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点点萌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民国女配娇宠记[穿书] 作者:陛下不上朝   文案一   叶楚是一篇民国文里的悲惨女配。   她是上海滩风头最盛的名媛,但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白莲花女主。   重生后,叶楚要拆掉小白花的女主光环,要让她的脸都被打肿了,还只能对叶楚感恩戴德。   而全文最大反派,传闻中清心寡欲的陆三少,遇到叶楚后,夜夜躁动难安。   他偏喜欢叶楚纵容放肆的样子……   反派大boss将娇俏千金吃干抹净的故事。   文案二   他本不近女色,却只为她折腰。   叶楚要好好复仇,远离反派,没想到……   他将她反压在墙上,声音低沉,气息危险。   “你在躲我?嗯?”   叶楚双腿发软,招惹了陆三少,总要有偿还的一天。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升级流   主角:叶楚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时至午后,天色却渐渐暗了。不一会儿,便雷声轰鸣,紧接着,下起了又急又快的雨。   雨下得正大,上海的一家茶馆中坐满了人,喝着热茶,倒是驱散了几分寒气。   靠窗有一张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一个女子身穿瓷青色旗袍,面容姣好。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手中却玩着一把精致的小枪。   底下的人吃着零嘴,上头的说书先生口沫四溅,眉飞色舞。   “说到陆家三少,咱们老百姓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三少本是前督军陆宗霆的第三子,一年前他接任了督军之位……”   “但我今天要讲的,不是鼎鼎大名的陆家三少,而是那个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提到这位夫人,还得从五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婚礼说起……”   人人都知道,陆家三少冷漠至极,不近女色。陆淮拒绝了所有的联姻,陆家为了他的婚事愁破了头。   突然有一天,陆淮松了口,他要娶一个女孩。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叶楚姑娘,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却偏偏被陆家三少看上了。   尽管陆家的人对叶楚处处不满,最终还是同意了这场婚事。   婚讯传出的第二天,各地小报自然是拼命挖掘叶楚的家世背景与过往经历。奇怪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叶楚这个人,干干净净,如同一张白纸。   叶楚的过去像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一样,令人生疑。但那是督军府的家事,没人敢继续调查。   所有人只晓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孤女,夺走了陆家三少的心。   无人看好这场婚事,可他们的婚姻却偏偏持续了五年之久。至今,叶楚还是陆三少心尖上的人。   说书先生讲得起劲,大厅里喧闹极了。民众们热爱八卦,对这段往事,众人都是如数家珍。   有个男人开了口,得意得很:“前几日,我在米高梅舞厅喝酒,亲眼见到了三少。”   “陆三少不近女色,他怎么会在舞厅里?”   “难道说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这人摇头:“我在米高梅待了半个晚上,也没见一个女人近三少的身。”   四周沉默了几秒,他们愈发好奇了。那个叶楚到底有什么魅力,能令陆家三少神魂颠倒?   雨声小了,淅淅沥沥,落个没完。窗边的女子安静听着,低头喝了一口茶,嘴边浮起一抹淡漠的笑。   茶馆喧哗热闹,她却不参与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继续玩着手中的那把小枪。   那正是五年前那个众人羡慕的孤女,现在的督军夫人,叶楚。   叶楚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却下意识收起了笑。   珠联璧合,伉俪情深……世人用了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这段婚姻,但叶楚知道,她这个督军夫人,只是个空壳子。   五年来,两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别人看到的恩爱,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场戏罢了。   陆三少和她是假夫妻,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议论声越来越响,有人对说书先生不满,质疑这些故事毫无新意。   “讲来讲去都是大家听过的料。”   一群人跟着起哄。   “对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讲啊?”   “……”   说书先生不急不慢,似乎早有打算。他脸色不变,神秘莫测地摇了摇扇子。   “若是我说,我要讲的是督军府中的秘密,算得上新鲜事吗?”   茶馆里静了一会,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他满意得很,继续开始讲述。   “话说督军夫人貌美无双,才华出众,但她身上有一个很大的疑点,那就是她的身世。”   叶楚搁下了茶盏,抬眼看向那个说书先生。   “叶楚只是生于江南地区的孤女,但陆三少怎么会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   “我经过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真相。这督军夫人,来头可不小啊。”   说书先生环顾四周,吊足了胃口后才说道:“你们还记得当年宣告破产的富商叶家吗?”   “叶二小姐,也叫叶楚。”   叶楚眼神一凝,反而笑了一下,嘴角的笑有些冰冷,她起了身。   叶楚径直朝门走去,门口立即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停下来。她坐进车里,看了一眼侍女晓荷。   侍女晓荷在叶楚身边跟得久了,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晓荷走进茶馆里,在说书先生前停下了脚步。   银元落在木头桌上。   “夫人给的赏钱。”   “我们夫人说了,故事讲得不错,就是假了些。”   说书先生面色一变,瞬间露出谄媚的笑,收下了赏钱。茶馆中的人纷纷看向门口。   那里停着一辆车,里头坐着一个女子,隐约能看到她挽着发髻,身着上好的旗袍。   “那好像是……督军府的车。”   他们想起方才那个清丽无比的背影。轰鸣声响起,汽车驶离了茶馆。   ***   雨已经停了,黄昏时分,天色愈发黯淡。汽车开到了上海有名的公馆区,长而宽的街道上皆是花园洋房。   地面上残留着水迹,叶楚的高跟鞋轻声落下,晓荷也跟着她下了车。   她们来到了一幢青砖墙的洋房外面,外墙仿佛刚刚翻新过。据说前几日,某高官的外室住了进来。   这里曾经是叶家公馆,是叶楚住过二十多年的地方。叶家在上海商界有一席之地,她从小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   自她十六岁后,那个仇人的出现,使得叶家逐渐败落。父亲自尽,母亲郁郁而终……留在叶楚身边的只剩下侍女晓荷。   当叶楚走投无路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其实穿越到了一本小说里。在另一个世界,叶楚意外死亡,重生成这本书的女配。   这本小说名为《红粉佳人》,叶楚学堂里的同学借给她看过。   女主叶嘉柔,是姨太太所生的叶家三小姐。她从小就不受叶家人喜爱,是典型的小白花。   女配叶楚,是备受宠爱的二小姐。叶楚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总是以施舍的态度怜悯叶嘉柔。   女主叶嘉柔虽接受叶楚的“好意”,可心有不甘。由于她自带主角光环,男主对她一见钟情。知道女主的处境后,他整垮了叶家。   男主是陆督军的私生子,他一生都在为复仇而活。男主从低级军官做起,强大的金手指令他一帆风顺。   男主不但杀死了陆督军,还杀死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陆三少。最后,男女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一生。   简单来讲,这就是一本复仇男主爱上小白花女主,并为她铲除一切绊脚石的故事。   想到这本小说后,叶楚也记起了书中女配的结局。女主叶嘉柔夺走了女配的一切,让她生不如死。   当时,叶楚急于改变自己的结局。她在男主杀死陆淮之前,成功提醒了陆淮,并救了他的性命。   陆三少作为书中最大反派,有着一手遮天的权力。他们做了一场交易。   她做他的假妻子,他教她习武练枪,并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   假结婚五年后,陆淮继承了督军之位。   然后,叶楚成为了现在的督军夫人。这些年,她勉强求得了安稳,却一直无法安心。   叶楚只是逃离了书中的结局,可叶家的那些人全都回不来了。   叶楚的眼神变得冰冷,指甲掐进了肉中,却丝毫察觉不到疼痛。   她回到了上海,却连叶嘉柔的身都近不了。   恨意从叶楚心底升起,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夫人,我们该走了。”侍女晓荷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董参事在和平饭店订了宴席,要请督军和夫人。”   “嗯。”叶楚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声音淡淡的。她转过身,随晓荷一同进了车里。   汽车缓缓开了,叶楚却始终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有辆车悄悄跟了上来。   阴沉的天空又开始下雨了。雨来势极快,风吹进车里,夹着豆大的雨滴。   天黑得像墨一样,车行驶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上。这时,那辆车突然加速,直冲叶楚的车而来。   车猛地翻滚冲出马路,玻璃碎裂。汽油漏出,有人往里丢了火折子。惊起一声巨响,汽车立即爆炸!   上海司各特路发生一起重大车祸事件,车中人无一幸免!   翌日,传出督军夫人叶楚的死讯。葬礼结束后,督军夫人纷纷扬扬的传闻也逐渐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架空民国,与历史毫无关系哦。   叶楚是民国时期的人,穿进了民国小说《红粉佳人》,但叶家败落后,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是穿书的。不知道作者有没有写清楚~   新书打滚求收藏~ ☆、第2章   叶楚记得那次爆炸,记得朝她汹涌而来的热浪。而死前那一刻,她的心中满是不甘与悔恨。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闭着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声音密密麻麻地跑到她的耳朵里来,仿佛有人在议论什么。   “你晓得不?听说外交部长女儿在追陆家三少呢。”   “陆三少是大忙人,宋五小姐还到处堵他。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她这样也太过了。”   “小声点,宋倩如那种暴脾气,要是她知道我们在讲她,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   “这我可不怕,外交部长从南京派了人把宋倩如带回去了,让她在家面壁思过呢。”   “陆三少这种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对宋倩如半点意思都没有的。”   “……”   叶楚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她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她单手支撑着脑袋,胳膊有些发酸。   这里的摆设眼熟得很,叶楚记得这家店在她离开上海前就已经倒闭了。   奇怪得很,她是在做梦,还是她重生了?   四处溢满了咖啡的香气,隔壁桌的女孩在聊陆三少和宋五小姐的八卦,留声机里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想来她是真的重生了。   上一世,叶楚只是勉强改变了书中自己的结局,大部分剧情仍是按照原有的走向进行。   要是她回到了叶家尚未败落的时候,她的母亲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住在叶公馆里?   想到这里,叶楚随即起身跑向服务台,脚上穿的小皮鞋哒哒地响。服务生见她来了,拿起一个包装盒,语气亲切极了。   “叶二小姐,你订的蛋糕已经做好了。”   叶楚焦急地问:“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可以。”   叶公馆的电话对叶楚来讲,熟悉万分。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才有人接起。   “喂,你好。”   这正是母亲的声音。   叶楚鼻子一酸,眼眶热了,抑制住哭腔:“母亲……”   “阿楚,怎么了?”听见叶楚的声音,苏兰在那头笑,“我还在等着,你说过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呢。”   叶楚记起来了,十六岁的时候,她听同学说这边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她特地跑来订蛋糕,是想带给母亲尝尝的。   “嗯!那母亲一定要好好在家等我,阿楚很快就回来了。”叶楚的声音脆生生的,有着少女的娇俏。   “天色已经不早了,一定要小心。”苏兰有些担心,“要让司机过去接你吗?”   “不必了,我现在就回家。”   挂了电话后,叶楚向服务生道了声谢,带上那款蛋糕,拎起小包就离开了咖啡馆。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幸上海通电得早,路两旁皆有路灯照着,地面一片雪亮。   咖啡厅离叶公馆不近也不远,叶楚抄了近路,进了一条小巷子,想快点回家见母亲。   巷子里黑漆漆的,今晚恰巧没有月亮,道路看不分明。叶楚加快脚步,想走到有光的地方。   淡淡的血腥气从身后传来,她以为有个人在跟踪她。叶楚不知来人是何身份,她微微顿住脚步,那人竟也停了。   那人下一秒是不是会攻击她?   时刻保持警惕,是叶楚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停下来没几秒,后面那人脚步一动,叶楚眼睛眯了一眯,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弯曲着手肘往身后撞去,毫不留情。   身后的人侧身一避,叶楚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即收回拳头,而是将手肘一转,转而打向那人的脸。   叶楚仍旧没有得手,那人越是躲避,血腥味越是浓郁,明明受了重伤,那人的速度却半点未减。   那人扣住了叶楚的手,叶楚借力回击,一来一往中,叶楚没有因为那人受伤,而放松警惕。   当他们用同样的招式攻击对方的时候,双方俱是一愣。   在叶楚迟疑的一刹那,那人扣紧了叶楚的双手,小刀抵在了叶楚的脖子上,薄薄的刀刃紧贴叶楚的血管。   比刀片还要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出声。”   尽管那人刻意压低了声线,改变了他原来的声音,叶楚还是立即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陆淮。   上辈子,叶楚和陆淮虽是假夫妻,可那些招式对她而言,熟悉得很。   因为方才叶楚用来攻击他的格斗术,正是陆淮教的。   叶楚在这里遇到了陆淮,可书中并没有这段剧情。大概是因为她的重生,有些事会发生偏差。   这时,叶楚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她顿时清楚了眼下的情况。   身为督军之子,陆淮时常身陷险境,被人跟踪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叶楚不用多问,就能明白那群人估计是在找他。   脚步声又近了,手电的光照过来,往这里探了探。那头有人在问:“你们在做什么?”   那把刀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冷峻,冰冷的触感在叶楚的脖间,陆淮的声音寒气逼人。   “你知道该怎么做。”   叶楚反倒笑了笑,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惧怕:“知道。”   下一秒,她提高了嗓音:“登徒子,想占人便宜!”   “不要脸的臭流氓!混蛋!”   因为她脖上的那把刀,叶楚认认真真地将眼前这人骂个痛快。   虽说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叶楚骂人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地传进陆淮的耳中。   陆淮一怔,偏了偏头,笑了。   叶楚话头一转,语调又带了一点娇俏。   “没听到我爸说的话吗?以后别有事没事跑到我家楼下来,送的花早就全扔了。”   叶楚脖子上的那把刀松了些,但始终在脖子的不远处,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那边的人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吵架,只把头往这里伸了下,还没有走过来。   来人的声音有所缓和,话里带着几分调笑,远远喊着:“小姐,你同流氓站得这样近,需要我们帮你吗?”   眼看着他们的脚步又近了,叶楚忙不迭跺了跺脚。   “看什么看,小心我男朋友揍你。”   “你们是男女朋友?”   那人有些咂舌,还没见过这么谈恋爱的。   “现在都是新时代了,还不兴人家谈朋友?管那么多,是不是我们要当场亲密给你看看!”   叶楚一副不饶人的样子,来人赶紧出声。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来人摆了摆手。所幸这里被树影遮挡,看不清二人的脸。   陆淮没说话,那人的手电继续探了探,似乎仍有些不太相信。   叶楚用余光扫了扫,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定。   只见,叶楚的身体往前一倾,双手往前伸,将手掌在陆淮的脖子后合上。   陆淮比叶楚高很多,迫使叶楚踮着脚,她离陆淮的耳朵只有几寸的距离。   “别动,这只是在演戏。”叶楚晓得陆淮极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特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着。   当叶楚假装抱住陆淮的时候,他的身子一僵,但是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拳头捏着,垂在叶楚的身侧。   叶楚的声音提高了些,不轻不重,被那头的人听了个明白。   “算了,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话,我就勉强原谅你了。” ☆、第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修改啦!叶楚是穿书的,还加了一点金手指,老读者可以重新看一下哦~明天开始更新章~   2017.10.17留   叶楚这句话一讲,他们的拥抱让那些人彻底放下了疑心。   “小情侣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史密斯路上发现了一些踪迹,头儿让我们过去。”   “……”   凉凉的夜风拂过,四下脚步声渐起,那群人终于走了。待到那头没了声音,叶楚立即松开了手。   叶楚额上浮起薄薄冷汗,留有一丝惧怕。这一世,她同陆淮并没有任何干系,刚才她做出那些大胆的决定,她不确定他是否会伤害她。   陆淮这个人复杂得很,就算上辈子和他结婚了几年,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叶楚始终无法看清他。   她虽提着一颗心,但心里明白,陆淮即便冷漠,却从不会伤及无辜。   更何况,经过方才那一番,陆淮手中的刀不会再抵住她的脖子了。   这条路上的电灯仍是暗的,天上没有月亮。因为没有光,陆淮没能看清楚叶楚的脸。   陆淮开了口,声音低沉,却能听到他的诚意。   “抱歉。”   叶楚没有怪罪,反而笑了一下:“不客气。”   叶楚捡起地上的蛋糕,转身走了,快步朝另一条路上走。她有些焦急,却挺直着背,头也没回地走。   也不知道母亲在家等了多久,手里的蛋糕有没有坏掉。   她一直没有音讯,母亲一定急坏了。   ……   想着想着,叶楚已经到了叶公馆门口。远远就能瞧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叶楚迟迟没有归家,苏兰担心得很。她一面拥住她,一面问:“阿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抬起头来,叶楚看着她的母亲苏兰。叶楚怔怔地看,将每个细节都看在眼里,唯恐自己做了一场梦。   母亲的怀抱万分温暖,却只在叶楚的梦里出现。想到这,她的鼻子一酸,立即掉下泪来。   “阿楚,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叶楚的眼泪继续往下掉,她找了一个借口:“给母亲买的蛋糕……”   苏兰看到了叶楚手中已皱了的蛋糕盒子,上面沾了泥。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以为叶楚是因为蛋糕才哭的。   苏兰笑了笑,觉得叶楚虽已十六岁,骨子里却还是个孩子。她抚摸着叶楚的背,轻声安慰。   “蛋糕不重要,安全回家才好。”   “嗯。”   “……”   叶楚回了卧室,屋子里的摆设既陌生又熟悉。她躺在床上,闻到了浅淡的熏香,那是苏合香的味道。   很长一段时间,叶楚夜不能寐。叶家败落之后,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而这种味道只会出现在记忆里。   闻着苏合香的味道,叶楚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下思绪。   在《红粉佳人》里,陆淮是一个人人忌惮的大反派,是男主最大的劲敌。书中,男主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扳倒他。   叶楚想,要不是作者对男主的无脑偏爱,陆淮绝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叶楚和陆淮只是陌生人。   叶楚确定陆淮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却已经暴露了,下次只能躲着他走了。   夜渐渐深了,叶楚合上了眼睛,头一回睡得安心。   ***   第二天早上,叶楚正和苏兰吃着早餐。   这时,侍女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太太,二小姐,大房太太……”   还未等侍女说完,叶楚就听见了一声:“苏兰,阿楚,我来了。”   未见人,门外便响起了爽朗的笑声,随即,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是叶大太太万仪慧。   按照书中的剧情,叶楚是备受宠爱的女配。叶楚轻声笑了,世上最宠她的人,除了母亲,便是大伯母了。   万仪慧一阵风似的来到叶楚跟前:“阿楚,我的小蜜糖儿,伯母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好玩意儿。”   叶楚一出生,万仪慧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小蜜糖儿。她希望叶楚这辈子都能在蜜罐里长大。   在万仪慧眼里,叶楚千般好,万般好,谁家的女娃都比不上叶楚。就连儿子叶奕修来了,也只能靠边站。   总之一句话,叶楚是万仪慧的心肝宝贝,谁惹了叶楚伤心,她当场就会和那人翻脸。   叶楚眉眼弯弯,笑吟吟地叫了一声“大伯母”,万仪慧应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   万仪慧性格爽朗,做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当下就拆开了点心盒子:“阿楚,快尝尝。”   叶楚瞧去,是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她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是叶楚记忆中的味道,她的眼睛湿润了。真好,书中的剧情尚未展开,一切还来得及。   叶楚抬起眼时,遮掩了所有情绪,她弯起嘴角:“谢谢大伯母,这点心我很喜欢。母亲,大伯母,你们也尝尝。”   万仪慧见叶楚欢喜,心里就跟浸了蜜一样甜,她大笑:“这是你堂哥带给你的,这小子别的不行,宠妹妹这一点,他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别看万仪慧大大咧咧的,凡事只要与叶楚相关,她都会格外上心。叶楚的喜好,她清楚得很。   苏兰嘴角含笑:“奕修有心了。”   这时,万仪慧想起一事儿,开口:“对了,我有一朋友和我提起,陈家大公子人不错,想和阿楚见一面。”   “我那朋友拍着胸脯保证,陈息远是个有出息的,我想想,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见一面。”   关乎到阿楚的亲事,万仪慧格外上心。   叶楚自小儿便是泡在蜜罐里长大,在万仪慧心里,那是半分委屈都受不得的。   要不是那朋友为人靠谱,又信誓旦旦道,陈息远年少有为,才貌出众,万仪慧是绝不会让叶楚去相亲的。   听见万仪慧的话,叶楚的眼底一冷,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了几分。   叶嘉柔作为《红粉佳人》的女主,拥有着无数爱慕者。这个陈息远,正是其中之一。   书里,叶嘉柔在相亲前偶遇了陈息远。由于她的女主光环,陈息远深深迷恋着她。   陈息远心里明明装着叶嘉柔,在他母亲的逼迫下,却不得不和叶楚相亲。   为了讨叶嘉柔的欢心,陈息远恶意抹黑叶楚的名声,造谣叶楚是个娇蛮任性、目中无人的大小姐。   想到这,叶楚眼底闪过一丝狠色。这次,她要把这笔账好好讨回来。   陈息远不是说自己娇蛮吗?那叶楚就娇蛮给他看。   她要让陈息远想起相亲的日子时,都会觉得这是个噩梦。就连看见了自己,都恨不得绕着路走。   万仪慧爱护叶楚,笃定道:“阿楚,莫怕,相亲那天,伯母和你一同去。”   “若陈息远是个不好的,我们当场走人,别给他们好脸看。”   废话,自己姑娘长得好,学问好,待人更好,如果陈息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那不是把叶楚往火坑里推。   在万仪慧的心里,叶楚就该被宠着一辈子,任何人敢让叶楚受委屈,她可不会饶过他。   叶楚知道大伯母对自己的爱护之意,书中陈息远破坏自己名声,大伯母带着叶奕修帮自己讨回了公道。   但是,打脸这事还是自己来比较爽快,这次,叶楚一个人出马,就可以把陈息远收拾得服服帖帖。   苏兰开口:“陈息远好像风评不错,有些夫人也和我提起过。”   “但阿楚的意愿最重要,阿楚,你觉得呢?”   万仪慧也接话道:“是啊,阿楚你如果不愿去相亲,我立马就去回绝了。”   天大地大,阿楚最大,阿楚不想去见陈息远,哪怕万仪慧的朋友说破嘴皮儿,这相亲就是没门。   叶楚笑了:“母亲,大伯母,我觉得见见倒是无妨。”   相亲当然要去,有人都主动把脸伸过来了,怎么会有不打的道理?   大伯母离开了,苏兰同别家太太约好去打牌,叶楚送母亲苏兰上了车。她一个人走回房间。   辰光从窗子里溜进来,叶楚有些乏了,想睡个午觉。   她躺在床上,睡意沉沉,还没合上眼睛,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陈息远才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叶楚一惊,随即清醒了过来。声音继续在响,轻声念叨着。   “他装成正人君子,其实弄大了李小姐的肚子。”   过了几秒,声音停了。叶楚四处环顾,发现并没有人在讲话。   方才那个声音说,陈息远和李小姐有牵扯。可叶楚记得《红粉佳人》中,并没有提起这一段。   难道说,她触发了隐藏剧情? ☆、第4章   叶楚的这场相亲自然是要去的。大伯母万仪慧早早地便到了叶公馆楼下,她们要一同前往新城饭店。   朦胧的雨幕中,叶楚撑着一把素蓝的油纸伞,缓缓而来。她明艳俏丽,周围的景与人,皆成了她的陪衬。   饶是万仪慧见惯了叶楚的美貌,她还是不得不称赞一声,叶楚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   待叶楚上了车,万仪慧看着叶楚,嘴角含笑:“阿楚,若那陈息远是个没出息的,我们不必搭理他。”   叶楚可是她的心肝宝贝,但凡陈息远有半点不妥,万仪慧会立马甩下脸,天王老子也别想拦着她。   叶楚握着万仪慧的手:“大伯母,您还不知道我?我是任人欺负的主吗?”   这一次,叶楚早就做了准备。今日,这陈息远可别想好过了。   车在新城饭店门口停下,万仪慧和叶楚下了车。走到预约的地方,陈太太和陈息远已经到了。   陈太太抬眼望去,叶楚鹅蛋脸,柳叶眉,皮肤是莹白色的,明艳似蔷薇。只要看了她一眼,就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乍一见到叶楚,陈息远的眼睛都直了。他常听人说起叶楚的好看,却未曾想过,她竟是这样一个俏丽少女。   此时的陈息远纠结极了,他心里已经有叶嘉柔了。叶嘉柔是娇柔小白花,惹人心疼。   叶楚是叶嘉柔的嫡姐,她拥有的一切,叶嘉柔都无法得到。   陈息远心疼叶嘉柔的苦处。相亲之前,他下定决心,要给叶楚摆臭脸看。现在,他又犹豫了起来。   瞧出了陈息远的猥琐心思,叶楚心中冷笑,等会有你好看的。   好一个美人儿,陈太太的心里越发满意了,若能和叶家结了亲,叶家会给陈家很大助力。   再来,陈息远年轻得很,容易招惹一些莺莺燕燕。要是他同叶楚订了婚,总会慢慢定下心来。   等到叶楚她们走到跟前,陈太太笑着起身:“叶太太,阿楚。”   万仪慧拉着叶楚迎了上去:“阿楚,这是陈太太。”   陈太太笑着介绍了陈息远,眼前的男子容长脸,身形有些过于瘦弱,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生气息。   陈息远冲他们点了点头,叶楚也对着他们淡淡一笑。   大家都落了座,陈太太率先开口:“阿楚,息远是政府书记官,年少有为,提到他没有人不说一声好的。”   陈息远虽然未说话,但是他一脸倨傲之情,显然颇为赞同他母亲的话。   叶楚心里嘲讽地一笑,陈息远总为叶嘉柔保驾护航,可不就是年少有为吗?   虽是这般想着,叶楚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陈太太这边说着,那头万仪慧也在细细地打量陈息远,愈看愈越觉得陈息远配不上叶楚。   陈息远身形太过瘦弱,跟个小树苗似的,风一吹就倒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而且这面容也太普通了,阿楚年纪不大,天天对着这张白纸似的脸,那还不膈应地慌。   更何况陈息远眼神飘忽,唇极薄,看来是个薄情的主。万一将来娶姨太太进门,阿楚不是要受委屈了。   不行,阿楚可是蜜罐里长大的,陈息远他可配不起。   万仪慧冷笑了一下,便开口道:“阿楚自小聪慧,我们叶家可是把她捧在手心上的。”   “我可把话放在这里,只有一等一的好男儿才配得上我们阿楚,一般人我可瞧不上。”   言下之意就是,你陈息远有多远滚多远,叶家断不会把阿楚许配给你这样的人。   自恋如陈息远,听在他耳里,心里想的却是,一等一的男人,可不就是自己吗?看来他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若万仪慧知道陈息远的心思,恐怕要气得吐血。   冷眼看着陈息远的猥琐样,万仪慧只觉怒火直往她心口窜,眼睛一瞪,立时便要发作。   陈太太眼见不对,忙死死握住万仪慧的手:“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把时间留给阿楚和息远。”   万仪慧还要说些什么,叶楚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意思是她心里有数,万仪慧这才冷哼了一声离开。   万仪慧和陈太太离开后,一阵静默。   陈息远自以为痴情,他还没有追到叶嘉柔,怎么会对叶楚有想法?   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女是叶嘉柔的嫡姐。叶嘉柔在家中不受宠爱,说不定跟叶楚还有关系。   想到这里,陈息远的心口就猛得一疼。他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这次相亲结束后,外面会传出叶楚娇蛮任性的流言。   这样,陈息远便能用此打击叶楚,说不定能换得叶嘉柔的芳心。   既然叶楚是他和叶嘉柔的“媒人”,他就勉强请她吃上一顿大餐,也算是弥补了不久后会发生的事。   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阔气,陈息远大手一挥:“叶小姐先点单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任何东西都可以点。”权当自己对叶大美人的补偿。   上辈子陈息远也说了这样的话,但那时叶楚只想早早结束这段相亲,意思一下点了杯茶。   之后陈息远为了追叶嘉柔,故意抹黑叶楚的名声,说叶楚娇蛮跋扈,目中无人,叶楚的名声一落千丈。   既然陈息远认为自己娇蛮跋扈,那叶楚就如了他的愿。   叶楚微微一笑,叫服务生过来,开口:“你们这里都有哪些菜?”   服务生看了眼陈息远,只见他衣着优质,再看了眼叶楚,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公子哥总想着要博美人儿一笑,看起来这男的也不差钱,那自己就帮他们一把。   服务生自以为做了件大好事,他清了清嗓子,爆出了一连串菜名:“蟹黄鱼翅、糯米八宝鸭、清炖海参……”   皆是店里最昂贵的菜色。   叶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全要了。”   服务生大喜,还没等陈息远发话,立即喜滋滋地下去准备了。   陈息远只觉眉间跳了跳,心口一痛,刚要制止,叶楚瞥向他。   “陈公子年少有为,虽是个小小的书记官,但依着陈公子的聪明才智,想必早有不少存款,这点小钱肯定不放在眼里。”   “恐怕整个新城饭店在陈公子眼里,也不过尔尔。”   叶楚面上带笑,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既讽刺了陈息远的官职不够高,还讽刺了陈家不富足。   这要花多少大洋啊,他的钱包都要被掏空了,陈息远只觉得肉痛。   叶楚一开口,就彻底击碎了陈息远的小心肝,他更没料到的是,叶楚如斯美人,说的话为何如此诛心?   陈息远明白了,肯定是叶楚看上了自己,想要知道他是否囊中羞涩。毕竟,像她这样的富家千金,一定会喜欢大方的男人。   但是,陈息远的心中只有叶嘉柔,即便叶楚容貌再娇俏,他也绝不会变心。   方才点的那些菜,陈息远虽能付得起,可他不想把钱花在叶楚身上。   想到叶楚就这样错过了自己这样完美的男人,陈息远的声音变得温柔:“叶小姐,话虽如此,但我……”   叶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打断了陈息远的话:“难道陈公子根本看不上新城饭店?那为何还要邀我在这里吃饭?”   “又或者是陈公子囊中羞涩?”叶楚似笑非笑,“陈公子,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啊。”   叶楚句句都在讽刺陈息远,陈息远也瞧出来了。虽不知叶楚为何如此,但对叶楚的观感已经差了很多。   他心想,美人凶猛,若真娶回家,还不翻天了?还是叶嘉柔好,柔柔弱弱,让人有保护欲。   这时,周围有人看了过来,似乎在笑什么。陈息远有些恼了,一种莫名的硬气直冲他的头顶。   他要在这里好好表现,弯了一辈子的脊梁,总要有挺直的时候。   酝酿半天,陈息远终于憋出一句话:“商人之女,就是满身铜臭味,不可理喻。”   话一出口,陈息远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呵,陈息远终于承认了。他骨子里一直瞧不起叶家的商人背景,上辈子为了让叶楚打消结亲的念头,一直在这上面做文章。   叶楚语气淡漠:“我叫你一声陈公子,是给你面子。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放肆?”   叶楚的声音冷得就像冰雪,可她却毫不担忧陈息远会把这些话传出去。因为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手里有陈息远的把柄,底气十足。   叶楚扫了他一眼:“再说了,你凭什么瞧不起商人?”   商人又如何?她外祖家是商人,她父亲也是商人。   人人生来平等,职业无贵贱之分,只有心里阴暗的人,才会认为自己高高在上。   斜昵了陈息远一眼,叶楚展颜一笑,眼底却没有温度:“你身上穿的是从服装店里买来的西装,那服装店便是商人开的。”   “你脚上穿的是从鞋店里买来的皮鞋,那鞋店也是商人开的。”   “你的金丝眼镜,你腕间的手表都与商人息息相关。”   听见叶楚的话,陈息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很想反驳,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着的,就连你嘴里吃的,都出自你鄙夷的商人之手。”叶楚虽然笑着,话里却不留一丝余地。   “陈息远,今儿你有种,就脱光了衣服,光着身,给我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姐怼的好不好?   评论好少哦,大家都吱个声呀~ ☆、第5章   叶楚的声音不大,偏偏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   左边坐着一对夫妇,他们刚好是商人,听见陈息远鄙夷商人,嘴角露出讥讽之色。   “这位小姐说得对。这位公子若真看不起商人,那整个上海滩的东西干脆都别用了,它们可配不起你这样高贵的人。”   右边坐着几个学生,他们同样义愤填膺:“现在可是新时代了,没想到还有人看不起商人。一个人如果思想陈旧,想必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开始,只有叶楚周围几桌的人听见了,后来发展到整个新城饭店的人,都对陈息远指指点点。   陈息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真想找个洞钻进去,让别人都看不见他。   叶楚冷眼瞧着,心想,陈息远,这就受不了?事情可还没完呢。   “陈息远你本事不小啊,一面搞大了李思文的肚子,一面又和人相亲,真不愧是年少有为。”叶楚的声音很轻,语气不温不热。   还没从众人嘲笑声中缓过来的陈息远,听到叶楚的话,又受到了重击。   陈息远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陡然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李思文有身孕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就连他母亲也只清楚他和李思文走得近。叶楚是怎么知道的?   叶楚懒洋洋地瞥了陈息远一眼:“你慌什么?想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吗?”   陈息远连忙压低声音:“不不不,叶小姐,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在遇到叶嘉柔之前,陈息远有个女友叫李思文。但他见了叶嘉柔后,就立即同李思文分了手,并对叶嘉柔隐瞒了一切。   没想到分手后,李思文竟然怀孕了,她家世不好,陈息远用一笔钱就打发了她。   叶楚不过是个少女,态度却这般淡定自如,陈息远慌乱极了。要是被叶嘉柔知道了这件事,那他和她就再无可能了。   叶楚不急不缓道:“如果你想守住这个秘密,下面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陈息远这时哪有不应的,点头如捣蒜:“叶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会有半句反驳。”   叶楚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一字一句:“你回去后,告诉陈太太,今日相亲失败,是我叶楚看不上你陈息远。”   “日后外面若有半点不利于我的传言,我都算在你的头上。”   闻言,陈息远一愣。   来相亲前,他就已经想好了,抹黑叶楚的名声,破坏叶楚在陈太太面前的形象,然后就能讨好叶嘉柔。   叶楚难道会未卜先知?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陈息远又想,而且什么叫都怪在自己头上?如果是别人毁坏叶楚名声,难不成还是自己的错?   陈息远心里腹诽,这分明是不平等条约。   看出陈息远的迟疑,叶楚冷冷一句:“你想好了吗?我的耐心可不够。”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一丝恼意,却听得陈息远心头发毛。   “叶小姐,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回去后就和我母亲这样说。”生怕惹怒叶楚,陈息远又补了一句。   “绝不会连累叶小姐半分。”   陈息远偷瞄了叶楚一眼,明明眼前的少女年岁不大,面容精致,可说出的话总让他心头发颤。   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不就是一个女子吗?陈息远兀自想,可是他怕极了叶楚,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这时,服务生来上菜了,蟹黄鱼翅、清炖海参……   叶楚站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看向陈息远:“陈息远,祝你用餐愉快。”   陈息远嘴角抽了抽,这几道菜少说也要花费他几十大洋,叶楚这次真是好好地宰了他一笔。   “这位小姐怎么离开了?”服务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脸不解。   陈息远一脸不耐:“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她?”   一想到自己要大出血,陈息远忙和服务生说:“后面的菜都别上了,我不要了。”   闻言,服务生一怔,紧接着露出了鄙夷之色。他在新城饭店工作这么久了,还从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   服务生撇了撇嘴,长得人模狗样儿的,怎么这么抠门?   没有钱还装什么大佬?怪不得刚才那位美丽的小姐不愿意留在这里。   服务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先生,不好意思,你点的菜已经都在做了,不能退掉。”   陈息远傻了眼,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这么多菜我吃不完……”   服务生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更加鄙视他了:“先生,做人要有诚信,是个男人的话,就把钱付了吧。”   陈息远只好闭嘴了,自觉今日事事不顺,钱用完了,被人嘲笑,这一切都拜叶楚所赐。   过了今天,以后他看见叶楚,都想绕着道走了。   ***   上午落了一阵雨后,便没有再下。   叶楚走出新城饭店,拦了一辆黄包车。微风袭来,叶楚不时看向街道上的行人,心中惬意。   叶楚今天对陈息远这么不留情面,是因为她底气十足。   先前,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叶楚房间中出现过。   那个声音只交待了两句话,便消失了。叶楚既然重生过,自然觉得那两句话一定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陈息远弄大了李小姐的肚子……叶楚去查了查这个李小姐,确实找到了一个曾经和陈息远交往过密的人。   李思文,一个普通市民的女儿,家中既不从商,也无官家背景。叶楚派人跟了她几天,发现她的丫鬟总是去同仁堂找一位大夫。   每次,那个丫鬟都会带一堆药出来。而那个大夫,是富家太太们最推崇的人。他尤其擅长保胎之术。   李思文未婚先孕,陈息远又不想娶她,只给了她一笔钱。然而,李思文却不打掉肚中的孩子,想来她是要借那个孩子做些什么。   叶楚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记起了《红粉佳人》的一段内容。陈息远有一个姨太太,正好姓李。这在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点出李姨太的名字。   看来,这个李思文就是后来陈息远的姨太太了。   ……   想着想着,黄包车已经停到了叶公馆门口。今日叶楚心情好,给了车夫不少小费。   回去后,大伯母万仪慧一直在叶公馆等叶楚。叶楚告诉万仪慧,她没瞧上陈息远。万仪慧也觉得陈息远配不上叶楚,她自然高兴得很。   学堂快开学了,叶楚和朋友约好了。过几日,她们要去新开的茶社里喝茶。   这天,叶楚在家闲着没有事做,随意翻看起报纸来。结果,上面的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明星电影公司某新生代男演员,神似陆家三少》   陆淮是督军陆宗霆的儿子,陆淮又英俊又家世显赫,却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这家的记者,真敢写,不能写陆淮的绯闻,就扯出个神似来。   底下还附了一张照片。叶楚再一看,方才喝的一口水差点呛住。   标题写得这么夸张,可那个男演员的长相还真是一言难尽。除了背挺得直了点,全身上下没一点跟陆淮像的。   整篇报道洋洋洒洒写了将近千字,都在吹牛。日报记者认为这个男演员说不定会成为明日之星,吸引众多影迷。   谁让陆家三少不近女色呢。更何况,他低调得很,禁止任何杂志报纸刊登自己的照片。   陆三少长得好看是人尽皆知的,就是性子忒冷了。许多人都想见他一眼,但他绝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这个男演员只有陆淮千分之一的气质,都被人吹捧上天了。   叶楚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是陆淮看到了这篇报道,估计脸会黑得跟锅底一般了。   “二小姐,太太叫你去吃早饭。”   叶楚应了一声,就把报纸收了。她对陆淮不是很关注,所以也没有管后续新闻。   后来,这篇报道在上海滩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浪。   因为没过多久,那个男明星就被封杀了。这可是陆督军所管辖的华东地区,他竟敢借着陆三少打响自己的名气。   自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陆家人出马。有人为了讨好陆督军,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做。   从此之后,整个上海电影界查无此人。 ☆、第6章   学堂快要开学,付恬恬和叶楚约好一同去新开的茶社。这天,叶楚一早就出门了。   雨停了,路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叶楚将车窗摇下一条浅浅的缝隙,风吹进车内,带着些许凉意。   车子徐徐驶向恒兴茶社。   付恬恬是叶楚上辈子最好的朋友,她家中的长辈几乎都同武术有关,个个身手不凡。   从小耳濡目染的付恬恬也不简单,她力气大得出奇,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劈砖。   在《红粉佳人》中,付恬恬算是一个经常欺负叶嘉柔的恶毒女配,所以作者给她安排了一个不好的结局。   叶嘉柔巧设陷阱,付恬恬识人不清,嫁人后跟那人去了北平。婚后姨太太接连着抬进门,她过得不甚如意,郁郁而终。   重来一回,叶楚会让付恬恬认清那人的真实嘴脸。   付恬恬性子直,说话更直,有些人看不惯她的性子。但在叶楚心中,付恬恬那是顶顶好的姑娘。   一想到付恬恬,叶楚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   “小姐,到了。”李叔出声唤回叶楚的思绪。   抬头向外看,恒兴茶社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李叔,你先回家,待会我会和朋友坐黄包车回去。”   叶楚下了车,进入茶社,由服务生领着,在其中一张桌旁落座。许是来得早了些,恒兴茶社的人三三两两,还有很多空余的座位。   付恬恬还没来,叶楚先叫了一壶茶水。刚坐下没多久,茶社门口就又来人了。   来的是一身材高挑的女生,个儿比一般女生要高点,五官精致,长相稍显英气,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笑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阿楚!”   正在四处环顾的付恬恬和叶楚对上了眼,付恬恬声音本就洪亮,看到叶楚难掩兴奋,声调就高了几分。   引得茶馆的人都转头看她,付恬恬却根本没察觉到。   三步并作两步,付恬恬一下子就到了叶楚身边,拖过凳子坐了下来。   “饿死我了,我们赶紧开吃。”付恬恬将叶楚还未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一点也没介意。   美食是付恬恬的爱好之一,她最是饿不得,每顿饭必须吃上三大碗饭才会过瘾。   “不急不急,你慢慢挑。”叶楚早就料准了付恬恬的心思,把菜单放在她的面前。   正当付恬恬一头栽在菜单里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准确嗅到来人味道的付恬恬立即抬头,她朝叶楚一阵挤眉弄眼,仿佛在酝酿什么大事。   “姐姐。”   是叶嘉柔的声音,她的语气有些欣喜。不过,叶楚知道,那都是假的。   因为叶嘉柔在家中并不受宠,她每次请朋友吃饭都要攒好久的零花钱。   这不,她刚刚攒够了钱,就以请客的名义叫了一群朋友出来。不但能出风头,还能在这些家世背景不错的女孩心中留下好印象。   这是重生回来后,叶楚第一次正面撞上叶嘉柔。她抬眼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   乌黑的长发里藏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目光似水。整个身子都娇娇柔柔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叶嘉柔楚楚可怜地看着叶楚,好像受了她欺负似的。   叶楚的好心情就这么被叶嘉柔破坏了。她眉心跳了跳,却头也不抬,把叶嘉柔当成了空气,当做没听见的样子。   “噗!”付恬恬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付恬恬的笑声让叶嘉柔注意到了这边,她带着她的一群小姐妹来到叶楚的桌子旁。   “恬恬姐,你也在这啊?今儿我请朋友来这里吃饭。”   看到付恬恬的第一眼,叶嘉柔的眼睛就发亮了。每回付恬恬在场,就能衬托出她的柔美动人。   叶嘉柔对自己的长相和脑子都极其自信,在她眼中,脑子和外表都不行的付恬恬,正好是能衬托她的人。   叶嘉柔的声音是温柔的,但是她心里不这么想。她上下打量了付恬恬好几眼,不自觉地露出了嫌弃的目光。   这还是女人吗?五大三粗的,哪有她漂亮,还叫什么恬恬,真是笑掉大牙。   叶嘉柔审视付恬恬的眼神,都被叶楚看在眼里。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叶嘉柔毕竟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不是书中后来无所不能的女主。   用叶楚的话说,恬恬比叶嘉柔好看的不是一点半点。在恬恬面前,叶嘉柔顶多算个清汤小面,还不够恬恬吃的。   她环住胳膊,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叶嘉柔作死。   甜腻的声音传进付恬恬的耳朵,她忍不住伸手掏了掏,总感觉耳朵里进了什么虫子。   “谁是你姐啊,我娘什么时候生了这么大的女儿,我得回家好好问问。”付恬恬不耐烦挥手,就像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就算叶嘉柔气得胸口疼,也不敢开口反驳。叶楚怎么会和付恬恬做朋友,她们一定在私下商量过,要刁难她。   付恬恬的声音大,茶社的人都听清了她们的对话。   惯会在外人面前做样子的叶嘉柔,这时委委屈屈地站着,好像一个罚站的孩子,可怜得紧。   和叶嘉柔一同来的小姐妹都暗自撇了撇嘴,她们也深知付恬恬的厉害,就算有心帮忙,也不敢开口。   看来叶嘉柔所说的不假,亲姐也帮着外人,还是不男不女的大力怪物。   “别给我装模作样,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以后离我远点,是不是脑子进水,听不懂人话?”   付恬恬挥了挥拳头,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茶社其他人投过来的眼神让叶嘉柔如芒在背,都怪叶楚,让她这么丢脸。   叶嘉柔频频看向叶楚,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用这么难堪。叶楚就这么喜欢看着她出丑吗?   她才是叶楚的亲妹妹,叶楚居然还帮一个外人来磋磨自己。   “姐姐,要不我也请你们喝茶吧?”叶嘉柔曲意逢迎。   这下她再也不会被挑出错了吧。   叶嘉柔的话还未说完,付恬恬的耐心就达到了极限。   “你有完没完!”付恬恬捏起拳头,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敲。   只听刺啦一声,桌子裂了。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只有叶楚是淡定的。   付恬恬:都怪桌子不牢靠,若是换成石头做的,不就妥当了。   叶楚:恬恬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真让人羡慕。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叶楚也该出手了,帮付恬恬扫个尾,然后恶心叶嘉柔一把。   “服务员。”叶楚抬了抬手,一副做惯了的样子。   “需要赔偿的东西都记我账上,再把点的菜都送到楼上来。”   原本还不知道怎么交代的服务生正苦恼着,听完叶楚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好勒,楼上有包厢,保证没人打扰。”   吩咐完服务员,叶楚笑盈盈地看向叶嘉柔:“嘉柔,我总向你提起,不要招惹恬恬,恬恬性子单纯,你就让让她吧。”   叶楚瞧着叶嘉柔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叶嘉柔气得发抖,什么叫付恬恬单纯,难道其他人性子差,就合该自己让着他们,这是什么歪理?   看叶嘉柔气得差不多了,叶楚又接着添把火。   “嘉柔今儿和朋友出来玩,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表示表示。”对着叶嘉柔的朋友,叶楚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待会你们想吃什么,都随便点,不用客气,全部都记在我的账上。嘉柔是我最喜欢的妹妹,若是她惹你们不开心,请多多包涵。”   叶楚的语气非常大度,一句话中却暗戳戳地给叶嘉柔挖了个坑。   刚刚还对叶楚观感极差的小姐,都笑成一片。   “阿楚姐姐,你人真好,今儿托你的福,我们都能好好玩一场了。”   “是啊,你就和付小姐去楼上包厢,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私下叶嘉柔还和她们说她姐姐坏话,现在一瞧,根本就是她胡说,哪里找这么好的姐姐啊?   此时的叶嘉柔有些蒙了,她想不出别的话反驳,等叶楚上了楼,她才回过神。   今日分明是她要请客,让朋友好好羡慕一番,怎么如今好人都让叶楚一人当了,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一早就知道叶楚心肠坏,故意在她朋友面前提出请客,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囊中羞涩。   明明她已经够委屈求全了,对着叶楚这个姐姐做小伏低,叶楚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叶嘉柔坐在位子上,这时不用她装,看上去也委屈得很。   叶楚和付恬恬上了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们点了壶茶和一些零嘴,开始闲聊。   茶社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上行人来去。鼎沸的人声传入耳朵,烟火气息浓厚。   过了没多久,窗外的声音竟突然停了下来,四下陷入一片寂静。   这时,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叶楚朝窗外看去,只见两排身着军装的人齐刷刷地站在茶社楼下。   这些人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俨然受过了良好的训练。   在他们中间,一个高大的男人踱步而来,他眉目深邃,周身带着凌厉的气势,远远看去,就让人不由得生了畏缩之意。   女子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三少!” ☆、第7章   叶楚的视线落在了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陆淮站在那里,挺拔冷峻,卓尔不群。   陆淮是陆督军陆宗霆唯一的儿子,提起陆三少来,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三少是上海滩人人忌惮的角色,他做事狠决。只要他认定一件事,无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   陆淮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周围的人不敢再说话,就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陆淮被手下们簇拥着,显然要去执行公务,但是一个女子拦在了他的身前。   叶楚瞧了过去,是外交部部长的女儿宋倩如。   叶楚仔细回忆了一下,陆淮虽是《红粉佳人》中的最大反派,但由于作者对男女主的偏爱,对陆淮并没有过多的描写,陆淮的存在一直很神秘。   叶楚也只是清楚,宋倩如喜欢陆淮,恨不得陆淮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此时,宋倩如扬着头,嘴角翘起,语气娇滴滴:“三少,刚才我叫了你好久,你怎么不搭理我?”   俨然一副小女儿家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宋倩如自见了陆淮的第一面起,她的心就落在了陆淮身上。虽然陆淮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是宋倩如就是喜欢陆淮。   宋倩如自小娇生惯养,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家里人都会满足。   她更是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情,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一定要拿到手。   但是宋倩如最怕宋父,偏偏在陆淮这件事上,宋父还持了反对的意见。知道宋倩如在追陆淮后,宋父甚至从南京派人把她带了回去。   这次,宋倩如还是因为宋父去外地办事,才有机会到了上海。今日碰到了陆淮,她怎么都要缠着他。   陆淮没有看向宋倩如,他神色冷淡,微侧过头,看了周副官一眼。   周副官跟了陆淮几年,他立马会意。   因着宋倩如是外交部部长的女儿,周副官的语气极其客气:“宋小姐,三少在执行公务,请你让开。”   宋倩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淮,只见陆淮面色冷凝,自始至终都未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眼前没有她这人一样。   每回碰到陆淮,他的态度总是这么冷淡,宋倩如想起别人对陆淮的评价。   陆三少天生冷漠,从来不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宋倩如越想越烦躁,此时又听到周副官的话,她浑身血液直往上涌,厉声道:“我与三少说话,你插什么嘴?”   听到这,陆淮的面色微动,这才抬眼看向宋倩如,眼底隐隐有些不耐。   宋倩如的纠缠,他厌恶至极。   陆淮的眸色暗沉,眼底就像藏着风暴般,深不可测。   旁人看不出陆淮此时的情绪,但是叶楚知道,陆淮生气了。   上辈子和陆淮相伴五年,叶楚晓得,陆淮生气时,嘴角会微微下沉,现在他分明是不耐烦了。   陆淮终于看向了自己,宋倩如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可当她对上陆淮的眼睛时,心里蓦地升起一阵凉意。   陆淮的眼神冷冽如刀,看着自己时没有丝毫温度,宋倩如的惧意似潮水般涌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宋倩如突然想起父亲说的话,陆淮这人心思深沉,做事狠绝。如果你继续纠缠他,惹得他不满,我也保不了你。   此时的陆淮很可怕,周身都带着冰冷的气息,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周围的人头都更低了,生怕惹怒了陆淮。   宋倩如竭力控制心头的恐惧,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说话了。但是,宋倩如向来胆大,陆淮又是她的心上人,她凭什么不能开口?   想到这里,宋倩如的惧意散去了些,她展开笑容,娇声道:“三少……”   还没等宋倩如说完,陆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听说宋彦德过几天会来上海。”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宋倩如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她脸上的笑就僵在了那里。   宋彦德是宋倩如的父亲,宋倩如谁都不怕,就怕她的父亲。   之前她来找陆淮,就已经惹父亲生气了,如果父亲知道她还在纠缠陆淮,肯定又会把她绑回南京。   宋倩如看着陆淮,陆淮的样子还是这么冷淡,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陆淮没有再理宋倩如,和手下离开了,而宋倩如还站在原地。   这时,宋倩如的丫鬟轻声道:“小姐,老爷说不让你再见……”   宋倩如一巴掌甩了过去,眼里闪过一丝狠色:“闭嘴!今天的事不准和别人提起,如果我父亲知道了,我要你好看!”   丫鬟捂着脸,低头应是,不敢再说话了。   宋倩如愤愤地想,整个上海滩配得起她的,只有陆淮,其他人她谁都看不上。   陆淮现在对自己这么冷淡,是因为他不了解自己,如果她多去找陆淮讲话,陆淮一定会喜欢上自己。   宋倩如的心更坚定了,因着陆淮的无情,也因着自己的不甘。   ***   宋五小姐堵陆三少这一幕,落在了叶嘉柔的眼里。   与叶嘉柔同桌的小姐们激烈讨论着:“宋倩如又来堵陆三少了,然后又失败了。”   “宋倩如这臭脾气,谁受得了啊。”宋倩如人缘不好,今日她出丑,大家乐得看她笑话。   这时,又有一个小姐说道:“整个上海滩,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小姐,能被陆三少看上?”   “是啊,这个女的肯定很优秀……”   陆淮虽然为人冷漠,但是他仍然是上海滩风头最盛的公子。提到陆三少,人人望而生畏,但又忍不住靠近。   宋倩如只是做了其他小姐们不敢做的事罢了。   叶嘉柔听到小姐们提到了陆三少,不由得心神荡漾,一颗心就这样浮在了那里,整个人也晕乎乎的。   陆三少身份高贵,面容清隽,尽管人人忌惮,但这样的男子最有魅力,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如果自己能被这样一个男子看上,估计整个上海滩的女人都会嫉妒她吧。   叶嘉柔抿了抿嘴,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心想,自己这样柔弱可人的女子,生来就该被这样的男子宠爱。   摸了摸自己的脸,叶嘉柔自怜自艾,自己空有这样的美貌,偏偏投生到了姨太太的肚子里,所以现在的日子才百般不如意。   而叶楚呢,仗着自己家世好,经常以施舍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真是可恶。   若别人知道叶嘉柔的心思,只会叹一句,好一朵可怜的小白花。   叶嘉柔又想,本以为陈息远是个不错的人,相貌和家世都算不错,她才攀上了他。谁料到,陈息远和陆三少一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出彩。   陆三少若是天上的云,那陈息远就是脚下的泥。想到这,叶嘉柔撇了撇嘴,不过,就目前来说,陈息远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有更好的出路,她绝对不会对陈息远有任何留恋。   一心一意念着叶嘉柔的陈息远,丝毫不知自己在叶嘉柔心中,只是一个向上爬的垫脚石。   叶嘉柔一想到陆淮,她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着,可是看到刚才陆淮对宋倩如的态度,叶嘉柔又生了退缩之意。   不过叶嘉柔转念一想,自己和宋倩如可不一样,宋倩如这么刁蛮,陆三少看不上也正常。   而她娇柔动人,最容易博取男人的好感,陆三少看到自己,一定会怜惜自己的。   这头,叶嘉柔在幻想着,那头,叶楚也在思索。   在《红粉佳人》中,叶嘉柔没有遇到男主莫清寒之前,对陆淮动过心思。   因为叶嘉柔一直怀揣着改变命运的念头,陆淮这样的背景自然拥有很强的吸引力。   不过,陆淮是书中的最大反派,作者当然不会让叶嘉柔和他有什么纠葛。   叶嘉柔和陆淮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连陆淮的身都近不了,更不用说找机会攀上他了。   可以说,陆淮就是叶嘉柔的白月光,叶嘉柔求而不得,但永远难忘。   后来,叶嘉柔遇到了男主莫清寒。像她这样的性格,总是欲迎还拒,而每次拒绝莫清寒的借口,都是以陆淮作为托词。   叶楚淡淡一笑,今日叶嘉柔看见了陆淮,说不定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但看到宋倩如碰了一鼻子灰,估计她又会打退堂鼓了。   刚重生回来的那个晚上,叶楚意外遇到了受伤的陆淮。他是陆淮,所以她帮了他一回。   叶楚不会让陆淮知道那天救他的女孩是谁,因为这一世,她不想主动去招惹陆淮。   想来他们两人此生应该不会有什么牵连了。   ***   一辆黑色汽车畅行无阻地开进督军府,守卫们都认得,车里坐着的是沈九爷。沈九爷是上海青帮的重要人物,同陆家三少是生死之交。   这位沈九爷生得精致,可他一双凤目眯起时,便有阴谋诡计升起。   活脱脱一个妖孽。   沈九爷下了车,步子迈得快,直往陆淮的书房而去。   前段时间,陆淮在沈九爷的地盘上被人刺杀,险些遇害。沈九爷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他是想好好帮陆淮一回。   “要我替你找人?”沈九爷乐了,“还是一个女人?”   沈九爷来了兴致,陆淮跟他不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可从未听说过,能有哪个女人令陆淮上心。   陆淮沉声:“收起你的歪心思。”   沈九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陆淮,你就别装了,你肯定看上她了。”   紧接着,沈九爷又问:“她长什么样?”“人高吗?”“美不美?”……   一连串的发问完美表达了沈九的好奇心,沈九是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被冷情的陆淮注意到。   陆淮瞥了沈九一眼:“多嘴。”   沈九:“……”   “那天晚上九点到十点间,出现在怀特路上的女人,身高大概5英尺6英寸……”   陆淮低头,淡淡提了一句:“哦对了,她声音不错。”   沈九爷沉默几秒,得出了一个结论:“陆淮,我怀疑你是成心折磨我。” ☆、第8章   沈九爷有着不少产业,大都会舞厅便是他的。这几日,大都会白天不开门的时候,手下们发现九爷总是前往怀特路。   沈九爷戴着帽子,一身黑衣,眼睛在墨镜底下滴溜溜地转。最得力的手下曹五跟着他。   沈九爷淡淡扫了一眼:“曹五。”   “诶,九爷。”曹五赶紧凑上来,谄媚地笑。   “你说这条街上,5英尺6英寸的女人有多少?”   “这……”曹五愣了下,“又不能直接上手去量……”   沈九爷在心里吐槽,草,陆淮连姑娘都没摸过,他到底是怎么估算出那个女人的身高来的?   “那你说,一个声音不错的女人是怎么样的?”   曹五不解:“九爷,舞厅里全是声音好听的姑娘。为何非要在大街上找啊。”   下一秒,曹五的头被猛敲,沈九爷冷声:“我要找的姑娘能是一般人吗?别拿舞厅里的那些来糊弄我!”   “给我好好盯着!”   “……”   这天,学堂正好开学了。信礼中学是上海有名的新式学堂,男女混校。叶楚家中虽然富有,但她不想搞特殊化。   电车站离叶公馆不远,叶楚也没让司机送,便自己走了过去。   天空晴好,咣当咣当的声音一路响,外头街道熙熙攘攘。叶楚安静地享受着上海的热闹早晨。   下了电车后,叶楚正巧看见了叶家的车还停在校门口。   “李叔。”叶楚走过去,同司机打了声招呼。   “二小姐。”李叔对叶楚露出笑容。   叶楚知道叶嘉柔这个人惯是爱面子,每次上学非要坐家里的车。叶楚对李叔笑:“快些回去,路上小心。”   “谢谢二小姐。”   李叔心头一暖,还是二小姐好。方才他送三小姐上学。三小姐下了车后,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关门走人了。   叶楚常说的那些话,什么人人平等,李叔没多少文化,听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二小姐长得好看,心肠也好。   李叔看着叶楚进了校门,才发动了汽车,回了叶公馆。   叶楚刚走进学堂,就碰上了付恬恬。   付恬恬消息灵通:“阿楚,听说我们班要来一个新的国文老师。”   身材高挑的付恬恬垂下头来,英气的脸蛋上满是郁闷。   “怎么?你还惦记方老师吗?”叶楚调侃道。付恬恬这个人,家中全是莽夫,所以她特别喜欢书生气质的长相。   方老师是之前班里的国文老师,燕京大学毕业的,戴着金丝眼镜,文气得很。付恬恬常在叶楚面前提起方老师的好看。   “才没有!”付恬恬全然否决,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叶楚了然,看得付恬恬一阵心虚。   自己讲的话题,跪着也要聊完。付恬恬赶紧岔开话,指了指前面一个男生:“你看,聂云谦。”   “聂家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他愣是给推了,说自己要去留洋……”   付恬恬在旁说着,叶楚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学堂里的树高大笔挺的,一排排长在路边。有个男生漆黑碎发,背影温和,低调内敛的样子。   叶楚很快便从记忆里找到了聂云谦,她上一世与他没有来往,只简单讲过几句话。   不过,叶楚记得清楚,聂云谦是学堂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叶楚心想,聂云谦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对包办婚姻自然是拒绝的。他像许多青年那样有着远大的理想。   而叶楚呢,她对婚姻没有什么想法。这一世,她只想改变家人和朋友们的结局,并让叶嘉柔的轨迹彻底扭转。   ……   叶楚和付恬恬一边走一边聊,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有人在叫她。   “叶楚,听说你和陈息远相亲了?”一个女生跑过来,神色兴奋。   叶楚挑了挑眉,没否认。她先前已经警告过陈息远,想来他也不敢在外面说什么胡话。   “陈息远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呢。”   叶楚惊吓,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倒,稳住了身子后道:“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生来了兴致,“我哥告诉我的,陈息远只要提到你,就赞不绝口。”   女生将陈息远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其实,这些话已经过了好几轮的传播,早就越来越夸张。   “温柔美丽、善良大方……但见到了本人才知道,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付恬恬哈哈大笑,蹭了蹭叶楚的手臂:“让我也来沾沾仙女的仙气。”   叶楚:“……”   看来她的警告确实起到了效果,只是没想到那个陈息远胆这么小,吹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至于陈息远何时将叶楚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这还得从一次聚会讲起。   那一天,陈息远和他的朋友在酒楼吃饭。陈息远因为相亲的事,心情不好,想去喝酒发泄一下。   一个朋友提了一句:“息远,听说前几天你和叶二小姐相亲,这事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不用说了,我们陈大公子出马,肯定俘获了叶二小姐的芳心。”   陈息远自认是个万里挑一的完美男人,每次都在朋友面前夸耀,自己多么有魅力,女人只要见了他,绝对会爱上他。   而且相亲前,陈息远还放了大话,说就算叶楚是个大美人,见了自己也会死心塌地。   陈息远听见了朋友的话,心里猛地一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相亲时的丢脸还历历在目,偏偏他们还在问自己这事。   陈息远心里烦躁,不想说话,只能低着头喝闷酒。   一个公子哥笑道:“息远,你怎么不说话?这事不会黄了吧?”   “息远,你快说啊。”大家都在催促,一定要知道结果。   陈息远眼看躲不过,又想起叶楚说的话,相亲失败是我叶楚看不上你陈息远,日后如果有不利于我的传言,我都算在你头上。   陈息远深吸一口气,道:“叶二小姐……没看上我。”   “哈哈哈哈哈……看来这叶二小姐是个眼光高的……”   “你不是老说自己魅力无穷吗?怎么,这回失效了?”   听见朋友的调笑,陈息远无话可说,郁闷得又喝了一大口酒。当初有多装逼,现在就有多打脸,陈息远的心里对叶楚又怨恨了几分。   这时,一个人问:“叶二小姐为什么看不上你啊?”   想起自己的把柄还在叶楚手里,陈息远咬着牙说:“叶二小姐温柔美丽、善良大方,我确实配不上她。”   陈息远愤愤地想,叶楚就是个蛇蝎美人,可是再不情愿,嘴上却不得不夸着叶楚。   一个人接话道:“说的也是,叶二小姐这么优秀,你好像确实配不上她。”   听到这,陈息远瞪大了眼睛,这叫什么话?他张了张嘴,想起叶楚的警告,却一声都不敢吭。   另一个公子哥儿说:“息远,说实话,叶楚是有名的美人儿,家境好,性子也不错,你和叶楚看上去就不般配。”   陈息远忍不住了:“叶楚性子好?”你们从哪里看出来的?你们是没见到她讽刺人的样子,陈息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慌慌。   而且什么叫他和叶楚不般配?自己有这么差劲吗?陈息远一阵火大,觉得自己的喉咙口都要冒烟了。   一个公子哥儿说:“我妹妹和叶楚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她说叶楚性格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叶楚。”其他人也附和了几句,表示赞同。   陈息远蒙了,感情就自己知道叶楚的真面目?偏偏他还要维持着叶楚的好名声,什么都不能讲,他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啊。   这时,一个人提了一句:“息远,你和叶二小姐见过,你说,叶二小姐性子如何?”   陈息远很想大声说,叶楚嘴巴狠毒,说话不留情面,可是,话到了嘴巴,硬生生变了个样子。   “叶二小姐说话温柔,说话做事都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总之相处起来很愉快。”   陈息远一边把叶楚夸上天了,一边心里在流泪,为什么自己如此憋屈,人活着实在是太艰难了。   “息远,别难过了,既然叶小姐看不上你,你也别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一个朋友看陈息远一直在夸叶楚,而且一晚上都在喝闷酒,以为陈息远喜欢极了叶楚,这才好心开解陈息远。   陈息远气得快要吐血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的心里只有叶嘉柔,他哪有那个胆子肖想叶楚啊。   陈息远心里留的泪,都快积成一条河了,没办法,自己作的孽,打碎了牙齿也要往肚里吞。   于是,经过了今晚,陈息远的朋友们都知道了:第一,叶楚温柔美丽,没看上陈息远。   第二,叶楚人美,性子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   陈息远的朋友不负众望,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的姐妹们。传来传去,有许多人都知道了。   叶二小姐是最优秀的姑娘,连只见过一面的陈息远都对她赞不绝口。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这种怂包果然才配得起叶嘉柔。   沈九爷:丫的!那声音好听的姑娘到底在哪啊? ☆、第9章   虽说叶楚的警告还历历在目,但是陈息远依旧保持着好心情。因为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他的心上人,叶嘉柔。   叶嘉柔经常去书店,一去就是大半天。怪不得她身上总是带着阵阵书香,这让陈息远愈发欣赏她。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叶嘉柔就算是那茅坑里的臭石头,陈息远也会抱着不放手。   叶嘉柔已经在书架前站了半晌,可是她手上的书也才翻了两面。   她一直都知道陈息远对她的想法。   虽然陈息远在她的心中,不是最好的对象人选,但是条件也算不错,更别说他还在相亲时拒绝了叶楚。   叶嘉柔还不知道相亲时具体的情况,自顾自地做着让叶楚丢脸的美梦。   来书店的女人总会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叶嘉柔自从知道陈息远在观察她的时候,她就开始频频出入书店。   叶嘉柔会在一个安静的午后,走进书店,随手拿起一本书,露出她洁白的脖颈,引人怜惜。   陈息远又一次来到叶嘉柔的身边,轻声开口。   “叶三小姐,我们又碰面了,好巧啊。”   听到陈息远的声音,叶嘉柔微微侧头,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陈息远感觉自己的心要化了。   但是叶嘉柔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叶三小姐,可是有何不妥。”美人皱眉,陈息远的心一痛。   “你和姐姐相亲过,现在和我一同说话是否有些不大合适?”叶嘉柔在心中分明认定了叶楚被陈息远拒绝,但还是想在陈息远口中听到叶楚吃瘪的场景。   一听到叶楚的名字,陈息远就变了脸色,禁不住回想起在相亲时被人嘲讽的难堪。   叶嘉柔一看陈息远脸色不对,以为事情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但仍旧接连追问。   “你和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忙呢?”   可能因为叶嘉柔此时的心情比较兴奋,声音也高上了几分。   书店的人都转了过来,之前叶嘉柔和陈息远虽说是压低着声音讲话,但仍旧像恼人的蚊子一样,惹人烦。   先前也就忍了,但他们还变本加厉,真是烦人。   叶嘉柔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开了口,他对着叶嘉柔不耐地开口。   “你们要谈恋爱也不用在书店里谈吧,这里附近有很多咖啡厅,再不济,还有小宾馆。”   话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叶嘉柔瞬时红了眼,她摆了摆手:“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另一旁的女生也看不过去了,她上下扫视了一下叶嘉柔,才说道:“说话都说不零清,方才不是说的挺起劲的?”   书店里的其他人都看向这边,陈息远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他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在公共场所丢脸了,这几天可能是流年不利。   陈息远先和大家道了歉,又小心地拉了拉叶嘉柔的袖子,叶嘉柔还在抽泣着,被陈息远拉出了书店。   “叶三小姐,真是对不起,都怪我找你说话。”   叶嘉柔的声音里仍带着哭腔:“不是,是我问起姐姐的事。”   “哎,我们就不提你姐姐了,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   面对楚楚可怜的叶嘉柔,陈息远撒了个谎:“是我对不起她,希望你姐姐能开心。”   “啊,我没听姐姐提起过。”叶嘉柔听到满意的答案,破涕为笑,“个人都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叶嘉柔更高兴了,陈息远果然拒绝了叶楚。   陈息远看到叶嘉柔笑了后,呆了呆,然后陈息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叶嘉柔一笑:“过几天我能去你的学校找你吗?”   叶嘉柔愣了愣,要是全校都看到拒绝叶楚的陈息远当众追求她,那该有多么畅快啊。   一想到叶楚尴尬难堪的样子,叶嘉柔就心中一喜。   叶嘉柔虽然激动,却羞涩地低下了头:“当然。”   ***   沈九爷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名下的赌场也遍布上海滩。麻烦常常找上门,每天还不带重样的。   今天,沈九爷接到了一个电话:“九爷,又有人在赌场闹事了。”   沈九爷不耐:“这点小事你们自己解决不了吗?我养着你们这群人是当摆设的吗?”   “九爷,事情有些棘手……”电话那头的声音欲言又止。   沈九爷冷声:“你们这群废物,一个小兔崽子还制不住,这点小事还要我出马?”   挂了电话,沈九爷暗骂了一句,坐上汽车,前往赌场。   到了赌场,手下们畏畏缩缩地上前:“九爷,那人现在往信礼中学的方向跑了,兄弟们已经去追了……”   沈九爷怒了,重重地拍了手下的脑袋:“又让他跑了,又让他跑了,一个时辰内还没抓住他,你们就都给我滚!”   于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往信礼中学的方向跑去,个个手里拿着刀棍,那阵仗吓得路上的人都低头快走,生怕惹祸上身。   手下们在前面追,沈九则在后面慢慢跟着,他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这时,迎面来了一个女孩。   放学了,叶楚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来到信礼中学的门口,叶楚刚好目睹了一群人张牙舞爪地跑过去。   叶楚抽了抽嘴角,可能又有哪个地方闹事了,最近打架的事频出不穷,叶楚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楚继续往外走,突然,她的目光顿了顿,视线落到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面容妖艳,慢悠悠地踱着步,那懒洋洋的姿态和前面那群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叶楚认得他,这个男人是沈九爷。当初,她住在督军府的时候,沈九常来找陆淮。   沈九是青帮的人,他要是出现在这里,附近发生的事就一定和青帮有关系。   他这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叶楚早已不是上一世的孤女,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她不想招惹到这群人。   叶楚默默收回视线,在心里给沈九定位。   一个妖孽。   沈九发觉有道目光在注意他,他知道自己长相如何,盯着他看的人多了去了。   他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呵,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   小丫头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 ☆、第10章   沈九讨厌他人炽热的目光,这是有原因的。   记得大都会歌舞厅刚开业的时候,沈九还不是青会头子,上海滩见过他真容的人并不多。   那天为了庆祝,沈九穿了件红色长褂,他本就长得妖孽,这颜色更衬得他肌肤苍白。   宾客对大都会歌舞厅的热情水涨船高,沈九得意之时,路走得慢了些,有个不长眼的人撞上了他。   沈九挑了挑眉,但他心情好,准备放过这个人。没想到沈九还没离开,却一把被那人拉住了衣袖。   “这位美人真好看,要不要跟爷去隔壁酒店?”猥琐的声音令人一阵恶心。   沈九:???   这个人是瞎了眼吗?竟敢说他是女人!   沈九眼底浮起阴鸷之色,身旁跟着的手下立即将那人制服,没几秒就把他拖出大都会。   不长眼的货色自然被暴揍得鼻青脸肿,就差把眼睛抠下来了。   “知道你惹了谁吗?”   “那可是青会的九爷,大都会歌舞厅的老板。”   “以后别在上海滩出现,不然见一次打你一次!”   “……”   沈九虽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但他完全没必要同一个女学生计较。   毕竟,那姑娘就看了一眼,总不能把她眼珠子挖下来吧。   更何况,这姑娘似乎挺有眼力见的,还知道停下脚步,让他先走。   沈九非常肯定,女学生绝对是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嗯!他沈九可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魔头才对。   叶楚只在沈九眼前一晃而过,他自然不会将她和陆淮所提到的那个女人联系起来。   在沈九的认知中,陆淮所说的那个姑娘,够高、够迷人……怎么会是一个学堂里的女学生呢。   要是他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是谁,估计会恨不得挠墙。   一个妖孽和一个丫头片子,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沈九和叶楚就这样擦身而过。   沈九一边慵懒地迈着步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圈。他感觉那什么5英尺6英寸的姑娘,挺多的啊。   想起之前那件事,沈九低声吐槽。   “草,那种类型的姑娘,在这条街上都有好几个,上哪给陆淮找啊。”   听到这句话,叶楚的脚步一顿。   沈九在找人?还是在替陆淮找人……叶楚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两个字。陆淮不近女色,叶楚清楚得很。   但陆淮为什么会让沈九帮他找一个姑娘?   思来想去,叶楚觉得莫非是上次她的行为引起了陆淮的注意。她只是路过,偶然遇到了陆淮,便顺手救了他一次。   毕竟,叶楚需要陆淮活着,继续做那个能与男主莫清寒对抗的大反派。   但从陆淮的角度来看,她是一个多余的人。陆淮很多疑,他无法确认叶楚的身份,所以才让沈九找她。   要是陆淮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更可怕的是……   万一陆淮想杀人灭口呢?   想到这里,叶楚的脊背一僵。   不远处,沈九继续慵懒随性地晃悠着,他的手下兴致冲冲地跑过来。   “九爷,人抓到了!”   “给我狠狠地打!”   沈九兴奋的声音传到叶楚的耳朵里。   叶楚一溜烟跑了。   ***   陈息远消失了好些天,仿佛上回在书店门口说的约定,只是随口说说的。叶嘉柔等得有些烦躁,她接连去了书店好几天,都没有看到陈息远。   常听人家说,男人是靠不住的,叶嘉柔总算尝到了这句话的滋味。   下午上学时,叶嘉柔在跨进校门前,习惯性地往四周望了望,依旧没有看见陈息远的身影。   恹恹的叶嘉柔低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样子。   突然,校门口来上学的同学的惊呼声乍响,随后身后传来车胎擦过地面的摩擦声。   “嘉柔!”   叶嘉柔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有立即回头,她将惊喜的神色收敛,而是换上一层淡淡的模样。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叶嘉柔了,陈息远可是日想夜想,真恨不得立马跑到叶嘉柔的面前。   但是陈息远在之前就下定了决心,要给叶嘉柔一个完美的告白。   当陈息远光明正大地叫出叶嘉柔,叶嘉柔转过身那一刻的冷淡,让陈息远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陈息远焦急地大跨几步,来到了叶嘉柔的跟前。   “嘉柔,你在生我的气吗?”   叶嘉柔迟疑了片刻,等到陈息远的心被煎熬了好几遍后,才出声。   “这几天没有看到你,我很担心你,却不知道该如何找你。”叶嘉柔的几句话就表达了她对陈息远的在意。   陈息远禁不住笑了出来。   “先前我和你说过,要和你在学校门口约见,因为我一直想和你说句话。”   叶嘉柔的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她屏着呼吸,等待陈息远接下来的话。   “嘉柔,我爱慕你好久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追求你。”他从口袋了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举到叶嘉柔面前。   “这是上海滩最新式的女式手表,因为昨儿才到货,而我又想给你惊喜,所以迟了几天,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这是陈息远琢磨好几天,想出来的方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叶嘉柔告白。   他特地借了父亲的车,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还买下了最新款的手表,面子有了,美人也会心动。   女式手表在阳光底下发光,手表周围似乎还镶着几颗碎钻,叶嘉柔眼睛都看直了。   但是肯定的话在叶嘉柔的舌尖上滚了滚,却只能换了另外的说辞。   “我不能收,这礼物太贵重了。”叶嘉柔艰难地将眼睛移开。   陈息远欣慰地点了点头,嘉柔的性子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收下自己的东西。   但是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强塞。   “嘉柔,我相信这款手表更乐意被你戴在手上。”陈息远将手表放到叶嘉柔的手心。   在碰到叶嘉柔手心的那一刻,赶紧收回,他可不想唐突了叶嘉柔。   叶嘉柔“目瞪口呆”,好像还没有缓过神,一时之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陈息远又快步走到车边,从车里拿出一束玫瑰花,递给呆滞的叶嘉柔。   “鲜花配美人,真是一幅美景。”   将玫瑰花塞到叶嘉柔怀里后,陈息远生怕叶嘉柔拒绝,赶紧离开,回到了驾驶座上。   透过微微摇下的车窗,他对着叶嘉柔喊道:“嘉柔,下次再见。”   满意地看着叶嘉柔怔怔的表情,陈息远不住地在心里感慨,嘉柔真是个好姑娘,和讨人厌的叶楚完全不同。   如果叶楚能够听到陈息远心里的声音,叶楚肯定会忍不住踢他一脚。你想要追求女主就算了,还非要拉踩自己,难道她这个女配就是为了来衬托女主的?   等陈息远的车开出去好一会,叶嘉柔才仿若回过神,她跺了几下脚,冲着车远去的方向抱怨。   “谁让你把手表塞给我了,我一点也不想收。”   装模作样完,叶嘉柔这才抱着玫瑰花往学校门口走去,但是始终维持着一副苦恼的样子。   大家都将关注的目光放在叶嘉柔的身上,让她倍感舒畅。   看吧,看吧。看不上叶楚的男人,转头就来追求自己,还被自己拒绝了。   叶嘉柔根本不知道,叶楚可是陈息远口中那个“天上来的仙女”。   叶嘉柔抱着玫瑰花,在学校溜了一圈,享受众人投过来的眼神。她心神一动,脚一拐,就往叶楚的教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陆淮难道要杀人灭口……   陆淮:沈九,你干的什么好事?   沈九:???   叶嘉柔:你们搞错了,我才是女主啊。   众人齐声:滚! ☆、第11章   “姐姐。”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声音响着,虽说语调不高,但教室里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叶楚眉一皱,惹事精又来了。   叶嘉柔站了一会,迟迟不进来。叶嘉柔爱装小白莲,叶楚自然不会拦着她。   直到叶嘉柔站得腿都麻了,叶楚才施施然地开了口。   “嘉柔,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待会就要上课了,我作为姐姐,可不能纵容着你逃课。”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想和你说些事。”叶嘉柔动了动发麻的腿,走到叶楚的桌边。   叶嘉柔将玫瑰花和手表举到叶楚面前,怯怯地说。   “这玫瑰花和手表是陈公子送我的,但我没想收……”叶嘉柔急着解释,似乎快哭了。   “想收就收,想不收就不收。难道别人还能硬塞给你不成?”叶楚挑了挑眉,教育了她一番。   叶嘉柔愣住,刚想说他就是硬塞给我的,话到嘴边又停下,一副委曲求全的做派。   “陈公子之前和姐姐相亲,我不想收他的礼物。”   “那个连菜钱都付不出来的陈息远?”叶楚想了半天才想起他猥琐的脸,“嘉柔放心吧,上次相亲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叶嘉柔泪水涟涟,心里却骂了叶楚几句,装什么装,谁不晓得是陈息远甩了你,陈息远都当面和她说了。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我会拒绝陈公子,不会让姐姐为难的。”   “我虽然看不上陈息远那穷酸样,但……”叶楚勾了勾唇,“要是嘉柔喜欢,那就答应吧。”   叶楚一面抬高了自己,一面顺便踩了踩叶嘉柔。   叶嘉柔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在叶楚身上看到嫉妒的眼神。她正想开口,却被一个女生打断。   “叶楚,你当真是大度。人家叶嘉柔做什么要来这里跟你解释一番,想必是那些话还没传到她的耳边,不然她怎会眼巴巴地凑到男人面前?”   叶楚前面几排的女同学听不下去了,非要帮她出口气。   那人一开口,教室一瞬间静了静。   叶嘉柔一愣,维持小嘴微张的样子,呆呆地望向那个说话的人。   “你别乱说话,不然我……”   原本只想和叶楚说话的女同学瞧向叶嘉柔,一脸鄙夷。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全,看来你平时也都这么勾搭那个陈公子的吧。敢做不敢当,我就是说了,你又当如何!”   叶嘉柔当然不可能把她这么样,只不过是嘴上逞逞威风罢了。   “姐姐,我早就知道陈公子和你相亲,又怎会横刀夺爱呢?”   此时的局面超出了叶嘉柔的控制,她转而求助叶楚,希望叶楚能够帮她说说话。   这时,叶楚也不忙着开口,她装作没有看见叶嘉柔的焦急,继续听女同学说的话。   那位女同学一看到叶楚在认真倾听,顿时来了精神,再瞄眼一旁楚楚可怜的叶嘉柔,立马提高了嗓门。   “你这是说我骗人了?我哥哥都看到了!”   看着教室里众人的兴致被自己提起,女同学挺了挺腰板,说到关键的时候还顿了顿。   “你们晓得学校门口的文化书社吧?”   “知道,是不是就是学校往右拐五十米左右的那个。”一个男生接上话。   “没错,陈息远和叶嘉柔总是在那书社谈恋爱,老板都看他们不顺眼了,说是影响别人看书。”   叶嘉柔忙着解释:“我没有,是陈公子非要跟着我。”   “呦,之前还死不承认和陈公子有关系,现在倒是急了,我哥说你们靠得可近了,在场很多人都看到了。”   叶楚心里偷着乐,默默捅刀:“或许嘉柔和陈息远在讨论学问呢?”   “叶楚啊,你可别被叶嘉柔骗了,她就是嫉妒你样样都好,就喜欢背后耍阴招。”   叶楚凝了凝神,对叶嘉柔语重心长地说:“嘉柔,你喜欢陈息远就去吧,不必在意我,以后想要什么都别瞒着我,姐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叶嘉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家嘲笑的眼神中走出教室的,她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一个拒绝叶楚的男人和一个被叶楚拒绝的男人,两者能一样吗!   叶嘉柔气得把玫瑰花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才走。   ***   下午,学堂放了周末,叶楚自然有好心情。   晚上回家后,叶楚突然接到了付恬恬的电话,叫她明日去米高梅歌舞厅。付恬恬的声音有些奇怪,叶楚隐约猜到了什么。   上辈子,付恬恬的父亲看上了一个舞女,成为了米高梅歌舞厅的常客,流水般的金钱都花在了这个舞女身上。   付恬恬的父亲一直瞒着,表面上还想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没想到舞女章心莉是个心大的,她拿了付家的钱,还打电话给付恬恬的母亲。   电话里章心莉把自己和付恬恬父亲的关系全抖了出来,句句都在挑衅付恬恬的母亲留不住男人。   付恬恬气得叫上了叶楚,去米高梅歌舞厅捉奸,结果和她父亲闹得不欢而散。最后,章心莉更是如愿以偿,成为了姨太太。   叶楚虽想改变先前的结局,却不知要如何入手。   许是因为叶楚的愿望太过强烈,当晚,她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古怪的声音。   入夜后,叶公馆便寂静得很。叶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着。   如何改变付恬恬父亲的想法?   怎么样才能缓和付恬恬和她父亲的关系?   ……   叶楚正在思索,四周静悄悄的,却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章心莉害过人,是她之前的小姐妹。”   叶楚猛地坐了起来。   “章心莉骗光了那人的救命钱,便逃到了上海来。”   “……”   那个声音没多说半句话,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上次陈息远的事,叶楚已经确定这个声音并不会害她。相反的是,这个声音讲的都是真相。   仔细考虑后,叶楚的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保证让章心莉的算盘落空,永远也进不了付家的大门。   第二天,叶楚穿得很低调,并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挡住半边脸,确保自己在米高梅不会被人发现。   傍晚时分,叶楚拦了一辆黄包车去米高梅歌舞厅。   叶楚一下车,就在米高梅歌舞厅门口看到穿着男装的付恬恬,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楚叫了一声“恬恬”,付恬恬转过头,向叶楚走了过来。   “阿楚。”   付恬恬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疲惫,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叶楚很心疼,她从没见过付恬恬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   付恬恬抱住叶楚,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父亲在外面养了个舞女。”   果然是这件事,叶楚叹了一口气。付恬恬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她越讲越生气。   到最后,付恬恬一脸坚定:“我打听过了,今天我父亲会来米高梅见那狐媚子,我这就进去教训他们。”   叶楚一把拉住付恬恬:“恬恬,你冷静点,就这样闯进去会打草惊蛇。我们先进去打探一下,看看他们在哪个房间。”   付恬恬深吸一口气:“阿楚,我都听你的。”   “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   叶楚和付恬恬走进了歌舞厅。   华灯初上,夜已黑得深沉。重重夜幕下,更显得米高梅歌舞厅金碧辉煌。繁华的夜生活,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门口,细细瞧去,那是督军府的车子。   李文达的心腹小吴早早就到了门口,看贵客到来,他连忙正了正色,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下了车。   夜色正浓,微风吹得人身上有些发冷,但比这夜色更冷的是男人周身冷冽的气息。   小吴深吸一口气,小跑了过去,神色极为恭敬。   “三少,这边请。” ☆、第12章   李文达正在包厢里等得心急,他的儿子李兴惹怒了沈九爷,沈九爷扬言要废了李兴。   沈九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说得出一定做得到,李文达立即慌了,到处找人打点,希望能见沈九爷一面。   结果他的那些朋友们,一听说事情与沈九爷有关,纷纷找借口推脱,半点都不想牵扯到自己。   这算什么朋友,平时和他称兄道弟,一到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李文达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李文达早就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但是沈九爷就是不见他。李文达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找上了陆三少。   陆三少的朋友不多,沈九爷算是最亲密的一个。如果陆三少肯帮自己说话,那儿子就有救了。   李文达一脸谄媚:“三少,您这边坐。”   陆淮没看他,径直坐了下来。   桌上摆满了米高梅歌舞厅里最昂贵的酒水,李文达猜不准陆淮的喜好,干脆全点了。   李文达虽惧怕陆淮,但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硬着头皮开口:“三少,今日请您来,是我有事相求。”