信,下一刻直接冲了过去:“十一!”   虽然小鲤的嘴巴很严,但是半年时间她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比如刚宣称复国不过四月的唐国,在沙陀铁骑下的攻势下倾刻覆灭,就如一道溅起的浪花,浮出水面时是那般滂沱惊艳,然而转瞬消失无影。   如果当初李文治与聂鹏没有不与她商量,就想着杀死李继勉独占大齐领土,会不会就不会导致灭亡?   筹谋半生,一夕尽毁。   好在半生过去,她已想通了许多事,否则这个结果足够她呕血三升,说不定能直接气得归西。   现在的她却觉得能跟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她拥抱住自己的弟弟:“十一,这半年你还好吗?”   李文治点点头:“我很好,姐姐,李继勉没有苛待我,他寻了一个僻静的宅子将我安置,除了清闲了些,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姐姐,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李五笑笑:“如你一般,除了清闲,也没甚别的。”   李文治犹豫道:“姐,你说李继勉最后会怎么处置我们?”   李五想了想道:“我给他生了儿子,顾念旧情,他不会赶尽杀绝,大概会如当初的废帝海连一般,囚禁我们一辈子。”   李文治抱住她:“姐,只要我们姐弟俩还能重逢,便不是最坏的结果。”   李五叹口气道:“姐姐心大,你也心大,好不容易登基称帝,姐姐不在,这才多久就被拉了下来。”   李文治将头埋在她颈间,喃喃道:“那日看着你在城门下护着李继勉要跟他一起死的时候,我就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姐姐不在了,我当上皇帝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那日姐姐因为我而死,那么我永生都会活在无尽的地狱之中。”   李五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有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李文治每隔几日便能与她相见,倒也算给她找了一个说话的人,不至于憋闷难受。只是李继勉一直未出现,儿子……也再没见过。   小孩子这时候是长得最快的,一天一个样,她琢磨着儿子此时大概已经能跑能跳,会说许多话了。   李五忍不住想,李继勉对她的惩罚不会是想永远让她见不到儿子吧,他要真这么做,那对她来说真的是最严酷无情的惩罚了。   如此又过去两个月,一日天还未亮,李五正在床上熟睡着,突然屋内就涌入十几名婢女,不由分说将她拉扯起床,替她更衣梳妆,精心打扮。   李五哈着欠道:“什么事啊,大清早地折腾人。”   这话问出去后,她也没指望得到回答,来她宫里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谁都不能在她面前乱说话。   然而这一次那些婢女回答了。   “今日是陛下登基称帝的日子,特命我们给夫人好好打扮,前去观礼。”   李五恍惚了一下,她看着玄友廉称帝,看着鹏奴称王,错过了李文治的登基仪式,如今又要见证又一位开国帝王的诞生了吗?   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才能生出如此多的枭雄,你唱罢来我登场,争芳斗艳,层出不穷。   起得实在太早了,李五坐着就忍不住打起盹来,等得装扮完毕,她睁开眼看着铜镜里的人时,才觉得自己这身金黄凤冠,大红霞帔隆重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倒不像是去观礼,而被人观的那种。   李五嘀咕道:“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自背后响起,李五听着这熟悉而久违的声音猛地站起转过身去,就见穿着一身大红袍的男人站在三步外,环着臂看她。   李五看到那张熟悉英俊的脸,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嘴巴却仿佛有自我的意志一般开口说起话来。   “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歪着着脑袋坐在铜镜才开始打盹的时候。”   “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生气。”   “现在为什么肯来见我了。”   “气消了。”   “为什么让我穿成这样。”   “娶你。”   “……”   听到“娶你”二字,连有自我意志的嘴巴也彻底没了声息。   [凤冠霞帔,打马游街,许为吾妻。]   李五怔怔地看着他走近,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走吧,跟你纠缠闹腾了十几年,爱也爱了,恨也恨了,彼此都互相狠狠折腾过对方,彼此都抛却生死为对方挡过刀箭,气消了还是得做一家子过,儿子都生了,媳妇不能不认。”   李五嘟囔:“你不让我见儿子。”   “你给儿子取个小名叫大傻,养得跟个大傻子似的,见人就要抱,我哪敢给你养。”   “借口,你就是故意惩罚我。”   “对,就是惩罚,你瞒着我怀胎产子,整整两年,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了儿子,罚你半年不见,过分吗?”   “大傻呢,我想见他。”   “别大傻大傻地叫了,我给他取名了,叫得兼,李得兼。”   “……”   天下美人,鱼与熊掌。   “走吧。”李继勉伸手去牵她,“吉时将至,晚了可就不好了,对了,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当做没把成元水的头颅亲手割下当聘礼送你的弥补,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这时候提什么头颅不觉得不吉利?”   “有吗?”   “大礼是什么?”   “你猜。”   “……”   史书载,李制三子李继勉平定内乱,继任晋王王爵之位后,联合南国汉唐以雷霆之势灭了大齐,后遭汉唐背叛,险丧凤陵,重振旗鼓后,带着大军推翻了汉唐所立仅四个月的新唐政权,将汉唐王驱回南境,不敢轻出,时梁帝胃症渐重,缠绵病榻,无力征战,与晋李签下停战养息条约,至此晋李疆域南北贯通,幅员辽阔,再无势力可望其项背。   李继勉遂于绛州称帝,娶前唐公主为妻,定国号为——   唐   ……   ……   “你想复立的唐室天下,我替你绵延万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从2017-6-18到2017-11-15,五个月时间,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一路陪伴。   2017年成功连载完成两部六十万字的大长篇小说,没有你们的喜爱与鼓励,我无法坚持到现在。   在此向每一个支持正版,支持认可网文作者劳动成果的读者鞠躬,感谢!   下一篇文《供血不足[血族]》会在五天内开始连载,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移步一阅,我会继续努力,继续用心编织出一个能让你们喜欢满意的故事。   我们下篇见! 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