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惹怒了九爷,我想请三少帮我在九爷面前说话”,李文达继续说,“希望九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儿子吧。”   同和裕银号的银票被李文达放在桌上,他恭敬地说:“三少,这是我的诚意。”   陆淮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开口。   周副官说:“李老板,你的儿子在上海租界犯了事,你得找巡捕房的人。”   “三少事忙,这点小事何必劳烦三少。”   李文达陪着笑脸:“我听说三少和沈九爷关系不错,三少都开口了,九爷说不定就会答应见我一面。”   陆淮眼眸微紧,他从沈九那听过这事。沈九认为李文达行事嚣张,他儿子李兴也是个不安分的主,要借此事锉挫他们的锐气。   虽说李兴没有犯什么大事,但是陆淮没想这么轻易地答应。   陆淮还是没有开口。   李文达见陆淮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那样,喘不过气来。   李文达实在猜不准陆淮的心思,难道三少不满意这价格?幸好他做了两手准备,银票这条路走不通,他还有另一条路。   李文达说:“三少,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都说陆三少不近女色,但是李文达可不信,这说不定是三少的托词,他只是没碰到喜欢的女人罢了。   李文达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几个女人,她们从来没被人碰过,各个样貌绝色,有清纯的,也有妩媚的,更有会勾人的。   如果有一排貌美的女子站在男人面前,就算那人是陆三少,也禁不住这样的诱惑吧。   陆三少已经有了金钱和权势,现在就缺了美人,这个行为一定能让三少满意。   李文达自以为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他转过头对心腹小吴说:“叫她们上来。”   门打开,小吴身后跟着五个女孩,皆是豆蔻年华,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真是最美好的时候。   五个女孩各有风情,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亮丽的风景。更别提最中间的女孩眼神会勾人,看人的时候,不由得让人心痒痒。   女孩们看着陆淮的眼神充满了羞怯,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有机会伺候陆三少。陆淮的脸在灯光下愈发英俊,看得她们的心砰砰直跳。   李文达得意地笑了:“三少,这是我精挑细选的女人,希望您喜欢。”   周副官大怒,厉声:“放肆!”随即,他拔出腰间的枪,对准了李文达。   陆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森冷,看着李文达的眼神,仿若他已是个死人:“李文达,你好大的胆子。”   李文达哪料到陆淮会如此生气,他的腿一下子就软了,颤抖着说:“三……三少,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   李文达万分悔恨,陆三少原来真的不近女色,这下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那五个女孩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像在指着自己一样,刚才还春心萌动,这会早就满脸惊恐,大声尖叫了起来。   陆淮眸色暗沉,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滚出去。”   陆淮的声线极低,听在李文达的耳里,像催命符一般,李文达忙对小吴说:“快把她们带出去!”   小吴连忙把女孩们带走了,关上了门。   李文达讨好地笑:“三少,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周副官的枪一直指着李文达,没有陆淮的命令,他一直没有放下。李文达害怕极了,背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衣服早就被汗浸湿了。   陆淮的眼底极冷,看上去没有任何温度,语气冷然:“李文达,看来你是不希望你的儿子出来了。”   一字一句,听得李文达心头发颤,心底充满了绝望。   李文达连忙开口:“三少,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怪我儿子,要怪就全怪我吧。”   李兴是李文达的命根子,这次本想救李兴出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害了李兴,李文达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文达接着说:“三少,只要您能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能饶了我的儿子。   闻言,陆淮眼眸一紧,李文达这人还有几分用处,日后还有需要他的地方,这次就给他个教训,以后不怕他不听话。   陆淮冷冷地瞥了李文达一眼,沉声:“老九想要荣氏的那桩生意。”   李文达一愣,三少的意思是放过他了……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李文达松了一口气,又试探着开口:“三少,那我儿子……”   陆淮看了李文达一眼,李文达立马闭嘴,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半晌,李文达才听见陆淮淡漠的声音:“我会安排你和老九见一面,但你记住,这个人情我日后会讨回来。”   李文达心头一喜,正要开口,只听见陆淮说:“李兴出来了,还可以再进去,你可要想好了。”   李文达的心又提了起来,陆三少这话是在警告他,如果日后自己和儿子做事有半点不妥,陆三少和沈九爷都不会放过他们。   都怪自己今晚做了不该做的事,李文达叹了一口气,认命了:“三少,我知道了。”   离开后,李文达还觉得心头后怕,陆三少太可怕了,刚才他相当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李文达又想,虽然他损失了一大笔钱,还欠了陆三少一个人情,但是儿子有救了,也不枉他受这番折磨。   李文达离开后,陆淮看了一眼周副官,沉声:“告诉老九,把李兴再关久一点。”   沈九没想废掉李兴,只是想打压一下李家,但经过今晚的事,陆淮定要让李兴吃些苦头。   想起方才那群姿态造作的女人,陆淮觉得碍眼心烦。他倒了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米高梅的包厢里安静无声,陆淮独自坐着,按了按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碰面啦!明天更新时间是早上八点~ ☆、第13章   另一头,叶楚和付恬恬两个人一同走进米高梅。   米高梅歌舞厅内部金碧辉煌、热闹非凡,剧烈的音浪声此起彼伏,真不愧是上海滩最有名的夜总会之一。   光怪陆离的灯光,肆意调笑的男男女女,空气中酒味、脂粉味相互交杂,这是一个成人的世界。   付恬恬一进来就蒙了,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去哪里找那对奸夫淫.妇?   付恬恬拉紧叶楚的手:“阿楚,这里好大,我该怎么办?”   别看付恬恬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头一次来娱乐场所,还是来捉奸的,当然会紧张。   而叶楚不同,上辈子叶楚经历过叶家败落、亲人身死,不管什么场合,叶楚都能从容面对。   叶楚看向付恬恬:“别慌,恬恬,有我在呢。”付恬恬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她相信阿楚。   “不过……”付恬恬环顾四周,苦恼极了,“这里包厢长得都一样,我眼睛都花了。”   上辈子叶楚和付恬恬一起去捉过奸,所以她知道付恬恬父亲和舞女章心莉在哪个包厢。   但是,这次叶楚不会让付恬恬莽撞地闯进去,她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的办法。   “恬恬,我的表哥认识米高梅的经理。我先去帮你问问吧。”   叶楚的表哥苏明哲是个花花公子,经常出入歌舞厅。苏明哲确实同米高梅的经理有几分交情,叶楚便用这个借口将付恬恬留了下来。   安置好付恬恬后,叶楚就立即去了那个舞女章心莉所在的包厢。   她在旁耐心等着,过了一会,终于等到章心莉出来。   章心莉出来后,叶楚一路跟着她,看着章心莉进了洗手间,叶楚微微一笑,时机到了。   章心莉哼着调走了进去,前几天她刚刚打电话去付家,挑衅了那没用的女人,眼看她就要上位了,她的心情能不好吗?   章心莉照了照镜子,越看越欢喜,止不住的笑意浮上眉梢眼角。而正当章心莉得意之时……   洗手间的灯突然灭了!   章心莉一愣,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啪地一声,门也关了。   章心莉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暗骂:“真倒霉,灯怎么坏了?”   突然,寂静中响起了幽幽的声音:“章心莉,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猛然听见这声音,章心莉吓了一大跳,她害怕地说:“是谁在装神弄鬼?”   叶楚冷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是晓梅啊,我们一起在北平做过舞女。”   “你还骗光了我的钱,我没钱还债,只能上吊自尽,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一字一句,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章心莉满脸惊恐,是晓梅,是晓梅的鬼魂来找她报仇了。   章心莉原本在北平做舞女,和晓梅是好朋友,晓梅为了偿还家里的债务拼命赚钱,而章心莉却骗光了晓梅的钱,害得晓梅上吊自尽。   之后章心莉就来到上海,做了米高梅的舞女。   章心莉的声音颤抖:“晓梅,是我对不住你,你就放了我吧,我每年都会给你烧纸的。”   此时的章心莉完全没有怀疑是有人在捉弄她,因为她在北平做舞女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骗晓梅钱的事也没有和其他人提过。   章心莉认定了,能说出这话的一定是晓梅的鬼魂。   更何况,在黑暗中人的恐惧会放大百倍,无论感知到什么,只会往更坏的方面去想。   “听说最近你又攀上了有钱人,章心莉,你把我害死了,自己却过得这么舒服,我绝不会放过你!”   为了震慑章心莉,叶楚提高了语调,声音也响了几分。   章心莉想起了付恬恬的父亲,她害怕地说:“晓梅,我……”   “你如果再和这男人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   “你害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叶楚话音一转:“章心莉,我过得好苦啊,你来陪陪我吧……”   章心莉恐惧地尖叫起来,“你不要来找我……”,她打开洗手间的门,狼狈地跑了出去。   章心莉尖叫着跑回包厢,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章心莉抬头,发现付恬恬的父亲站在那里。   付恬恬父亲见章心莉很久没回来,就出来寻她,没想到在这碰见了。他抓住章心莉的胳膊,叫了一声:“莉莉。”   章心莉脑海里出现了刚才晓梅说的话,她害怕极了,尖叫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付恬恬父亲怔怔地站在原地,可是章心莉早就跑远了。   章心莉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叶楚也走出了洗手间。   叶楚去找付恬恬,付恬恬一看到叶楚,就满脸喜色:“刚才那舞女疯了般地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撞见鬼了。”   叶楚笑了笑,可不是撞鬼了吗?章心莉心虚,才会认为是晓梅的鬼魂找她复仇了。   这时,付恬恬突然不说话了,叶楚顺着付恬恬的目光看过去,是付恬恬父亲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付恬恬冷笑:“他是担心他的情人吧,怎么不担心一下母亲?母亲这几天以泪洗面,他都视而不见。”   “反正我是不想再理他了。”付恬恬转过头,不再看他父亲。   叶楚握紧付恬恬的手,以示安慰。这一世,章心莉没有进付家的门,付恬恬也不会一直郁郁寡欢,叶楚希望她永远保持笑容。   处理完这些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付恬恬和叶楚毕竟是两个女学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穿越人群,经过舞池,耳旁传来歌女的歌声。米高梅夜夜笙歌,可叶楚只觉得吵闹。   她拉着付恬恬往外走,加快了脚步。   刚到门口的时候,付恬恬的步子一停:“咦,那个人好眼熟。”   “好像上次在茶楼里见过……”   叶楚抬眼看去,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他的五官冷硬,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冰霜,唇形分明生得精致得紧,却从不爱笑。   米高梅这般热闹,他却不受诱惑。即便是四周声音吵闹,也只能衬得他更为冷峻。   叶楚怔住,那人的确眼熟得很。完了,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的脚僵在了原地。   ***   米高梅歌舞厅,陆淮坐在包厢里喝酒。   白兰地灌进肚子,一杯又一杯,勉强冲洗掉方才心里升起的厌恶。   陆淮并没有因为白兰地而醉,相反,他的警惕心仍然很高。身为少帅,许多人想要他的性命,危险常在不经意间来临。   陆淮搁下杯子,淡淡地讲了一句:“走吧。”   周副官立即跟了上去。   他们才刚刚出了米高梅的门,冷风吹来,秋夜里有隐约的肃杀之气。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咦,那个人好眼熟。”   “好像上次在茶楼里见过……”   陆淮察觉到有道目光从右边传来,他的面色冷了几分。   “我想起来了!”付恬恬一拍脑袋,“是宋倩如在追的那个陆三少!”   付恬恬抬高了声音,被陆淮听了个明白。陆淮神色未动,周身的气息却更为寒冷。   “嘘。”   叶楚的声音放得很轻,想拉着付恬恬赶紧离开。她知道陆淮记得自己的声音,并不想被他认出。   上一世同陆淮相处得久,叶楚晓得,陆淮不喜别人议论他。更不用说,方才付恬恬讲的还是不着边的绯闻。   虽说她们只是两个女学生,但陆淮阴晴不定,或许会像那日在茶馆一样,不留情面地嘲讽。   可叶楚和付恬恬还没来得及走,这时,陆淮侧过了头。   付恬恬还站在那里,叶楚却在拉着她离开。叶楚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似乎吸引了陆淮的注意。   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了叶楚身上。   叶楚戴了一顶宽大的帽子,穿了一身漆黑的衣裳,纤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身旁那女孩的手臂。   手指纤细,光洁白皙的肌肤上微微泛着红。   叶楚愣住,正好与他对视。她心一紧,脚僵在了原地。   陆淮面容冷峻,好似有着一层冰霜。他的唇极薄,许是不笑的缘故,带着几分凌厉。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叶楚并不想开口,她怕陆淮认出她是谁。可眼下这种情况……   若是不做些什么,叶楚又担心得很。   略加思索后,叶楚的嘴角上扬,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的脖颈修长,被身后的灯光照得愈发白皙。白嫩的一张小脸上,她的眼睛极亮,唇色不点而朱。   这个笑容有些尴尬,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气氛。   陆淮的视线在叶楚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便收回了。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仿佛并没有起疑心。   叶楚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认出她。   先前,陆淮托沈九找她,想来是因为怀特路的那个意外。叶楚不确定陆淮是否想杀她,所以才紧张得很。   所幸那夜的路灯坏了,又没有月亮,陆淮未曾看到她的脸。   在叶楚思来想去的时候,车门已经开了,陆淮转身进了车里。   方才那个女孩,她的眼神中似乎装了害怕,但面对他的注视,却没有闪躲。要是他没看错的话,她的姿态倒是挺从容不迫的。   陆淮的眼前闪过叶楚那张精致莹白的小脸,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从容不迫?陆淮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尽管喝了许多酒,他的意识依旧清醒得很。   不久前,在怀特路上,陆淮曾遭遇过危险。偶然被一个女孩救了,他才得以安全离开。   而那个女孩,胆子极大、反应很快、行为从容……   似乎想到了什么,陆淮脸上的冰霜突然化了,嘴角勾起。   他偏了偏头,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找到叶楚后。   陆淮:“你在躲我?嗯?”   叶楚:“三少……今晚放过我吧。”   以后每天更新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深夜都是在捉虫~ ☆、第14章   这几天,叶楚没有再撞上陆淮,继续安安心心地过她的小日子。   上学的时候,学堂和叶公馆,两点一线。重来一世,她要认真对待生活。   至于那个反派嘛……   有多远躲多远。   叶楚只是个无名小卒,离着那些大人物越远越好,千万不能惹祸上身。她必须留着小命对付日后会发生的事。   叶楚在学堂里过得很安逸,直到严曼曼来找她。   严曼曼是警察署长的独生女,从小被宠着长大,自是养成了一副骄纵的脾气。   更何况,警察署长同督军陆宗霆关系极好。有了靠山,严曼曼仗着权势,也底气十足。   警察署长常常请陆督军来家中,严曼曼也见过几次陆家三少。   督军唯一的儿子陆淮虽好,严曼曼却早已有了心上人,并不会像宋五小姐那般自找没趣。   过段时间是严曼曼的生日宴会,她会邀请上海滩的众多名媛千金参加宴会,向她们炫耀自己的衣服和庄园。   不久前,严曼曼对她父亲死缠烂打了好多天,才让她父亲给她买了一个庄园。她怎么能不好好显示一番?   当然,叶楚是她第一个要炫耀的对象。   严曼曼向来把叶楚当做她最强劲的对手,叶楚家世长相都是一流,不过比起她来,当然是不能比的。   发请帖那天,严曼曼带着一群小跟班,来到了叶楚的教室。   叶楚正在看书,始终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严曼曼看到叶楚做作的模样,鄙夷地撇了撇嘴,径直走到叶楚的桌子旁边。   “啪”的一声,叶楚瞧见一封红色的请帖被拍在了自己的桌角。   一抬头,果然是严曼曼。   “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我邀请你去我的生日宴会。”严曼曼高抬着下巴,一副施舍的样子。   叶楚也没和她计较,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了。”   语气既没有谄媚,也不失礼貌。   原本可以得到叶楚兴奋的回应,没想到事情居然不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严曼曼恨不得夺回叶楚手上的请帖。   可若是叶楚不来宴会,她费尽心思打扮,又要和谁攀比?把叶楚彻底比下去,才是严曼曼的心愿。   严曼曼冷哼了一声,就离开了教室,连站在门口的叶嘉柔也没有看见。   叶嘉柔渴望地看着严曼曼手上的请帖,却不敢开口讨要。等严曼曼走远了,叶嘉柔才小步地跑向叶楚那边。   因着先前陈息远的事,学校里总有她们姐妹不和的传言,为了改变别人的看法,叶嘉柔总会来叶楚这儿找她。   不过,叶楚的心情总归不是这么好了。   叶嘉柔凑上前去,看着叶楚桌上的请帖,委屈巴巴地开口。   “姐姐,你手上是什么啊?”   烦人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叶楚耳边时,叶楚真的有些生气了。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嘉柔,晃了晃手上的请帖。   “严曼曼的生日宴会,要邀请我去。”   叶嘉柔抿了抿嘴,眼睛中流露出“我想要”这几个字,奈何叶楚就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叶嘉柔暗恨叶楚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肯定是见不得她好,只能自己主动提出要求。   “姐姐,这请帖只有一张吗,你能不能问严曼曼再要一张?”   叶嘉柔无辜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瞧着叶楚,今天明明不冷,但是叶楚硬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嘉柔,是不是你也想去这次宴会啊,不过你知道我和严曼曼向来不对头,你还是自己去问严曼曼要吧。”   听到叶楚的话,叶嘉柔在心里替自己委屈上了,严曼曼明摆着不会给她,叶楚这是故意损她吗?   之后一段时间里,叶嘉柔对叶楚百般暗示,叶楚都当没听懂。叶嘉柔只能放弃,她从追求者陈息远那里要到了一张。   叶楚和叶嘉柔都很重视这场生日宴会。而上一世,生日宴会上便发生了一些事。   这一次,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   叶楚坐在房中,手指轻轻扣着梳妆台,一下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房间外传来敲门声,自小就跟在叶楚身边的侍女晓荷在门外出声。   “二小姐。”   “进来。”   听到叶楚的应答后,晓荷才推门而入。   看来是自己交代给晓荷的事情办好了,晓荷办事牢靠,口风很紧。   叶楚在心中有了思量,嘴角泛着冷笑。   晓荷小心地合上门,走到叶楚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三小姐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叶楚嗯了声,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眼睛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森冷。   晓荷说完后,就退到了一边。小姐最近变化很大,她也说不上来,不过她知道小姐现在不会想被人打扰。   过几天是严曼曼的生日,她是警察署长的独生女,最娇蛮不过,而严曼曼最恨的事情就是与别人撞衫。   在任何宴会上,严曼曼只要看到有人和她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就会立即沉下脸,一点面子也不给。   心情好的时候,严曼曼会忍到宴会结束,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由不得人了,她会明里暗里使些绊子。   叶嘉柔是书中的女主,换句话说,叶楚就是叶嘉柔的绊脚石。   作为一个不想被一脚踢走的绊脚石,叶楚对叶嘉柔的各种行为都了如指掌。不然怎么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呢?   虽说叶嘉柔外表柔弱,但是叶楚知道那只是叶嘉柔的伪装,她比谁都来得自信。   她会在不危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让她大放异彩。   叶嘉柔不是喜欢出风头吗?那么叶楚就让她丢尽脸面。   叶楚知道,叶嘉柔为了避免和严曼曼撞衫,会特地打听严曼曼那晚礼服的颜色和款式。   叶嘉柔知道叶楚的性格,她看重的事,叶楚不屑于去争。上辈子她使了些计谋,让叶楚和严曼曼撞衫了。   从宴会那天起,被叶楚抢了风头的严曼曼,和叶楚彻底结了怨。   叶嘉柔惯会使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分明是叶嘉柔一手促成了叶家的灭亡,但她非但没有任何忏悔,而是全力打压逃脱的叶楚,斩草除根。   叶楚的眼中闪过几分狠厉。   这一回,叶楚可不会让她如愿。   严曼曼选的明明是红色洋装,但叶楚放出了假消息,让叶嘉柔以为严曼曼要穿的是素白刺绣印花旗袍。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叶楚的推波助澜了。   “晓荷,三小姐现在在做些什么。”叶楚突然出声,原本眼中带着的怒火一下子就收敛了,半分不显。   “据说三小姐正准备出门。”晓荷立即回话,将适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叶楚突然笑了,虽说是笑着,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得了消息的叶嘉柔怎么会按捺得住?为了制造叶楚和严曼曼的“撞衫”,叶嘉柔准会上门来,找叶楚去买衣服。   叶楚就等着叶嘉柔自个送上门,然后心甘情愿跳进她为叶嘉柔设下的陷阱里。   “姐姐。”   果不其然,叶嘉柔娇娇柔柔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叶楚笑了,黑心肝的小白兔上钩了。   “姐姐今儿有空吗?我想和姐姐一起去买宴会上的衣服。”   叶嘉柔身上的衣服素净得很,衬得她更加娇弱可人,分外惹人怜爱。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叶楚也忍不住道一句,好大一朵白莲花。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快来了,身子总是懒洋洋的,最近都不想出门,而且我长得好,穿什么都一样。”   叶楚慵懒又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叶嘉柔恨得牙痒痒,她咬紧了牙,什么都不说,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上辈子叶楚对叶嘉柔释放好意,也能被她曲解成是施舍和同情。   那么叶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做一个真的恶毒女配,又怎么能满足女主叶嘉柔扭曲的自尊心呢?   “嘉柔,你觉得呢?”叶楚摸了摸自己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叶嘉柔。   看着叶楚明艳无双的脸,叶嘉柔努力控制想要划花叶楚脸蛋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情绪掩盖。   叶嘉柔的五官不及叶楚明艳,但她气质娇柔,惹人生怜。叶嘉柔最讨厌叶楚的自信,叶楚受到万般宠爱,那是她怎么努力都得不来的。   尽管如此,叶嘉柔还是笑着夸叶楚:“当然了,要我说啊,姐姐可是上海滩最美的名媛千金了。”   “嘉柔这么漂亮,比起嘉柔来,我又如何呢?”   被点名的叶嘉柔怔了几秒,她讨厌叶楚那张精致的脸,也讨厌旁人拿她俩比较。   “我怎么能和姐姐比,我只算得上清秀罢了。”叶嘉柔软软地出声,却被叶楚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冰冷。   “那倒是。”叶楚应了叶嘉柔的回答。   把叶嘉柔气了个仰倒,她没想到叶楚还会接下去回答。   饶是叶嘉柔情绪隐藏得再好,听完叶楚的话,也忍不住带出几分恼意。她略微低头,换了一副表情,再对着叶楚开口。   “姐姐明艳动人,更加需要配一件合适的衣服,嘉柔愿意陪着姐姐去好好挑选。”   看着愈发怯生生的叶嘉柔,叶楚也没有继续为难她。   “那好吧,只能勉强陪嘉柔走一趟了,嘉柔成天穿一些颜色素雅的衣服,不知道还以为你连衣服都不换呢。”   叶楚拎起自己的小包,状似大方地拍拍叶嘉柔的肩膀:“嘉柔别嫌衣服贵,今天姐姐给你买件艳丽衣服,身上的衣服可以送人了。”   叶嘉柔:“……”   没等叶嘉柔,叶楚就率先走出了房间,心中怒极的叶嘉柔捏了捏拳头,也能亦趋亦步地跟上去。   车子停在了永安百货前。   永安百货是有名的百货公司,叶楚常来这里买东西,对这儿的构造清楚得很。她们来到这里最大的一家服装店。   两人踏进店里时,眼睛俱是一亮。   叶嘉柔盯着右手边的素白旗袍,根据她之前打探的消息,严曼曼在宴会上穿的和这件极为相似。   等会一定要哄着叶楚买下这件衣服,叶嘉柔暗自下了决定。   叶楚瞧见左手边的红色洋装,上辈子叶嘉柔就骗着她买下了这件洋装,让她和严曼曼撞衫。   不过风水轮流转,在叶楚的阻扰下,叶嘉柔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严曼曼穿的明明是红色洋装,而叶嘉柔现在却认为是白色旗袍。所以,叶楚知道,叶嘉柔绝对会绞尽脑汁让自己买白色旗袍。   叶嘉柔使尽浑身解数,要是叶楚买的衣服和她的期望正好相反,她会不会气得跳脚?   叶楚已经可以想象到,那时叶嘉柔和严曼曼撞衫的场景了。   一定很精彩。   果然,耳边响起了叶嘉柔的声音,娇柔又暗含期待:“姐姐,这件素白旗袍很衬你。”   穿着这件旗袍去宴会,保证能让叶楚和严曼曼争锋相对。   怎奈叶楚不上钩,她故意指了指左侧的红色洋装,对叶嘉柔扬起一个笑容。   “我看这件不错。”   叶楚看向叶嘉柔,蠢货,等着你来阻止我。 ☆、第15章   若是不能让叶楚买下这件旗袍,那叶嘉柔之前打听来的消息就白费了。   瞧着事情发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叶嘉柔心中一阵发紧,她眨了眨那双水润的眼睛,继续和叶楚周旋着。   叶嘉柔笑:“姐姐皮肤白嫩,气质高贵,也只有姐姐能配得上这件素白旗袍了。”   这些话叶嘉柔说的倒是没错,不过就是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了。   叶楚听着叶嘉柔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讲着,忍不住犯了困意,她不经意地将垂在脸侧的头发挽到了耳朵后面。   因着抬手,袖子滑下了一些,叶楚露出一截手腕。   店里顶上的灯碰巧就在叶楚的正上方,光照着,皮肤愈发透亮,硬生生闪了叶嘉柔的眼。   要不是叶嘉柔非要自己买下这件素白旗袍,让她和严曼曼撞衫,也不会自食恶果。   叶楚挑了挑眉:“可我觉得这件旗袍更衬嘉柔,嘉柔温柔可人,最适合了。”   饶是叶嘉柔再这么淡定,这回也忍不住大惊失色,她小嘴微张,一副受了不少惊吓的样子。   叶嘉柔惊慌得很:“出来前,姐姐不是同我说,我素净的衣服太多,要给我买件颜色艳丽的衣服,姐姐莫不是忘了?”   叶楚点点头:“你记性倒是不错。”   叶嘉柔咬了咬牙,不和叶楚计较,她迅速将店里的衣服扫了一遍,看到了之前叶楚盯上的那件红色洋装。   她指了指那件衣服:“姐姐之前说这件红色洋装不错,要不我穿这件,姐姐穿那件,换换口味也不错。”   叶嘉柔非要挖坑自己跳,叶楚哪有阻拦的道理呢?   叶楚勾唇一笑:“好吧,这两件衣服都买了,嘉柔说的对。宴会上我就穿这件旗袍,你穿红色洋装,我们说好了。”   听到叶楚的肯定答案后,叶嘉柔方才松了一口气:“那当然,到时候嘉柔穿了红色洋装,姐姐也不能临时反悔哦。”   叶楚立即付了钱,从来没有一次花钱花得这么痛快。叶楚替叶嘉柔买下了这件衣服,就当送了她一份“大礼”。   永安百货的对面有一家咖啡馆,刚出了门,叶嘉柔的眼睛就到处转。她的眼睛一亮,小手悄悄指着对面。   叶嘉柔怯生生地问:“姐姐,那个人是不是陆家三少?”   叶楚怔了几秒。前几日才刚在米高梅见过,上海滩这么大,他上哪去不好,怎么又出现了?   叶楚抬头一看,正好瞧见陆淮和沈九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一个冷峻如风,一个妖孽至极。   叶楚撞上了沈九的视线,沈九仿佛认出了她,随性地一笑。   叶楚愣了几秒,难为这个青会头儿还记得她,但这几个反派都不是好招惹的。   她可不想同陆淮再有眼神交流,赶紧低下了头来,转身就走。   这张脸眼熟得紧,沈九从记忆里找出了这号人物。他凤眼上扬,乐了。   “呵,那个女学生,上次见了我就跑。”   瞧见叶楚低头闪躲,沈九得意极了,冲着陆淮炫耀:“看,又被我吓到了!”   身旁的沈九话多得很,陆淮觉得有些吵。他循着沈九的手指看去,但只看到了叶楚熟悉的背影。   她穿了一件洋裙,裙摆堪堪到了脚踝处,纤细,透白。   陆淮没有多看,淡淡瞥了沈九一眼。   “少和女学生置气。”   沈九呆了,什么时候陆淮还管起这个来了?   ***   叶楚和叶嘉柔回家准备,严曼曼的生日宴会很快来了。   家中有两辆车,因着父亲出差,其中一辆被开去了北平。剩下的那一辆是母亲特地为叶楚置办的,家中其他人无权使用。   宴会在郊外举行,要在庄园待上个两天。叶楚不想带太多行李,很快就准备好出门了。   叶楚没有急着上车,她靠在车门上等了一会,因为她想要在出发前看一眼叶嘉柔。   接下来有好几个钟头的车程,叶楚怕自己会闲得发慌,待会要是能在叶嘉柔身上找个乐子,也不至于太无聊。   当叶嘉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叶楚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她跑得有些急,一看到叶楚,她的眼睛就瞬间亮了起来。叶嘉柔喷上了香水,淡淡的桃花香,叶楚一闻到就猜了出来。   叶楚对叶嘉柔的性格掌握得极准,叶嘉柔就算喷香水,也不会喷得太多,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精心打扮过。   虽说香水味不浓,但叶楚还是故意皱起了眉,用手虚掩住自己的鼻子。   叶嘉柔问:“姐姐,你是在等我吗?”   叶嘉柔看上去就像一个乖巧的好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楚。   此刻的叶楚笑得格外亲切。在叶嘉柔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她一字一句回答了叶嘉柔的问题。   “当然。”叶楚在看到叶嘉柔陡然亮起来的眼睛后,顿了顿,“可是现在不能让你上车了。”   怯生生的笑意在叶嘉柔的脸上凝结,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叶楚无奈:“嘉柔,你明知道我对桃花过敏,为什么还要喷上桃花味的香水?虽说我不计较这些,但你也不能害我啊。”   每个字都是叶嘉柔知道的,但是拼在一起,她竟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叶楚什么时候对桃花过敏了?   盯着叶楚一张一合的嘴唇,叶嘉柔想不出要如何解释。   叶楚下了结论:“看来嘉柔对我还是不够了解,不过现在你晓得了,下次记得不要再喷了。”   叶楚满意地转身,坐进了车里,但她没有即刻出发,而是摇下了车窗,对着一脸呆滞的叶嘉柔开口。   “只能麻烦嘉柔找个朋友拼车了,不过记得千万不要迟到了。”   说完这句话,叶楚将车窗毫不留情地合上:“李叔,开车。”   油门猛得一踩,排出的汽车尾气一点不少地朝叶嘉柔扑来。   “咳咳咳。”叶嘉柔吃了一嘴的灰尘。   这时,叶嘉柔才知道她被叶楚耍了。   她忍不住感慨命运的不公,明明她脚踏实地地过好每一天,对叶楚,叶嘉柔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   但她和叶楚就差在一点上,叶楚是天子娇女,家世好,全家都宠着她。叶楚在其他方面就根本不及自己。   叶楚的车已经走远了,可叶嘉柔却还站在原地抹着眼泪。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来,她必须要找到拼车的人。   千辛万苦下,叶嘉柔才找到一个肯载她去庄园的人。叶嘉柔又感叹了几句命运不平。   叶楚的车子往山上的庄园缓缓驶去,通往庄园的马路都修得十分齐整,叶楚坐在车里,几乎没有感觉到颠簸。   车子停到了庄园前,庄园占地极广,在层层叠叠的高耸树木遮掩下,更显得幽静。   庄园里的侍女引着她进门。   侍女带叶楚进房间前,还刻意交待:“叶二小姐,庄园南面那幢小楼有贵客住着,最好不要靠近。”   叶楚点了点头。这是严曼曼父亲的庄园,住在那里的人,必定和警察署长相熟,想来会是高官权贵。   没过多久,窗外的天色就已经黑了。叶楚站在庄园中央的桂花树下,金桂芳香扑鼻。   “阿楚!”身后传来激动的声音,叶楚随即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她被来人一下子抱住了。   她露出笑容,看向来人。   “那个讨人厌的叶嘉柔呢?”付恬恬当着叶楚的面,捏了捏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叶楚拍了拍付恬恬:“她有些事,要迟些,明天要请你看一场好戏了。”   “嘿嘿嘿。”付恬恬一脸期待地搓搓手,“我最喜欢看戏了,是不是叶嘉柔要出丑了?”   叶楚嘘了声:“保密,给你个惊喜。”   “那我就等着了,走走走,我们去吃饭。”付恬恬的力气大,一把拉过叶楚,往宴会厅走去。叶楚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反抗。   晚宴开始了,大家都依着自己的位置坐好,叶楚和付恬恬到得不算早,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叶楚的大伯父位高权重,父亲和外祖父是有名的富商。叶家又只有她一个嫡女,真可以说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   家世极好的叶楚,自身条件也很好,虽说年纪小,但是可见以后的倾城之色,是不少富家千金攀比嫉妒的对象。   宴会上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叶楚走进大厅的时候,空气中的话语声似乎都凝了一下,才恢复正常。   不少人把目光都放在叶楚身上,叶楚身着一条月白色的织锦旗袍,顶上纱灯的光罩在叶楚身上。   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道一句,佳人难再得。   不少公子哥都想上来搭话,但是视线一扫到叶楚身边的付恬恬时,脚步都滞了滞。   只要付恬恬在叶楚身边,就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和叶楚说上话。在付恬恬的眼中,那些试图搭讪的男人都是想要吃掉叶楚的大灰狼。   稍一迟疑,叶楚和付恬恬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想要和叶楚说上一两句就更难了。   等到叶楚坐下后,其他桌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瞧见没,那个就是上海滩风头最盛的名媛小姐之一,叶楚。”   “她的那身旗袍肯定很贵,穿上身后,人都漂亮了好几分。”隔壁桌的一个小姐撇了撇嘴,话中带着浓浓的嫉妒。   “要我说,这还得看人,再好的东西穿到丑人身上,也体现不出它的价值。”同桌的一个小姐开口,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先说话的小姐抬眼看去,出声讽刺的人是市长的女儿,她只能将怒气压了下来。   等来客都到的差不多了,严曼曼这才慢悠悠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为了今晚的宴会,严曼曼刻意打扮了一番,一件墨绿色琵琶襟旗袍,配上蓝玛瑙耳坠,散下来的头发细细地挽在了脑后。   虽说严曼曼对自己的打扮自信,但是她走进大厅的第一眼,还是看向了叶楚,她的眼眸不自觉地微动了一下。   要说严曼曼最警惕的人,就是叶楚了。只要叶楚在的场合,她都会花上更多的时间来打扮。   叶楚今晚穿的明明是最素雅的旗袍,但还是能让人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永远是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   这是严曼曼最讨厌叶楚的一点。   严曼曼收回冷笑,就算叶楚再漂亮又怎样,今晚的主角也只能是她。   严曼曼开始准备起今晚的演讲词,她在之前已经把要说的话都写了下来,背得滚瓜烂熟。   而且这套庄园价位高、地势好,她必须要好好夸耀一番。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宴会将在明晚举行,这几天会在庄园里举行各项娱乐活动,保证大家可以尽兴而归。”   严曼曼站在宴会厅的中央,脸上尽是张扬,她为这次宴会花费了很多心思,她得意地扫视全场,满意地接受大家的注视。   “这个庄园是父亲在去年生日送我的礼物,占地……”严曼曼说得吐沫横飞,她最爱在人面前夸耀自己的优势。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严曼曼的讲话竟会被人截断,她的脸蓦地阴沉下来,看向门口。   宴会厅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叶嘉柔和她的朋友狼狈地站在门口。   她怯生生地开口。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小楼里住的那个贵客是谁? ☆、第16章   她们手上提着行李箱,虽说叶嘉柔化着淡妆,但是汗水早就把妆冲花了,头发还一缕缕地贴在脸旁,看上去可怜得很。   严曼曼最讨厌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偏偏叶嘉柔还没有什么眼力见。叶嘉柔看到严曼曼站在中间,还以为是在等待迟到的自己。   大厅里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叶嘉柔身上,叶嘉柔羞涩地微垂下头,看来担心她的人还是不少。   如果大家知道自己的迟到是因为叶楚的故意使坏,那么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这边,她也能向大家揭露叶楚的真面目。   叶嘉柔小心地将头发挽到耳朵后,想要刻意露出自己的洁白脖颈。另外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角,似乎在显示她的不安。   “大家是在等我吗?因为姐姐不愿载我一程……所以我只能和人拼车,路上的车子出了点故障,让大家担心了。”   叶嘉柔在点名叶楚的时候,还委屈地看向叶楚的方向,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叶楚。   因为车子故障,叶嘉柔的朋友白敏也一起迟到了,她原本想先回房拾掇一下,但是叶嘉柔偏提议要先来宴会厅,说是怕大家担心她们。   白敏原先想要拒绝,但是却被叶嘉柔一路拉了过来。若是说她现在还不明白叶嘉柔的心思,那她也白活这十几年了。   在来庄园的路上,叶嘉柔也受了不少折磨。明明车子快到目的地了,但是车子恰好熄火了。   叶嘉柔她们只好拖着行李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当她们推开门的时候,晚餐居然还没有开始。   叶嘉柔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家都在等她们。   在叶嘉柔说完后,大家看向叶楚的眼神也炽热了一些,总感觉会看到一场好戏。   叶楚冷眼看着叶嘉柔的自导自演,没等叶嘉柔得意太久,她故作惊讶。   “莫不是嘉柔以为我故意不载你的,我可不能担这个罪名,你明明晓得我对桃花严重过敏,还喷了那么多的桃花香水……”   叶楚的话还未讲完,大家都开始重新打量起叶嘉柔,不过眼神都已经变了。   叶楚的人缘向来不错,他们自然是相信叶楚的话。   这个叶嘉柔真有心机,明里暗里陷害自己的亲姐,真让人啧啧称奇。   当叶楚话音刚落,叶嘉柔就有些急了,她恨不得将叶楚对她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告诉在场的人,她不想让全部人都被叶楚骗了。   叶嘉柔急了:“姐姐,我没……”   由于焦急,叶嘉柔的手指拼命绞着衣角,看上去似乎受了不少委屈。   叶楚膈应得慌,但是依旧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嘉柔别在意,我知道嘉柔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对桃花过敏,害得你迟到,真是抱歉了。”   叶楚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好姐姐,分明是叶嘉柔的不是,但她居然还和叶嘉柔道了歉。   在座有不少嫉妒的叶楚的人,此时也不得不夸叶楚一句。   叶楚不但模样好看,打扮高雅又没夺了主人的风头,便连言行举止大气得很。   这时,众人再一看那个狼狈的叶嘉柔,啧啧,果真是一股小家子气。   叶楚继续笑着:“看来嘉柔一路上不太容易,赶紧回房间梳洗一下,晚宴要开始了,让大家饿着肚子可不好。”   然后,叶楚朝叶嘉柔挥了挥手。叶嘉柔面色一沉,她瞬间感觉变成了一个被叶楚挥之即来,招之既去的宠物。   严曼曼的脸黑得跟锅贴似的,她恨不得掐死站在她面前的叶嘉柔。她还没把自己的庄园夸完,现在被一打岔,还怎么继续?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叶家两个姐妹吸引了,明明是她的宴会,该出风头也应该是她!   严曼曼走到叶嘉柔面前,用自己的鼻孔趾高气昂地看她。   “叶嘉柔,我知道你向来上不了台面,但是今儿是我的生日宴会,你倒是稍微收拾一下自己。”   在座的人不少,严曼曼也不是个蠢笨如猪的人,她的说话声只有叶嘉柔和叶嘉柔的朋友听得见。   和叶嘉柔一起来的白敏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她一眼就看出现场尴尬的气氛,她怨上了叶嘉柔。   分明是叶嘉柔想要趁机恶心叶楚,还故意拉上自己。如果回去的时候,她要是还和叶嘉柔同车,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白敏理也不理叶嘉柔,和严曼曼说了一声,就回到了为她准备的房间里。   叶嘉柔没想到白敏竟不等她,就自己离开了。她在原地轻轻地跺了跺脚,声音温柔地和大家道别。   “白敏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要先去看看她,打扰了大家的晚餐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这边陪个不是。”   叶嘉柔红着脸说了声抱歉,就追了白敏出去。幸亏白敏走得早,不然听到叶嘉柔的话,没准要当场翻脸。   等这场闹剧过去后,晚宴终于开始了。无视掉严曼曼阴沉的脸,晚餐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   坐在叶楚右侧的付恬恬碰了碰叶楚的手臂:“这就是你让我看的好戏吗?不错不错,看到叶嘉柔出丑的样子,我就舒畅。”   叶楚笑了笑,没搭话,好戏还在后头呢,这勉强算个开胃菜。   明日的生日宴会,那才是最重要的。   叶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讲话。   围在一起吃饭的都是女孩子,当然免不了八卦。   “你们晓不晓得最新的八卦是什么吗?”一个高官的女儿开口打破了寂静。   她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才开口:“大家都听说过外交部部长女儿宋倩如吧,她最近可又红了一把。”   这人刚好同宋倩如不对头,自然要拿她来讲讲。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在旁另外一个女生也开口附和。   “她追求谁不好,非要追求少帅陆淮,谁不晓得陆三少是最炙手可热的单身男人。”   “这下可丢脸了,陆三少明确表示了拒绝,她还处处制造偶遇,别以为人家不懂她的心思。”   “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矜持,不过宋倩如向来就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爱耍手段。”   “……”   这些话都传到了叶楚的耳朵里,她漫不经心地吃着菜肴,这些八卦像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这些天,陆三少总是活在别人的口中,叶楚不曾再见到过他。   起码她不会再撞见他了。   ***   庄园南面的一幢小楼偏僻寂静,里面住着警察署长严震的客人。守卫森严,外来人员不得入内。   桌上泡着热茶,严震与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对坐,两人相谈甚欢。   人人都知道,警察署长严震是个暴脾气,这种性子不能从文,从武尚可。他的手下都被管得服服帖帖,没人敢不听话。   严震总板着一张脸,这次难得露出笑脸:“少帅,陆督军近日可好?”   被称为少帅的那个男人安静坐着,身形高大,脊背挺拔。   陆淮嘴角的笑容礼貌得很,语气不冷不淡:“父亲在南京办事,特地托我来送一份礼。”   “督军何需如此客气……”严震口头上推脱,却欣然接受,“我不过只是做了一件小事罢了。”   陆淮微微一点头:“多谢伯父的帮助。”   “少帅若是无事,便在这里住几天。”严震自夸,“我这间宅子别的不说,安静倒是有的,同上海那边的喧闹不一样。”   陆淮清楚严震的心思是想和他拉近关系。可他本就不常与人亲近,自然是想一口拒绝。   严震似乎看出了陆淮的心思,在他没有开口前,就立即表示诚意。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没人能靠近这幢楼。”严震继续说,“少帅放心住下来,东西我会让周副官替你拿过来。”   严震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若是陆淮再拒绝,便是不给他面子了。   陆淮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笑容极淡:“谢谢伯父。”   “明天是小女的生日,她在主楼举办宴会。”严震拍着胸膛保证,“但少帅放心,绝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待严震走后,陆淮一边喝茶,一边坐在书桌前翻书。天已经黑了,散进屋子里的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身影。   过了许久,陆淮伸手按灭了灯光,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夜色分明沉得厉害,他却清醒得很。   怪了,竟无法入眠。   不知怎的,陆淮竟又想到了那天夜里怀特路上的女子。   可他只听过她的声音,没有线索,什么都查不出来。   还记得她露在外面的纤瘦手臂,虽没有光,却似雪一样白。   陆淮忽然感觉烦躁了起来,皱了下眉。   秋天到了,气温渐渐低了,陆淮缓缓恢复了平静。   他合上了眼睛。 ☆、第17章   重头戏终于来了。   今晚是严曼曼的生日宴会,托叶嘉柔的福,叶楚对严曼曼上辈子穿的礼服记得很牢。   因为叶嘉柔的陷害,叶楚和严曼曼在宴会上穿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但这回,该轮到叶嘉柔了。   叶楚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胸前的长发,她等不及要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叶楚便出了门。   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叶嘉柔正对着镜子细细描绘自己的妆容,她看着镜中穿着红色洋装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在临近出门的那几天里,叶嘉柔被她的母亲蒋碧珍耳提面命过,参加聚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勾搭上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   叶楚的外祖父是个富商,而叶嘉柔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若是她想要处处压叶楚一头,就得从现在开始谋划。   叶楚是天子娇女,自然不需要担心婚事,但是叶嘉柔就不一样了,她要想嫁得比叶楚好,还得靠自己。   叶嘉柔回想起母亲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忍不住叹息,叶楚根本没有比她优秀多少。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姨娘,而叶楚的外祖家却能为她撑腰,自己就要时刻低她一等吗?   叶嘉柔真的不甘心。   叶嘉柔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去,她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她更加努力,就一定不会被叶楚牵制着走,叶楚对她的同情和施舍她受够了。   叶楚和叶嘉柔同时出门。巧的是,她们在楼梯上碰了面。   叶楚看着叶嘉柔身上的红色洋装,笑了。   事情一直在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叶嘉柔看着叶楚身上的素白旗袍,也笑了。   严曼曼今晚穿的就是素白刺绣印花旗袍,上次自己在服装店里费尽口舌,终于让叶楚买下这件旗袍。   那么在今晚的宴会上,叶楚就能惹怒严曼曼,她也尝尝被人针对是什么感觉。   两人的心思千回百转。   “姐姐,这身旗袍真适合你,衣服美,人更美。”叶嘉柔先出声,眼睛亮亮地看着叶楚,似乎真的在夸赞叶楚。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清楚。”叶楚顿了顿,上下扫视了一下叶嘉柔,说出的话处处为她着想。   “之前我就说过你平时穿的衣服太寡淡,可是今儿穿上这么件艳丽的衣服,怎么感觉还是差不多,算了,下次我再找找有没有适合你的吧。”   叶楚一副为她好的样子,说完后摇着头走开,叶嘉柔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夜色深沉,照理应该是看不大清路了,但是那通往宴会的长廊上,竟是灯火通明,像白日一样。   叶楚和叶嘉柔前后脚走进大厅。   在场小姐都将视线放在了叶嘉柔身上,叶嘉柔有些窃喜,但是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害羞地向大家点头。   之前陈息远经常和她说,她的眼睛最漂亮,水汪汪的,惹人怜惜。   叶楚正在往里走,就听到了身边那些贵小姐的议论。   “昨儿叶家三小姐才惹怒严曼曼,现下又要作什么妖?叶家二小姐也不管着点。”   “可不是吗,明明知道严曼曼为人狭隘,还穿一样的深红洋装,是该说她蠢呢,还是心大。”   “这叶家二小姐和三小姐虽说是同根,但是中间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若是我,也懒得揽这些麻烦。”   “看来今晚又能看出好戏了。”   这些名媛小姐咯咯地笑了,看到叶楚后,又特地压低了声音,将话头转到其他地方去。   叶楚环视了一周,看到点心区的付恬恬,抬脚走了过去。   点心区的点心甜咸皆有,各具特色,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血。   “恬恬,你今早不是刚说肚子不舒服,现在吃这么多,行吗?”叶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付恬恬刚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解决完,她一看见叶楚,就立即放下盘子,抹了抹嘴。   “我才刚开始吃,阿楚可别生气。”付恬恬差点没噎住。   叶楚知道付恬恬因为吃得太多,而不舒服,于是给她定下个要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绝对不能暴饮暴食。   “恬恬乖,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叶楚拍拍付恬恬的脑袋。   明明付恬恬比叶楚高了半个头,但是一到叶楚面前,气势就低了不少,就像叶楚的妹妹一样。   叶楚一边盯着付恬恬,一边拿起一块茶糕,端起盘子慢慢吃着。   以叶楚为中心,旁边围上了一圈名媛小姐。她们和叶楚的关系不错,叽叽喳喳地和叶楚攀谈起来。   “你那妹妹是不是穿错衣服了,要不去提个醒?”叶楚人缘好,大家都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开口的人是尹时言。她是军政部总务厅厅长的女儿,长得乖巧,脾气又好。   尹时言笑眯眯地告诉叶楚:“听说严曼曼穿得也是红色,虽说没什么好避讳的,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严曼曼的家世不俗,但是也不能成为大家忌惮她的理由。她那刁蛮钻牛角尖的性子,让每个人都想退避三舍。   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不想惹得一身骚。   而这件事本来就是叶楚一手促成的,她又怎么会亲手破坏呢?   叶楚看了叶嘉柔一眼,收回脸上的讥讽之色,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是我没提醒过,可是我想做这恶人,却有人不领情。”叶楚叹了口气,“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喜欢和我反着来?”   听完叶楚的话,那些小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们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纷纷安慰叶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都懂。”尹时言虽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家里也有几个不省心的姨太太。   在场小姐的家中几乎都有姨太太生的孩子,虽说不是水火不容,但是关系总归不会太好。   叶楚这么为姨太太生的女儿着想,叶嘉柔却不领情,她们忍不住对叶嘉柔的观感又差上了几分。   叶楚在这边不遗余力地抹黑叶嘉柔,叶嘉柔却开始察觉到不对。   根据叶嘉柔侍女汇报的消息,严曼曼今晚穿的礼服是一件素白色刺绣印花旗袍。为了不和严曼曼撞衫,她特地避开所有白色衣服。   但是宴会厅里有不少穿着素白旗袍的人,难道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打听过严曼曼今晚的礼服吗?   用脚趾头想想,叶嘉柔也知道不可能。   叶嘉柔已经没有之前的镇定,她环顾四周,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竟然找不出一个穿着红色洋装的人。   细密的薄汗覆上叶嘉柔的额头,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事情一定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下一秒,叶嘉柔就得到了答案。   严曼曼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精致的红色洋装,款式竟然和叶嘉柔的颇为相似。   宴会厅中没有一个和她穿相同衣服的人,严曼曼满意地点头,这件枣红色的洋装是她特地从英国买的。   染色、布料以及款式都是一流,在上海滩可以说是独一件。   当严曼曼的眼角扫到宴会角落那一片红色时,眼眸一紧,然后毫不掩饰地向叶嘉柔表达了自己的怒火。   叶嘉柔似乎怕极了,严曼曼的性子大家再清楚不过了,明里暗里的折磨够她吃一壶的。   现在叶嘉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叶楚故意陷害自己。   严曼曼看着叶嘉柔身上的洋装,气得手直发抖。现在她不好对叶嘉柔做些什么,之后叶嘉柔可有得好受了。   对身侧的一个侍女招了招手,严曼曼在侍女耳边吩咐了一些事情。   叶楚一直在注意严曼曼那边的动静,她知道严曼曼肯定是要做些什么。   “啊!”   果然,宴会的角落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一个侍女对着叶嘉柔不住地道歉,因为她不小心将菜汤倒在了叶嘉柔的衣服上。   此时的叶嘉柔狼狈极了,她还没在宴会上待上多久,就碰到了这么狼狈的事。   叶嘉柔怯生生地站在哪儿,眼睛里满满都是控诉和委屈。   经此一遭,叶嘉柔也没法在宴会上待下去了。她只能回房间换套新的衣服。叶嘉柔一边拍着衣服上的脏东西,一边抹着眼泪,真是哭得我见犹怜。   拐过一条走廊,叶嘉柔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站在荷花池边,她细细辨认,居然是财政司长的儿子杨怀礼。   随后叶嘉柔微微垂头想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脚步一拐,往着荷花池去了。   在这厢发生的事,叶楚都一清二楚。《红粉佳人》中的男二正是杨怀礼,在这次宴会上,叶嘉柔认识了颇有背景的杨怀礼。   在男主出现之前,杨怀礼一直为叶嘉柔保驾护航。陈息远是个不中用的,遇到杨怀礼后,他差不多就是一颗弃子了。   而杨怀礼是严曼曼喜欢的人。叶嘉柔准备攀上杨怀礼,这件事要是被严曼曼发现了,那该会多有趣呢。   既然叶嘉柔自己要作死,那就顺便送严曼曼一个人情好了。 ☆、第18章   叶楚撑不住笑了,不知道杨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不能帮着初次相识的叶嘉柔。   “恬恬,我有些事,待会你来荷花池边找我吧。”叶楚轻声告诉付恬恬,并对她使了个眼色。   付恬恬愣了愣,立即懂了叶楚的意思。她定要不辱使命,带着这边的名媛小姐们都过去瞧瞧。   交代好付恬恬,叶楚便朝严曼曼走去:“严曼曼。”   严曼曼正在气头上,听到叶楚的声音,怒火更盛。   这会儿人多,严曼曼分明气极,又偏偏要将怒火抑制下来,她只能不冷不热地嘲讽一句:“你无端端地找我干嘛?”   在严曼曼转过身的那一刻,叶楚就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脸色。   “有人说看见嘉柔和杨怀礼在一起,嘉柔是个好姑娘,我又不晓得杨怀礼会做些什么。”   叶楚话未说全,但是意思已经明了。   严曼曼气得跳脚:“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礼哥哥还能看上你妹妹,也不看看叶嘉柔是个什么德行。”   虽然叶楚在心中赞成这句话,但是脸上也没有显出半分。谁让书里的剧情就是这么发展的呢。   杨怀礼不但会看上叶嘉柔,还会对她一见钟情,死心塌地。   杨怀礼和严曼曼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即使是严曼曼这样的刁蛮性子,在杨怀礼面前,也是一口一个怀礼哥哥。   此刻的严曼曼早已怒火中烧,不过叶楚还要再往上加一把火。   叶楚说:“嘉柔为人最单纯,谁知道杨怀礼会不会哄骗她。走,我们一起去把嘉柔带回来。”   说完,叶楚拽着严曼曼往外走。   叶楚的不依不饶让严曼曼有些慌了,她心中痛骂,什么叶家小姐,都是个作孽相。   但是严曼曼也知道,把这件事情往大里闹,对杨怀礼和她的婚事绝对没好处,最后受益的没准就是叶嘉柔了。   这叶楚当真是个傻的,叶嘉柔这点小把戏一下子就被她看穿了,而叶楚还以为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好东西。   此时,严曼曼已在心中认定,叶嘉柔今晚身着红色洋装,就是为了博眼球,尤其是杨怀礼的。   严曼曼放轻声音:“叶楚,你先别急,这件事还是得私下进行,对双方都好,你说是吧?”   严曼曼头一次这么伏低做小,还是对着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那好吧。”叶楚脸上尽是勉强之色。   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严曼曼咬紧了后槽牙。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看叶嘉柔和怀礼哥哥进展到哪一步了。   严曼曼和叶楚两人没有带上其他人,悄悄地往荷花池出发,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但一直关注这边动向的付恬恬,偷笑了一声,准备待会就寻个由头,号召大家过去。   ***   叶嘉柔没有清理身上的狼狈,她假装从走廊拐角冲出,瞄准方向,撞到了杨怀礼的身上,接着似乎受到了撞击,摇摇欲坠。   看到倒在自己脚边的一名女子,杨怀礼愣了愣,赶忙蹲下身,要将叶嘉柔扶起:“小姐,你没事吧?”   叶嘉柔似乎才知道她撞到了一个男子,赶紧慌张抬头,仿佛一只迷路的小鹿:“杨公子?”   尝试要自己站起来的叶嘉柔失败了好几次,这才不好意思地看向杨怀礼:“我,我……”   随即低声抽泣了几声,杨怀礼还从来没和女子靠得这么近过,他随即起了怜惜之心。   “小姐,是有谁欺负你了吗?你同我说,我可以帮你。”叶嘉柔一身的狼狈,明摆着被人戏耍了。   叶嘉柔又一次不小心和杨怀礼告了状,姐姐叶楚娇蛮不容人,宴会主人严曼曼目中无人、仗势欺人。   没想到这件事还和严曼曼有关,杨怀礼眯了眯眼。严曼曼对他那点小心思,他不是不懂。   严曼曼凶名在外,杨怀礼当然也有所耳闻,每次出去和朋友聚会时,他们把严曼曼和他扯在一起,反复拿出来调侃。   虽说杨怀礼总是装出谦谦君子的样子,但是时间久了,免不了对严曼曼明目张胆的喜欢有些微词。   夜风吹来,月下看人,总会有些朦胧感,叶嘉柔在杨怀礼的心中起了小小的波澜。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严曼曼看在了眼里,事情的结果不言而喻。   叶楚又在旁不停地煽动:“之前你还常夸你的怀礼哥哥彬彬有礼,看来他之前的君子作风都是装出来的,不然这回怎么拉着嘉柔的手不松?”   正在气头上的严曼曼就像一个一点即燃的炮仗,她蹬蹬蹬跑向荷花池边,抬脚就把叶嘉柔踹下了池。   突如其来的变故都让在场的几个人震惊了。   叶楚:严大小姐真是好身手,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杨怀礼:说好偷偷摸摸地泡妞呢,哪来的拦路石?   叶嘉柔:谁来救救我!我的勾引大计还未实施呢。   严曼曼:……终于能够出口气了。   首先回过神的是杨怀礼,他伸出手要将叶嘉柔拉上岸。   这时,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付恬恬带着大部队到了。   杨怀礼的第一反应就是松开了手,在女人和名声面前,他选的肯定是后者。“咚”的一声,叶嘉柔又一次摔进了水里,这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荷花池的淤泥溅到了叶嘉柔的身上和头上,狼狈极了。   叶楚没想到杨怀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看来杨怀礼虽是对叶嘉柔一见钟情,但是刚开始也没有多喜欢她,只是在之后一次又一次和叶嘉柔的偶遇相处中,爱意加深。   叶嘉柔此时不过只有十六岁,未成形的小白花果然段数还不够,现在连严曼曼也斗不过。   叶楚觉得叶嘉柔傻得可以,除了主角光环便一无是处。   叶楚笑了,叶嘉柔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历练中,成长为高段位白莲花的。所以,她现在只要慢慢阻止这朵小白花生长就是了。   赶来的众人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荷花池的底很浅,稍稍直起身,就能自己爬上岸,但是叶嘉柔在池边不停地扑腾,仿佛遭受了重大迫害。   “我怎么记得荷花池子只有一米深啊。”付恬恬状似无意间说了一句。   人群中先是有人发出了嗤笑声,随后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杨怀礼趁着大家不注意,很快离开了现场。   在一片嬉笑声中,叶嘉柔自己爬上了岸边。明眼人都能看出叶嘉柔的动机,都暗自在心中给她记了一笔。   “荷花池的花再美,嘉柔你也不能跳下去摘啊。”叶楚一副好姐姐的样子,为叶嘉柔不正常的举动做了托词。   众人一看,荷花明明全都败落了。叶楚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都是为了替叶嘉柔圆场,真是一片苦心。   叶嘉柔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虽说夜色渐浓,荷花池边的光亮浅浅的,但是叶嘉柔脸上的红晕还是异常清晰。   叶楚愧疚:“实在不好意思,嘉柔从小性子活泼,难免会犯些小错。让大家见笑了,希望大家可以帮忙隐瞒一下。”   叶楚为妹妹着想的样子,赢来了一批人的好感。   “你放心,今晚的事大家都会为你保密的。”尹时言拍着胸脯保证。   尹时言笑得一脸乖巧的样子,心中却早就有了想法。   瞧着叶嘉柔这种行为,尹时言便觉得窝火。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总是挖个坑自己跳下去。   所以,尹时言决定要帮叶楚一把,让其他人晓得叶嘉柔落水的前因后果。   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她绝对会让这件事传遍上海名媛圈。   众人散去后,叶楚还留在原地看着叶嘉柔,她没有靠近叶嘉柔,而是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叶楚语气傲慢,不留情面:“快回房间收拾收拾,不要丢了我们叶家的脸。”   叶嘉柔抿了抿嘴巴,泫然欲泣,可叶楚不是那些会为她前仆后继的男人,不懂她的美。   最后,叶嘉柔只好委屈地抱着胳膊,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待叶嘉柔走后,叶楚也一个人往回走。夜已经深了,宾客们早就散尽,回到房间歇下。   叶楚对严曼曼的宅子并不熟悉,而荷花池也较为偏僻。她绕了一些路后,才发觉自己迷路了。   ***   夜色透窗而入,桌上亮了一盏台灯。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话一直在响。陆淮走过去,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声音:“三少。”   陆淮“嗯”了一声,声音冷冷的,一如往常。   “在英国订的礼物已经寄到了。”那人恭敬地禀报,“但是,陆小姐的状况不太好……”   陆淮的面色发沉:“医生怎么说?”   那人事无巨细地将医生的话讲了一遍后,陆淮眉心微皱,沉声道:“照顾好小姐。”   陆淮靠在椅背上,下颚的线条凌厉分明,手指轻按着眉心。方才那个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过几日便是他妹妹的生日。   陆淮站起身,随手拉上门,走进了深沉的夜里。   夜晚,众人已歇,四下安静得很。散了一会步,陆淮的心绪逐渐平复,但也离开那幢小楼挺远了。他察觉到有人时,脚步一顿。   身后传来了清脆柔和的声音。   “你好,我是严小姐的宾客,我在这里迷路了……”   那人没有讲完,陆淮眉心一跳,这个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那章会在早上八点更新。   感谢伊玄-时言的霸王票~   感谢“伊玄-时言”,“”,“天使微笑”,“天使微笑”,“”,“不想吃饭想睡觉”,“白小瓜儿”,“明月昭昭”,“阿命”,“无泪棠”的灌溉~ ☆、第19章   那人长时间没有开口,叶楚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马上改了口:“抱歉,打扰了。”   话音刚落,叶楚就立即抬脚离开,一秒也没停留。她一边走着,一边关注着身后的动向。   果不其然,一阵狠厉的拳风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耳边。幸好叶楚早有准备,在拳头打过来的那一瞬间,偏了偏头。   那男人似乎能察觉到她此刻的躲避行为,低声笑了一下:“呵。”   虽说是笑声,但是落在叶楚的耳中,却仿佛冻结了她周身的空气。   叶楚不想自己处在被动的位置,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她身子半蹲,伸出脚用力踹向那人的膝盖窝。   那人微一侧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叶楚的攻击。   叶楚不断地进攻,而那人却像戏耍她一样,时不时撩拨她一下,把她耍得团团转。   过了几招后,叶楚有些怒了,灵活地钻到那人的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她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叶楚收紧手的力道,另一只手弯曲着,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到手肘,砸向那人的肩窝。   那人的脖子被叶楚勒住,但是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叶楚的手肘还未碰到他的脖子,那人就有了应对之策。   他拉过叶楚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往地上甩去。叶楚的身体被迫仰着,等双脚在地上站定后,立即翻过了身。   当叶楚正思索着要如何挣脱那人的禁锢时,那人忽的松了手。   趁着这个机会,叶楚随即加快步子跑开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着这个人越远越好。   她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嘴边的笑意,还有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终于找到你了。   因为求生欲望强烈,这次,叶楚倒是很快找到了路。她进了房间里,将门关上,心还跳得厉害。   叶楚紧张得很,那人到底是谁?   他能出现在警察署长的宅子里,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何况这边防守得紧,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跑进来。   叶楚想到了宴会之前那个侍女的提醒。   “庄园南面那幢小楼有贵客住着,最好不要靠近。”   住在那里的客人……想来一定身份尊贵,不是高官便是权贵。怎么要同她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但他为什么要出手?   叶楚记起了先前看到的有辆停在宅子里面的黑色汽车,有点眼熟,但她并未在意。   现在一想,那极有可能是督军府的车。   陆淮曾经和她交过手,方才那一次打斗定是为了试探她的身手。   叶楚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糟糕,陆淮认出了她的声音,他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当初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谁知道现下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   叶楚想了许久,直至睡意来袭,才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叶楚气色不好,只能化了个淡妆来掩盖。   叶楚和叶嘉柔一同上了车,叶楚这回没有刻意刁难她。   叶楚正在担心陆淮的事,哪有心思管她,可身旁的叶嘉柔偏要凑上来讲些废话。   昨晚回去后,叶嘉柔越想越觉得不对,宴会上撞衫以及荷花池边众人的出现,在叶嘉柔眼中看来,并不是巧合。   肯定是叶楚存心害她!   叶楚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叶楚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丝毫没有半点忤逆,叶楚就是看不得她好。   若是叶楚知道叶嘉柔此时的心思,肯定会感叹,不是有句话叫做脑子进水,眼前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看来昨晚叶嘉柔在荷花池里喝了不少水,导致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了,哦不,应该在很久之前她的脑子就不太对劲了。   叶嘉柔看向叶楚,眼泪似掉不掉,她双手在腿上绞在一起,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昨晚你和严小姐怎么会来荷花池?”   此时,叶楚正因为和叶嘉柔同处在一个空间而感到烦躁,叶嘉柔还非要用自己最讨厌的语调说话。   叶楚觉得叶嘉柔可真是蠢,只晓得一昧装无辜。   叶楚微微侧头,对上叶嘉柔的眼睛。   她心下烦躁,不留情面地对着叶嘉柔讲:“你同那个杨公子拉拉扯扯,就没曾想过我们叶家的脸面吗?”   刚想落泪的叶嘉柔呆住了,听完叶楚的话,眼泪硬是逼了回去,她想说些什么反驳,要不知从何落手。   “那这衣服又从何说起啊。”叶嘉柔揉了揉眼睛,将眼睛揉得红红的,“怎么我就恰好和严曼曼撞了衫?”   叶嘉柔的眼中满是控诉,仿佛叶楚是那穷凶极恶的罪人。   叶楚并不想跟叶嘉柔虚与委蛇:“是你非要买那件红色洋装的,对么?”   叶嘉柔一时无语,只能点了点头。   “那件洋装是我送你的。”叶楚的语调清清冷冷的,“若是你觉得不满,把钱还给我。”   叶嘉柔真觉得自己是不是昨晚在荷花池里吃了太多的水,整个胸闷得慌,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两个人没聊多少,叶楚句句将叶嘉柔怼得毫无还击之力。   可没过多久,叶公馆的车竟缓缓停了下来。   明明开了没有多久,车却突然熄火了。更奇怪的是,司机怎么都发动不了,这辆车生生挡在了路中央,一动也不动。   ***   后面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细细瞧去,那是督军府的车。   陆淮的神色有些淡,他看了一眼周副官:“你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周副官应了一声,下了车。   不一会儿,周副官回来了,他低声回禀:“三少,前面是叶家的车,叶家的车熄火了。”   周副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叶家的两位小姐都在车上。”   陆淮没有说话,半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叶家的小姐。”   陆淮吩咐了周副官几句话,周副官应了声是,往叶家的车走去。   来到叶家车前,车窗摇下。   周副官对着叶楚说:“叶二小姐,三少请你上车。”   叶楚并不知道督军府的车停在他们后面,此时,听见了周副官的话,叶楚的心微微一沉,知道陆淮是要试探她。   陆淮为人多疑,心思深沉,这次对自己起了疑心,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等会只要自己表现得有一点不妥,她不清楚陆淮到底会做什么。   叶楚不想下车,但是没办法,他是陆三少。   陆三少的命令,没人可以违背。   叶楚看向周副官,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三少了。”   这是周副官第一次看见叶楚,只见眼前的少女眉目精致,举止大方,周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息。他心里不禁暗叹一句。   一旁的叶嘉柔听见周副官的话,眼底露出嫉妒之色。她没有听错吧,陆三少居然会让叶楚上车?叶楚什么时候认识陆三少的?   叶嘉柔纤细的手捏紧了衣袖,巴掌大的脸似要落下泪来,三少定是不知道自己也在车上,不然怎么舍得把自己这么柔弱的女子扔在路上。   叶嘉柔看了一眼周副官,又想,说不定是这男人传错了话,陆三少其实叫的是自己,根本不是叶楚。   嗯,一定是这样。短短一会功夫,叶嘉柔已经脑补了许多,想着想着她的心情舒缓了些,想通了的叶嘉柔轻声唤了一句:“姐姐……”   话还没说完,叶楚视若未闻,直接下车了。叶嘉柔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声音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叶嘉柔暗恼,可恶的叶楚,她一定是怕自己过去,抢了她的风头,所以才这么急着下车。   心里这样想着,叶嘉柔的神情却颇为委屈,眼眶也有些红红的。   叶嘉柔又看向了周副官,希望周副官说出让自己一起走的话。   哪料到周副官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说了一句“叶二小姐,这边请”,然后就径直离开了。   叶嘉柔:“……”她跺了跺脚,不死心跟了上去。   督军府的车就在前面,叶楚一边走着,一边沉思,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和陆淮正面对上,她一定要谨慎应对。   叶楚要面对的人是陆淮,叶楚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可怕,与他相处时,叶楚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上辈子叶楚是名义上的督军夫人,但是他们相敬如宾,她对陆淮的了解并不深。   陆淮话不多,心思难测,叶楚永远也猜不透陆淮在想什么。   每次陆淮看她的时候,叶楚总觉得他的眼睛能看到自己的心底,所有一切在陆淮面前都无处遁形。   陆淮看着叶楚一步步走来,他的眸色深浅不明。   叶楚和周副官已经到了车前,周副官神色恭谨:“三少,叶二小姐到了。”   叶楚看了过去,车内的男子雍容高雅,浑身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这就是陆淮,上海滩人人忌惮的陆家三少。   陆淮没有看过来,淡淡道:“嗯。”   周副官说:“叶二小姐,请。”叶楚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车。   叶嘉柔见状,忙要跟上去。可周副官长臂一伸,拦住了她,语气不快。   “三少的意思是,只有叶二小姐能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9:30要入v啦!   v后的前三章每章发88个红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上完夹子后每天日万! ☆、第20章 第20章   车门猛地在叶嘉柔眼前关上, 吓得她措手不及, 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叶嘉柔忿忿不平,可她又不敢在陆三少面前讲些什么。要是惹怒了他, 她清楚自己的下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楚和陆三少坐在里面,哀怨地随着周副官坐到后面那辆车中。   另一头,叶楚清楚得很,陆淮邀请她上车, 只是为了试探她。   叶楚上车前仔细想过, 在陆淮这次的试探中, 她怎样做才能保全自己,让自己处于最有利的境地。   叶楚告诉自己, 如果她不是那个怀特路上救陆淮的女学生, 不是昨晚和陆淮打斗的少女,现在她面对陆淮,应该是什么态度?   她不能表示出一丝心虚,也不能有任何闪躲, 她只是一个在路上偶遇陆三少,又被他请上车的人, 仅此而已。   若换做旁人,上海滩人人忌惮的陆家三少,在他们车熄火时, 施予了援手。他们一定会含着敬畏恭谨之心,感激陆三少的相助之恩。   千百种念头在叶楚的脑海里回转,方方面面她都要考虑周全, 因为只要有一丝不慎,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想好了如何应对,叶楚上车后,微微一笑,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多谢三少送我回家。”   “今日叶家的车熄火了,幸好有三少出手相助,叶楚在这里多谢三少。”   陆淮并没有看叶楚,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随即,陆淮眸光微动,声音低沉:“这条路真不好走,叶二小姐,你说呢?”   陆淮语气平静,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落在叶楚耳内,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陆淮这算变相承认了,车熄火是他作的手脚,昨晚试探她身手,今日又请她上车,这一切都是陆淮的手笔。   陆淮把一切都摊开了,摆在了叶楚的面前,他就是要看看自己如何回答。   这条路确实不好走,如果她的回答让陆淮不满意,或者没让陆淮放下戒心,陆淮绝不会对自己客气。   叶楚定了定神,开口:“路虽不好走,但我相信无论多难的情况,都在三少的掌控之下。”   “陆三少的雷霆手段,上海滩人人敬佩。”   叶楚没有正面回答陆淮的问题,她从另一方面入手,降低陆淮的戒心。   一面她表明了自己只是无名小卒,以陆淮的能力,无需把自己放在眼里,即便有哪里不妥,陆淮依旧能够掌控全局。   另一面,叶楚奉承了陆淮。因为叶楚知道,自从她上了陆淮的车,她就已经处于弱势,适当地放低姿态没有坏处。   不过,叶楚虽会恭维陆淮,但她说的话恰到好处,她不会让陆淮看轻自己。   闻言,陆淮这才抬眼望向了叶楚。   眼前的少女安静地坐着,年岁不大,面容俏丽,肤若凝雪。她嘴上说着奉承的话,面上却不卑不亢,眼底没有任何踌躇之态。   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一般。   陆淮问出了刚才那句话,就是想试一试叶楚的深浅。   他想过叶楚会辩解,也想过叶楚会撒谎,但他没料到叶楚避重就轻,说得却是奉承自己的话。   奉承的话陆淮听惯了,那些人卑躬屈膝的模样陆淮也看厌了,但叶楚身处劣势,却能借着恭维的话,来表达她并不会对自己有所威胁。   嗯,感觉还不错。   陆淮呵了一声,语气浅淡:“叶二小姐真是口齿伶俐。”   叶楚眼眸微垂,像是没有听出陆淮的话外之意:“叶楚嘴拙,当不起三少的称赞。”   陆淮不动声色地看着叶楚,突然发问:“叶二小姐学过防身术吗?”   那晚叶楚出现在怀特路,有没有撞破自己的行踪?昨晚又出现在严家私宅,是刻意还是偶然?   陆淮眸色暗沉,叶楚的身手、行为作风,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叶楚正值豆蔻年华,本是读书的年纪,身手却比他的一些手下还要好上许多。   昨晚确认与他交手的人是叶楚后,陆淮就让人调查了叶楚,方方面面都没有遗漏。   陆淮看了叶楚的资料,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叶家二小姐,富商叶钧钊之女,从小受尽宠爱,现在在信礼中学读书,人缘极好。   正是这毫无破绽的资料让陆淮疑心更重,娇宠着长大的富家千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耳边响起陆淮淡漠的声音,叶楚心神一凛。即便自己刚才对陆淮示好,陆淮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怀特路上的打斗,严家私宅的试探,每一次与陆淮的交手,她都在陆淮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叶楚的嘴角浮现无奈的笑意,陆淮心思深沉,一旦起了疑心,不弄个清楚绝不会罢休。   对上陆淮的目光,叶楚眼神平静:“我自小身体不好,母亲想让我身体健康些,就让我和堂哥学了点拳脚功夫。”   大伯母和堂哥叶奕修很宠叶楚,叶奕修小时候更是经常来找叶楚玩,现在他工作繁忙,跑叶家的次数才慢慢少了。   叶楚相信,这些事情陆淮已经调查的非常清楚,他肯定知道,自己没有撒谎。   最重要的是,叶奕修一向和武馆的人交好,付恬恬更是与他青梅竹马,付恬恬的家人全是武馆出身,教叶楚他们拳脚功夫并不稀奇。   叶楚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听到叶楚的话,陆淮挑了挑眉,目光在叶楚的身上顿了顿,她的脖颈修长,洁白得好似最精致的玉瓷,令人挪不开眼。   叶楚这话看似平平,其实她已经解释了自己会功夫的原因。   从资料上来看,叶楚说的句句属实,但陆淮就是觉得叶楚隐藏了一些东西,她绝不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小姐。   陆淮盯着叶楚的眼睛,他眸光深邃,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浅淡,却隐隐带上了几分凌厉:“不知叶二小姐能在我手下过几招呢?”   陆淮步步紧逼,叶楚却毫无畏惧,反而笑了笑,抬起眼与陆淮四目相接,眸光愈发璀璨了些。   叶楚面上镇定,声音沉静似水:“三少见笑了,叶楚只是略懂皮毛,雕虫小技怎么能与三少相提并论?”   “更何况有些人就算身手再好,可是没有三少的心计和思量,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少女的声音清清冷冷,轻声细语的两句话,就把自己从里面摘了个干净。   这话既奉承了陆淮,同时又提醒陆淮,就算她身手不错,可是心思不坏,绝对不会阻碍陆淮的事。   听起来最是真诚不过了。   “雕虫小技?”陆淮重复着叶楚的话,眸底浮上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若身手不好,又怎会接连两次都能在自己手下逃脱。   真是有趣。   陆淮第一次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叶楚肌肤莹白,五官明艳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熠熠生辉,眼底仿佛盛满了星光。   即使被自己步步追问,叶楚的神色依旧从容大方,丝毫不显窘态。   好一个聪慧伶俐、举止坦荡的叶二小姐。   陆淮低低地笑了一声,冷峻的面色终于舒缓了些,他把目光从叶楚的身上收回,之后不再出声。   叶楚察觉到陆淮的视线没有再落到自己身上,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轻呼了一口气。   车内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叶公馆到了。   叶楚再次道了一声谢,陆淮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在她下车后,他却瞥了过去。   那个少女,面目莹润,姿态从容,她的肌肤犹如白玉,裙摆在纤白的脚踝处停住。他默然看着,她忽的转过头,对着车子招了招手。   “三少,再见。”   陆淮一怔,嘴角浮起笑意,对着司机说:“走吧。”   叶楚看到叶公馆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车,那是大伯父的。奇怪,父亲出差了,母亲也不在家,有谁会来找她吗?   难道说……   有个丫鬟告诉叶楚:“二小姐,老太太来了。”   叶楚唇角一勾,瞬间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奶奶一定是听到了宴会上的事,要来找叶嘉柔的麻烦了。   嗯,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呢?   ***   叶嘉柔出门参加宴会的那几天,她的娘蒋碧珍一直都没能将心情平复下来。   蒋碧珍听说,这次的宴会有不少的有钱人家会参加。不管是富小姐,还是贵公子,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得去的。   临近出发的前几天,蒋碧珍就给叶嘉柔灌输了不少勾引人的本事,男人的那一套,她懂得可不少。   虽说她女儿不是长得国色天香,但是她清楚,男人看重的除了女人的皮囊外,还喜欢享受被女人崇拜的感觉。   不是蒋碧珍夸自己的女儿,叶嘉柔楚楚可怜的长相就是勾上男人的利器。   想当年,她就是这么吸引住叶嘉柔的父亲的,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定会比她更胜一筹。   蒋碧珍一面想着叶嘉柔会被哪个富家公子看上,从此过上飞黄腾达的日子,一面又寻思着,叶嘉柔到底有没有将自己教她的东西都用上。   正当她烦得在房间里绕圈的时候,丫鬟在门口敲响了房门。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陷入思绪的蒋碧珍一下子惊醒,她先是一听,确定只是丫鬟的声音,才开口凶了一句。   “敲门都不会吗?不知道你主子在想事情,再有下次,有你好看的。”   丫鬟似乎早已习惯了蒋碧珍的态度,她向来知道蒋姨娘的性子,她经常会莫名挨骂。   可是她要通报的事情却没法推,只能硬着头皮,唯唯诺诺地对着关闭着的门说着:“蒋姨娘,是老太太找你。”   传完话的丫鬟正准备挨骂,不过她没等到蒋姨娘的责怪,反而房门在她眼前猛地一下被拉开。   “你说什么?老太太要见我!”蒋姨娘激动得和什么似的,但是下一秒又板着脸,指着丫鬟厉声讲话。   “你连传话都不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真是天生是做奴才的命。”蒋姨娘说了一通丫鬟,才心满意足地回去房间里打扮。   她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子,在里面挑挑拣拣,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真是要什么没什么。蒋碧珍可是见过叶楚母亲苏兰的首饰盒,自己的和她的哪能比啊。   苏兰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么?   没过多久,蒋碧珍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猜测这次老太太叫她过去,一定和她女儿叶嘉柔的事情有关。   看来她女儿没让自己失望,定是被那个富家公子看上了。   她可是叶嘉柔的母亲,在这种重要时刻,怎么能不出现呢?   得亏苏兰这个女人不在家,家中如今没个主事的人,可不是就要自己出去撑场子。   如果蒋碧珍知道自己是要去大厅挨骂的,也不清楚她会不会这么焦急地出门,把脸送上去打。   蒋碧珍越想越乐呵,她打扮好后,立即提脚往大堂走去。   另一头,叶楚下了车,没等叶嘉柔,就径直走向大门。   “姐姐,等等我。”后面传来叶嘉柔气喘吁吁的声音,叶楚走得快,叶嘉柔只能小跑上来。   下一秒,叶楚的衣角就被叶嘉柔拉住了,叶楚趁势停了下来,看看叶嘉柔想要做些什么。   叶嘉柔害羞地抿了抿小嘴,似乎想到了一些事,脸上覆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眼里露出憧憬之色,神情荡漾。   “姐姐,你和陆三少之前见过面吗?”叶嘉柔声音细细柔柔。   “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叶楚嘴角泛着冷笑,声音却不温不热。   看来叶嘉柔对陆淮起了心思,叶楚倒是想看看叶嘉柔靠近陆淮时,被陆淮拿枪顶着头的样子。   到时叶嘉柔就算有机会接近陆淮,也没命享了。   此时的叶嘉柔可没别的想法,因为她一路上的心神全被三少给占据了。   叶嘉柔回想起在茶社第一次看到三少的时候,他就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形,卓越的气质,就算那略带冷冽的眉眼也让她的心为三少跳个不停。   可叶楚上了三少的车,却一直不帮她讲话,还让她和那个可怕的周副官呆了一路。   哪家的姐妹不是相互扶持,叶楚却总是不盼着她好。   如果叶楚晓得叶嘉柔心中是何想法,她一定会像严曼曼一样,一脚把叶嘉柔踹进荷花池里,谁让人家“出淤泥而不染”呢,清纯得不得了。   叶楚话中的讽刺,叶嘉柔却是没听出来,她赶紧摆摆手。   “哪有哪有,三少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只是想知道三少和姐姐在车上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叶嘉柔眼中的不甘心已经维持不住了,她看向叶楚的眼神带着嫉妒。   叶楚有时还真想撬开叶嘉柔的脑子看看,是不是里面根本就没有脑子,她怎么就那样蠢呢?   她似笑非笑地告诉叶嘉柔残酷的事实:“三少不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缓缓地映入叶嘉柔的心里,她眼眶有些红:“姐姐,莫不是在开玩笑,三少分明说让叶家小姐上车,又怎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叶楚真的服了叶嘉柔,看来她不但没脑子,连耳朵都出了问题。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要不你自己亲自问问,看看三少会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叶楚说这话不是在玩弄自己,叶楚和她都在茶社看到宋倩如表白三少的那一幕。三少的冷血和无情,让她现在还浑身发颤。   叶楚懒得理会叶嘉柔这个猪脑壳,她“不小心”地提醒了一句:“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奶奶交代宴会上的事吧。”   一想到宴会上的落水事件,叶嘉柔就头大,奶奶向来看不惯她和她的母亲,要是晓得自己丢了大丑,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   不过宴会在这么远的地方举行,哪有人闲得发慌,会把她掉进荷花池的事到处乱说。   思及此,叶嘉柔也稍微安了安心。   “嘉柔!”蒋姨娘惊喜地叫了一声。叶嘉柔和叶楚都看向声音的方向。   打扮得过于隆重的蒋姨娘正脚步轻快地向她们走来,一双眼睛黏在叶嘉柔身上,就像盯上一块行走的金元宝。   “阿楚也在啊,你们还不知道老太太已经来了吧,现在老太太正坐在大厅叫我过去呢,你母亲还没回来,可能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瞧着蒋姨娘的打扮,和她口中说的那些事,叶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是奶奶要准备训斥蒋姨娘,蒋姨娘还生生将她理解成别的意思,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硬赶着上去找骂。   看来叶嘉柔的蠢货气息不是凭空而来的,眼前不就有个大傻子吗?   “姨娘说的没错,奶奶肯定是有要紧事要找你,去晚了可不太好。”叶楚幸灾乐祸地想着,待会可要在奶奶面前多煽点火,毕竟奶奶的骂人功夫可是一流的。   蒋姨娘不清楚事情是怎样的,难道叶嘉柔还不知晓吗?   奶奶来大宅,怎么可能是来做些好事的,定是和宴会上的事有关,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大的,把事情传到奶奶口里。   叶嘉柔忍不住将眼神放到叶楚的背影上,又是叶楚做了什么手脚吧。叶嘉柔也不想想,叶楚哪能这么神通广大。   正当叶嘉柔阴森森地盯着叶楚时,叶楚突然转过了身,吓得叶嘉柔赶紧将头扭开。   没想到转得太猛,脖子上的肌肉一下子被拉伤,害得叶嘉柔一面揉着脖子,一面倾听叶楚对姨娘说的话,表情痛苦万分。   叶楚不着痕迹地瞥了叶嘉柔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故作惊讶地对蒋姨娘说:“想必姨娘对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了吧,嘉柔这回可是被大家记住了。”   蒋碧珍一听有戏,笑得眯起了眼:“我知道的事情不全,不过也算是了解,我对嘉柔做的事很骄傲。”   叶楚心头冷笑,面上却带着笑意:“姨娘这话说的不错,嘉柔可是彻底成了名人,我猜奶奶要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蒋碧珍差点没绷着自己的笑容,她恨不得一把拉过叶嘉柔,仔细询问一下她宴会上具体发生的细节。   到底是攀上了哪家条件这么好的公子哥,会被所有人嫉妒,那些人可不就是因为嫉妒她女儿才会打听叶嘉柔的消息。   蒋碧珍第一次看叶楚顺眼了:“阿楚的话准没错,嘉柔这事做得好,奶奶肯定也想和我商量一下后续的事。”   看着蒋碧珍得意忘形的样子,叶楚差点撑不住笑出来。   叶楚憋着笑:“蒋姨娘还是快些去吧,奶奶等你可是等得急了。”   是啊,奶奶就等着骂你了。蒋姨娘怕不是个傻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可怜叶嘉柔一个劲地给蒋姨娘使眼色,但是蒋姨娘愣是什么都没接收到,还以为叶嘉柔想快点和她倾诉自己的宴会上的光荣事迹。   蒋姨娘了然地对叶嘉柔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让她别急,待会老太太就会变着花样夸她了。   不是谁都能教出这么好的女儿的。   眼睛都有些抽筋的叶嘉柔赶忙揉了揉眼睛,母亲在心里理解的东西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都怪叶楚话里话外都在刻意引导她的母亲往别处想,也怪她母亲是个笨的,不懂看她的眼色。   每回她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叶楚总是以各种理由打断。不过,现在叶嘉柔已经没有心情去想叶楚是不是成心的,因为大厅就快要到了。   眼看着大厅越来越近,叶嘉柔的小腿开始抽搐起来,她巴掌大的小脸此刻已苍白得不像话了。   完了,她只盼母亲别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那时候奶奶更不会放过她。   门被丫鬟轻轻地拉开,叶楚仿佛想到些什么。她微微往侧边避让了一下,令暴露在门口的人正是蒋姨娘和叶嘉柔。   当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一个蓝底白瓷的茶杯从房内飞出,里面微烫的茶水正面洒了蒋姨娘和叶嘉柔一眼,狼狈极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强烈的怒火:“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叶楚一笑,好戏开始了。   她们进去后,只见客厅里坐着一个面色红润、五官硬朗的人,正是叶老太。   叶老太从一个朋友那知道了叶嘉柔做的丑事,她怒火上涌,直接杀来了叶公馆。   蒋碧珍不知道叶老太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以为自己只是被迁怒了,她脸上堆满了笑意:“母亲,谁惹您生气了?您告诉我,我这就帮您教训他们。”   一边说着,蒋碧珍一边扫视周围的丫鬟,心想:等她知道是哪个贱蹄子害自己被迁怒,她一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叶楚嗤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叶老太闻言,更是火大,操起手边的茶盏,又扔了过去:“你脑子被门夹过吗?我骂的就是你!”   蒋碧珍被叶老太异常洪亮的声音骂蒙了,她连忙躲过飞来的茶杯,茶杯“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蒋碧珍一脸委屈,她招谁惹谁啊,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嘉柔也攀上了一个好人家,这对叶家来说明明是喜事。   叶老太手里抱着一只大白猫,它懒洋洋地窝在叶老太的怀里,看见蒋碧珍的蠢样,也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叶老太冷哼了一声,看见叶楚站在那里,声音立马温柔了起来:“阿楚,你站累了吧,快过来坐,别和那两个晦气的站一块。”   叶楚微微一笑:“好的,奶奶。”   叶楚坐下来后,大白猫轻声地叫了“喵”,看上去极喜欢叶楚。   叶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叶楚,转过头看着蒋碧珍和叶嘉柔,脸又沉了下来:“你们这两个丢人现眼的就站着吧。”   蒋碧珍撇撇嘴,感情叶楚就是宝贝疙瘩,嘉柔就是捡来的,这心也太偏了些。   叶嘉柔深知叶老太生气定是因为自己,她只埋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蒋碧珍满脸不解:“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老太掀了掀眼皮,瞪着叶嘉柔:“你的好女儿勾引杨怀礼,还被严曼曼踹下水,这事早就传遍了,叶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叶嘉柔,你真能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字一句都透着叶老太强烈的怒火,蒋碧珍傻眼了,怎么回事?嘉柔不是勾引成功了吗?怎么会被人发现,还被踹下水呢?   叶嘉柔的头更低了,她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叶楚见状,冷冷地说了一句:“嘉柔,勾引杨怀礼的时候你做得挺积极的,现在怎么不敢认啊。”   别以为你不讲话就可以逃过一劫。   叶嘉柔眼看躲不过,抬起头来泪水涟涟:“不是的,我只是和杨公子说了几句话而已。”   叶嘉柔脸色十分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真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楚语气淡淡,说的话却毫不留情:“嘉柔,当时有几位小姐说,你和杨怀礼手都拉上了,要是大家再来晚点,你们不会还要再做些其他的事吧。”   叶楚继续开口:“一开始我也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说你做了这样的事……”   叶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嘉柔:“哎,嘉柔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嘉柔的眼泪直往下落,杨怀礼只是扶了她一下,她的勾引大计根本还没实施,还谈什么其他事啊。   叶嘉柔心里冤,眼泪流得更凶了。   叶老太只知道叶嘉柔勾引杨怀礼,哪知道叶嘉柔还做得这么入骨,她大怒:“你个贱蹄子,做出这么丢脸的事,你还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然后叶老太瞥了一眼蒋碧珍,冷冷地说:“姨太太生的就是姨太太生的,果然上不了台面。”   言罢,叶老太上下打量着蒋碧珍:“你穿这么花哨干什么?钧钊不在家,你想钓哪个野男人啊。”   “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门,你嫁进来后,叶家处处不顺,哎呦,真是作孽啊。”   蒋碧珍哪想怒火又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她的脸上青白交错。叶老太以前就不喜欢自己,现在抓到一点错处,就会数落个没完。   蒋碧珍有苦说不出,她终于尝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滋味。她狠狠地看着叶嘉柔,要不是她连勾引男人都不会,自己怎么会挨这一顿骂。   叶嘉柔瞄见蒋碧珍铁青的脸色,心里颇为委屈,连娘都怨上她了,她怎么这么可怜。   叶嘉柔捂住脸,泪水止不住从指缝间流了出来,那模样好不心酸。   叶楚冷冷地看着叶嘉柔的做作样,又添了一把火:“嘉柔,你哭什么?难道你觉得那些小姐在诬陷你吗?”   “大家的心是雪亮的,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口,她们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说你?”   叶嘉柔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楚太可恶了,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她偏偏要把话讲得让人误会,叶楚果然见不得自己好,逮到机会就会落井下石。   叶嘉柔哀叹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叶楚打断了叶嘉柔的话:“或者你觉得奶奶说错了?你认为奶奶识人不清,听信了别人的话,所以你才这么委屈。”   叶楚微皱着眉:“嘉柔,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奶奶做事最公道不过了,她做什么心里都和明镜一样。”   叶楚转过头看着叶老太,一脸笑意:“而且奶奶是长辈,长辈为大,就算奶奶训诫你,那也是为你好,你何必摆出这幅姿态。”   叶楚这话既抬高了叶老太,称赞她做事公正。又贬低了叶嘉柔,说叶嘉柔不孝顺,听不得长辈的教导。   叶老太听清了叶楚的话,对叶嘉柔又恨上了几分,她一拍桌子:“叶嘉柔,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叶嘉柔泪流满面,脸色苍白了几分,叶楚又给自己下了套,她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   叶嘉柔哭得叶老太心烦,她厉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个不停,你个晦气玩意,如果把叶家的福气哭走了,我要你好看!”   叶嘉柔立马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那小脸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分外可怜。   这时,叶老太怀里的大白猫轻轻地跳了下来,它慢悠悠地朝着叶嘉柔和蒋碧珍走了过去。   这猫长得极漂亮,通体雪白,一双大眼格外有神。在叶老太的精心照料下,猫儿的身材有些圆润。   大白猫优雅地走着,但是蒋碧珍和叶嘉柔的脸色却变了变。   这大白猫是叶老太的命根子,无论叶老太去哪,她都会带着大白猫。如果大白猫亲近谁,叶老太对那人的态度也会很好。   偏偏这大白猫和蒋碧珍她们不对盘,一看到蒋碧珍和叶嘉柔,大白猫一定会过来挠上几下。   蒋碧珍正想着,大白猫突然弓起背,猛地跳到她身上,狠狠地给了她几爪子。   蒋碧珍痛得叫了起来:“哎呦……”,大白猫又瞄上了叶嘉柔,它眼睛一咪,又在叶嘉柔手上留下了几个抓痕。   叶嘉柔痛极了,但她不敢出声,强忍着泪水,一脸委屈。   做完这些事,大白猫转过身,它来到叶楚脚下,讨好地蹭了蹭叶楚,一边叫“喵……”,叶楚笑着把它抱在怀里。   叶老太说:“看看你们那晦气样儿,猫儿都看不过去了,以后再做出这种事,我绝对不会饶过你们。”   蒋碧珍愤愤地想,这臭猫每回看到自己,一定会挠几爪子,也不知道这老太婆怎么想的,养个猫比人还精贵。   但她只敢在心里抱怨,面上却低眉顺眼的。   叶楚看着叶嘉柔一脸痛苦的样子,笑了笑:“嘉柔,你其他地方不争气也就算了,我只希望你以后少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叶楚的话十分轻柔,看叶嘉柔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妹妹。   叶老太赞同:“阿楚说的是,你看你姐姐多为你着想,还不谢谢你姐姐。”   叶嘉柔气急,叶楚哪在帮自己讲话,但是她只能柔柔地说:“谢谢姐姐。”   “不用谢,我也是为家里好。”叶楚欣然接受了。   叶楚送走了叶老太,然后这场事件便这般轰轰烈烈地落下了帷幕。   ***   叶楚的小日子过得舒坦,但好友付恬恬却不是。付恬恬要去北平散心,叶楚送她去了火车站。   车站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等车的人。他们大多行色匆忙,提着行李快速地走进检票口。   付恬恬有点伤感:“阿楚,这些天都见不到你了。”   自从发现付恬恬爸爸外面有女人后,付恬恬和她的母亲就不打算搭理他了,哪怕付恬恬父亲一直在讨好她们,她们的态度也很冷淡。   前几日,付恬恬母亲已经去了北平的姐妹家,今日学堂放假,付恬恬也买了车票,准备前往北平。   叶楚:“你就当去北平散散心。”   付恬恬这段时间一直不开心,叶楚都看在眼里,希望这次北平之行可以让她舒缓心情。   火车快要开了,付恬恬不舍地和叶楚挥了挥手,叶楚也笑着和她招招手。   送走付恬恬,叶楚从火车站出来,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刚从家里出来时,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因为急着要见付恬恬,不想错过车开的时间,叶楚并没有采取措施,甩掉身后的人。   刚才在火车站时,为了不让付恬恬担心,叶楚也神色如常,没去理睬那群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叶楚乐意后面跟着尾巴。   叶楚的眼神一暗,如果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这会让人非常烦躁。   有谁会派人跟踪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学生呢?   想来也就只有那位曾经试探过自己的陆家三少了。   虽不知陆淮为什么还要派人跟踪自己,叶楚的心情总归不会太好。   叶楚微侧过头,后面跟踪的人立马停了脚步,隐藏了身形。叶楚冷冷一笑,继续往前走。   上辈子叶楚和陆淮学过反追踪术,即使只学了几成,也足够应付后面那些人了。   她记得陆淮曾说过的话:“叶楚,尽量让局面对自己有利。”   ……   叶楚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她要甩掉身后那群人。   陆家三少,这可是你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夹子后每天日万! ☆、第21章 第21章   叶楚不紧不慢地走着, 后面的人也缓缓跟着, 他们心想,绝不会被叶楚姑娘发现的。   这时, 叶楚走进了百货大楼。这里人很多,姑娘太太们都在采购商品。   刚开始叶楚的脚步还是缓慢的,她有时会进店里,看看衣服, 还和店员交流了几句, 认真的样子倒是做了十成。   后面跟踪的人想, 看来叶楚姑娘确实是在逛街,但是, 他们训练有素, 这些人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这边人群拥挤,他们也不敢靠前,叶楚明白,正是逃脱的好时机。   到了一个拐角处, 叶楚突然加快了脚步,移动速度比刚才快了两三倍。她穿梭在人群中, 却依然神态自然,不显慌张之色。   后面的人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可是叶楚的速度极快, 百货大楼里的人又很多,当他们追过去时,那里早已没了叶楚的身影。   他们不死心, 又到处寻找,几乎每个店、每条路都看过了,依然找不到叶楚的身影,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去了。   他们分明训练有素,从前接到的任务几乎没有失败过,可这一次,却偏偏被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彻底甩开了。   放眼望去,百货大楼里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十分懊恼。他们不晓得要怎么同三少讲,竟然连一个女孩子都能跟丢。   “叶楚姑娘学过反追踪吗?怎么这样厉害,还能甩掉我们?”   “把叶楚姑娘跟丢了,这可怎么和三少交代?”   “……”   叶楚对这里很熟悉,她左绕右拐,轻轻松松地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彻底摆脱了后面那群人。   叶楚心想,她这些逃脱的法子可都是上辈子从陆淮那学来的。那几人交不了差,同她没有关系。   若是他们要怪,就去怪他们的少帅吧。   叶楚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来到叶家车前。她打开车门,坐上车:“李叔,开车吧。”   叶家的车平稳地行驶着,叶楚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看着窗外的风景。汽车穿过上海滩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声音喧闹。   有个素衣女子在马路上缓步走着,身影眼熟得很。叶楚扫了过去,只见她的神色焦急,不知要去做什么。   叶楚很快便辨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她眼眸微紧,这个人是丁月璇。   丁月璇和叶楚一样,都是《红粉佳人》里的女配,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叶嘉柔的女主光环。   丁月璇家境贫寒,但她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成为歌星。丁月璇的声音条件很好,但是她来到上海滩后处处碰壁,事业一直不顺。   后来丁月璇更是爱上了书里的男主莫清寒,可是无脑偏爱叶嘉柔的作者,怎么可能让莫清寒喜欢上丁月璇。   莫清寒的眼里只有叶嘉柔,其他女人他都看不上。虽然莫清寒不爱丁月璇,但是叶嘉柔处处刁难丁月璇。   丁月璇注定是一个炮灰,她的事业和爱情都没有好结果,最后更因为叶嘉柔的嫉妒,丁月璇受了很多折磨,最后结局很惨。   虽然叶楚上辈子与丁月璇并无交集,但是叶楚知道,丁月璇是个好人,她很同情丁月璇。   叶楚和丁月璇都是《红粉佳人》中的女配,丁月璇的经历让叶楚感同身受。凭什么女配就要委曲求全,凄凄惨惨地度过一生?   凭什么叶嘉柔就可以逍遥地过一辈子,所有人都是她的垫脚石?   叶楚要证明,女配也可以逆袭,只要努力,同样可以碾压女主。   这一世,叶楚要一步步拆掉叶嘉柔的女主光环,彻底斩断叶嘉柔的所有助力,叶嘉柔欠她的,她全部都要讨回来。   叶楚开口:“李叔,在这里停车。”   闻言,李叔停了车。他虽不知道叶二小姐为何在这里下车,但是他知道叶二小姐做事一向极有分寸。   李叔下车,为叶楚打开车门。   叶楚说:“李叔,我有点事,先不回去了,你路上小心。”李叔低头应了声是,便开车离开了。   叶楚下了车,站在一旁,她假装在做事,其实在用余光看丁月璇。   丁月璇衣着朴素,穿着一身半旧的衣服,衣服已经被洗得发白。她的头上、身上没有任何装饰,一看就知道不是富贵人家出身的。   这条路上有很多富家太太们在逛街,她们看到丁月璇的穿着,还有她略微局促的神态,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丁月璇意识到她们的目光,觉得有些难堪,她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   虽然丁月璇穿得素净,但是她的面容秀丽,即使没有任何装扮,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尽管上辈子叶楚见到丁月璇的时候,她都是细心打扮过的,还化了妆。但这副模样,叶楚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丁月璇低着头走路,心里正在想着事。她来上海滩已经快大半个月了,每日都会去歌舞厅,希望能找份唱歌的工作。   她从小唱歌就好,唱起歌来十分动听。她希望以后成为歌星,让更多的人听到她的歌声。   做明星不易,丁月璇毫无背景,她就决定从歌舞厅唱歌开始,同时锻炼自己的胆量和阅历。   可现实往往非常残酷,她去过很多家歌舞厅,每个人一听到她的歌声,都会夸赞。   但是没多久,舞厅的老板都会暗示,如果她想继续唱下去,她必须付出点什么。   丁月璇不傻,她知道那些人要什么。她确实需要一个唱歌的机会,但是她不希望这个机会是她出卖肉体得到的。   丁月璇拒绝了他们,同时,她也失去了站上舞台的机会。之后,她更是处处碰壁,无论哪个歌舞厅都是如此,丁月璇绝望了。   丁月璇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到叶楚,叶楚在她身后缓缓跟了上去。   叶楚看见丁月璇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愁苦之色,脚步也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她在烦恼一些事。   虽然叶楚有心帮她,但她与丁月璇并不认识,就这么上去太过突兀。   毕竟,叶楚对丁月璇来讲是陌生人,没有人会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   叶楚心下已经有了思量,她想要先跟着丁月璇,看看她要去哪里再做决定。   丁月璇还在沉思,前几日她去一家歌舞厅时,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正当她要离开时,舞厅里的一个歌女拉住了她。   这个歌女和她都在这里唱歌,她和歌女的关系不错。   歌女说:“月璇,有一个歌舞厅你可以去试试。”   眼看还有出路,丁月璇连忙问:“是哪里?”   歌女:“仙乐宫歌舞厅啊。”   丁月璇有些迟疑,她还没想过去这么大的歌舞厅唱歌,毕竟这些小歌舞厅都不收她了,更别提这么有名的地方。   歌女开口:“仙乐宫歌舞厅只收那些唱歌极好的人,月璇你唱得这么好,一定要去试试。”   丁月璇有些心动,歌女见状,继续说:“我倒是想去,可是仙乐宫才看不上我,不过月璇你去,仙乐宫一定会收的。”   丁月璇发愁起来:“可是,这么大的歌舞厅,规矩是不是很多?”会不会也有很多居心不良的人。   歌女心中冷笑,嘴上却说着:“仙乐宫是乔六爷的,全上海滩都知道乔六爷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他待人和善,做事最优雅不过了。”   丁月璇惊喜:“真的吗?乔六爷人这么好?”   歌女说:“你信我的准没错,月璇你长得漂亮,唱歌又好,乔六爷一定会待你好的。”   歌女酸溜溜地夸着丁月璇,心里却嫉妒极了。   歌女:“对了,过两天乔六爷好像会去东码头,你可以去那边见他一面。”   丁月璇对歌女满心感激,离开时还在不停道谢,但是,她并没有看见,她离开时,歌女眼中恶毒的目光。   “丁月璇,谁叫你老是盖过我的风头?有你在,别人永远不会注意我。”   “呵呵,对你来说,仙乐宫确实是个好去处,你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惹上乔六爷。”   乔六爷确实长得好看,但一想起他的做事手段,歌女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去想。   丁月璇想了很久,今天下定了决心,要去东码头找乔六爷。   这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布,让人心情烦闷。   丁月璇来到了东码头,四处环顾,一眼就看见了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被众人簇拥着,像是在等船。   那男子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眸子却如墨一般黑,幽深地望不见底。相貌俊雅,周身散发着清贵的气息。   他看向人的时候,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让人不得不赞一声,好一个谦谦君子。   可那双眼睛却冰冷至极,他目光所及之处,就像扫过了一片死物。即便看见人,他眼底也不起波澜。   因为他的眼中只分两种人,可以杀的人和不能杀的人。   自然,对他而言,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能随意杀害。除了陆三少和那几位爷,他觉得这上海滩的人都是死人罢了。   而这个优雅的男人正是仙乐宫的老板。   乔六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太热情了,所以评论前88条发红包,11.5会有加更,11.6会更新最少1万7~以后最少日万   预收打滚求收藏《反派的白月光[穿书]》   沈念穿成一篇民国文中的恶毒女配,是被反派折磨致死的白月光。   沈念只能去讨好他,撩拨他,勾引他。   反派觉得奇怪,原本高冷的白月光,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   保证甜保证污。   《听说你想睡了我》   江乔一直想睡那朵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   撩拨他许久,奈何他一直不上钩。当江乔放弃的时候……   他反身将她压在身下:“听说你想睡了我?”   江乔:为什么低声求饶的变成了自己?   然后,没羞没躁的日子开始了,高甜高污。 ☆、第22章 第22章   丁月璇看见乔六爷, 心情有些激动, 她快步走了过去,想要上前表明自己的来意。   丁月璇一面走着, 一面心下有些狐疑,码头上的其他人都离乔六爷站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他。   尽管他们已经离乔六爷很远了,脸上还带着一丝畏惧, 好像那是什么很可怕的人。他们都低着头快步走开,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丁月璇心想, 歌女和自己说过,乔六爷脾气好, 待人和善, 她不会骗自己的。   而且乔六爷行为优雅,绝不会让人望而生畏。   更何况,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乔六爷在她眼里就像救命稻草一般,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船刚刚到, 停在码头,还没有开。   此时,乔六爷已经登船了, 丁月璇深吸一口气,走到船前。   丁月璇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紧张:“六爷, 我可以去您的仙乐宫唱歌吗?”   顿了顿,丁月璇又说:“六爷,我唱歌还不错,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话音刚落,码头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码头上的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丁月璇,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靠近乔六爷?   码头上的人都恨不得离乔六爷远点,哪想这个女人居然凑上前去,她是不要命了吗?   丁月璇浑然不知周围人的目光,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乔六爷答应自己进仙乐宫唱歌。   为了自己的梦想,哪怕希望再渺茫,丁月璇都要试一试。   乔云笙听见这声音,挑了挑眉,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物,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好久没有乐子了。”   手下顾平低声问:“六爷,要不要我把这女人赶走?”   乔云笙瞥了顾平一眼,语气淡淡:“赶她走做什么,让她上船。”   乔云笙的手下听见了这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六爷正愁没事做,这女人完蛋了。   若是被六爷看上的女人,玩过了便随意丢弃,没有谁会有好下场的。   得到乔云笙的吩咐后,顾平站在船头,看着丁月璇,冷冷地说了一句:“六爷让你上船。”   丁月璇心中一喜:“谢谢六爷。”然后,她就上了船。   叶楚一直跟在丁月璇身后,离她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叶楚跟着丁月璇来到了东码头,心里正奇怪,为什么丁月璇要来到这里?   直到叶楚看到了乔云笙,她才恍然大悟,乔云笙是仙乐宫的老板,丁月璇为了能上台唱歌,才会来找乔云笙。   上辈子,叶楚在陆淮身边时,曾见到过几次乔云笙,他是洪门头目。洪门与青会一向是对立的,乔云笙与沈九自然关系不好。   叶楚知道乔云笙这人的性子。当她看见丁月璇上船后,心中觉得不妥。   叶楚皱着眉,丁月璇也太莽撞了。这时,旁边有几个人颤抖着声音说:“这姑娘胆子太大了吧,居然敢上乔六爷的船!”   “哎,招惹了乔六爷,她自求多福吧。”   叶楚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她虽听说过乔云笙的狠毒,却未曾亲眼见过。丁月璇该怎么办……   可是丁月璇已经上船了,叶楚只能静观其变。   上了船以后,丁月璇才发现船的规模极大,入目之处皆是名贵的摆饰,处处彰显着高贵和优雅。   这船就像船的主人一样,无一处不讲究。   丁月璇家境贫寒,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的心一慌,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丁月璇有些局促不安,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这华丽的船与自己格格不入,她是不是不应该上船?丁月璇的心中多了一丝担忧。   这时,顾平走过来,面无表情:“六爷叫你过去。”   丁月璇连忙应是,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个男子半靠在船前,看见丁月璇过来,他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和气得很。   这时,一个人端了茶递给乔云笙,乔云笙慢条斯理地拿起青瓷茶杯,他的手指苍白修长,隐隐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丁月璇定了定神,恭敬地说:“六爷”。   乔云笙的目光从丁月璇身上缓缓扫过,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你想在仙乐宫唱歌?”   丁月璇垂眼:“六爷,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乔云笙没说话,他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没再看丁月璇。   手下们当然理解乔六爷的性情,他们早就做惯了那些事,乔六爷的一个动作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你当仙乐宫是救济所啊,仙乐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得了的。”   “看你穿的这幅破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乞丐呢。”   “就你这样还唱什么歌啊,到时候别弄臭仙乐宫的名声。”   “……”   众人的嘲笑声生生刺入丁月璇的耳内,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头也更低了,瘦削的身子有些微微地颤抖。   丁月璇知道自己的衣服很旧,和这些人完全没法比,可是她上船来是想和乔六爷说唱歌的事,没想到刚开始就受到了这样的奚落。   手下们继续嘲讽着丁月璇,这时,乔云笙轻轻地呵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是却极有威慑力。手下们立马噤声,不再开口。   乔云笙眯了眯眼,缓缓说道:“你们这样对一个姑娘家可不太好。”   乔云笙看着丁月璇笑了一下,茶水的雾气缓缓上升,他的笑容愈发显得和煦温和。   下一秒,乔云笙拿起青瓷茶杯,就向丁月璇泼了上去。   茶是刚烧开的,滚烫的茶水洒在丁月璇的脸上,她不由地叫了一声。   啊……   她痛苦地捂住脸颊,被茶泼到的肌肤在迅速变红。   丁月璇不知道为什么乔六爷会突然发火,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不是脾气很好吗?   丁月璇捂着脸坐在地上,脸上传来灼灼的疼痛,她心中十分后悔,不该这么莽撞,应该打探清楚再来的。   茶水洒了丁月璇一脸,茶叶也稀稀落落地挂在了她的头发上。素净的旧衣上沾上了斑斑水渍,显得她更加狼狈。   这时,身旁的顾平立即递上来一条素白的帕子。   乔云笙从顾平手里接过那条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的手分明未占到一丝东西,但他还是在认真地擦着。   乔云笙表情淡然,让人丝毫想不到刚才的事就是他做的。   得到乔六爷的指示,手下们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看看你这丑样,别弄脏了六爷的船。”   “识相点就早点滚下船,别污了六爷的眼。”   “……”   丁月璇一脸羞愧,她再也不想提唱歌的事,站起身就想下船。   乔云笙突然悠悠开口:“慢着。”   乔云笙的声音极淡,落在丁月璇的耳里,却像恶鬼一般。丁月璇猛地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动。   乔云笙的目光落在丁月璇的身上,看见她那件旧衣上的茶叶时,眼底露出嫌恶之色。   他瞥了一眼顾平,意味深长地说:“这位姑娘的衣服脏了,你去帮她一下。”   丁月璇已经见识过乔云笙的手段,她心中警铃大作,看着顾平满脸哀求。   顾平面无表情地来到丁月璇旁边,他拎起丁月璇瘦弱的身体,把她扔到船外。船上其他人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扑通”一声,丁月璇掉进了水里,她全身都被水浸湿了,因为太突然,她的嘴里还进了好几口水。   丁月璇一直在咳嗽:“咳咳咳……”   她一边咳嗽,一边流泪,心底的恐惧越来越重,乔六爷是魔鬼,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码头上的人面露畏惧,他们早就知道乔六爷做事无情、喜怒无常,所以早早就避开了。   只有自己傻,还一头撞上去,现在才落到这个地步。   丁月璇的衣服湿透了,风一吹,更显得那股凉意沁到了骨子里。她在水里瑟瑟发抖,但是她不敢离开,生怕等会乔云笙又会做出什么。   招惹乔六爷的滋味,丁月璇已经尝够了,现在她只希望乔六爷能够放她一马,她的眼底充满了绝望。   丁月璇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曲线毕露,她羞愧地环住身子。船上的人放肆地打量着她,眼里全是赤.裸裸的轻蔑。   船缓缓地开了。   乔云笙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丁月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他突然感觉有些无趣,怎么又是这种害怕的神情,真让人厌烦。   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玩物,心情好的时候,他会逗弄几下。玩腻了以后,他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人当成垃圾丢掉。   真是无趣。   码头上的其他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一脸惊恐,乔六爷分明相貌优雅,做出的事竟如此狠毒,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乔六爷心狠手辣人尽皆知,大家都不敢去拉丁月璇一把。丁月璇也不敢从水里出来,就这样站在水中,心如死灰。   乔六觉得无趣,便转身走回船舱。那些手下们也纷纷跟着他进去。   这时,一个少女朝着丁月璇走去,纤细柔白的手伸到她面前,声音清冷。   “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后面几章都是你们三少的戏份~   评论前88发红包~ ☆、第23章 第23章   叶楚一直关注着船上的动态, 当她看见丁月璇落水时, 心下大怒,乔云笙居然这么无情, 就算他不愿让丁月璇进仙乐宫唱歌,也不应该这么对她。   更何况,丁月璇是一个女子,脸皮本来就薄, 众目睽睽之下受到这样的待遇, 她一定会羞愧难安。   乔云笙真是好狠的心肠。   叶楚大步上前, 走到水边,把手伸了过去:“上来”。   丁月璇正环着臂在水中瑟瑟发抖, 码头上没人敢拉她上来, 旁人冷漠的目光让她更加心寒。   突然,丁月璇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女弯下身来,夜风拂过她的长发, 她的眼睛明亮至极。   少女朝她伸出了手,带着善意的微笑。   丁月璇有些愣住了, 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对她施以援手,这个女孩子不怕乔六爷吗?   叶楚见她发着呆,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些, 又把手伸近了些:“别怕,我拉你上来。”   少女轻柔的声音抚平了丁月璇的慌张,她吸了吸鼻子, 哽咽着说:“嗯,谢谢你。”   另一头,乔云笙看腻了丁月璇害怕的神态,自然没有再关注这边水里的动静。   这时,顾平低声说:“六爷,有人把那女人拉上来了。”   乔云笙脚步一顿,挑了挑眉,谁这么大胆?   他望了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明艳似蔷薇,她的身影纤细清瘦。   乔云笙默默看着岸边的那个少女,她一举一动都从容不迫,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呵,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乔云笙一直盯着,直到那个少女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眼神清亮,却好似霜雪。   此刻,岸边起了薄薄的雾,少女明媚的面容隐在了薄雾之下,愈发多了几分神秘。   隔着薄雾,乔云笙沉默地看着那个少女清丽的轮廓,风穿过寂静长街,吹拂着她的长发。   船离岸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自然没有再找她们的麻烦。   看着丁月璇在瑟瑟发抖,叶楚将自己的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丁月璇:“谢谢你。”   叶楚:“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乔六爷?”   叶楚清楚得很,乔云笙外表清俊,骨子里坏透了,杀伤掠夺,无一不做。可他偏是洪门的头目,没人敢招惹他。   “不是的……”丁月璇摇头,“是我的朋友告诉我,他是仙乐宫的老板……”   丁月璇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方才乔六爷那副冷漠的样子,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善类。可那个歌女偏让她当面来找他,定是想要她被羞辱。   叶楚忽的明白了,丁月璇现在刚刚成年,从乡下来到上海,涉世未深。她生性单纯,不晓得上海滩的艰险,又生就了一副好嗓子,绝对会惹人嫉妒。   上海滩乱极了,丁月璇这样吃个亏也好。毕竟没有丢了小命,下次也能涨些记性,不再随意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你的家住哪?”叶楚见丁月璇这副样子,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一路上,丁月璇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个七七八八。她现在租了一个小公寓,环境不好,勉强算得上整洁。   叶楚给丁月璇买了敷脸的药。乔六这人太狠心,丁月璇的脸被水烫得都起了泡,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好。   丁月璇还没成为歌手,生活拮据得很。叶楚想了想,留了一些钱给她,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   丁月璇立即拒绝:“叶小姐,我不能收的。”   “这样吧。”叶楚笑着说,“这些钱算是你向我借的,等你找到唱歌的工作,以后再还我。”   丁月璇这才同意了。这个叶小姐真是好人,长得又好看,心肠还好。她来上海前听说那些富家小姐们脾气傲得很,可叶小姐却不是这样。   叶楚把丁月璇安置好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丁月璇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不容易。叶楚觉得可惜极了,丁月璇分明歌声和长相都好,却被叶嘉柔压得死都出不了头。   目前来看,丁月璇还是要先度过这些艰难日子才好。   临走前,叶楚同她讲:“若是你有事,就来叶公馆找我。”   丁月璇略加思索后,很快答应了。她在上海没有什么熟人,要是能有个相互照料的人也好。   丁月璇下定决心,日后,她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叶小姐的。   叶楚正准备离开,还没有推开门,突然听到丁月璇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   “叶小姐。”   叶楚转身看去,只见丁月璇指着那件已经湿透的风衣,眼中满是谢意和感动。   丁月璇迟疑着开口:“等我把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再送还给你。”   叶楚对她展颜一笑:“好。”   ***   夜色愈发深沉,而夜晚的上海自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大都会歌舞厅门口人来人往。   大都会的老板沈九才刚下车,曹安便立即跟了上来。   曹安作为沈九最信任的左右手。平日里,他不但忠诚,会拍马屁,就连业务能力也是一流的。   当然,这种业务能力,咳咳……自然是同打架什么有关的。   他们往大都会歌舞厅里面走。瞧着曹安这一脸猥琐的样子,沈九问:“那么高兴?刚才喝花酒去了?”   曹安激动地搓着手:“九爷,我大概查出来三少要找的姑娘是谁了。”   “大概?”沈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没相信曹安的话。就那么屁点信息,能查出个啥来。   沈九一直认为,是陆淮看他闲得没事,要找事情给他做。   曹安立即改口:“我确定三少要找的姑娘是谁了!”   “哦?你讲讲看。”沈九慵懒地瞥了他一眼。他才不觉得曹安能找到什么线索,估计也就是为了讨他开心。   “叶楚,是富商叶钧钊的女儿。”   “叶二小姐十六岁,现在在信礼中学念书。”   “家里有个姨娘,还有一个妹妹……”   “……”   曹安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他调查的资料,沈九最烦复杂的家庭关系,听得云里雾里,手一抬,立即打住了他。   “怎么确定的?”   “今天我在司各特路,发现三少的人。跟他们后面走了一段,竟然看到他们在跟踪这个女孩子。”   曹安不笑还好,一笑就更猥琐了。他将叶楚的照片双手奉上,虔诚得很:“九爷,你看。”   沈九接过照片,这人咋那么眼熟?沈九想了几秒,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低声咒骂了一句:“草……”   那小丫头片子!   之前在学堂门口,看见他吓得就跑的那个女学生!   等等……   沈九记起来了,那时候他和陆淮在百货大楼门口还撞见这个女学生了。   难怪陆淮当时不让自己开玩笑,他还觉得陆淮怎么屁事那么多,原来那姑娘是陆淮看上的人啊。   沈九很委屈,作为陆淮的好友,竟然这么迟才知道他喜欢谁,就连曹安这么猥琐的人都比他知道得要早!   沈九越想越气,给了曹安一记暴栗。   曹安捂头看沈九:“九爷……”   沈九:“干得好。”   九爷夸我干得好!曹安眼睛一亮,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他决定以后一定要继续好好为九爷效力。   ***   另一头,督军府里,倒是有人等得有些心急。   夜色早就黑透了,陆淮独自坐在书房里,处理着一些事务。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似乎忘了什么。   今日,那些汇报的人还没有来。   那次他送了叶楚回叶公馆,并在车上试探了她一番。自从那一日起,陆淮便认为她这人有趣得很。   因为她的与众不同,他才派了人去跟踪她。   前几天,叶楚一直在上学,除了她坚持来回路上坐电车,不用自家的车,仿佛没什么特别。   他听着,只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学生。   可陆淮心里明白,叶楚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   真正的她,他还没有了解清楚。   ……   陆淮正在想着,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敛起神色,淡漠地讲了一声。   “进来。”   那人进门后,瞄了一眼陆淮,迟疑道:“少帅……”   陆淮淡淡瞥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眼神,他猛地一惊,立即回答:“我们把人跟丢了。”   陆淮眉毛一挑:“跟丢了?”   “叶二小姐发现了有人在跟她,马上就把我们甩掉了。”那人抓着脑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反追踪……”   这时,陆淮忽的笑了,笑容极淡。这个叶楚,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先前他在车上试探叶楚,她一直不卑不亢。可这一次,派人跟踪她却惹她不悦,她用强硬的态度抗议了。   不知道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等着他去发现。   ……   那人并不懂少帅为什么要笑,不解地问:“少帅?”   陆淮抬手:“不用跟了。”   “啊?”   “你们跟得上吗?”   那人噤声:“……”   他们都经过严格训练,被一个闺阁小姐轻松甩掉,说出去真的令人笑掉大牙了。   陆淮微微侧过头,恰巧瞧见外头月色正好。玻璃上仿佛映出了叶楚的那张小脸。   她站得笔直,小脸莹白,眼睛乌黑清亮,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勇敢。   ……   他嘴角的笑意仍没有消失。   不着急,反正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乔六后面的走向大家都没猜对哦。丁月璇是个成长型的角色,她现在只是个怀揣梦想的乡下姑娘。   下一章男女主再碰面,因为在夹子上,所以今天更新晚了,希望大家谅解。   晚上还有一更,明天开始稳定更新。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章 第24章   这几天, 丁月璇一直没有音讯。叶楚想知道她的伤势如何, 便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叶楚拨通了丁月璇的电话,过一会, 电话接通了。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丁月璇轻柔的声音。   叶楚说:“月璇,我是叶楚。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丁月璇没料到叶楚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她的心情十分激动,握紧了电话:“叶小姐, 我的伤已经好了, 谢谢你。”   之前叶楚在码头救了自己, 把自己拉出了绝境,丁月璇已经很感激叶楚了。   没想到叶楚现在还这么关心自己, 丁月璇的眼里泛出了泪花。   叶楚放下心来, 问:“月璇,你这几天过得好吗?”   丁月璇回答:“叶小姐,我最近在找工作。”   “嗯……我会找一份工作维持温饱,在上海好好地住下来。”   丁月璇并不想让叶楚担心, 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先过一段日子,以后有机会再去找上台唱歌的机会。   叶楚知道丁月璇的恐惧,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那你找到什么工作了?”   丁月璇说:“是文书的工作,他们还让我明天去怀特路面试。”   “真巧, 明天学堂放假,我要去怀特路上的书店买书。”叶楚笑了,“不如我们一同过去好了。”   叶楚不晓得丁月璇脸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想亲自去看一眼。   丁月璇很惊喜,她和叶楚约好了时间。   第二天便是面试的日子,叶楚起了早,坐了电车去怀特路。待叶楚下了电车,发现丁月璇已经在等她了。   丁月璇挥了挥手:“叶小姐。”   叶楚对她一笑,朝着她走过去。   叶楚仔细地看了看丁月璇的脸,现在她的脸光洁柔嫩,那日被乔云笙泼茶后的红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丁月璇摸摸自己的脸:“幸好我的脸慢慢恢复了,不然我都不敢出门了。”   叶楚笑了笑:“别担心,你的脸恢复得很好。”   来到上海滩,丁月璇一直是一个人辛苦打拼,为了自己的唱歌梦想,无论过得多艰难,丁月璇都咬着牙走了下去。   上海滩多是些富家太太和小姐们,她们看见自己的衣服和打扮,有时总会露出鄙视的目光。   但叶楚不一样,她完全没有嫌弃自己,在自己落水后,还把风衣披到了自己身上。   丁月璇拿起一个袋子,递给叶楚:“叶小姐,这是那天你借我的风衣,我还给你。”   顿了顿,丁月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叶小姐,你放心,我洗得很干净。”   看出丁月璇眼底的踌躇之色,叶楚微微一笑:“月璇,没事的,我不在意这些。”   叶楚继续说:“还有,你别叫我叶小姐,叫我阿楚吧。”   随即,叶楚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你如果继续叫我叶小姐的话,我会不高兴。”   丁月璇强忍住泪水,叶小姐怕自己不答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她吸了吸鼻子讲了一句:“阿楚。”   “阿楚,我想过了,就算我很喜欢唱歌,这事也要先放一放了。”   这时,丁月璇的声音有些颤抖:“乔六爷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了,就算是其他歌舞厅,难保我不会再遇见这样的情况。”   “原来有些人真的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眼里,有些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人坠入地狱。”   丁月璇想,上海滩这么大,像乔六爷这样权势极大的人一定还有很多,他们极其冷漠,捏死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顷刻间就会遭遇灭顶之灾。这次是被扔下水,那下次呢?   丁月璇的嘴唇变得苍白:“阿楚,我是真的怕了。”   丁月璇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不喜欢唱歌,没有怀揣着当歌星的梦想,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不会来到上海滩,不会遇到乔六爷,不会被扔下水,更不会被别人羞辱,落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要让她放弃唱歌,放弃一个从小就坚持的梦想,谈何容易?   叶楚看出丁月璇的神态,知道她又想起那天的事了。   但这次,丁月璇已经吃了教训,她会慢慢成长,并找到自己正确的方向。   叶楚笑了:“若是有能唱歌的机会,也不能放弃。”   叶楚深知丁月璇歌唱得有多好,她不想丁月璇就这么被埋没。   上辈子丁月璇过得很惨,这一世叶楚会尽力帮助丁月璇,避免落得那样的结局。   丁月璇在叶楚的劝导下露出了笑容,:“嗯!谢谢阿楚。”   丁月璇自己都不记得了,这些天来对叶楚讲了多少声谢谢。不过,她的感激不是几句谢谢就能概括的。   阿楚说的对,她不能放弃希望,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梦想,而且她不能辜负阿楚的好心。   丁月璇看了看时间,她说:“阿楚,面试时间快到了,我先进去了。”   叶楚笑着说:“嗯。”   叶楚看向丁月璇的眼神充满了鼓励,丁月璇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   陆淮坐在车上,车正缓缓地开往督军府。   车子经过怀特路,陆淮想起了那个深夜,那条幽暗的小巷。   还有那个明媚的少女。   少女的手轻轻地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白瓷般的手腕。月色落在上面,似也要被夺走了光华。   少女娇俏的声音,还有离开时轻盈的脚步,都落在了陆淮的心上。   这时,陆淮偏头往外看去,他鼻梁挺拔,薄唇微抿,侧脸的线条完美流畅。   突然,陆淮的目光凝在了某处,他的眼神专注,很久都没有把视线收回。   不远处一个娉婷少女悠然地立在那里,她的身影神情浅淡,脖颈纤细优美,露出的一截白瓷似的脚踝,散发着莹润的光。   淡金的日光倾泻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少女肤若凝脂,整个人就像冷玉一样。   陆淮的情绪向来藏得很深,此时,若有人细细看去,却会发现陆淮的眸色深了几分,周身冷冽的气息也似柔和了一些。   陆淮沉吟,叶楚上次轻易摆脱了自己的跟踪,她身手好,又擅长反追踪,叶楚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叶楚很聪慧,她必定早就猜到是自己派人跟踪她的,他突然很好奇,这个情绪一向不外露的少女,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陆淮眸色微闪,淡淡开口:“把车开回刚才的地方。”   司机一脸讶异,陆三少本要前往督军府,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行程。   而且陆三少决定的事情很少会发生变化,像今天的事极少发生。司机不敢多想,他应了声是。   督军府的车立即掉头,平稳地行驶在宽广的街道上。   叶楚告别丁月璇后,她决定这段时间,先去外面四处逛逛,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   叶楚走在街上,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她的心情也愈发舒畅。   叶楚确实要来书店,母亲苏兰叫她买几本书,可在学堂附近的文化书社里都没找到。   怀特路上有家书店,种类较为齐全。叶楚觉得在这里说不定能买到那本书。   苏兰极爱看书,每看一本书时,还会在上面写满详细的笔记。叶楚在看书这方面也随了苏兰,她平时只要有空都会去书店。   但是叶嘉柔可不同,她这世上最讨厌的人或事有两种,第一是自己,第二就是看书了。   叶嘉柔平时看到书就头疼,要不是为了塑造优雅的形象,吸引男人的注意,叶嘉柔是绝不会踏进书店半步的。   叶嘉柔脑袋里装的要么是勾引男人,要么就是装小白花、陷害叶楚。其他事在叶嘉柔眼里全是鸡肋。   用叶嘉柔的话说,读书好什么用,我靠美貌征服男人就够了。   想起叶嘉柔的做作样,叶楚就一阵恶寒,她甩了甩头,极力把这小白花的作样抛到脑后,免得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叶楚走进书店,心里默念着苏兰要的书名,她四下环顾,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走了过去。   叶楚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两本书,还有最后一本未找到。最后这本书是苏兰最喜欢的,苏兰一直念叨着很想看。   叶楚眯着眼,继续找着。终于,她在一个较高的书架上看到了这本书。   书放的位置比较高,叶楚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于是,叶楚踮起脚,把手伸了过去。   突然,叶楚感觉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了几分,落在书上的阴影也浓重了很多,耳边似有细微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笼了下来,同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了这本书。   这双手骨节分明、肌骨匀称,看上比叶楚的大上许多。   这人身量很高,轻而易举地便够到了那本书。   叶楚方才本已碰到了书的边缘,现在与那修长的手碰到了一起,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叶楚收回手,正要转过头道谢,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男人淡漠的声音。   “好巧,叶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用晋江防盗,订阅率70%~   明天第一更从8点开始,一整天会爆字数哦。 ☆、第25章 第25章 叶楚的心一震, 这声音分明是陆淮。 上辈子叶楚在陆淮身边很久, 早已熟悉了陆淮低沉的嗓音。此时, 虽未看见身后那人的脸, 但是叶楚确认,那人就是陆淮。 叶楚闭了闭眼, 没有转身, 也没有开口。 叶楚想起了上次送付恬恬去火车站时, 她发现身后有陆淮的人在跟踪自己。 自己分明没有任何错处,一举一动却要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滋味十分不好受。 虽然自己很轻松地就摆脱了那些人,之后陆淮也没有再派人跟踪她,但是叶楚还是觉得有些不悦,她暂时不想见到陆淮。 只是可惜了,那本书在陆淮手里,那书是母亲极喜欢的。但是叶楚对陆淮心里有了怒气,自然不会开口向他要那书。 叶楚没有回头, 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陆淮挑了挑眉, 方才他刚进书店,一眼就望见了叶楚。那时,叶楚正在找书, 停在了一个高高的书架前面。 她抬着头, 望着高高的书架, 微微皱眉的神态都被陆淮尽收眼底。 陆淮想都没想, 自然而然帮叶楚取下了那本书。 陆淮一怔, 他没料到自己碰到了叶楚的手。叶楚的指尖冰凉,就像她的面容一样,清冷似雪。 然后,叶楚对自己的声音仿若未闻,直接走了。 叶楚每一次在自己面前,都表现得波澜不惊,没有露出任何错漏之处,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 自己上次在车里对叶楚百般试探,她也不慌不忙,神情始终淡淡。 现在叶楚却无视自己的存在,可想而知,自己派人跟踪叶楚,惹她生气了。 叶楚的行为并没有让陆淮不快,陆淮反而笑了一声。先前她对何事都仿佛不在意,现在却会露出一点小情绪,总算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了。 陆淮看着前面的少女,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纤细的身影透出一丝倔气。 陆淮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叶楚往前走着,极力忽视陆淮的存在,她继续在书店里走着,想要找刚才被陆淮拿走的书。 叶楚停在一个书架前,这时,她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就连空气都像是沉滞了。 陆淮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仅容叶楚听到。 “你在躲我?” 他的神色淡淡,声线压得比平日里更低,声音沉沉地落在她的身后。 陆淮微微侧身,他身形高大,穿了一件玄黑色风衣,气质冷冽至极。 他面容清隽冷峻,与叶楚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被她听了个明白。 陆淮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看见叶楚气他、躲他,他本该离开的,可是,他的脚步偏偏跟了上去。 这头,叶楚的脸一沉,跟踪之事她很生气,本想避开陆淮。但既然避无可避,叶楚也不会一直闪躲。 她从来都是个有傲气的人,再说了,她又没做错事。 叶楚干脆转过身,迎上陆淮,神态从容不迫:“莫非三少有跟踪人的癖好?” 少女的眼睛清亮至极,此时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她眉头微皱,白瓷一般的肌肤因为生气而浅浅发红。 陆淮看在眼里,叶楚生气了。 陆淮眸光深邃,举了举手上的书,语气淡淡:“叶二小姐,你的书落下了。” 叶楚原本想拿那本书,可心里仍在迟疑。偏偏这样巧,在书店里遇见陆淮,他却装作先前无事发生的样子,并不觉得派人跟踪一个女孩有什么错误。 但是陆淮的行为再让叶楚不快,叶楚还是不能正面和他杠上,刚才自己那句话是有点急了,现在想想却不能这样。 谁叫陆淮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叶楚只能不温不热地回了一句:“那三少现在能把书给我吗?” 叶楚伸出手,看着陆淮。书店外头落进来浅淡清透的阳光,叶楚的手缓缓舒展开,能看见手上雪白细嫩的肌肤。 陆淮并没有把书递给叶楚,他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叶二小姐不如和我谈谈?” 叶楚的不悦愈发明显,她很想说一句,说好的来还书呢?怎么又要和自己谈谈。 叶楚看着陆淮不说话,陆淮也不在意,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本书,一下又一下。 陆淮神色淡淡,修长的手不经意拂过那本书,压迫感却迎面而来。 叶楚看着,那可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本书了,而且刚才她找了一圈,书店里好像只剩下最后一本。 偏偏在陆淮的手里。 叶楚的眼神微微一暗,她心中不快,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陆淮看得好笑,叶楚分明想反驳,但又不说出来,看上去矛盾极了。 东方不败成仙记她的纠结都落进了陆淮的眼中。 还真是有趣。 叶楚见陆淮还是没有要把书还给他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去哪谈?” 陆淮的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他淡淡开口:“走吧。” 陆淮拿着书,往书店外走去。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步伐沉稳有力。叶楚撇撇嘴,跟了上去。 叶楚看着陆淮的背影,心里腹诽,买个书都能碰到陆淮,自己也太背了些。 而且,分明是陆淮先派人跟踪自己,现在不仅拿走了自己的书,还要求和自己谈谈。 陆淮什么事都做了,还一副占尽上风的样子,自己在他的压制下毫无反抗的能力。 好没有道理。 但是谁叫陆三少是上海滩人人忌惮的角色呢,叶楚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跟他走。 陆淮在前面走,叶楚在后面跟着,两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路上很多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少女面容娇俏,男子英俊得很,两人的身材都比普通人高挑,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认为,这两人单从相貌来看,看上去非常般配。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却透着淡淡的疏离,并不像情侣。 难得看见这么般配的男女,他们自然频频侧目。 叶楚心里装着事,她在想,不知道陆淮要和自己讲什么,正在思索应对的方法,所以没有注意路人的举动。 陆淮则看见了那些人的神态,他轻轻瞥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便心头一震。 他分明没有做些什么,他们却不敢再看过去,不自觉移开了眼睛。 一人小声问:“那人是谁?” 有人见过陆淮,立即道:“不要妄议陆三少的事,三少向来不喜欢他人多嘴。” 许多人没见过陆三少,却也听说过。他们不由得神色一变。 “可陆三少不是不近女色吗?那他身后的女子又是谁?” “是啊,那女子虽然年岁不大,但是看上去和陆三少般配得很。” “或许是三少的熟人罢。” “……” 不近女色的陆三少居然会和一个女子走得很近,大家最爱讨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有人提到了先前宋五小姐追三少的事,此事又被议论了一番。 但是陆淮和叶楚早就走了,这些言论并没有传到他们耳中。 这日的上海,天气晴好。因为有着阳光的缘故,虽已到了深秋,仍然没有过分寒冷。叶楚在陆淮身后安静跟着,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那是督军府的车,叶楚前世今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淮走到督军府的车前,司机从后视镜里早就看到了陆淮走过来,他连忙下车,恭敬地说:“三少。” 陆淮瞥了司机一眼,声音淡漠:“你先离开。” 司机看见陆淮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眼底露出一丝诧异,但他仍低声说:“是,三少。” 司机走前看了一眼叶楚的脸,他认得这位女子,上次三少从严家私宅离开的时候,就让这个女子上车了。 要知道三少向来不近女色,普通女子就连三少的身都近不了,就像宋倩如,次次都来堵三少,三少对宋倩如就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今日却又让这个女人上车,分明稀奇得很。 所以,刚才三少掉头回来这里也是为了见这个女子么? 司机心想,三少为这个女人一再破例,足以说明她在三少心中的特殊程度。他决定,若是日后再见到这个女子,他的态度,必然要对旁人不一样。 这头,陆淮打开车门,看着叶楚,沉声:“上车。” 叶楚没料到陆淮会让自己上车,她犹豫了一会。陆淮晃了晃手上的书,叶楚深吸了一口气,坐上了车。 叶楚坐在车上,心事重重。上次陆淮在车上对她百般试探,那这次呢?陆淮又会问她什么? 早知道那晚在怀特路上就不救陆淮了,那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平白遭遇无妄之灾。 叶楚垂着眼,正胡思乱想着,心情有些烦躁,这时,她的耳边响起陆淮淡淡的声音。 “我让人跟踪叶二小姐,惹得叶二小姐不快,是我的不是。” 他在和自己道歉? 叶楚怔了一怔,陆淮的话令她忽的一松。她抬起头,看向他。 这时,陆淮正在看着叶楚,语气平静极了。即便陆淮在道歉,但他依旧雍容淡雅,一副从容高贵的模样,面上没有丝毫窘迫。 叶楚对跟踪之事一直郁结在心,此时听到了陆淮的话,先前那些疑虑和烦恼便瞬间消散了,她的嘴角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蜜爱宠妻嫁一送一原先对他的质疑,此时也已经不存在了。 她没有料到,陆淮让自己上车,不是为了试探自己,只是为那日的跟踪之事而道歉。 陆淮被人忌惮,是因为他的雷霆手段。但他做事不偏不倚,坏人见了极怕,没做坏事的人看见陆淮冷淡的模样,也会望而却步。 若确定那人无害,陆淮也不会揪着那人不放。 这就是陆淮,上海滩声名显赫的陆家三少。 陆淮沉默地看着叶楚,直至她的脸上出现笑容。 叶楚开了口:“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这时,陆淮冷凝的面容舒缓了些,周身的气息也柔和了不少。 陆淮之前想过,如果叶楚气恼跟踪的事,她会一直戒备自己,一直远离自己,可能以后再与她相遇时,都会处于剑张跋扈的情形。 不知为什么,陆淮觉得,这可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于是,有了今日的靠近,有了现在的道歉。 既然双方都没有再相互试探的意思,车内的气氛自然好了很多,叶楚想了想,决定主动开口。 “三少今日怎么会来书店?” 按理来说,陆淮公务繁忙,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处理事情才对,怎么会来到书店。 而且这个书店位置比较偏僻,叶楚也是偶然才发现这个地方的。 叶楚绝对不会认为陆淮是特地来找自己的,这一世她和陆淮根本没见过几次面,彼此并不熟悉,陆淮没必要为了一句道歉特地赶过来。 叶楚觉得,陆淮估计也在这个书店买书,不经意看见了自己,才想到把自己请到车上。 叶楚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却在陆淮的心里掀起了一点波澜。 自己为什么会来书店?只因在街上瞥见了叶楚的娇俏面容,他就不由自主地改变行程,跟着叶楚,走到了她身边。 若说是为了道歉,也没必要特地这么做,堂堂少帅就算跟踪了旁人,旁人也不敢多加置喙。 可陆淮偏偏这么做了。 陆淮无法解释自己今天的行为,面对叶楚的提问,陆淮神色不变,淡淡地说了一句:“想看书,所以就来书店了。” 陆淮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再加上他情绪不外露,叶楚就真信了他的话。 一时之间,车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叶楚和陆淮不熟,她也不知道和陆淮谈些什么。 这时,陆淮开口,打破了沉寂:“那叶二小姐今日又是出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叶楚一个激灵,她是来陪丁月璇面试的。结果遇到陆淮,她就把这事忘了。 丁月璇的面试可能快要结束了,叶楚心想,她若是没见到自己一定会着急的。 叶楚:“三少,我今日是来陪一个朋友办事的。” “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找我了。” “再见了,三少。” 叶楚刚要转身,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车门,手指修长。 叶楚瞬间停止了动作,身子也僵直了起来。 难得叶楚今日有了小女孩的情绪,陆淮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些,手轻轻地覆在了车门上。 陆淮并没有与叶楚靠得很近,但却完全阻碍了叶楚下车的动作。 他虽然离得不近,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存在。倏忽间,空气凝滞了起来。 叶楚一惊,抬头,正好与陆淮四目相接。 叶楚能看见陆淮漆黑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面容,清晰可见。 她不知道陆淮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分明还和自己聊得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不让自己走。 难道陆淮果真是喜怒不定,出尔反尔? 叶楚有些生气,她的面容清冷,像是凝着一层冰霜:“三少,你为何不让我下车?” 陆淮缓缓地收回手,眸色深浅未明。近看叶楚,她的皮肤纤白,好似珍珠般。他神色未动,淡然得很。 从侧脸看去,叶楚明媚的脸上几乎还带着一层浅小的绒毛。 陆淮心想,果真是个小丫头。 陆淮不慌不忙,举了举手上的书,声音淡淡:“叶二小姐,你的书不要了吗?” 叶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的怒气散去了大半:“多谢三少提醒我。” 她边说着,边把手伸过去,试图想拿那本书。 这次,陆淮倒是把书递给了叶楚。叶楚接过书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开了车门。 叶楚径直离去,没有回头。 看着叶楚轻盈的背影,陆淮眸色深了些。 车厢里寂静得很,只听见轻不可闻的一声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11点,评论随机掉红包。 ☆、第26章 第26章   怀特路不长也不短, 叶楚往回走, 很快便到了丁月璇面试的那幢大楼。   她刚刚抱着书走到那里,就瞧见丁月璇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楚!”丁月璇面色喜悦地看着叶楚。   见丁月璇面上带着笑, 叶楚心下已经有了思量,想必这次的结果一定不错。   叶楚笑着问:“怎么样?顺利么?”   “我已经拿到这份工作了,下周开始就可以上班了。”丁月璇高兴得很,“阿楚, 我请你吃个饭吧。”   叶楚本想开口拒绝, 可看到丁月璇满脸期待的样子, 心想,找个价格稍低一些的饭馆, 既能不让丁月璇破费, 又令她开心。   “好。”叶楚点头答应了。   怀特路上有许多餐厅,她们来到一家扬州菜的餐馆。店家是扬州人,来到上海滩后,把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菜式不多, 但样样都做得用心。现在还不到饭点,店里的人不多, 丁月璇和叶楚点了几个菜后,坐着聊了起来。   丁月璇和叶楚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先前没来得及同她讲, 现在倒是有时间坐下来谈谈自己的过去。   丁月璇:“我是从苏州来的,家里以前是唱评弹的。”   叶楚了然一笑:“怪不得你有这样一副好嗓子。”   她从前并不晓得丁月璇的家世背景。因为书的作者只着重写了女主角叶嘉柔的戏份,她们只不过是衬托叶嘉柔的小角色罢了。   其实, 那些不被作者重视的人物背后,个个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而叶楚今生想要改变的,就是他们这群配角的未来。   丁月璇羞涩地笑了一下:“阿楚没有听过我唱歌,就这样夸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上海滩处处碰壁,没有找到合适的歌舞厅去唱歌,人的自信心难免受到一些影响。   但是,叶楚却时时刻刻给予她自信,丁月璇感激得很。   这时,菜已经上来了。叶楚和丁月璇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顿饭,便告别,各自回家。   她们约了下次再找机会出来见面。   丁月璇现在已经有了工作,想来她以后的生活会过得好一些。过段日子,再想想法子怎么样完成她的唱歌理想吧。   同丁月璇告别后,叶楚坐电车回家。   咣当咣当,便连电车的声音也好听得紧。叶楚朝窗外看,仍是熟悉的上海滩,但重来一世,许多事都不同了。   叶嘉柔的优势开始慢慢被压制,丁月璇的人生也没有按照先前的轨迹走,甚至……   叶楚还同陆淮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日的天气那样好。   仿佛遥远的未来也能这般美好。   ……   叶楚正沉浸在思绪中,电车就已经到了。她下车后,一路小跑回了叶公馆。   “二小姐,不要跑得这样急!”   她听到身后的喊声,只是笑了笑,继续蹬蹬蹬跑进母亲的房间。   苏兰正在房里看报,看见叶楚来了,忙站了起来,一把接住了她:“跑这么急?”   “你叫我买的书。”叶楚把书递给苏兰。   苏兰拿起最上面的那本书,惊喜道:“先前一直没找到,我还以为在上海买不到了。”   叶楚瞧了一眼,怔了一怔。   崭新的、全上海滩的最后一本。   是那本被陆淮拿下来的书。   “嗯,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叶楚觉得自己真累,她把这本书带回来的路上可受了不少苦。   还差点被一个大坏蛋拿走了。   “辛苦阿楚了。”苏兰摸了摸叶楚的脑袋,“前几日,我和季太太聊天,她还讲到你了。”   “讲我做什么?”   叶楚不熟悉这个季太太,只记得她同母亲的关系不错。   “她的女儿去留洋了,问阿楚有没有意向。”苏兰说,“这种事啊,一定要早早做计划的。”   叶楚愣了几秒,立即摇头拒绝。   留洋?那可不行。   叶嘉柔和莫清寒的故事是以上海滩为基础的,若是叶楚早早离了家,岂不是放任叶嘉柔这朵小白花自由生长?   万一叶楚走了,天高皇帝远,无论叶嘉柔在上海做什么坏事,她都再也不会晓得了。   她必须留在上海,好好整治这朵小白莲。再说了,现在离莫清寒出现的时间还远,许多事都能在掌控中。   要是能阻止这两人认识,那就更好了。   ……   叶楚想着想着,便开始走起神来。   “阿楚?阿楚?”   苏兰在旁边叫了好几声,叶楚才清醒过来。   叶楚环住苏兰的胳膊,笑着撒娇:“我才不要去留洋,我要一直留在上海,陪母亲一辈子。”   “一辈子?”苏兰笑出声来,以为叶楚只是孩子脾气,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叶楚不乐意,苏兰自然没再继续留洋这个话题。她们聊了许多,直到傍晚时分,才一同去吃了晚饭。   ***   自从沈九晓得了那位姑娘的身份,就一直在关注叶楚和陆淮的事情。   可惜沈九找人跟了那样久,却迟迟没有等来陆淮的后续动作。   沈九可不知道,陆淮出了督军府后,他的那群手下早早就被甩掉了。他们只能守在督军府门口看着,汇报上来的消息都不确切。   因此,陆淮和叶楚已经碰面的事,沈九并不晓得。他只能妄自做猜测。   怎么回事?   难不成陆淮还害羞了?   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么,还能把陆家三少给难倒了?   ……   根据手下的汇报,陆淮不是在办事就是待在督军府。沈九觉得奇了怪了,分明喜欢一姑娘,见都不去见一面?   呵,还真憋得住!   但是,沈九却憋不住了,他跑到电话旁,给督军府打了一个电话。   刚有人接起电话来,还没开口,沈九就急匆匆地讲:“我找你们少帅。”   “嗯,是我。”那头传来陆淮低沉的声音。   沈九热情洋溢地说:“陆淮,几天不见真是太想你了!”   陆淮:“……”   沈九估计又吃错药了,陆淮晓得他脑子不太正常,自然没同他计较。   “督军府门口那几个跟踪我的人,可以撤了。”陆淮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撤撤撤!”沈九笑着,“这不是看你闲得无聊吗?想给你找点事做。”   我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啊!沈九望着窗外的太阳,乱七八糟地扯着谎,莫名觉得自己真伟大。   沈九:“过几日要不要出来看个戏?”   “不成。”沈九的提议很快便被陆淮拒绝了,“我要同宋允见一面,有些事要谈。”   “哦。”沈九已经习惯了,陆淮总是将公务看得极其重要,别的事几乎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宋允,这名字咋那么耳熟?   等等!姓宋的……他不就是宋倩如的表哥吗?   宋倩如追陆淮的事情,上海滩人人皆知。先前闹得那样大,宋部长都嫌丢尽老脸,直接找人将她捆回了南京。   那时沈九在南国酒家吃饭,正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呢。   啧啧啧,他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家,打起人来这么狠心。眼瞧着她丫鬟的脸都被打肿了,她还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   这种人要是真追上陆淮,估计他沈九再也不会去督军府玩了。   宋倩如若知道陆淮要和她表哥见面,绝对会想尽办法找个机会见陆淮啊。   不行!必须要阻止他们见面!虽说陆淮不近女色,但宋倩如这人摆在面前就够碍眼了。   机会来了,要是能趁机让陆淮和叶楚那小丫头片子见一面就好了。   沈九忙问:“什么地方?”   陆淮:“恒兴茶社。”   沈九又问:“什么时间?”   陆淮:“五天后。”   虽说陆淮都回答了沈九,他自然是发现了古怪之处。事出反常必有妖,陆淮猜测,沈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沈娇娥,你管得有点多了。”   讲完这一句话,电话便被搁了。   沈九:???   他差点都忘记自己的真名叫啥了。   沈九气得摔电话,臭陆淮!明明晓得他不喜欢听,偏要讲出来。要不是陆淮救过他小命,才不原谅他。   是的,沈九的原名就叫沈娇娥,寓意为美丽的少女……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别人讲这个名字了。   沈九是在江浙的一个小镇上出生的,他爹在远航中不知所踪,他娘怀着孕,没等到他爹回来。   不知怎的,他娘总觉得肚子里怀的就是个姑娘。他娘没什么文化,听说了娇娥二字的寓意好,便早早定下了这个名字。   结果一生下来,竟然是个男的。   可沈九一双凤目,妖孽得紧。他娘想了想,反正自己脑袋空空,取不出啥好名字,不如继续叫娇娥好了。   沈九的娘早逝,他一个人来到上海打拼,一路从小喽喽成为了现在青会的头目。   现在,人人称他一句九爷。久而久之,许多人早就不知道沈九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或者说,整个上海滩就没几个人敢叫他真名。   ……   这时,曹安敲门进来:“九爷,有几个姑娘想在这唱歌,要不要见一面?”   “娇滴滴的,看上去真不错。”曹安贼眉鼠眼的,想着心里就乐呵,他并未等到九爷的答复,没想到……   下一秒,一个烟灰缸砸过来了。   “滚!”   沈九气急败坏地举起桌上的掐丝珐琅,正想往地上砸去的时候,又立即放下了。   明代古董,价格老贵了,摆在这里装文化人用的,舍不得。   沈九只能扶额。   你才沈娇娥,你全家都沈娇娥!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九要搞事了,嗯……九爷的真名就是这样。   下一更在14点,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章 第27章   尽管陆淮叫了沈九的真名, 但他们是生死之交。沈九过了一会儿便把这事给忘了。   他更关注的显然另有其事。   比如, 陆淮的终身大事。   瞧瞧陆淮这反常的样子,沈九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 仔细琢磨琢磨,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趣。   陆淮先是让他找声音好听的姑娘,结果他焦头烂额地找了好多天,那姑娘连个影都没见到。   结果后来陆淮自己找着了, 还派人去跟踪那姑娘, 跟踪了大半个月, 估计连面也没碰到几次。   陆家三少何时做过这种事啊,陆淮想要了解一个人, 什么手段使不出?可是陆淮偏偏采取了最迂回的方式。   默默地了解她。   沈九笑出声, 这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尽管陆淮嘴上否认他喜欢叶楚,但是沈九知道,男人都嘴硬,陆淮更是个中翘楚。   陆淮要是不想开口, 那你就算把枪抵到他脑门上,他也只会冷冷地看着你, 然后一言不发。   沈九表示理解,这是陆淮头回喜欢一个姑娘,他迟迟不敢追求, 就怕惊扰了她。   不过就凭陆淮那冷冷的性子,泡个妞都要暗戳戳地跟踪,这妞啥时候才能泡到啊。   沈九作为陆淮最好的朋友, 自觉要担负起重任,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帮他们一把。   沈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沉吟了许久,反正过几天陆淮要去恒兴茶社谈事,干脆让陆淮和叶楚来个“偶遇”。   姑娘的小手摸不到,让陆淮解解眼馋也好 。   想到这,沈九高声喊:“曹安!”   曹安进来后,低着头:“九爷,有何吩咐?”   曹安心想:九爷终于肯找我了,方才那扔烟灰缸的模样真可怕,还以为自己差点丧失了九爷的信任。   沈九说:“你去信礼中学找一个叫叶楚的女学生,就说沈九爷请她喝茶。”   曹安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叶楚?那不是三少看上的人吗?   九爷整个下午的状态都不太对,说不定就是为此事在纠结。   兄弟看上的女人,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完了,难道说九爷要和三少抢女人?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日后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翻脸?   ……   曹安的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直到他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乍一看,更丑了。   看到曹安的表情,沈九瞥了他一眼,真丑!搁在面前咋就那么碍眼呢?   沈九问:“还怵在这干什么?”   曹安忙说:“九爷,叶楚要是不来,我应该怎么做?”   曹安摸不清沈九对叶楚的态度,毕竟不同的人,请他们喝茶的方式也不同,如果这姑娘是九爷喜欢的,这方式就要委婉些了。   沈九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还用说?她要是不来,你就绑着……”   话未说完,沈九突然意识到叶楚可不是一般姑娘,陆淮追求叶楚都怕惊扰了她,自己可不能太暴力。   沈九立马改口:“叶楚不来,你就好生劝她来,再说了,我沈九的面子,她能不给?”   曹安应了声是,他已经知道九爷的态度,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轻慢了这位叶楚姑娘,不然他就等着九爷的斥责吧。   那头信礼中学正值课间休息,叶楚在教室里温习功课,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最新的八卦,教室里氛围很好。   这时,一个同学走到了叶楚桌前,说:“叶楚,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想了想,同学又补了一句,担忧地说:“不过那人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你若不认识他,就别去了。”   闻言,叶楚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跟着同学往外走。   还没到学校门口,叶楚便远远瞧见那里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面相有些凶狠,身材魁梧,一双眼睛泛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叶楚认得他,他是沈九身边的曹安。曹安虽然面相不善,但是他心肠不坏,对沈九更是忠心耿耿。   不过曹安为什么会来找自己?难道是沈九要见她?   这辈子,她只在路上碰到过沈九两次,并未有其他交集,没道理沈九要见自己。   难道是陆淮要见她?叶楚不解,按理来说,上次在车上她已经消除了陆淮的戒心,而且书店那回,陆淮甚至因为先前派人跟踪她而道歉了。   这么多天,陆淮没有采取行动,也证明了不再怀疑自己。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去见曹安,看看他要说什么。   叶楚走过去,问曹安:“你找我有什么事?”   曹安牢牢记住沈九的话,千万不能唐突了叶二小姐。他的语气亲切,声音也一改往日的洪亮:“叶二小姐,五日后九爷请您喝茶。”   叶楚听见是沈九要见自己,她有些疑惑,问:“九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曹安只是个传话的,他哪知道为什么:“这我并不清楚,不过,九爷指明了要见您。”   叶楚的眉头皱了皱,沈九是陆淮最好的朋友,难道沈九见她,是因为陆淮还想要试探自己?   那自己可不能去,上次她应对陆淮就已经很艰难了,现在再加个狡诈如狐狸的沈九,要是想脱身就没这么简单了。   如果这次见面是沈九自作主张的,那叶楚更不敢去了,好不容易陆淮不追究自己的事,她可不要去陆淮面前刷存在感。   要是哪天陆淮发现了不对劲,又盯上了自己怎么办?   叶楚看向曹安:“不好意思,我与九爷素昧相识,我并不愿去。”   “请你帮我转告九爷,实在是抱歉。”   听了叶楚的话,曹安愣了一下,感情叶楚姑娘还不认识九爷,是九爷在暗恋叶楚姑娘啊。   叶楚姑娘这神态,这语气,分明不在意九爷,曹安在心中默默为沈九抹了一把辛酸泪。   如果是别人不愿去见九爷,曹安早就把那人狠揍一顿,然后再五花大绑送到茶社。   可是没法子,叶楚不是一般姑娘啊,曹安苦着一张脸,有口难言。   曹安认为自己一定要帮九爷再争取一下:“叶楚姑娘,九爷一直在念叨您呢,您就去见九爷一面吧。”   叶楚沉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沈九非要自己自己去,里面一定有猫腻。   叶楚说:“抱歉,我不会去,我先走了。”然后叶楚就离开了。   曹安默然看着叶楚的背影,心中忐忑,都怪自己嘴笨,没有完成九爷的吩咐,这该如何是好?   沈九第一次请叶楚,以失败告终。   ***   自从那天沈九派曹安到信礼中学找叶楚被拒绝后,他们那行人便没有再来过。   叶楚担心了几日,很快就放松了。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即便她重生一世,在外人看来,现在,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学生。   但那事还是给了叶楚一个警醒,在自己的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必须遵循一个原则。   低调做人,小心为上。   毕竟,叶嘉柔年纪尚小,也没有遇到原书男主莫清寒。最重要的一环始终没有发生……   叶楚还有许多时间去筹划。   她并不晓得莫清寒这个时候会在哪里,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至于反派陆淮和沈九……   若是能和他们维持良好的关系,自然是好事。陆淮是全书中唯一一个能将莫清寒压得死死的人。   没有男主光环的莫清寒,根本就不是陆淮的对手。   不过,叶楚无法确定陆淮对她的态度是友好还是敌意,所以她不会轻举妄动。   这天夜里,叶楚刚同母亲苏兰一起用过晚餐,她坐在房中翻着一本书。苏兰说这本书好看,让叶楚也看看。   书是先前在书店里买来的,那时还碰见了陆淮。   叶楚看得极认真,一面一面地翻着,丝毫没觉得累。   她已经看了一半,随着夜色的加深,四周也变得愈发寂静了。   这时,静默里猛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冒了出来。   “阿楚。”   叶楚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间里没有人,外头的夜晚也安静得很,是谁在讲话?   她忽的想起了之前那个声音,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阿楚,杨怀礼和叶嘉柔又见面了。”   “杨怀礼不但向叶嘉柔道歉,还给她送了礼物。”   “……”   很快,声音又消失了。叶楚坐在房间里思索,用手扶着脑袋,开始想这个声音的由来。   它总是将日后会发生的事,或是不被她知晓的事情告诉她。   先前那几件事,在《红粉佳人》这本书中毫无记载,作者甚至一句话都没有提过。   但这个声音仿佛是舞台剧里的旁白。   总在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杨怀礼来给叶嘉柔送礼了?   叶楚清楚极了,那次宴会上,杨怀礼丢下叶嘉柔跑路,任凭她被其他宾客嘲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这次,杨怀礼向叶嘉柔道歉,定是因为他已经对她产生好感了。   想来叶嘉柔近日闲得没有事做,又开始勾搭人了。她还真是不省心,叶楚得给她找点麻烦。   叶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   应该找谁呢?   叶嘉柔既然已经勾搭上了杨怀礼,想必之前那个陈息远已经是弃子了。可陈息远偏偏还对叶嘉柔念念不忘……   陈息远一直瞒着叶嘉柔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前情人李思文怀孕了。   李思文家世不好,她收了陈息远的钱又没有把孩子打掉。她留着孩子,是为了嫁给陈息远。   她心思缜密,一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若是李思文知道了陈息远早就对叶嘉柔情根深种了,她会怎么做呢?   叶楚的嘴角一勾,想到了一个法子。   ***   深夜,桌上的小花瓶里还插着几枝花,旁边的一盏台灯静静地亮着。   下一秒,花瓶就被人扫落在地,砸在地板上,玻璃片碎了一地,几朵开得正盛的花可怜地躺在地上。   李思文收回脸上狰狞的表情,随后又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肚子撑起衣服,有着高高的凸起,显然是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   一封信放在桌子上,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但是按照纸张的褶皱,明显被人翻阅了很多次。   “若是你想嫁给陈息远,明日就到峨眉酒楼的八号房间来。”   李思文微蹙着眉,眉间有着淡淡的郁色。虽说李思文和叶嘉柔都属于小白花的类型,但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叶嘉柔的柔弱中带着一点小女生的天真,让人有想保护的欲望。而李思文女人味十足,眼尾略微上扬,眼神极会勾人。   就是不知道小白花碰上大白花,是一方全胜呢,还是两败俱伤。   李思文一边抚摸着她那高耸的肚子,一边思考到底是谁想要帮她,或是利用她。   她和陈息远的事只有少些人知道,加上她怀孕这件事,晓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她,陈息远,还有她的贴身丫鬟了解内情。   想到这,李思文的手就在肚子上捏成了拳。   李思文是从乡下来的,她爹要将她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姨太太,她便买了火车票逃到了上海。   李思文千辛万苦才攀上了陈息远,做他的小情儿,也比嫁给老头要好。   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李思文欣喜若狂。她早就察觉到了陈息远想要和她分手的心思,虽然陈息远没有说出口,但是李思文哪会不知道原因。   男人要么就是为钱,要么就是为了女人。   看陈息远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虽说李思文不晓得那个女人是谁,但是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姑娘。   李思文想着用孩子就能拉回陈息远的心。   但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告知陈息远她有了身孕时,陈息远仿佛晴天霹雳,给了她一笔钱,把孩子打掉,还要和她分手。   李思文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嫁给一个比自己有钱得多的男人,也必须要付出点什么。   而寄给她这封信的人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她也没有别的可失去的,就算是没有这信,她也是要做些什么的。   李思文甜甜一笑,脸上露出一丝楚楚之色。她想着,孤注一掷的感觉也不差。   “宝宝乖,我们马上就去找父亲。”李思文一边轻声哄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边站起身走向床,脚踩到地上的花,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次日早上,李思文故意将粉涂得白了些,看上去就像一个气色不好,缺乏照顾的孕妇。   李思文还特地坐了黄包车,到了峨眉酒楼。她捧着大大的肚子,下了车,走向酒楼门口。   “请问,八号房间在哪?”   站在门口的侍女面带微笑,将李思文一路带到了房间门口。   等到使女离开后,李思文并没有立即敲门,而是在门外停留了一会。   能不能嫁给陈息远,改变她的命运,便看这一次的会面了。   直到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换上一副软弱可怜的样子,正才敲响了门。   “进来。”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李思文推开门,并未看到房间里究竟是何人。因为在房间中央立着一面屏风,将屏风后的人遮了大半。   “将门关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更在16点,评论随机掉红包。   存稿发出的时候,系统会有一点延迟,大家没看到更新就点进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28章   闻言, 李思文听话地合上门, 踌躇着开口:“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李思文微眯着眼看着屏风, 屏风后似乎有两个女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那个应该就是找她来的人了。   “你的右边有把凳子,你先坐下来我们再谈,毕竟怀孕辛苦。”那人用手指了指。   侧头望去, 李思文的右手边果然有把凳子, 上面居然还有着厚厚的垫子和靠枕。李思文低垂着头, 她托着腰,依言坐了下来。   虽说李思文的面上还勉强维持着淡定, 但是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凉了。这人分明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正当李思文胡思乱想时, 屏风后的叶楚出了声,她刻意改变了声线,就算以后和李思文当面碰上,也听不出来这是叶楚的声音。   叶楚:“陈息远知道你没打掉孩子吗?”   李思文愣了愣, 随即摇了摇头。她又怎敢和陈息远说,他一定会逼着自己打掉, 她只盼生下孩子后再找陈息远负责,也算有个凭仗。   叶楚一笑:“若是你想生完孩子后,再抱着孩子上门, 我猜你也只能做个姨太太了。”   按照上一世的进展,李思文应该就是这么做才当了陈息远的姨太太。陈息远的母亲非常强势,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家世长相各方面都好的媳妇。   当她发现陈息远和李思文有牵扯时, 立马就下了决断,坚持要他们分手。她坚决不能容忍李思文进她的家门。   得亏陈息远将李思文怀孕的事隐瞒得极好,就算扯谎的原因只是不想让叶嘉柔寒心。   要是陈息远的母亲知道李思文怀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这一世,叶楚想做些改变。   被叶楚料准心思的李思文一惊,她眼里闪过慌乱。   李思文愁道:“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只是怀了陈息远的孩子,他要是知道我照他说的做,没准就会强拉着我打掉。”   刚开始和陈息远谈恋爱的时候,他也对李思文好得不得了。但是到了后期,李思文明显感觉到陈息远的态度的变化。   一个男人的心还在不在,女人最明白。更何况李思文即使在交往过程中,也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然她怎么会费尽心思怀上陈息远的孩子。   没想到就算她这么做了,依旧没有挽留住陈息远,反而还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她不过只是一个小情儿,陈息远对她自然不够上心。   叶楚看过去:“谁说没有其他办法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让你能光明正大地嫁进陈家,就是不晓得你肯不肯做。”   叶楚清楚李思文的心理,无非是想要攀上高枝,越高越好。   更别提她现在走投无路,李思文能够下定决心怀上陈息远的孩子,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现在陈息远深陷在叶嘉柔的柔情小意中,已经完全顾不得李思文。可能在陈息远的心里,早已没了李思文这个人。   叶楚看得出来,李思文的野心不小,目标也很明确。只要有点希望,她都不会放过。   叶楚只需要给她提供一个正确的方向,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叶楚提点,她相信李思文也能办得很好。   李思文正待叶楚接着往下说,但是叶楚偏偏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陈息远和你分手的原因,你知晓吗?”   李思文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眼眶立即有些红了,她巴掌大的小脸落下泪来,别有一番风情。   李思文抽泣:“我猜他是外面有人了,陈息远占了我的身子,却不想负责,男人总爱喜新厌旧。”   “你猜的没错,他的确是喜欢上别人了。”叶楚肯定了李思文的猜测。   叶楚顿了顿,让李思文真正消化这件事后,再同她说说叶嘉柔的事,这样得到的效果会让她更满意。   话音刚落,李思文就用帕子抹了抹眼泪,看来她当真没有猜错,陈息远这个狼心狗肺,爱拈花惹草的臭男人,果然薄情寡义。   他为了一个外面刚认识的女人,就将怀孕的她抛弃。   在李思文看来,被陈息远喜欢的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对勾引男人有着自己的一套。   瞧着李思文对叶嘉柔和陈息远的恨意加深后,叶楚又继续煽风点火:“陈息远对那女人极好,死心塌地的,天天追着她跑。”   叶楚心想,叶嘉柔惯会在人前装模作样,不知道被李思文使些绊子又会怎样。不过,现在的李思文可比叶嘉柔的段数高多了。   “能否告诉我那人的身份,我实在是不甘心。”李思文咬了咬下唇。   陈息远和她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如果那个女人被陈息远追到手后,不晓得要被宠成什么样子。   要是这件事落在别人身上,她可能还会假情假意地道一声好。但是她落得这个下场,还怀着孩子,凭什么自己要做小伏低!   李思文捏紧靠椅上的扶手,连指甲有些抠破了,可她却毫不在意。现在她只想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狠狠地惩罚这对狗男女。   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如今怀着孕还要躲在外面的公寓里。她也不敢回乡下,不然就要被爹娘卖给老头子做姨太太。   真正等到生孩子的时候,又有谁能够帮她。所以她必须好好地为自己博出一条出路。   既然她不好过,那么就拉着陈息远和他百般呵护的那个女人下地狱吧。   在这一刻,李思文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等李思文平复了一下情绪,叶楚又接着往下说:“她叫叶嘉柔,是信礼中学的学生。”   “据我所知,陈息远已经在学校门口和她高调告了白,只不过被叶嘉柔拒绝了。”   李思文暗恨:“好个叶嘉柔,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娇俏可人的女学生,就可以任意将我搓圆捏扁,真是不要脸。”   叶楚接着道:“你抱着孩子去陈息远家门口闹,只不过是让他出了个小丑,他母亲只要稍微做些手脚,就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李思文忙着发问:“可我家境不好,陈家若是真想这么做,我也实在没法子,不知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叶楚正了正身子:“其实这也不难,若是你可以豁得出去,那么自然一切都好办。”   “只要你将这事往大里闹,闹得满城皆知,那陈息远以及她的母亲不但要哄着你进门,没准还会迫于舆论压力许你个正房之位。”   听完叶楚的话,李思文眼前一亮。   照着陈息远的性子,给她个姨太太位置就到头了,就算进了门,也不可能受到他的宠爱,还不如趁现在多多谋一些利益。   陈息远最是自恋,也好面子。他的母亲向来强势,知道她和陈息远交往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她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   还一个劲地给陈息远相看那些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她也不想想,要不是陈息远容易掌控,自己早就攀高枝了。其他的好姑娘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李思文暗自做了个决定,她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将陈息远的名声搞臭,这样除了自己纡尊降贵地嫁给他,还有哪个好人家会把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   叶楚说:“同样都是逼陈息远屈服,往小了闹,和往大了闹结果差得多了,你说呢?”   陈息远和叶嘉柔都不是好东西,叶楚就代替老天惩罚他们一下。只不过是让他们出个丑,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叶楚带着些不屑,讽刺地一笑。   李思文又问:“我具体要做些什么,您能详细和我讲讲吗?”   其他的东西李思文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要整陈息远和叶嘉柔,但是这样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你只需将这件事往大了闹,越大越好,接下来的事你肯定会做,不需要我教了。”   顿了顿,叶楚接着说:“我只提醒你一件事,叶嘉柔最爱装可怜,你可以回家好好想想对策,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今儿这趟来得真值,虽说屏风后的人看不清她,但是李思文还是站起身来,朝她展颜一笑,道了谢。   心里已有了主意的李思文正欲离开,却仍是忍不住好奇,小声温柔地问了一句:“你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帮我吗?”   叶楚没有立即回话,她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头发:“我只是一个讨厌叶嘉柔的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李思文离开了峨眉酒楼,抱着肚子笑了。   她来到上海,做陈息远的小情儿,过惯了好日子。如今,她找不到工作,只拿着陈息远先前给的那笔钱过活。   她才不想回乡下做老头子的姨太太。   现在,倒是有了一条真正的好路子。   ***   这天,李思文起了个大早,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化了个妆。化完妆后,镜子里的她显得有几分憔悴,眉眼之间尽是忧愁。   她满意地冲着镜子笑了笑,然后向着信礼中学去了。   信礼中学离得不远,坐电车很快就到了。李思文抱着自己大大的肚子,可怜地站在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的同学来来往往,他们都会好奇地回头看一眼,直到有个同学上前来询问。   “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需要我帮你通传一下吗?”   李思文骨架偏小,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加上一个大肚子,看上去愈发惹人心疼。   一听见同学的问话,李思文就惊喜地抬起头,眼睛里似乎还有些泪花:“真的吗?”   “我想找叶嘉柔同学,你能帮我叫她出来吗?我在校门口等她。你就说是陈息远要找她。”   那个好心的同学听到李思文的回答,怔了怔,陈息远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男的,可是眼前的分明是个孕妇啊。   李思文猜出同学的心思,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陈息远是我和叶嘉柔同学的熟人,若是我直接叫她,她可能不会出来,你明白的……”   李思文的话只说一半,她接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复杂。   一下子脑补了很多的好心同学慎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把叶嘉柔带出来。”   门口有不少同学经过,都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他们同样也想到了前段时间陈息远高调追求叶嘉柔的事。   将之前的事和现在怀孕的李思文一结合,他们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一大批同学争先恐后地涌向叶嘉柔的教室,不用李思文提出,他们也会帮忙把叶嘉柔带过来。   怎么说呢?学校的生活实在是无聊得紧,总得找点乐子才好。   李思文看着同学们的背影,娇柔地笑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看来这个叶嘉柔在学校里的人缘也不是很好。   叶嘉柔这些天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虽说叶嘉柔将情绪掩饰得极好,但是脸上还是带出了几丝烦躁。   正当叶嘉柔微皱着眉,装模作样地看着课本时,突然听到门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还不止一个人。   “叶嘉柔,叶嘉柔,快过来,我们有事找你。”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隔壁班的男同学,他一脸兴奋地朝叶嘉柔招手。   叶嘉柔有些脸红,她向来知道自己的魅力不小,有不少男的就喜欢她这个类型。   这个男生是她隔壁班的同学,叶嘉柔已经看见过他好多次。   之前对他还没什么心思,但是现在一知道这个男生喜欢她,叶嘉柔的心里瞬间有些异样,他看上去还是挺不错的。   高高的,白白净净,有着一股书卷气。   难道又有人要向自己告白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害羞的叶嘉柔红了脸,她在位置上磨蹭了好一会。要是她每次都在别人要告白的时候,立即出面,岂不是很掉价。   “叶嘉柔,快点出来,我们真的有急事找你。”先前开口的那个男同学有些不耐烦。   明明叶嘉柔已经看到自己,还装作没看到,故意在位置上逗留这么久,是不是存心给他难堪。   叶嘉柔在心里算着时间,已经冷落这个男的够久了,是该给他个答复了。   挤在教室门口的同学们一看到叶嘉柔朝着他们走过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红光。   叶嘉柔刻意慢慢走着,掉足了大家的胃口,她一脚一脚似乎都踩在他们的心上。要不是为了看好戏,谁要等她这么久啊。   有一名女同学等得急了,一把捞过叶嘉柔,拉了拉她:“你快去门口,陈息远在校门口等你!”   事实和她预料的一点也不一样,叶嘉柔张了张嘴,仍是不死心,接着问那个之前那个被她幻想告白的男同学。   “这是真的吗?你们来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   突然被点名提问的男同学吓了一跳,他好像也没做别的事,这叶嘉柔怎么一副自己欠了她巨款的模样。   看着叶嘉柔眼泪汪汪的样子,男同学不自觉地抖了抖,他只是想看看叶嘉柔被陈息远告白的后续罢了。   男同学点头:“是啊,叶同学你快吧,别让陈息远等急了。”   心态崩了的叶嘉柔好不容易才收起眼泪,调好心情往校门口走去,这回见到陈息远,她可要好好质问他一下。   可是,为什么刚刚来通知她的人依旧跟在她的身后,队伍还有逐渐壮大的趋势?   这边,李思文一来找叶嘉柔。那边,叶楚就得知了消息。   因为上次陈息远当众告白事 ,叶嘉柔已经小有名气。叶嘉柔那一有了动静,还是和陈息远有关,不用叶楚主动开口,就有人把叶楚带到了最佳观赏点。   “阿楚,阿楚来这边!”一群女生得知消息后,把叶楚叫出来,她们找到一个能看清校门口的位置。   无需下楼,站在这边,刚好能把那头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尹时言把叶楚带到最中间的地方。   上次在宴会上,尹时言见过叶嘉柔,晓得叶嘉柔因为勾引杨怀礼才掉下了荷花池,她还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没想到,叶嘉柔竟然还同别的男子有联系,更不用说,那个男子有着一个怀孕的女朋友。   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尹时言算是长见识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从尹时言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人,就是欠收拾!   校门口围着一大群人,闻风而来的同学将进入学校的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而包围圈的正中央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叶嘉柔,一个是李思文。   李思文捧着肚子说着些什么,叶嘉柔倒是没有什么回应。   虽然声音听不到,但是叶嘉柔和李思文的表情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李思文想了几日后,制定好了羞辱叶嘉柔的方法。叶嘉柔对这次的会面毫无准备,看来她这次要吃些苦头了。   叶楚继续往门口一瞧,嘴角的弧度差点收不住,她艰难忍笑的表情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叶楚正在为叶嘉柔撞上李思文而发愁。   尹时言:“那里的事情太复杂了,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另一个女同学出声安慰叶楚:“别担心,我们有几个同学已经去校门口听了,到时候会跑上来给我们重演一遍。”   叶楚点了点头,冲着她们笑了笑:“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叶楚抬眼看向那边,眼底浮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两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对上了。   当小白花遇上大白莲,那就有好戏看了。   叶嘉柔的段位还不够高,在李思文面前绝对落不得什么好。   叶楚倒要看看,这次她该如何自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天8点和11点更新,万字。 ☆、第29章 第29章   李思文在门口等了好一会, 不过她一点也不急, 就算是叶嘉柔不出来,她也同样有应对的方案。   “来了, 来了!”校门口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李思文忙着抬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的女生。原来,她就是叶嘉柔。   叶嘉柔穿着校服,乌黑的长发披肩, 遮住巴掌大的小脸, 清纯可人。   果然和提点自己的那个人说的一样, 叶嘉柔就爱装模作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怪不得陈息远会被她迷得团团转。   一对渣男贱女, 她一定会让叶嘉柔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做样子。   要是单单从长相上来算,李思文认为自己并没有比叶嘉柔差在哪。装温柔,她也会, 装可怜,她比叶嘉柔更委屈。   叶嘉柔唯一一点比她强的就是, 她是一个女学生。陈息远下意识就觉得叶嘉柔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   在陈息远心中,她根本比不过叶嘉柔。李思文倒是想看看, 陈息远的心肝宝贝看到自己怀孕,会是个什么反应。   是会继续和陈息远藕断丝连,还是会断得干干净净。   虽说李思文的心思百转千回, 但是她面上依旧维持了着可怜的神色,一张惨白的小脸,看上去比叶嘉柔委屈上好几倍。   来到校门口,叶嘉柔四周环顾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一个扎人眼的孕妇,根本就没有陈息远的身影。   正当叶嘉柔觉得自己被耍的时候,那个孕妇上了前,捧着她的肚子,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叶嘉柔吗?”李思文缩着肩,柔弱应怜。   即使叶嘉柔在脑海中筛选了好多遍,也始终没有认出自己和这位孕妇有什么交集。   “你认识我吗?我们好像没见过面。”   叶嘉柔话都还未说完,李思文就哭了出来。她落泪的速度极快,即便是叶嘉柔也不得不夸上一句。   “求你放我和孩子一条出路吧,我……我……我只想给孩子一个家,一个有父有母,一个完整的家。”   李思文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像是怎么也流不尽。   叶嘉柔一下子懵了,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个女人的。   叶嘉柔也想哭,可是正当她准备一起落泪时,被李思文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是真爱,但我认识他在前,更何况我还有了身孕。”   “只要你让我嫁给他,我就算是做个姨太太,不不不,就算是没名没份,我也认了。”   “……”   这都是些什么事,叶嘉柔这次是真的想哭了,这女人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自己勾引了她的爱人,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向来都会和男人保持距离,我最是清白不过了,你问问我的同学就知道了。”   叶嘉柔好不容易说上话,此时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控诉着李思文。   不过旁边围观的同学倒是笑了,要不是上次亲眼目睹了她和陈息远在学校门口暧昧,还真要被她现在的说辞被骗了。   “叶嘉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是你真的勾引了人家男人,可得认错,这事推卸不得。”   同学们的帮腔让叶嘉柔身形一晃,她泪水涟涟地看着说话的同学。   “同学,你总不能让我把从没做过的事给认下吧,就算我脾气好,也不能这么受欺负。”   人群中的另一个女学生也开了口:“可是人家为什么非要找你呢?还指明是叶嘉柔,大家可都听到了。”   同学里爆出一阵笑声,让叶嘉柔原本苍白的脸红了红。   她转头望向李思文,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指责李思文。   “你口口声声说我勾搭你的男人,可是你到现在都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非常有理由怀疑你想要污蔑我,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要叫警察抓你!”   叶嘉柔认为自己切中了事情的要害,她挺直了腰板,想要将这个可以抹黑她的孕妇抓进巡捕房。   看着叶嘉柔急着要找警察的样子,李思文一点也不怕,她不慌不忙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李思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大家都知道巡捕房是什么人呆的,我一个孕妇进去还不被折磨死,难道你就是这么哄骗陈息远的吗?”   当陈息远这三个字进入叶嘉柔的耳朵时,她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陈息远这个名字好像变成了一条粗绳子,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喘不过气。   叶嘉柔吓得小脸一变,下意识就摆了摆手:“我没有……我不知道这件事。”   李思文才不管叶嘉柔知不知晓内情,只要叶嘉柔阻挠她嫁给陈息远,那么她就认准了叶嘉柔。   “你还说不晓得,你的心是黑的吗?要不是你和陈息远勾搭来勾搭去,他又怎么会和我分手,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打掉。”   李思文趁着叶嘉柔呆愣的时候,转而对着门口那些同学说着,还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肚子。   “大家也来评评理,原本陈息远和我处的好好的,我们就是冲着结婚去的,不然这孩子怎么来的,现在叶嘉柔哄着他甩了我,还要打掉我可怜的孩子。”   大部分同学都站在李思文这边,终究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只能是叶嘉柔逼得急了,才让她有如此之举。   毕竟前段时间陈息远高调告白叶嘉柔,大家对那一幕还记忆犹新。   李思文哭着:“我只求给我孩子一个父亲,但是叶小姐,你连这点都不能容忍吗?”   叶嘉柔眼泪哔哩啪啦地往下掉,她真的不明白好好的一个陈息远怎么又是被叶楚拒绝,又是当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父亲。   关键是她到现在都不晓得眼前这个骂了自己半晌的孕妇叫个什么名字。   叶嘉柔咬着嘴唇:“这事不是陈息远搞出来的吗?你找我干嘛,有本事你去找陈息远啊,况且我和陈息远半点关系也没有。”   叶嘉柔只能放下一句自欺欺人的狠话,给自己一个逃离这个尴尬场面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叶嘉柔脚步不稳地离开了,她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条腿,可以跑得更快一些。   可是叶嘉柔的美好心愿始终没有实现,她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女同学拦住了:“叶嘉柔,你还不能离开。”   叶嘉柔的视线早已被她的泪水模糊,她忍不住撕破自己的伪装,向那个拦住她的人大吼。   “为什么不让我走,难道你的男人也被我勾搭了!”   这是什么话,那个女同学脸色变了变,她也毫不留情地叉起腰,指着叶嘉柔的鼻子骂。   “你自己看看你身后,那个孕妇晕倒了,要不是你抢走人家丈夫,她哪会这么做,你还想着溜走,是不是太没责任心了。”   叶嘉柔慌着回头,刚刚还中气十足揪着她不放的孕妇,这时却脸色苍白地晕倒在地上,几个女学生在一旁照看着。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今天一整天的事情都这么背,还有完没完。   叶嘉柔原地跺了跺脚,无奈地被同学指使着做这做那地照顾李思文。   虽说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李思文故意朝她挑衅地瞥了她一眼。叶嘉柔把真相是说了,可是谁还会相信她呢。   一个是被抢了男人的李思文,一个是抢人男人的叶嘉柔。   大家总是会同情弱者,更何况叶嘉柔的信用在全校同学那应该都是约等于零了。   虽然李思文只是“昏迷”了一小会,但是能够折磨到叶嘉柔,她也觉得心情愉悦。   憋了一肚子气的叶嘉柔,也只能打碎牙齿,砸吧砸吧往肚子咽了。   达成自己目的的李思文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过几天她还要去陈息远工作的地方闹上一闹。   正如那个好心人说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待到叶楚回了教室,便瞧见付恬恬兴致勃勃地等着她。   付恬恬将当时的场景好好演绎了一番,手舞足蹈,活灵活现。叶楚表示,恬恬的演技这般好,完全可以做女演员了。   表演结束后,付恬恬哈哈大笑:“阿楚,你没看见,当时叶嘉柔的脸色有多难堪。”   叶楚笑了。   瞧,叶嘉柔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并没有遇见那个有力的靠山,也没有后来的本事。   只要一个级别稍高一些的李思文,便能将她轻松斗倒。   这件事现在闹得这样大,信礼中学的人都知道了。   至于后续会如何,叶楚可是期待得很呢。   ***   上次曹安去信礼中学请叶楚,被她拒绝后,一直没敢同沈九讲。   他拖拖拉拉,磨磨唧唧,过了一天,才决定告诉沈九这个悲伤的事实。   曹安惴惴不安地去找沈九,一脸视死如归地进去了。   沈九半躺在软塌上,看见曹安进来,他边吐瓜子皮,边悠闲地说:“跟叶楚说过了吧,她是不是答应一定会去茶社?”   虽这般问,但沈九却笃定地想着,他的面子,叶楚怎么会不给?沈九又剥了一颗瓜子扔进嘴里。   曹安不敢回答,支支吾吾:“九爷……叶楚姑娘她……”   沈九不耐:“有话快说。”不就一句话吗,藏着掖着做什么。   曹安闭上眼,心一横:“九爷,叶楚姑娘她拒绝了您。”   沈九一愣,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向曹安招招手:“你走近点,再说一遍。”   曹安苦笑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洪亮了许多:“九爷,叶楚姑娘说了,她不愿与您喝茶!”   沈九的瓜子碟“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瓜子撒了一地。他一脸震惊,什么?叶楚拒绝了自己?   沈九细长的眼眯了眯,这丫头片子是真能耐啊,居然敢拒绝自己。他沈九是青会的头目,上海滩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他沈九请人喝茶,别人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叶楚这臭丫头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转念一想,沈九突然笑了,谁叫叶楚是陆淮看上的姑娘呢?陆淮性子冷,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脾气犟的姑娘。   想想陆淮这冷心冷肺的人,和叶楚这丫头片子见面的场景,沈九就觉得有趣。   他沈九偏偏和叶楚杠上了,她不和自己喝茶,他就再去请,直到叶楚来为止。   曹安在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沈九,只见沈九一会皱眉,一会又笑,他十分担忧。   九爷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了,他不会是魔怔了吧。   曹安就知道叶楚姑娘不会看上九爷,好好的陆三少放在眼前,她凭什么来同九爷喝茶?   不过,曹安对九爷可是忠心得很,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替九爷争取一下。   突然,沈九上下打量着曹安:“曹安,叶楚不来喝茶,不会是被你的模样吓到了吧。”   曹安一脸凶相,膀大腰圆,这么一个大汉去找姑娘家,说请她喝茶,能不把人家姑娘吓坏吗?   叶楚拒绝和自己喝茶,一定是曹安的错,沈九看着曹安的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在沈九心里,叶楚顶多只是一个嘴硬、脾气倔的丫头片子,看到大汉来找自己,说不定就害怕了。   叶楚如果知道沈九的想法,一定会说:九爷,你真的想多了。   曹安蒙了,心里默默流泪,九爷,长得凶狠也不是我的错啊,呜呜呜。   沈九说:“你过几天再去找叶楚,对了,别忘了微笑。”别吓坏了人家姑娘。   “现在笑给我看看。”   曹安极力挤出一个微笑,沈九在他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个爆栗:“你还不如不笑呢。”   “不笑还好,一笑更吓人。”   曹安摸了摸脑袋,他跟在九爷身边久了,只有让别人哭的份,哪有逗别人笑的时候,对别人笑实在是太难了。   沈九瞥了曹安一眼:“这样吧,下次找叶楚的时候,你去找几个眉清目秀的过去。”   曹安应了声是。   沈九冷声:“这次再没请到叶楚,你知道后果。”   曹安心神一凛,咽了咽口水:“是,九爷。”   ***   另一头,陆淮在酒楼谈完事,被众人簇拥着离开。他一走到汽车旁边,就立即有人帮他开了车门,陆淮微微弯腰,坐了进去。   夜色渐沉,车内光线昏暗,陆淮靠在车座上,似乎有些疲惫,略皱着眉。   车子驶得越发平稳。   陆淮突然出声,打破了车里的平静:“沈九去请叶二小姐这事,现在情况如何?”   陆淮的眼睛向着窗外,仿佛刚刚开口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副官背挺直,微微侧头。   “说是叶二小姐拒绝了沈九爷的邀约,九爷准备找一批眉清目秀的人的手下再去请一次叶二小姐。”   周副官回完话后,陆淮没有应声,好像方才的问题并不是他问出口的。周副官收回身子,两眼直视前方。   周副官见过叶楚一回,落落大方,仪态从容。少帅上次派人跟了叶小姐,这次又主动问起关于她的事。   这些都是少帅先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可周副官不敢揣测少帅的想法,也绝不会插手少帅的任何事,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便够了。   陆淮微眯着眼,嘴角抿成直线。他修长的手放在车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神色寡淡,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自从上次书店偶遇后,陆淮就再也没和叶楚见过面,他派去跟踪叶楚的人也被他收回,没有刻意找人盯着叶楚。   这次沈九去信礼中学请叶楚喝茶这事,陆淮肯定是知道的,沈九将此事闹得很大,阵仗也不小。   陆淮明白了,难怪先前,沈九非要问他宋允见面的事情。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一五一十,问得这样仔细。   原来是想安排他和叶楚见一面。   沈九在叶楚那吃瘪,陆淮也料到了。叶楚为人谨慎,做事小心,按照她的性子,沈九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   陆淮对沈九那点小把戏可是拿捏得准,因为那时他让沈九去怀特路上找叶楚,沈九就以为自己对叶楚对了心思。   沈九自作主张,硬想把他和叶楚凑成一对,陆淮就等着看看沈九被叶楚拒绝两次的狼狈样子。   根据陆淮对叶楚的了解,叶楚可不是那种会看重别人皮囊的女人,沈九这次打的算盘又是落空了。   思及此,陆淮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分明胆子这样大,却在他面前一直闪躲,真是有趣得紧。   不过,他似乎有点想见那个有趣的女孩了。   那就去看一眼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其实是存稿,以后能保证日万,有时会加更的。   评论随机掉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上。 ☆、第30章 第30章   第二天下午, 陆淮在财政司司长家的书房里。   他与杨司长谈完事, 杨司长神情恭敬:“少帅,天已经晚了, 要留下吃饭吗?”   陆淮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沉声:“不必了,我有事。”   杨司长点头,他有个儿子叫杨怀礼, 颇具才华, 官运却还一般。本想让陆淮多留一会, 这样就能引见自己的儿子。   若是陆淮能帮忙在督军面前美言几句,那就更好了。杨司长的算盘打得好, 可陆淮决定的事情, 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杨司长主动送陆淮去了门口。   陆淮离开杨司长的家,走到他的车前,打开车门,坐上车。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宽广的街道上, 经过繁华热闹的马路。然后,那辆车停在了信礼中学的附近路口。   陆淮知道叶楚平时会坐电车回家, 而这条路是叶楚的必经之路。   他今日无事,也不晓得这个有趣的女孩过得如何,倒是想顺便见她一面。   陆淮的手轻轻地敲击着方向盘, 他的神情寡淡,目光却静静地落在了前方。   大约是放学了,周围传来喧嚷的人声, 有几个女学生走了过来,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学堂的趣事。   “今天来的新老师真好看,上国文课的时候,我都只顾着看他了。”   “那老师长得好看,课讲得也好呀。”   “……”   陆淮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他微皱着眉,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是她。   叶楚的身形高挑,皮肤比一般人白皙,声音也没有这些人吵闹。而且叶楚情绪很少外露,与她们完全不同。   思及此,陆淮的眸色深了几分。   几个女学生路过了他的车,看见了车内那个清隽的男子,她们的眼睛陡然亮了。   她们小声议论:“这个男人也挺好看的。”   “不知道他在等谁呀?会不会是在等信礼中学的人?”   “……”   女学生不知道车内坐着的就是陆家三少。她们经过车旁,陆淮却没有同她们有任何眼神交流。   女学生住了嘴,这个男人虽长得好看,怎么这样冰冷的呢。   越来越多的学生出来了,但是始终没有叶楚的身影。叶楚一直没有出来,那辆车在路口也停了许久。   她大概已经离开了。   陆淮的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这时,一个少女缓缓地走了过来。   她身形高挑,脖颈优美修长,肌肤透白,像玉似的。   少女上身穿着淡蓝色的布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裙子。随着少女的走动,裙摆下露出一段白瓷似的脚踝。   陆淮一顿。   他的目光在少女的身上定住,一瞬不移。   本是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少女的身上,却多了几分动人,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陆淮第一次看见叶楚穿校服的样子,他的眸色深浅未明。叶楚在他面前一直是沉着、从容的,穿了校服后,身上却多了几分温婉的气息。   他从未见过叶楚如此乖巧的模样。   陆淮原本打算离开了,他忽的来了兴致,手离开了方向盘,车子继续停在这里。   他等着叶楚走过来。   叶楚走出校门,同学们都在和她告别:“阿楚,明天见。”   叶楚的人缘好,大家都很喜欢叶楚,叶楚也笑着和他们挥挥手:“嗯,明天见。”   每天叶楚都会坐电车回家,今天,叶楚照例走在了这条小路上。   突然,她的目光顿了一下,路口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叶楚认得,那是他的车。   叶楚抬眼望去,陆淮坐在车上,此时,他淡淡的眼神正看向自己。   叶楚的脚步慢了下来。   前几天她和陆淮在书店遇到了,因为陆淮派人跟踪自己,她有些气恼。但她没料到,陆淮和自己道歉了。   陆淮这样做,叶楚对跟踪一事有些释怀了,对陆淮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但是,叶楚仍旧无法捉摸陆淮的心思。   一来,她和陆淮并不熟,连朋友也算不上,顶多只是个关系不差的路人而已。自己没必要去和陆淮打招呼。   二来,她和陆淮身份悬殊。陆淮是少帅,身居高位,身边必然有着很多危险的因素。   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之女,与这种人物有过多牵扯,对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并没有好处。   重活一世,她只想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保护好家人和朋友。陆淮的生活离她太遥远,她暂时不想介入其中。   上辈子陆淮帮过她,若是他有事,叶楚也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现在……   她不想过多引起他的注意,避免惹祸上身。   但她要坐电车,必须要经过这条路。而且如果自己现在转过身,也太明显了点,会不会惹怒陆淮?   思及此,叶楚又看了陆淮一眼,发觉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陆淮的眼神淡淡,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楚无奈,提脚走了过去。   陆淮自然看见了叶楚的动作,她的脚步有些迟疑,神态也有些犹豫,分明是在考虑要不要走过来和自己说话。   每回遇到叶楚,叶楚对自己总有闪躲之意,这次果然又想避着自己走了。   陆淮漫不经心地靠在车座上,眼神淡然,叶楚想要坐电车,就必须走这条路。   陆淮就是算准了,才在这里等她。   叶楚缓缓地走过来,她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黑色的鞋子与叶楚玉白纤细的小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显得叶楚的肌肤愈发白了。   叶楚走到车前,微微一笑:“三少。”   叶楚望向陆淮,眼神平静,刚才想要躲避陆淮的心思慢慢掩下。既然必须面对陆淮,叶楚就要隐藏刚才的情绪,不应让陆淮发觉。   叶楚走近了,陆淮的视线才缓缓移开,不像方才那般灼人。   陆淮淡淡地说了一句:“叶二小姐。”   陆淮看见叶楚无奈地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   叶楚穿着校服,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但她一走到自己跟前,却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又变成了那个遇事沉着的叶二小姐。   呵,真是有趣。   叶楚想着陆淮性子冷,自己就要主动说些什么,不然气氛尴尬就不好了。   于是,叶楚开口:“三少,你来这里有事么?”   叶楚认为,陆淮的车停着这里只是偶然,大概是为了办公务,才来到了信礼中学的附近。   只是不经意看到自己,所以才让自己过去。   陆淮瞥了叶楚一眼,沉声:“嗯,有事。”   顺便路过看你一眼。   叶楚不知陆淮心里所想,她觉得陆淮既然是来这里办事的,而且自己也算和陆淮打过招呼了,那就应该告别了。   叶楚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三少公务繁忙,那我就先走了。”   叶楚刚要离开,耳边就响起了陆淮淡漠的声音:“叶二小姐,你对我的态度不需要如此拘谨。”   看见叶楚这么快就要离开,不知怎的,陆淮的心情有些不快。   自己和叶楚也算见过几次面了,叶楚对自己却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叶楚对自己的语气礼貌有余,却有些疏离,一举一动都有着强烈的距离感。   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陆淮又想起刚才叶楚对着同学浅笑的样子,他忽的有些烦躁。   叶楚一愣,对上了陆淮深谭似的眼睛,那双眼漆黑一片,好像望不见底。   陆淮好像不大高兴?   此时,陆淮神色未变,声音也是淡淡的,但叶楚晓得陆淮的情绪。   叶楚知道陆淮心情不好时,嘴角会微微下沉。   叶楚不解,自己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和陆淮告别而已,他为何会不悦呢?   陆淮看出叶楚的疑惑,他淡淡地开口:“叶二小姐,我和你见过几次面?”   叶楚想了想,怀特路上一次,车内试探一次,书店一次,米高梅还有路上偶遇,再加上今天,总共和陆淮见过五六次面了。   虽不知道陆淮为何这么问,但是叶楚回答:“我和三少见过五六次面了。”   自己与叶楚见面的次数,叶楚牢记于心,陆淮冷峻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   “那我和叶二小姐总归不算陌生人吧。”   叶楚沉吟,自己虽和陆淮不熟,但确实比陌生人好一些,她觉得陆淮说的还算有道理。   叶楚看着陆淮点了点头。   陆淮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淡淡地说:“叶二小姐以后看见我的时候,可以把我当做朋友一样看待。”   叶楚这才恍然,原来陆淮生气的是这个。   一想到堂堂少帅要和自己做朋友,叶楚就头皮一麻。但是,陆淮人不坏,上辈子还帮过自己许多,帮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也没必要推辞,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行。   叶楚看着陆淮,微微一笑:“好的,三少。”   叶楚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说了那句话以后,陆淮冷冽的面容似带上了一丝笑意。   夕阳沉沉落了,少女垂着头,和车内冷峻的男人四目相望。她的脸上是浅淡的笑意。   陆淮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沉声:“叶二小姐,现在是要回家吗?”   叶楚这才想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看着陆淮:“三少,我现在先走了。”   陆淮微微颔首,然后,叶楚转身离开了。   她将蓝布衫黑裙子校服穿得这样好看,身子却又很瘦。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带来了几分凉意。   叶楚的裙摆也在微微摆动。她用双手环住了肩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长袖遮得严实,只能看见那双手白皙又细腻。   陆淮眸光深邃,心想,深秋了,是有些冷了。   ***   回去后,叶楚没多想陆淮的事情,他们不过就是普普通通见了一面。   然而第二天,沈九又派人来请她了。   那时,叶楚正在教室里,有个女同学来到叶楚跟前:“阿楚,上次那个人又来找你了。”   “而且还来了不少人。”   叶楚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沈九他到底要干嘛?为什么非要请自己去喝茶?   沈九虽然是陆淮的好友,但是叶楚上辈子并未与他有太多接触,只知道沈九行事乖张,但是最重情义。   与陆淮相关的事,沈九都很在意。   现在看来,能让沈九这么执着来找自己的,估计也是因为陆淮了。   叶楚沉吟,沈九是青会的头目,势力极大,若惹怒了沈九,对自己没有好处。看外面的架势,自己若不答应与沈九喝茶,沈九绝不会罢休。   重活一世,她只想保护好亲人和朋友,并不想再多几个敌人。更何况她并没有做亏心事,沈九就算要找自己麻烦,也要讲理才行。   躲躲藏藏不是叶楚的风格,她倒要看看沈九找自己要干什么。   沈九若知道叶楚的想法,估计要吐血:我只是想撮合你和陆淮,我容易吗?   叶楚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出了教室,朝校门口走。   叶楚往外看去,只见学堂外面零零散散地站着七八个男人,曹安也在其中。   这头,曹安正在告诫跟来的几个青会成员:“等会叶楚姑娘来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亲切点。”   “你们都记住了,要微笑,要微笑,笑得越灿烂越好。”   上次听了九爷的话,曹安特地挑选了青会里样貌最出众的几个人。   青会里的人大多一脸凶相,但是矮子里面拔壮丁,千挑万选还是选了几个人出来。   虽然称不上多英俊,但好歹五官端正,不像自己这样凶神恶煞。齐刷刷地站在那里,勉强还算得上是亲切吧。   这几个人曹安让沈九看过,想问沈九这几个人算得上眉清目秀吗?还会不会吓到叶楚姑娘?   沈九当时的反应是,一看到那几个人,脸色黑了下来,又看看曹安,他的脸上又舒缓了些:“和你比,他们勉强不算吓人,就这样吧。”   曹安:“……”自己长得就这么膈应人吗?   曹安看见叶楚出来后,嘴角立马上扬,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挂在了他的脸上:“叶楚姑娘,您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照做,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看着叶楚的眼神,就像看着救世主一样。   青会的其他人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了下巴,兄弟们这是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叶楚出来时,本以为曹安他们会威胁自己一顿,逼自己去茶社,叶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会看到那些人阴沉沉的脸。   哪料到刚一抬头,就看见了七八个大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场景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叶楚懵了,这又是整的哪出?   这些人无缘无故对自己笑得这么灿烂,叶楚觉得有些诡异,所以她一直没说话。   曹安眼见叶楚不开口,以为他们表现得还不够亲切,他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   曹安一抬手,青会成员一起弯腰,齐声大喊:“请叶楚姑娘和九爷喝茶吧!”   声音响亮极了,让信礼中学门口的人都能听个明明白白。   这时,身旁大树上的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许多人侧目,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曹安十分满意,这场景他已经排练了无数遍,自认笑容、动作还有神情,都已经无可挑剔,一定能让叶楚姑娘满意。   曹安眼睛发亮,盯着叶楚,就等着她答应了。   叶楚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曹安他们这怪异的举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请自己去喝茶。   也不知是沈九的主意还是谁的主意。   叶楚本来就决定会会沈九,她看着曹安,说:“在哪里喝茶?”   曹安狂喜,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自己做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打动了叶楚姑娘。   最重要的是,九爷终于有希望了。   曹安按捺着激动:“三天后在恒兴茶社,九爷请您喝茶。”   闻言,叶楚淡淡地嗯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再对着这八张灿烂得有些诡异的笑脸,叶楚怕自己晚上做噩梦。   虽然叶楚反应平淡,但是曹安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总算对九爷有交代了。   于是他又一抬手,八个大汉再次齐声大喊。   “谢谢叶楚姑娘!”   叶楚正要走回教室,突然听到这声音,她脚步一歪,差点没站稳。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礼貌。   这主意到底是谁想的?   看着叶楚的背影,曹安心里乐开了花。这次邀请果然有效果。   曹安觉得自己活了那么久,他可是很懂小女生的心情呢,她们就是喜欢这种高调张扬的追求。   瞧,叶二小姐高兴得连步子都不稳了呢。   当然,曹安知道陆家三少似乎对叶二小姐也感兴趣。虽说九爷是他的主子,但九爷怎么争得过陆三少呢?   不过没有关系。   有他曹安在,绝对会让九爷在叶二小姐面前颇有存在感。   那么,给九爷找到女朋友的重任就交给他曹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了太多章节,导致许多单章订阅的读者会看到防盗,后面大家喜欢万更分开发还是合在一章发? ☆、第31章 第31章(大修)   近日, 叶公馆倒是有一件喜事。叶家大公子叶奕修留学回来了, 他一生下来,便是顶顶聪明的人。   大伯母想让叶奕修留在国内, 她觉得燕京大学什么的就已经够了,可叶奕修却去念了牛津大学。自家的孩子有理想,也不能拦着他。   每次假期回来,叶奕修都会带上许多礼物。虽说现在上海有好多新鲜玩意儿, 但英国来的东西仿佛镀了层金似的, 格外惹人好奇。   这不, 叶奕修从牛津大学毕业了。伯父伯母去英国玩了一趟,顺便将他带了回来。   叶奕修可是个顶级妹控, 昨日才刚回国, 今天便来找叶楚玩了。   叶楚已经接到电话,这次早早在客厅里等着叶奕修的到来。   一个高大俊雅的人走了进来,他眼尾上挑,睫毛浓密, 唇形极为好看,五官比女孩还要漂亮几分。   这就是叶楚的堂哥叶奕修。   叶楚笑着站了起来:“堂哥!”   叶奕修面带笑意:“阿楚。”   叶楚的眼睛不小心瞥到了叶奕修的身后, 怔了怔,她指了指后面堆积如小山的东西,转头看向叶奕修:“堂哥, 这些是哪来的?”   叶奕修赶紧回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些都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礼物,全是你的, 快过来看看。”   对于一个从小被灌输要对妹妹好的叶奕修,完美地履行着这个要求,别说他对听话可爱的叶楚疼爱得紧,他的母亲每天也唠叨着要他对叶楚好。   “这是八音盒,会有好听的音乐出来。”   “怀表,你也应该有一个,方便看时间,放心,我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刚好适合女孩子用。”   “还有这几支口红,外国的女明星都在用,涂上去漂亮得很,我妹妹怎么也得有一个。”   叶奕修一碰上叶楚的事,就喋喋不休,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将礼物一件件地展示到叶楚面前。   “堂哥,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行,大伯母不是让你别乱花钱吗?”叶楚制止了叶奕修还在往外掏礼物的手。   叶奕修顿了顿,惊讶地看着叶楚:“阿楚,几年没见,你怎么记性都不太好了,母亲说的是别乱花钱,后面还有半句呢。”   “记得把多余的钱都省下来,给阿楚买礼物。”叶奕修补上了后面的话。   叶楚张了张嘴,竟无处反驳,大伯母和堂哥向来宠溺自己,偏心得没边了。   “堂哥,你先别拿了,先坐下来喝杯水,你急得来这儿,连气都没喘匀。”叶楚心疼,让叶奕修坐到位置上。   叶奕修连声说好,叶楚说什么他都听。   但没等叶奕修坐下来多久,就立即站起身,脸上带出几分焦急,他指挥着叶楚的丫鬟晓荷:“快快快,把礼物全搬到阿楚房间,一个别留。”   众人手忙脚乱的,可还是迅速完成了任务。   “阿楚,我可不能多留了,你那动不动就哭的妹妹可让我头疼,我可不想看到她。”叶奕修一直不喜欢叶嘉柔。   叶楚憋着笑,忙着开口:“堂哥,你至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吗?”   受到嘲笑叶奕修没空和叶楚计较,要他说,那个妹妹真是让人烦,不管自己做什么事,都跟被人欺负了似得。   他母亲也经常和他说,那妹妹不是什么省心的人,叶楚对她好,她却是个白眼狼,处处给叶楚使绊。   “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叶奕修疑惑地看着叶楚。   最终,叶奕修也没留下,而是快速离开了叶家。   但是闻风而来的叶嘉柔怎么可能放他走呢。于是叶奕修在即将跨出叶家大门的时候,被叫住了。   “堂哥。”叶嘉柔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叶奕修打了个激灵,背对叶嘉柔,朝叶楚使了个眼色,真烦。   虽说叶奕修在叶楚面前,是个不着调的好哥哥,但是在外人面前,叶奕修始终会维持教养。   “三妹妹。”叶奕修转过身,对叶嘉柔温和地笑了笑。   别怪他不叫名字,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眼前这人叫什么了。   叶楚瞥了叶嘉柔一眼,见她双目盈盈,一脸崇拜地看着叶奕修,一副乖巧好妹妹的样子。   她的演技恢复得真快。叶楚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叶嘉柔似乎忘记了先前在信礼中学门口发生的那件糗事,她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仍然继续碍眼地在叶楚面前晃悠。   叶嘉柔腼腆地将头发挽到耳后:“堂哥,你叫我嘉柔就好。”   从叶奕修一回来,叶嘉柔就得了消息,佣人说叶奕修大包小包地拿了许多东西,一定是给她和叶楚的礼物。   所以在见面之前,她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堂哥,听说你从英国带回来了不少新奇玩意,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见识一下?”叶嘉柔一副好奇的样子。   “你说的是刚才那些东西吧,其实那是我母亲托我带给阿楚的,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叶奕修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用了,不用了。”叶嘉柔吓得连连摆手,她可不要惹上大伯母,大伯母向来喜欢叶楚,但对她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因为堂哥刚回家,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放到房间里,若是堂哥有什么东西,我们也可以交换一下,交换礼物,听上去就很特别,对吧?”   叶嘉柔也想看看进口的玩意,至于给叶奕修准备的礼物什么,她到时候随便到房间里选个不喜欢就好了。   叶奕修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满脸严肃,吓了叶嘉柔一跳。   “这话妹妹以后不必说了,家人之间还分什么你我,有什么好送礼的呢?”叶奕修教育着叶嘉柔,叶嘉柔气了个半死。   果然姓叶的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自己之外。   “堂哥,我不是这么意思,我说的是……”叶嘉柔还想努力一下。   叶奕修伸出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妹妹,你这么说我更痛心,这么久没见,你连说话都说不利索。”   “哎,我现在马上就要回家了,我母亲在等着我回家,要是你想一起去……”叶奕修延长了声线。   叶嘉柔吓得退后了一步。这回叶嘉柔又没讨到什么好,只能看着叶奕修和叶楚离开了。   把叶奕修送到门口后,叶楚才提了一句:“堂哥,我下午和恬恬约好了看电影,吃过午饭就得出发了。”   一听到付恬恬的名字,叶奕修的表情瞬间变了。   “阿楚为什么要出门呢?我们许久没见,周末本就只有两天,还是我带你去外面玩吧”   “凡事啊,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叶楚讲,“我和恬恬早就约好了,可不能毁约。”   “堂哥不如和我们一同去看电影罢。”   叶奕修下意识摇头,但看见叶楚的表情,又不舍得和叶楚叙旧的机会。他思索几秒后,只能点头。   虽说叶奕修是叶楚的堂哥,付恬恬是她的好朋友。但是他俩一见面就会拌嘴,有时候连叶楚都阻挡不了。   叶楚已经和付恬恬约好了一起看电影的时间,她可以想象付恬恬和叶奕修对上时是什么场景。   她心里仍是期盼着,两人能因为长时间没有见面,而少些吵架的理由。   付恬恬长得高大,外表略显英气。叶奕修则是相反,长得漂亮精致,像个小姑娘。   因为付恬恬,叶楚,叶奕修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付恬恬对叶奕修也熟得很。   叶楚承认付恬恬嘴巴不留情,看到叶奕修的第一眼,付恬恬就叫了一声叶姐姐,因为她将叶奕修认成了一个女孩。   开口闭口就是叶姐姐,叶奕修听了怎么能不生气。他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   叶奕修白白净净,五官精致,经常被人当做是个姑娘。付恬恬的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逆鳞。   对于惹怒他的付恬恬,叶奕修没什么好脸色,就算付恬恬是他堂妹的好朋友,他也忍受不了。   到最后,付恬恬称呼叶奕修为叶姐姐,而叶奕修则叫她付大哥。   虽说知道真相后的付恬恬道了歉,但是依旧换不回叶奕修已经受伤的心。   叶楚按着约定的时间出门,叶奕修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了,叶楚一到门口,就上了车。   付恬恬家的车坏了,正在修理,所以叶楚要和叶奕修一起接付恬恬。   叶奕修开着车,嘴巴还是不留情:“阿楚,好好的,带上那个付大哥做什么,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堂哥,今天本来就是我和恬恬先约的,不好放人家鸽子,而且,你别一口一个付大哥叫着,恬恬会不开心。”叶楚纠正了叶奕修。   车子打了个弯,叶奕修接着说道:“阿楚,要不待会我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东西,你就把那个人回了吧。”   叶奕修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哄骗小孩子的大灰狼。   叶楚当然不会答应,她转头看着叶奕修,给他一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不行,专心开车。”   一脸丧气的叶奕修将车开到了付恬恬的家门口,付恬恬一看到车来,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她打开了后车门,一屁股坐进了车里。   “快出发吧,电影快开场了。”付恬恬性子急,一刻也等不及。   叶奕修撇了撇嘴,没有立即发动车,转过头看向付恬恬:“付大哥,几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咦,这不是叶姐姐吗?这么久没看见你,你好像又白了许多。”付恬恬故作惊讶。   完了还补上一句:“嗯,比普通女孩还漂亮。”   虽说叶奕修听了付恬恬的话,就捏紧了方向盘,但他还是稳稳当当地发动了车子。   “我看你可以胸口碎大石了,长得和男人一样,力气还比男的大得多。”叶奕修说上一句。   “是啊,我的力气是比你大得多,我猜你连根草都拔不起来吧,哦,我忘了,你不是男的。”付恬恬回上一句。   “付大哥,你一点女人样都没有!”   “哼,总比你好,不男不女!”   付恬恬一个女学生,叶奕修一个牛津高材生,不知怎的,撞见彼此就变得幼稚起来。   去电影院需要多长时间,叶奕修和付恬恬就吵了多久。   这两人平时看上去不是挺正常的,怎么一碰上对方就跟点个炮仗一样,吵个没完。这么久以前的矛盾,过了十几年了还没消。   嗯,应该是好久没见面,所以想对方想得紧了。   叶奕修停好了车,找到叶楚站的位置快步走了过来,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阿楚,我看那边有不少好吃的,我就随便买了一些。”叶奕修仿佛是想等待邀功,一股脑地将零食捧到叶楚面前。   看着叶奕修手上的东西,叶楚吓了一跳,这叫随便买,实在是太随便了,堂哥莫不是将零嘴全买了。   叶奕修从小就被灌输要对妹妹好的观念,做这些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只要叶楚开心就好。   叶楚僵着头,转向付恬恬:“恬恬,要不你帮着一起吃吧。”   爱好美食的付恬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在叶奕修怨念的眼神中,愉快地接过了一半零食。   幸亏电影开场了,叶楚心想这回应该耳根清净了。电影院里这么安静,这两人吵起来,他们自己也会不好意思的。   以防万一,怕他们继续吵架,叶楚特地坐到了他俩中间,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影。   终于听不到声音了,真好。   叶楚实在是低估了两人的战斗力,在大家都专心看电影的时候,叶奕修和付恬恬又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   “付大哥,我看你看什么悲情的电影都不会哭吧?尽顾着吃了,哪腾得出脑子来看,不对,你根本就没有脑子。”叶奕修先挑衅。   “看看我妹妹,漂亮温柔,吃东西的时候优雅从容。”叶奕修顺带还夸了叶楚一把。   当从零食堆里抬起头的付恬恬差点没噎死:“哼哼,可是阿楚就喜欢我这样的,这叫有福气,阿楚看着我还能多吃一碗饭呢?”   叶奕修担心,赶紧看着叶楚:“阿楚,饭你是可以多吃两碗,这样挺好的,但是千万不能像付大哥一样狼吞虎咽,对身体不好。”   突然被点名的叶楚,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叶奕修和付恬恬再次对上了。   在人人都认真看电影的时候,叶楚这边的动静委实不小了,她深感丢脸,一下子将这两人推向两边。   叶楚的声音有着深深的警告:“你们再说上一句话,信不信我对你们不客气。”   付恬恬和叶奕修一看叶楚生了气,立即闭上了嘴,不敢多说一句。   看个电影跟打仗似的,终于结束了。叶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电影院,她发誓下次再也不和这两个人一起出来玩了。   被训斥过的两人,像小媳妇一样跟在叶楚的身后。   叶楚看着两人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有些安慰:“接下来,我们去前面的餐馆吃饭,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叶奕修和付恬恬点了点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叶楚,一声都不敢多说。   这时,一名路人走过旁边,看到这样的场景感到好笑,嘀咕了一句:“这一对情侣怎么还一起被小姑娘训呢?”   付恬恬和叶奕修同时回头,一起瞪向那个路人:“闭嘴,我们才不是情侣。”   路人:呵呵,这还叫不是。   叶楚:真是会给我惹事。   叶楚咳嗽了两声,两人瞬间转回头,“委屈”地低下了头。   付恬恬他们乖乖地跟在叶楚的身后,餐厅离得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叶楚在前面走着,可是她背后可没长眼睛。   “啊,你踩到我的脚了。”付恬恬一阵痛呼,伸手就要打叶奕修。   “你这么人也太粗鲁了,我分明是不小心的,你敢打我,我就和阿楚告状。”叶奕修得意道。   叶楚:好了,这下饭也不用吃了。   不过,他们三人还是吃了晚餐,叶奕修请的法国大餐。付恬恬和叶奕修争争吵吵,终于将一顿饭解决了。   晚上,叶奕修送叶楚回家的时候,还认认真真跟她交待:“阿楚,下次不要再让我见到那人了。”   叶楚觉得好笑:“堂哥,恬恬只是个女学生,没必要同她计较的。”   “是她同我计较在先。”叶奕修没忘掉小时候的事。   叶楚心想,她下回可不能让这两人主动撞上了。   进了叶公馆后,家中众人已经歇息了。叶楚在外玩了一整天,自是累得不行。   她梳洗好后,才刚躺在床铺上,便很快睡着了。   叶楚沉沉地睡去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前世。   一个下着雨的夜晚。   ……   那时,上海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明明是傍晚,但是天色早已黑透了。   “堂哥,我就不能晚几天再去姑姑家吗?”叶楚问叶奕修。   虽然叶奕修拉着叶楚走得急,但是他手上的伞依旧稳稳地持在叶楚的头上,不让叶楚多淋到半些雨。   “哥,母亲还未归家,我想看一眼母亲再走,何必走得这么急呢?”叶楚拉住叶奕修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   面对叶楚的质问,叶奕修有口难言。现在叶家已经岌岌可危,早已无法护叶楚周全。   叶楚从小就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被他们养成了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更何况他们把叶家的实际情况瞒了个严实,叶楚觉得奇怪也不足为奇。   蒋姨娘死了,叶嘉柔把过错全部推到叶家人身上。   然后,叶嘉柔攀上莫清寒,两人狼狈为奸,想要合力整垮叶家,吞并叶家。   他们为了保全叶楚,只能将全部实情悉数隐瞒。他们已经在香港那边给叶楚安排好了退路,现在走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阿楚乖,香港的姑姑生了病,她小时候最疼你,想快点见到你,更别说船票早就买好了,开船的时间临近了,你难道还想着变卦?”   叶奕修故意虎着一张脸,装着自己生气的样子,叶楚果然服了软。   “堂哥,只是最近我的心慌得厉害,不想离家,我现在就听你的,你别生气。”叶楚一看叶奕修生气了,就赶紧跟在他的身边,快步往门口走去。   这时,雨势越变越大,雨水不断抽打着地面。雨点飘到叶楚脸上,凉丝丝的,触感冰凉。   叶奕修温声道:“阿楚乖,到了那里就好好照顾姑姑,别老惦记着家里。”   说完后,叶奕修轻轻地拍了下叶楚的头,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叶奕修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半分。   “堂哥,等姑姑病好了,我就回家,你们等着我。”叶楚和叶奕修挥了挥手,示意告别。   “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那时的叶楚被保护得极好,之后无数个日子她都能想起现在的场景。若是她能够早点懂事,是否就能看清堂哥眼里的痛苦和不舍。   但被众人期待着平安的叶楚,最后还是因为种种意外没有上船。   ……   叶楚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还跳个不停,叶楚紧紧按着心口,大口地吸着气,额头上覆着细密的薄汗。   她记起那晚漆黑的码头和被雨水包围的叶家大宅……   上辈子的所有事,都似发生在昨日,清晰可见。   后来,叶楚同叶奕修断了联系。之后叶楚为求保命,和陆淮合作,稍微稳定下来后,就开始寻叶家其他人的下落。   有人说叶奕修去了国外,也有人说曾经在北平看到过他,但任凭叶楚怎么找,都找不到。   叶楚救了陆淮的命,随后和他做了场交易。   整整五年,陆淮教会了叶楚许多的东西,让她从一无所知的大小姐,成长为一个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   重生回来,陆淮和叶楚只是陌生人,所以她不会上前自找没趣。   这一世,叶楚一直躲着陆淮,是因为不想再依靠他的力量。重生的事情听起来这样荒谬,也绝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只要陆淮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叶楚都会全力以赴。   陆淮的恩情,她会永远铭记在心,叶楚这么想着。分明她的心中产生了异常的感觉,却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窗外,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叶楚起身,走向窗口。   叶楚推开窗,秋风夹着雨飘了进来,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远远近近都看不分明。   陆淮曾经讲过:“遇事必沉着,才能保证不出错。”   她莫名想到了他,声线低沉地落进她心里。   深秋的天气渐寒,但是夜风吹到叶楚身上,却让她慌乱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叶楚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了。   上一世那些叶家的人努力保护着她,这一世,她会靠自己的力量,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   前几天,耶松船厂的船出事了,整艘船上的人无一幸免。   外界皆认为,这只是一场事故,船上的人是意外死亡。但陆淮知晓,那群无辜的人是被卷入了权利斗争。   思及此,陆淮按了按眉心,眼底闪过沉痛之色。他太过疏忽,没有保护好这群百姓。   幕后黑手处处针对陆淮,可至今陆淮仍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这次,幕后黑手派孙连对船厂下手,自己依然隐在幕后,不暴露一分一毫。   陆淮已经让周副官去抓孙连,想来已经快到了。   这时,书房外传来周副官的声音:“三少,人带来了。”   陆淮眼神一暗,冷声:“进来。”   周副官拿枪抵着一个人的脑袋,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周副官把那人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枪一直对着那人。看向陆淮时,周副官的语气恭敬至极:“三少,他就是孙连。”   孙连浑身痛得厉害,但他不敢出声,惊恐地说:“三少,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孙连完成了他主子吩咐的事,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周副官抓了。   陆三少心思缜密,甚至比他的主子还要厉害。   陆淮瞥了孙连一眼,眼底冰冷一片:“你为何要做这件事?”   孙连对自家主子忠心耿耿,他被陆淮抓了后,心里就有了一个决断,他绝不会暴露主子的身份。   孙连看向陆淮,笃定地说:“我和耶松船厂的船主有仇,所以我毁了他的船。”   “他害了我的家人,我也不让他好过。”   陆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时,书房的空气忽的凝滞了起来,无形的压迫尽数涌向孙连,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孙连跪在地上,不由得微微颤抖。   一旁的周副官晓得陆淮生气了,他定了定神,手里的枪仍对着孙连。   陆淮的声线极低:“你和船主有仇?”   只要想到那群无辜枉死的百姓,陆淮的怒气便难以消散。   孙连猛地抬头,以为陆淮听进了自己的话,他连声说:“三少,那船主确实和我……”   话未落,一把黑漆漆的枪瞄准了孙连。陆淮拿起枪,食指微曲,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冰冷的子弹打中了孙连的大腿。   孙连的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按着腿,冷汗涔涔:“三少……我错了……您原谅我吧。”   陆淮面无表情:“你为何要做这件事?”   孙连不敢多想,他仍是害怕极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地上传来“咚咚”的声响。   “陆三少,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   陆淮瞥了周副官一眼,语气冷然:“放他离开。”   周副官没有讶异,他知道一切都在陆淮的掌控之中。他低头应是,放下手里的枪,退后了几步。   孙连心头一喜,他仍磕着头,嘴上说着:“谢谢三少,谢谢三少……”   孙连的额头已经乌青了,但他恍若未觉,仍然磕着头。周副官冷声:“还不走?”   孙连捂着腿站了起来,他踉跄着脚步离开了。虽脚步不便,但是孙连的速度还是很快,他生怕陆淮反悔。   陆淮:“跟上去。”周副官应是。   陆淮的眼底似隐着风暴。他放孙连走,是想看看孙连是不是会自乱阵脚,去找那个幕后黑手。   但陆淮清楚那人的性子,疑心重得很。只怕过一会儿孙连就不会活在世上了。   孙连走在街上,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孙连不傻,他知道陆三少想通过自己来找到主子。   但是,陆三少注定要失望了。他的命是主子救的,这一辈子他都会忠于主子。   孙连走到了车站,买了一张去北平的车票,主子现在在南京,他绝不会暴露主子的位置。   孙连拿着车票走出来,正准备往前走。   这时,枪声响起,子弹从孙连身后破风而来。子弹穿过了孙连的胸膛,他的脚步一顿,倒在了地上。   可惜,孙连永远不会知道杀死他的那个人,就是他一心效忠的主子。   南京。   一个男人坐在房间里,房间里虽开着灯,但他整个人似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溜了进来,洁白的光芒更显得男人气息阴沉。这个男人如同蛰伏于黑夜的猎食者一样,危险、压抑。   一个人走了进来,低着头:“主子,孙连已经死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嗯。”   男人的身边坐着一个人,他开口:“莫……”   话未落,男人扬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力度很重,那人的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被打的人怔了一怔,男人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阴沉的声音响起:“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提这个字。”   他最恨莫这个姓氏。   如鲠在喉。   时时刻刻提醒他,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   被打的人捂住脸,咬着牙说:“是。”   另一头,孙连死在了车站,周副官立即回了督军府。   周副官回禀陆淮:“三少,孙连死了。”   陆淮没有说话,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副官知道陆淮听到了,他低着头在一旁站着。   陆淮早就知道孙连不可能活着走出上海。那人不但杀死自己部下,竟害死了一整船的性命,向陆淮挑衅。   陆淮很自责,若是自己能提早发现,那些百姓也不会枉死。   陆淮开了口:“受害者的家属都安抚好了?”   周副官低头:“这件事属下已经让人去做了。”   “嗯。”陆淮淡淡道,“尽快。”   “是,三少。”   时至深秋,气温低得很,屋子里的空气冷冽至极,如同外头寒冷萧瑟的秋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陆淮在黑暗里坐了很久。黎明就快要降临了,他却没有半点睡意。   陆淮起了身,走到窗子旁,冰冷的空气瞬间袭了上来,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着。   这个夜晚太过漫长,同即将到来的冬天一般冷漠。   不知怎的,他竟又想起了那个女孩。   她不慌不忙,遇事冷静。   她总是这样,沉着又勇敢,仿佛世间没有事情能令她丧失勇气。   想起她,陆淮觉得,这个深秋,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冷了。   早上,周副官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陆淮正准备点燃手中的雪茄。   他知道三少整晚都待在书房,正想劝解。   没想到,陆淮却开了口。   “叶二小姐,最近怎样?”   “啪”的一声,雪茄被点着了,陆淮没有放到嘴边,而是看向周副官,等着他的回答。   叶二小姐?   周副官愣了愣,他正了神,赶紧回了话。   “叶二小姐答应了九爷的邀请,会在约好的时间去恒兴茶社喝茶。”   周副官还等着陆淮之后的问话,但陆淮却久久没有开口,夹在手指间的雪茄也迟迟未递到嘴边。   “好了,你下去吧。”陆淮眼底微光闪动。   陆淮的目光在掐灭的雪茄上顿了顿。   沈九不是想让他们见面么?   嗯,那就由着沈九胡来罢了。   周副官应了一声是,就准备退出房间。在关上房门的最后一刻,周副官看见三少将从未抽过的那支雪茄碾灭。   原本忽闪忽明的火光瞬间暗了。   ***   第二天便是沈九和叶楚约好见面的日子。   为了确保叶楚和陆淮这回见面的万无一失,前一天,沈九起了个大早,去恒兴茶社踩点了。   陆淮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关注着,若有半点事落进记者的耳中,说不定会把这件绯闻宣传得纷纷扬扬。   如果陆淮的小丫头片子上了报纸,沈九相信,陆淮绝对会不高兴。   沈九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在帮陆淮追女人,他没有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因此,外界的人只晓得青会的沈九爷似乎对一个女学生上了心,大张旗鼓请了她几回。   沈九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无论他做任何事,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没人关注那个信礼中学的女学生到底是谁。   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恒兴茶社门口停下,沈九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带着玄黑色帽子,下了车。   曹安抢在沈九之前下车,他立即打开了一把雨伞,遮挡住阳光:“九爷,外头太阳大,别晒伤了。”   沈九给了曹安一记暴栗:“到茶社门口就这么点路,九爷我是堂堂男子汉,你打什么伞?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曹安:“……”   曹安默默地收起了伞,自从上次邀请叶楚成功后,他便一直认为叶楚姑娘喜欢的是眉清目秀的人。   九爷的五官长得那是无可挑剔,明天他要见叶楚姑娘,若是皮肤晒出一点问题,曹安可担待不起。   沈九进了恒兴茶社,曹安赶紧跟了上去,身后还有一群青会的彪形大汉。   店小二被这架势吓到了,他急忙迎了上来,话讲得磕磕巴巴:“九……九……九爷……”   沈九淡淡瞥了他一眼:“老板呢?”   店小二背脊一凉,他不知道恒兴茶社怎么会惹到青会的九爷。若是茶社倒了,日后也不晓得能去哪。   “磨磨唧唧做什么?”曹安瞪着他,“九爷叫你找老板去。”   “是……九爷……”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将老板叫了过来,老板见到沈九,心想着这位爷不知要搞什么事。他们茶社新开不久,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老板正脑补得厉害,没想到曹安上前一步。   “老板,今儿个我们青会包场了!”   “可……”老板迟疑了,他虽不想得罪九爷,但这边的许多贵客,他也得罪不起呀。   沈九挑了挑眉:“曹安,给钱!”   “啊?”曹安摸了摸口袋,心里有点舍不得,分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他们还开赌场呢……给什么钱呀。   沈九抬高了声音:“跟你讲了多少次了,买东西要付钱!让别人觉得我们青会仗势欺人吗?”   沈九话一出,曹安立即递上了钱。   老板收了钱,很快喜笑颜开:“谢谢九爷,谢谢九爷,小的这就清场。”   曹安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离开茶社的群众,心想,我们青会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见曹安在原地发呆,沈九又给了他一记暴栗:“还不快走!”   曹安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是!九爷。”   沈九撇了撇嘴,瞧曹安这行为,做作得很。   沈九慢悠悠地上了楼,他早就打听清楚,陆淮和宋允会在那个房间谈事。届时,隔壁两个房间将会被清空,并有人看守。   这恰好给了沈九可乘之机,他顺便把明天的恒兴茶社全包下来了,到时候整层楼,除了那三个房间,别的全是青会的人。   沈九看了看这层楼的走廊,发现了陆淮只要从那个房间离开,必然会经过一个拐角。   他要是让叶楚从另一头走出,在恰当的时机,绝对能和陆淮撞上。   沈九不知道,他若是派人塞满了恒兴茶社,难道还不会被陆淮发现么?这一切,不过都是在陆淮掌控之下罢了。   “曹安。”沈九叫了一声。   曹安应得极快:“九爷!”   “曹安,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沈九指了指拐角,“两个人走到这,是不是刚好能撞个满怀?”   曹安眯了眯眼睛,撞个满怀?九爷果然厉害,想尽办法让叶楚姑娘撞到自己怀里来。   别看九爷平时没什么看上眼的姑娘,天天打打杀杀。没想到,只要九爷一上心,脑袋就彻底开窍了!   “九爷威武。”曹安竖起大拇指,“若是能让叶楚姑娘跌一跤,来个英雄救美就更好了。”   沈九的眼神扫了过来,曹安见他没讲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很快噤了声。没想到,下一秒沈九开口了。   “不错的主意。”   “是!九爷。”   沈九又叫了两个彪形大汉:“明天,你们就在走廊尽头堵着,不准让叶楚姑娘离开。”   这两个人壮硕极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要站在那里,便容不得一只蚊子飞过去。   “记住!不许伤害叶楚姑娘!”沈九交待了一句,“还要对她保持微笑。”   曹安点了点头,九爷就是不一样,连约会都有兄弟们陪同。   叶楚姑娘看到了,定会认为我们九爷气势非凡!   青会的兄弟们谁不是一脸凶相,但见了叶楚姑娘,必须得露出笑容。九爷这种诚意真是感天动地,绝对会感动叶楚姑娘。   包下恒兴茶社、将这层楼塞满自己的人、每个小厮都好好交待过去……这些琐事便交给曹安了。   沈九确定了明日要待的房间后,就让曹安留下来处理,自己回了大都会歌舞厅。   曹安自作主张,为了让九爷高兴,他决定要把这个房间好好整理一遍。   “你!去买个花瓶来,不准是灰溜溜的。”   “你!去拿点玫瑰花来,”   “多抢点,把这房子堆满。”曹安想到沈九的叮嘱,立即改了口,“要付钱!不准抢!”   “……”   这个充满玫瑰花瓣的房间,很快就要进行九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曹安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至于结果如何,就看明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问起上辈子男女主的事情,后面会慢慢写到的。有些事情女主不提醒男主,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放心,她是绝对会帮三少的。   评论随机掉红包。 ☆、第32章 第32章(评论破2500的加更)   转眼间, 便到了陆淮和宋允在恒兴茶社会面的那一天。自然, 沈九请了叶楚,他们两个人也要往茶社里走上一遭。   宋允是宋倩如的堂哥, 而宋倩如是谁?   大胆追求陆家三少,屡次被忽视,仍然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黏上来的女人。   宋倩如追陆淮的事,那是闹得轰轰烈烈, 她还被宋外交部长逮回了南京。全上海滩的人都晓得, 宋五小姐没脸没皮, 死缠烂打。   可三少却从未看过她一眼。   宋倩如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脾气暴躁, 对丫鬟动不动就打骂, 她甚至连名媛小姐都骂,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好口碑。   因此,所有人看宋倩如,只当她是个笑话。   自从宋倩如知道她堂哥要同陆三少见面后, 她便已经想好了法子。被三少拒绝又如何?   大不了再表白一次呗。   宋倩如并不明白,先前陆淮一直给她留着几分面子,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外交部长。   陆淮分明不近女色,却没将话讲得太狠, 只是完全忽视她的存在。自以为是的宋倩如觉得他或许对她有好感。   毕竟,女追男隔层纱,若他心里真的有她, 她再去表达几次心意,他就会清楚了。   宋倩如做足了万全准备,从南京出发了。   另一头,叶楚也在家中匆匆解决了晚餐。她已经和家里人交待了,晚上要出去一趟,保证会安全回来。   她答应了沈九,要去恒兴茶社喝茶。   别看沈九长得妖孽好看,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要是他心思不够深沉,还怎么能在这样的上海滩生存下来?   今天便是和沈九见面的日子,叶楚倒是并不慌乱。毕竟只是去见个面,沈九不是那种会对陌生人心狠的坏人,她并不担心。   叶楚完全不知道,其实这一场会面,只是沈九为了给她和陆淮制造机会。   叶楚找了一身得体又简单的衣裳,她尽力让自己的外表看上去没有威胁,这样就能降低沈九的警惕性。   一切都收拾好后,叶楚出了门。   她来到了恒兴茶社,刚走进茶社,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那人笑着开口:“是叶楚姑娘吧,九爷已经到了,让我来接您。”叶楚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走进房间,一个男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那人面容精致,比女人还要漂亮许多,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看上去格外惑人。   正是沈九。   叶楚心里说了一句,真是一个妖孽。   为了不让陆淮发现,沈九提前来到恒兴茶社,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他把曹安先前布置的玫瑰花全给扫了干净。   曹安脑子确实不太灵光,沈九不想理他。   沈九心中清楚得很,在叶楚到达茶社之前,陆淮已经进了隔间,同宋允开始谈事了。   而且沈九让手下盯紧了陆淮的行踪,一旦陆淮谈完事,就立马汇报给他,那他就可以安排让叶楚和陆淮来个“偶遇”。   沈九自认为他的计划完美无缺,但其实一切都已经在陆淮的掌控之中了。   叶楚走进来时,沈九也看向了她。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五官些许还有些稚嫩,但是她五官明艳,已经是个出彩的美人儿。   沈九心里说了一句,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   不知道叶楚有什么特别的,居然能被陆淮看上。不就是皮肤白了点,眼睛大了些,身材高了些,哦对了,还有声音也比一般人好听。   叶楚说了一声:“九爷。”   沈九的手往他对面一指:“坐吧。”   叶楚落座后,看着沈九:“不知九爷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九:小丫头片子,胆还挺大,居然敢主动问话。   沈九之前请人喝茶,那些人刚见到他的面,除了叫了一声九爷,其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头都不敢抬,别说问话了,就连站都站不稳。   叶楚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学生,毛估计都没长全,居然敢主动问话。   呵,真稀奇。   沈九饶有兴趣地问:“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楚神色从容,淡淡地说:“沈九爷是青会的头,上海滩谁人不知。”   沈九好奇:“那你怎么不怕我?”   叶楚敛眉,缓缓地说:“我一没偷,二没抢,做人做事坦坦荡荡,我为什么要怕?”   “而且……”叶楚看了沈九一眼,“沈九爷做事向来公正,今日又是九爷请我喝茶,我就更没必要怕了。”   叶楚这话说得磊磊落落,她做事无愧于心,哪怕对面坐的是沈九爷,她也没必要畏缩。   沈九挑了挑眉:小丫头,还挺拽。   真不愧是陆淮看上的姑娘,这高傲的样子,和陆淮还真像。   沈九:“小丫头,今天我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聊完就让你去见陆淮。   叶楚定定地看着沈九,等着他开口。   沈九想着,自己要撮合陆淮和这小丫头,那自然要先了解在小丫头心里,陆淮是个什么形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今儿在陆淮和叶楚偶遇前,他要好好问问刺探一下军情。   万一陆淮有哪方面不对小丫头的胃口,他也好及时纠正一下。毕竟,陆淮好不容易对一个女人动心了,实在是不容易。   沈九的眼睛转了转:“小丫头,你见过陆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叶楚心想,沈九果然是为了陆淮才来找自己喝茶的,她就见招拆招,静观其变。   叶楚沉思,陆淮先前虽然试探自己,还派人跟踪自己,但是后来他和自己道歉了。   而且上辈子叶楚虽然和陆淮是假夫妻,但她仍是靠着督军夫人的头衔,才能勉强度日。   说起来,陆淮的心肠确实很好。   叶楚开口:“好人。”   沈九扯了扯嘴角,这都是什么回答?看来这小丫头很谨慎,说的话这么中规中矩,一点意思都没有。   陆淮作为少帅,沈九本以为,叶楚好歹会说个高大威猛、气质不凡这些词来形容一下陆淮。没想到叶楚用好人两个字就打发了他。   真是敷衍。   沈九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这小丫头害羞,脸皮子薄,所以才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嗯,一定是这样。沈九决定慢慢来,一步步诱导叶楚说出心里的话。   沈九说:“世上好人这么多,小丫头,你看,我就是长得好看的好人。”沈九指指自己,一脸高傲,他对自己从头到脚都很自信。   然后,沈九又指向了曹安,一脸嫌弃:“你看看曹安,他也是好人,可他长得就是不咋的。”   在叶楚面前,沈九的话已经讲得很委婉了。曹安岂止是丑啊,他脑子也不怎么灵光。   沈九叹了一口气,哎,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手下呢。   一旁的曹安:我只是个背景墙,为什么躺着也中枪?   曹安很想大喊,九爷,您千万别嫌弃我,虽然我长得丑,可是我有一颗忠心耿耿的心啊。   听到沈九的话,叶楚想到上次曹安和青会那几个人,在信礼中学冲着自己笑的场景,彪悍的大汉偏要挤出灿烂的笑容。   叶楚噗嗤一声笑了。   曹安看见叶楚的动作,心中流泪,看来叶楚小姐也认同九爷的话,自己长得就这么丑吗,呜呜呜。   曹安看看叶楚,又看看沈九,然后又想想自己,世界上好看的人怎么这么多。曹安本就丑的脸,这下子拉得更长了。   沈九在一旁看,这么瞧着,曹安好像更丑了。沈九觉得自己心口痛,他连忙把目光转到叶楚身上洗洗眼。   沈九继续说:“小丫头,那你觉得陆淮长得如何?”   叶楚说:“九爷,你和三少这么熟,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叶楚觉得这话没有意义,她好像没有回答的必要。   沈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语气带着几分胁迫:“小丫头,几句话的事,你不会不给九爷我面子吧。”   沈九:小丫头片子真是拽上天了。   叶楚虽然不快,但是这辈子她能少几个敌人就少几个敌人,不应该给自己多寻阻碍。   叶楚认真地思考,陆淮的鼻梁挺直,五官深邃,身形也比一般人挺拔,整张脸好像挑不出一丝不好。   她经常听到别人在讨论陆淮,陆三少虽性子冷,但那脸实在是清隽非凡。只要有陆三少在的地方,其他人都黯然失色了。   如果陆三少能温柔些,爱慕他的女子想必会更多。   叶楚淡淡地说:“还不错。”   沈九眼睛一亮,小丫头嘴硬,这话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这说明她对陆淮的长相颇为满意。   不过,说的也是,整个上海滩脸蛋能比陆淮还好看的估计也没几个了。嗯,自己算一个。   沈九又问:“那你觉得陆淮的性子如何?”   叶楚心想,这不是明摆着吗,人人都知道陆淮的性子冷,而且不近女色。   叶楚又想到上次在书店的时候,陆淮为跟踪一事对自己道歉,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陆淮的性子还不错。   想了这么多,叶楚斟酌着开口:“三少性子蛮好的,就是话少了点。”   沈九心想,什么,这就没了。他自动忽略了性子蛮好这句话,把重点放在了话上面。   陆淮的性子是有点别扭,哎,估计这丫头找不出陆淮其他好夸的,只能这么敷衍地说了。   叶楚若知道沈九心里的话,肯定一脸黑线,她说陆淮性子好,是真的在夸他,而且她并没有觉得话少是缺点。   但是沈九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久久不能自拔。他继续想,这丫头说的没错,陆淮就是个闷葫芦,半天都憋不住一句话来。   他有时候和陆淮呆在一起,都会觉得陆淮无趣,更别提叶楚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了。   沈九愁啊,想拼命挽回陆淮的形象,他绞尽脑汁:“丫头,陆淮话少,那是因为他踏实。”   “陆淮一向做得多,说得少,他只要认定一件事,最难都会去完成。”   叶楚听了后,微微颔首,沈九这话说的没错。在她印象中,好像没有陆淮做不到的事。   沈九瞄了一眼叶楚,心里一喜,看来叶楚认同自己了,自己为陆淮成功扳回了一局。   这时,沈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外界都传言陆淮不近女色,叶楚会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陆淮肯定不会喜欢自己,所以对陆淮不会产生任何心思。   这就糟了,沈九真想说,其他女人陆淮当然看不上,可是他喜欢你啊。   怎么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叶楚呢,沈九觉得脑门都疼了。   沈九艰难地开口:“小丫头,陆淮如果看上了一个女人,一定会宠爱她一辈子。”   叶楚不知道沈九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她淡淡地说:“哦。”   一看叶楚反应平平,沈九只能放大招了:“而且他对你这样的娇俏少女还蛮有好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都随机掉红包。   上章有修改,加上了沈九的内容,轻松向,没看过可以回去看。 ☆、第33章 第33章   叶楚还没说话, 沈九绞尽脑汁, 又努力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他还喜欢声音好听的姑娘。”   说完后, 沈九紧紧盯着叶楚,两眼发着亮光,怎么样,这个提示够明显了吧。   面容娇俏、声音好听, 每点都与叶楚完全符合, 叶楚总该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他就不信叶楚不上钩。   叶楚当然不会认为沈九是在撮合自己和陆淮, 她认为沈九这人虽然八卦,但是也不会随便做这种事。   今日沈九请自己喝茶, 讲了一堆有的没的, 可能只是好奇自己和陆淮的关系吧。   听了沈九的话,叶楚反而想到了另一个奇怪的方向。   娇俏?叶楚挑了挑眉,目光看向了沈九。眼前这妖孽不就是个娇俏的人吗,虽是男人, 但五官大概比少女还要明艳。   估计大部分女人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实在不能怪叶楚这么想,谁叫沈九长了一副妖孽的面容呢。   叶楚定定地看着沈九, 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一旁的曹安瞄见叶楚的神情,心想,坏了, 九爷这张脸好像惹事了。   曹安惋惜,他早就知道九爷的面容妖孽,叶楚小姐估计是觉得九爷一个男人, 却比自己还要漂亮,心里有些不适应吧。   当然叶楚小姐已经很美了,怪就怪在九爷更胜一筹吧。   唉,九爷何其无辜,太优秀也是一种错啊。   沈九未等到叶楚的回答,心里正烦,看见曹安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问:“曹安,你皱什么眉?”   沈九是真不知曹安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那副痛苦的表情从何而来。   曹安心想,九爷已经够可怜了,他绝不能再让九爷伤心。曹安温声道:“九爷,没什么。”   语气极其温和,声音也没有往日洪亮。   沈九不由恶寒,曹安今天是吃错药了吗?一个黑脸大汉说话怎么轻声细语的。沈九细思惶恐,不敢再想,又看向了叶楚。   沈九疑惑:“小丫头,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点反应?”   叶楚表现得太平静了,沈九都要怀疑刚才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讲得这么真诚,没道理她不被自己的话打动啊。   叶楚想了想,说:“九爷,你的口才不错。”   顿了一下,叶楚又补了一句:“还有,你的话有点多,口不渴吗?”   沈九气结,感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这都什么和什么?感情自己刚才说了陆淮这么多好话,这小丫头什么都没听进去。   自己最后还落得一个话多的结论。   小丫头片子,嘴巴真是不饶人。和陆淮一个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会把自己气得炸毛。   曹安倒是一脸欣慰,九爷,您的脸虽然被叶楚小姐嫌弃,但是好歹还落得一个口才好的优点。   只要有一丝机会,九爷和叶楚小姐还是有可能的。   曹安端了茶,递给沈九:“九爷,您喝茶。”叶楚小姐说的是,九爷今日话是有点多。   沈九被叶楚气得够呛,他拿起茶,狠狠喝了一口,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这时,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   因为沈九已有安排,这回,陆淮准备自己开车去恒兴茶社。   离开督军府前,周副官告诉了陆淮一些事。   周副官:“九爷的人似乎包围了整个恒兴茶社。”   陆淮淡瞥了一眼:“嗯。”   周副官继续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听说昨天,九爷把恒兴茶社包下了,让一群手下在里面待了许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九为了确保陆淮和叶楚的碰面万无一失,特地前去踩点。结果,恒兴茶社的人全被赶了出去。   沈九已将恒兴茶社里里外外全塞进了自己的人,不让陆淮起疑心,还找了些生面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就只等陆淮来了。   ……   陆淮自然清楚沈九的心思,他的嘴边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今日,陆淮从督军府出来的时候,已临近傍晚。深秋时分,天黑得早了些,待他出门时,太阳快要落了。   宋允已经到了上海,他们两人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汽车缓缓地朝着恒兴茶社开去。   凛冽的秋风穿过漫长的街道,空气中也不由得泛起了冷意。街道两旁人声喧闹,车厢里却寂静得很。   昨天整夜失眠,陆淮的头疼愈发严重起来。先前已经吃了止痛片,他用手按着眉心,才勉强缓解。   天色渐渐暗下来,气温也更加低了起来。汽车往前开着,没过多久,便到了恒兴茶社。   陆淮下车的时候,扫视了一眼恒兴茶社门口,发现宋允的车子还没有到。   沈九并不想被陆淮认出,他的那辆车子不知道被开到了哪里。他自认为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恒兴茶社门口,前来喝茶的顾客们要么神色匆忙,要么假装淡然,不时在瞥陆淮一眼。   即便那些人的掩饰做得再好,也不能逃过陆淮的眼睛。   陆淮装作一无所知,走进了恒兴茶社。   有人在假装擦桌子,有人在迈着步子走来走去,有人端着茶水上楼……但他们都在做一件相同的事情。   关注陆淮。   这里看上去仿佛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气氛略显沉闷了些。   陆淮挑了挑眉。   不过才短短一日,这恒兴茶社似乎已经被沈九硬生生折腾成了一家黑店。   这群人的状态古怪极了,若不是陆淮早就清楚这是沈九做的手脚,他还以为他们是想要刺杀自己。   ……   这时,有好几人走出来,他们手中都抱着一大捆玫瑰花。   这些花并不是包扎好的,而是随意捆起来的,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见到陆淮后,脸色一变,脚步瞬间停了一下。   陆淮注意到了,眼神淡淡,看了一眼。   这群人吓坏了。   他们牢记着九爷的叮嘱,千万不要被三少发现。若是不小心被看到了,得马上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一,二、三……   三秒后,这几人齐齐露出了微笑,龇牙咧嘴,煞是奇怪。   陆淮神色未变,心中丝毫没起涟漪。   嗯,沈九的手下确实随他的性子。   抱着玫瑰花的手下在心里讲着曹安的蠢。   都是曹安那傻子,莫名其妙往包厢里放了那么多玫瑰花,差点让九爷花粉过敏。   先前,曹安以为沈九要表白,特地将房间好好整理了一通,打扮得极有少女的风范。   没想到,今儿个沈九一来,便立即叫人将玫瑰花全扔了。他怕熏着叶楚,吓到人家姑娘就不好了。   可惜玫瑰花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才匆匆理了一半,三少就来了……   陆淮并未继续关注那些人的举动,店小二已经迎了上来:“三少。”   许是怕做得假了些,店小二仍然没有被换掉。   陆淮能看出店小二在微微颤抖,大概是身后跟着那么多双眼睛,令他怕了起来。   店小二的声线尽力维持正常:“宋允公子已经订好了房间,请跟我来。”   “嗯。”   等到陆淮上了楼,底下那些人赶紧相互用眼神示意,声音放得很轻。   “快,快,三少上楼了。”   “装正常点,不要被发现了。不然又要被九爷骂了。”   “……”   有人装作端茶的样子,悄悄跟了上去。   陆淮在房间里落座没有多久,敲门声便很快响起来了。   陆淮抬眼:“进来。”   有个眉清目秀的人推门而入,笑盈盈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宋允公子还没有来,先喝些茶吧。”   陆淮轻轻掀起杯盖,淡扫一眼。   陆淮是没料到恒兴茶社的服务如此周到,他还没开口,送上来的就已经是最名贵的茶水了。   哦,还是沈九喜欢的茶。   陆淮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他看了一眼怀表,时间快到七点钟了,想必宋允就要到了。   敲门声响起,陆淮转头看去,一个人走了进来。   戴着金丝眼睛,穿着齐整西装的这位公子,就是宋允。   宋允的语气礼貌又不疏离:“陆三少。”   “宋四公子。”   “……”   虽说宋倩如是宋允的堂妹,她喜欢陆淮的事闹得这样大,但并没有影响到宋允和陆淮的合作。   宋允行事刚正不阿,他也不会被琐碎旁事影响,是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   宋允和陆淮的这次会面很成功,两人顺利达成了合作意向。   当然,宋允并不知道,他的惹事精堂妹已经来到恒兴茶社了。   陆淮清楚得很,在这层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沈九和叶楚正在见面。   他想看看,沈九到底想要做什么。   所以,在陆淮和宋允的谈话结束后,他告诉宋允,自己有些事,要继续留在恒兴茶社。   顺便等一个朋友。   宋允点头:“三少,下次有机会再见。”   宋允离开已有一会儿了,陆淮晓得沈九的人现在正在门口盯着,他起了身,缓步朝门口走去。   沈九会对叶楚讲些什么?   叶楚又会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沈九呢?   还不知道沈九到底想出了什么馊主意。   ……   陆淮才刚从包厢中走出,立即有人跑去给沈九通风报信了。   ***   恒兴茶社的另一个房间里,沈九在认真地“提点”叶楚,正兴致高昂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沈九不耐:“什么事?”   手下进来后,附在沈九耳边说了几句话,沈九的眼里陡然亮了几分,陆淮出来了。   沈九清了清嗓子:“小丫头,今日我们聊得也差不多了,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我就放你离开。”   刚才沈九的手下进来后,叶楚就瞄见了沈九的神情和之前大不一样,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像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叶楚知道沈九心肠是好的,他鬼主意虽然多了点,但不会害人。况且就算有什么事,自己也可以应对。   叶楚说:“什么事?”   沈九笑着说:“小丫头,你出了这个房间,笔直往前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再往左拐。”   “等你走到那个地方,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沈九心里哈哈大笑,等这丫头到了那里,陆淮估计也到了。到时候,两人碰面,这就有趣了。   陆淮真要好好谢谢自己,自己为了陆淮的终身大事,操了多少心啊。   叶楚没料到沈九提出的是这种小事,虽不知沈九为何要自己这么做,但叶楚没多问,只是说:“好。”   叶楚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叶楚刚出去,沈九就让手下也跟过去,他让手下跟紧了叶楚,事情若有什么不对,立马和自己汇报。   沈九则到了一个视野很好的高处,那地方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陆淮和叶楚碰面的情形。   沈九走到了那里,底下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身旁的曹安狗腿子一样递上来一个望远镜:“九爷,这样能看得清楚一点。”   沈九给了曹安一个暴栗:“你当九爷我瞎啊,这么点距离还看不清楚?”   曹安:“……”   不理会曹安这个蠢货,沈九看向叶楚。她正在往前走,立即便到达了拐角处,而另一头的陆淮也在走,逐渐接近拐角处。   正当他们两人很快就要碰面的时候……   宋倩如冲了出来,在陆淮面前拦住了他。   沈九:???   什么情况?沈九本以为会看到陆淮和叶楚说话,没想到他却看到宋倩如堵住了陆淮,沈九顿时气结。   宋倩如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不是坏了自己的计划吗?沈九气得牙痒痒,真想把宋倩如这碍事的拖出去。   沈九瞄见叶楚就站在陆淮的不远处,可是那地方很好地遮掩了叶楚的身形,陆淮估计根本没看见叶楚。   一旁的曹安再蠢,这时也知道了原来沈九请叶楚姑娘喝茶,是为了撮合陆三少和叶楚姑娘。   虽然曹安有些惋惜,为什么九爷没有喜欢的人?但曹安一向听沈九的话,沈九要帮陆三少追叶楚姑娘,那自己也要出一份力。   曹安看见了宋倩如堵着陆淮,觉得有些不妙。叶楚也一直躲着,并不出现在他们眼前。   曹安一脸担忧:“九爷,这样三少和叶楚姑娘就见不了面了吧。”   沈九知道叶楚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估计会一直躲到陆淮离开,那自己今天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不行,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都做了这么多,毁在最后一步太可惜了。   沈九阴着一张脸,说:“曹安,你去帮叶楚一把。”   “确保三少能看见叶楚。”   “哦,能让她撞进怀里就更好了。”   曹安:“是!”   “……”   曹安一边走,一边想,九爷花了这么多心思,来撮合陆三少和叶楚小姐,他一定要把这事办妥当了。   他不仅要让陆三少看见叶楚姑娘,还要让叶楚姑娘稳稳当当地跌入陆三少的怀里。   他这么做,九爷一定很高兴。   曹安离开后,沈九继续看着那里,慢慢地,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叶楚躲在那里,别人可能会不知道叶楚的行踪,但是沈九认为,陆淮绝对知道有人正在看着他。   陆淮的警惕性极强,只怕叶楚还没走近,他就已经知晓了。但是陆淮却不显露出来,任由叶楚躲在那里。   而且陆淮极厌恶宋倩如,现在却站在那里不走,想必是要做些什么。   一个明明看见了,却躲着。一个明明知道,却装作没看见。这两人还真有趣。   沈九又想,陆淮心思深沉,难保自己去请叶楚喝茶,包下茶社,陆淮都一清二楚。   可是陆淮却默许了自己的做法。   沈九笑,这不是有猫腻还是什么?   这时,叶楚被人一推,跌进了陆淮的怀里。   沈九一瞧,那动手的人可不就是曹安。曹安完成任务后,还看了一眼沈九,好像在说,九爷,我不负您的所托。   沈九满意地笑了,曹安长得丑了点,动作还是挺利索的,曹安这下推得好,瞧瞧,陆淮就这么接住了叶楚。   沈九的心情极舒畅,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看着陆淮,沈九挑了挑眉,陆淮连叶楚的小手都没拉过,自己可是送了他一个大礼,直接就抱上了。   呵呵,陆淮可不要太感激自己。沈九正美滋滋地想着,曹安已经返回,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   另一头,叶楚一拐出走廊,就立即止了脚步,她将身子瞬间缩回,靠在墙壁上。   真不巧,走廊的那头正好站着陆淮和宋倩如。   只单单一眼,叶楚看清了全部。宋倩如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看向陆淮的眼睛发着亮。   陆淮的外衣里面是一身玄黑色的衬衣,底下的扣子整整齐齐地扣着,上面开了两个扣子。   面对宋倩如的时候,陆淮的脸上明显透着不耐烦,但却因为什么忍耐着。   陆淮靠在墙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宋倩如虽说是胆大,也始终不敢靠近陆淮一步。   他们就这么远远地隔着,只留宋倩如自顾自地讲着话。   叶楚可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爱好,更何况还涉及陆淮。她退了几步,想从走廊的另外一头离开。   只见她刚走到走廊尽头,不知从哪闪出的两个黑衣大汉挡在了她的面前,把去路堵着严严实实,根本没法通过。   叶楚认出这两个黑衣人的身份,沈九请她喝茶时候,请了一帮人来她教室门口,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喊着要她答应沈九的邀约。   这两个黑衣人正在其中,瞧见叶楚抬头向他们,黑衣人马上就露出和那天在教室门口一模一样的笑容。   叶楚脚步一顿。   他们无声地笑着,却不开口说话,但是拦着的身体靠得更紧了些,一点缝隙也无,威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逼她回去原来的位置。   叶楚无奈地退开,沈九这是闹得哪出,非得让她走这条路,又把自己堵在这个走廊里。   拐角是陆淮,身后是沈九安排的拦路人,叶楚进退两难。   他们用眼神示意,让叶楚往回走,她只好朝着陆淮所在的拐角处走去,直至停在那里。   偏偏宋倩如同陆淮说话的声音还一字不落地飘进叶楚的耳朵,叶楚表示真的不是她存心要听的。   没曾想到,她听到又是宋倩如的另一次诉衷肠。   宋倩如这么刁蛮的性子,一碰到陆淮,立即就娇滴滴起来:“三少,真的好巧,我们又碰面了。”   宋倩如看着陆淮靠在墙上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心里还是爱惨了他,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淮,却忽视掉陆淮皱起来的眉头。   “三少,我自小就仰慕你,你的事迹上海滩人人都知,你一直是我的心目中的英雄。”   宋倩如红着脸,绞着自己的裙子,暗戳戳地对陆淮讲着她对陆淮的心思。   宋倩如头回没被陆淮身边的手下拦住,也没有被陆淮吓得心神够呛,陆淮第一次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   就他们两个人,谁也插不进来。   此时的宋倩如头脑发昏,陆淮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她就真的以为陆淮是只没有杀伤力的老虎。   陆淮没有马上赶走宋倩如的原因,竟然是他有些走神了。   叶楚在走廊边一闪而过,虽然她的动作很快,宋倩如难以察觉,但是警觉性极高的陆淮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张脸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晓得叶楚没有离开那条走廊,而是站在那边的拐角处,偷听着这边的声音,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陆淮面色如常,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叶楚的方向。   他想起那晚的小巷中,叶楚的随机应变。还在竹林前的那一段打斗,下手极恨,反应迅速。   照理说,没有多少人能在自己的手下过了几招,但是叶楚可以,也不知她从哪学的的一身本领。   陆淮把叶楚的家世背景调查个一清二楚,完美得没有任何破绽,但是陆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是这么一点好奇,令叶楚和别的女人有一些不同。   思及此,陆淮的冷冽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眸色深浅未明。他原本凌厉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宋倩如一看陆淮的样子,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不停,看来陆淮对自己的不断追求不是没有感觉。   “三少,不知我可不可以请你喝杯茶。”宋倩如大胆地提出了邀请。   陆淮的思绪收回,他的神色一凝,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偏向一侧的头转了过来,看向宋倩如。   眼前的人是恼人些。   宋倩如被陆淮这么一盯,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陆淮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刚才还分明带有笑意的陆淮,此时却眯着眼看着她,人情味全无。宋倩如打了个哆嗦,顿时不敢再出声。   虽说宋倩如方才讲了这么多话,陆淮一字未回,现在终于扭头看她却让她生不出什么欢喜来。   宋倩如的小腿有些打颤,虽然她已经领教过陆淮的冰冷,但是每回她都会吓得不行。   被陆淮盯着的这几秒,宋倩如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久得她后背的衣服都有些湿了。   宋倩如的念头百转千回,先前她因为自己能和陆淮独处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后悔。   如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淮还不会对她过分冷漠。若是只有他们两人,宋倩如只希望陆淮能看在她父亲的面上,放她一马。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结巴:“三少……我……”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等宋倩如说完,陆淮就抬了抬手,宋倩如马上闭上了嘴,即将脱口的话被她牢牢地堵在喉咙。   陆淮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看着宋倩如的眼睛毫无温度,他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   “太烦了。”   宋倩如想要道歉的话也吐不出来,她正了正心神,强迫自己将抽搐的小腿抬起来,艰难地离开了现场。   碰上软硬不吃的陆淮,宋倩如只有吃瘪的份。今天她又是什么都没捞到,只留下仓皇的背影。   陆淮偏头想了想,向着叶楚所在的地方走去。   叶楚听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着,但是却离自己越来越近,叶楚急了,扭头看向走廊的另一头。   两个黑衣人仍然没走,他们只会对她露出生硬的微笑。   那是带着胁迫性质的微笑。   叶楚真不晓得她是哪里得罪了沈九,难道就因为她曾经胆大得敢和他对视了几眼,就被他记恨上了?   沈九非要让她撞见陆淮的事情,是想令她难堪么?叶楚同沈九不熟,他这样做毫无道理。   难道说,根本不是沈九想邀请她?   但是若邀约真正的主人是陆淮,那么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看一出他和宋倩如的好戏?   依照叶楚对陆淮的了解,刚刚她的闪身一现,早已入了陆淮的眼中,他的警觉性极高,叶楚这样的动静又怎么会逃离陆淮的视线。   ……   叶楚懊恼异常,她在这条走廊呆了这么久,陆淮和宋倩如的谈话她也全听到了。   陆淮很有可能对叶楚起了疑心,以为她是来探听自己的秘密。   叶楚看了看黑衣人,她在想凭自己一人之力能否悄声无息地将那两个人放倒。   上一世陆淮曾讲过,她是女子,若要单人打赢成年男子,不能用蛮力只能使巧劲。   那两个黑衣人太过威猛,单是想想,她也没赢的可能。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楚头皮一麻。   但是在靠近拐角的那一瞬间,脚步声停了。   过了一会,叶楚没有见到陆淮走过来,却听到了别的声音。   陆淮刻意将脚步放慢了些,想着叶楚在那儿担惊受怕。陆淮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似乎觉得有趣得很。   他走到拐角处的墙边,就没有继续走下去。两人只要走一两步,便能立即碰上。   这时,陆淮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金色打火机。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嗒的一声响。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声音自然落进了叶楚的耳中,她在墙的那一边,听得胆战心惊。   叶楚生怕陆淮下一秒便会走过来。陆淮分明已经没有事做了,他为什么还不离开?   陆淮反复拨弄了几次,似乎每次都恰巧敲在叶楚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她愈发紧张了起来。   陆淮嘴边浮起了一丝浅笑,他不准备再逗她了。   打火机的盖子被合上,他将打火机放回口袋,正想起步离开。   这时,拐角处的叶楚似乎被人一推,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人力气大,叶楚身形不稳,摇摇晃晃,跌入陆淮怀中。   他接住了她。   少女的触感柔软至极,浅浅的清香扑进鼻子。似她洁白如玉的皮肤一般,细腻得很。   陆淮的手仅仅扶住了她的肩膀,没有半分逾矩。他的手指不经意微微弯曲,她的长发不可避免地拂过他的手。   乌黑柔顺的长发从他掌心划过,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陆淮冷瞥了一眼叶楚身后的人。   他认出来,那是沈九的人。   叶楚恰巧和他的胸膛贴得极紧。   她的鼻子被撞疼了。   叶楚闻到了一股浅浅的烟草味,陆淮的呼吸近在耳侧。两人分明没有逾矩,气息却轻浅地缠绕起来。   因着冲劲太猛,她差点摔倒,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祸不单行,叶楚的脑子里只能闪过这句话。其实应该说沈九不达目就不罢休的性格,造成了这次和陆淮的“偶遇”。   她仍有警觉,晓得陆淮不喜与人触碰。   叶楚立即从陆淮的怀里脱离,迅速退后一大步,和陆淮隔出了一段距离,陆淮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对不起,三少。”叶楚朝陆淮点了点头。   道歉既是为了碰撞到了陆淮,也是为了刚才的偷听。   陆淮没作声,他挺拔高挑的影子投射在叶楚身上,叶楚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无处可逃。   陆淮的存在感极强,虽说他默不作声,但是叶楚也不想主动开口打破寂静。   叶楚略微低着头,没有和陆淮对视,而是看着他的第三个衬衣扣子。   叶楚会出现在这里,陆淮并不奇怪,但她会撞进自己的怀里,却是他想不到的。   沈九这人惯来无聊,他不过是让沈九找个人,沈九就自己想了这么多。   陆淮心想,他让沈九去寻叶楚,不过是因为那晚在小巷里的交集,沈九自作主张,费尽心思给他制造所谓的偶遇。   沈九是以为他对叶楚有兴趣,所以才想帮自己一帮,看来沈九最近过得真的太闲了,是该给他找个其他事做。   陆淮看着叶楚,发觉那张小脸上起了红晕,耳根处也红得厉害。   先前那般沉着的人,也有这样慌乱的时刻。   陆淮忽的一笑,淡淡开了口:“为什么道歉?”   叶楚怔了一怔,她以为陆淮会因为方才她的偷听而不高兴,可他现在这样问,好像并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叶楚想了想,缓缓说道:“是我走得太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来既撇清了沈九,将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二来又给了跌进陆淮怀中一个理由。   合情合理。   陆淮抬眉,她仍然理智聪明,和当时在车上与他对峙那日并未有多大差别。   陆淮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陆淮明知故问,看向叶楚的眼睛漆黑深邃,叫人看不透。   叶楚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因为某些事,被困在恒兴茶社了。”   叶楚并不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将沈九交待出来,又会引发陆淮的问题。   在陆淮面前,她半字不提沈九,不牵扯进任何事来。   更何况,陆淮聪明至极,定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陆淮没有继续询问叶楚为何困在恒兴茶社,却又换了一个问题:“你在这里躲了多久?”   叶楚清楚,陆淮当然知道自己在这里旁观了全程,所以她不会选择撒谎。   思索了几秒后,叶楚开口:“我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事情,离开茶社后便会立即忘掉。”   陆淮唇角抿起,淡淡地笑。   但陆淮一直没有讲话,叶楚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能抬眼去看。   待叶楚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陆淮已经拿出了一块怀表。   叶楚怔了一怔,她记得很清楚,那块怀表是陆淮母亲的。   表链垂下,表盖被打开,怀表轻轻垂在叶楚的眼前,能清晰地看见秒针在移动。   这里寂静,叶楚听见怀表滴答滴答地在走。   可她却忽然恍了神。因为上辈子,那个怀表也曾在她手中一段时间。   那时,叶楚和陆淮要去南京的一座庙。在路上,叶楚的表坏了,陆淮暂时将他的怀表借给她用。   后来,他却让她不用还了,这块怀表便一直留在她那里。   ……   这块怀表勾起了叶楚遥远的回忆,她却听到了陆淮的声音。   “叶二小姐,已是晚上八点半了。”   “这么晚了,叶二小姐该回家了。”陆淮的声线极低,眼睛像黑夜一样,深不见底。   这话落入叶楚的耳中,将方才已经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块怀表。   叶楚立即点头:“我这就离开。”   叶楚说完后,很快便提脚往茶社门口走去。   陆淮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很急,步子也快,仿佛想快速离开这里似的。   这一次,倒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的人,叶楚顺利地便走了过去。   还未出茶社,叶楚就听到了外头响起来的雨声,她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   此刻,天下了雨,雨水下得又快又急,怪不得天色那样黑,雨水冰冷地敲打着地面。   雨被风袭进了屋子,叶楚的脸上也潮湿了起来,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继续抬头看着。   因为要赴沈九的约,叶楚没有坐家里的车。她不想让叶家人知道,她要见青会的沈九爷。   她不可能打个电话回叶公馆叫人来接。而这里,电车离得远,黄包车又拦不到,只能等着雨势小点,再回家。   秋夜里的风似乎格外寒冷,叶楚不由得用手环住了手臂,耐心等着。   待到陆淮出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叶楚的背影。   他只瞧见叶楚抬头看着,外面是一片清清冷冷的雨幕。   她的目光专注,仿佛在细细打量这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没有戴围巾,毫无遮挡的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来。   叶楚的外衣也因为掀起的雨水沾湿了不少,但是她却恍若未觉。   外头的雨下得厉害,她却安静极了。   仿佛在这个潮湿的上海滩的夜晚,添了一抹明艳清丽的颜色。   低沉的声线从身后响起,叶楚怔了一怔。   “你的车又熄火了吗?”   言下之意是,需要我送你回家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拥抱,get。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因为是万更,所以红包个数会比之前多。昨天没发今天补。 ☆、第34章 第34章   陆淮极低的声线, 被叶楚听了个明白。   叶楚抬头看了看, 大雨仍没有停歇的趋势,她缓缓转过身去。   陆淮正好站在她的身后, 风衣敞着,玄黑色衬衣上面开了两颗扣子。那双漆黑的眼睛刚巧在看着她。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陆淮没有继续开口,神色淡然未动,仿佛方才那句邀请不是从他口中讲出的那样。   今夜的这场雨下得那样大, 想必短时间内都不会停。叶楚没能找到别的法子回家,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样一个办法。   “叶家的车子今天没有来。”叶楚交待了一下现在的情形, 就算是回复了陆淮刚才的问题。   陆淮:“电车站好像离恒兴茶社也不近。”   叶楚一愣,她仿佛明白了陆淮的意思。上回在学堂附近偶遇陆淮, 他讲过, 她对他不必那样拘谨。   先前,因为无法确定陆淮的态度,叶楚才处处躲他。可现在,她已经清楚, 陆淮并无敌意。   她便能用朋友的态度对待陆淮了。   叶楚现在拦不到黄包车,若是能借督军府的车一用, 倒也十分便利。   ……   叶楚抬眼看着陆淮,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陆淮一直在看她,却仍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   叶楚顿了几秒, 继续开口:“能不能……”   陆淮淡淡一句:“嗯?”   叶楚只能接着讲了下去:“能不能劳烦三少送我回去?”   “嗯。”   陆淮的声音依旧很淡,语气却变了几分,能看见他眼底浮起的笑意, 轻不可察。   陆淮起步离开了恒兴茶社,叶楚看着他的背影。天气有些冷,她继续站在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叶楚的面前。陆淮从车里扭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车。   开车的人是陆淮,叶楚觉得有些奇怪。她先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楚问:“今天,三少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陆淮点头:“今天司机告了假,所以我一个人来的。”   叶楚很快就信了,其实,陆淮没有告诉她。司机现下还留在督军府里,陆淮主动放了他一天假,自己过来。   陆淮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神色从容。他们的车穿过上海滩的街道,越往叶公馆开,就越安静。   叶楚坐了陆淮的车回家,若是一言不发,就显得生分又尴尬了。   她记起前些天看到报纸,耶松船厂的一艘船出了事故,据说,少帅陆淮替陆督军抚慰了那些受害者的家属。   在上海滩,青会和洪门水火不容,因为有着陆淮的牵制,才能维持和平的表象。   叶楚找到了开口的契机。   “谢谢三少。”   陆淮仍看着前方,开口道:“为什么?”   “前几日在报纸上看到,耶松船厂的事故,我很是抱歉。”叶楚说,“三少辛苦,为了华东地区的百姓们,做了许多事。”   叶楚讲话的时候看向陆淮,却在提到“耶松船厂”四个字时,发觉陆淮的眉心一紧。   叶楚很快就察觉到了陆淮的不对劲,她那句话里似乎有哪里出了错。   “三少?”叶楚的声音清透,她在旁小心翼翼地探着。   听到叶楚的声音,陆淮觉得方才心底升起的怒火勉强降下了几分,他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相接,她的眼睛清亮至极。之前他们的见面要么是相互试探,要么就态度疏离,这一次却不一样。   这辆车上没有别人,陆淮和叶楚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因为只有他们二人,莫名感觉近了一些。   不知怎的,看着叶楚的眼睛,陆淮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们两人是见过几次面,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也说不上来。   陆淮没有多想,视线重新落回叶楚身上,淡淡回了一句:“叶二小姐。”   分明她没有询问半句话,他却清楚她的心思。   叶楚年纪虽小,可她关心的事情却很多。陆淮明白,她想问之前耶松船厂那件事。   好奇心重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人甚至会因为好奇心害死自己。   耶松船厂这场事故复杂得很,那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一手安排了这件事。   陆淮知道叶楚很聪明,但他并不希望她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在陆淮看来,叶楚是一个女学生,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日子。   思索后,陆淮开了口:“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但你只要安心过好现在的日子就可以了。”   叶楚怔了一怔。陆淮的话很有深意,但他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难道说耶松船厂的船出事其实并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事故吗?   又或者,这件事有幕后黑手在操控,而陆淮不告诉她过多的事情,只是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   “好,我会的。”叶楚没有多问,认真回了陆淮。   “嗯。”   得到了叶楚的回答后,陆淮凝视着前方的道路,注意力继续放在方向盘上。下雨天,路这样滑,应当小心谨慎才是。   汽车平稳地开着,一旁的叶楚却坐在那里心神不宁。   通过陆淮的话,叶楚知道了耶松船厂这场事故的复杂性。但是上辈子,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叶楚前几日看到日报的报道,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她的重生,才导致有些事情的轨迹产生了偏差。   现在想来,这场事故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陆淮不告诉她真相,是不是这件事的背后,有人在默默操控着他人的生命?   若是真有幕后黑手呢?那会是谁?   叶楚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背脊一凉。   莫清寒。   按理来说,叶嘉柔上大学的时候才认识了莫清寒。那时,两人才一见钟情。叶楚根本就不清楚,这时候的莫清寒现在到底在哪里。   难道……莫清寒现在就已经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了么?   他那样早就开始针对陆淮了吗?   ……   叶楚偏过头,看着陆淮,瞧见他的侧脸线条分明,表情认真得紧。   担忧从心底升起,因为害怕,叶楚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害怕他会死。   似是注意到了叶楚的视线,陆淮看了她一眼:“叶二小姐?怎么了?”   叶楚定了定神:“今夜下了好大的雨,三少开车回督军府的路上,一定要小心才是。”   叶楚的反应很快,她并不想让陆淮起疑心。所以下一秒,她立即收回了视线,往前面看。   陆淮神情淡淡,眼底却有很浅的笑意:“谢谢叶二小姐的关心,我向来都很注意。”   待到叶楚看向前面的道路时,才发觉叶公馆快要到了,她猛地回过神来。   要是叶家的人看到了陆三少送她回家,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母亲解释这件事。   即便他们没有见到车里的陆淮,她被一个成年男子送回叶公馆,这样的事情也不好。   更何况叶嘉柔和蒋姨娘是碎嘴的人,成天想法子要给叶楚下绊子,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不行,得尽快下车才是。   叶楚忽然开了口:“三少,可以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吗?”   陆淮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他没有讲话,眼底的笑意却消失了,嘴角微微下沉。   陆淮的语气冷了几分:“叶二小姐的意思是?”   叶楚自然看见了陆淮已然下沉的嘴角,她清楚他心中有些不悦。若是她不能解释清楚,要想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就不容易了。   叶楚想了几秒,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叶楚现在只是一个学堂里的女学生,这么晚归家本就不大合适,若是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回去更为不妥了。”   陆淮挑了挑眉:“陌生男子?”   他缓缓念出这几个字,轻描淡写,似乎听不出他的情绪。   叶楚却晓得陆淮的性子,方才那句话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倒令他觉得,她又开始疏远他。   叶楚思索了一下,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语气,但讲出来的话却变了。   “人人都敬佩陆家三少,叶家人也不例外。”   叶楚话里话外都在恭维陆淮,她非但又一次称赞了陆淮,这回还表明了叶家人对他的态度。   “可叶楚将三少当做自己的朋友。”   陆淮淡瞥了她一眼:“哦?”   只见叶楚认真抬眼,和他对视。她的目光中没有惧怕,也没有疏离,姿态从从容容,丝毫没有拘谨的神态。   仿佛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   陆淮曾经在信礼中学附近见过叶楚一次,他那时讲,希望下次叶楚见到他时,能够把他当成朋友对待。   嗯,看来上次他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了。   汽车已经缓缓停在了路口,陆淮的手搁在方向盘上,他等着听,她还会继续说些什么。   “若是能和三少认识,自然是叶家的荣幸。”   叶楚的几缕碎发落在了额前,乌黑的发衬托着她的皮肤,在夜里显得愈发白皙。   陆淮看着她,神色淡然,表面上不动声色。   叶楚迟疑了几秒:“其实……”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家里人并不知道我和三少见过几次面。”   陆淮淡淡开口:“所以?”   陆淮的车已经停了,叶楚知道他的意思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要把理由解释明白。   陆淮给了她尊重,叶楚也应该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   他们之间的交往,向来如此。   叶楚不慌不忙,继续开口:“要是叶公馆的人见到三少的车,他们定会询问叶楚。”   “更何况,叶楚是一个女学生,而三少是堂堂少帅。两人夜里相见,又同乘一车……”   “叶楚尚未嫁人,三少也没有娶亲。”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三少的名声也不好听。”   陆淮声线极低:“是吗?”   仅仅只是不想让他送到叶公馆门口,叶楚便七拐八弯地讲了那么借口,甚至连嫁人娶亲都扯上了。   还真是难为她了。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日从严家私宅到叶公馆的路上,那个聪明又有趣的女孩。   只不过,这一回,叶楚不是为了应付自己的试探。   陆淮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重复了叶楚讲过的一句话:“两人夜里相见。”   陆淮细想着叶楚方才的解释,越想越觉得这六个字有点意思。   他们不过是在茶馆里“偶遇”,却被她理解成了“夜里相见”,颇有一种夜半三更,瓜田李下的意味。   叶楚愣住,其实这本只是她随口一提,她没想到陆淮居然会抠着字眼不放。   可陆淮已经开口了,她现在好像没有收回这句话的理由了。   陆淮问:“你是这么想的?”   叶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回答:“是。”   不知怎的,她的脸颊竟有了一丝热意。她现在仔细一听,那句话的意思确实会让人想错。   陆淮看着叶楚,她的长发安静乖巧地披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他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却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她的耳根已经发红了。   瞧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陆淮觉得更有趣了,他轻轻勾起唇角。   “叶二小姐,下次你可以慢慢同叶家人讲。”   “你和陆三少认识的事情了。”   叶楚怔了几秒,只能回答:“好。”   时间已经不早了,叶楚和陆淮告别后,就下了车。这时,雨已经停了,她朝着叶公馆走去,步子有些快。   陆淮的车仍停在路口,叶公馆就在路的尽头,公馆门口的灯一直亮着。   陆淮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叶楚的步子虽小,却快得很,似乎她极想快点回到家中。   她的长发在耳后飘着,衬着她的身躯更为遥远。   叶楚知道陆淮的车还没有离开,走到叶公馆门口时,她停住了脚步。   叶楚转身,对着那辆车摆了摆手。   他们之间隔了有一些距离,叶楚担心陆淮看不到,挥手的幅度也大了一些。   那只白嫩的小手在夜里拼命挥动着,明晃晃地亮。   陆淮笑了。   等到叶楚进去,叶公馆的门又再次合上。在路的尽头,那扇漆黑的大门紧闭。陆淮这才离开了。   叶楚回了叶公馆后,大门这才锁了起来。她和母亲简单解释了今天晚归的理由。   为了不令苏兰担心,叶楚只能撒了一个小谎。至于陆淮让她告诉叶家人,她和陆三少认识的这件事。   这些话不能讲的那样急,叶楚暂时还是先放在心底吧。   叶楚回房间后,早已累得不行,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快合上眼睛了。   四下静得很,连细碎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这天夜里,许久未曾出现的声音,竟响了起来。   “耶松船厂事故的幕后黑手是莫清寒。”   “他来意不善。”   “一定要多加小心。”   ……   那三个字令叶楚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突然间困意全无。   陆淮方才在车上同她讲的时候,叶楚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耶松船厂的事情已经是一场无法预料的意外了。   所以,她没有猜错,莫清寒现在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而这一次的事故,就是莫清寒向陆淮的挑衅。   上辈子,莫清寒出现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早。重生后,竟有那么多事发生了变化。   叶楚知道,莫清寒目前针对的人只有陆淮。   叶楚心一沉,如果她一直隐藏下去,陆淮是否会受伤?   她保证过,上辈子陆淮对她有恩,要是陆淮有事,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他们两人关系尚可。陆淮和叶楚现在是普通朋友,她不能直接去提醒他。   重生这件事本来就很古怪了,若是叶楚对陆淮讲莫清寒的事情,他疑心重,不一定会相信。   为了让陆淮相信自己,叶楚要换一种法子去做。   她要找机会向陆淮投诚。   这也意味着,叶楚必须要主动接近陆淮。   ……   为了保证陆淮的安全,这件事越早越好。   ***   另一头,陆淮送了叶楚回家,这绝对能让沈九万分欣喜,可惜,他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在这两人离开茶社前,沈九就因为一些事情先走了。   那时,叶楚跌入了陆淮怀里,沈九兴致勃勃地看着,想着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但是,曹安走到沈九身边,低声说:“九爷,大都会有人砸场子。”   沈九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陆淮他们那,没听清曹安的话。他还在想着,陆淮怎么不和叶楚走近一点,姑娘抱都抱了,当然要趁势抱得更紧啊。   曹安虽不忍打扰九爷的兴致,但是这事非同小可,他只能又说了一遍:“九爷,大都会有人砸场子,需要您过去一趟。”   沈九这下听了个明白,他阴着脸:“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   曹安说:“是洪门的乔六爷。”   一听到乔六这两个字,沈九的脸色更差了。青会和洪门向来不对头,乔六更是处处与自己作对,逮着机会就会来膈应自己。   沈九气急:“这个乔云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实施大计划的时候犯毛病!”   这次,乔六就是看准了自己在恒兴茶社,才特意去大都会闹事。   沈九知道,自己这趟非过去不可,没看见自己,乔六绝不会罢休。   只可惜不能看眼前这场好戏了,沈九有些惋惜。   随即,沈九下定了主意,等他忙完青会的事,就去找陆淮。陆淮和叶楚好不容易按着他的想法独处了一回,他又怎么能不好好询问一番。   沈九说:“我们走。”   曹安说:“是,九爷!”   沈九和曹安坐在车上,曹安刚才已经打探了消息,现在准备和沈九汇报。   曹安:“九爷,您还记得那个勾引您的舞女吗?”   大都会有个舞女喜欢上了九爷,有一次那舞女勾引九爷,没想到九爷完全不吃那一套,直接把舞女扔了出去。   沈九挑了挑眉,他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沈九问:“怎么?这舞女和乔六有关?”   曹安趁机拍了一下沈九的马屁:“九爷,您真是神通广大,我还没说您就猜到了。”   “这舞女被您赶出去后,不知怎的,居然搭上了乔六,做了乔六的小情人。”   沈九冷笑,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清楚,乔六今日肯定是借着舞女的名头来挑事。   沈九才不信乔六有多喜欢那舞女,乔六女人多得很,他就是要故意和自己作对。   沈九并没有把乔六放在眼里,他烦躁的是,自己不能看到陆淮和叶楚接下来的事了。   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的力气,思及此,沈九的脸色沉了下来。   忠心护主的曹安一看九爷生气了,顿时给沈九出了主意:“九爷,要不我去派人整一下乔六?”   沈九一顿,有些好奇,扭过头看着曹安:“那你说说怎么个整治法?”   曹安一听有戏,他之前早就看乔六不爽了,处处和九爷作对,亏得自己费了好几天,才想出了好几个阴损的法子,差点想破脑袋。   “我们可以和乔六一样,也去他的仙乐宫捣乱,把他那里的舞女都悄悄打一顿,等到要上台的时候,一个都拿不出手。”   曹安自以为出了个极好的主意,等着沈九的表扬。   沈九怒极反笑,他这会不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安,示意他继续说,看看他的脑子到底有多傻。   “还有吗?继续说,九爷我听着。”沈九说。   “九爷这法子你要多少有多少,我在家里想了好久了,我们还可以在乔六的车上做个手脚,到时候车一翻,乔六没准门牙都磕掉了。”   想着乔六说话漏风的样子,曹安就乐个不行,他的笑声粗犷,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   越笑越觉得不对劲,九爷怎么没跟着一起笑呢,曹安的笑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呵呵。”沈九冷笑两声,给曹安的脑门就来了一下:“我是看清你了,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这事你没和别人说吧,我可不想被人笑掉大牙。”   曹安吓得摆手:“我自己就在心里寻思过,从来没和人讲过。”   沈九收回手:“看看你出的是什么主意,我们是流氓吗?我居然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快点跟上,赶紧去大都会。”   曹安一脸委屈地跟在沈九的身后,他心想,九爷莫不是忘了,他们本来就是流氓啊。   车子开得比平时快得多,没过多久就到了大都会。   乔六故意等着沈九和曹安不在的一天,来大都会找茬,他就是要时不时给沈九来点不痛快。   长期盯着大都会的手下一汇报,乔六就立即带着人马赶到了大都会。   沈九到大都会的第一眼,就看到乔六靠在自己大厅沙发上喝着茶,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好似这里是他开的一样。   格外刺眼。   大都会的客人都被吓得跑了大半,几个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显然之前被乔六的人吓到了。   “曹安。”沈九叫了一声。   “九爷,有什么事你吩咐。”曹安大跨一步上前,他等着九爷下达命令,好好整治一下乔六。   “你说这大厅怎么有股臭味,是九爷我鼻子出问题了吗?”沈九伸手在鼻子边挥了挥,一脸嫌弃。   平时脑子不灵光的曹安,这时却迅速领略了沈九的话,他立马接上:“九爷的鼻子灵得很,怎么可能出错,大厅沙发上的确有个臭虫,臭气熏天。”   沈九说的是谁,在场的人都知道,站在乔六身后的手下面露忿忿之色,想要上前,乔六却打了个手势,制止了。   “沈九,别老站着,坐着说话。”乔六就跟这里的主人一样,随意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人牙疼。   “呵,我看你是被女人掏空了身体,脚软地非要坐在沙发上,算了,就当我同情你,这张沙发就送你了。”沈九一点也没怵。   他上下打量着乔六,好像看着一个中看不重用的软脚虾。   曹安在心中暗道一声好,果然九爷一出马,就知有没有。   乔六脸色一点未变,他翘了翘嘴角,笑了:“沈九,我是来给笑笑鸣不平的,她说她在你这当舞女的时候,老是受人欺负。”   笑笑不知为何,被乔六看上,成了他的小情人,目前来说还算是得宠,就是不知道会有多久罢了。   不过要说乔六为一个女人出头,这是不可能的,他想宠人的时候就对她百般好,厌弃了之后就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乔六和沈九向来不对头,两人时不时就会给对方找个茬。今儿算是例行公事,借着歌女的由头,让沈九不快。   “笑笑?笑笑是谁?”沈九掏了掏耳朵,故作不知。   曹安故意说:“九爷,笑笑就是那个被您赶出去的舞女啊。”   沈九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说的是她啊,大都会长得最丑,舞跳得最差、声音又难听的那个人啊。”   沈九看向乔六,故作不解:“乔云笙,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为这个女人找公道?”   笑笑不是个安分的人,跳舞也不认真,沈九早就看不惯她了。后来她设法勾引沈九,沈九彻底怒了,把她赶了出去。   乔六对沈九的话恍若未闻,他把身边的女人搂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女人的长发。   乔六淡淡反驳:“总比你好,一把岁数了,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   乔六瞥了沈九一眼,说:“沈九,你莫不是不行吧?”   沈九这才发觉乔六身边有个女人,面容很嫩,明明二十多岁了,看上去如同十六七岁一样,身上还有一种学生气息,这人正是笑笑。   沈九呵呵两声,乔六以为这么说就会激怒他,那真是想多了。   沈九挑衅:“用不着你担心,倒是你女人太多,小心有天死在床上。”   “我看你这么摊在沙发上,起也起不来,看来是身体亏损得厉害,我刚好晓得一个中医,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沈九一脸坏笑:“专治男性隐疾。”   乔六挑了挑眉:“你这么清楚,莫非你看过?”乔六还扫了沈九的身上,表示了自己的怀疑。   沈九和乔六一来一往,争锋相对,谁也不退后一步。   这时,乔六瞥了笑笑一眼,语气淡淡:“笑笑,好歹沈九也算你的前老板,打个招呼吧。”   笑笑说:“九爷,我是笑笑。”   沈九看都没看她,扭头看曹安:“曹安,我都说不认识这个女人了,这两人还非要贴上来。”   “你说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曹安捧场:“九爷,您说的是,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听不懂人话。”   笑笑听出沈九和曹安的讽刺,脸白了一白,看向了乔六。   乔六神色未变,仿佛并不在意沈九的话,他摸了摸笑笑的头发,以示鼓励。   笑笑又柔声道:“九爷,我本以为大都会算不错的了,可是和仙乐宫一比,那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呢。”   “想来我倒真要感谢九爷把我赶出大都会呢,要不我又怎么会遇上六爷。”   笑笑看着乔六满脸爱意。虽说她之前勾引过沈九,但是沈九不喜欢自己,还把自己赶出大都会,她对沈九的心思早就歇了。   后来她遇上了乔六,乔六外表俊雅,待人温和,完全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可怕。   在此之前,乔六一直对笑笑很温柔,笑笑完全不知乔六带着自己,只是为了气沈九。   沈九冷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舞女还敢挑衅他。   然后,沈九叫了一声:“曹安,让她闭嘴。”   曹安立马应声:“是,九爷!”曹安的速度极快,走到笑笑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按理说,乔六就坐在笑笑身边,他若有心阻止,笑笑绝对不会挨这巴掌。但现在看来,乔六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   笑笑捂住脸,有些不敢相信沈九居然说打就打,她泛着泪水:“六爷……”   乔六轻轻地摸上笑笑的脸,不紧不慢地说:“沈九,这就是你对待女人的态度?”   沈九冷哼一声:“管她男人还是女人,我看不顺眼的,不会对她客气。”   恶心完沈九后,乔六站起身:“沈娇娥,我们打扰得够久了,就不妨碍你做生意了。”   沈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着乔六的背影说:“放心,待会我就让我手下把那中医的地址送过去,有病要早治,千万别怕丢脸。”   乔六一走,沈九就瞥了一眼曹安,曹安回了一个事情办好的眼神。   在和乔六对峙期间,沈九给曹安使了个眼色,曹安立即就实施了他的第二个方案,在乔六的车上动了些手脚。   不是沈九夸,曹安别的事不行,给别人下绊子的事情做得可是完美无缺,连沈九也要道一声好。   曹安这么说,事情肯定办得很妥当。沈九心情好地哼着小曲,回了房间。   那头,乔六走出了大都会,瞥了顾平一眼:“不要让我再看见她。”   膈应完沈九,笑笑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没必要再留下了。   顾平会意,乔六继续向前缓缓走着。   身后的笑笑未听见乔六的话,正要跟上去,被顾平拦住了。   顾平面无表情地把笑笑扔给洪门的其他人,说:“把她弄出上海滩,越快越好。”   随即,顾平径直往前走了。   笑笑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分明六爷对她很好,刚才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绝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笑笑想要挣脱,但是很快她就被打晕,失去了知觉。   乔六坐在汽车后座闭目养神,突然,车子猛地摇晃了起来,乔六赶紧抓住了车上的扶手。   车子剧烈地晃了几下后,“砰”得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   司机定了定心神,赶忙下车查看,接着战战兢兢地汇报。   “六爷,车子爆胎了。”   乔六的脸色一冷,一定是沈九做的手脚。   乔六许久未说话,车内的气氛也十分压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乔六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顾平,大都会是不是有个歌女歌唱得特别好?”   顾平低声说:“是的,六爷。上海很多人都会特地去大都会听这个歌女唱歌。”   “喜欢这个歌女的人还真不少。”   乔六漫不经心地说:“你去把这个歌女挖过来。”   他倒要看看,大都会失去了这个歌女,沈九会急成什么样。   ***   回督军府的路上,陆淮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拿出了那块怀表,表盖被打开,他低头看了一眼。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了。   从恒兴茶社出来的时候,只有八点半。陆淮只不过是送叶楚回了一趟叶公馆,又和她在车上聊了几句,时间便一晃而过了。   原来他同她待了这样久。   陆淮将怀表悉心收进口袋,这是母亲留给他的,他一直都好好保存着,不在旁人面前拿出来。   深沉的夜色里,陆淮继续往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他行事注意,谨慎至极,不会给人有可趁之机。   很快,汽车驶进了督军府。   昨夜没有睡好,今天经过了茶社这一番折腾,这天晚上,陆淮入睡得很早,并没有先前那样纷乱的思绪。   陆淮不常做梦,奇怪的是,他今晚却做了一个梦。   ……   在梦里,上海也下雨了,雨下得又急又快,整个世界。   陆淮开着车,一切场景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陆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一件事,他要去恒兴茶社接一个人。   车开到了恒兴茶社的门口,里面喧闹极了。陆淮穿着军装,走了进去。他扫视了一圈,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   他要接的那个人是谁?   没过多久,陆淮的视线便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陆淮仍旧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但他看见了那人手中的那块怀表,顿时脚步一停。   那人一定是他要接的人,陆淮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陆淮将那人接上车,而那块怀表,陆淮却没有拿回来。奇怪的是,他莫名相信这个人。   上了车后,陆淮开车,那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们的汽车停在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幢青砖墙的洋房。   后来,陆淮似乎对那人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他无法听清楚自己的话。   离开那幢洋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陆淮和那人上车后,不知怎的,他好像心中有事,竟莫名心神不定。   陆淮头一回在开车的时候,走了神。   雨下得那样大,天又那样黑,车里的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专注。结果,汽车在司各特路上出了意外。   陆淮随着翻滚的汽车倒下,地上满是鲜血和玻璃碎片。   那个人也在他的对面。   汽车爆炸之后,瞬间燃起了火焰!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   陆淮猛地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然起了一层冷汗。   他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一个梦。   这时,陆淮转头看向窗外,天蒙蒙亮,清晨的气温异常地低。上海又开始下雨了,屋子里的空气很潮湿。   他看见了火光,也感受到了热浪,仿佛他真切地体会过那次爆炸一样。   为什么他会做这个梦?   而梦里的场景为什么又如此真实?   这会是一个预警吗?   不大可能,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车祸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陆淮清楚,近日里,司各特路没有发生车祸。不过,他今晚确实经过了司各特路。   恒兴茶社也恰巧是今晚去过的地方。   恒兴茶社,司各特路,下着雨的上海,以及在雨夜里行驶的车辆……似乎都与今日的场景极为相似。   或许是这几日太累了,他才梦见了和现实场景相似的一个梦。   陆淮已经给这个梦找了一个由来,过了会便没有再想。   那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没有认出梦中的那幢洋房是叶公馆,因为他们前世去的时候已经翻新了。   所以,接下来,叶楚要一点点主动接近陆淮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35章 第35章   周日那天在恒兴茶社喝了茶后, 叶楚便认认真真去学堂上课。   上次耶松船厂的事闹得这样大, 人心惶惶,这些日子倒是平静得很。   叶楚觉得, 莫清寒一方面大概是认为此事的后果已经够严重了,一方面又要隐藏自己,所以暂时才不出手。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应该放松警惕。   只要叶楚记起前世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便能找个机会去提醒陆淮。   然后, 她要一点点获取陆淮的信任。   两人才能达成合作。   ……   昨晚, 叶钧钊来了电话,说是过几日就到家了。   前段时间叶钧钊一直在外出差, 没有在家, 所以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特别是叶嘉柔做的那些事,叶钧钊一点也不知情。   从昨晚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叶嘉柔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虽说她在严曼曼生日宴会上被踹下池这事, 奶奶已经训斥过了。   但是前几天李思文的事闹得很大,就算叶嘉柔再怎么隐瞒, 叶钧钊还是会很快知道。   除非叶钧钊就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同人交际, 才不会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可是叶嘉柔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叶嘉柔魂不守舍地在学校过了一天,她越想越害怕,走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钧钊的脾气冲, 最爱面子,要是知晓叶嘉柔给他的脸上抹了黑,别人还在暗地里嘲笑他,不知道会怎么教训叶嘉柔。   叶嘉柔越想,眼泪流得越凶,越是流泪越是慌神。从学校到叶家的一路上,叶嘉柔的眼泪就没停过。   快到家的时候,叶嘉柔勉强止了哭,她可不想被叶楚看到这副样子。每回她最狼狈的模样,都会被叶楚碰到。   这时,叶楚总会用姐姐的身份自居,教育她,可是叶嘉柔最不屑也最不喜的就是这个了。   叶嘉柔胡乱用帕子擦了脸,全程低着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叶嘉柔回到院子的时候,蒋姨娘的房门正大开着,叶嘉柔用她红红的眼睛一瞥,蒋姨娘对着镜子细细地化着妆。   虽说蒋碧珍是叶嘉柔的母亲,但是叶嘉柔在心底还是有些瞧不上她,蒋碧珍经常会对着叶嘉柔抱怨这,抱怨那。   叶嘉柔心想,蒋姨娘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又是谁造成的,要不是蒋姨娘没有一个好的娘家,她也用不着做这么多努力。   虽然叶嘉柔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蒋姨娘终归是她的母亲,在叶钧钊面前也说得上几句话,若是蒋姨娘能帮自己说上几句,叶钧钊应该会消点气吧。   这么想着,叶嘉柔的脚步一拐,走向蒋姨娘的房间。   “母亲。”叶嘉柔刚刚大哭过,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听到叶嘉柔的声音,蒋碧珍立即回了头,她转头看到叶嘉柔通红的眼睛还有泪痕未干的小脸,“噔”的一下放下了手上的眉笔,拍在了桌上。   “嘉柔,是哪个不要脸的欺负你了,是不是叶楚,我就晓得这叶楚牙尖嘴利,处处为难人。”蒋碧珍听也不听,就认定了叶楚的“罪证”。   叶嘉柔将身后的房门合上,坐到了凳子上,这才继续哭了起来。   蒋姨娘登时急了,她来到叶嘉柔对面,掏出帕子帮叶嘉柔擦着眼泪:“嘉柔,你别光顾着哭啊,到底是什么事啊?”   叶嘉柔一边捂着脸,一边抽泣着说:“母亲,我完了,父亲回家肯定会打死我的。”   这关老爷什么事,昨晚收到老爷要回来的消息,她还高兴了一宿没睡,现今这事怎么又和老爷扯上关系了。   “你把话说清楚,你爹人还在外面呢,怎么还有牵扯。”蒋姨娘追问道。   尽管蒋姨娘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叶嘉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支支吾吾了好久,她才出了声。   “上回叶楚和一个姓陈的公子相亲,母亲你还记得吗?”   蒋姨娘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可惜了好久,想这等好事怎么就没让自家女儿碰上。   “陈公子相亲失败后,就转而开始追求我。”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蒋碧珍一听叶嘉柔的话,就绽开了笑容,那是叶楚没福气,她的女儿可比叶楚优秀多了。   “女儿啊,这事不是应该开心吗?你哭些什么?你别犹豫,直接答应他吧。”不知道内情的蒋姨娘笑得没心没肺的。   这笑容落到叶嘉柔的眼里,心里闷了闷,她这时的心情有些平复下来,说话也顺溜了很多。   “我拒绝他了,没答应陈公子的追求。”叶嘉柔说了一半,被蒋姨娘打断。   蒋姨娘拉住叶嘉柔的胳膊,神情焦急:“嘉柔,你可不能挑三拣四啊,欲拒还迎是好,但是机会来了还是要马上抓住的。”   叶嘉柔有些不耐烦:“母亲,你先听我说完,陈公子条件是不错,我也没想吊着他,但是前些天,人家的正牌女友找到学校来了。”   蒋姨娘呆了呆,随即恢复了正常:“正牌女友又怎么样,现在他喜欢的是你,那人识相点也该自己乖乖滚远点。”   叶嘉柔抿了抿嘴唇,一次性把话说完:“可是他女朋友大着肚子,还跑到我学校来说我勾引陈公子,现在闹得许多人都知道了。”   听完叶嘉柔的话,蒋碧珍一时没消化完,大着肚子,勾引,事情闹大了。   “这……这可怎么办,你父亲最不喜别人说三道四,要是晓得你给他丢了这么大的脸,肯定会发火。”   蒋姨娘慌了,她也和叶嘉柔一样抹着眼泪:“你奶奶前段时间还骂过我们,这回可不是嘴皮子动动这么简单了。”   这件事不用蒋姨娘提醒,叶嘉柔也知道,所以她才想让蒋姨娘帮帮她。   叶嘉柔一把按住蒋姨娘:“母亲,你先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躲过这些事,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被叶嘉柔拉住蒋姨娘稍微恢复了些,忙着问叶嘉柔:“那该怎么办,你要我做些什么。”   刚才进门的时候,叶嘉柔就想到了一些对策。比起自己来,叶钧钊对她母亲蒋姨娘的火气应该没这么大,若是先让蒋姨娘抵挡掉些怒气,那么自己也许没这么惨。   “母亲,过几天父亲来的时候,你先讨好他,他最疼爱你了,你先帮我安抚一下父亲,他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叶嘉柔哄着蒋姨娘。   蒋姨娘愣了。   嘉柔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她怎么不知道老爷对她有多少宠爱。虽说老爷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不过她也怕啊,谁知道老爷生起气来,会不会迁怒她。   看到蒋姨娘的表情,叶嘉柔就晓得她在犹豫了,她赶紧安了安蒋姨娘的心:“母亲,我们可是一体的,只要过了这一事,以后就风平浪静,过好日子了。”   蒋姨娘摇摆的心始终还是定了下来,如果她不帮嘉柔,还有谁能指望得上呢。   留下一脸惶恐的蒋姨娘,叶嘉柔回了房间,虽说她想到了这个不是方法的方法,但是她还是心神不宁。   想到这,叶嘉柔又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   今日是学堂休息的日子,叶楚想趁着今天有空,去看看奶奶和大伯母他们,毕竟有一段日子没见过了。   叶老太和万仪慧最喜欢吃罗春阁的生煎包,叶楚今日特地买了,准备带给她们。   万仪慧和叶老太正坐在那聊天,这时,丫鬟禀告:“老太太,大太太,叶二小姐来了。”   两人脸上俱是一喜,阿楚来了。   叶楚走进来,刚笑着叫了一声:“奶奶,大伯母。”万仪慧和叶老太刚要说话,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扑到了叶楚的怀里。   大家都愣了一下,原来是大白猫看见叶楚来了,欢喜地扑到叶楚怀里,现在正对着叶楚撒娇。   万仪慧失笑:“瞧瞧这猫儿,比谁都热情,生怕阿楚不知道它在这里。”   叶老太也笑着说:“这猫儿每回看到阿楚,都恨不得黏在阿楚的身上。只要阿楚不走,它就一定要阿楚抱着。”   叶楚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大白猫,大白猫感觉很舒服,唤了几声:“喵喵……”   一副极喜欢叶楚的模样。   叶楚也喜欢大白猫,她双手抱着大白猫,只觉得沉甸甸的,心想,这猫儿几天不见,好像又胖了几分。   叶楚坐下后,把罗春阁的生煎包放在了桌上,笑着说:“奶奶,大伯母,你们尝尝。”   叶老太认得这是自己最喜欢的生煎包,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叶老太满脸笑意:“这生煎包我吃了好几次了,可是每次阿楚带给我的,我总觉得特别好吃。”   万仪慧附和:“可不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叶楚看着她们,心里很温暖,这就是亲人,待她好从不要求什么回报,彼此遇到困难也会相互扶持。   叶楚很庆幸,自己能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上辈子叶家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这次叶楚一定要改变结局,让大家都活得幸福快乐。   这时,叶老太问叶楚:“阿楚,最近叶嘉柔有没有做不妥的事情?”   叶老太还记得上回叶嘉柔被踹下水的事,虽然自己已经教训过蒋碧珍母女,但是,叶老太担心叶嘉柔又做了什么丑事,连累叶楚。   想到叶嘉柔,叶楚心里冷笑。   既然莫清寒已经出现了,叶嘉柔又在叶楚面前蹦跶得欢。叶嘉柔总是在动歪脑筋,莫不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叶楚只觉得叶嘉柔烦极了,必须想法子找点事给她做。   紧接着,叶楚把李思文来学校门口找叶嘉柔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叶老太和万仪慧。   叶嘉柔勾搭上了陈息远,他同叶楚相过亲,只不过叶楚看不上他罢了。可陈息远却有一个怀着孩子的女友,这令人震惊得很。   瞧瞧,人家女朋友都到信礼中学找叶嘉柔来了,一定是被逼急了才会这样做。   听完后,叶老太和万仪慧皆是一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叶嘉柔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万仪慧冷笑:“叶嘉柔倒是把蒋碧珍的狐媚样学了个十成十。”   “叶嘉柔年纪这么小,肚子里花花肠子却这么多。多把那些勾引男人的本事用在正途上,不比什么都强。”   叶老太也是一脸气愤:“这么小就会勾引男人,以后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   叶楚的眸色微暗,当初叶嘉柔攀上了莫清寒,莫清寒在叶嘉柔的挑拨下,恨不得把叶家所有人置于死地。   莫清寒权势滔天,叶家在他的狠辣手段下,就这样败落了。想到这里,叶楚握紧了拳头。   叶老太面色微冷,说:“上次我已经骂过她们,没想到叶嘉柔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万仪慧接话:“娘,我们这次一定要给叶嘉柔和蒋碧珍一个教训。”   叶楚怀里的大白猫也唤了一声:“喵……”颇为赞同她们的话。   叶老太突然想到了一个教训叶嘉柔的办法,她把头凑过去,与叶楚她们细细说了。   万仪慧竖起了大拇指:“娘出马就是不一样。”   叶楚笑着说:“奶奶这办法确实妙。”   这方法不仅会让叶嘉柔和蒋碧珍吃个亏,到最后还得陪着笑脸,能不妙吗。   叶楚留在叶老太这吃了晚饭才回去,她们商量好,明天就按叶老太的方法做,保准让叶嘉柔吃不了兜着走。   ***   第二天早上,叶楚和苏兰提起了这件事。   叶楚一脸担忧:“母亲,奶奶生病了,我们今日去看看奶奶吧。”   昨晚叶楚把叶老太的方法告诉了苏兰,苏兰当然配合:“奶奶年纪大了,我们本就该多去陪陪她,吃过午饭我们就过去吧。”   叶嘉柔刚要走进来,这话就落入了她的耳内。   叶嘉柔心想,叶楚昨天刚从奶奶那里回来,今日又想着去献殷勤,叶楚果然心机重。   一天到晚就想着讨好奶奶,怪不得奶奶特别喜欢叶楚。   叶嘉柔自己做事带着目的,就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叶楚的孝顺在她眼里就变成了利用,而她自己则是被叶楚的可怜女子。   好一朵娇弱,需要怜惜的小白花。   叶老太不喜蒋碧珍和叶嘉柔,从不会叫她们主动过去。即使生病了,也只让苏兰和叶楚过去,说是不想看见她们。   上次因为叶嘉柔被严曼曼踹下水的事,叶老太对叶嘉柔的态度更差了。   这次,叶嘉柔从叶楚口中得知叶老太生病了,她当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让生病的叶老太感受到自己的关心,叶老太总会意识到,自己比叶楚要好上许多。   想着想着,叶嘉柔的脸上就浮起了一丝笑意。叶嘉柔转身去找蒋碧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叶楚坐在屋子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头的场景。   这话是叶楚故意让叶嘉柔听到的。   见到叶嘉柔转身回去找蒋姨娘,叶楚淡淡一笑,知道她已经听见了。   吃完中饭后,叶楚和苏兰正要出发,还没有坐上车,叶嘉柔和蒋碧珍果然跟过来了。   蒋碧珍说:“母亲生病了,我和嘉柔也去看看。”   叶嘉柔把自己的想法和蒋碧珍说了后,蒋碧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虽然她不想看见那老虔婆,但是现在表现自己的关心,绝对没有坏处。   叶嘉柔也在一旁说:“姐姐,我也想奶奶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叶楚听见了,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只怕不是想奶奶。而是利用奶奶吧。   叶楚凉凉地刺了一句:“嘉柔,奶奶又不待见你,你凑到奶奶面前,又把奶奶气病了怎么办?”   叶嘉柔的脸色一白,柔声:“去看奶奶,是我的孝心。”   叶楚白了她们一眼,没再说话,径直上了车,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鱼儿已经上钩了。   ……   万仪慧正和叶老太在房里坐着,突然,房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太,二房的太太和小姐们来了。”   万仪慧看着叶老太说:“娘,您快躺好。”   叶老太连忙躺下,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万仪慧点头:“娘,我做事你放心。”   这时,叶楚和苏兰她们走了进来,她们和万仪慧打过招呼后,就走到叶老太床前。   苏兰一脸关切:“娘,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叶老太的声音虚弱,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就是老毛病犯了。”   叶楚知道叶老太是装病的,故意来整治叶嘉柔她们。叶楚看着叶老太挤了挤眼睛,声音却带着一丝担忧:“奶奶。”   叶老太让叶楚坐到床边,握紧叶楚的手:“我一看到阿楚啊,感觉人也好受了许多。”   叶楚笑眯眯的,这时,有几个没有眼力见的人凑了上来。   蒋碧珍和叶嘉柔进来的时候,万仪慧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万仪慧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就当蒋碧珍和叶嘉柔是透明人。   叶老太看见了她们,也只做没看见。   但是蒋碧珍和叶嘉柔的脸皮多厚啊,别人越不待见她们,她们越要往上凑,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蒋碧珍笑着说:“娘,一听到你生病了,我和嘉柔就立马赶来了。”   叶嘉柔一脸真诚,轻柔地说:“奶奶,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叶老太冷哼了一声,开口:“你们管好自己,别把我气死就好了。”   蒋碧珍和叶嘉柔想起,上次叶嘉柔被踹下水时,叶老太指着她们脑门骂的场景,顿时住了嘴。   叶老太懒得理她们,说:“这几天我生病闷得慌,你们就坐在那聊天吧,讲些有趣的事让我解解闷。”   叶楚心想,好戏要开场了。   万仪慧笑了笑:“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呀,和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学生有关。”   叶嘉柔和蒋姨娘并不晓得今日这场局,只是为了敲打敲打她们。   单听这一句话,谁会知道万仪慧要讲的事正和叶嘉柔有关系呢。   两人神情期待,都在等万仪慧的故事。   大白猫叫了一声“喵”,然后懒洋洋地转过头。   看向了叶嘉柔。   作者有话要说:  战斗力极强的叶老太和大伯母要放大招了。   这章字数少,还有一更,剁手节快乐!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36章 第36章   万仪慧首先说:“前几天我听见一个故事, 有个女学生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 结果那男人的相好就找上门了。”   万仪慧先是瞥了一眼叶嘉柔:“还是个学生就会勾勾搭搭,也忒不要脸了。”   叶嘉柔还未听见万仪慧的话, 就瞧见她看了自己一眼。   要知道大伯母的眼里一向只有叶楚,那是不是说明大伯母要对自己改观了?   叶嘉柔看着万仪慧,羞怯地一笑,大伯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了, 她本来就比叶楚讨人喜欢。   万仪慧心里一阵恶寒, 叶嘉柔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无缘无故对着自己笑什么,她极力按捺住恶心。   但是万仪慧的话音一落, 叶嘉柔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蒋碧珍最爱听市井八卦, 她连忙问:“然后呢?”   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叶楚冷眼瞧着,不知道蒋碧珍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落下了,怪不得生出叶嘉柔这样的蠢货。   现在这么好奇, 等会知道那女学生是叶嘉柔,有你们俩好哭的。   万仪慧继续说:“那男人的相好竟然怀孕了, 这下好了,这相好的处处占理,她堵在学校的门口, 哭哭啼啼地想让女学生离开那男人。”   叶嘉柔猛地一抬头,怀孕的女人、女学生,这说得不会是李思文和自己吧。   叶嘉柔越想越害怕, 小手紧紧地抓住衣袖,小脸苍白了几分。她极力说服自己,事情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愚蠢如蒋碧珍,这时候也隐约猜到了。不过蒋碧珍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暗骂自己嘴碎,刚才就不该这么八卦,现在她再也不敢多话了。   蒋碧珍和叶嘉柔紧紧地盯着万仪慧,生怕从她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   叶楚看见了叶嘉柔和蒋碧珍紧张的样子,嘴角泛着冷笑,这两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万仪慧说:“那怀孕的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可怜见儿的,连站都要站不稳了。那女学生倒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男人身上,自己清清白白。”   “不要脸的我见多了,这么不要脸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万仪慧说第二句话时,特地提高了声音,叶嘉柔和蒋碧珍的脸色立马难看了下来。   叶楚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她转头问叶嘉柔:“嘉柔,你说这女学生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能做出这种事,看来她真是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叶嘉柔眼底满是委屈,她小嘴微张,刚要反驳:“不……”   叶楚立马接话:“嘉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看不惯那女学生的做作样。”叶楚给了叶嘉柔一个我懂得的眼神。   叶嘉柔欲哭无泪,那件事情闹得很大,学校里的全部同学几乎都知道了,叶楚怎么可能没听说。   叶楚就是想让她陷入难堪的境界,要是叶楚能好好帮她说上一句,她又怎么可能会被责骂。   万仪慧一旁看得欢乐,她继续说:“最不要脸的是,女学生还推倒了那怀孕的姑娘。”   “那女学生心太狠了,对一个怀孕的人都下得去手,她什么做不出来啊。”   叶嘉柔眼底含着泪珠,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推李思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思文就倒在了地上。   叶嘉柔的眼睛湿漉漉的,自怜自艾。她好委屈啊,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充满了不如意。   分明她什么事都没做,大家却将所有事都安在自己头上。   叶楚淡淡地说:“嘉柔你怎么哭了,你也觉得那怀孕的女人很可怜对不对?那女学生这么歹毒,她就不怕被雷劈吗?”   叶嘉柔连连摇头,眼泪珠子一滴滴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蒋碧珍此时终于意识到,这女学生讲的就是嘉柔啊。李思文来找嘉柔的事,嘉柔和自己说过,万仪慧说的每一点都对上了。   蒋碧珍焦急地想,完了,万仪慧是故意来羞辱她们的,早知道她就不来这里了,现在又被人抓着痛脚了。   万仪慧:“得亏那怀孕的人心善,因为没什么大碍,就没和那女学生计较。”   叶楚笑了笑,她知道李思文晕倒一事是装的,李思文还要凭借肚里的孩子去找陈息远,成为陈息远的太太呢。   李思文一定会非常注意肚里的孩子,她不敢拿这件事冒险。所以她当然不敢去告叶嘉柔,她只是想让叶嘉柔下不来台罢了。   当然,叶楚是不会戳破这件事的,她乐得看叶嘉柔难堪。   叶楚又加了一把火:“要我说,这么心狠的人就应该把她抓到巡捕房里,让她吃个教训。”   叶嘉柔脸一白,事情哪有这么严重,一定是叶楚在吓唬自己。虽是这样想的,但叶嘉柔还是惴惴不安。   叶楚瞄见叶嘉柔一脸惧意,她神色冷淡:“嗯,可能会先饿个三天三夜,耗尽那人的精力。”   顿了顿,叶楚说:“然后再给点剩饭剩菜,先勉强让那女学生活着。”   叶嘉柔的脸色越来越白,叶楚又说:“毕竟接下来还有刑罚,早早地把人弄死就不好了。”   叶嘉柔的神经紧绷着,叶楚又没去过巡捕房,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叶嘉柔极力告诉自己,她一定是瞎编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害怕。   突然,叶楚说:“对了,巡捕房里会不会有老鼠?我听说老鼠最爱啃人的脚趾头了……”   巡捕房、挨饿、老鼠……叶楚的话成为了压死叶嘉柔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嘉柔满脸恐惧,忍不住浑身颤抖,她捂住耳朵尖叫:“啊……我不要进去……”   蒋碧珍虽然没尖叫,但她咽了咽口水,显然也是害怕至极。   叶楚心里冷笑,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勾引男人的时候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呢。   叶楚不急不缓地说:“嘉柔,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你会进巡捕房。”   这么心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丑事。   叶楚清冷的声音响起,叶嘉柔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连忙收拾好情绪:“姐姐,我胆子小。”   叶楚虽然字字不提自己就是那个女学生,但是叶嘉柔清楚,叶楚肯定知道这事讲得就是她和李思文。   说不定今日就是叶楚授意大伯母提起这件事。   叶嘉柔泪水涟涟,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会让他们满意,他们总会挑出错来。   这头,叶嘉柔自顾自地哭着,那头,苏兰和叶老太看得分明,叶嘉柔自己做了坏事心虚,所以叶楚一吓她,她就崩溃了。   万仪慧继续说:“我把这故事和认识的太太们都说了,那些太太说,以后找媳妇的时候眼睛一定要雪亮点,这样的女子千万不能进门。”   “要是摊上了这个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万仪慧说:“如果我儿子让这种女人进门,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毕竟,能看上这种女人,他的眼一定是瞎了。”   万仪慧早早就把这事传遍了,叶嘉柔自己做了这事,就不要怕别人说。而且,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警示叶嘉柔,做了坏事,总是有报应的。   叶嘉柔的唇瞬间白了,大伯母怎么这样对她?她明明也是叶家的女儿,可是待遇却比叶楚差了很多。   叶嘉柔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一张小脸苍白得吓人。   蒋碧白着一张脸,“故事而已,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啊。”   蒋碧珍极力想把这个话题掀过去,她不想再让大家讨论这件事了。   苏兰则瞥了蒋碧珍一眼,不温不热地说:“蒋姨太,要是被欺负的人是嘉柔,你还会是这个反应吗?”   蒋碧珍身子一僵,立马不敢说话了,没办法,谁叫她心虚啊。   叶嘉柔她们在万仪慧和叶楚的嘲讽下完败,万仪慧说完后,得意地看了叶老太一眼:光荣完成任务。   叶老太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干得漂亮。   万仪慧扬扬眉:娘,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苏兰和叶楚:你们都是好样的。   叶老太给万仪慧使了一个眼神,万仪慧起身:“我去看看娘的药煎好了没?”   苏兰知道叶老太要放大招了,她也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她们离开后,叶老太突然捂住头:“哎呦哎呦……我的头好疼啊。”叶老太紧皱眉,似乎头疼病真的发作了。   叶楚知道叶老太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并不担心。她知道叶嘉柔为了表现自己的孝顺,一定会蹦出来。   小白花又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叶楚在心中默数:一、二、三……果不其然,叶嘉柔柔柔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奶奶,我帮您按摩头可好?”   刚才叶嘉柔听见万仪慧的话,本来已经如坐针毡。此时,看见叶老太头疼的样子,叶嘉柔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刚才奶奶生她的气,若是她抢在叶楚面前,向奶奶大献殷勤,把奶奶照顾地妥妥帖帖的。   生病的人心肠总会格外柔软,待会自己好好表现,奶奶一定会被自己感动的。   奶奶听见了叶嘉柔的声音,破天荒没有拒绝叶嘉柔,反而招招手:“那你过来吧。”   叶嘉柔大喜过望,奶奶对她的态度哪有这么好过,是不是想递个台阶给她,原谅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了。   尽管那些事只是被人泼了脏水,和她毫不相干。   叶嘉柔站起身,还给了叶楚一个挑衅的眼神。叶楚无语,在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叶楚:叶嘉柔这蠢货总是上赶着作死,真是拦也拦不住。   蒋碧珍也觉得叶嘉柔这次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只要讨得这老太婆的喜欢,以后她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然后,美好的幻想总是伴随着残酷的现实。   叶嘉柔的手刚按了几下,叶老太就白了她一眼:“你力道这么轻,是在唬我吗?”   “别说是给我按摩,其实打着其他坏心眼吧。”   叶嘉柔连忙加重了力气,柔声:“奶奶,我这就按重一点。”   哪料到叶老太一下子叫了起来:“叶嘉柔,你力气这么重,是想害死我吗?”   叶嘉柔连连摇头,脸上闪过慌乱之色:“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叶嘉柔的神情颇为委屈,明明自己按的力道也不是很重,为什么奶奶反应这么大?   叶嘉柔安慰自己,生病的人脾气会比较暴躁,再说了,奶奶现在这么虚弱,定不是为了针对自己才这样做的。   奶奶对自己这么凶,定是叶楚在奶奶面前诋毁自己。叶楚明明是自己的姐姐,却总不让自己好过,想到这里,叶嘉柔的心就一疼。   叶老太为了装出一副生病的样子,一向洪亮的声音低了很多,所以叶嘉柔完全没觉得叶老太是在装病。   刚被叶老太骂过,叶嘉柔垂下手,不敢再动。   叶老太哼了一声:“真是没用,算了,你就给我倒杯水吧。”   叶嘉柔的眼睛一亮,终于可以不用按摩了。按摩会看力道,倒茶什么的,她总会做吧,肯定挑不出错。   叶嘉柔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大了几分,柔声:“好的,奶奶。”   叶楚冷笑,小白花还不知道奶奶在故意整她呢,都不知道她的脑子长哪去了。   叶嘉柔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她拿着茶杯,走到叶老太的床前。   “奶奶,喝茶。”叶嘉柔把茶杯递给叶老太,她想这下总不会出错了吧。   蒋碧珍的心理和叶嘉柔一样,喝个水而已,这老太婆还能翻脸吗。   蒋碧珍静静地看着,就等着叶老太夸嘉柔。   叶老太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猛地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叶老太厉声:“水这么冷,你是故意的吗?”   “傻子都知道病人不能喝冷水,你存心不盼着我好是吧。”   叶嘉柔处处勾搭男人,丢叶家的脸,叶老太对她厌恶至极。   本来叶老太就不待见蒋碧珍母女,叶嘉柔又做出这种丑事,今日叶老太一定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叶嘉柔一愣,随即脸色苍白了很多:“奶奶,我没有……”   明明自己试过了水温,水温刚刚好,奶奶平白无故地骂她,她实在是委屈,奶奶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她。   叶老太说:“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叶嘉柔很想反驳,分明是奶奶你太挑剔了,但是,叶嘉柔哪敢吭声,只能强忍着泪水。   一旁的蒋碧珍也傻了眼,老太婆生病了,战斗力怎么还这么强。不过,她也怨叶嘉柔,连杯水都弄不好,果真是个蠢的。   叶老太瞥了叶嘉柔一眼:“按摩你不会,倒个水你也不会,你说你还会干什么?”   叶老太这话已经让叶嘉柔够没面子了,下一秒,叶老太的话让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我的猫儿几天没洗澡了,你们娘俩去洗一下吧。”   叶嘉柔瞪大了眼睛,一脸委屈,这不是下人做的事吗?奶奶也太过分了。   蒋碧珍也张大了嘴,什么?要她伺候那只臭猫?   叶老太瞄见她们俩的神情,她的脸一沉:“怎么,我现在生病了,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   叶嘉柔气急,但她只能忍住,柔声:“不是的,奶奶,我只是想问一下那姐姐干什么呢?”   叶嘉柔知道叶老太是个执拗的,叶老太一旦决定什么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叶嘉柔知道今儿这事她绝对逃不了了,但她也一定要拖叶楚下水,毕竟自己在受苦受难,叶楚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应该在一旁享福。   叶楚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叶嘉柔真是一朵黑心肝的小白花,不管什么都要扯上自己。   不过,叶嘉柔注定要失望了。   无视叶嘉柔一脸期待的表情,叶老太开口:“阿楚这么聪慧,当然是陪在我身边了。”   “阿楚坐在那就像一幅画一样,我看着阿楚,就觉得自己病都好了。”   叶老太的话差点没把叶嘉柔气得吐血,这心也太偏了些。最后,叶嘉柔和蒋碧珍还是去帮大白猫洗澡了。   过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据说叶嘉柔和蒋碧珍出来的时候,她们的身上又被大白猫挠了好几下,两人的脸色都铁青了。   ***   蒋碧珍和叶嘉柔这一天,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叶嘉柔在回叶公馆的路上还在一直哭。   而今天,是叶钧钊回来的日子。叶钧钊为了谈一桩生意,在外待了很久,今天才刚回来。   与叶嘉柔不同,蒋碧珍倒是满脸欣喜,叶钧钊回来了,她要使尽浑身解数留住他。   今日在老虔婆那受的委屈,她要好好在叶钧钊面前哭诉一下。   一旁的叶嘉柔哭得蒋碧珍心烦,她不耐地说:“你父亲回来了,今天这事我们在他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叶嘉柔一想,是啊,父亲是个明事理的,他总不会被其他人的话误导了,不像奶奶偏疼叶楚,什么都听叶楚的。   蒋碧珍的算盘打得美滋滋的,回到家看到叶钧钊,她柔声地说:“老爷,你回来了。”   哪料到回应她的是叶钧钊阴沉的脸:“以后你和嘉柔少出门,少给我丢人现眼。”   原来叶老太早就打电话给叶钧钊了,不仅告诉他叶嘉柔做的丑事,还说自己因为这事气病了。   叶钧钊最好面子,知道了叶嘉柔的丑事,火冒三丈,刚一回家就把怒火发泄到了蒋碧珍她们身上。   蒋碧珍的心一凉,叶钧钊又说:“母亲因为嘉柔那事都生病了,你们以后再让母亲生气,我不会饶过你们。”   蒋碧珍被骂得一头雾水,叶钧钊刚回来,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李思文来找嘉柔的事了?而且那老虔婆生病关他们什么事?   叶钧钊看着叶嘉柔:“女孩子做人要检点,多和你姐姐学学,别一天到晚都想着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叶嘉柔见父亲如此反应,眼泪留得更凶了,连父亲都不站在这边,自己的命好惨啊。   就这样,叶嘉柔和蒋碧珍没讨得半点好,还被痛骂了一顿。经过这天后,她们俩消停了很久。   ***   沈九处理完青会的事,想着那日在恒兴茶社,他都看见叶楚跌入陆淮的怀里了,正要再看下去的时候,没料到乔六来大都会惹事。   沈九那叫一个气啊,那个乔云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闹事,真令人讨厌。   就好比一出大戏已经演到最精彩的部分了,大家都想往下看,可是却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   沈九的好奇心愈发浓了,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去问一下陆淮。   沈九说走就走,过了一会,一辆黑色汽车缓缓地驶进了督军府的大门。   沈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陆淮,问:“陆淮,那日小丫头撞到你怀里后,你们做什么了?”   沈九有恃无恐,反正陆淮早知晓恒兴茶社的事都是自己安排的,可是他仍然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而且沈九实在好奇得紧,陆淮接下来做了什么?   送小丫头回家?还是……?   想着想着,沈九一脸奸笑,抱都抱了,陆淮若还不趁机做点什么,那还真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好意。   陆淮低着头,正在处理公务。闻言,抬头淡瞥了一眼沈九:“收起你那副神情。”   陆淮语气淡淡,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的画面。   那一刻,叶楚撞进自己的怀里,身上似带着清浅的香气,似有若无。   叶楚的肌肤白皙光洁,身形纤细清瘦,还有抬眼时,略显慌乱的神色,都落入了陆淮的眼底。   愈回想,画面愈清晰。   陆淮的眸色渐深,漆黑的眼底似笼上一层薄雾,望不见底。   未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沈九微眯了眼,乍一看,那双桃花眼更加细长了。   沈九开口:“陆淮,没有我沈九,你能碰到小丫头吗?”   估计只能暗戳戳地肖想人家。   陆淮看向沈九,声线极低:“沈娇娥,你推了人,还好意思邀功?”   陆淮知晓沈九特意安排叶楚和自己见面,但陆淮没料到,沈九这么大胆,叶楚躲在那里,沈九干脆就把叶楚推了上来。   陆淮看得出,叶楚那一刻确实慌了,向来从容的神色,也染上了一层慌张。   沈九吓到叶楚了。   陆淮神色未变,眼底却暗了几分。   沈九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心虚。当时他也是急了,看见叶楚迟迟不上去,生怕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他就让曹安推了一把。   现在想着,这样做是有点莽撞。不过,想来那丫头大度,不会和自己计较这些。   陆淮现在叫自己沈娇娥,沈九也权当没听见。   沈九连忙转移话题:“那天小丫头和我说到你了,你猜,小丫头都说了些什么?”   分明是沈九自己问叶楚对于陆淮的看法,但是到了沈九的嘴边,就变成了是叶楚主动提起陆淮。   听起来好像叶楚很关心陆淮似的。   反正他们确实谈到陆淮了,沈九再怎么扯,总归没有撒谎。   更何况,沈九的任务重大,他可是时刻谨记要撮合陆淮和叶楚。   闻言,陆淮目光一凝。   叶楚提到了自己?她说了什么?   陆淮的神色寡淡,目光静静地落在桌上,却缓了下来。   沈九见陆淮没反应,心想,陆淮反应这么淡,肯定是装的,他不信,陆淮不好奇。   沈九故意说:“陆淮,看样子你是不好奇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淮仍低着头看公务,没有应答。沈九继续开口:“小丫头那日可讲了不少你的话,哎,现在看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过,如果有人问我的话,我也可以勉强提一下。”沈九满脸写着,来问我啊,我什么都告诉你。   陆淮终于抬起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话说一半做什么?”随即,陆淮又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公务。   好似沈九话说一半,故意不说下去,是沈九的错。   沈九挑了挑眉,陆淮还说自己不好奇,这不,自己吊了吊他的胃口,他就忍不住了。   沈九想起叶楚说陆淮长得不错,但凡叶楚说出陆淮一点好,沈九就会把她的话放大十倍。   不然,沈九怎么称得上是陆淮的好兄弟呢。   沈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清了清嗓子:“陆淮,小丫头说你长得很帅,整个上海滩估计你算头一份。”   “其他公子哥叶楚都看不上,就你的长相最对她胃口。”   陆淮:“……”   陆淮当然知晓沈九的话有很多水分,沈九想要撮合自己和叶楚,一定会夸大叶楚的话。   况且依着叶楚谨慎的性子,她绝不可能这样说。   陆淮看向沈九,似笑非笑:“她真这么说?”   陆淮摆明不信沈九的话,沈九也没有泄气。沈九他是谁啊?脸皮比城墙还厚,嘴皮子比说书的还溜。   沈九继续说:“那当然,而且小丫头说了,你的性子顶顶好,和你相处起来非常愉快。”   陆淮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微微抬高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沈九。   他倒要看看沈九还会说出什么话?   沈九见陆淮一直没说话,他问:“陆淮,你倒是给点反应,怪不得那丫头说你话少。”   天地良心,这可是叶楚的原话,沈九一点都没有乱讲。   陆淮的目光顿了一下,这倒蛮像叶楚说的。   陆淮挑了挑眉,原来她这样想自己。   沈九说:“陆淮,不是我说你,你对着我话少也就算了,看到娇滴滴的姑娘,你总要多说一些话吧。”   “对着姑娘的时候,嘴巴要甜,该夸的时候一定要夸,不该夸的时候,也要想着法子夸。”   沈九得意地瞄了一眼陆淮:“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保准帮你追到叶楚。   陆淮语气淡淡:“你话太多了。”   沈九:“……”   沈九想到叶楚也说自己话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性子倒真像,要么不说话,一说话气死人不偿命。   沈九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当事人的感情迟迟没有进展,他真是愁啊。   叶楚是个姑娘家,脸皮薄,总不能让她去追陆淮吧。   沈九想了想,若要陆淮对叶楚发动猛烈攻击,只能这样做了。沈九一横心,加了一把火。   “陆淮,小丫头对你这样性子冷的人极有好感。”   顿了顿,沈九又补了一句。   “小丫头说了,她就喜欢你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以后恢复8点和11点更新,一章太长有些内容大家会看漏掉。   感谢地雷和灌溉! ☆、第37章 第37章   陆淮眸光深邃, 明知沈九说的定不是真话, 但他还是看了沈九一眼。   沈九在自己面前都这样胡扯了,那在叶楚面前, 不知道又说了他什么?   陆淮淡淡地说了一声:“哦。”   沈九一惊,不是吧,叶楚和陆淮这两人也太默契了点,叶楚当初听到自己的话时, 反应也是这么冷淡。   沈九心里默念, 这两人还真是般配。   陆淮瞥见沈九的神情, 知晓他定是又在想一些无谓的事,他冷声:“你在她面前怎么说我的?”   沈九猛地抬头, 想到自己在叶楚面前说的话:陆淮对你这样的娇俏少女极有好感。   他神色未变:“陆淮,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沈九自觉没说错,陆淮嘴上不提,但沈九知道,陆淮绝对喜欢叶楚。   陆淮挑了挑眉:“哦?”   眼见陆淮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沈九开口:“我沈九是这样的人吗?”   “我有说过假话吗?”还不是为了撮合你们。   沈九嘴硬,陆淮懒得搭理他, 继续低头看公务。   沈九呼了一口气,哎,看来撮合两人的事还要细细谋划, 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其实,沈九想多了, 现在根本不需要他出马,因为叶楚天天想的事情就是怎么靠近陆淮。   莫清寒已经出现了,叶楚近日都有隐隐的担忧。   她总担心陆淮。   叶楚不知道莫清寒在哪,他又如何去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若是现在还不开始,她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为了取得陆淮的信任,叶楚必须从现在开始布局。要从哪方面开始提醒陆淮呢?   这些日子里,会不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上辈子,叶楚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一直过着备受宠爱的日子。在这个阶段,学堂的生活也单纯,她对时事新闻并不是十分了解。   即便上海滩发生了多么严重的危险事故,最终也只不过会沦为一篇报纸上豆腐块大小的报道。   叶楚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忆起那样多的过去,毕竟,没有一个人的回忆能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被人遗忘的。   一整周,叶楚都在回想过去,可是却没有想到任何能够提醒陆淮的事情。   这个周末,分明天气晴好,阳光跑进窗子里来,照得整间屋子明亮温暖,叶楚却觉得糟心极了。   叶楚将挂历搁在了桌上,准备先看一下再说。   那是英商棉华洋行有限公司的月份牌,俗称挂历。上头还有着漂亮得紧的明星做代言人,时兴得很。   叶楚坐在房间里,一面又一面地翻着日历,希望那些熟悉的日子能勾起她的记忆。   12、13、14……红色的数字一个接一个从她眼前闪了过去。   11月17日。   这时,叶楚的手猛地停了。   叶楚眯了眯眼睛,她对这个日子有些印象,是因为那段时间学堂放了很长的假期。   她依稀记得,那时,上海出了一些事情,学堂校长觉得不够安全,便叫同学回家暂且休息一段日子。   ……   叶楚将挂历收了起来,现下已经想到了当时的事情,然后要找的就是提醒陆淮的法子了。   要怎么提醒陆淮?   叶楚不假思索,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来,素白色的纸张上有一些明红色的线条。   这是非常普遍的纸,在上海滩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买得到。无论是高官权贵,还是学堂里的学生都可以用。   这样,便降低了陆淮的疑心。他不能通过纸的材质找到自己。   叶楚将纸张裁成了两份,只留下一半。   外头的阳光照进桌子上,能看得清楚明白。叶楚拿起钢笔,埋着头,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完后,叶楚想了想,她单单写了提醒的话是不够的,还必须留一点点踪迹,以待日后能和陆淮坦白。   最后,叶楚在纸的右下方落了笔。   署名:好心人。   其实,上辈子叶楚学过好多种字体,都是陆淮教给她的。   那时他们两人在督军府的书房里,陆淮写字给她看。他的字冷峻又超逸,同他这个人一样,大气从容。   陆淮告诉过叶楚:“学会隐藏,就是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份。”   ……   而这一回,叶楚特地挑选了一种陆淮也不曾用过的字体。她并不希望他能通过字体看出,自己的字迹和他很像。   叶楚清楚得很,目前,陆淮只觉得她是一个有小聪明的女学生。她要是现在直接同他讲这件事,陆淮不会相信。   若这件事成真,陆淮更会怀疑自己是从何得知这样的消息。他们才刚刚建立起的一丁点友谊就会荡然无存了。   更何况,怪力乱神的事情,她也解释不明白。   叶楚不能轻举妄动,她必须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筹码后,再向陆淮揭露身份,得到和他谈判的机会。   做足了一切准备,叶楚换上一件黑色的风衣,系一条厚围巾,长发被她盘了起来,以便藏进帽里。   她将方才那张纸折叠好后,放进了风衣口袋,确认无误后,一个人离开了叶公馆。   现在,她要将这张纸条送给在督军府的陆淮。   叶楚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离家较远的一个眼镜店。她挑了一副最简单的金丝眼镜,付好钱后走出了店。   叶楚拐了几个弯,她知道正好有一家衣帽店。这家店的男式服装卖得很好,老板的眼光也好,只要一进货,总有许多店家跟风去学。   所以,这家店的衣服在上海滩随处可见。   叶楚随意在店里转了一圈,她拿了一顶帽子,走去柜台。   “这顶帽子多少钱?”   她的半张脸被围巾遮住,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今日,老板不在,老板娘一个人看店。老板娘是正宗的上海人,她讲着一口吴侬软语,声音好听得紧。   老板娘抬眼看了一下。   一顶最寻常不过的宽边沿帽。   老板娘见叶楚是个姑娘,随意问起:“自已用的吗?我同你讲啊,小姑娘用这种帽子不好看的呀。”   “我哥哥刚回来,送给他做礼物呢。”叶楚压低了声音,转变了声线。   老板娘特地送了叶楚一个好看的袋子,叶楚将那顶帽子拿在手中,离开了衣帽店。   出了衣帽店,已经走出一段路后,叶楚才把帽子戴了上去。   叶楚走了一会后,她停下了脚步。   那里正好有一群小孩在玩耍,叶楚扫视了一眼,她要寻一个机灵、胆子又大的人。   其中有个孩子,看上去是他们的头儿。那群孩子都听他的话,他做事也有条理得很。   第一次试探,叶楚不可能亲自过去。   当然,叶楚派人去的前提条件是,她一定会保证那个人的安全。   因为陆督军一直保护着百姓们的安全,督军府戒备虽森严,却从来都不杀害无辜之人。   而有时候,一个孩子远比成年人值得信任多了。   那个孩子已经盯了叶楚好久,她买了一个糖人,招了招手,他很快就走上前来。   孩子盯着那个糖人,垂涎欲滴地看着:“你买了这个糖人,为什么不吃呢?”   叶楚说:“你要是能帮我一个小忙,这个糖人就是你的了。”   小孩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一变:“你会不会是坏人?”   叶楚淡淡一笑,这个孩子有着强烈的警惕心,证明他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叶楚继续开口:“你敢一个人去督军府吗?怕不怕陆三少?”   小孩不假思索:“陆三少是好人,我才不怕他呢。”   “……”   叶楚在小孩耳边讲了几句话后,他立刻握紧了拳头。   “我同你去!”   在叶楚的计划里,他不需要进督军府,只要按着她说的做就行了。   叶楚和这个孩子坐黄包车去了威尔逊路的公馆区,恰好在督军府的附近,又离督军府有些距离。   下了车,叶楚带着小孩走了一段后,她指着那条路讲。   “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督军府。”   果不其然,小孩的好奇心很重。   待小孩走出一段路后,他偷偷低头将那张纸条翻看了一遍。他面上带着疑惑,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三少能看得明白吗?   因为,叶楚早就留了第二手准备,上面的内容,一个孩子是绝对看不懂的。   那个小孩收起了纸条,缓缓地走向了督军府。   不一会儿,督军府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孩子,其中有个守卫很快走上前来,神色警惕地拦住了他。   这个孩子是谁?想要做什么?   先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与陆督军敌对的人曾想用孩童妇孺降低警觉,借以行刺杀之事。   守卫只要想起之前的事情,就心有余悸。他自然不会放这个孩子进去。   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做出了令守卫难以预料的举动。   只见小孩恭恭敬敬地走到守卫面前,鞠了一躬:“您好,能劳烦帮我叫一个人吗?”   守卫怀疑道:“你要见谁?”   小孩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态度从容:“我想见周副官一面。”   这个孩子的眼睛干净又清澈,说出来的话又那般真诚,任谁都不会对他有恶意。   守卫问:“你是周副官的什么人?”   小孩抿了抿唇,紧张得很:“家里人同我讲过,不能和陌生人讲太多话。”   守卫没有直接放他进去,而是说:“我帮你去问问看。”   难道他是周副官的亲戚吗?守卫并不清楚周副官家中有没有这样年纪的孩子,他只能进去问一问。   看见守卫转身进了督军府的大门,小孩调皮地笑了笑。   方才叶楚做的正是这样的打算。若是让小孩直接去找陆淮,立即就会被守卫赶出去。   但如果小孩要见的人是周副官便不一样了。旁人不会去督军府找周副官,守卫会降低警觉。   只要这个孩子还留在督军府的门口,他手中的纸条就有机会被陆淮看到。   陆淮现在正在督军府的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守卫找到了周副官,他的手指了指门外:“长官,督军府门前有个孩子,说要见您。”   周副官跟在陆淮身边许久,行事严谨。他立刻就生疑了,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出现在督军府的门口,这件事着实奇怪。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周副官自然不会用这些小事去烦扰陆淮,他虽心中疑惑,仍是走到了门口,远远瞥了一眼。   周副官的面色冷了几分,他并不认识那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他离督军府站得并不近,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十分有礼貌。   莫不是有人教了他不成?   周副官决定去探查一番,若是有人想要害三少呢,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个小孩在默默看着,他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来。   来的路上,周副官已经将小孩细细打量了一遍,他问:“你要见我?”   小孩明白了过来:“你就是周副官吧。”   周副官点头,没有讲话。   见到周副官就是叶楚预料之内的第一步,现在已经达成了。那个小孩要做的就是第二步。   紧接着,小孩将双手张开,令在场的人都能看见,他全身上下绝不会有藏武器的地方。   小孩一字一句开了口:“我的口袋里有一张纸条,您能帮我拿出来吗?”   这个孩子聪明至极,讲了这句话后便一动不动。周副官给了守卫眼神示意,几秒钟后,那张纸条到了周副官手中。   纸条仅仅对折起来,能看得清楚明白,中间并不能藏刀片。   周副官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纸条,他轻轻将纸展开。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周副官神色一变。他同守卫交待了一句后,便立即回了屋子。   那个小孩仍是站在督军府门口,没有要求进去,也丝毫没半点要离开的样子。   方才那人讲过了,要他留在这边一会儿。   因为陆三少要是看见了那张纸条,定会找他问些问题。   这时,周副官已经小跑进了宅子,他快步在陆淮的书房门前敲了敲。得到回应后,周副官走了进去。   “三少!”周副官神色焦急,手中举着一张纸条。   陆淮抬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清楚周副官的性格,若没有急事,绝不会主动来找他。   陆淮问:“怎么了?”   周副官:“有人托一个小孩送了信过来。”   周副官将方才在督军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淮,一五一十,事无巨细。那个小孩似乎受到了某人的指导,每一个举动都仿佛经过了设计。   听完禀报后,陆淮心中已经有了底,他并不慌张。先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沉着冷静才是最重要的。   陆淮淡淡问道:“信上是什么内容?”   周副官眉头一皱:“三少,那不是一行字。”   “是一串摩斯密码。”   陆淮没有觉得讶异,嘴边浮起了一丝浅笑。看来,这个人的心思还挺缜密的。   这就是叶楚做的第二手准备。   一张纸上若是写了字,她无法确保在小孩去督军府的路上,纸上的内容会不会被人看到。   这里是富人区,旁边是威尔逊路的公馆。一、路上不会有许多行人,一个小孩的出现无人会注意。   二、虽说这边的许多人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不是人人都学过摩斯密码。   兜兜转转,叶楚的这张纸条终于到了陆淮手中。   陆淮也是一个多疑又警惕心重的人,他戴上了手套,才开始看这张纸条。   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陆淮的脸色沉了几分。   他极快就破译了这串密码。   叶楚告诉了陆淮一个在未来会发生的事故,这便是她向陆淮投诚的第一步。   陆淮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因为叶楚知道,陆淮总会明白这里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然而,陆淮在看完了摩斯密码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最底端的署名上。   上面有一个落款,简简单单三个字。   好心人。   为了不让陆淮发现,叶楚故意换了一个不常用的字体。   这种字体连陆淮都没有用过,但她没料到的是,一个人的习惯是难以根除的。   因为上辈子,就在这个书房里,陆淮手把手教会了叶楚如何去写多种令人难以分辨的字迹。   而叶楚就算改变了字体,她无法改变一点。   虽然这是一种他从未用过的字体,但陆淮观察到的并不是表面。他看到了这个人的写字习惯。   这个笔锋和走势,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不,准确来说,若是陆淮不知道这张纸条是别人送来的,他会觉得这字就是他写的。   难道说这个人在刻意模仿自己的字迹吗?   今日的天气这般好。   阳光进了陆淮的书房,明晃晃地亮。细碎的光恰巧落在了那张素白的纸张上,照着和他拥有相同字迹的名字。   这个好心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总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民国版史密斯夫妇已上线。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天还有许多更新。 ☆、第38章 第38章   陆淮的视线从那张纸条上收回来, 他看向周副官:“那个小孩现在还在门口吗?”   周副官点头称是:“我马上就把他叫过来。”   那个孩子被带进来之前, 已经有人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武器,除了兜里还留着几颗糖, 便没有别的东西了。   确保这个孩子没有危害后,周副官将他带了进来。   小孩子进陆淮的书房时,没有十分惊奇地四处张望,反而表现得很沉稳。他略低着头, 并不直视陆淮的眼睛。   这些都是刚才那个人教他的。小孩表现得越有诚意, 这场对话就越顺利。   从他一进来, 陆淮就在观察他。小孩看上去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才不慌不忙的样子。   若是普通孩子, 不会有这样的心性。那个好心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能找个这样的孩子来送信。   小孩站在了书房的中央,朝着陆淮鞠了一躬:“您好。”   陆淮的语气淡淡:“谁派你过来的?”   小孩:“一个陌生人。”   陆淮又问:“那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小孩点头:“有的。”   “她说了,您不用在意她的性别和身份。那不过是一个好心人罢了。”   听到回答后,陆淮忽的一笑, 那人仿佛早已晓得他要问些什么。看来那人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陆淮看向那个孩子:“还有什么话需要你讲吗?”   小孩子讲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信与不信,是您的事情。希望您以大局为重。”   陆淮微微一怔,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纸条。上面讲的事情若是真的,的确刻不容缓。   陆淮的每一个问题都被叶楚猜准了,小孩的回答全都经过准备, 再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待到小孩离开了,周副官问:“需要叫人去跟吗?”   陆淮摆了摆手:“不必了。”   那个好心人那样聪明,不会让他追踪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后来, 小孩回了原来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叶楚的踪迹。但是那个卖糖人的小贩还在那里,他送了小孩一只糖人,说是那位好心人给的。   督军府书房里,陆淮和周副官正在讨论起那张纸条的内容。   五日后,会有一辆私运军火的车离开上海。   “你觉得这件事是真是假?”陆淮敲了敲那张纸条。   周副官:“若是别人的试探……”   “嗯。”陆淮淡淡回了一句,“也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陆淮疑心极重,要是那个“好心人”故意将消息传给他,其实是为了掩盖另一场事故。   这件事不能声张,但陆淮必须早做准备。   “你去将警察署长请过来。”   “是,三少。”   周副官开着车,离开了督军府。   ***   叶楚这几日虽没怎么出门,却一直默默在关注陆淮的事情。   去学堂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街道的警察比先前多了些,似乎有人在做些什么。   叶楚心中很高兴,她知道陆淮已经开始行动了。   因为她清楚极了,陆淮会以百姓安危为重,即便他不相信她的纸条,也会留一手准备。   上辈子,军火走私这件事在上海闹得很大。   那时,没有人晓得这场事故会那样突如其来地发生。警方发现的时候,歹徒已做了周全的准备。   叶楚想到了当时的新闻,许多警察因此受伤,甚至有些人丧了命。   她同陆淮相处得久,所以她知道,陆淮行事严谨,他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除了……   叶楚摇了摇头,将忽然浮起来的回忆压了下去。   反正现在,那些无辜的人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了。   ……   叶嘉柔和蒋姨娘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自食恶果。   叶嘉柔这个人好面子,她请了几天假,说是生病在家,无法去学堂。当然,她的病因,每个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蒋姨娘也死死守着她的屋子,怎么都不出来。她的脸面都被叶嘉柔丢尽了,又让叶老太羞辱了一番,自是不想见人。   没了这两个碍眼的人,这几日的叶公馆便一直很安静。   周日的时候,母亲苏兰去和隔壁公馆的太太闲聊,叶楚高高兴兴地坐在客厅里。   因为耳根清净,叶楚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了。   客厅里寂静极了,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就显得有些刺耳。这边没有人,叶楚便接了起来。   “你好,我找叶二小姐。”那头传来的是丁月璇的声音,因为是第一次打叶公馆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畏缩。   叶楚笑了:“是我。”   丁月璇一下子就放松了:“阿楚,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上次你已经请我吃过一回了,还是我请你吃好了。”叶楚说,“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有时间吗?”   丁月璇忙点头:“有的呀,去逛逛街可好?”   “好。”   “……”   叶楚同丁月璇约好了见面时间后,就把电话挂了,准备回房间换件衣服出门。她刚走到门口,结果,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大概是丁月璇有什么话没讲完,要继续说。叶楚以为又是丁月璇打来的,便随意接起,还没开口,那头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找叶三小姐。”似乎以为是叶家丫鬟接的,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傲慢,想来是个自信张扬的人。   呵,这个声音耳熟得紧。   叶楚挑了挑眉,是陈息远。都出了这档子事,他心里还想着叶嘉柔呢。   叶楚讽刺地笑了,不知道他来找叶嘉柔做什么,说不定还存着念想。陈息远真是“痴心一片”。   “你找嘉柔做什么?”叶楚开了口,“她现在没有时间见你。”   陈息远认出了这道声线,不禁背脊一凉,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新城饭店被叶楚羞辱的场景。   完了,这叶楚知道了自己的事,说不定又要找个法子折磨他。   陈息远吓得立即挂了电话。   叶楚:“……”   她见过怂的人,没见过这么怂的。   叶楚回去换了一件稍厚的衣裳,就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和丁月璇约见的布朗路。   ***   布朗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清俊无双的男子,身边跟着一群人。他不急不缓,慢斯条理,仿佛不在意任何事。   他的举动好似优雅的贵公子,没有人能看出那是无恶不作、狠辣至极的洪门头目。   乔六爷。   上海滩的人都晓得乔云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顾平是乔云笙最得力的部下,他总能猜到六爷的心思。   单单杀人这件小事,都能做到干净利落。   顾平跟在乔云笙后面走着,他瞧见了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思索后开了口:“六爷。”   乔云笙漫不经心地瞥了顾平一眼:“怎么?”   顾平:“六爷,沈九请前面那女的喝过茶。”   顾平指着的那个人正是叶楚。   因为上回,乔云笙看见叶楚时,他的船已经开了很远。他并没有看清楚她的脸,顾平自然也不知道她是那个码头上的姑娘。   乔云笙眯了眯眼睛,他向来没听过沈九与哪个女人比较亲近,沈九居然会请女人喝茶?   真是稀奇。   乔云笙缓缓地说:“继续讲。”   顾平见六爷对这件事感兴趣,就在一旁说了起来。   “前段时间,青会的人去信礼中学见这个女的,总共见了两次。”   “第一次那女的拒绝了沈九。”   听到这里,乔云笙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沈九被拒绝了?”   顾平谄媚道,“六爷,沈九就是个没用的,连个女人都请不动。”   “第二次青会换了一批人去请那女的。”顾平接着说,“第二次请的时候,青会架势很大,然后,这女的才同意了。”   “六爷,您瞧,那女的就在前面。”   乔云笙循着顾平的手指看去,叶楚恰好转身。他只看见了她的背影。   墨黑的长发披在耳后,只看背影,就已经清丽无比。   “六爷,小的要不要教训她一顿?”   顾平在乔云笙身边待久了,自是知道六爷不喜沈九。沈九请那女人喝茶,肯定是看上了那女人,顾平当然想着教训她一顿,让沈九不爽。   乔云笙挑了挑眉,没料到沈九为这女人花了这么多心思。一请再请,这女人脾气倒挺大。   乔云笙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更何况,女人对他而言,只是玩物。沈九对待这女人这般小心翼翼,倒真让他有些意外了。   乔云笙看着叶楚的背影,沉默了几秒,顾平的心思百转千回,觉得六爷是否看上了这个女人。   顾平话头一转:“六爷对她感兴趣吗?”   顾平觉得自己猜中了乔云笙的想法,心中一喜,正准备多讲几句。   下一秒,却见乔云笙懒懒地一抬手。   “现在不必了。”   乔云笙觉得,沈九这么多年打光棍,大概是碰到个女的就觉得新鲜吧。他不认为,沈九的眼光会好到哪里去。   沈九的性子如此不正经,谁知道会对那女的有多好。   顾平低声回答:“是,六爷。”   而叶楚那边,她已经注意到了乔云笙那行人的离开。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快步走到一家成衣店里,找到了丁月璇。   “你放心,乔六爷已经走了。”   丁月璇方才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   之前,叶楚和丁月璇在成衣店里看衣裳,听到了有人在讲洪门的乔六爷正在这附近办事。   因为丁月璇得罪过乔六爷,叶楚担心他会对她不利。   叶楚同丁月璇商量好,让她在成衣店里躲着,待到外面安全了,再出来。   丁月璇已经惹怒了乔云笙,她若在上海继续待着,不可能避免和乔云笙碰面。既然如此,不如找一个真正的靠山。   能保证她从乔六爷手下逃脱的人有谁?   叶楚略一沉思,很快便想到了乔六爷的死对头沈九。   叶楚记得清楚,上辈子,沈九一直未婚,身边也没有女伴。陆淮同她提过,沈九心里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   沈九这人平时不正经,但心肠还是善的。更别提他心中装了白月光,对别的女子都没有什么想法。   所以像丁月璇这样单纯的性格,去大都会唱歌刚刚好。沈九不会喜欢丁月璇,丁月璇也不愿受人折辱。   叶楚听过丁月璇唱歌,她的嗓子果然好,声音如同出谷的黄莺,与这浮华的上海滩不一样。   但若是要让丁月璇去大都会歌舞厅唱歌,这件事还需要慢慢谋划才行。   叶楚敛起了神色,和丁月璇一起离开了成衣店。她们走去电车站的路上,见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人。   竟是先前打电话来叶公馆的陈息远。   叶楚勾唇一笑,想起上辈子陈息远明里暗里替叶嘉柔给她下绊子,叶楚就觉得他真是活该。   她清楚得很,陈息远非但不会和叶嘉柔再有关系,他还会和李思文结婚呢。   上一回,怀着孕的李思文来找叶嘉柔,指责叶嘉柔抢她男人,欺负一个孕妇,让叶嘉柔现在还抬不起头来。   渣男贱女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叶楚这样想着,送丁月璇上了电车后,便自己拦黄包车回家了。   等到叶楚离开了布朗路,陈息远还是继续愁眉苦脸。   最近,陈息远一直感觉到工作的氛围变得怪怪的,大家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意味深长。   在信礼中学门口发生的事情,陈息远那是一点也不知道。   叶嘉柔丢脸丢大了,自然不会主动和陈息远提起。而陈息远只觉得叶嘉柔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疏远。   每次陈息远去学校找叶嘉柔的时候,总是被叶嘉柔以在学习,正在忙的理由推脱,连个面也见不到。   虽说他每回去信礼中学找人时,同学们对他都是分外热情,一个个赶上来要帮着他通传。   即使陈息远自认自己的魅力很大,那也不至于全校同学都爱慕他吧,看来是他高调追求叶嘉柔让大家都起了羡慕之心。   一天,陈息远下了班,正走进一家饭馆,准备随便点几个菜填饱肚子。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陈息远,你来我这边吧,我马上就吃好了。”叫人是陈息远的同事刘城,他是同事中有名的大嘴巴。   陈息远对刘城的感觉并不好,虽然他想当做没听到,但是饭馆里的位置真的已经坐满人了,唯一的空位就是刘城那桌。   陈息远不情不愿地坐到刘城面前。他最近正在为见不到叶嘉柔而发愁着,脸上尽是些愁苦之色。   “陈息远,你表情怎么不太好,听说你要当父亲了,我就提前恭喜你了,下次结婚的时候记得叫我喝喜酒。”   一个个字从刘城嘴里蹦出,但是组合在一起,陈息远怎么就完全听不懂呢?   父亲?爸爸?   他这不是还没把叶嘉柔追到手,自然也什么都没做,哪来的孩子?   唯一有可能生下他孩子的李思文,早就收了他的钱,把孩子打掉了,钱还是他亲手给的,话也是他亲口说的。   “我吃完了,先走了,你慢慢吃。”刘城抹了一把嘴,准备站起身离开。   回过神的陈息远赶紧伸手拦住:“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我现在可是单身!”   猛地一下被拉住的刘城也愣了愣。   “单位里不少人都知道,就是那个李思文,她前几天去找信礼中学找个什么女的,说是怀了你的孩子,马上就要结婚了。”   李思文这三字进入陈息远的脑子,他就知道他要当父亲这事没跑了,真的不能再真了。   都怪他粗心,怕丢人,只给了李思文一笔钱,没想着要看着她把孩子打掉,现在这事情闹得不小,这不更丢面子了。   还好陈息远抓住了刘城话里的字眼,信礼中学,什么女的。   “李思文去信礼中学找谁了?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陈息远连连发问。   “好像是姓叶,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刘城两眼发亮,看着陈息远。   陈息远连连摆手:“别别别,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不是要回家,你快走吧。”   带着一脸好奇的刘城走远了,陈息远抱着头,将额头抵在桌子上。   他懂了,他什么都懂了,什么孩子,什么当父亲,什么结婚,还有嘉柔近日对他的态度。   陈息远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李思文搞的鬼。   这下,他完全没脸去找叶嘉柔了,那么多人知道李思文怀了他的孩子,他如果不把李思文接进门,唾沫星子也会把他淹死。   嘉柔,这下我彻底失去了你。   陈息远低着头哭了,眼泪掉进他前面的碗里。   最受打击的不是陈息远,而是他的母亲陈太太。   得亏陈息远在得到消息后,没有立即告诉陈太太,不然她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向来和她不对头的一个富家太太,故意将她们圈子里的人都约了出来,一起去听了评书。   陈太太还心道,这个人怎么突然献殷勤。原来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把李思文怀孕的时候揭露出来,给她难堪。   “陈家太太,听说你马上就要升级当奶奶了,孩子满月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们,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都说儿子像母亲,陈太太听完这句话的表情和陈息远受到惊吓时,如出一辙。   陈太太可没她儿子这么蠢,她一听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就是陈息远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还被人发现了吗?   不过,厚脸皮的陈太太可不会承认,她硬声道:“刘太太,你可不能口说无凭,谁知道是那家的野女人想要攀上我们家息远,你们知道息远向来优秀。”   那个太太可没想这么放过陈太太,她拿起帕子,捂嘴笑了笑。   “哎呦,陈太太可别急着否认,在场的人可都清楚,那李思文怀里的孩子必定是你家息远的,我儿子刘城可是听陈息远亲口承认的。”   陈太太呆住了,原本以为只有刘太太晓得的事,大家居然已经都知道了,怪不得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弄。   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明明以为自己穿了一件漂亮衣服出门,但是被大家指出什么也没穿。   陈太太被众人窥探到了秘密,她恨不得有什么缝隙能让她钻进去。她和陈息远一样,最好面子,现在她只想马上回家,好好质问一下陈息远。   陈太太的脸红透了,连耳根子都红得彻底。但是陈太太依旧死鸭子嘴硬,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你们偏听偏信,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你们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再造谣我就找警察抓你们。”   放完狠话后,陈太太脚步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闹剧的最后,李思文终于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陈息远正房太太的位置。   虽说陈息远心不在她的身上,但是那又如何,她想要的本来就不是这些。再说了,现在全上海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少。陈息远还能勾搭上谁?   而且李思文已经尝到了这么做的甜头,只要陈息远做得过分些,她就如法制炮地让他再丢脸一次。   反正陈息远的名声早已臭了,李思文不介意再往上踩一脚。   陈家宅子,李思文满足地摸着肚子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宝宝乖,今天你父亲回的有些迟了,过几天我们再去他单位看看他,你说好不好?”   上辈子,李思文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嫁给了陈息远。这一世,这朵段位极高的小白花,更快地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   几日里来,督军府的氛围异常紧张。   陆淮虽已经得到了叶楚的讯息,他不清楚那件事到底是真的提醒,还只是调虎离山。   所以,陆淮同警察署长商量好,本周内,提高整个上海的戒备。   五日后,叶楚所讲的那件事果然发生了。陆淮早有准备,他们的人员几乎没有伤亡。   纸条上的内容完全没有错漏,的确有一辆车想借着送货的名义离开上海,实则是为了私运军火。   警察署长极为高兴,这次行动中,他们的损失约等于零。   陆淮神色不明,独自一人回了督军府。他现在能暂时确定这个好心人没有敌意,但心中仍有困惑。   陆淮正坐在书房中,看着那张叶楚给他的纸条。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素白色的纸张,上头那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在他的眼前出现。   上辈子,叶楚救了陆淮后,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他教会自己自保的手段。所以,他们假结婚的五年里,陆淮教会了她许多本事。   叶楚刚开始学改变字体的时候,她一直带着先前的习惯,却不好写出别的字迹来。   叶楚苦练了很久,仍是写不好。陆淮在旁一直看着,他有些探出手去,却又停了下来。   陆淮唤了一声:“叶楚。”   叶楚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手中还拿着钢笔。书房里摊着纸张,当然那都是上头已经写了好多字的废纸。   “按照这样的速度,或许到了明年你也学不会了。”   叶楚看了看桌上的废纸,心里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先前学别的都还可以,但这种是要根除一些习惯。   着实难得很。   “若是你想快点学会,只能听我的了。”   叶楚点了点头,陆淮走了过来。他的手轻轻搁在了书桌上,离着她的手很近。   陆淮问了一句:“可以么?”   叶楚点了点头。   那是他们结婚后,他第一次在私下相处的时候碰到她的手。   在外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即便有肢体接触,那也是演戏。   而督军府的书房里没有旁人,只有叶楚和陆淮两人。   陆淮当时对叶楚也没有别的感情,他从前不喜别人的触碰,但是同叶楚演戏久了,他并不抗拒她。   陆淮教她写字的那天,也是晴好的天气。督军府外头的阳光映亮了整个院子,而书房里寂静极了。   这里,只有他和她,还有明亮清澈的阳光。   叶楚的手指纤细。   陆淮的手指修长。   他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两个人均是有些紧张。许是在旁人面前做戏久了,他们很快便适应了。不过是一次学习罢了呢。   叶楚坐在桌旁,陆淮轻轻倚靠着书桌,他握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开始教她如何改变自己的字迹。   他教她先写下了第一个词。   那张素白的纸张上写着两个字,是陆淮特有的字迹。   叶楚。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有读者觉得叶楚上辈子感情淡薄,但其实上辈子两人对彼此的感情都比较复杂,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后面会慢慢揭露的。   上辈子都这么甜了,这一世肯定更甜呀。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39章 第39章(营养液破1000加更)   这一世, 叶楚的字迹同陆淮极为相似, 不,更具体的来说, 她的一举一动中都刻着他的影子。   但现在,陆淮并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他现在只晓得,有个人化名成好心人来给他送信。   因此, 陆淮才会对叶楚的字迹生疑。   那人为何偏偏要用自己的字迹去写这张纸条?   可陆淮并未使用过这种字体, 那人若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为什么要用这种字体呢?   不知怎的,陆淮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   他心里竟升起了一种感觉, 他认识这个人。并且, 这个人会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这时,督军府来了一位贵客,他令督军府的氛围忽的变得活跃了起来。   最近,沈九迷上了看戏, 要不是找不到沈九,去国泰大戏院准能找到他。   这天, 沈九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准备去找陆淮一起看戏,让这个呆子不至于成天待在房里。   沈九门也不敲, 直接推了门进去,他自认为他和陆淮才没这么讲究。   “陆淮,你能别有事没事就老把自己关在书房, 你不烦,我还替你闲的发慌。”   沈九就跟待在自己家一样,走到陆淮前面的椅子前坐下,翘起来了二郎腿。   门被推开的时候,陆淮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很快就将方才那张纸条用一本书盖住,并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   仿佛他并没有做什么,而是在看这份文件。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瞥了过去,陆淮的眼珠极黑,看不清情绪。   沈九一点没觉得打扰到了陆淮,他从椅子上直起身,一边抖着二郎腿,一边提出要求:“陆淮,我知道个好地方,带你去瞧瞧。”   被沈九打断的陆淮也向后靠着,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他静默了一阵,才问起来。   陆淮挑了下眉毛:“你成日上蹿下跳,又整出什么事来。”   沈九暗自撇了撇嘴,他在做的事哪有陆淮来的刺激,想想陆淮将要和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他就觉得兴奋。   “国泰大戏院过几日有个歌舞剧,内容不错,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呗。”沈九自认为陆淮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陆淮想也没想:“不去。”   无视掉一脸呆滞的沈九,陆淮伸手拿向桌上的文件。   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的沈九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看着陆淮不再听他讲话,立即拿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朝陆淮的桌上砸去。   很少被人反驳的沈九近日心里难受,他最近先是被陆淮的女人拒绝,又被陆淮拒绝。   这两个人这么不给他面子,沈九也要把气好好撒在陆淮身上。   在沈九的心里,他已经将叶楚定位成陆淮的女人,反正是迟早的事,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差。   沈九正幸灾乐祸地想着让陆淮的桌子遭殃,没想到陆淮头也没抬,就把杯子接了下来,放在一旁。   最后,陆淮还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评价了一句:“茶冷了,太苦。”   得了,他沈九在陆淮面前就没讨到好过。   沈九不依不饶,甚至还抬出了叶楚:“听说小姑娘都最喜欢看戏,你说叶二小姐那天会不会也去那里?”   听到叶楚的名字,陆淮抬了抬眼,看了沈九一眼:“她不会去。”   “呵,你是小丫头肚子里的蛔虫吗?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就这么清楚。”沈九朝陆淮挤了挤眼睛,调侃的意味颇浓。   沈九啧啧了两句:“陆淮看来你真栽在女人身上了,是不是你先对她动的心?”   沈九那一副暗自搓掌,等待陆淮回答的样子,真是欠揍。   陆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恼意:“多管闲事。”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否认。   沈九就当陆淮是默认了,他得了满意的回答后,便回了自己的家。   沈九开车回去的路上,上海下了雨。   沈九没带伞,淋着雨进了大都会。方才还不错的心情,有些变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个没完,一整天都没有停歇。细密的雨滴敲打在叶子上,响起滴答的声音。   凉风从窗子里溜进来,轻轻拂过沈九的脸。   沈九抬眼,又下雨了。   沈九思绪沉沉,想起了他以前的事。   沈九的父亲在沈九刚出生的时候,就离世了,只留下沈九与他母亲相依为命。   那一年,沈九的母亲一直缠绵病榻,本就不好的身体愈发差了。年末,沈母离世,沈九变成了一个孤儿。   那时沈九年岁还小,失去了父母,本该受到亲人的庇护。哪料到那些所谓的亲人,瓜分了沈家的家产,夺走了沈九的一切。   沈九还被他们赶出家门,被迫去外面讨生活。沈九本就是孤身一人,又失去了一切,凭着那股少年意气,他到了上海滩。   他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在上海滩闯出一片天地,然后再一点点拿回自己的东西。   沈九心性大,本以为自己能很快站稳脚跟。但是,生活残酷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沈九到了上海滩,别说做一番事业,就连温饱问题也只是勉强解决。   那日,天下着雨,地上有些潮湿。沈九在路上走着,被一个偷儿偷走了钱包。沈九身无分文,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雨有些大了,沈九的衣裳湿了很多,但沈九恍若未觉。他对自己失望了,觉得自己真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   沈九来到一个屋檐下,蹲在地上,埋下头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沈九上方响起。   “雨下的这样大,你为什么不回家?”   沈九抬头,撞进了少女明亮的眼眸。少女约莫十二三岁,面容姣好,黑发垂在肩上,一身普通的学生装扮,透着温婉的气息。   沈九怔了一怔,她在和自己说话?   少女有些愣住,没想到沈九长得这般好。见沈九没有回答,少女以为他没有听见,又笑着重复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回家?”   沈九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少女。沈九的身量很高,少女堪堪到他的胸前。   沈九说:“我没有伞。”沈九本想说自己钱被偷了,但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之前沈九在街上走的时候,少女就注意到他了。看见沈九神态有些不对,少女这才让车停下,跟了上来。   少女笑意浅浅:“我是坐车来的,这把伞就借给你吧。”   沈九这才注意到少女的身后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少女把伞递给沈九,手指纤细、柔白。   这是沈九来到上海滩以后,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沈九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接过伞,说:“谢谢。”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沈九的心却暖了些。   想了想,少女又拿出了一点钱,她柔声说:“天气有些冷了,你淋了雨会生病,去抓点药吃吧。”   少女看出沈九的家境不好,她想多帮他一点。但是,她并没有说破,反而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沈九知晓少女的好意,她这样说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   沈九现在已身无分文,若不接受这钱,迟早会饿死在街上。若逞一时之气,不拿这个钱,又何谈以后干一番事业。   沈九下定决心,以后赚了钱,一定会把钱还给眼前的少女。   沈九深吸一口气,接过钱:“谢谢。”   少女笑意加深,眼神也更明亮了:“不客气。”凉丝丝的雨滴落在了少女的脸上,发丝微微有些湿了。   她转过身,上了车。   狼狈不堪的少年,与俏丽温柔的少女,这就是沈九与她的初遇。   汽车开远了,沈九还站在原地。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伞颜色淡雅,伞柄上印着一个字。   玖。   拿了少女的钱,沈九先填饱了肚子。剩下的钱还有一些,沈九就存了起来。经过今天的事后,沈九更加谨慎,钱再也没被偷过。   沈九找了一份工作,钱虽不多,但是安稳。慢慢地,钱积攒了一些,沈九想着,要把雨伞和钱还给少女。   其实,沈九是想再见少女一面,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   那日少女身上穿着校服,沈九认得,那是附近中学的校服。沈九决定,以后每日工作后,都去中学门口守着。   反正总会碰到的。   沈九在中学门口等了几天,终于看见了那个少女。少女蓝衣黑裙,正笑着和同学们说话。   沈九心想,她脾气真好。   待到走近了,少女看清了沈九的模样,就笑了:“是你呀。”   少女的声音缓缓流淌进沈九的心里,沈九也笑了。   “我是来还伞的。”   沈九边说着,边把伞递了过去。   少女接过伞,轻声地说:“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沈九那日绝望的神态,少女还记在心里。   沈九听出少女的关心,含笑看着她:“还不错。”   闻言,少女弯了弯嘴角。   沈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刚要开口:“我叫……”她想到家里人和她说过,不要轻易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柔声道:“家里人都叫我阿玖。”阿玖是她的小名。   沈九想着,人如其名,长得好看,名字果然也好听。   然后,阿玖看着沈九,问:“那你呢?”   沈九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了一句:“我姓沈。”   阿玖也不多问,笑着说:“那我就叫你沈公子好了。”   阿玖看了看手表,说:“沈公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沈九说:“好。”阿玖和沈九告别后,就坐上了汽车。   汽车开远了,沈九喃喃说着:“阿玖。”然后轻声地笑了。   这是沈九与阿玖的第二次相遇。   之后,沈九因为一件小事,不小心冲撞了洪门的乔六爷,乔云笙让手下找沈九的麻烦。   乔云笙当时跟在洪门一个大佬身边,大佬很欣赏乔六,处处高看乔六一眼。那个大佬辈分很高,在洪门说话很有分量,因此,乔六在洪门也有一定的地位。   乔六做事行优雅之风,次次出门排场极大,好似一个富家贵公子。但是,乔六看起来优雅,做事却不留情面。   沈九并无什么过错,但是乔六却不放过沈九。沈九只是个无名小卒,洪门又势力极大,在乔六的逼迫下,沈九不得不到处躲避。   沈九无奈,决定离开上海滩。   但是,沈九在临走之前,还想再见阿玖一面。   沈九一边躲避着乔六的人,一边观察着中学门口,希望看到那个身影。沈九终于等到了阿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沈九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乔六的人后,这才走上前,叫了一声。   “阿玖。”   阿玖回过头,看见来人是沈九,她浅浅地笑了:“沈公子。”   沈九这些天一直在躲避乔六的人,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面容有些憔悴。   阿玖看在眼里,微皱着眉:“你脸色不太好?”她看出沈九和前段时间比瘦了很多。   沈九说:“我惹怒了洪门的乔六爷,马上要离开上海滩,今日就是来同你告别的。”   沈九看着阿玖清丽的脸,想着,这次走后,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沈九突然有些不舍。   阿玖听见沈九的话后,她垂下眼,沉吟了片刻。   阿玖觉得,沈九看上去是个好人,而乔六爷素来做事狠辣,说不定沈九是无辜的。   阿玖做了一个决定,抬眼看向沈九:“沈公子知道和平饭店吗?”   沈九怔了一怔,和平饭店是个酒楼,不知道阿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个。   阿玖继续说:“你若是没有做错,就去和平饭店,那里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   和平饭店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酒楼,但是道上的人清楚,和平饭店背后有着强大的背景,一直维持着上海滩的秩序。   洪门和青会作为上海滩的两大帮派,双方势力极大,但两帮却是对立的。若有一方壮大,都会影响到上海滩的和平。   和平饭店便是这样产生的。但是,这件事平民百姓并不知道。   阿玖说:“沈公子,若你信我,就去和平饭店试一试。”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丝说服力。   沈九心下诧异,不知阿玖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但是,阿玖当然不会害自己。   沈九笑了笑:“我当然信你。”   闻言,阿玖看着沈九,脸上漾起轻浅的笑意,说:“沈公子,那你要小心。”   沈九深深地看了阿玖一眼,青砖小路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耳边是喧嚣的人声。   可是,沈九看着阿玖的时候,心忽的静了下来。   沈九的眼里只有阿玖一人。   清冷的阳光下,阿玖穿着蓝衣黑裙,看着他浅浅地笑。   沈九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的。”   那一刻,沈九想着,等他解决完这些事,等他变得强大,就来见她。   乔六的人一直在找他,沈九不便在这里多留,万一被乔六的人发现,连累了阿玖就不好了。   沈九又看了阿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沈九根据阿玖的指示,去了和平饭店,他这才知道少帅陆淮是和平饭店的幕后老板,和平饭店背后原来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那是沈九第一次见到少帅陆淮。   陆淮神色淡淡,了解事情的缘由后,就让沈九先留在和平饭店里。   当年,陆淮年岁不大,做事却带着雷霆之势,硬是从心狠手辣的乔六手里保下了沈九。   自从沈九踏进了和平饭店,乔六的人就再也不敢找沈九麻烦。   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少帅陆淮要保沈九,没人可以违抗。   之后,沈九进了青会,他在青会努力打拼,吃了很多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也不想任人拿捏。   那几年沈九一直在过打打杀杀的生活,身上也添了无数的伤疤,但他迅速地成长了起来。   沈九一直都没有去找那个叫阿玖的少女,他那时根基不稳,还惹怒了乔六,若沈九冒然去找阿玖,只会给阿玖带来危险。   更重要的是,沈九想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来到那个少女身边。   不是当年那个落魄少年,而是一个有能力保护她的人。   因着沈九做事拼命,他得到了青会一个大佬的赏识,大佬欣赏沈九的勇气和人品,他把沈九带在了身边。   大佬刚见到沈九的时候,问了沈九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沈九记起了那天,她同他讲,家里人都叫我阿玖。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那人,一字一句。   “我叫沈九。”   在那之后,沈九一直跟在大佬身边做事,大佬也越来越信任沈九。   几年后,那位大佬退位了,沈九成为了青会头目之一。   这个时候,沈九才去给督军府递了一份拜帖。   “我是沈九,前来拜会少帅陆淮。”   陆淮接了那份帖子,那是沈九第一次来到督军府。   这两个人,一个性子冷,一个性子热。   最后,他们却成为了莫逆之交。   ……   沈九很久没有想起之前的事了,今日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些过往。   沈九垂下眼,当年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他全部讨回了公道。那些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的人,如今见了他,也要恭敬地称一声九爷。   乔六没曾想过,那个落魄少年竟然成为了青会的九爷。即便乔六想要挑衅沈九,也须得给青会几分薄面。   分明什么都得到了,可是,沈九还是不开心。   沈九又想起了那个清冷的雨夜。   白茫茫的雨幕中,一个柔美的少女,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俏生生地立在那。   但是,沈九再也没遇上那个递给他伞的阿玖。   沈九成为青会的头目后,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他通过所有势力寻找阿玖。但是,沈九找了很久,都没有阿玖的音讯。   不知怎的,阿玖似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   当年的阿玖,到底在哪呢?   沈九只知道她叫阿玖,只知道她几年前在那个中学读书。其他事情,沈九一无所知。   沈九去那个中学问过几次,学校的人都说没有一个叫阿玖的学生。他们说,就算有这个人,现在也早毕业了。   毕业了,要再寻找就更难了。沈九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就似往河里扔进一个小石子一样,掀不起任何波澜。   沈九想,阿玖可能是她的小名吧,所以自己才找不到她。不过也对,一个女孩子凭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说自己的真名。   阿玖又不傻。   随即沈九自嘲,自己不也没对她说自己的名字。   之前,沈九在阿玖的指示下,才知道和平饭店的存在。沈九想过,知道和平饭店的人,想必家庭背景一定不普通。   自己要想找她一定会更加艰难。   阿玖那么善良,多次对自己伸出援手,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一定会被家人保护得好好的。   只要阿玖过得好,沈九也开心。   只是心里始终会有遗憾罢了。   谁会晓得,沈九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人,心底也会有深情的地方。   当年陆淮救了沈九的命,如今陆淮遇到了心爱的姑娘,沈九为什么不帮他呢?   沈九已经找不到阿玖了,但沈九希望,陆淮能与他的心上人终成眷属。   沈九信极了,陆淮和叶楚定是会在一起的。   ***   自然,沈九出现在人前,又立即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才不似从前那般拘束。   因着沈九换了个新爱好,看戏,于是他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找上了毫无人生乐趣的陆淮。   陆淮在沈九眼里,就是个木头,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他怎么能奢望木头能有情趣呢。   亏得他抬出了被陆淮暗自爱慕的叶二小姐,才让陆淮没有正面拒绝他。   陆淮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沈九希望,他就知道陆淮这个闷葫芦对叶楚上了心,若是搁在之前,陆淮定是一早就回绝了他。   沈九可是打听好了,信礼中学的人会一起去看戏。   因为沈九去国泰大剧院时,剧场经理告诉他的。据说是为了感受戏剧的氛围,才叫学生去看话剧。   不就唱唱小曲吗,沈九觉得还扯什么文明进步来着?   沈九憋了一个大招,要是陆淮不答应,他就把这件事抛出来。   这些天,沈九跑督军府那叫一个勤,他左一句右一句的邀请也没让陆淮松口。先前还觉得有戏的沈九在心里啐了一口。   陆淮是个闷葫芦,还是个被锯掉嘴的,一个准信都不给他,就喜欢看着他这么干着急。   看戏当天,沈九一点没磨蹭,一到督军府,就往陆淮的书房跑去。   书房的门一被打开,沈九瞧见里面的情形,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敢情陆淮这些天当真是在耍着他玩啊。   都快出发了,陆淮有那闲情逸致,坐在桌子前看档案。   沈九走到陆淮跟前了,陆淮头也没抬一下,继续翻着手上的东西。沈九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双手按在桌子边,清了清嗓子:“我说陆三少,是不是火烧到眉毛了,你还只待在这个破书房里。”   陆淮依旧没抬头。   沈九身子往桌上一靠,接着调侃:“就你这架势,还没等你出手呢,叶二小姐就被人追走了。”   陆淮仍旧低着头。   沈九眉毛一挑,手掌往桌上一拍,大吼:“陆淮,你到底去不去!”   陆淮终于抬眼看他,眼角上扬,合上手上的东西,站起身来,无视掉沈九,径直走到门口的衣帽架前,取下上面的黑风衣。   “急什么,现在可以走了。”陆淮将风衣垂在臂间,理也不理沈九,就大步离开了。   反正先前那件事已经解决了,陆淮今日心情不错。沈九这样爱看戏,陪陪他也无妨。   没想到,沈九只提了叶楚这人,都没讲她会去,陆淮就已经答应了。   啧啧啧,沈九感慨,陆淮这人还真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沈九一脚踢向旁边的凳子,好你个陆淮,成心吊了他这么多天,分明早就动了要去的心思。   想归想,沈九还是气呼呼地追上前去。   车子一停到国泰大戏院门口,就有人认出是督军府的车,立即上前开了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   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的陆淮跨出了车子。他五官深邃,线条冷冽,黑色更让旁人觉得他生人勿进,望而生畏。   陆淮一行刚走进戏院,就有人迎了上来。   戏院老板章禄已经早早地侯在了那里,一整天哪都没去,就等着接待三少和沈九爷。   “三少,九爷。”章禄面带恭敬。   陆淮和沈九自然不会坐在大堂的座位上看戏,他们被章禄引着上了楼,楼上的包厢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包厢很大,东西应有尽有,若是想看戏,可以坐在靠近窗边的靠椅上。舞台就在下面,演员,服装一目了然。   戏还未开场,服务生端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还有几叠小点心。   陆淮等得不耐烦,沈九却一副兴奋的样子,似是对这部戏期待了许久,就等着戏开场了。   窗边的帘子拉着,陆淮靠在椅背上,按着眉心,早知道就不跟着沈九来了,戏都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有了想走的心思。   真是无趣。   若是沈九知道陆淮现下的想法,肯定气得暴跳如雷。   陆淮站起身,不经意往下看着。   一身黑风衣的陆淮随意站着,但是他却如同峭崖似的,背脊异常笔直,令人敬畏。   由于开演的时间逐渐接近了,大堂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   陆淮的眸子一瞥,随即眯了眯眼,目光在某处一顿。陆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将大堂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有一群学生跟着老师,欢呼着进入大堂,而在这一行中人,陆淮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一个女学生。   安静,不爱讲话,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一副乖巧的好学生样子,就算是在人群中也很打眼。   不过陆淮知道,这不是叶楚的本性。胆大心细,做事谨慎,一个身怀秘密的人,才是她。   陆淮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栏杆上,捏紧了又放开。   原本陆淮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层冰霜,叫人看不透。但是看见叶楚的瞬间,冰寒化开了。   陆淮偏着头笑了笑,他改了主意。   这场戏也不是这么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滩大佬们过去的纠葛,以及沈九名字的来历。大家放心,这辈子怎么可能不甜呢?   和平饭店的梗来自一部电影,和历史无关哦。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 ☆、第40章 第40章   隔壁中学排演了一出极好看的戏, 学生们的情绪都很高涨。   为了让信礼中学的学生也感受一下戏剧的氛围, 校长提出让老师分批带同学们去剧院看戏。   不过,想去看戏的同学都必须紧跟着老师, 可不能自作主张,到处乱跑。   学习紧张的同学,又找到事做了。临近看戏的前一天,大家都欣喜异常, 大家能一起出去玩, 就跟聚会似的。   老师们将要去的同学聚集在校门口, 一个个接着点了名,就往着国泰大戏院出发了, 索性戏院离得不是很远, 走一走也是行的。   一行人心情好,走着走着也就到了。   不巧的是,叶楚和付恬恬,恰好同叶嘉柔和严曼曼在一块。   虽说一路上严曼曼对叶嘉柔眼不是眼, 鼻子不是鼻子,故意找茬, 磕磕巴巴地到了戏院门口。   国泰大戏院是全上海最好的戏院,有不少好戏都会在这儿上演。   戏院门口有不少小贩在兜卖食物,瓜子花生各式零嘴都有。小贩一看这么多同学, 马上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东西。   向来喜欢吃东西的付恬恬怎么可能错过,她拉着叶楚一下子挤上前去,挑选起自己想要的零嘴。   叶楚肚子还有些饱, 没准备买,刚好空出手帮付恬恬拿着她的吃食。   “阿楚,走了这么远的路,怪不得我的肚子有点饿了,现在多买点,刚好在看戏的时候吃。”   叶楚想了想不远处的学校,离国泰大戏院只有一些距离,可是她决定还是不要拆穿恬恬了。   还是吃多一些会有力气。   她们旁边站着一个买零嘴的人,正是严曼曼。严曼曼先是看了她们一眼,随后被叶楚和付恬恬手上的东西惊呆了。   “你每天吃这么多,难怪一直都瘦不下来。”严曼曼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她虽然瘦,可照样没有影响某些部位的发育。   她觉得自己还真是全上海滩最最好看的名媛小姐了。   虽然严曼曼对付恬恬并没有恶意,不过,她始终改不了那种语气,总是这么气人。   付恬恬看着严曼曼的动作,撇了撇嘴。她将手上的花生塞了一把到嘴里,连壳带肉嚼了,一边怼回严曼曼。   “你这小身板,在我手底下连一招都过不了。”   “胸前有二两肉了不起么?”付恬恬扫一眼,“我家小花也有。”   嗯,小花是付恬恬养的一条小母狗,前些日子呀,还刚生了一群小奶狗。   严曼曼不屑:“呸呸呸,有的人还没有呢。”   “……”   严曼曼和付恬恬一来一往地拌着嘴,拿着小吃进了戏院门。   同学们在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但是一进到戏院那里,声音还是稍微放低了一些。   毕竟,他们又没有包场,剧院里还有旁人呢。   戏还未开场,大堂里的座位上也已经坐了一些人了,大家似乎都对这次的戏很是期待。   叶楚自然是要和付恬恬坐在一块,她们寻着位置坐下,挨在一起。   “姐姐。”叶嘉柔这个粘人的狗皮膏药又要贴上来,坐到叶楚身边。   叶嘉柔可不是因为犯贱,而是她晓得,叶楚人缘极好,许多人都愿意同她讲话。   叶嘉柔总想从她身上捞到些好处,只不过现在一直被叶楚防范着罢了。   叶楚被叶嘉柔娇滴滴的声音恶心了一下,付恬恬头往叶楚边一探,朝着叶嘉柔挥了挥拳头,这人烦不烦。   没等付恬恬派上用场,严曼曼就走到叶嘉柔面前,从上往下看着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面带不屑。   “让开,这个位置我要坐。”严曼曼摆了摆手,一副要叶嘉柔挪位的样子。   自从上回严曼曼的宴会后,她就讨厌上了叶嘉柔,总要找机会骂上几句。   因为严曼曼性子并不坏,所以她只是口头上怼怼叶嘉柔罢了。   严曼曼的转变,叶嘉柔也看在了眼里。她暗暗叫苦,这个学校她最讨厌的三个人都坐在了这里,真是令人糟心。   虽然严曼曼放了话,但是叶嘉柔没有立即站起身,而是选择和严曼曼据理力争。   叶嘉柔分明自己主动勾搭了杨怀礼,却觉得是男方死缠烂打追求她。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严曼曼不能因此怪自己。   “严同学,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我就忍了,但是现在这个位置我已经坐下了,你也没有让我起来的道理。”叶嘉柔娇声道。   叶嘉柔趁机揉了揉眼睛,眼睛这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那边位置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坐我这?你分明就是针对我。”   严曼曼站着高,气势自然也强一些,她伸出腿,介入叶楚和叶嘉柔之间:“不好意思,我就是故意针对你,这位置我要了,你起不起!”   叶嘉柔转过身看着叶楚:“姐姐,你就看着你妹妹这么被欺负吗?这位置我先坐下来的,她凭什么抢走。”   叶嘉柔表面上在装哭,其实心里算盘打得响,她话里话外已经给叶楚挖了坑。   哼,我就看看你叶楚是不是还敢当面反驳,这回叶楚可什么刺都挑不出来。难道你还能说奶奶要让我给别人让座,可没这理。   叶楚不慌不忙放松了身体,背靠在座位上,环着手。   “嘉柔,要说这位置是你的,可就不对了,原先曼曼去了洗手间,让我们帮她保管一下,你就不管不顾地坐下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反正这块地方没人看见,叶楚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要说颠倒是非的能力谁最强,当然是叶楚,叶嘉柔还得回家练个几年,再出来吧。   面不改色撒着谎的叶楚让严曼曼一惊,随即她笑开了花。   原本严曼曼也看叶楚不顺眼,但是她现在最讨厌的人是叶嘉柔,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叶楚作为叶嘉柔姐姐,但是不帮她的妹妹,转而站在自己这边。严曼曼瞬间心理就发生了变化。   虽说严曼曼对待叶楚的态度依旧是趾高气昂的,死鸭子嘴硬,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靠近叶楚。   先前她还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同学会喜欢叶楚,严曼曼也因此嫉妒过叶楚,现在这么一相处,她觉得叶楚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这些话,严曼曼也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本就无理取闹的严曼曼又找到了正当理由,底气更足了:“好了,叶嘉柔你可以离开了,你占了我的位置,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   叶嘉柔看了叶楚三人一眼,眼底浮起一丝恨意。她离开了这里,去了别的位置。   她们就是觉得自己受男人欢迎,才看不惯自己。叶嘉柔认为,她如此优秀,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消除其他女人的嫉妒心了。   但是没法子,叶嘉柔也没得选,只能小步走过去,一点也不情愿。   费尽心力得到的东西总归是不错,严曼曼一屁股坐到了叶楚旁边,虽说叶楚帮她讲话了,但是她仍然没有在叶楚面前放软语调。   “我坐你旁边是不想看到叶嘉柔,不是因为别的,你知道的。”若是忽略掉严曼曼红透的耳根,也许这话更有说服力。   叶楚一愣,严曼曼这么可爱,叶楚突然起了心思,想要逗逗严曼曼。   “哦——”叶楚拉长了尾音,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懂的。”   严曼曼的表情一僵,转头就看到叶楚的笑容,她笑意盈盈地看向严曼曼这边。   严曼曼忍不住在心里发飙,你懂得什么劲,我自己都没懂呢。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严曼曼还是没说出口。她胡乱地应了一声,就把头转开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严曼曼,连在她喜欢的杨怀礼面前都没放软过自己的脾气,第一次在叶楚面前认了怂,乖巧得和一只兔子一样。   叶嘉柔绕到空位置的时候,戏已经开场了,她没有弯着腰过去,引来了后面观众的一阵抱怨。   回到位置上后,叶嘉柔早已出了一身汗,她掏出帕子,轻柔地在脸上按了按,这才看向台上。   原本还一脸气愤的叶嘉柔,小嘴微张,她一下子就被台上的表演迷了眼。   舞台上表演着话剧,女主角是当红演员,她正演到伤心处,怨恨自己的命运不公,但却坚强地抗争。   女主角的哭戏很美,虽是哭着,但泪水涟涟的样子不显得狼狈,反而透出一股子令人怜惜的可怜样。   叶嘉柔目不转睛地瞧着,眼中只剩下舞台上的女主角。   叶嘉柔一会叹气,一会微笑,一会拍着小手,如此入戏的样子惹得她旁边的女同学不自觉地看向她。   这人是看戏看痴了吗?   不过此时的叶嘉柔也管不了这些,她在心中想着,要是她也能和台上的女主角一样就好了。   她最不想过的就是那平平淡淡的生活,她真正想要的是光彩夺目的人生。   叶嘉柔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认为自己比台上的那个当红女演员漂亮多了,更让人心疼。   从陈息远到杨怀礼,那些男人对她来说,只是她得到富贵、成为人上人的踏脚石。   只有利用,没有感情。   蹙着眉的叶嘉柔心乱得不行,她幻想着自己披上了一个当红女明星的身份,被所有人包围着。   人人爱她,羡慕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主角。   那头,叶楚托着腮怔怔地望着台上。   其实她不怎么爱看戏,倒是觉得有些无聊。   台上的戏演了那样久,但是大部分时间里,叶楚都是在发呆。   他人的故事再好看也只是故事,目前,对她来说,过好自己的人生是最要紧的。   ***   另一头,话剧开场前,陆淮正在看着叶楚。   陆淮将放在栏杆上的手缩回,背在身后,但是始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开脚步。   从上面往下望,似乎看得更清楚了些。叶楚和几个女学生一起走着,偶尔搭几句话,看着别人对她的态度,叶楚好像挺受大家欢迎的。   陆淮有些意外,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叶楚在外面居然是这个性子,若是从她和自己的交手来看,还真有点看不出来。   陆淮瞧见叶楚和一个女生起了争执,根据之前他对叶楚的调查,那人应该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叶嘉柔。   陆淮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离话剧开场渐渐近了,叶楚在下面来了多少时间,陆淮就在窗户边站了多久。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九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沈九:“你看什么,看这么入迷,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沈九是故意这么讲的,他清楚得很,信礼中学的学生来看戏剧。他晓得陆淮在看什么,但他就是装作不懂。   沈九一进来就看到陆淮低头看着下方,神情专注,好像还带着点笑。   哟,能让陆淮这么感兴趣的定是叶二小姐了。沈九一下子就兴奋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   沈九在栏杆刹住脚步,头探出窗外,不停地四处瞧着。   之前门一打开的时候,陆淮嘴角的笑敛了敛。沈九问他的时候,他没有立即作声。   直到沈九的头往外伸了出去,陆淮才转过身,将视线收回了。   他一边走回座位,一边淡淡地说:“别闹了,话剧马上就开始了。”   陆淮话音刚落,顶头的灯就暗了,大堂陷入一片黑暗中,而陆淮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死心的沈九仍旧向下眯着眼看了看,刚才光亮中就没找着些什么,更别提在黑暗中能看到东西了。   沈九没有见到叶家那个小丫头片子,他有些不高兴。   因为灯灭了,沈九实在是看不清大堂里的情形,只好坐到陆淮的旁边,忙着询问:“刚才你在看些什么?”   沈九明知故问,晓得陆淮嘴硬,偏要逼他开口。   陆淮的眼睛盯着台上,似乎看戏看得认真。沈九一发问,他头也没回。   “没什么。”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沈九才不信陆淮的话,台下没什么东西,你陆淮这个无趣木头能看得这么仔细。   凭沈九这么多年来和陆淮的相处,陆淮可不是会对什么事上心的人,他嘴上说的是没有,但是沈九知道底下肯定有叶楚。   “你骗人,你骗谁也别想骗过我,快说!下面到底有什么?”沈九打破沙锅问到底。   沈九嗓门大,吵得陆淮耳朵疼。等沈九喊完后,陆淮才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陆淮:“你想太多了。”   沈九急了:“你不说,我马上就下去,一个个找过去,我就说陆三少在楼上偷窥。”   看你还说不说,沈九心里得意得很。   陆淮呵了一声,冷笑:“这里不高,你现在就能往下跳。”   沈九气得脑门发热,重重地哼了下,撇过头表示自己生气了。然而,沈九算错了,陆淮才没有管他的小脾气。   陆淮看向了底下的大厅,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剧院里四下暗极了,只有舞台处有着光。那些光并不能照亮观众席,只能隐约看到人影。   陆淮淡淡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过他知道,叶楚在那里。   她还认认真真穿了校服,装得乖巧安静。   ……   戏演到一半,方才还生着气的沈九也看入了迷,一点没空搭理旁边的陆淮,自顾自地乐着。   陆淮有些心烦,戏演了这么久,他一点也没看进去,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他看了眼沈九,再瞧瞧沈九如痴如醉的样子,摇了摇头。   陆淮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外头空气冷冽,他将门合上。   因为沈九入戏深,连陆淮起身去了外面都没发觉。沈九依旧摇头晃脑,自娱自乐。   陆淮找了个清净的走廊,靠在墙上。站得远了,表演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似是蒙上了一层纱,听不分明。   走廊上有窗,陆淮特地停在窗边,夜风徐徐,吹得陆淮烦躁的心都有些静了下来。   陆淮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苗忽明忽暗,被风吹过,在空气里微微颤抖着。   叶楚那边,她也并没有想看戏的心思。   堂内的空气混浊,透着一股子呼吸的气息。叶楚和付恬恬说了声,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后,叶楚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透透气。   剧院大堂较为封闭,里面人又多,气体混沌。所以,有窗子的地方,才有清冽的空气。   叶楚的脚步声轻,但在安静的走廊上还是有点响声。   走到一半,叶楚发现走廊的中间站着个人。他低着头,手抄在衣服口袋里,看不清脸,只有打火机的火苗一闪一闪的。   一瞧见走廊上有人,叶楚立马就准备提脚离开,这时,那人转过头,看向叶楚。   虽说那人在黑暗中逆着光,五官模糊,可是叶楚依旧认了出来。   是陆淮。   不久前,叶楚才刚给陆淮传达过一条讯息。他信了她的话,成功避免了一次伤亡。   然而,叶楚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心虚。陆淮心思缜密,她总觉得担心。   若是陆淮没有瞧见叶楚,叶楚就打算不上前了。但陆淮看到叶楚的那一瞬间,就转过了身,意思很明显。   陆淮已经认出了叶楚,他在等着叶楚过去。   走廊昏暗,叶楚脚步滞了滞,她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就算陆淮认出了她,可她不知道那人是陆淮,也情有可原。   叶楚正犹豫不决,陆淮果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沉声道。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几章没发的今天补上。 ☆、第41章 第41章   当叶楚一来到走廊的时候, 陆淮就发现了。他性子警觉, 一些小动静都能被他立即发现。   陆淮侧耳听着,当那人停下来的时候才回了头。窗子透了光进来, 黑暗并没有过度减弱陆淮的视力。   就算是在黑暗中,陆淮还是能一眼认出叶楚的样子。   陆淮看着叶楚,等着她主动走过来。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叶楚好似没有认出他。   又或者说她是故意的。   这儿光线暗, 陆淮就算是做些什么表情, 也看不大清。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 开口叫住了叶楚。   走廊空空荡荡,他的声线低沉得很,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个明白。   “过来。”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分明是要同自己讲话。   她先前已经起了投诚的念头,目前要做的就是一步步接近陆淮,取得他的信任。   陆淮虽接了“好心人”的纸条, 但他并不清楚那个人就是自己。   可是,叶楚又觉得陆淮的目光仿佛能看到她的心底。   ……   方才的想法很快息了, 叶楚纠结了几秒,总归还是走了过去。   叶楚的犹豫,陆淮看在眼里。   待叶楚走到面前时, 陆淮垂着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被皎洁的月光映亮,仿佛比白日里更多了一丝纤柔。   叶楚抬起头看向陆淮, 窗外的月光照着,他们面对面站着。   陆淮看得真切,之前她刚进剧场时那副乖巧的样子消失了。她站在他身旁,气势硬生生矮了一截来。   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些什么。   先出声打破平静的是叶楚,她对陆淮笑了笑,虽是笑着,但语气恭敬。   “三少,好巧,我们又碰面了。”   陆淮目光落在叶楚的脸上,半眯着眼,没有回答。   叶楚抿了抿嘴,自从上次和陆淮茶社一别,他们就没有见过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她可从来不记得陆淮还有看戏的爱好。   见陆淮没应声,叶楚清楚陆淮性子冷,定是因为方才自己的迟疑而不大高兴了。   叶楚只能继续开口:“三少,你也是来看戏的吗?”   以为这次也得不到回应的叶楚,听到了陆淮的声音,尽管不重,但是叶楚还是听到了。   “嗯,和老九一起来的,他喜欢看戏。”陆淮话不多,但意思够了。   叶楚自然知道老九是谁,不就是那个派手下来学校请她喝茶的人么?去了之后,问了一通陆淮的问题,还让手下堵着她,将她推进陆淮的怀里。   上辈子叶楚也和沈九见过面,她本就晓得沈九的性格,做些什么事都不奇怪。   叶楚没话找话:“戏挺不错的,三少认为怎么样?”   虽然叶楚不喜欢这部戏,才会半路出逃,但是问一问,作为话题也是无妨的。   陆淮愣了下,整部戏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进去,连女主角的脸都没记住,只觉得女主角的声音尖,惹人烦。   叶楚这下问了,让陆淮怎么答。不过沈九看得这么入迷,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戏还行。”陆淮随口说了句。   叶楚点了点头,她心中想着陆淮该是不耐烦了,回话也不多,她认为她该找个借口走了。   “三少,我是和同学一起来的,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不然她们会担心。”叶楚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叶楚十分有礼貌地朝陆淮点了点头:“快到冬天,天气冷了,三少快些进去,以免着了凉。”   临走前,叶楚还表达了自己对陆淮的关怀。   瞧见叶楚一本正经的样子,陆淮觉得有些好笑,。   他微抬下巴:“叶二小姐这么关心我?”   “是,大家都很关心三少的身体健康。”叶楚愣了一下,刻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   这话,叶楚也没有讲错。她目前最担忧的事情便是他的安危了,不过,她嘴硬得很,话头立即一转。   “为了上海滩的人,三少一定要保重身体。”   不知怎的,陆淮总觉得叶楚的话带着点深意。他细想了一下,又仿佛没有什么问题。   陆淮:“叶二小姐想得真远。”   叶楚:“……”   不晓得他是在夸她,还是旁的意思。   陆淮又说:“和别的女学生不一样。”   陆淮想到方才那群女孩子,面容均被隐没在人群里,相同的蓝衣黑裙,仿佛也有着相似的性格。   叶楚忙道:“谢谢三少的夸奖。”   叶楚想了想:“三少也和旁人不一样。”   陆淮没料到她的回答,反问:“哦?怎么不同?”   “三少做事果决,将他人的事情置于首位,行事不偏不倚,是顶顶公正的人。”   叶楚并没有故意奉承陆淮,他表面虽冷,可上辈子和陆淮相处的时候,她才逐渐意识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因此,叶楚借着这个机会,向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三少是叶楚最敬佩的人。”   陆淮怔了几秒,嘴角浮起轻浅的笑意。叶楚的表情极为认真,不似在刻意捧高他。   她的话,他全信了。   陆淮淡瞥她一眼,说了声:“你回去吧。”   一听到陆淮的应声,叶楚立即笑开了,她的语调难免高了点:“三少,那我先走了。”   叶楚脚步急,很快就离开了走廊。   看着叶楚的背影,步子那样轻快,陆淮唇角抿成直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陆淮回到了包厢里,戏还没演完。话剧似乎进行到了一个高潮部分,台上的女主角又开始哭了起来。   待到陆淮坐回座位,看见沈九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那双凤目因为好奇而眯了起来。   等待着他的就是沈九一连串的质问。   本来,沈九看戏看得正乐呵,就连陆淮离开了包厢都不知道。   沈九看了许多戏,他一眼便能知道其中有段剧情写得不是很好,顿时就没了兴致,结果转头一看,发现陆淮不见了。   呵,是不是偷偷去找小丫头片子玩了?   啧啧啧,剧院那样黑,现在又没开灯,他是怎么找到叶楚的?两人有讲话吗?有进展吗……   沈九心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沈九就知道陆淮没那么安分,见了叶楚就把他扔下了。不过没关系,他边磕着瓜子边等待着。   一定要好好逼问陆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九的眼睛亮得出奇,陆淮淡淡地看了一眼,没做任何反应。   沈九懒洋洋地倚靠在沙发上,开始他的表演。   沈九瞥了陆淮一眼:“陆淮,我请你看戏,你就这么中途离开了,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沈九的言外之意是,还不赶紧把刚才的事和自己说个明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陆淮没有抬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戏太无聊了。”陆淮的意思是,别想七想八,打探那些不该问的。   沈九挑了挑眉,不和自己说?没关系,他的耐心多得很,就和陆淮慢慢耗着。   沈九:“陆淮,你这么久没回来,外头有什么有趣的人吗?”沈九盯着陆淮,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陆淮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眸色深浅不明,想起刚才叶楚向自己缓缓地走了过来,她的脚步轻盈,莹白的肌肤在月色下,似要透出光来。   除了她。   沈九知道陆淮嘴硬,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故意说:“那倒是,外头不就是几个女学生吗,穿得一样,长得也一样。”   “乍一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陆淮没有看向沈九,似是完全不在意沈九说的话。   沈九继续说:“不过,那小丫头片子倒和这些人不一样,长得好看不说,性格也蛮特别。”   就是忒冷了点,和陆淮一个样。   闻言,陆淮淡瞥了沈九一眼。   沈九故意说:“好久没见那小丫头片子了,我倒有些想念那个小丫头,还真想找她聊聊。”   陆淮声线低沉:“你别忘了,上回你吓到她了。”   沈九眉毛一动,哟,态度变了。他神色慵懒:“可不是吗,我今日去和她道个歉,表明九爷我的态度。”   陆淮料到沈九下面会说什么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九。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九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顺便问问她今晚做什么了?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是不是和你一样,戏看到一半,溜了出去。”   陆淮淡淡地说了一句:“沈娇娥,你最近的话太多了。”   沈九权当没听见这个称呼,他说:“反正现在信礼中学的人还没走,我就去下面找一找,小丫头肯定就坐在下面。”   “实在找不到的话,那我就堵在大剧院的门口,一个一个找过去,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那小丫头。”   陆淮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沈九的表演。   沈九突然想起什么,他说:“对了,陆淮,要不你和我一起下去找好了,上回小丫头撞到你怀里,你也想和她说些什么吧。”   陆淮挑了挑眉,沈九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越发高超了。   刚好,台上的戏谢幕了,堵住了沈九喋喋不休的嘴。   ***   另一头,付恬恬吃得正开心,发觉身旁的叶楚还没回来,她慌了神:“阿楚怎么还没回来?”   严曼曼瞥了付恬恬一眼,随口一讲:“是不是摔倒了?受伤了?”   “呸呸呸,严曼曼你乌鸦嘴!”   “你才是!”   “幼稚!”   “……”   当叶楚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她一坐下,付恬恬就靠了上来。   付恬恬的嘴里嘟嘟囔囔:“阿楚,刚才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严曼曼虽然关心,但是仍然嘴硬:“还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   “呸呸呸,你怎么讲话?”付恬恬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晓得了,你就是乌鸦嘴。”   “剧院这么安全,哪里来的坏人?”叶楚见这两个小孩子脾气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楚,戏可要结束了,你好多都没看到。”付恬恬的话里带着可惜。   叶楚安慰:“没事,刚刚气闷,在外面多呆了会,其实离得远,声音还是能听到一些,恬恬看得开心就行了。”   付恬恬一被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抱着零食又吃了起来。   叶楚再看严曼曼:“你也放心吧。”   叶楚的声音柔和,好似在哄不高兴的孩子,她觉得严曼曼可爱极了。   严曼曼努了努嘴,没有反驳。叶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拿她当小孩子哄,可是她却挺受用的。   “喏,这个女主角之前家里人死掉了,然后跑到上海……”   严曼曼絮絮叨叨,声音放得很轻,不会影响到剧院里的其他人,又能被叶楚听到。   反正叶楚又没看到后面的内容,不如就讲给她听咯。   “上回我哥带我看过,最后女主角过得很好,生了一个……”   看着严曼曼认认真真剧透的样子,叶楚的嘴角带了笑,结果,一旁的付恬恬不乐意了。   “能不能别把结局讲出来,我还没看到呢。”付恬恬可讨厌剧透了,还能让人好好看戏么?   严曼曼的话被打断,心中气极:“看戏的时候吃这么多,你也不怕噎着!”   “……”   这场戏最后在严曼曼和付恬恬的斗嘴中落下帷幕。   谢幕的时候,两人又一同站起来鼓掌。她们觉得这群演员演得真好,没几秒又讨论了起来。   叶楚表示,女孩子的争吵,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戏演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迟了。若是要回家,必须结伴回家,不然的话,老师会把落单的同学一个个送回去。   戏结束了,看戏的人散得也快。等老师将一个个同学都安排好后,戏院里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叶楚站在门口,她和付恬恬的家是同个方向,恰好可以结伴而行。   正当叶楚百无聊赖地等着老师安排事项时,人群中爆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叶楚闻声看去。   陆淮和沈九站在门口的车子旁,正和几个人聊着,似乎刚在门口碰上。   有些人没见过陆淮,只觉得他气势极强,气质又冷冽得很。   不知哪个男生提了一句:“那人是陆三少呀。”   这儿的男同学年龄不大,全都对陆淮心怀敬佩,羡慕着他。   而女同学们都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少女心思活跃的时候,看到陆淮和沈九这样,哪有不动心的。   若那人是陆三少,身旁那位大概就是沈九爷了。   都说陆三少和沈九爷是这上海滩最英俊的人,虽说洪门的乔六爷也长得好看,可他过于森冷,令人望而生畏。   男人和男同学自然不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场女生的说话声都放轻了些。   那边,沈九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一切,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竟能发现信礼中学的学生们就在后头。   沈九用胳膊戳了戳陆淮,语气带着调侃:“叶家那小丫头片子在后面。”   沈九不知道陆淮和叶楚有没有见面,方才问了许久,也没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不过,沈九是不会放弃的。只要有机会,他就要调侃一下陆淮。   陆淮淡瞥了他一眼:“是么?”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陆淮能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沈九真是服了。他分明想看,就不能好好讲出来吗?   “我骗你的。”沈九只能转了转话头,“其实后头有一群长得像乔六那样难看的人。”   陆淮不冷不淡:“哦。”   “不信?你自己回头看看就晓得了。”   陆淮扭头扫了一眼,时间很短。这边的学生多,陆淮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   是那群蓝衣黑裙的女学生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叶楚站在她们中间,和陆淮对视。两人四目相接,隔得不近不远,莫名却有一种默契。   而另一头,信礼中学的学生们在小声议论着。   陆淮似是听到了声音,转头向叶楚的方向看了过来,状似无意地扫了叶楚一眼。   叶楚站在最边上,她的呼吸微微一凝。   叶楚之前答应过陆淮,两人以朋友的方式相待,不必拘谨。但是这里人多,她不敢做什么回应,只是看着他。   付恬恬站得离叶楚最近,她感觉陆淮的目光分明就是放在叶楚的身上。她用手碰了一下叶楚,以为陆淮对叶楚有什么心思。   “阿楚,你认识他吗?我怎么觉得那个男人看了你一眼。”付恬恬语气带着疑惑。   叶楚瞥了一眼陆淮,他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似乎准备上车了。嗯……陆淮应该听不到自己讲话。   叶楚解释:“不认识,我和陆三少哪有见面的机会。”总不能把事实告诉恬恬吧,说他俩才刚见过面。   不过这只是个巧合,没必要让恬恬知道。   其实,连叶楚自己都没有发觉,方才陆淮瞥她那一眼时,她的耳根微微红了,或许只是剧院太热产生的幻觉罢了。   叶楚讲那句话的时候,陆淮的脚步顿了顿,仍是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坐进了车里。   车门被合上,陆淮透过车窗看叶楚,他的听力极好,叶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他的耳朵。   虽说四周人声嘈杂,可他就是能找到叶楚的声音。她的声线极为好听,和旁人不一样。   学生服在叶楚的身上安静服帖,这晚的月光极美,照得她的身形纤瘦,长发披下来,一张小脸白皙极了。   他们分明已经见了好多回,就连刚才在剧院里都聊了一会。   陆淮默默看着叶楚在和同学说笑,她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似乎有些可爱。   不认识他么?   车子启动,陆淮收回视线。   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42章 第42章   一群学生各自分散, 想来是回了自己的家里。   叶楚也应该和朋友一起走了, 但车开了,陆淮没有看见。黑色汽车逐渐驶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离着剧院愈发远了。   陆淮看着车窗外,外面是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街道上能看见一些晚归的行人,种种风景,不尽相同。而那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回了督军府后, 陆淮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 没有睡着。   许是同她见了一回的缘故,这天晚上, 陆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个小骗子。   像先前那样, 陆淮去了大剧院,不同的是,他独自一人过去,不晓得在赴谁的约。   恍惚之间, 陆淮看见了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她仍旧穿着那件学生服,蓝色的衣衫, 黑色的裙摆。   叶楚张了张口,仿佛要对陆淮讲些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她的声音, 令人听不真切。   陆淮望着叶楚,她的表情变得愈发急了些。   不一会儿,叶楚从口袋里找出了一张纸条过来, 她将那张纸朝陆淮递了过来。   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字,能隐约看到白底黑字,一行又一行,字迹似乎很熟悉。   待到陆淮想要看清的时候,那张纸却越来越模糊了……很快,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已是凌晨了,空气冰凉极了,他记起了那张精致得紧的小脸。   经过了打斗、试探和熟悉后,陆淮认为他对叶楚的了解已经够深了,但他总感觉某些地方仍有一些不对劲。   陆淮只觉得他还没有看透她。   她似乎还隐藏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   前段时间,乔六在沈九那里吃了个大亏。车子被沈九动了手脚,在回去的路上爆了胎。   按照乔六的性子,又怎会善罢甘休。他那晚就给顾平下个命令,要顾平将大都会最出色的歌女蝴蝶挖过来。   顾平是乔六最得力的手下,区区一个歌女,他随便用上些手段,还怕那歌女不乖乖听话。   第二天,顾平就打听好了那个歌女的地址,直接来到了她的家中。   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顾平一行人就在乔六手下办事的,可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谁啊?”房内有人开了门。   蝴蝶唱了一晚的歌,此时正在家里休息,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敲门,把原本还在睡梦中的蝴蝶吵醒了。   蝴蝶的话中难免带着点不耐烦。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排彪形大汉,将她家的门口围了正牢,想逃也逃不出去。   蝴蝶一看,就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善茬,她下一秒赶紧合上了门。   不过顾平是什么样的人,他坏事做的不少,又怎会没看出蝴蝶的心思。在蝴蝶拉上门前,就给属下使了个眼色。   即将合上的门一下子就被大力推开,蝴蝶被冲劲逼得退后了一大步,差点没摔倒。   “若是你们还要继续闯进来,我就要喊救命了,周围都是我的熟人,他们会去警察署通风报信。”   蝴蝶的话音一落,顾平身后的那群人都笑出声来,嘲笑蝴蝶的不自量力。   听到动静的邻居探头出来,一看到顾平这架势,怎么也不敢惹祸上身,纷纷缩回家去。   顾平随便拉过房内的一把凳子,坐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   “蝴蝶姑娘坐,我们不是来闹事,是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有些事还是需要你的配合才行。”   话虽说得好,但是哪一句不是暗含警告,蝴蝶迫不得已坐到离这些人最远的位置上。   顾平看到蝴蝶的小动作也没在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只是让蝴蝶乖乖回去,到仙乐宫唱歌。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蝴蝶踌躇着开口问。   顾平摆了摆手:“蝴蝶姑娘别紧张,是六爷派我出来办事的,只是想让你和我们合作。”   一听到乔六的名号,蝴蝶就下意识地抖了抖,谁人不知六爷的手段,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蝴蝶问:“我要做些什么?”   顾平传达乔六的意思:“我们知道蝴蝶姑娘是大都会唱歌最好的歌女,六爷只想让你去仙乐宫唱几首歌,没别的意思。”   蝴蝶一听这话就懂了,无非是乔六想挖自己过去表演。可是大都会对她有恩,她原本走投无路,在大都会才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蝴蝶脸上稍露迟疑,顾平的脸色就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么看来,蝴蝶姑娘是不愿意了。姑娘天生一副好嗓子,若是永远唱不出歌,就太可惜了。”   顾平的威胁,一定是说到做到,蝴蝶的后背都湿了,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等……等我先去大都会打个招呼就去。”蝴蝶连话都说不清了。   顾平一听,笑了,他说:“姑娘是识相的人,大都会那就不需要你出面了,我们会帮你通知的,现在就劳烦姑娘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这是报酬,只要姑娘唱得好,这钱只会越来越多。”顾平随意扔了一叠钱到桌上。   顾平一离开,蝴蝶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了。大口喘着气,她哆嗦着手拿过桌上的钱,抱在怀中。   幸好还有这些,不然她真的得不偿失。   顾平动作快,蝴蝶收拾好,一出门,马上就把蝴蝶带到了乔六面前。   蝴蝶刚跨进大都会,根本没敢抬头打量,一路被人领着,来到了其中一个房间。   乔六坐在沙发上,刚将手上的茶盏放下。蝴蝶一到,乔六只是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蝴蝶差点跪在地上,她的脑袋立即垂在胸口,像只鹌鹑似的,哪敢和乔六对视,更别提看他的眼睛了。   “六……六爷。”蝴蝶嘴唇发着抖。   “你就是蝴蝶?”乔六的声音透着丝寒意。   “六爷,我一定会好好唱歌。”蝴蝶赶紧表忠心,大都会她已经回不去,现在巴着六爷,讨好六爷,才是要紧事。   乔六冷笑一声,淡淡地说:“沈九的眼光真是差得很,找人把她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换了,看得心烦。”   既然以后要在仙乐宫唱歌了,大都会的那些装扮就不必带过来了。   “是,六爷。”   战战兢兢的蝴蝶马上就被拉了下去。   ***   这几日,叶楚回了家后,便要开始准备学术交流的事情了。   信礼中学最近在选学生参加一场学术交流,翊教女中的学生将会来上海同他们见面。   翊教女中是北平一所名气挺大的女子中学。女学生们借着这场交流,顺便也来上海滩玩一圈。   不过,选出来的学生须得成绩好,外在形象佳,这样才不至于给信礼中学丢了面子。   叶嘉柔的成绩向来不好,她成天有那么多坏心思,基本没什么时间去学习。   叶楚是信礼中学成绩最好的女学生,她原本不想去这场学术交流,老师找她谈了谈后便同意了。   严曼曼家中有私教,即便她平日里最喜欢打扮和看电影,成绩也没有落下来过。   因此,这场学术交流两人都参加了,自然还有国学成绩第一的尹时言,以及其他的学生。   翊教女中的学生将在明日抵达上海,入住新城饭店。   为了更好地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信礼中学的这几个学生会在明日也住进新城饭店。   一大早,叶楚就去了火车站。不一会儿,尹时言也来了。两人拿了一块洁白的板子,上头写着“翊教女中”几个大字。   严曼曼说要在家睡个好觉,下午会自行去往新城饭店。   从北平开往上海的火车会在上午十点到达,学校已经派了车,届时会由叶楚和尹时言带着她们去。   火车进站,这边人群开始变得拥挤,叶楚和尹时言二人高举着牌子,相互搀扶着站稳了身子。   旅客们都下了火车,人潮熙熙攘攘,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四处张望,看见了她们手中的牌子后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身型高挑的女学生,她一来便露出了笑容:“我们是翊教女中的学生。”   叶楚和尹时言也回了笑:“我们是信礼中学的学生代表。”   两人虽是头一回做向导,可讲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的,态度友好,令人忍不住想亲近。   叶楚微笑:“学校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要入住的地方是新城饭店。”   尹时言也笑眯眯地讲:“新城饭店附近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今天下午就能玩个痛快。”   两人的热情引来了翊教女中学生的欢呼。   “好呀好呀,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   “先前虽来过几次,一直没机会好好看看。”   “……”   见这些学生如此兴奋,叶楚和尹时言立即带着她们上了车。汽车穿过上海滩的街道,一路上,车里吵吵闹闹,很快就到了新城饭店。   每个学生的房间都已经确定好,尹时言给她们分配了钥匙。她们住的地方是三楼。   这天中午,学校在新城饭店弄了个包间,招待这些从北平来的学生,严曼曼终于到了。   炒蟹黄油、红烧鮰鱼、八宝鸭……每种菜都极具特色,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校长讲过,要让北平的学生们感受到信礼中学的热情。   带队的老师站着举起了杯子:“首先,我们热烈欢迎从翊教女中来的学生们。”   一群学生面上都带着笑,人人都拿着一杯果汁,里头加了许多砂糖。果汁的清香加上砂糖的甜味,竟然一点也不腻味。   大家动起筷子,边吃边聊。学术交流在明天,这顿午餐自然要好好吃得开心些。   “这几日,大家在新城饭店里住着,不要到处跑。”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老师忽的提起来一些事。   “南京的客人来了上海,正巧住在了新城饭店,由陆三少接过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楚的筷子在嘴边微微一顿,思索了几秒钟。   反正近日无事,她不会给陆淮传递什么讯息。陆淮平日里都是在处理公务。新城饭店这样大,想来也不会碰面。   叶楚的心虚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分明听到那两个字时,叶楚还走了神,直到旁边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生问叶楚:“陆三少?那是谁?”   “陆督军的儿子。”叶楚想了想,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叶楚把方才那块鱼肉放进嘴里,假装若无其事地嚼了起来。   老师继续在讲:“听经理说,那只是一次接待,同政事并不相干的,大家不用紧张。”   “这里也住了其他客人,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若是要出门,一定要向老师汇报才行。”   “……”   这顿午餐便在其乐融融中结束了。严曼曼带着那群女学生去外面玩了,叶楚拿着钥匙上了楼,进了她的房间。   另一头,陆淮的车从督军府开出,他到了火车站,那位长官乘坐的火车在下午才会抵达上海。   叶楚在上午就已经离开了,不巧的是,他们正好错过。   陆淮要接的是一位姓戴的长官,他同陆督军的关系很好。两人共同经历过生死,戴长官曾救过陆督军一命。   这回来到上海,陆淮给戴长官安排了新城饭店的房间。   有辆车停在了新城饭店的门口,陆淮下了车,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从后座下来。   南京来的戴长官住进酒店后,由于舟车劳顿,现在要休息。   为了方便接待,陆淮也住在这边。几年前,新城饭店的经理就给他留了一间房,不会给别的宾客,定时会有人打扫。   陆淮用钥匙开了门,他推门而入,房间里黑漆漆的。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头的阳光正好,将整间屋子照得敞亮。   虽说楼层不一样,巧的是,陆淮和叶楚的房间位置相同。   两人正好隔着一堵墙,他在楼上,她在楼下。   楼下那个房间里,叶楚正在睡着午觉。这几日困极了,她睡得有些熟。   似乎梦见了什么,叶楚皱起了眉,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陆淮翻了一整个下午的书,叶楚也睡了一个下午。   叶楚睡了好久,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吃晚餐的时间要到了,陆淮打算收起书来,离开房间。   新城饭店给陆淮留的房间做足了准备,里头还有个小书架,他正要将书放上去,手在上面停了几秒,脑子里忽的闪过了一些事。   在怀特路的一家书店里,有个女孩踮起脚要拿一本书,陆淮替她拿了下来。   叶楚刚好醒了过来,她睁着眼躺了一会,清醒后想拿起床头的怀表,看下现在是什么时间。   表链被她拉起,怀表垂了下来,她脑子里忽的闪过了一些事。   这块怀表是堂哥从英国回来时送她的,同陆淮的那一块样式很像。   楼上的陆淮看着书架,楼下的叶楚看着怀表。   陆淮轻轻一推,那本书被放入了书架中。表盖被弹开,叶楚瞥向怀表,上面的秒针滴答地走。   陆淮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怀表,叶楚温热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怀表。   他在上面,她在下面。隔着一堵墙,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 ☆、第43章 第43章   上回乔六来大都会大闹了一场, 害得沈九直接从恒兴茶社赶了回来。   这次, 乔六把大都会唱歌最好的歌女挖走了。乔六惹人烦,沈九怎么也得去找回场子。   等着时机一到, 一行人就从大都会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跟在沈九身边的曹安兴奋不已,他老早就想找乔六麻烦了,自从上次乔六来大都会找事,曹安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在曹安的眼中, 乔六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鸡, 只会装装样子, 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只需要一拳头就能把乔六打趴下。   “九爷,乔六从我们这边挖走的歌女, 今晚就要登台了, 那个乔六其他事不会做,就会抢别人的东西。”曹安愤愤不平。   每回乔六都要和沈九作对,原先大都会有个唱歌极好的歌女蝴蝶,但是在乔六的威逼利诱下, 最终毁了约,去了仙乐宫。   曹安那叫一个生气, 他活了这么久,当了这么久的黑帮头头,见过不要脸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乔六就是唯一的一个。   听了曹安的话,沈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点芝麻小事,也能被你放在心上这么久, 你这流氓是怎么当的。”   曹安委屈,上回九爷还说他们不是流氓,要记得付钱,要记得不耍阴招。感情这流氓和好人还能换着当。   不过,九爷说的话都对,他只要听着,按着吩咐做就准没错。   “曹安你也别太沮丧,九爷我现在不就要好好整一下乔六,给他设个套,让他乖乖往里跳。”   沈九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乐得不行,脸上就带出了几分,这回就让乔六吃个大瘪。   车子徐徐驶向仙乐宫,沈九这次的架势很大,车后跟了一列车队,一看就是去找茬的,识相的人都远远地避开了。   今晚是那个歌女蝴蝶第一次在仙乐宫的首次登台演出,沈九若是就这么忍下来,就不是沈九了。   华灯初上,夜幕沉沉,一列车队整齐地停在仙乐宫门口,一字排开,就像是把仙乐宫完全包围了起来。   仙乐宫的客人洛泽不绝,但是沈九这一阵仗,瞬间吓坏了不少人,沈九没有特地去赶,大家却开始停止进去的脚步。   沈九脚一顿,曹安立即领会。   “大家都不准走,我们可不像乔六那种地痞流氓,把客人往外赶。我们九爷只是要和乔六说些事,不会影响到你们。”   曹安的嗓门大,声音浑厚。就算此时现场再嘈杂,在场的众人也都将曹安的话听了个正着。   谁说不是地痞流氓了,就曹安那架势,往仙乐宫的门口一站,妥妥一个黑帮打手。   他们倒是想尽情地玩,不受影响,可是这话说得通吗。光是曹安一人就够呛了,他的主子沈九爷也来了,还带了众多手下。   不过,那么多客人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面上还是一副赞同的样子,硬逼着自己想要离开的腿往仙乐宫里面拐去。   沈九一进仙乐宫,乔六那头就收到了消息。   乔六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上次他去大都会挑衅了沈九,如今被他从大都会挖来的歌女首次登台,沈九自然会出现。   此时仙乐宫来了不少客人,大厅里几乎都坐满了人,要上台表演的歌女也在后台紧张准备着。   乔六最爱大排场,他自认为身份尊贵,所以他的位置自然是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大厅的最前方。   顾平一收到消息,立即来到乔六身边,恭敬地俯身报告。   “六爷,沈九来了,带了许多人。”   乔六瞥了顾平一眼,将视线淡淡地收回,看着还未拉开的幕布。   乔六直视前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他。”   沈九想要进仙乐宫,自是容易得很,他的手下要拦住他可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更何况他下了命令,不需要阻拦沈九。   一行人轻而易举地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了大厅里。   乔六这人自视甚高,对任何人的回击都不放在眼里。   他做的坏事还少吗?若是他人人都躲,事事都藏,那么他也别在上海混了。   此时,原本万火齐明的仙乐宫一下子暗了,现场瞬间静上一静。   紧闭着的深红幕布缓缓拉开,从中间的缝隙中隐隐透出些光亮来,渐渐照亮黑暗的大厅。   当幕布拉到一半时,一名穿着朱砂色锦缎旗袍的女子站在舞台中央,身前立着话筒。   歌女涂着蔻丹的芊芊手指轻握住话筒,别有一番风情。   音乐声未曾开始,歌女就先开口唱了一小段,莺啼婉转。歌声在舞厅里萦绕着,这歌女的确生了一副好嗓子。   正陷入歌声的客人忽觉背后一凉,门被打开,出现的门口的正是大都会的老板沈九。   从沈九进来的那一刻,台上的歌女歌声骤停,就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陡然消失。   寂静从舞台上开始蔓延,然后台下的人声也停了。   虽说表演停了,但是大厅里坐着这么多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嘈杂的人声。   可当沈九跨进仙乐宫的大厅时,里面一下子安静了,竟然连半个说话的声音都寻不到。   可怜今晚来放松的客人们,因着沈九和乔六之间的私人恩怨,他们被迫要看着那两人争锋相对。   乔六和沈九在上海名气很大,哪一个都惹不起,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装哑巴,生怕被这两人给盯上。   大厅里一片安静,沈九一行人从门口走进来,整个舞厅的地板上都铺满着地毯,踏在上面的脚步声沉闷。   沈九先是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嘴角撇了撇。这大厅里的装修果然和乔六这人的性格一样,爱出风头,唯我独尊。   所有的门窗全被漆成了红色,格外鲜艳,刺得人眼睛生疼。   沈九没走几步就到了乔六的面前,乔六坐着,沈九站着。   下一秒,曹安搬来了旁边的沙发,正对着乔六。沈九长腿一伸,稳稳地坐到了沙发上。   沈九的众多手下一个个都站在沙发的后面,气势十足。   台上的歌女自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前老板和现老板对上了,遭殃的只有她的份。   虽说她也对那高额钱财迷了心,但要是连生存都不能保障的时候,谁还在乎那些钱呢。   “乔六你真是好兴致,听着从我大都会出来的歌女唱的歌,是不是特别好听一些?”沈九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乔六神色未变,冷笑着:“沈娇娥,你的大都会留不住人,还来我这找场子。”   沈九捂住自己的胸口:“我好怕啊,乔六你最会威胁人,我多看了你一眼,你是不是应该把我的眼睛挖下来?”   沈九一顿装模作样后,又气乔六:“呵呵,我逗你玩的。”   “我最懂你乔六,你不是就爱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可能扔在地上的垃圾,没准你也捡得欢。”   乔六冷冷看着,没有作声,斜看了沈九一眼:“蝴蝶这样的人才就不应该淹没在大都会里,那里平淡无奇,毫无新意。”   “我这仙乐宫才是让人发光成名的地方,人来了就不想走了。”乔六下巴一抬,看了眼蝴蝶。   一进门,沈九就晓得台上站着的人是蝴蝶,虽然那女人缩头缩尾的,但是也不难认出。   对于蝴蝶,沈九也没有多大的想法,回不回大都会,他都没放在心上。   唱歌好的人多的是,并不是少了一个,大都会就开不下去了。   不过,沈九这人的心没乔六硬,他知道蝴蝶是被逼的,他会给她一个机会,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蝴蝶,你来说说,大都会和仙乐宫,你想去哪一个?”沈九微一侧头,没有抬头看蝴蝶。   正在胆战心惊的蝴蝶突然被提名,吓得身子一抖,怒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心里知道去大都会是个好选择,不过她要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乔六爷下了面子,她今后也别想活了。   可还有一点,沈九爷的大都会讲得是一个公平公正,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但是仙乐宫不一样,六爷只需要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只要她留下来,就能拿到比大都会更多的报酬。   虽说是短短一瞬,蝴蝶心里也做出了评判。   “不好意思,九爷,我已经在为六爷工作了。”   蝴蝶说出的话,沈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已经给过她机会,若是她想留在仙乐宫,对自己也没有太大损失。   沈九点了点头,没说话。   乔六嘲弄地一笑,对着沈九讽刺:“你看,蝴蝶才离开大都会多久,就不愿再回去了,我看这大都会也只适合一些乡下丫头唱唱歌。”   “你们说是吗?”乔六一出口,他的手下立即就开始应和,赞同乔六的说法。   “乡下姑娘。”沈九小声地念叨了一句,他低垂着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   不过一瞬间,沈九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照你乔六这么说,我的大都会只能让乡下姑娘唱唱歌,可是我却不这么想。”沈九直直地盯着乔六。   乔六没搭话,等着沈九继续说。   “我们现在这样实在太没意思了,要不我们打个赌吧?”沈九抛出一个鱼饵,等着乔六上钩。   乔六语调上扬:“哦?”   沈九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舞厅的最前方。   “在场的各位来做个见证,今晚我要和乔六爷打个赌。”   沈九顿了顿,身子侧向乔六。   “若是我沈九能在三个月内,将一个乡下姑娘捧成全上海最红的歌星,他乔六就得在大庭广众下向九爷我跪地道歉!”   舞厅安静,沈九耳朵声音掷地有声,全部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乔六爷,这赌注你接不接?”沈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六。   乔六自信,沈九这么激他,他不可能不应下。   “当然,不过你可要愿赌服输,若是你做不到,就得反着来了。”乔六冷笑了一下。   沈九挑了挑眉:“这个自然,六爷就等着磕头吧!”   ***   新城饭店里,叶楚细细看了那块怀表一会儿,果真又看出了不同来。   虽说两块表是同一个牌子,可陆淮那块的出厂日期更早了些,叶楚这块是近日里新制作的。   叶楚将怀表收了起来,她望了望窗外,黄昏到了,应是吃晚饭的时段了,便把先前的事情抛之脑后。   北平来的学生们被严曼曼带去玩了,她们大概会在外头吃晚餐。所以今天的晚饭并没有,是自行解决的。   叶楚知道附近有家小饭馆,做的是家常菜。许是中午吃的太过豪华,她有些腻了,决定吃些清淡的菜色下下火气。   天气愈发冷了,叶楚披上了一件外套,便离开了房间。   尹时言也没有离开新城饭店,叶楚走出去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她。   “阿楚,你吃过晚饭了吗?”尹时言刚睡了一觉起来,原先还带着睡意,见了叶楚后困倦全无。   叶楚笑着讲:“没有呢,我晓得附近有家小饭馆,味道很好。”   “那我们一同去好了。”   “好呀。”   “……”   两人走出了新城饭店,立即瞧见了斜对面的那家店。天渐渐开始黑,她们肚子更饿了,忙抬脚快步过去。   叶楚点了一碗小馄饨,清汤上飘着葱花,在初冬里热乎乎的。   吃过了中午的大餐,尹时言的肚子也不太舒服,她也点了一份馄饨,埋头吃了起来。   叶楚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有两个人从对面的新城饭店里走出来。陆淮照样穿着黑色大衣,他身旁那人穿着中山装。   叶楚记得那个人的脸,他姓戴,上辈子来过几次督军府,是陆淮的长辈。   见他们两人似乎要朝这边走过来,叶楚很快扭过头去。   若是陆淮问起来,为什么她也会出现在新城饭店附近。这样的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   显得她好像嫌疑很重的样子。   “能再来一碗面吗?”叶楚开了口,声音很轻。   尹时言惊讶道:“阿楚,没想到你能吃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叶楚才转回身子来,不经意地瞥了瞥外面的马路,发觉那两人已经走了。   她笑了笑:“是呀,中午没吃饱呢。”   解决了晚餐后,叶楚和尹时言往新城饭店走。因为是晚饭时间,街上归家的行人也多,四下都是喧闹的声响。   进了大厅,再上了楼梯后,声音就渐渐小了,越往房间走,就越安静。   两人都没有讲话,走廊里寂静得很。在叶楚经过了一个拐角时,耳边有一道声音响起来。   “明日中午,鼓楼广场将会发生一起意外事件。”   叶楚忽的停住了脚步。她愣了神,那个声音在提醒她么?   她不记得上辈子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危险发生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天了。   叶楚怔怔地看,身旁传来了尹时言的声音。   “阿楚,你怎么了?”   叶楚很快就回过神来,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叶楚摇头:“没什么,我记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得尽快回房间了。”   尹时言也没有怀疑:“时间越来越晚了,是要快些回去才对。”   进了房间后,叶楚心神不宁地踱着步子。   鼓楼广场即将发生意外……她是不是应该提醒陆淮?   虽然她不清楚这件事是否会发生,但是加强警戒只是小事,比起先前的私运军火之事要容易得多。   反正,陆淮和戴长官已经出去了,他们暂时不会回来。   叶楚知道新城饭店的经理给陆淮长期留了一个房间,只有他会住。   而她往那里送讯息的话,安全性极高。因为那间房,她也去过。若是陆淮入住期间,不经允许,绝不会有人进去。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叶楚只能自己出马。   还好叶楚带了纸张,学术交流会上能用到。她用钢笔写下一串字,仍然使用了上一回的字体。   叶楚揣着那张纸条,快步上了楼。她确认这条走廊上没什么人后,朝着陆淮的房间走了过去。   到了房间前,叶楚又扫视了一圈,走廊两端都无人,她从口袋中拿出那张纸条,缓缓蹲下身去……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谁在那里?”   叶楚一惊,纸条掉在了地上。   另一头,戴长官回了房,陆淮正往楼上走。他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可正当陆淮走到四楼的时候,却看见有个人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似乎想要做什么。   他的警惕心提起来了,抬高了声音:“谁在那里?”   叶楚认出了陆淮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躲了,只得赶紧将那张纸条捡了起来。   叶楚心神一动,立即升出了一个念头来。   她快速把那张纸条塞进了衣服口袋,并摸出了一个钥匙。   ……   陆淮朝着叶楚走了过来,步子放得轻。他走得越近,越发现那个背影极为眼熟。   酒店里不冷,叶楚没有带围巾,她正好低着头鼓捣什么,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   她的马尾垂下来,落下几缕乌黑的发丝。她的背影沉默,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是她。   陆淮方才升起的警惕心,很快就放下了。   叶楚察觉到脚步声愈发近了,他的气息轻浅地萦绕了过来。她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手指微微颤抖。   陆淮已经走到了叶楚的身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手上。叶楚的袖子往下滑了一些,手腕皓白。   陆淮发觉她纤细柔白的手指捏紧了钥匙,一个劲地在鼓捣着自己房间的门锁,透白的指尖都红了起来。   也不晓得她在做些什么。   陆淮挑了挑眉:“叶二小姐……”   他低沉的声线在叶楚身后响了起来,近在耳畔。   “你就这么想进我的房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 ☆、第44章 第44章   叶楚听见了陆淮的那句话, 她的背部只是微微一僵, 便又继续鼓捣起眼前的门锁来。   她晓得陆淮的性子,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说明他的警惕心已经放下了。   虽说陆淮对她并没有怀疑,但要是现在直接转身同他讲话,未免显得自己的反应太快了。   ……   若是一个人正忙着手头上的事情,却又被人叫住了, 应该怎么做?   叶楚选择继续开锁, 然后再去搭理旁人。   陆淮在背后看着叶楚, 她一直都没有回头。她的钥匙仍旧在门锁处,她试着转动了几回。   她越尝试就越焦急, 眉头皱紧。   叶楚努力做了最后一次尝试, 她不再拨弄那个钥匙,决定放弃了。   陆淮听见了她的叹气声:“怎么打不开呢?”   这时,叶楚才转过身来,看向陆淮, 她微蹙起眉:“三少,你怎么在这里?”   先前陆淮的那句话仿佛没有被她听见似的, 叶楚避开了那个话题,转而告诉他:“我的房间打不开了。”   陆淮细细观察了叶楚的表情,她面上带了几分愁, 脸颊上的肌肤微微发红,嘴角略往下拉。   陆淮觉得有些好笑,又将方才那句话换种方式重复了一遍:“叶二小姐, 这是我的房间。”   叶楚微抬起下巴,好似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陆三少怎么乱讲话呢?这分明是我的房间。”   叶楚心中当然清楚,这边是四楼,显然是属于陆淮的房间,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如果叶楚的态度不够坚决,就表示她心虚了。因此,叶楚一定要假装据理力争。   即便眼前这人是陆三少,她也不能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不是么?   陆淮见叶楚的态度坚决,她连门锁都打不开,非要强调这是她的房间。   甚至还闹起小脾气来了。   叶楚并不晓得,在陆淮的眼里,她这种嘴硬的样子,煞是可爱。   “是吗?”陆淮声线很低,偏头看了叶楚一眼。   下一秒,他伸过手去,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叶楚的钥匙,将她的钥匙从门上取了下来。   陆淮拿出了另一个钥匙,插入了锁孔中,同锁孔完全吻合。紧接着,他开始缓慢地转动钥匙。   叶楚在旁讲着:“三少,你这样做……”   是不礼貌的。   可叶楚的话还没有说完,门那头就传来了清脆的声响。响声过后,门在两人面前打开。   陆淮转过头看叶楚,瞧见她的表情怔怔的,他淡淡笑了。   从方才叶楚被陆淮发现开始,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会发生。她这种怔住的神情,自然是演的。   若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错误,应该怎么做?   须得再次确认一次,才能彻底死心。   叶楚仿佛不甘心的样子,微微往里探了下头,里面的物件尚且都没有看清楚,她又很快缩了回来。   见叶楚的表情有些失望,陆淮知道她已经确认真相了。叶楚的步子在敞开的房间门口短暂停留了几秒。   陆淮又问起来:“莫非叶二小姐想进去坐一坐?”   叶楚愣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我好像真的走错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不然怎么叫做演戏呢?   叶楚略带歉意地看了陆淮一眼,讲了一句:“抱歉。”   叶楚:“我住在三楼,才刚刚晓得自己走错地方了。”   陆淮回答了她:“嗯,这里是四楼。”   因为房间的门并不大,他们都站在这边,难免有些靠近。陆淮低着头,叶楚抬着头,两人视线相交。   外头夜色渐深,走廊寂静无声,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时候,只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叶楚忽然察觉到他们的距离是否太近了,方才她只想着演戏给他看,所以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叶楚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开口:“三少,时间晚了,老师会担心的,我应该回房了。”   “能把我的钥匙还给我吗?”她看了看陆淮手中的那个钥匙。   在陆淮的眼前,叶楚摊开了手掌。他淡瞥了一眼,她的手掌白皙纤瘦,上面的纹路细小清晰。   陆淮把那个钥匙放在了叶楚的手上,她合上手,握住了那个钥匙。   “三少,晚安。”叶楚的声音不大,怕惊扰到酒店里的其他人。   叶楚转过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的响起了陆淮的声音。   “叶二小姐在新城饭店做什么?”   陆淮的声线淡淡,她的脚步一顿。   叶楚扭头看向陆淮,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学校和北平的翊教女中有一场学术交流,我是作为代表来的。”   “叶二小姐的成绩这样好?”陆淮朝叶楚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前倾,微微俯身看着她。   “还可以吧……”若是要自夸,叶楚有些不大好意思,只得谦虚起来。   陆淮没有再问,随口说:“我送你下去吧。”   “好。”   叶楚知道陆淮对她没有怀疑,但她还是要满足三少的好奇心,所以很快就应了下来。   新城饭店的楼梯顶上亮了灯,能清晰地看到台阶。两人一同往下走,需要有人打破寂静。   叶楚没话找话:“北平开来的火车今早就到了,我去火车站接的人。”   “明天才是学术交流会。”   “……”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三楼。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叶楚便停下了脚步,她用钥匙开了锁后,转身对着陆淮说。   “晚安,三少。”   陆淮开口提了一句:“今日,你的话比平时多了。”   叶楚顿时愣住,她是因为陆淮性子较冷,才主动开口的,却未曾想到自己先前其实并没有同陆淮讲过那么多的话。   陆淮的这句话令她心一紧,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方才演得还挺好的,没料到陆淮的感觉这么敏锐,竟然会被他看穿么?   叶楚下意识想到了口袋中的那张纸条,千万不要被他看到就好。   ……   正当叶楚因为心虚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淮开了口:“这样很好。”   叶楚:“……”   她没有回答,对着陆淮笑了一下,便走进了房间。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眸光渐深。   陆淮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淮想起了方才那个身影,她背对着他,使劲鼓捣着自己房间的门锁。开不出来时,她又焦急得很,他觉得愈发有趣了。   叶楚回了房间,她忙把口袋中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纸条并没有丢失,她也安全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如此,叶楚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她这么早就被陆淮发现了,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同他解释。   叶楚现在不过是一个信礼中学的女学生,她从何得知那样多的事情,绝对会引发他的怀疑。   怪自己太不谨慎,险些暴露了。   叶楚很快定了定神,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个。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纸条,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   明日中午,鼓楼广场会发生意外。   那个声音先前告诉过她许多,每件事都成真了。叶楚清楚极了,明天这件事就会发生,她必须通知陆淮。   叶楚看了下怀表,现在不到晚上八点。她已经没办法再给陆淮递纸条了,若是出门打个电话,还来得及。   为了防止这张纸条被人看到,叶楚准备将其销毁掉,她找出了一个打火机。   叶楚轻轻一按,打火机瞬间亮了起来,素白的纸张被火焰吞噬。纸张边缘变得焦黑,字迹逐渐消失。   整理完了一切后,叶楚打开了房门。她小心打量了一下,走廊里没有旁人。叶楚快步出了门。   在打电话之前,叶楚犹豫了一会儿。   陆淮现在在新城饭店,叶楚知道,经理专门给那个房间接了电话线。   因为陆淮不常住在那里,这个电话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是上一世,叶楚和陆淮一起住进过这个房间。   他们是假夫妻,即便住在同一间房里,也不会有身体触碰。   但是他的每一个号码,她都知道。   若是叶楚打了电话给陆淮,他就晓得,自己不但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甚至连新城饭店的电话都知道。   相当于她被迫暴露了自己的一部分秘密。   但是没有办法,叶楚只能拨出了这个电话。   她在电话上蒙了一层东西。   为了双重保障,叶楚仍然改变了自己的声音。   上辈子,陆淮讲过,女子的声线相较男子来说,略加尖细,因此他建议叶楚使发声部位靠后。   这叫压嗓,会将声线压得极低,令人难以分辨。   另一头,陆淮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不常来到新城饭店,这个电话也不常被接听。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陆淮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极低的声线。   “三少,我是那个好心人。”   陆淮眯了眯眼睛,他总觉得这个声线有些熟悉。   仿佛在近日里听到过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少了点,但因为收藏破万,除了日万之外,今天还有加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 ☆、第45章 第45章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电话上应该做了一些手脚, 比如蒙上了一层东西。   这人的声线极低,他的性别不太好分辨, 只是不晓得是刻意压嗓,还是本就如此。   陆淮神色未动,眼眸略微缩紧:“你知道这个电话?”   陆淮不常住进新城饭店,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并不多。当然, 若是有心去查, 很快也能查到。   看来, 这位好心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电话那头,叶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清楚得很, 自己讲得越多, 就错得越多。   陆淮现在问起来,貌似漫不经心,想让她降低戒备。他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出错,然后他就可以通过线索, 找到自己。   叶楚浅笑了一下,陆淮聪明至极, 可她也不笨,才不会掉入他的圈套。   “明日中午,鼓楼广场或许会发生意外。”   叶楚讲完这句话后, 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你……”   陆淮神色一紧,没有讲完,立即听到了那人将电话挂了。   他的眸色渐深, 这位好心人谨慎得很,自然不会落下什么把柄让他抓到。   陆淮搁下电话后,面色隐隐沉了几分。他并没有继续探查那人的身份,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方才那条讯息上。   他得尽快做准备才行。   另一头,叶楚快步走回新城饭店。因为她已经将消息传给了陆淮,脚步不由得变得轻快。   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已是晚上九点半了。   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叶楚去了离新城饭店较远的地方打电话,刻意绕了一段远路。   叶楚累极了,她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便是学术交流会,两方成员分别来自上海的信礼中学和北平的翊教女中。   先前,叶楚准备了一叠厚厚的稿子,她已经同尹时言交流过,两人将所有问题都准备了一遍。   信礼中学的代表们个个优秀,翊教女中也不落下风。   这天早上,叶楚都待在新城饭店里,学术交流会持续了整个上午。她的成绩极好,任何事也都会用心去做。   而她的妹妹叶嘉柔却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虽同姓,性子却没有半点相同。   这一头,叶楚正在参与学术交流,那一头,叶嘉柔却又动起了别的心思。   ***   自从李思文来学校门口大闹一场后,同学们开始明里暗里地针对起叶嘉柔。   这些刁难叶嘉柔还没放在眼里,她知道同学人多口杂,传言总是会被夸大其词,就算叶嘉柔有心阻止,也没办法。   叶嘉柔只想等着风声平息一些后,再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她相信只要时间久了,同学就能看到她的好。   更让叶嘉柔头疼的不是这些,而是杨怀礼对她的态度。   不知杨怀礼是否在哪听到了闲话,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叶嘉柔。分明在不久之前,杨怀礼还会不时给叶嘉柔送些小礼物,现在连面也见不着了。   叶嘉柔的脸上尽是愁苦,她根本就找不到杨怀礼的人,又怎么和他解释自己是无辜的呢。   她相信只要杨怀礼听了她的话,就一定会知道这些事都不是她的错。   叶嘉柔知道杨怀礼和她一样辛苦,一样心痛,她宁愿杨怀礼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她就能扑到他的怀里,安慰他们俩的伤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叶嘉柔意识到自己一直处在弱势,叶楚总能压她一头的原因是她没有什么靠山。   陈息远是个不中用的,他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成为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但是杨怀礼不同,只要她能够让杨怀礼对自己心软,为自己动心,那么她在适当的时候,就能借助杨怀礼,来打击叶楚。   叶嘉柔心想,能让那些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是她的本事,既然他们想为自己做些事情,为什么她不能全盘接受?   她会极尽所能让那些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上她。   每回一有空,叶嘉柔也不在家里呆着,她会到杨怀礼经常去的地方走走,希望能够偶遇到杨怀礼。   皇天不负有心人,叶嘉柔正在街头闲逛的时候,看到了杨怀礼。   虽说叶嘉柔惊喜地往杨怀礼走去,但是杨怀礼一看到她,面色一沉,就避开了,往相反的方向拐去。   杨怀礼分明看到叶嘉柔,可是却扭头就走,这不是在赌气是什么?   叶嘉柔没有生气,而是赶紧追了上去。   幸好杨怀礼去的方向是一个死胡同,能被叶嘉柔拦个正着,不然下次她又不知去哪里寻他了。   杨怀礼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路不通了,只能转身往回走,可是一转头,叶嘉柔站在胡同的出口,正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胡同里有不少杂物堆放着,虽是一片狼藉,但是杨怀礼站在胡同中间,始终维持着一个谦谦君子的样子。   叶嘉柔看得有些着迷了,若是她能够早点遇到杨怀礼,她根本没必要和陈息远来往。   要是她没和陈息远认识,也不会有李思文刁难她的事出现。这一切都不发生的话,她和杨怀礼现在早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四下无人,胡同安静得很,正是说话的好时机,叶嘉柔迈了好几步,走到杨怀礼面前。   “杨公子。”叶嘉柔强忍着泪意,可怜楚楚地看向杨怀礼。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叶嘉柔了,杨怀礼突然看向她的眼睛,觉得他好似看到了一汪湖水。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叶嘉柔相遇的场景,夜风阵阵,他站在荷花池边吹着风,池里的荷花都枯败了,而叶嘉柔就像一个仙子一样撞进他的怀里。   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陷入了难堪,可是叶嘉柔仍旧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杨怀礼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叶嘉柔的心愿,在那次荷花池偶遇之后,他慢慢地和叶嘉柔有了来往。   之后他以道歉的理由给叶嘉柔送了礼物,但是始终和叶嘉柔保持着距离,因为他想要一点点了解叶嘉柔。   当他对叶嘉柔的感情越来越深的时候,准备将叶嘉柔表明自己心意时,突然一声当头棒喝,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叶嘉柔竟和政府书记官陈息远有了牵扯。   说是叶嘉柔不顾陈息远有个大着肚子的女友,还和陈息远你侬我侬,没想到正牌女友上门来哭诉。   叶嘉柔被那个怀孕的女人在校门口堵个正牢,那个女人哭着求着希望叶嘉柔离开陈息远,放她一条生路。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怀礼还打了那个说闲话的人,他本来还一直维持着温润谦和的样子,却为叶嘉柔破了例。   打了一架之后,杨怀礼自己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但是他还是始终相信着叶嘉柔,他不觉得外面的叶嘉柔不利的传言是真的。   闲话传得越久,越不真实。杨怀礼深知这个道理,只要他没有调查清楚这件事,他就不会轻信别人的话。   可当杨怀礼细细调查后,才发现这事真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人家胡乱说话。   陈息远之前的确有一个女友,叫做李思文,他们俩早就好上了,肚子那么大,怀孕怎么可能造假。   也有些人看到陈息远经常到学校门口找叶嘉柔,他们看上去关系不浅。   这些结果一一摆在杨怀礼的面前,不可否认,杨怀礼彻底心寒了。   叶嘉柔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但是这段感情在他还未开口的时候,就无疾而终了。   为了不再想起叶嘉柔这个人,杨怀礼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也不曾与她联系,就是想让自己完全死心。   今天是杨怀礼第一次出门,因为朋友之约实在不好推,他只好出门赴约。可没曾想到的是,在这里能碰上叶嘉柔。   杨怀礼以为他已经放下叶嘉柔了,但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的感情还是异常复杂。   有些事真的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叶嘉柔叫住杨怀礼之后,小跑到他的面前。虽是短短一瞬,叶嘉柔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杨怀礼低着头看向叶嘉柔,他的心里一团乱,难免在脸上带出几分,可他随即狠了狠心道:“你来这么做什么?”   叶嘉柔欲语泪先流,她在杨怀礼心中始终还是有一番地位的,这时哭起来,杨怀礼的心也软了软。   哭了一会的叶嘉柔透过眼里薄薄的水雾望向杨怀礼,她知道自己的示弱还是让杨怀礼心乱了。   “杨公子,你最近一直在躲我,我想有些事我必须要和你解释清楚。”叶嘉柔咬了咬嘴唇。   杨怀礼此时的心里定是对她有很大的误会,不过现在只要直接讲开,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一听叶嘉柔的话,杨怀礼就忍不住想走,这件事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疤,他不想当面剥开。   “叶三小姐你有什么事也不该同我讲,我与朋友有约,这就离开了。”杨怀礼不想继续听,提脚就走。   叶嘉柔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伸出手拦住了杨公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杨公子,难道你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定了罪,连听我一句解释都不肯?”   本就心软的杨怀礼被叶嘉柔这么委屈地一看,瞬间熄了火,他的语气放软了几分:“你还能有什么好说,所有的事情我都了解了。”   叶嘉柔一听有戏,眼睛登时亮了亮,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出杨怀礼袖口的一角。   “杨公子,经过前段时间和你的相处,其他的事我不清楚,但我很肯定的是,动心的人一定不是只有我一个。”   叶嘉柔拽着杨怀礼的衣角更紧了些:“这段时间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吗?”   “杨公子,我爱慕你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叶嘉柔红着脸,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但看着杨怀礼的眼神认真又虔诚。   突然被叶嘉柔表白的杨怀礼心神俱震,他手脚冰凉,全部的血液都向着头部冲去,他只觉得脑袋发晕。   红了脸的叶嘉柔看上去格外动人,杨怀礼心跳得厉害,但他还稍稍回过神,打起精神来询问叶嘉柔之前的事。   “你说对我动了心,那有为何和那陈息远拉扯不清?”杨怀礼急需想知道答案。   原本红着脸的叶嘉柔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她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退后了一步,但仍旧拉着杨怀礼的袖口。   “杨公子,你还是不信我,陈息远是我姐姐的相亲对象,我又怎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嘉柔正了正神:“你说那李思文是吧,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都是那陈息远公开追求我,可我也明确拒绝了他。”   “那李小姐就抓着这点不放,分明是陈息远不爱她,但她却怪在我的头上,要我难堪,连你也和别人一样这么想我,我又往何处哭去?”   之前叶嘉柔对陈息远还一口一个陈公子,但是在杨怀礼的面前,她也懂得轻重缓急,怎么可能再惹杨怀礼生气。   准备蹲点的叶嘉柔早就想好的对策,她一碰到杨怀礼,就将所有事情避重就轻地一讲,刚才那话她已经在家里练了好几遍。   解释完全部事情的叶嘉柔终于放开了杨怀礼的袖子,她蹲在了地上,伤心得直哭,身形摇摇晃晃,似乎要支撑不住了。   杨怀礼觉得自从自己遇到了叶嘉柔,他的心就不属于自己了,每回他有些旁的心思,但脑海里总会有个声音,就是对叶嘉柔好。   这边,叶嘉柔哭得可怜,那边,杨怀礼无奈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叶嘉柔的脑袋。   此时,杨怀礼已经顾不得君子之礼,喜欢的人在面前哭着,他有怎么会不动容。杨怀礼伸出手,将叶嘉柔虚搂在怀里。   察觉到杨怀礼放下了心防,叶嘉柔不管不顾地抱住杨怀礼的腰,在他的怀里抬起了头。   叶嘉柔的眼睛红得厉害,头发沾湿在脸颊边。杨怀礼叹了口气,抬手擦掉残留在叶嘉柔脸上的泪水,将脸上的头发扶开。   “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杨怀礼怜惜。   叶嘉柔小心地摇摇头:“没关系,只要杨公子不再生气,嘉柔就心安了。”   听完叶嘉柔的话,杨怀礼笑着拉着叶嘉柔起来,扶住她因着蹲久了而站不稳的身体。   “从现在开始,我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不再误会你了。”杨怀礼忍不住伸手又拍了拍叶嘉柔的头。   叶嘉柔惊喜万分:“真的!”   得到杨怀礼肯定回答的叶嘉柔先是开心地笑出来,又随即低下了头,声音很轻,但是恰好能被杨怀礼听到。   “在我心里最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   杨怀礼和叶嘉柔面对面站着,安静的小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打扰。   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但是杨怀礼看到叶嘉柔低垂着头的样子,心乱得不行。   ***   有些人成天无所事事,有些人就在认认真真学习。   另一头,新城饭店的学术交流会已经结束了。信礼中学的学生走了出来,叶楚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方才坐得久了,有些累了。   一旁的尹时言兴奋极了,她国文课学得认真,最喜欢和人辩论。   “没想到翊教女中的学生这样厉害。”尹时言有些不舍,“若是多有几次这样的学术交流就好了。”   叶楚说:“你要是上大学的时候去北平,定能遇到许多这样的人。”   叶楚晓得,上辈子,尹时言后来就考进了燕京大学,她还去国外游学了,时不时给叶楚写信来。   但叶家出了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尹时言点点头:“现在还早,不急着考虑。”   “……”   新城饭店门口人来人往,叶楚装作不经意地四处张望,她没有看到督军府的车。   现在是十一点,陆淮应该离开了这里,想来他已经去鼓楼广场做准备了。   叶楚放下心来,她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陆淮做的任何事。   叶楚同信礼中学的人一起离开了新城饭店,今天要带着翊教女中的学生去购物。   有些新鲜玩意儿总是在上海先出现,别的地方都不能买得这样早。所以,翊教女中的学生兴致高昂。   等叶楚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进了房间,把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带上了房门。   翊教女中的学生明早就走了,叶楚准备今晚就回家,叶公馆的车会来接她。   叶楚背着包,往下走,楼梯一截又一截,因为有些累的缘故,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走到了楼下,叶楚正好看见那个冷峻高大的身影从新城饭店门口走了进来,他身形虽挺拔,仍能发现他脸上的疲惫。   叶楚晓得陆淮一定为了今日之事忙了许久,不知怎的,她心里又浮起一丝担忧来。   她忽的开口叫住了他:“三少。”   陆淮顿了顿脚步,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女孩。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面容上隐隐有着担忧。   陆淮瞥了一眼叶楚手中的东西:“你要走了?”   “嗯,学术交流结束了。”叶楚点头回答,“我今晚就回叶公馆。”   每次见到叶楚,她都充满了活力,似乎永远都不会累似的。陆淮觉得自己的情绪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而叶楚知道,陆淮这人总把他人安危放在首位,即便再忙,他也不觉得有问题。上辈子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叶楚的声音放得柔和:“三少,好好休息。”   “我会的。”陆淮的语气淡淡,情绪不外露,但眼底却起了一丝笑意。   叶楚离开了新城饭店,陆淮上了楼梯,他走进房间,又翻起了什么文件来。   夜渐渐深了,原本打算继续忙,记起了方才叶楚的话,陆淮搁下了手上的东西,躺了下来。   这个夜晚,夜凉如水,陆淮做了一个梦。   ……   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了新城饭店的门口,陆淮下了车,他将一个女子扶下车,那人穿着一袭旗袍。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他却莫名觉得安心。她的呼吸近在耳畔,两人的气息靠得极近。   那是一个冰冷的深秋夜晚。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   陆淮的手紧了几分,环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洁白手臂,两人靠在一起,她的身体柔软极了。   那种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在他的指尖。   两人一路往上走,到了四楼,新城饭店有一个为陆淮准备的房间。   他们推门而入,进了房间后,所有的声响被关在了外面。   门在身后合上。   嗯……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天还有一更哦。 ☆、第46章 第46章   这个房间里没有旁人, 只有陆淮和她。   陆淮很快就松了手, 可那人清浅的香味仍是止不住地朝他袭来,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了起来。   陆淮往后退了一步, 离开一小段距离,他的手指却摩挲着,似乎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细腻的冰凉。   屋子里比外面热了一些,他脱掉了大衣, 那件大衣被他随手搁在了沙发上。   月上中天, 天已经黑透了。   新城饭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陆淮靠着床边躺了下来。   她的身体绵软,轻轻躺在他的身侧, 两个人背对着, 一个朝左,一个向右,中间隔了一些距离。   陆淮心神不定,听见她的呼吸在自己的身后。   她轻微起伏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轻轻撩拨着他的心脏。   ……   陆淮睁开了眼睛, 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侧的位置,空空落落的。那人仿佛出现过,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淮摩挲着他的手指。   无论是她身体的柔软触感, 还是她近在耳畔的呼吸……每一个场景都如此真实。   就好像曾经发生过那样。   他忽的觉得有些烦躁,他拿起杯子,冰冷的水灌进了喉咙, 勉强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   近些日子来,杨怀礼和叶嘉柔打得火热,感情也日益加深。杨怀礼发现他越是了解叶嘉柔,越是能明白她的苦和不易。   在和叶嘉柔的相处中,杨怀礼并没有听到叶嘉柔的抱怨,而是在和她的平时的谈话中,一不小心探听出她在叶家生活并不好受。   父母不亲,姐姐不爱,朋友也不理解她,叶嘉柔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只能自个坚强地去面对。   因为叶嘉柔的女主角光环,此时的杨怀礼对她可是百般信任,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给她,   杨怀礼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孩情根深种。但他并没有多想,只认为那或许是缘分。   这天,杨怀礼来到了永安百货,准备给叶嘉柔选个礼物。没曾想,在一家服装店里碰到了叶楚。   叶楚只身一人,在选着衣服。杨怀礼看着地上的好几个袋子,就能推测出叶楚已经逛了一段时间,买了不少东西。   看到这样的场景,杨怀礼心里难受。要不是叶嘉柔对他说话不设防,他也不知道叶嘉柔在叶家过的是这样一种日子。   亲耳听到和自己真正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两人都是叶钧钊的女儿。但是叶楚就能大手大脚,毫无顾忌地花钱。   而叶嘉柔买个小东西,都要思前想后,可怜得紧。   杨怀礼根本就不晓得,叶钧钊给两人的零花钱分明是一样的,只不过叶楚有个富商外祖父罢了。   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一拐,杨怀礼冲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去,他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黑心肝的叶楚。   “叶二小姐。”   叶楚的身形一顿,她背对着杨怀礼,看不清神情。但是下一秒,叶楚将手上的衣服挂了回去,转过身来。   杨怀礼急匆匆地走来,虽然心里有怒气,但他还是维持着他翩翩君子的样子。叶楚嘴角带出了点笑意,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蠢货。   现在叶楚停留的这家店,恰好是那天叶嘉柔准备坑她买素白旗袍的服装店。不过下场不尽人意,叶嘉柔自食恶果。   在叶嘉柔吃瘪的店里,让杨怀礼下不来台,想想心情就很好。   “这不是杨公子吗?你叫住我有什么事吗?”叶楚故作疑惑,一看就知道杨怀礼是给叶嘉柔出头的,她期待杨怀礼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叶二小姐,这是在买衣服吗?”杨怀礼为叶嘉柔抱不平。   叶楚说:“我在这儿买衣服和杨公子有什么关系?”   杨怀礼背脊却挺得更直了些,端的是一个为不偏不倚,为正义出头的正经模样。   “请问叶二小姐的妹妹叶嘉柔在哪?你们姐妹情深,为何你只一人出门,不带上她?”   “嘉柔是你的妹妹,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能这么对她。”杨怀礼自觉有理,说得起劲。   叶楚心里冷笑,骂了声傻子,面上一声惊呼:“嘉柔当然是我妹妹,可我厌恶她这件事又是从何说起?”   “你这么帮嘉柔讲话,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浅,那么嘉柔有没有同你说过,在这家店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杨怀礼自然不知,他只晓得叶楚处处给叶嘉柔使绊子,他现在只是找个机会来给叶楚上一堂课,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我不知道别的,只想和叶二小姐说一声,做人要留有余地,不要不饶人,嘉柔怎么说都是你的妹妹,你不能老是把她留在家中,不理不睬。”   叶楚冷笑:“杨公子,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批评我,分明什么事都不清楚,还在为嘉柔鸣不平,我看你才是那个对嘉柔过分的人。”   叶楚接着说:“你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找难堪,自己出风头。要么就是给人下绊子,心肠黑得很。”   杨怀礼自诩有良好的素养,这时也被叶楚气得不行。   “我是个男人,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不能是非不分,乱讲一通。”杨怀礼嗓门提高了不少,但是叶楚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我叫你一声杨公子,是给你面子,可是没想到你这人连基本礼仪都做不到。”   “我就给你讲讲在这家店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嘉柔在店里买了一件红色洋装,你可还记得,就是那天在宴会上和你见面时候穿的那一身。”   “因为嘉柔和严小姐撞了杉,她心里遗憾,所以没在宴会上久待,没想到之后更是倒霉,原想着要摘荷花,却跌入池中,狼狈得很。”   叶楚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杨怀礼,漫不经心地环起了手臂,继续打击着杨怀礼。   “我当时是被吓得蒙了,没有立即去拉嘉柔上来,但是你倒好,分明将我妹妹拉上了岸,却又故意将她摔回。”   “你这不是戏耍她又是什么?如今还非要让她踏入这个伤心之地,要是你真的为嘉柔好,也不会说出这种话,看来你这人的心思坏的不得了。”   被叶楚一顿数落的杨怀礼才回过神,叶楚说的这些话,怎么和他知道的一点也不一样。   而且当时他为什么会放开叶嘉柔的手,是因为那时他只见了叶嘉柔一面,没有真的爱上她。   若是放在现在,不管如何,他都会护叶嘉柔周全,不让她受到伤害。   杨怀礼没和人吵过架,自然说不过叶楚。   况且叶楚讲的句句有理,杨怀礼完全不晓得如何回击。   “杨公子,你这是在做些什么,我妹妹人善,可不是任由你欺负的。”叶奕修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杨怀礼正被怼的哑口无言,叶奕修正好出现了,他一看有个年龄较大的人来了,他也不需要和这个小女生计较了。   “叶二小姐是你的妹妹吗?”杨怀礼提问。   “当然,不知你想对我妹妹做些什么?”叶奕修比杨怀礼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杨怀礼自视甚高,他从燕京大学毕业,学历好,长相好,受女生追捧。他觉得自己教育叶楚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她哥哥的话刚好,我正要好好教育叶二小姐一番,奈何她听不进去,嘉柔也是她的妹妹,不应该这么被叶二小姐欺负。”   杨怀礼语重心长的样子看在叶奕修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叶奕修没急着回话,给了叶楚使了个眼色,叶楚知道叶奕修这是要动坏心眼了。   叶奕修似笑非笑:“杨公子,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教育我的妹妹呢?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可以说这话。”   杨怀礼竟然笑了,他看叶奕修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杨怀礼答话:“我是燕京大学毕业的,而叶二小姐只是个还在念中学的学生,没有上过大学,我有充分的资格可以给她上堂课。”   叶奕修没有让杨怀礼沉浸在美梦里太久,当头给他扑了一盆冷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是牛津大学毕业的,我的妹妹我自己会教。”   此时的杨怀礼如今羞红了脸,他引以为傲的学历竟在眼前这人的面前不足一提。   这一秒,杨怀礼的骄傲被人踩碎在地上,渣也不剩。   杨怀礼正了正神:“就算你学历再高又有何用,嘉柔是你的妹妹,但你却只对叶楚一人好,我认为这么做是不对的。”   叶奕修讽刺地一笑:“杨公子,你一口一个嘉柔,我就问你,叶嘉柔是你的妻子了,还是你情人了,你在外面这么叫她,是想毁她名声吗?”   杨怀礼话堵着说不出来,支支吾吾:“我……我没有,我是为了她好。”   叶奕修打断杨怀礼的话:“为她好?若是你真的为她好,就不要抹再黑她,还挑拨她和阿楚之间的关系,你安的什么心?”   杨怀礼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他的脸红了白,白了黑,只能提出告辞。   “我还有事,先走了。”杨怀礼还想维持着自己君子模样,但是他的脚步凌乱,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叶奕修帮着叶楚提起地上的袋子,对叶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   “妹妹,懒得理那个人,你还想买什么快说,今天不花光我带的钱,就别回家了,不然你大伯母要说我了。”   虽说刚才杨怀礼大闹了一场,服务员对待叶楚的态度依旧很好。谁让叶楚不但说了抱歉,还在店里买了不少东西。   这一场闹剧就在这么悄声无息地结束了,以杨怀礼的落魄逃走告终。   那边,叶奕修不断催促着,叶楚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清浅,云朵细细密密。   司各特路上,有个老人慢悠悠地走着。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藏青长衫,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衣服熨得整整齐齐。   老人身量很高,精气神足得很,虽年纪有点大,但是背却挺得笔直,脚步也格外沉稳有力。   老人的手里提着一个鸟笼,他一边缓缓走着,一边逗弄那鸟儿,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来了。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没看清路,他脚步很急,猛地撞在了老人的身上。那男人被撞得退后了几步,老人则一把扶住了男人。   老人好心地说:“年轻人,走路小心些。”随即,他放开了手。   男人自己撞到了人,却破口大骂:“你这老头,走路不长眼啊,爷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那男的本是地痞流氓,做事自然不讲道理,一看自己撞到的是个老人,胆子立马就大了起来。   老人对男人的话恍若未闻,他语气平淡:“年轻人,说话这么冲做什么。”一面说着话,老人一面还掀开了鸟笼上的布,看看鸟儿有没有受惊。   看见老人完全不在意自己,还有闲情逗弄鸟儿,男人更怒了,他说:“老子被你撞疼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男人用力地推了老人一把,老人的身子晃了一晃。   男人瞥见了鸟笼,眼睛转了转,说:“老头,你撞疼了我,这样吧,我也不要你赔多少钱,你就把手里那鸟给我。”   男人做惯了这种讹诈的事情,他看见老人衣着朴素,心想,估计从这老头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宝贝。   但是,老头手里那鸟看上去不错,转手卖了说不定还能卖一些钱。   老头还未说话,旁边有些人看不过去了:“分明是你自己撞到了人,现在还要人赔钱,什么道理啊。”   “老人家,您脾气也太好了些,这种人别搭理他。”   男人的心思被说中了,他恼羞成怒,冲着说话的人大喊:“你们管什么闲事?再多嘴,老子废了你们!”   说话的人被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也不敢再出头,男人满意地转过头,对老人说:“老头,这鸟就归我了!”   老人这才看了男人一眼,淡淡地说:“这鸟可是我的宝贝。”   男人见老人还不妥协,他心下大怒,抬起手,就要朝老人身上打去。   这时,一只纤细柔白的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然后把男人用力甩到一边,男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男人完全没料到有人敢阻拦自己,他狠狠地说:“是谁在坏老子的事?”男人看了过去,一个少女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   “你抢别人的东西,还有理了?”   这女子正是叶楚。   叶楚今日无事,本在附近买蛋糕,看见有个男人撞到一个老人身上。男人似乎在对老人发火,男人的语气很凶,老人的反应很淡。   叶楚皱了皱眉,细细瞧去,才发现这个老人是陆淮的爷爷,陆世贤。   陆世贤是北平的高官,前几年退了下来。陆世贤当官时兢兢业业,退休后也安于闲逸的生活。   他为人低调,私下穿得非常朴素,走在街上旁人很少会认出他,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老人家。   上辈子陆世贤以为陆淮和她是真夫妻,待她极好,陆世贤对自己关心得很。他喜欢讲话,陆淮话又不多,平日里都是叶楚在管着他。   陆世贤晓得叶家败落,怕叶楚沉浸于悲伤情绪,总想办法逗她开心。   他是除了叶家人之外,对叶楚最好的长辈了。   叶楚看着那边,发觉那男人突然推了陆世贤一把,叶楚的眼睛一眯。陆世贤脾气很好,而且不会武术,恐怕要吃亏。   思及此,叶楚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男人见叶楚坏了自己的事,气极:“臭丫头,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你管的着吗?”   男人本想打叶楚,想起刚才自己居然被她甩开,手顿了一下,没再抬起来。   叶楚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再叫一声试试。”叶楚冰冷的视线扫了男人一眼。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男人心头一震,他张了张嘴,骂人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喉咙口。   男人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小女生,刚才甩开自己手臂的时候,手劲却这么大,现在眼神又慑人。   叶楚定定地看着男人,声音似霜雪一样:“方才你说自己被这位老人撞伤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叶楚刚才看见是这男人自己没看清路,却诬陷到陆世贤身上,她嘲讽地说:“看看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男人的脸色一变,以前自己讹人的时候,语气凶狠一点,那些人就乖乖地把钱交了上来。   他哪遇到这种不依不饶的情况,如果去医院的话,那他不是露陷了。   男人有些心虚,他掩饰住自己的害怕:“去医院干什么?我说自己心口被这老头撞疼了,这老头就要负责!”   叶楚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连医院都不敢去,你是不是怕自己撒谎被发现?”   “如果你诬陷了这位老人,那我们就去巡捕房走一趟。”   男人一下子慌了,他哪敢去巡捕房,他正要开口,这时,旁边有人说话了。   “小姑娘,说得好,这种人就该去巡捕房里待着,免得他再出来祸害别人。”   有些人早看不惯男人的行事作风,出口讽刺。   又有人接话:“刚才你欺负这位老人的时候,不是挺狠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瞧瞧你现在那怂样,还装什么大爷?”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地指责男人,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转身就想走。   这时,叶楚淡淡地开口:“慢着。”   不知为何,男人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叶楚的语调不温不热:“你对这位老人道歉,不然,别想离开。”   叶楚冷眼瞧着,这人态度恶劣,如果他不对陆世贤道歉,叶楚不会饶过他。   男人瞄见周围众人的神情,知道自己若不道歉,这事无法收场,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位大爷,对不起,都怪我起了歪心思。”   陆世贤微微颔首,男人松了一口气,灰溜溜地走了,大家也都散去了。   叶楚看向陆世贤:“您刚才有没有被伤着?”男人推陆世贤的时候,力气极大,陆世贤一把年纪了,叶楚担心他受伤。   陆世贤微微笑了:“我身子骨硬朗,小丫头,你不必担心。”   刚才男人要打自己的时候,这小丫头就出来帮了自己。而且小丫头教训人的时候,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让男人完全无法反驳。   陆世贤挑了挑眉,这强大的气场,和自己的孙子陆淮倒有几分相似。   陆淮也是这样,平时话少,但每一句话,都极有分量。   小丫头刚才帮了自己,陆世贤便想着买点东西送给小丫头。陆世贤笑着说:“小丫头,谢谢你刚才帮我,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叶楚刚要拒绝:“不用……”   陆世贤看出了她的意思,又说:“小丫头,这是我的一番心意。”陆世贤的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叶楚就没有再拒绝。   陆世贤:“小丫头,你喜欢吃甜食吗?”   叶楚:“我还蛮喜欢的。”叶楚知晓陆世贤喜好甜食,看见甜食都会忍不住尝上几口。   陆世贤:“那我就请你吃糖炒栗子吧,前面那家的就很好吃。”叶楚当然同意了。   叶楚:“您手里的是什么鸟呀。”逗鸟是陆世贤的爱好之一,不知道这回他又看上了什么。   陆世贤:“画眉。这鸟声音好听,听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   叶楚和陆世贤相谈甚欢,叶楚和陆世贤告别后,陆世贤还想着,这小丫头的性情真对他胃口。   若是能和陆淮相识,说不准会有一段缘分。   陆世贤回到督军府,他看着陆淮,笑着说:“今日,我碰到一个小丫头,人还挺不错的。”   陆世贤想着,看上去和你般配得很。   陆淮对其不感兴趣,淡淡地说了一句:“哦。”   陆世贤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陆淮性子冷,也不知道哪天才会开窍。   陆淮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神助攻已上线,这是一辆假车哈哈哈。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47章 第47章   督军府。   陆淮收到了军政部总务厅厅长尹国维的请帖。   碍于尹国维和陆督军之间的交情匪浅。虽然陆淮不喜这种宴会, 但这次的宴会, 陆淮是一定会去的。   陆淮将请帖随意地放置在书桌一边,又继续处理手上的公务。   叶公馆。   叶楚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大红请帖, 上面的烫金字体写着受邀人的名字——叶楚。   这次的请帖是由军政部总务厅厅长的千金尹时言发出的,此次的宴会是尹时言的父亲举办的。   宴会上邀请了不少上海滩的社会名流。   尹时言也是信礼中学的学生。上次和北平学生的学术交流会,她也参加了。   尹时言从小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单纯天真, 看不惯的事情就会直言说出。叶嘉柔勾引杨怀礼, 掉落荷花池这事就是由尹时言的嘴巴宣传了出去。   因为班级离得近, 叶楚也和尹时言碰上过几次,一来二往, 两人也不算陌生。   帖子上写的日期是三天后, 叶楚将请帖放进抽屉里。   那份帖子被拿给叶楚的时候,恰好被叶嘉柔看到了。叶嘉柔一看到叶楚收到了请帖,心想着自己肯定也会收到的。   这一天,叶嘉柔左等右等, 还是没能等到她的请帖。她总觉得那位军政部总务厅厅长的千金尹时言,莫不是刚好忘记了她?   因为在严曼曼宴会上的事闹得不小, 尹时言不喜叶嘉柔,同时也想着给她难堪,没有邀请叶嘉柔也在叶楚的意料之中。   虽说叶楚对这件事一点没放在心上, 但是当叶嘉柔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收到请帖时,气得把屋子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又是这样,凭什么叶楚就能得到尹时言的请帖, 而她就这样被忽略过去,令她难堪。   叶嘉柔虽是气得发抖,但是她还是得找叶楚谈谈,让叶楚捎带她一程。非得去找叶楚帮忙这事,想想就令人心烦。   第二天,叶嘉柔就找上了叶楚,希望她能带着自己一起过去。   到了叶楚跟前,叶嘉柔便收起了那副真实的样子,转而假装温和。   叶嘉柔轻声细语:“姐姐,明天你会去尹小姐的宴会吗?”   叶楚从母亲那边回来,正走向自己房间的路上,却被叶嘉柔拦了下来。   叶楚一眼看出叶嘉柔的心思,点了点头:“当然会去。”   叶嘉柔心中暗恨,可是声音却越发温柔:“那姐姐可不可以载我一程?我想和姐姐一同过去。”   要是叶楚能带着她一起过去,那么没有邀请函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只要她们一起进去,就不会被拦下了。   叶嘉柔的算盘打得响,没想到叶楚却拒绝了她。   “嘉柔,你受邀请了吗?”   叶嘉柔摇头。   “嘉柔,你有请帖吗?”   叶嘉柔气得想把手帕撕了。   叶楚耸了耸肩,告诉叶嘉柔事实:“那我就没办法了。”   尹时言没有给叶嘉柔请帖,就说明她不想看见叶嘉柔,若是叶楚还硬要将叶嘉柔带过去,那真是说不过去。   况且,叶楚也不想看到叶嘉柔,拒绝的话她一早就想好了。   虽说这是事实,但是叶嘉柔的本意又不是听这些,而是想让叶楚捎带她一程,给她个方便。   叶嘉柔觉得叶楚这人还真没什么眼力见,这样明白的意思她都看不出来。   叶嘉柔故作伤心:“姐姐,你肯定有请帖,要是你能带着我进去,那问题就解决了。”   叶楚仍旧泼了盆冷水,再一次拒绝了叶嘉柔:“那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尹小姐,问问她,能否将你带过去。”   “别别别,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尹小姐了。”叶嘉柔赶忙制止了叶楚。   要是叶楚真的打个电话给尹时言,那么她想去宴会的愿望就彻底泡汤了。现在她只需要再找其他人,就还会有机会。   她本以为叶楚能够良心发现,帮她这个忙,没想到叶楚还是依旧惹人烦。   叶楚微微点头,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我忘了,我还不晓得尹家大宅的电话是多少,下次问了,再帮你打吧。”   叶嘉柔看着叶楚离开的背影,眼睛都气红了,她分明是故意戏耍自己。   虽说这件事对叶嘉柔来说,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对于蒋姨娘,却是件天大的好事。   叶钧钊这几天身体不适,再加上上回叶嘉柔出丑的事,让他颜面尽失。叶钧钊爱面子,自然不想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干脆推了这次的宴会,直接留在家中休息。   叶楚的母亲苏兰有事回了娘家,那么家中只剩下了蒋姨娘和叶钧钊。   上次叶钧钊因着叶嘉柔的事对蒋姨娘发火,那时的气还没消,蒋姨娘自然是想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叶钧钊的欢心。   就是不知道叶钧钊会给蒋姨娘什么样的臭脸了,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他自己的面子更重要的了。   晚上睡得早,叶楚在宴会当天起了个大早,却接到了付恬恬的电话。   原先叶楚想和付恬恬一起去尹时言的宴会,她们早已说好了,约定好了时间,准时出门。   可是昨晚,付恬恬的外祖母病急,老家的人连夜召付恬恬回去,怕老人突然去了,没法见孙女最后一眼。   虽说到了后半夜,老人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显然她是去不成宴会了。   因为爽约,付恬恬赶紧给叶楚打了电话,和叶楚道了声抱歉。叶楚反过来安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让她别着急回来。   收到请帖的第二天,叶楚就准备好穿什么衣服前去赴宴了。   军政部总务厅厅长喜爱西式的东西,除了家里的各式家具外,他还经常穿着西式的衣服。   这次的宴会是由尹厅长举办,大家自然会迎合他的爱好,穿西式衣服的宾客一定不少。   叶楚只需要挑一件中规中矩的小洋装,既不强出风头,也给尹厅长和尹太太留个好印象。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宴会安排在晚上,现在出发刚刚好。   叶楚准备好出发的时候,门口根本就没有叶嘉柔的身影,看来这回叶嘉柔是不会去了。   这样也好,叶楚看她心烦,也并不想同她虚与委蛇。   叶家的车子缓缓地往前行驶,经过了上海滩繁华的街道,又过了僻静的巷子,停到尹厅长的宅子前。   门口已停了不少车,叶楚她来得并不早,但也不迟。   苏兰回了娘家,叶钧钊不想被人问起叶嘉柔的事情,别人又没有受邀请,所以这次来的人只有叶楚一个。   叶楚的母亲人缘极好,自然有熟识的太太上来,问起叶楚她母亲的情况。   林太太:“阿楚,今日怎么是自己来的呀?”   这个林太太穿了一袭旗袍,略显富态,讲起话来一口吴侬软语。   “母亲去外祖家了,父亲身体有恙。”叶楚认真回答,将叶嘉柔一笔带过。   叶楚笑得甜,和母亲的朋友一一问好,又找了个理由告辞,去到小姐们的圈子中。   宴会上的人叶楚几乎都认识,关系也不错。虽说宴会上什么吃喝玩乐都有,但是终归还是有些无聊。   叶楚听着旁边那两个女生议论着最新的衣服和首饰,时不时说上一句,时间也慢慢流逝了。   等到时间一久,叶楚竟走了神。   另一头,陆淮也到了尹家大宅。   陆淮特地迟些出门,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少待上一些时间,可以早点回去。他对这样的场合不喜,觉得无聊万分。   沈九说的没错,他的确对很多东西都不上心,那些在别人眼中看来有趣的事情,对他来说,和平常的走路吃饭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陆淮先和尹厅长见了一面,然后来到宴会大厅。不少人看到陆淮,都惊喜得很,忙着上前攀谈。   但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看到陆淮的神色,就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不佳,脸上写着“生人勿进”这几个字。   不过大多的宾客都知道陆淮的性子,他本就不是那种会笑脸相迎的人。陆淮时常冷着一张脸,任谁靠近都不会改变。   原本还有一些人想着上前来,和陆淮交谈,但是时间一长,他们的心思也歇了,人群慢慢散了。   陆淮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阴影将他的身子挡了大半,另一半暴露在灯光下。   灯光与阴影深深浅浅落在他身上,陆淮不经意地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他的眼睛。   她穿着小洋装,头发悉心打理过了,但是又不会抢了旁人的风头,看上去安安静静。   陆淮坐在那里,他的视线越过宴会上的宾客,直直地落在叶楚身上。   阴影中,他的神色看不分明。不晓得他在想着什么。   叶楚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她心不在焉,身子靠在放置酒杯的桌子旁。她年龄还小,尽管酒杯就在边上,她的手上也是空空的。   下一秒,她又发起了呆,盯着酒杯,好长一段时间忘了移开。   从陆淮发现叶楚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望着叶楚。宴会无聊,但是如今多待一会,也无碍。   那边,叶楚觉得有些怪,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仿佛有人在看她。   她转头看过去,陆淮坐在角落里,他同平日里一样,不喜聚会,所以才一个人坐着。   叶楚望向陆淮的时候,他一直没有移开眼睛。即便被她看见,陆淮仍是在那里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宴会上分明喧闹得很,周围的宾客都在讲话,耳旁是散落的人声,叶楚却觉得四下仿佛忽然静了起来。   陆淮和叶楚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谁也没动,只是隔着长长的宴会厅对视着。   过了一会,陆淮突然站起身来,他从阴影中走开,整个人被灯光照亮。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张长桌。宴会主人特地备了许多酒,供宾客享用。   桌上放着一杯又一杯的洋酒,酒放在透明的杯子里,不多也不少。   陆淮来到桌子旁,随手拿起一杯酒。随着陆淮的动作,酒在杯子里摇摇晃晃,反着光。   陆淮难得弯了弯嘴角,他举起酒杯,朝着叶楚的方向遥遥地点了下。   没等叶楚反应,陆淮略抬了抬头,将酒杯的酒都饮尽了,喉结上下滚动。   叶楚脸一热,她也低下头,想寻杯酒来。当她的指尖碰触到酒杯时,忽然收了手。   她想起来,她尚且没有到能喝酒的年纪,而且她酒量不好,若是碰了酒,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   很快,叶楚的手一转,将洋酒旁的果汁拿了起来。   虽说陆淮和叶楚隔着远,但是陆淮站着的时候,还一直盯着叶楚不放,自然将叶楚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陆淮的眼里都带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叶楚晓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应该喝酒。   按着陆淮先前的动作,叶楚也朝着陆淮举了举杯,在他的注视下,将玻璃杯递到嘴边。   杯子一抵到嘴唇,叶楚就闻到一阵清香,果汁浓郁的香气扑了上来,空气中也不由得带着些甜意。   叶楚微微张嘴,把果汁喝了下去。许是学着方才陆淮一饮而尽的动作,她喝得有些急,竟然被呛到了。   喉咙有些痒,她咳嗽了起来。   怕打扰到其他宾客,叶楚捂着嘴轻声咳嗽,白皙的脸上愈发红了,身体略微起伏着。   叶楚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搁下了手中的杯子。   宴会厅的那边,陆淮默然看着叶楚,她的所有举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个杯子已经空了,而她的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果汁,又因为方才的举动显得更加红了起来。   那杯果汁也许甜得很,他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在11点,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上。 ☆、第48章 第48章   沈九也被受邀来到这次聚会, 但是来的路上堵车了, 沈九就来迟了些。   沈九走进宴会厅,厅内温热的空气阻隔了门外寒冷的气息, 裹在沈九身上的凉意就消散了些。   沈九刚要往陆淮那边走去,这时,一个女人拿着酒杯,挡在了沈九的面前。   陆淮、沈九、乔六三人都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 但他们三人有所不同。   陆淮性子冷, 一言不合就聊不下去, 虽是有心讨好,但是那些人也会被陆淮的低气压冻得发慌。   乔六心狠, 脾气捉摸不透, 开心时是一个样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没人敢和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搭话。   沈九和前两个人都不同,话多,见人就带三分笑, 看上去是最容易相处的。   沈九长得妖孽,第一次看见沈九的人总会被他的皮相迷住, 这不,有个女人瞥见了沈九,就主动上来搭讪。   女人袅袅地走到沈九面前, 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柔声:“九爷,您可愿与我喝杯酒?”   因着路上堵车, 沈九的心情本就有些不好,现在被女人挡了路,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直直钻进沈九的鼻子。   沈九的心情更加烦躁了起来,他看着那女人,似笑非笑:“爷有事,别挡着路。”   没料到沈九这般不留情面,女人刚要上前的脚步蓦地停住了,举起的酒杯也僵在了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窘迫。   沈九冷哼了一句,径直往前走去。一面走着,他一面用手挥了挥,暗骂,这香水味差点没把他熏死。   沈九阴着脸走到陆淮身边,坐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香充斥着沈九的鼻间,沈九心里的烦躁才慢慢散了些。   然后,沈九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直盯着陆淮的脸,久久不说话。   任谁无缘无故地被这么盯着,都会觉得不对劲。   陆淮淡瞥了沈九一眼:“怎么?”   沈九的身子微微向前,他皱着眉:“陆淮,得亏你长了一张冷淡的脸,要不然依你这样貌,该会被多少女人纠缠。”   “哎,我也讨厌那些女人,我懂你。”   沈九一开口就是如此清奇的话,陆淮神色寡淡,沉声:“你堵车了,脑子也被堵住了?”   沈九瞬间被噎住了,陆淮这个闷葫芦,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让他无力反驳。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陆淮计较。   沈九转过头,无聊地环顾四周,这宴会真没意思,突然,他的目光在某处顿住了。   沈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哟,小丫头片子也在这。”沈九没料到宴会上能看见叶楚,他那颗当红娘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看向陆淮,沈九用手肘碰了碰他,轻笑:“你们也算是熟人了,怎么不上去打声招呼。”   陆淮的身形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拿着酒杯,深色的酒水,映在晶莹剔透的杯壁上,愈发显得他的手肌骨匀称。   沈九调侃:“小丫头还真是特别,每次一眼就能看见她。陆淮,你说呢?”   陆淮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酒杯,然后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叶楚身上。   宴会上人人盛装出席,觥筹交错间皆是虚伪的笑容、暗含深意的谈话,无聊至极。   但叶楚自然与旁人不同。   清冷的灯光下,叶楚一身洋装,料子是顶好的。她肌肤雪白,珍珠似的。   愈发显得叶楚的面容清丽,明媚似蔷薇。   叶楚看人时,唇边总带着一丝轻浅的笑容,让人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陆淮眸色深浅不明,他收回视线,拿起酒杯,缓缓地喝了一口。   沈九瞄见陆淮看了叶楚,心里乐了,他就知道陆淮憋不住,忍不住要盯着小丫头看。   沈九清了清嗓子:“小丫头这么优秀,你再不上去,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然后,沈九又加了一把火:“我怎么觉得旁边那些男的目光有些奇怪,他们不会对小丫头起了心思吧。”   反正嘴长在沈九那里,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最好激一激陆淮,让他吃醋就好了。   闻言,陆淮又看了一眼,叶楚周围有几个男人时不时看向叶楚,似乎想要上前说话。   但叶楚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冷淡,他们没有移动脚步。   陆淮神色未变,但眼底微冷,声线比平日低了几分:“他们配不上她。”   更何况,她也不会搭理他们。   沈九挑了挑眉,他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乔云笙在宴会厅的另一个地方,众人皆知洪门乔六爷长得俊雅,但行事作风狠辣,没人敢靠近乔云笙。   乔云笙无意间瞥见陆淮,发觉陆淮似乎在看着某个女人。   他定住脚,顺着陆淮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女人站在另外一边,向陆淮举了举杯子。   真是稀奇,陆淮性情冷淡,居然会和一个女人打招呼。   乔云笙随意地坐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他只瞥见了叶楚清冷的侧脸。   乔云笙目光时不时扫过叶楚,看了一会,乔云笙觉得有些无趣,他拿起酒杯,正要收回视线。   这时,叶楚转过身,娇俏的面容正对着乔六。他坐直了身子,手里的酒杯也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乔六的眼眸一紧,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叶楚的眼睛。   这边吵闹得很,可那是一双清亮无比的眼睛,看上去安静又纯粹。   乔六很快收回了视线,他注意到了落单的沈九。   乔六看见沈九,他挑了挑眉,朝沈九缓缓地走了过去。   走之前,乔六又看了叶楚一眼。   乔云笙走到沈九身边,他坐在了另一头,慢条斯理地说:“沈娇娥,我看大都会要关门了吧。”   前段时间,乔云笙把大都会歌舞厅唱歌最好的歌女蝴蝶挖走了,现在蝴蝶成了仙乐宫的红人。   蝴蝶在大都会唱歌的时候,人气挺高,她的离开确实带走了一批客人。但是,大都会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生意只是有些轻微的影响罢了。   乔六这么说是想膈应一下沈九,提醒一下蝴蝶被挖走的事情。   沈九看见乔六过来,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怎么走哪都能碰见这讨厌的人,真是晦气。   此时,听见了乔六的话,沈九面不改色:“乔六,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像蝴蝶那样的人,也就你把她当宝贝,我沈九才看不上。”   沈九冷笑了一声,继续开口:“不过我也能理解,仙乐宫向来就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你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点意思的,当然会抓住不放。”   乔六头也不抬,他悠悠地说:“哦?彼此彼此。”   乔六和沈九作为洪门和青会的头目,两人一向都不对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这两人聚到了一起,众人都晓得会发生剑张跋扈的情形。一时之间,大家都散了去,他们两人周围清净得很。   乔六拿起桌上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沈娇娥,赌约已经开始,你的乡下姑娘还没影吧。”   乔六和沈九打了一个赌,沈九若在三个月内将一个乡下姑娘,捧成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乔六就要向沈九跪地求饶。   沈九瞥了乔六一眼,开口:“这么着急打探,你是怕自己输得太惨吧。”   “我告诉你乔六,九爷我说得出,做得到,你就等着给我跪地求饶!”   乔六对沈九的话恍然未闻,他完全没把这个赌约放在眼里,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乔六眯了眯眼,他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你跪地道歉的时候,求求我,我说不定会考虑让你少磕几个头。”   沈九眼皮子掀都未掀一下,立马反击:“这赌我赢定了,到时候,九爷我让你磕头求饶的时候,你别认怂。”   沈九自信满满,这次宴会结束后,他就去着手这件事。这件事对别人而言,或许很难,可在他沈九眼里,没有不能办到的事。   乔六轻轻地呵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输,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   陆淮和叶楚之间的互动还被另外一个人看到了,正是前段时间,一直拼命追求着陆淮的宋倩如。   一般来说,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无暇顾及其他人的事,但是宋倩如不一样。   人人都知她喜欢陆淮,虽是被陆淮拒绝过,可始终没有放弃。   这回宋倩如特地打探好了消息,知道今晚的宴会陆淮会出现,所以硬是拿到了一张请帖,前来参加。   上次她在恒兴茶社拦下了陆淮,在无人的角落里和陆淮告白,可陆淮的反应吓得她腿软。   虽说陆淮只是讲了一句话,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害怕。自从那日起,宋倩如就消停了一会,没敢死缠烂打。   从陆淮进入到宴会大厅起,宋倩如的眼睛就放在他身上,没移开过。   陆淮站在那,就让宋倩如迷得七晕八素了。加上陆淮那冰冰冷的性子,更是让她心里痒痒的。   陆淮越是拒绝她,就越是让她着迷。   宋倩如观察得很仔细,出现在陆淮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她牢牢盯着。   她一直没能得到陆淮,现在一看,宋倩如也放下心来,陆淮对待其他人的时候也是和对她一样的态度。   宋倩如看着陆淮和人交谈,坐到沙发上,人群渐渐散去。   原本宋倩如以为今晚就这么安静地度过了,但是坐在沙发上的陆淮忽然有了动作。   陆淮的视线始终落在同一个方向,没有移走。   宋倩如喜欢陆淮这么久,自然清楚陆淮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顺着陆淮的视线看去,那块地方站着几个女生。   那几个女生宋倩如见过,知晓她们的身份,但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女学生罢了。   宋倩如又一次看回陆淮,陆淮依旧盯着那个方向,眼睛一瞬不瞬瞧着,神情专注。   意识到陆淮可能会对那几个女生动心,宋倩如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拳头狠狠地攒紧了。   宋倩如的眼睛冒着火,她蓦地转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差点将那几个女生的身上盯出洞来。   她一个个排除,她觉得没有一个女生能比得上自己,陆淮怎么可能舍弃自己,而选择她们。   宋倩如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睛始终盯着。   那头终于有了动静,其中一个女生看向了陆淮,似乎注意到陆淮在看她,他们俩就这么对视了。   宋倩如脸上一黑,难掩压抑的怒气,她知道那个女生,叫做叶楚,是信礼中学的女学生。   在她看来,叶楚平常得很,毫无亮点。   叶楚还没有动作,陆淮居然主动举起了酒杯,朝着叶楚的方向。   这样的待遇根本就不可能在宋倩如的身上发生,不,应该说是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发生。   宋倩如气得发抖,指甲重重地嵌入手心,陆淮的举动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她的热情。   偏偏陆淮还对叶楚笑了,她从未看见过陆淮笑着的样子,那一刻好像陆淮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叶楚。   宴会上觥筹交错,人声吵闹,但是宋倩如还是能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跳声,她生气,她不甘。   还以为陆淮只是对所有人都冷情,不为所动。但是还是有个人可以让陆淮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   她做得再多,做得再好,如今也比不过陆淮的一句喜欢。   宋倩如看得出,陆淮对叶楚不同。   宋倩如平时也会关注那些名流小姐的消息,叶楚这个名字比起别的女生,她记得更牢些。   宋倩如首先就会记住那些条件好的女生,叶楚长得又比一般女生漂亮,所以看见叶楚的第一眼起,宋倩如心中就对叶楚不喜。   宋倩如将她能想起所有关于叶楚的信息,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知道待会要怎么找叶楚麻烦了。   叶楚不是能勾住三少的心吗?那她就让叶楚晓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叶楚想要和三少在一起,得先看看她宋倩如答不答应。   宋倩如心里有了决断,冷着一张脸,立即就朝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惜陆淮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很快来了一个人,刚好将陆淮请走了,说是要说些事情。   不过就算陆淮知道,也会对叶楚放心。因为他清楚叶楚的性子,遇事冷静,能随机应变,不会让人白白算计去。   就算再来几个宋倩如,叶楚也能应付得来。   “叶二小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宋倩如来势汹汹,怒火直冒,一看就是来找事的。   当宋倩如叫住叶楚的名字时,叶楚就将所有她来找自己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   叶楚只用了几秒钟,就想明白了宋倩如的来意。   无非是方才自己与陆淮的举动,被她看在了眼里。   宋倩如对陆淮的心思人人皆知,若是看到她与陆淮有交集,宋倩如不生气才怪呢。   尽管宋倩如的来意不善,还阴沉着一张脸,但是叶楚一点也没怵。   叶楚将手上的杯子放在身侧的桌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直直看向宋倩如的眼睛。   “宋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叶楚的声音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害怕宋倩如的意思。   宋倩如自诩身份尊贵,人人都得捧着她,没想到叶楚竟然没有讨好自己,而是她最讨厌的样子,冷静,不为所动。   和陆淮一模一样。   叶楚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想证明她和三少才是一对的吗?还是想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   看见叶楚这样的神情,宋倩如的火气又上升了几分,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   果真是个讨厌至极的人,不过叶楚想要这么激怒她,那么叶楚的算盘可就打空了。   宋倩如心心念念的陆淮就在不远处,要是看到自己欺负叶楚,可能还会对叶楚产生怜惜之情。   所以宋倩如她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想要整治叶楚,她可有的是方法。   侧过头的宋倩如不晓得陆淮已经离开,她以为陆淮还站在那里,所以她硬生生装出一副只是和叶楚攀谈的样子,和平常无异。   她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叶二小姐。”   叶楚点了点头,语调不紧不慢:“宋小姐问吧。”   “不知叶二小姐有没有心上人?”宋倩如斜睨了叶楚一眼,高抬着下巴,傲慢地看着叶楚。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天没发的今天补。 ☆、第49章 第49章(感谢霸王票加更)   叶楚神色未变:“这个问题不方便和宋小姐说。”   谁说宋倩如问了, 她就得一五一十地回答。   宋倩如气急, 脸色无比难看,叶楚这人分明对陆淮动了心思, 还在那里装什么,刚才还和陆淮举了杯,现在就不认了。   “呵呵,可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 叶二小姐经常和男人不清不楚, 拉拉扯扯, 难道我听到的都是假的。”宋倩如随口一张,就是假话。   反正宋倩如是一定要故意整治叶楚的, 随意捏造一句谎话, 又如何呢?叶楚现在孤身一人,没有帮手,她想讲什么便讲什么。   骂着叶楚的时候,宋倩如还特地提高了声线, 想让旁边的人听到,让叶楚声名狼藉就更好不过了。   叶楚偏了偏头, 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清清冷冷的:“我倒是挺好奇,和宋小姐来往的到底是哪些人?”   叶楚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宋倩如要么只能认了和她来往的人出了问题,要么就证明她的谎话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   自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有问题的人都不是自己,而是这位宋小姐。   宋倩如被叶楚的笑一惊,她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叶楚还在那转移话题,是想要生生气死她吗?   叶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有恃无恐,无非就是仗着陆淮对她的不同,所以在自己面前炫耀罢了。   “叶二小姐在好奇什么?我平时和谁交往关叶二小姐什么事?”宋倩如咬牙切齿道。   叶楚面上依旧带着笑,但是眼底却没有笑意,冰冷至极:“我还是给宋小姐一个建议吧。”   “若是和不好的人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变得不能明辨是非了。”叶楚抬眉,“你说是吗?宋小姐。”   宋倩如气得眉心跳了跳,上前一步,想要吓住叶楚。   “你给我说清楚,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宋倩如还有一丝理智,没有直接上手打叶楚一个耳光。   因为她知道宴会上的人不少,更何况陆淮还在大厅里,她不会给叶楚可趁之机,在陆淮面前卖惨。   叶楚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露出几分讥讽之色:“宋小姐都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有没有发生,就胡乱说出,不是是非不分是什么。”   “宋小姐真想要问我几个问题,不如好好调查一下事实真相再来,口说无凭的习惯可不好。”   宋倩如心里憋着一口恶气,难为她还想着陆淮可能会看着这儿,她背过身去,正对着叶楚。   在陆淮看不见的地方,宋倩如向叶楚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宋倩如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也不继续和叶楚虚与委蛇:“叶二小姐惯会勾引人,刚才我就看见了,你试图勾搭三少,我难道说错了?”   虽说叶楚知道陆淮现在已经离开,但是她才没这么好心,会提醒一下宋倩如。   在宋倩如看来,叶楚就是这么勾着三少,挠得他心痒,有一搭没一搭的,叶楚可真是深知讨男人欢心的方法。   现在谁都不晓得叶楚和三少之间有些关系,她可不想弄得众人皆知,那就刚好坐实了叶楚和三少的关系。   若是叶楚听见宋倩如的想法,可真的要冷笑出声,什么样的人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东西,自己难道还能把她纠正过来吗?真是可笑。   宋倩如心思百转千回,她是想大声地责骂叶楚,但她说的话还是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到。   叶楚微抬下巴,睨了她一眼:“宋小姐,莫不是你的眼睛也出了问题,你何时看到我勾引三少了?”   叶楚看了看陆淮原先站的位置,那边已经没人了,离着这边分明远得很。   叶楚看向宋倩如,声音好似冰雪:“三少站在那头,我站在这头,难不成我还能隔着整个大厅,和三少说话,那你真的高看我了。”   宋倩如怎么可能听不出叶楚话语中的嘲讽,叶楚明明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还这么胆大地插科打诨,真以为自己治不住她!   “你别想着弯曲事实,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明白,你给我记住,别想着靠近三少,到最后,三少只会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宋倩如声音提高,听在叶楚的耳朵里瞬间尖锐了不少,叶楚的笑意慢慢沉了,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冻得宋倩如身体直颤。   没等宋倩如说完,叶楚就掐断了她的话。   “我也请宋小姐记住一点,三少不是个物件,不分你的我的,你喜欢就去追,不过也别想着掌控我的想法。”叶楚的声音一贯的清冷。   “我靠近三少,或者不靠近他,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同你没有半点干系!”   原本想要继续威胁叶楚的宋倩如,瞬间止了声音,叶楚的一句话就堵着她说不出话来。   刚才叶楚那神情和三少在茶社里的一模一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倩如看着叶楚离开,只能直愣愣站在原地,都没敢开口说话。   叶楚出了一口气,心中乐得自在。她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精心打扮的少女。今天是尹时言家的宴会,叶楚去找她讲几句话。   叶楚走到尹时言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尹时言转过身来,笑着说:“阿楚。”   尹时言穿了一件洋装,脚底下踩着一双细高跟鞋,戴了一圈设计精巧的发夹,看上去像个精致可爱的洋娃娃。   尹时言看着叶楚:“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穿洋裙呢。”   叶楚笑道:“听说尹厅长喜欢西式的东西,所以大家都会穿洋装来。”   “你真有心呀,偷偷告诉你……”尹时言的小手环在嘴边,“我父亲的审美不太好,无论什么裙子,他都觉得没什么两样。”   叶楚轻声笑了起来。   尹时言卷起叶楚的发带玩:“真好看,在哪买的呀?”   “下次带你一起去罢。”   “好呀好呀。”   “……”   这是尹家的聚会,尹时言也忙得很。尹时言只来得及同叶楚聊上几句,还把好吃的塞给她后,就离开了。   方才喝了果汁后,叶楚便觉得肚子饱了,再吃不下任何东西。   留声机里放着音乐,宴会厅里人多得很。有的太太在讲着别家八卦,名媛小姐们则在讨论妆面与首饰。   叶楚觉得有些无趣,因着人多,这边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混沌。她走出了宴会厅。   尹家的聚会排场大,来的都是名门权贵,治安自然很好。   现在临近深秋,花园里的花草已然枯了,秋风萧瑟,更显得冷清萧条。   因为花园没有好观赏的东西,而且秋夜的气温低,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过来。   这样一来,刚好给了叶楚一个安静的地方。冷风迎面一吹,叶楚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冷风灌进叶楚的脖子,幸好叶楚穿得不少,不然真的受不了冷。   在外头待了一会,叶楚觉得有些冷了,刚想要抬脚回去,这时右侧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声音传出的位置被一片凋零的干枯树丛挡着,叶子已经掉光了,所以能够透着大大小小的缝隙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不畏寒冷的女子,头发高高地挽着,穿着暴露的大红开叉旗袍,旗袍完全贴合着曲线,侧边的大腿都白花花地露着。   女子妆容妖艳,动作妩媚,娇滴滴地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赵爷,你最近有没有想人家啊?”女子甜腻的声音穿透树丛,惊得叶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面的场景就开始不适合人观看了,女子鲜艳的嘴唇靠近男子,气息交缠,双手也不规矩地动着。   叶楚吓得愣在当场,脚一下子僵了,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现在悄声无息地离开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刚往后退了一步,就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秒,一声尖锐的猫叫响了起来。   因为这边光线暗,叶楚并没有看到停留在脚边的一只猫,所以不小心踩到了猫的尾巴。   一个清净的秋夜,花园四下无人,万籁俱寂,猫叫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结果显而易见,这样的声响一下就惊扰到了树丛后面的那两人,他们的动作猛地一停。   原本他们做的就不是正大光明的事,所以才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哪里知晓这边会有人过来。   两人理了理衣服,向叶楚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紧张。   “是谁?”   叶楚赶紧往四周环顾,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若是刚才叶楚立即离开,或许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如今那两人已经察觉到不对,转了方向,向这边走来。要是叶楚还是按照原计划做,就会被那两人发现。   叶楚正将头转向其他方向,决定迅速探查一番,看看有什么遮蔽物能够挡一下。躲过这一阵,她再趁机走掉。   正当叶楚在观察之时,忽然感到嘴唇上一热,一只温热的手瞬间覆了上来,似乎在阻止她讲话。   叶楚身子一僵,呼吸一滞,全身上下都处在戒备状态。她不知来人是谁,时刻准备攻击他。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将叶楚的小半张脸都遮住了,掌心的温度灼人得很。   她察觉到他的身体就在她的身后,危险的气息瞬间裹了上来,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他的身形高大冷峻,相比之下,叶楚的身子便显得纤瘦极了。   因为漆黑的夜,四下看不清楚,他的嘴唇不小心擦过了她的耳垂,两人均是一愣。   叶楚的耳垂小巧又纤白,被他的嘴唇一碰,瞬间变得炽热。她的耳朵白嫩柔软,顷刻间,热意传遍了整张脸。   她能察觉到身后那人的身体一僵,男性的气息灼热至极,朝她涌了过来。   他们靠得近,叶楚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似夏日的闷雷,一下又一下。   陆淮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嗓音低沉。叶楚的身子蓦地放松了下来,身子不再紧绷,方才的紧张也消失了。   是他。   那道声音紧贴着叶楚的耳朵,她的耳根涨得通红。虽说秋夜寒冷寂静,却莫名热了起来。   “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感谢霸王票的加更,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昨日的等会补。   感谢地雷!营养液统计后再感谢~    ☆、第50章 第50章   她的嘴唇柔软, 贴着他的手心, 呼吸气息轻轻触着他的手掌,仿佛在他的手心挠着痒痒。   两人的身体靠近, 在冰凉的秋夜里显得愈发温热。   陆淮的呼吸一紧,下意识同她隔开了些许距离,也松开了放在她嘴唇上的手。   叶楚听出身后的那道声音是陆淮,原先在身侧捏紧的拳头, 也瞬间松开。   她本想攻击身后那人, 可在确认他身份后, 此刻却像一只警惕心重的小刺猬,收起了她的刺。   叶楚不知陆淮是何时到的, 她一点也没察觉到。   但目前, 她并没有时间思考任何事,更没有去理会方才同陆淮的身体接触。   因为之前在那边树丛亲热的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朝着叶楚和陆淮的方向,要寻找他们。   那两人故意将脚步放得轻了些, 生怕把听到他们动静的人惊跑。   原本他们站的位置就离叶楚不远,走了几步就很快接近了, 眼看着就要瞧见叶楚和陆淮。   下一秒,叶楚已经放松的身子又立刻绷了起来。   紧接着,陆淮的手轻轻一拉, 将她的身子朝后一带,他们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尽管是短短一瞬,但是陆淮很快就摸清了这儿的地形。他的动作很轻, 虽是带着叶楚一起行动,却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他们的身形即刻隐在了一片树丛之后,这儿的树丛虽然也是干枯的一片,不过比刚才的高大密集许多。   树丛层层叠叠,他们一藏,丝毫不显。   因着天色黑,方才叶楚在环看四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儿有一处藏身之地,现在他们被这么一挡,就完全不会被发现了。   陆淮和叶楚的身子恰好藏到树丛后的那一刻,来的两人也同时出现在了树丛的前方。   这块地方有没有人,一目了然,那两人仔细地看了好几番才作罢。这时,地上的那只猫又叫了几声。   那两人同样没发现脚边有猫,他们吓了一跳,惊得连连向后跳了几步。   夜色黑得厉害,那只猫又突然叫了,在寂静至极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不过比起被藏着的人偷听,被猫吓到反倒还好。那男人心头一松,随即破口大骂。   “原来是这死猫,在这儿乱吓人!看我不弄死它。”男子话音刚落,就想走过去,抬脚将猫踹开。   黑夜中,猫的眼睛发着绿色的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看到男子的动作,也没有闪避。   那女人莫名觉得心头慌,赶忙拉住了男人,连声劝道:“赵爷,要不算了,这猫看着吓人,我们直接赶走就行了。”   万分紧张下,女子拉得紧,男子一时挣不开,无奈放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吧,好吧,就听你的。”   男子没有伸脚将猫踢了,而是跺脚出声将猫驱赶走了。   “好了好了,赵爷你别生气,我们好不容易能够见上一面,别把时间浪费其他上面。”那女人轻轻地揉着男子的胸膛。   他们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也没有立马离开,反而直接留在了这个位置,和陆淮藏身的地方只隔着几米的距离。   陆淮他们当然不能有任何动作,藏身的位置小。叶楚和陆淮之间靠得极近,他的气息在叶楚的周围缠绕着。   月光泛着白,浅浅地照亮花园,这边有阴影遮挡,看不清身形。   陆淮在叶楚身后,黑沉沉的影子将叶楚整个罩住,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着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淮缓缓垂下眼,叶楚的长发似乎刚洗过,他鼻间闻到一股清浅的香味,浅淡极了,却无法忽视。   风一吹,香气离得更近了些,直钻陆淮的鼻子。陆淮神色微动,眸色深了几分。   叶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把眼睛放在前方两人身上,努力忽视掉身后陆淮对她的影响。   叶楚脑子里很乱,她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忽然感觉到陆淮抓住了她的手。   这样的动作让叶楚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现在的姿势太过亲密,叶楚本能地慌了,却又无处可躲。   上回在怀特路上,她也曾和陆淮假扮情侣,试图骗过那些追查的人。不过那时她的心里只留着满满的紧张感。   没有像现在一样,心乱得不行。   叶楚心想,应该是因为那次情况危急,无暇再顾及其他方面的事情,如今她和这辈子的陆淮开始熟悉起来,所以变得有些不同了吧。   脑子一团混沌的叶楚发现陆淮将她的手心摊开,在上面划着。   叶楚稳了稳心神,集中注意力去想陆淮在她手上写的字。   陆淮的动作很轻,一下又一下地划着。他的手指触摸着她的手掌,手心痒得不得了,一阵又一阵。   叶楚凝神看着,陆淮一笔一划写得很慢,就是为了让叶楚看清楚。   叶楚的手摊开,被陆淮握在手中,陆淮另一只手绕过叶楚的身子,就像是把叶楚虚环在怀里,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因着这边光线暗,叶楚看不分明,只能闭着眼,仔细感受陆淮在她手上划的笔画,在心中组合起来。   此时的叶楚稍微安下了心,细细沉思,马上就辨认出了陆淮在她手心上写的字。   偷情。   陆淮写的这两个字虽是简短,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次看到那两人的时候,叶楚还以为是某个宾客和带来的女伴亲热,没想到猜错了。   刚才叶楚还有些心慌,现在开始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狂跳的心脏也逐渐恢复正常。   陆淮虽是和她靠得近,但是叶楚已经把心情缓解好了,放松下来,不再和一开始那样紧张。   叶楚的反应都被陆淮看在眼里,他清楚地感觉到叶楚的心理转变。尽管叶楚已经镇静下来,但是陆淮的眸色却深了几分。   他向来不喜欢和女人有身体接触,但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叶楚身上破例。   第一次是和叶楚在怀特路上假扮情侣,叶楚勾着他的脖子,举止亲密。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很大的抗拒。   第二次在恒兴茶社,沈九的人胡闹,将叶楚推进了他的怀中。他接住了她,扶住了她的肩膀,心中仍然没有过多抵触。   如今是第三次,叶楚在他的面前,在他身前的不远处,隔着薄薄的一段距离。陆淮的目光下移,停留在叶楚的脸上。   于他而言,她似乎的确同旁人不一样。   他半眯着眼,从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叶楚翘起的睫毛,还有几丝碎发落在上面。   风一卷,将叶楚的长发吹起,不经意地拂过陆淮的鼻尖。   夜风虽然阵阵吹着,带着些凉意,但是陆淮并不觉得冷。她发间的清香倒是往他鼻子里扑,一阵又一阵。   这时,前方的两人开始说起话来,叶楚和陆淮都同时转头看过去。   “赵爷,我那死鬼老头成天不在家,害得我天天独守空闺,幸好还有赵爷你,不然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女人的撒娇让那个男人很受用,他很快就将刚刚不愉快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和眼前的女人调情。   “就你嘴甜,知道怎么让我开心,你的丈夫许久都不归家一次,我们有的是机会在一起。”   先前姓赵的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那女人一哄,马上就缓了下来。   男子最近正在筹谋一件大事,若是做成功,他的前途一片大好。现在氛围正好,眼前的女人又崇拜地看着他,男子忍不住稍微露了点口风。   姓赵的一说完话,开始摸起那女人的脸,一下又一下:“你赵爷我还有更厉害的事呢?要不说给你听听?”   女人果然两眼放光,伸出手,勾住男子的脖子,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赵爷快和我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女人的反应很快取悦了男子,他拍了拍女人的臀部:“你晓得沈九是谁吧?”   突然听到沈九的名字,叶楚一愣,有些疑惑。或许是看出了叶楚的心思,陆淮在此时又执起了叶楚的手,在她手心比划着。   男,青会。   叶楚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等到陆淮写完,叶楚很快就辨认了出来。这个男人是青会的人。   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她轻轻地点了个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因为话中提到了沈九,叶楚和陆淮都听得认真了些。   那边,女人忙着点了点头:“当然,沈九爷是青会的头目,无人不知,方才我还看见宴会上有他呢。”   “哼。”赵姓男子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现在看起来沈九是比别人风光,但是过段时间再看看,那位置会不会换个人坐还不一定呢?”   那女人说了话后,看到了男子的脸色,她不是个傻的,自然晓得那人生气了,连忙放软声音。   女人忙开口:“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最清楚,这青会里顶顶厉害的人,就是赵爷你呀。”   姓赵的这才换了脸色:“那沈九怎么和我比?”   他冷笑一声:“一个年纪轻轻没有背景的毛头小子,给他点颜色,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说到这,男子有些气愤:“我的年龄比他大,资历比他深,谁知道会输给他?我一看沈九,就知晓他中看不中用,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有什么用。”   女人捏了捏赵姓男子的手:“找男人就应该找赵爷你这样的,我看那青会的领头人也该换成赵爷你。”   男子听了大笑,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就你会说话,一句句都戳到爷的心坎里。”   男子说道:“我已经做好了计划。等那小子发生点意外,或者断个胳膊缺个腿,青会的第一把交椅还不是会乖乖地落在我的手中。”   短短几句话,叶楚和陆淮就了解到了全部事情。看来沈九这个青会老大做了太久,手下的那些人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淮想着,待会回去的时候和沈九知会一声。虽说沈九能自己应对,但是提前有个防范也无事。   姓赵的男子在那儿夸夸其谈,分明他说的那件事还未实施,可说起来却像是他已经成为了青会的头目。   许是夜色深沉,也可能是这两人有段日子没见了,愈发添了暧昧的情愫。   男子说完刚才那些话,已经觉得意气奋发,这时美人在怀,不做些什么,真是对不起自己。   在黑夜里,人的欲望放大了百倍,两人的行为开始不正经起来。   刚看到这里,叶楚就想着扭头不再看了,没想到,陆淮的动作快了她一步。   陆淮的手伸了过来,然后轻轻地覆在叶楚的眼睛上,将眼前的场景遮个完全。   陆淮的意图很明显。   他认为面前发生的这些事,叶楚不应该看见。   等到陆淮遮住了叶楚的眼睛,她立即察觉到眼前一黑。   叶楚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眨眼,她的眼睛眨了好几下,睫毛划过陆淮温热的手心。   陆淮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立即捏紧,握成了拳头。   叶楚自己没有发觉,但是陆淮手心的触感很清晰,他能感觉到叶楚眨了几下眼,几分痒意漫上来。   手底下的皮肤细腻,偶尔扫过的睫毛,刺在陆淮的掌心,仿佛在轻轻挠着他。   陆淮不自觉地恍了神,原本警惕心极强的陆淮,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走神了。   眼睛虽然被遮住,但是暧昧的声音还是传进叶楚的耳朵。叶楚的脸红得好像要滴血,瞬间烫了起来。   她心中暗自庆幸,此时的天色黑,陆淮又在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   叶楚没有想到的是,陆淮的手掌覆着她的眼睛,底下的肌肤热得发烫,他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黑暗中,无人看见陆淮的嘴角弯了弯,硬朗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不少。   没想到今晚碰巧出来一走,就撞见了叶楚。原本晚上发生的事,让他心烦,但奇怪的是,现在他在这样的场景,一点也不觉得烦躁了。   偷听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他会做的事。可让陆淮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个时候,他竟心情不错。   可是那一头,呻.吟的声音不住地传过来。   幸亏那两人没有待多久,可能是感觉冷了,他们的动作慢慢停止了。   那女子喘着气:“尹太太若是看到我不见了,说不定要找我。”   姓赵的男人说:“快些回去,下回爷再找你。”   “……”   他们很快就道了别,为了避免走得太近有嫌疑,分开两头离开了这里。   方才叶楚还未发觉花园安静,那两人一走,花园就彻底静了。因为天气太冷,连虫鸣声都没有了。   那两人一分开,陆淮就将手移走了。   叶楚睁开了眼睛,终于能将眼前的一切看个明白,清冷的月光照在花园里,只是被树影遮挡,这边才暗了一些。   虽然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是陆淮和叶楚还是安静了一段时间,由于太过尴尬,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叶楚主动打破了寂静。   “谢谢你。”叶楚低着头道谢。   叶楚强装镇定,但是说话之间,依旧带出了几分慌乱。   既是为了陆淮刚才帮助她隐藏,也是为了陆淮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   陆淮淡淡回了句:“嗯。”   叶楚又继续说着:“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叶楚没等陆淮回答,立即抬脚离开了花园。   叶楚落荒而逃,陆淮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花园里四下安静无人,深秋的风冰冷,叶楚用胳膊环住身体,沿着道路往宴会厅走回去。   她走了没有多久,听到了一个声音。   “叶二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叶楚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陆淮站在寂静的夜里看着她。   见她走得不快,他跟了上来。   陆淮高大又冷峻,可他的目光却是清亮的,就如同今晚的月光那样。   奇怪的是,叶楚下意识合拢了手指,手轻轻握成了拳。   分明他没有做什么,她却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痒。   就仿佛方才那会,他们都不能出声,只能换种交流方式。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白嫩的手掌心,在那里写着字。   所到之处起了细小的酥麻感觉。   他的手指划了一下又一下。   那样的感觉便一阵又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之前码字没来得及发,前天和昨天的都在今天补。   下一更在11点。 ☆、第51章 第51章   四下静悄悄的, 花园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见叶楚没有讲话, 陆淮便自己走了上来。   陆淮开口:“叶二小姐,一同走走吧。”   适才他们一同在树丛那边撞破了他人的事, 既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尴尬的感觉这时也消散了不少。   叶楚没有推脱:“好。”   陆淮和叶楚身形不同,更何况,一个是男子, 一个是女孩, 步子自然也不同。陆淮刻意放缓了脚步。   月光照着花园, 缠绕着四周的是寂静,他们并肩走着。轻浅的呼吸声微微响动, 对方的气息便在自己的身侧。   谁都没讲话, 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就像陆淮先前所讲的那样,他们二人现在要以朋友相待。   陆淮向来是个话不多的人,他不常开口。   叶楚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沈九爷他……”   方才青会那个姓赵的人对着他的情人炫耀,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想对沈九动手。   沈九这人虽爱胡闹, 可叶楚知道他的性子,他上辈子也帮了陆淮不少,她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陆淮定是会帮沈九一把的, 叶楚明白得很。不过现在她问起来这个问题,只是想从他口中确认一下罢了。   “老九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陆淮对叶楚的想法一清二楚,他很快便给了她答案。   “……”   两人一边讲话, 一边慢步往宴会厅走。   ***   当叶楚和陆淮被困在花园的时候,叶嘉柔也到达了尹时言的家门口。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前来,而是作为杨怀礼的女伴出席宴会。   因为叶嘉柔没有收到尹时言的邀请函,所以去不成宴会。她想着让叶楚捎带着她,却被叶楚拒绝。   可是叶嘉柔并没有因此作罢,立即想了别的方法,找上了杨怀礼。   叶嘉柔心想,之前她在信礼中学的门口被人羞辱污蔑,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失败者。   若是她在这次的宴会上,能和杨怀礼共同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和杨怀礼是一对。   只要她能说动杨怀礼,这么一次就够了,一定能扭转大家对她的看法。   上回的谣言也该散了。   不是她叶嘉柔专会勾引人,而是那些男人自己喜欢往上凑。要怪只怪她太有魅力了。   让叶嘉柔没想到的是,她一和杨怀礼提出,杨怀礼就立即应允了,她还以为自己还要多费点口舌。   越和叶嘉柔相处,杨怀礼越是深陷其中,他被叶嘉柔深深迷住了。   要是一开始叶嘉柔就让杨怀礼公开她的身份,杨怀礼可能不会照做,但是如今他心心念的都是叶嘉柔,当然会顾及叶嘉柔的心情。   杨怀礼自诩是翩翩君子,虽然他对叶嘉柔的感情越发深了,可是他却不会在叶嘉柔的面前表现出来。   导致叶嘉柔现在还觉得杨怀礼对她的感情没有特别深。   这次叶嘉柔一和杨怀礼提出要求,杨怀礼二话不说就应了。   杨怀礼不仅答应了让叶嘉柔作为他的女伴出席宴会,更是带着叶嘉柔挑选了好几件漂亮的裙子,为了让叶嘉柔风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怀礼感觉自己魔怔了,对于叶嘉柔的话,他都会相信,对于叶嘉柔做的事,他都能了解和包容。   可怜的杨怀礼不晓得,他之所以会这么疯狂地迷恋叶嘉柔,是因为叶嘉柔的女主角光环。   只要叶嘉柔一出现,就会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宴会当天,杨怀礼按着叶嘉柔给他定下的时间,来到了叶公馆的门口,将叶嘉柔接上了车。   车子稳稳地停靠在尹家大宅门口。   杨怀礼先自行下了车,绕到车的另外一旁,为他的女伴叶嘉柔开车门。   车门缓缓拉开,杨怀礼伸出手,摊在叶嘉柔的面前。叶嘉柔对杨怀礼浅浅一笑,将手放在了上面。   “怀礼哥哥,真是麻烦你了。”叶嘉柔脸上带着笑意。   “今晚你作为我的女伴出席,我这么做自然是应该的。”杨怀礼谦和地一笑,握紧叶嘉柔的手。   叶嘉柔深吸了一口气,挽住杨怀礼的手臂,努力绷紧自己的背脊,下巴微微抬起。   叶嘉柔在心中暗暗骂了一下,叶楚定是已经到了,正在和那些名流小姐攀谈着吧。   若是叶楚看到自己光明正大地跟在杨怀礼的身边,举止优雅地那些宾客中间周旋,她一定会气得发疯。   叶楚再怎么好,还是比不上自己,没有其他男人愿意为叶楚撑腰,但是她可不一样。   就算少了一个陈息远,照样还有更多的人为她出头。   杨怀礼被叶嘉柔牵着,心情变得很好,一向克制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全然不知他心目中那个柔弱,需要保护的叶嘉柔,正打算利用他,将他作为一个打击叶楚的工具。   两人心思各异,很快就来到了宴会厅。   杨怀礼相熟的人多,一进入到宴会厅,叶嘉柔还没来得及环顾周围,查看叶楚的位置,就被领着去了人群中。   杨怀礼的朋友一见到杨怀礼,就上前打了声招呼。   “怀礼,之前可从来没有见你带女伴出来,怎么今晚转了性子?”   面对朋友的调侃,杨怀礼面不改色:“这位是富商叶钧钊的女儿,叶三小姐叶嘉柔。”   朋友听了介绍后,面上点了点脑袋,心里却嘀咕,叶三小姐是谁?他只知道刚才叶二小姐在宴会上,但是他对这个叶三小姐了解甚少。   杨怀礼想着,趁这次机会,可以将叶嘉柔介绍给他的朋友们,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把叶嘉柔引见给第一个朋友后,杨怀礼很快又带着叶嘉柔往下一个朋友那走出。   先前那个朋友还在困惑着,这个叶三小姐的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现在给忘了。   旁边有人看出了这人的心思,好心上前给他解释了一番。   “你还没想到叶嘉柔是谁啊,你不记得上回怀礼和人打架,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这事一说,那人就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个在信礼中学门口,那个抢人男朋友的女学生啊。”   说完后,那人又继续奇怪着:“怀礼是不是脑子坏了,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没来往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把那叶嘉柔当块宝似的。”   知晓内情的朋友都暗地里啧啧称奇,嘲笑着杨怀礼的眼光。   叶嘉柔今晚最重要的任务还有一个,就是在叶楚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她也想尝尝高人一等的滋味。   等到杨怀礼将叶嘉柔一一引见给朋友后,叶嘉柔找个由头,说是要混到那些名流小姐的圈子里。   杨怀礼自然放行,碰巧他朋友找他有事,于是两人便各自去了别的地方。   一和杨怀礼分开,叶嘉柔就开始往四周瞧去。整个大厅硬是被她扫了好几遍,也没看到叶楚的身影。   叶嘉柔忍了忍气,这叶楚早不在晚不在,偏偏在她想要找叶楚的时候不见。   许是刚才进来的时候,叶楚听到了风声,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提前避开了。   不过,叶嘉柔相信叶楚一定还会出现的。   正当叶嘉柔暗骂着叶楚时,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叶嘉柔,你没有我的邀请函,又是怎么进来的?”   叶嘉柔身子一僵,回头一看,果然是宴会的主人,尹时言。   尹时言在叶嘉柔一来到宴会的时候,就瞧见她了。尹时言还奇怪着,叶嘉柔分明没有邀请函,又是如何进入宴会的。   但是结合她身边那位杨公子一看,尹时言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上回在荷花池边,她也是目睹了那件事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叶嘉柔在和杨怀礼暧昧不清。   按照严曼曼的性格,叶嘉柔被她踹下池这件事乍一听惊人,但是想想也不足为奇。   况且叶嘉柔在校门口被人家正牌女友围堵之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是杨怀礼经此一事,还能这么喜欢叶嘉柔。   嗯,看来他俩是真爱吧。   虽说叶嘉柔一开始慌了,可是她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她没有收到邀请函不假,不过她是作为杨怀礼的女伴出席,那就没问题了。   “是尹小姐吧,我是杨公子的女伴,是他带着我来的。”叶嘉柔挺直背,回了话。   叶嘉柔觉得尹时言没准忘记给她发邀请函了,她也应该给尹时言一个机会,她原谅尹时言了。   叶嘉柔笑着说:“更何况尹小姐一定是忘记了,我和你同校,又怎么可能收不到邀请函呢?”   尹时言撇了撇嘴:“你猜错了,不是我忘了,我记得很清楚,一定不能邀请你。”   叶嘉柔一愣,随即笑了笑:“尹小姐,你一定是和我开玩笑吧?我和尹小姐没见过几次面,又怎么会惹到尹小姐呢?”   尹时言本来就看不惯叶嘉柔,如今也不会给她面子:“我看你记性肯定不好,一次在荷花池边,一次在学校门口。”   “我说的够明白了吧。”尹时言挑了挑眉。   换句话说,尹时言见过了叶嘉柔的每一回出丑,她瞧不上这种下作的行为。   叶嘉柔眨了眨眼,小脸微白:“尹小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胡乱猜测,若是这些事都是真的,那么杨公子为何还要带我来宴会?”   尹时因理所当然地讲出自己的想法:“要么就是你在中间撒了谎,要么就是杨公子选择性失忆。”   说到这,尹时言还和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傻,他脑子想不通,我又怎么会晓得。”   叶嘉柔眼泪流转,刚要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来,突然被尹时言抬手打断。   “要是你想装委屈恶心我,就省省吧,我是这宴会的主人,你若是不哭,我还能让你多留一会。”   听完尹时言的话,叶嘉柔立即将眼泪收了,她还没碰到叶楚,向叶楚夸耀。才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看着叶嘉柔强忍着怒气的小脸,尹时言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   宋倩如之前去找叶楚麻烦,结果惨败而归,没讨得半点好处,反而自己被堵得无话可说。   宋倩如回到位置上,脸色铁青。她愤愤地想,没想到叶楚这般牙尖嘴利,分明是她自己勾引三少,没想到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想到陆淮看着叶楚专注的样子,宋倩如攥紧了拳头,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宋倩如环顾四周,这时,她的视线落在了宴会厅的门口。   参谋官的夫人吴太太正缓缓地走过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任谁都瞧得出她的心情很好。   不一会,一个男人也走了进来,宋倩如眼睛一眯,这个男人她认识。   吴太太的宅子在宋倩如家附近,宋倩如有时会看见不同的男人送吴太太回家,近期这个男人出现的比较频繁。   这个男人和吴太太在一起时,举止亲昵,仿若情人般。   参谋官已经五六十岁了,年纪比吴太太要大上很多,好不容易娶得这么一位娇妻,他自然会把吴太太捧在手心。   但参谋官公务繁忙,经常会到各地出差,因此,大部分时间,吴太太是一个人呆在宅子里的。   宋倩如的母亲和吴太太的关系不错,吴太太有时候会到宋倩如家串门,但是,吴太太走后,宋倩如母亲的语气就变了。   宋倩如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母亲当时是这样说的:“吴太太不是个安分的,你看参谋官刚走,她就带了男人回来……”   “她当了参谋官的夫人后,整天趾高气扬的,呵呵,谁不知道她背地里那副德行……”   “参谋官还把她当成宝呢,他哪里知道自己头上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   当然,宋倩如母亲并没有当着宋倩如的面讲这些话,这是宋倩如无意间听到的。   此时这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细看吴太太的脸色,可以看出隐约还带着一丝潮.红。宋倩如自然清楚,这两人刚才做了什么。   宋倩如嗤笑了一声,真是不知羞耻。   突然,宋倩如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她环顾了整个宴会厅,发现叶楚不在厅里。   宋倩如笑了,真是天助我也。   方才吴太太必定在外面和这男人偷情,她若告诉吴太太,叶楚刚刚也不在这里,不知道吴太太心里会怎么想?   吴太太这人生性多疑,若她知道有人看见她偷情,一定不会放过那人。   因着宋倩如母亲和吴太太关系好,即使吴太太知晓宋倩如他们知道自己与男人有牵扯,吴太太也不会过多在意她们。   但若是一个陌生人知道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宋倩如扬了扬笑容,提脚往吴太太的方向走去。   宋倩如走到吴太太身边,笑着说:“今日您看起来真漂亮。”她知晓吴太太喜欢听奉承的话,嘴巴就甜了些。   吴太太转过身,看见是宋倩如,一脸笑意:“是倩如呀,你母亲呢?”吴太太和宋倩如母亲关系不错,她对宋倩如的态度自然很温和。   宋倩如说:“我母亲和其他太太在聊天呢。”吴太太笑着点点头。   宋倩如突然开口:“咦?奇怪?”   吴太太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倩如说:“我有个朋友,说要去散散心,结果她去花园很久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吴太太神色本来是放松的,一听见花园这两个字,吴太太的脸色就轻微变了一下。   吴太太看着宋倩如:“你的朋友?是谁啊?”   宋倩如见吴太太神色变了,她心里暗暗笑了,嘴上说:“其实也不算朋友,我不爱搭理她,但她总爱找我讲话。”   顿了顿,宋倩如接着说:“哦对了,她叫叶楚。”   吴太太示意宋倩如继续讲下去,宋倩如脸上带着轻慢之色:“叶楚是商人叶钧钊的二女儿,家里没什么背景,总爱和我套近乎,烦都烦死了。”   宋倩如本就瞧不起叶楚的身份,现在她更是颠倒黑白,把叶楚说成了一个攀附权贵、处处巴结自己的人,而自己对叶楚这种讨好的行为厌恶至极。   吴太太知晓宋倩如的性子,她一向看不起旁人,她这种态度是意料之中的。   宋倩如一脸不耐:“算了,懒得搭理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花园看见什么了,这么迟都不回来。”   宋倩如状似不经意地又提醒了吴太太一句,叶楚可能在花园里撞见她的丑事了。   吴太太眉心一跳,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商贾之女罢了,你管她作什么。”   宋倩如知晓吴太太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笑着说:“吴太太说的是,那我先去找我母亲了。”   转过身,宋倩如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叶楚勾搭三少,不就是因为三少位高权重吗?   三少是陆督军的儿子,只有我宋倩如才配得起他,叶楚一个商人之女,凭什么肖想三少?   宋倩如想着,刚才她对吴太太那番话,吴太太一定对叶楚起了疑心,她定会对叶楚做些什么。   她倒要看看,叶楚招惹了参谋官的太太,还有谁会帮叶楚。   宋倩如离开后,吴太太立马转过身,对侍女阿玉说:“你去看一下,看看叶二小姐有没有在这里?”   阿玉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吴太太脸色差了几分,若宋倩如说的是真的,那叶楚极有可能在花园里撞见了自己和赵爷偷情。   吴太太嫁给参谋官,本就是看中了参谋官夫人的地位,她对参谋官毫无爱意。更别提参谋官年纪比她大上一轮,吴太太很是不满。   参谋官不在家,吴太太当然耐不住寂寞,想要找年轻的男人纾解欲望。   青会的赵爷是她最近的相好,今日赵爷和她被邀请到这个宴会上,两人一撞见,就按捺不住了。   方才两人在偷情时,隐约听到了声响,后来传来了猫儿的叫声,两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吴太太脸色阴冷,现在想想,方才果然是有人躲在那里,而她和赵爷竟完全不知,被蒙在了鼓里。   虽然吴太太让阿玉去打探,叶楚现在是否在宴会厅,但是,吴太太心中已经认定了,就算叶楚没看见,她也绝不会给叶楚好果子吃。   叶楚只要走出了这个宴会厅,就极有可能撞见了自己偷情,她决饶不了叶楚。   阿玉走到吴太太身边,低声说:“太太,叶二小姐不在这里。”   吴太太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哦?还没回来啊。”   吴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叶楚逛个花园而已,实在没必要这么迟回来,她定是想等自己和赵爷走远了,然后再走回来。   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可惜,她不会给叶楚这个机会了。   吴太太低声吩咐了阿玉几句,阿玉点头应是,离开了。   吴太太的算盘打得响,但是,她的这个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叶楚是和陆淮一同回来的。   若是吴太太想在陆淮面前陷害叶楚,陆淮又怎会坐视不理?   他必定会护她周全。   她千算万算,又怎能算到当时和叶楚一起待在花园里的人是陆家三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评论应该要破5000了,所以今天还会有加更。 ☆、第52章 第52章(评论破5000加更)   叶楚和陆淮并不晓得宴会厅中发生的事情, 两人仍在花园里走着。   夜渐渐深了, 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一同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风穿过寂静的花园, 有些说不分明的意味。   离着宴会厅愈发近了,叶楚远远瞧见一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停下脚步来,细细看了一下。   她发觉那人举止有些张扬, 面上带着笑意, 他是沈九。   沈九虽在这十里洋场经营着一家歌舞厅, 但他性子随意,自然不喜欢这种交际的宴会。他总是这样, 露个脸便离开。   叶楚见他们已靠近宴会厅, 她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同陆三少一起回来,引起他人侧目,便对着陆淮讲。   “三少,九爷要走了, 你不上前打声招呼么?”   这时,陆淮的步子一顿, 他转头看了过去。叶楚站在身旁看着他,表情淡淡,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陆淮只看了叶楚一眼, 她的心思便已经被他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这样的宴会排场大,客人也多,他也并不想让旁人过多注意到叶楚。   陆淮:“我在这里站着, 等到叶二小姐进去了……”   “我再回去,这样如何?”   叶楚脸一红,她的小心思都被陆淮看破了。下次还是得直接讲出来,这样躲躲藏藏未免显得自己小气了。   叶楚忙点头:“谢谢三少谅解。”   叶楚讲完后,立即离开了。   陆淮站在原地,望着叶楚朝宴会厅小跑而去。少女的背影清丽至极,被温柔的夜色包围。   她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只是不晓得冷不冷。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四周变得清静又沉默,冷峻的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   宴会厅里,吴太太正在做打算。   吴太太地位高,尹时言的母亲尹太太给吴太太备了一个房间。吴太太带来的衣服和首饰都放在了那里。   方才她让阿玉回房,拿一对耳环藏在身上,等叶楚回到大厅里,她让阿玉对众人说,叶楚偷了她的首饰。   然后,给叶楚搜身的时候,阿玉再把首饰放在叶楚身上,彻彻底底落实叶楚偷东西的罪名。   吴太太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这个方法是不高明,可是好用就行。   叶楚确实没有偷自己的首饰,但那又如何?叶楚只是一个商人之女,即便她伯父是高官,却也屈居于参谋官之下,她根本没有把叶楚放在眼里。   而她是参谋官的夫人,叶楚就像是她手里的蚂蚱一样,她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   就算别人知道她在诬陷叶楚又怎样,官高一级压死人,参谋官的夫人想处置一个普通人,容不得别人反驳。   今日这件事是对叶楚的一个威慑,让叶楚认识到,她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若叶楚把自己偷情的事告诉旁人,以后叶楚的日子别想好过。   吴太太笑了,有本事叶楚就找个本领大的给她撑腰,否则,今日叶楚别想逃过这一劫。   吴太太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朝尹太太走去。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总要去知会一声。   吴太太走到尹太太面前,脸上担忧:“尹太太,我的首饰丢了。”   “听阿玉说,好像是一位小姐偷走的。”   尹太太脸色变了变:“是不是看错了?小姐们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罢。”   来这里的小姐们身份大多不低,估计没人会做偷东西的事。   更何况,在宴会上偷别人的东西,事情败露后,名声绝对会变差。有眼力见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吴太太心里冷笑,嘴上却说着:“阿玉对我最是忠心了,她绝不会撒谎的。”   顿了顿,吴太太补了一句:“尹太太,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副耳环了。”   明知道吴太太有些无理取闹,但是碍于吴太太参谋官夫人的身份,总要给她面子。   尹太太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让大家找一找,说不定是落在哪里呢?”但是尹太太还是不信小姐们会偷东西。   尹太太开口便抬高了嗓音:“各位……”   宴会厅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尹太太。   尹太太讲得十分委婉:“吴太太的首饰丢了,你们四处看看,若发现了,可以还给吴太太。”   尹太太没有把这件事说破,吴太太扬了扬眉,她也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正当宴会厅的人在随意四处一看时,有道声音刺破了安宁。   阿玉用手指着门口一个人,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这位小姐偷了太太的耳环!”   循着阿玉手的方向看去,宴会厅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肌肤雪白,身形纤瘦。   正是叶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叶二小姐居然偷了吴太太的首饰?   很多人眼底都带着难以置信,因为叶楚的名声很好,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也有些人不以为然,叶楚表面看上去是个好的,谁知道她背地里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她就有偷东西的癖好呢?   很多人的目光微微变了,变得含义不明。   尹太太未料到吴太太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挑明了。毕竟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不能断定是谁偷窃的。   尹太太认得,门口这个少女是叶楚,她与自己女儿交好,女儿对她的评价很高。按理来说叶楚不会做这种事。   况且,这样说叶楚,对叶楚的名声影响很大,吴太太必定是清楚这一点的。   可她不听自己的劝告,还是这样做了。   尹太太强忍着怒气:“吴太太,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这样指责叶楚,不太妥当吧。”   吴太太才不搭理尹太太呢,她把头转向一边,权当没听见。   即便叶楚的大伯有几分地位,但是吴太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吴太太认为自己可有丈夫撑腰,旁的人又算什么。   尹时言看见那个丫鬟说叶楚偷东西,生气地说:“你胡说,阿楚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宋倩如看着吴太太果然对叶楚下手了,她得意地笑了,就等着叶楚出丑。   叶楚与陆淮分开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宴会厅。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有人指着她,说她偷了吴太太的首饰。   叶楚并不认识这个人,更不认识她所说的吴太太是谁,不知为何这个人平白无故地污蔑自己。   这时,一个女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这个丫鬟的身边。灯光下,这个女子长相美艳,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暴露的大红开叉旗袍。   叶楚认出来了,是花园里偷情的那个女人。   呵,原来是她。   叶楚现在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明了。   偷情的女人就是吴太太,估计她知晓自己在花园里看见她偷情,现在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吴太太授意丫鬟指责自己偷她的首饰,就是要告诉叶楚,她作为参谋官的夫人,若想对叶楚做些什么,易如反掌。   吴太太要让自己把今晚看见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若是她把这事告诉别人,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诬陷自己偷窃只是开始,若自己不听话,之后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找上自己。   虽不知这位吴太太为何会知晓自己在那里,但是事已至此,已经退无可退,叶楚自然要迎上去。   叶楚忽然轻轻地笑了,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亮异常,丝毫没有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   仿若现在被指责偷窃的人不是她一样。   吴太太没料到叶楚被众人这样看着,又背负了偷窃的罪名,现在居然还这么镇静。   吴太太看着叶楚,皱着眉:“叶二小姐,你笑什么?”   叶楚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哦?我笑有些人不知所谓,睁眼说瞎话,分明自己做了那样的事,现在却来诬陷别人。”   然后,叶楚轻叹了一声:“有些人的心啊,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叶楚是故意这样说的,吴太太诬陷她偷窃,她怎么会不生气。   反正吴太太已经认定了要教训自己,决不会对她心软,那她为什么要怕?   对付吴太太这种人,姿态越低,她便会越嚣张。所以,叶楚才用了强硬的态度,令吴太太现在还不敢对她动手。   众人听了叶楚的话,觉得叶楚暗指着某些事情,好似在说吴太太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现在却反过来诬陷她。   但是叶楚的话十分隐晦,旁人自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事情。   吴太太听了以后,怒气在心头涌起。叶楚果然在花园里看见自己了,现在这态度,分明是在挑衅自己。   她本想直接将叶楚定罪,现在这样,事情却难办起来了。   叶楚知晓自己在诬蔑她,但她不愿认下这个罪名,所以话里话外暗指自己的丑事。   她没料到叶二小姐竟如此聪明,没有掉入自己的圈套。   吴太太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开口:“叶二小姐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的丫鬟说你偷了我的首饰,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叶楚斜昵了吴太太一眼,语气冰冷:“吴太太,我反而要问问你,我为什么要偷你的首饰?”   宴会厅的众人想到叶楚是富商之女,她的外祖父也是上海滩有名的富商,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眼界自然很广。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叶楚,叶楚身上的洋装看上去普通,但是能瞧得出那料子极好,裁剪也极精巧。   叶楚发间的装饰,还有脚上的皮鞋,皆是精品,处处都透着低调的华贵。   试问,一个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人,怎么会做出偷窃这种事?   可是堂堂一个参谋官的夫人,为什么会揪着一个少女不放呢?难道是叶楚做   了什么,惹得吴太太生气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是怀疑叶楚的人却渐渐少了些。   吴太太瞄见大家的神情,知晓大家已经有些偏向叶楚,她有些着急,连忙给阿玉使了一个眼色。   阿玉会意,她说:“叶二小姐,你不要再狡辩了,我亲眼看见你拿走了吴太太的耳环。”   吴太太接着说:“阿玉,你把整件事情说清楚,免得叶二小姐觉得自己委屈,又要跟大家喊冤。”   吴太太这句话的意思是,叶楚分明偷了自己的耳环,现在却转移话题,处处不说到实处上。   叶楚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反正她问心无愧,干脆就看看他们是怎么颠倒黑白的。   无论吴太太怎么做,叶楚都能见招拆招。   叶楚神色从容,淡淡地开口:“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阿玉开口:“太太,方才您让我清点首饰,我就往您的房间走去,我在走廊上碰见了叶二小姐。”   叶楚扬了扬眉,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却被她的笑掩盖住了。   阿玉接着说:“那时,叶二小姐的手上拿着一副耳环,我瞄了瞄,和太太您的耳环长得很像,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太太,我知晓您最喜欢那副耳环了,所以连忙赶回去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副耳环不见了。”   阿玉看着吴太太,一脸自责:“太太,都怪我之前离开的时候,忘记锁门了,这才让叶二小姐有了可乘之机。”   吴太太心里得意,看向叶楚:“叶二小姐,阿玉亲眼看见你拿了我的首饰,你怎么说?”   叶楚微微一笑,那笑却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只凭这个丫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定了我的罪么?”   “吴太太,做人做事要讲证据,你活了这样久,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叶楚看着吴太太,目光平静,嘴角泛着一丝清冷的笑容。   顿了顿,叶楚冷冷地开口:“吴太太这样是非不分,毫无证据地指责旁人,不晓得你存的是怎么心思?”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入吴太太的耳内,却似霜雪一样。   吴太太瞪大了眼睛,叶楚嘴皮子竟这般厉害,她反倒无法实施自己的计划。但这是别人的家,碍于面子,她仍然按捺住了怒火。   然后,她又给阿玉使了一个眼色。   阿玉开口:“叶二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偷太太的耳环,搜一下你的身就知道了。”   这正是吴太太之前和阿玉说好的,只要在搜身的时候,把耳环放在叶楚的身上,就落实了叶楚偷窃的罪名。   更何况,她们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叶楚下手,只要带她去了房间,剩下的事情还不是任由她们掌控。   叶楚绝对百口莫辩。   吴太太见叶楚态度坚决,就是不肯妥协,她狠狠地想,不搜身,就无法诬陷叶楚,今日这身非搜不可。   原先她只想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一个小姑娘。叶楚年纪小,稍微唬一唬就吓住,任她拿捏。   吴太太并不担心叶楚会讲出她偷情之事,反正没有证人,谁会信叶楚的话?   吴太太即使内心再气愤,面色还是维持着平静:“叶二小姐,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偷,你只要让我们搜一下身,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何况,我们都是女子,搜身的时候,我们也在屋子里进行,绝不会对叶二小姐的名声有半分影响。”   吴太太这话看似光明正大,可是叶楚知道,进了那间屋子,她就再难洗脱罪名了。   叶楚偏了偏头,似笑非笑:“搜身?原来吴太太每一步都已经设计好了,只等将这罪名推到我身上。”   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叶楚心中冷笑,她分明半点错处都没有,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叶楚软硬不吃,一旁的宋倩如气得咬牙,叶楚牙尖嘴利,哪怕是现在这般地步,还是不落下风。   突然,宋倩如想起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方才那段时间里,叶楚一直不在宴会厅里。   怎么看,叶楚都有作案动机。   宋倩如大声喊:“叶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偷窃,那我问你,刚才那段时间你一直都没有在这里,你去哪里了?”   宋倩如笑了,叶楚不在宴会厅是事实,她绝对无力反驳。   闻言,吴太太恶狠狠地瞪了宋倩如一眼,蠢货,谁让她提起此事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吴太太转头看向叶楚,眼里隐含威胁之意。   宋倩如又道:“莫不是你在同什么男子私会?”   此时,宋倩如只想借机污蔑叶楚,将她彻底抹黑,再也无法靠近陆家三少。   她自认为自己讽刺得好,却没料到……   叶楚眼神一冷,正要开口。这时,一道低沉的声线在她身后响起。   “刚才叶二小姐和我在一起。”   众人皆看向叶楚的身后,有一个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走到叶楚身旁,两人站在一块,同样气质冷冽,竟莫名般配。   那个人正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系统抽了,所以迟发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手有点累,等会补红包。 ☆、第53章 第53章   陆淮方才和叶楚告别后, 为了和叶楚分开进去, 他特地在外逗留了一会,这才往宴会厅缓缓走去。   刚走到宴会厅门口, 陆淮就听见了宋倩如尖锐的声音。那嗓音一贯刺耳,可这一回她的话却与叶楚有关系。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倩如却在指责叶楚在同男子私会。   陆淮微微皱眉,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凉意, 冷声道:“刚才叶二小姐和我在一起。”   淡漠的声音沉沉地落在叶楚身后, 叶楚转过头, 深深地看了陆淮一眼。   他在帮自己说话。   叶楚的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宴会厅众人的脸色变了变,陆三少与叶楚在一起?   有些人认为陆淮做事公正、不偏不倚, 许是方才在外头与叶楚碰上了, 现在看见有人污蔑叶楚,自然会站出来为叶楚说话。   而有些人则认为陆淮不近女色,寻常女子根本连陆淮的身都近不了,如今陆淮说出这番话, 说不定是对叶二小姐有几分特别。   思及此,众人看向叶楚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宋倩如原本等着叶楚出丑, 坐实叶楚与人偷情的罪名,她的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但看见陆淮进来时,她的笑容一寸寸褪了下去。   陆三少说他刚才和叶楚在一起?   宋倩如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但想起今晚陆淮看着叶楚神情专注的样子,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而下一秒,陆淮的话更是让宋倩如的心跌入了谷底。   陆淮嘴角微微下沉, 眸色幽暗:“刚才我同叶二小姐在外面偶遇,但宋小姐却张嘴闭嘴说叶二小姐与男人私会。”   “莫不是宋部长就是这样教你的?”   陆淮声线极低,却字字诛心,重重地敲击在宋倩如的心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倩如呆住了,陆三少为了叶楚,这样讲自己?他就这么喜欢叶楚吗?   众目睽睽下被心爱的人斥责,宋倩如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陆淮收回视线,再不看宋倩如。   叶楚瞥见了宋倩如那绝望的样子,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想必宋小姐家教极严,污蔑人的事情做得倒是挺顺手的。”   现在陆淮只是说出了事实,宋倩如就觉得大受打击。宋倩如怎么不想想,方才她污蔑自己的时候,自己何其无辜?   叶楚轻呵了一声。   宋倩如自然听出了叶楚的讽刺,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叶楚没有看宋倩如,她微侧过头,看了陆淮一眼:“刚才多谢三少帮我讲话。”   这时,陆淮也正好向叶楚看了过去,他对上了叶楚轻浅的目光,两人四目相接。   他们极有默契,陆淮瞬间知晓了叶楚的意思,她让自己不用管这件事,她自己会解决。   陆淮挑了挑眉,他知道这小骗子聪慧伶俐,绝不会吃亏。   陆淮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但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叶楚身边。   和叶楚站在了一起。   虽说这小骗子不需要自己帮忙,但是他站在这里看看也无妨。   叶楚瞥见陆淮走到自己身边,知晓陆淮要为自己撑腰,她的眼底浮现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陆淮这举动又落到了众人眼里,陆三少讲完那句话后,分明可以离开了,可是他偏偏没走,众人看向叶楚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另一头,吴太太在陆淮进来的时候,脸色陡然变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陆三少会和叶楚在一起。   看到陆三少帮叶楚讲话,吴太太心中早就后悔了。   事情一旦牵扯到了陆三少,那就麻烦了。陆三少做事极其公正,若自己在他面前诬陷叶楚,陆三少定不会放过自己。   而且陆三少肯为一个女子出头,承认与叶楚偶遇,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莫非陆三少对叶楚上了心?吴太太越想越慌张,那自己不是完蛋了,想着想着,她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但自己刚才话里话外已经在说叶楚偷窃,若否定了之前说的话,更显得自己心虚。   吴太太的心思百转千回,斟酌着开口:“刚才那件事可能是误会……”   话未说完,叶楚不急不慢地说:“吴太太,既然是误会,那就更要说清楚了。”   叶楚瞥了吴太太一眼,眼里带着讽刺之色:“不说清楚,怎么找到吴太太的耳环?怎么给无辜的人一个公道呢?”   叶楚自然知晓吴太太看到陆淮时,态度就有了转变,方才还想定自己的罪名,现在却想避重就轻。   污蔑了人还想全身而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见叶楚不依不饶,吴太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吴太太咬着牙说:“叶二小姐说的是。”   叶楚微抬下巴,淡淡地说:“吴太太,等会事情弄清楚后,若证实是我偷了吴太太的耳环,我任由吴太太处置。”   “但若查清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吴太太,你会如何做?”   吴太太眉心跳了跳,叶楚这是告诉自己,她不会任由人随意污蔑她。   陆淮还站在叶楚身边,吴太太不敢不认,她只能说:“我自然会给叶二小姐一个公道。”   叶楚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吴太太可要记牢了这句话。”   别到时候又不认账。   叶楚看向阿玉:“我现在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说。”   阿玉早就慌了神,她连忙朝吴太太看去。吴太太眼神冰冷,意思是让阿玉好好说话,不要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   阿玉知晓吴太太做事狠辣,她不敢违背吴太太的意思,看着叶楚,点了点头。   叶楚缓缓地说:“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吴太太的耳环,你确定看见我的脸了吗?”   阿玉当然说:“我确实看见了。”   叶楚扬了扬眉,继续说:“那你是在哪里看见我的?”   阿玉想了想,她说:“我到了走廊的拐角处,就碰见了你。那时候你手里就拿着太太的耳环。”   这时,尹夫人的声音响起了:“咦?吴太太房间外面走廊上的灯,昨日刚坏了,我原本今日想叫人去修的。”   原本叶楚就想着和阿玉多说上几句话,找出她话中的破绽,没想到尹夫人指出走廊灯出了问题,恰好帮了她的忙。   叶楚笑了笑,她又看向阿玉:“走廊上的灯坏了,没有光亮,大晚上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阿玉本是撒谎,每一句话都是胡诌的,她哪还记得灯坏了这一茬。   但阿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指出了错处,她慌忙改口:“不是,是我记错了,我不是在走廊上碰见叶二小姐的。”   “我是在楼下看见叶二小姐的。”阿玉急忙说:“对,楼下有灯光,所以我才看清了叶二小姐的脸。”   话音刚落,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切,变来变去,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要我说,说不准耳环就是你偷的!”   叶楚转过身一看,是尹时言。尹时言对叶楚挤了挤眼睛,好像在说,阿楚,我帮你对付坏人。   叶楚看着尹时言,轻轻笑了。   阿玉的脸色立马白了,她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偷太太的耳环!”   阿玉暗暗叫苦,分明是太太让自己诬陷叶楚,现在却要让自己来承担。   本来众人就已经减少了对叶楚的怀疑,如今阿玉的改口让她的证词变得更加不可相信。   吴太太心里暗骂,这个蠢货,说话就不能带点脑子吗?   叶楚看着阿玉,又问:“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我的?说个具体时间。”   阿玉心想,这回可千万不要出错了,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说:“我是在八点左右看见叶二小姐的。”   叶楚没有继续回答阿玉,反而转头看向尹夫人,问:“尹夫人,按你的脚程,从宴会厅到吴太太的住所要花多少时间?”   尹夫人想了想,开口:“我走路很快,大概要花十七分钟左右。”   尹家的宅子很大,随便走走都要花不少时间。更别提给客人的房间都是顶好的,所以要走一会才会到。   叶楚说:“尹夫人走路很快都要花十七分钟,我若是再扩大范围,那花费的时间就在十分钟到二十五分钟之间。”   叶楚的意思是,尹夫人是尹宅的女主人,对宅子熟悉得很。那么若换做其他人,他们的步子快慢不同,所花的时间自然也不一样。   时间范围定到十到二十五分钟内,毫不为过。   “即便是跑着过去,那也最少要花上十分钟。”   “阿玉,你同意我说的吗?”   阿玉想了想,觉得叶楚好像说的没错,她点了点头。   叶楚继续说:“我是在7点55左右离开宴会厅的,这点尹小姐还有其他几位小姐都可以作证。”   离开宴会厅的时候,叶楚特地看了一眼怀表,走之前她还和交好的几位小姐打了声招呼。   尹时言和那几位小姐都点了点头,同意了叶楚的话。   叶楚神态从容,声音淡淡:“我7点55分离开,若要去偷耳环,按照我给出的范围,我选个最短的时间,十分钟,那我也要8点05分才会到。”   叶楚的眼中露出淡淡的讥讽之色:“那你是如何在八点看见我的?”   阿玉讲的是她在八点看见了叶楚拿着耳环出来,可是按照最快的时间,叶楚在八点零五才能到吴太太的房间。   叶楚又岂能在没到现场时,就已经把耳环给偷了呢?   尹时言讽刺道:“我母亲走路算非常快了,寻常女子走到那儿都要花个二十多分钟,阿楚还是第一次来,十分钟的话,阿楚还是算少了呢。”   尹时言笑道:“你说你八点钟就碰到阿楚了,阿楚又没有长了翅膀,你让她怎么飞过来?”   众人听了尹时言的话,都笑了。   阿玉面色变了变:“可能是我记错了……”   尹时言冷哼了一声:“又记错了?那你指证别人做什么?”   阿玉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陆淮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和叶二小姐在外头遇见的时候,正好是八点左右。”   陆淮的话一出口,自然很有说服力,没人再相信阿玉说的任何一句话。   叶楚看向吴太太,冷冷地说:“吴太太,现在你怎么说?”   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阿玉就是在诬陷自己。   吴太太脸色铁青,想到叶楚说要讨个公道,她说:“这样看来确实是阿玉看错了。”   吴太太看向阿玉:“阿玉,你怎么搞的?大晚上的认错了人,我耳环根本不是叶二小姐偷的。”   吴太太避重就轻,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阿玉只是认错了人,说错了话罢了。   紧接着,吴太太又说:“这样吧,你给叶二小姐道个歉,叶二小姐大人有大量,肯定会原谅你。”   吴太太又默默地给叶楚挖了坑,若叶楚不接受阿玉的道歉,还要胡搅蛮缠,那就是叶楚不讲道理。   阿玉连忙说:“叶二小姐,对不起,都怪我没看清人,冤枉了叶二小姐,你就原谅我吧。”   叶楚心里冷笑,吴太太这样就想蒙混过关,把这件事掀了过去。   她可不会白受这个委屈。   叶楚冷声:“吴太太,刚开始你认为我偷了你的耳环,还想搜我的身,对不对?”   吴太太脸一白:“这事就是个误会……”   吴太太瞬间明白了过来,已经证明了叶楚的清白,现在她的意思就是反将一军,想要搜阿玉的身。   为了诬陷叶楚,阿玉的身上还带着那副耳环,阿玉被搜身的话,事情一定会败露的。   到时候大家就会知晓,今日这事是她自导自演的,那一切都完了。   叶楚完全不听吴太太的话,她的声音冷得似寒风一样:“吴太太,为了给我一个公道,你的丫鬟自然也要搜身。”   陆淮没料到当时吴太太还想要搜叶楚的身,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陆淮的眼睛似深谭一样,望不见底:“就按叶二小姐说的做。”   吴太太还想反驳,听见了陆淮的话,她立马就住了嘴。   陆淮再次表示了他对叶楚的态度。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嘴角含笑,谢谢你。   若没有陆淮的话,凭吴太太的身份,她还真不能如何。   陆淮挑了挑眉,刚才表现不错。   他就知道小骗子没有让自己失望。   叶楚看着尹夫人,温声道:“尹夫人,您可否带吴太太的丫鬟去房里搜一下?”   叶楚为了避险,自然不能去搜身。而尹夫人是宴会的主办人,为人又公正,做这件事最合适了。   尹夫人明白叶楚的意思,她说:“当然可以。”   然后,她冷冷地看着阿玉:“快跟我来。”   阿玉知晓吴太太的耳环就放在自己的身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当然不肯去搜身。   尹夫人见阿玉不配合,脸色一冷,对周围几个侍女说:“把她抓过来。”   侍女们抓住阿玉的胳膊,要把她拉过去。阿玉挣扎着不想过去,推推嚷嚷间,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众人都看了过去,正是一副耳环。   这耳环做工精巧,质地极佳,一看就不是阿玉能够买得起的,这耳环的主人是谁,众人都心知肚明。   吴太太见耳环掉在地上,脸色大变,但她立马维持住镇定,大骂:“阿玉,我对你这样好,你居然这么对我!”   吴太太一面给阿玉使眼色,一面继续说:“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饶不了你!”   吴太太威胁阿玉,若她供出自己,她的家人也不会好过。   阿玉闭了闭眼,认了这件事:“太太,是我贪财,偷了您的耳环,我对不住您。”   吴太太的表演并没有说服大家,大家的眼底露出鄙夷之色。现在真相大白了,刚才吴太太和丫鬟死咬着叶楚不放,分明是主仆两人串通了,要陷害叶楚。   吴太太人品不好,众人隐隐都有耳闻。也不知道叶二小姐招谁惹谁了,偏偏被吴太太这种人惦记上。   陆淮冷瞥了吴太太一眼:“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陆淮之后会惩治吴太太,目前那丫鬟就让吴太太自己处理。   陆淮语气淡淡,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吴太太心神一凛,连忙说:“三少您放心,我一定会照做的。”   陆三少的话她不敢不听,吴太太心想,她回去后就把这丫鬟发卖了。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就算告一段落了,众人窃窃私语,讲话声渐渐响起。   ***   待到宾客快要散尽后,宋倩如才从尹家大宅出来。她正懊恼万分,刚才竟被叶楚钻了空子,又在陆淮面前丢了脸面。   宋倩如正在思来想去,愁眉苦脸,朝着宋家的车走去。   宋家的车停在不远处,然而,宋倩如并没有顺利抵达那里。   因为她刚走到半路,就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那人来得极快,她没来得及反应,顷刻之间,他便将一把冰冷的物件抵住了她的腰间。   宋倩如脸一白,顿时没了血色。宋倩如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可她也不能尖叫,若是逼他开枪,那就完了。   她仍残留着一丝理智,迅速想到了法子,要用权势压人。   宋倩如故作镇定:“我可是外交部长的女儿,你要做什么?”   那人冷哼了一声,手中的枪往前挪了一寸。   他的声音寒冷至极:“宋五小姐,三少要同你见一面。”   宋倩如怔了几秒,整颗心往下一坠。若是这人是歹徒,她反倒没有这般害怕。可那句话令她更为恐慌,因为她清楚,她彻底惹怒了陆淮。   宋倩如扫视了一圈,没发现陆淮。尹家宅子门前还有些人,要是能在这里见陆淮,说不定他还会给她留几分薄面。   她问那人:“在哪?”   那人说:“宋五小姐跟我走一遭不就知道了?”   那人口风紧得很,并不透露一丝一毫。但宋倩如没有办法,她必须跟他走,更不必讲,她腰间仍然抵着那把冷硬的枪。   “宋五小姐最好给我老实点。”   走之前,那人还警告了一声,分明不把她看在眼里。宋倩如心中气极,却又生生将愤怒压了下来。   此时,她更担心的是等会见了陆淮后,他会怎么对她。   那人的步子大,宋倩如没有法子,只得加快脚步,一路上磕磕碰碰,险些摔倒。没过多久,便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地方。   那人将她狠狠往前一摔,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宋倩如身形不稳,差点就要跌倒,她晃了晃,又努力站直了身子。   有一个人站在阴影深处,这边没有光,他的脸被遮挡住了,看不清楚。   漆黑的夜里,他的身影高大又冷峻。他分明还未开口,甚至连一点举动都没有,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宋倩如听见一声冷笑,她的身体一僵。   “呵,你方才在尹家仗势欺人,现下倒是没了胆子。”   她听得明白,这是陆淮的声音。   陆淮平时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漠。   宋倩如心中明白,他早就怒了,只是因为那是在尹家的聚会上,陆淮才给她留了一点面子。   而现在……   她不清楚陆淮会做什么,因为她从未见过他真正发火的样子。   宋倩如惧怕得很,她先前在那么多人眼前,污蔑叶楚和男子私会,这相当于没给陆淮任何脸面。   更何况,她早已经清楚,叶楚在陆淮心里的位置。   “对不起,三少。”   “之前在尹家聚会上,我不是故意的,更没有想过要将三少牵扯进来。”   宋倩如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向来心高气傲,可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低头能换取陆淮的原谅。   她的话中仍旧绕开了叶楚,转而对陆淮道歉。   “我……”   宋倩如还没有说完她的道歉,却立即被陆淮打断了。   陆淮的声音冷得好似寒风:“不必讲那么多废话。”   那是宋倩如爱慕已久的人,但他讲出的每一句话都刺痛她的心。她此刻并没能想那么多,只在努力缓解她的害怕。   宋倩如哆哆嗦嗦地点头:“好。”   陆淮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宋倩如。”   这是今天晚上,陆淮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但宋倩如一点也没有觉得欣喜,她总觉得,接下来迎接她的是更大的风暴。   陆淮冷声:“有几句话,你给我记住。”   宋倩如的面色一凝,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漫上心头。陆淮今夜对她讲的话比先前加起来都还要多,却似乎是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   这时,身后那人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像先前带宋倩如来时那样,他的枪仍旧拿在手上。   不知道是否受了陆淮的指示,那个人伸出了枪。   宋倩如身体僵住,她察觉到了冰冷坚硬的枪又一次抵在了她的腰间,带着非常明显的威胁性质。   夜色深沉,陆淮站在黑漆漆的阴影之中,神色看不分明。原先冷冽的气质,现在竟变得更加冰冷了。   陆淮的眼睛没有在宋倩如停留一秒,因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烦。   这时,陆淮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一句。四周越寂静,他的话便越清晰。   “我不想再在上海滩见到你。”   宋倩如的心一紧。这是她头一回晓得,生了气的陆淮,竟是这个样子的。   “你也不准再靠近叶楚半步。”   宋倩如的心一寒。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对叶楚上心的陆淮,竟会对旁人这般冷漠。   他的声线低沉极了,却如同这秋夜里,最最冰冷的那一阵风。   “你听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下一更在11点。 ☆、第54章 第54章   这几句话仿佛千万斤重的锤子, 重重地敲击在宋倩如的心上, 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陆淮的性子人人皆知,他说的每一句警告都不会有假。   宋倩如晓得, 陆淮这次是真的对她动怒了。她不但惹怒了陆淮,又招惹了他喜欢的女孩。   他想把她赶出上海滩,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陆淮只是威胁了自己,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因为看在宋倩如父亲的面子上, 他给了她一个机会, 让她自己滚出上海滩。   陆淮的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 若是宋倩如再装傻,他再做出什么, 就不得而知了。   而现在这种情况, 宋倩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忙点头:“我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更不会去找叶楚的麻烦。”   “三少,宋家的车在外面等我,他们应该等急了。”   陆淮看了一眼身后那人, 冷声道:“放她走吧。”   宋倩如感觉到腰间一松,那把枪瞬间移走了。她想跑得快一些, 可腿软了,步子虚浮,但又急急忙忙往原路跑回。   宋倩如找到了宋家的车, 开了车门,坐进了车里,一颗心仍是没有放下来。   不过, 经历了这个晚上,她对陆淮那些心思彻底歇了个一干二净。   宋倩如回了南京后,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她并不希望她父亲知道,她在上海滩惹怒了陆家三少。   可是没过几天,远在北平的外交部长宋彦德接到了一个电话。搁了电话后,他便神色匆匆。   宋彦德政务繁忙,却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了南京。   短时间内,宋彦德就安排好了一切,将宋倩如送去留洋。   据传,宋倩如后来去了法兰西留学,学业很紧,她不常回国,十年之内都没有再踏入上海一步。   ***   吴太太闹得难看,不但她自己下不来台,连带着宴会主人尹时言的母亲也丢了脸面。   这宴会是尹夫人举办的,吴太太在宴会上闹事,就是给她难堪。   之前她秉着来者都是客的念头,对每个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会关照。所以她才脑子一热,答应了帮忙找吴太太弄丢的耳环。   她早该想到,吴太太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经此一闹,尹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吴太太分明就是借着这一出,想好好折腾一下叶楚。   叶楚是怎么惹到吴太太,她不清楚。不过,吴太太故意在她的宴会上搞出这么一件事恶心她,她要是还忍下去,那真是任人拿捏了。   尹夫人安慰了叶楚一番,便让自己的女儿尹时言送叶楚离开。然后,尹夫人就要同吴太太清算一下今晚的事情。   “吴太太。”尹夫人走向吴太太站的位置。   吴太太一听声音,猛地回头:“尹夫人。”   方才那事对吴太太的打击不小,她在宴会上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她还不曾回过神。   “吴太太,我已经吩咐侍女,将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整理好了,你放心,这次我派了我身边最信任的人盯着,绝对不会有人错拿漏拿。”   吴太太脸色一变,尹夫人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她觉得自己污蔑叶楚偷东西,现在连尹家大宅都不让她待,这是要“请”她离开的意思。   尹夫人接着说道:“我已经在华懋饭店给吴太太订了个房间,待会你的司机就会送你过去。”   尹夫人特地给吴太太留了面子,但是她把东西收拾了,连华懋饭店的房间都已经订好了,分明就是让吴太太立即离开。   吴太太愣了愣神:“尹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吴太太这般作态,尹夫人更是厌烦。   尹夫人说话不急不慢:“我这儿容不下吴太太这尊大佛,我的宴会以后都不会再邀请吴太太,尹家也不再欢迎你。”   尹夫人这话一出,旁人都听了个明白。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不是个傻的,哪里不懂两人的心思。   瞧瞧看,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吴太太受邀参加宴会,却在别人家中大肆胡闹,不给主人家情面。   吴太太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之前也一直无法融进上海滩的名流圈。这回她的做派,彻底让大家给她划出了界限。   吴太太以为这宴会上出丑的事,也就到这了。但是她没想到,以后邀请她的人越来越少。   她被完完全全地隔出了上海滩那些贵太太们的圈子。   上海滩的名流聚会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吴太太这张面孔。   ***   先别说宴会上其他人看到陆淮帮叶楚是什么反应,本来准备炫耀的叶嘉柔心里可起了大波澜。   原先她还想挽着杨怀礼,凑到叶楚跟前,让叶楚瞧瞧自己的能耐。哪想到,宴会上突然起了变故。   那个吴太太突然咋咋呼呼地起来,说是有人偷了自己的耳环,硬是要将那小偷抓出来。   这事情闹得大,不过叶嘉柔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左右不是她偷的,她连丢了的耳环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叶嘉柔只关心叶楚什么时候会来宴会厅,什么时候能让她找上叶楚夸耀一番。   叶嘉柔紧盯着大厅的门口,期待着下一个被推开门的人是叶楚。   让叶嘉柔没想到是,事情竟然发展得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满意。   叶楚一到宴会厅,就被人诬陷了,也不知是怎么惹到了那位吴太太,别人硬是要将污水往她身上泼。   叶嘉柔知道,按照叶楚的性子,她决计不可能偷人东西。不过只要叶楚出丑,她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当叶楚被人指责的时候,叶嘉柔选择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叶楚受人欺负。她想要显摆的事情往后推推又有何不可。   叶嘉柔正津津有味地瞧着,若是叶楚被那吴太太以偷窃的罪名,抓到巡捕房去,那就更有意思了。   千算万算,叶嘉柔居然没有料到,陆三少会为叶楚撑腰。   当陆三少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毫不犹豫地站在叶楚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时,叶嘉柔就更不想上前去了。   什么杨怀礼,什么陈息远,都比不上三少的一个小指头。她还哪有脸去叶楚面前夸夸自己的本事。   原来上回三少唤叶楚上他的车时,两人这事就有了苗头。若那次上车的人换做是她,是不是现在三少维护的人也是她叶嘉柔了?   肯定是在那次回家的路上,叶楚勾上了三少。叶楚竟藏着不让她知道,就是想在关键时刻给她一个下马威。   叶嘉柔心中气极,但是毫无办法。连参谋官的夫人吴太太都拿叶楚没法子,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三少只需在叶楚身后那么一站,所有的事情也不必赘述了。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欺负三少想要保护的女人。   原本想大出风头的叶嘉柔此时已经没了兴致,她看过这些场面后,还将杨怀礼带出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叶嘉柔以头疼作为推说之词,说自己想要提前离场,早点回家。杨怀礼深信不疑,立即将捂着头,连叫头痛的叶嘉柔送回了家。   进了大门后,叶嘉柔并没有往里走去。而是躲在大门后面,等着杨怀礼的车离开。   车子开远后,叶嘉柔就打开了大门,站到了门口,她一定要等着叶楚回家。   经过宴会这一件事,叶嘉柔整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她想立即从叶楚口中探听出叶楚与三少的关系,他俩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可不想处处输叶楚一截,更何况是这件事上。   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叶嘉柔连连跺脚。因为站得太久,她的脚都有些麻了。加上夜风凉,叶嘉柔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叶嘉柔终于看到叶公馆的车子从远处驶来。   她的一颗心有些放下了,幸亏叶楚不是坐着三少的车回家,看来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她想得这么亲密。   车子还未停在叶公馆的门口,叶楚就瞧见了叶嘉柔的身影,站在大门口,不住地侧头看向这一边。   叶嘉柔面带焦急之色,一直往这边看去,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叶楚轻轻冷笑了一声,看着叶嘉柔这架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以为她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叶楚就没看见她。叶楚还知道她跟着杨怀礼的身边。   一定是叶嘉柔在自己这里受到了拒绝,转头就找上了杨怀礼,作为杨怀礼的女伴出席宴会,想着和她大肆炫耀一番。   不过让叶嘉柔失望的是,事情根本就没照着她的想法发展,而是来了个大转变。   没想到今晚陆淮的出现,让叶嘉柔的计划乱了,等在这无非就是想打听她和陆淮之间的关系,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车子缓缓停在了叶公馆的门口。   叶楚先和司机道了声辛苦,才自己开门下了车。   虽说天色黑,但是叶嘉柔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不过叶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接绕过她走了。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叶嘉柔看着叶楚把自己当成了摆设,心中虽然气愤,但是为了打探消息,还是快走了几步,追上前。   “这么晚了,你不回房睡觉,反而在这里等着我,因为你去不成宴会,所以想着让我给你讲讲宴会上的有趣事?”叶楚停下来看叶嘉柔。   “当然不是,姐姐你可能没看到我,今晚的宴会我也去了。”叶嘉柔想着叶楚主动提了宴会的事,那她问起来也更方便了。   看着叶楚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叶嘉柔眼底渐渐浮起忿忿之色。   分明在宴会上她已经和叶楚对视了一眼,叶楚还装着没见着她,真是会给自己难堪。   叶楚故作疑惑:“我记得尹小姐好像没邀请你,你怎么会去?”   面对假装不知的叶楚,叶嘉柔只能模糊地解释了一遍:“我找了一个同学,托他带着我进去的。”   叶嘉柔睁眼说瞎话,叶楚也懒得揭穿她。   叶嘉柔故意变了变脸色,一副担心叶楚的样子:“姐姐,那时宴会的人太多,你被人欺负,我也挤不上去。”   叶楚冷眼看着,调侃道:“要是那时候嘉柔你在我身边,又会怎么为我出头呢?”   肯定是看着你丢脸,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叶嘉柔心里是这么想着,但又不可能说出来。   叶嘉柔嘴上说道:“若是我就在姐姐的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和吴太太解释,姐姐你怎么可能会偷人家东西呢?”   叶嘉柔好似感同身受,一副坚持要为叶楚撑腰的样子,可叶楚知道叶嘉柔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趁着这个话题还没过去,叶嘉柔赶紧接上一句:“不过后来我看到了三少,他同姐姐一起回来,帮着姐姐,所以也没站出去了。”   叶楚似笑非笑着看着叶嘉柔的表演:“嗯,三少是帮了我不少。”   最想要知道的问题来了,叶嘉柔忙着插话。   “那姐姐和三少是什么关系,三少能为姐姐出头,应该和姐姐的关系不浅吧?”叶嘉柔已经掩饰不住好奇和嫉妒。   千万不能有什么关系啊,叶嘉柔在心里叫嚷着。   叶楚声音淡淡,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打过几次照面。”   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凭什么为你叶楚出头,更何况还是三少这样的人物。叶楚又准备忽悠她了,当她是个傻子。   叶嘉柔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笑得更甜了。   但是下一秒,叶嘉柔的脸色大变,装作关心叶楚的样子:“姐姐,你要知道,三少再好,他终归也是个男人啊,你可千万要防着他。”   叶嘉柔可不想让叶楚和三少的关系更进一步,要是叶楚处处提防着三少,肯定会惹怒三少。   叶嘉柔瞧见叶楚此时洗耳恭听的样子,立即来了神,说得起劲。   “姐姐,我可都是为了你好,男人的心思我们根本猜不透,更何况是三少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更是心硬,我就怕他只想着玩弄姐姐。”   “姐姐你以后可要小心,三少这样的人,身边肯定不缺女人,但我们都没见过三少带着什么女人出来过,可能他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准。”   最后一句话,叶嘉柔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增加真实性。   叶嘉柔为了不让叶楚靠近陆淮,想出这么多借口抹黑三少,也真是难为她了。   听着叶嘉柔对陆淮的评价,叶楚差点没笑出声。   不晓得陆淮听到自己在别人的口中,变成了一个有怪癖,又喜欢玩弄女人的臭男人,脸色肯定更不好看了吧。   叶楚等叶嘉柔说完,才斜睨了她一眼:“嘉柔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我只是说了一句,你就能推断出这么多。”   “我何时同你说过,我和三少的关系有这么亲密。你说了三少这么多缺点,我却一个都未曾听说,真是让我好奇。”   “不如我过段时间,就去和三少认识一下,制造点偶遇靠近他,看看他身上是不是真的带着这么些毛病?”   叶楚的话音一落,叶嘉柔就傻了眼,怎么她越是劝叶楚,越是不遗余力地抹黑三少,怎么叶楚的行为怎么越是偏离她的预想呢。   “姐姐,我可不是和你说笑,三少肯定会是个负心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啊,你最好离他远远的。”叶嘉柔还是不死心。   在这清清冷冷的夜里,叶楚终于轻笑出声。   “嘉柔你放心,我赶明就找个时间接近三少,看看他是否和你口中说的一样不堪,到时再告诉你答案。”   叶楚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剩下叶嘉柔愣在了原地。   怎么事情总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院子里寂静,叶嘉柔的喷嚏声不断地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这天夜里,陆淮回督军府之前,先去了一趟大都会歌舞厅。   沈九本就厌烦那些宴会交际,他从尹家回来后,现在正在歌舞厅里听着小曲儿。见陆淮来了,沈九忙起了身。   两人到了安全的地方,陆淮才同沈九讲起了今晚的事情。   陆淮:“青会里有个姓赵的,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姓赵的和参谋官的夫人通奸,两人均是坏心,一个想害死沈九成为青会头目,另一个又将自己偷情之事遮遮掩掩。   陆淮和参谋官有几分交情,这事他并不好出面。   但是青会的人有了异心,此事同沈九的安危相关,由沈九来做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沈九眼睛一眯:“姓赵的?”   沈九顿时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他早就不安分了,先前因为动作不大,沈九一直没有动他。   沈九坏笑道:“那人欠收拾,我早就想教训他一番了。”   虽说沈九面上总是带着笑,可上海滩的人都晓得,沈九一双凤目眯起时,便有阴谋诡计升起。   陆淮自然清楚沈九的性子,他绝对会将此事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我一定好好治治他们。”   转瞬之间,沈九心中已经想到了法子。他送走了陆淮后,又在大都会摇头晃脑听起曲子来。   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沈九必然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陆淮回到了督军府,并没有去休息,他的头脑异常清晰,将今晚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青会那个姓赵的戾气很重,行事嚣张。   虽说陆淮方才已经提醒了沈九,但是沈九并不会那么早开始动手。   但若是青会那人晓得了叶楚和陆淮旁观了今晚之事,他一定会心慌。   那姓赵的动不了陆淮,并不代表他不会动叶楚。叶楚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她虽聪明,却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   陆淮担心叶楚的安危,他想要派人保护叶楚。   但是上一回,陆淮派人跟踪叶楚的时候,令她生气了。如果他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跟叶楚解释一番。   他们之间的关系公平又对等,所以陆淮必须尊重叶楚的每一个决定。   现在夜色渐渐深了,陆淮并不想打扰到叶楚。要是他在深夜打电话给叶楚,还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陆淮自然会维护好叶楚的名声,就像今晚那样。   陆淮叫了督军府的女管家进来,夜虽深了,她还在忙。   女管家:“三少,有什么事?”   女管家年纪已大,又是女性,若是由她给叶楚打电话,并不会影响到旁人对叶楚的看法。   陆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明早,你去打叶公馆的电话,说自己是叶二小姐的朋友,姓陆。”   女管家一愣,三少竟让她给一个女子打电话?这个叶二小姐又是谁?   陆淮转念一下,他觉得叶楚不一定会早起。这样也好,今晚她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需要多多休息才是。   “若是叶楚起得迟了,不要打扰她。”   “让她醒来后再回个电话。”   “是,三少。”   作者有话要说:  叮,宠妻狂魔已上线。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营养液快破2000了,等会加个更。 ☆、第55章 第55章(营养液破2000加更)   深夜, 各家灯火早已熄了, 一个脚步仓皇的男人慌不择路地躲进小巷子。   绝望涌上心头,是个死胡同。   身后阵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男子用手捂着头,自暴自弃地蹲在巷子的角落里。下一秒,冰冷的枪口抵着他的头。   “快去和六爷汇报,说是叛徒找到了。”   男子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恳求着眼前这个拿枪指着他的人:“顾平, 看在之前我和你交好的份上, 放我一条生路。”   顾平面无表情:“不是我不想帮,你的性命本就不掌控在我手中, 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和六爷交代吧。”   听到六爷这两个字, 男子浑身颤了颤,冷汗控制不住从额角留下来,他却恍若未觉。   他知道他完了。   男子被人硬扯着,进入一个房间, 他被身后的人大力一推,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臂重重砸在地上。   男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后的门“砰”得一声合上了。   虽说方才那些动静极大,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坐在房间中央的一个男人。   一举一动极为优雅,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人一眼。   他正是顾平口中的乔六爷。   乔云笙低着头,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动作不急不缓, 一副贵公子的做派。但是看在男子的眼中,可怕极了,随时会让他在这个世间消失。   “六爷,我知道错了,您看在我家中妻子和孩子的份上,绕我一命。”男子的双手虽被缚在身后,但还是拼命将头往地上磕着。   咚咚咚的敲头声,一声声打在地上,响在寂静的房间里,隐约有着回音。那男子磕得血都流了下来,刺得眼睛疼,却始终不敢停下来。   乔云笙头也不转,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下一刻,手上的茶杯被轻放在桌上。乔云笙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吵死了。”   乔云笙一出声,男子立马止了动作,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但仍能听到牙齿不住打颤的上下磕动声。   乔云笙转过头,看向男子,他站起身来,走到男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子。   “饶你一命,也行。”乔云笙笑了起来,给人冰冷刺骨的感觉。   男子以为有了希望,立即表忠心:“六爷,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   看到男子谄媚讨好的样子,乔云笙嫌恶地将头偏开:“一条狗,我身边的狗多得去了。”   站在房间里的众人眼睛也未眨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乔六爷说的话。   男子低头想了想,又开始痛骂自己:“六爷说的对,我连狗都不如,我就是地上的烂泥,六爷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乔云笙眼睛微微上挑,嘴角翘了翘,将手往旁边一伸。随即有个人上前,将一把枪恭敬地放在乔云笙的手上。   男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眼睁睁地看着乔云笙将枪指在他的头上,然后移到心口,像是玩弄一只将死的宠物。   男子大气不敢出一声,乔云笙的枪最终朝他的腿开了一枪。   虽然腿上传来了剧痛,但是男子还是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像一只濒死的鱼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空气。   但是乔云笙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中戾气横生。乔云笙向来阴晴不定,让人摸不清他的脾气。   乔云笙没有再看地上的男子一眼,而是背过身去,掏出口袋里的帕子,动作轻柔地将手指擦干净。   乔云笙改了主意:“别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好好找人陪他玩玩。”   一瞬间做出的决定只因刚刚开枪的时候,有血溅到了乔云笙的身上。   最让人心灰意冷的不是获得希望,而是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再被狠狠地踹进地狱。   男子的求饶声不断,喊得声嘶力竭了也没让乔云笙回头。   乔云笙离开房间,走到停在门口的车前,顾平立即上前,开了车门。   乔云笙捏了捏眉心,靠在车上,闭着眼睛说:“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今晚乔云笙在宴会上瞧见叶楚后,立即让顾平去调查了叶楚的身份。   顾平看到乔云笙的神情,声音刻意放轻了些,将一个信封递给了乔云笙,这才开口说。   “宴会上的那女生是信礼中学的学生,也是上次被沈九邀请喝茶的那位,喝完茶后还被陆淮送回了家。”   乔云笙原本闭着的眼猛地睁开来,眼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明显是对顾平口中的事起了兴致。   若是沈九追一个女学生他不在意,但是她和陆淮扯上了关系,那就好玩了。   一个冷面冷心的陆淮,爱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乔云笙真的很想知道。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个被邀请喝茶的女生和宴会上的那个是同一个。没准那次的喝茶事件就是陆淮自己搞出来的。   顾平继续说:“信封里有那位女学生的照片。”   乔云笙饶有兴致地打开信封,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赫然是叶楚。   乔云笙的目光落在了叶楚的照片上,她清亮分明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   呵,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让他兴奋了。   乔云笙开了口,主动问了起来。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叶楚。”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六爷。”   “……”   车子停到了乔六的宅子,等到乔六进了房间后,顾平才恭敬地弯了弯身子,准备离开房间。   当他带上门的时候,瞧见乔云笙还在看那张照片。门缝越来越小,他一拉,门被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乔云笙一个人,寂静极了。   外头的夜已经黑透,灯光将他手中的那张相片照亮。叶楚的五官明艳动人,好似一株蔷薇。   乔云笙缓缓伸出了手,他的手指敲击着照片上的那双眼睛。似乎想起了过去,他眼中闪过一晃而逝的痛楚。   乔云笙的手轻轻覆上相片,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   一些往事从乔云笙的脑海中掠过,又很快消失了。他嘴角一沉,过了那样久,便连记忆都模糊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与那双眼睛对视,周身的戾气竟减轻了几分。   这大概是乔六爷近日来最温和的时候。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笑了。   ***   另一头,尹夫人生了气,将吴太太请出了尹家大宅。   吴太太只能住在华懋饭店里,她越想就越觉得不甘心。今夜在尹厅长举办的宴会上,她闹上了这么一出,却以惨淡的结局收场,   分明是叶楚瞧见了她和赵爷私会,自己整她也是情有可原,更别说自己还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丈夫。   但是令吴太太没想到的是,叶楚这人牙尖嘴利,反应极快。不但事情没有按照她的安排走,而且处处被找出漏洞,让她下不来台。   更被说那小蹄子竟然有人帮忙,督军之子陆三少把自己的态度明确地放在那里,为叶楚撑腰。   两人坏了她的计划,而她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恶气。   吴太太左思右想,心中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峰。   和她相处的那些贵太太们,暗地里都在笑话她。   说她小家子气,丢个耳环还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到最后还是她的丫鬟偷的,搞出个监守自盗。   就算吴太太没有当面听到,但是她就是晓得那些人背地里一定在笑她上不了台面,丢人现眼。   当吴太太嫁给参谋官后,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想教训叶楚的想法愈发坚定。   今晚在花园里偷听的两人一定是叶楚和陆三少。陆三少应该是被那小丫头迷了眼,所以才会帮着叶楚讲话。   偷情的事就像块大石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又像随时就会爆炸的□□,只要露出点风声,她就完了。   先别说她会成为全上海的笑柄,事情一旦被揭穿,首先不会放过她的就是她的丈夫。   吴太太丈夫为人正直,却脾气暴躁,最看不惯这种不三不四的事。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吴太太苦思冥想了好久,还真的给她想出了个办法。   她已经暴露了,就无法出面给那讨厌的小丫头一个教训。可是赵爷可以,反正他俩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   这件事被发现,后果怎么着也得两个人共同承担吧。   赵爷能使唤的人可比她多了去了,她只要隐藏在后面,默默看着赵爷把叶楚那丫头给整治一番。   而且就算出事,她也能将自己摘了干净,不沾半点腥。   终于想出方法的吴太太,没管外面下着的细细小雨,坐上自家的车,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她准备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吴太太和赵爷有特定的暗号,在约定见面前,她会先到一个宅子,宅子的位置很隐秘,不会有人发现。   然后派人给赵爷报个信,只要赵爷有空,就会应约前来。   赵爷收到信后,没过多久就来了。   赵爷熟门熟路地往房间走去,吴太太一看到他,就立马迎上前来。   “赵爷,你可来了。”吴太太才刚开口,就落了泪。   赵爷一瞧,赶紧开口:“怎么了?我还没说话你就哭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欺负你了,你同我说,我帮你出头。”   赵爷对吴太太的新鲜劲还未过去,自然会宠着她惯着她。他在青会里不如意,在这里能够让参谋官的太太为自己折腰,满足了他强烈的虚荣心。   赵爷这话正中吴太太下怀,不过她没有立即说出要赵爷帮她整一整叶楚,而是先提出了另外一个事情。   她准备先给赵爷一个甜头,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吴太太面露焦急之色:“赵爷在宴会走得急,也许不知道后面发生些什么事情,赵爷要对付生沈九爷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闻言,赵爷果然大怒,他气得将桌子用力一砸,桌上的茶杯都“砰砰”得晃了几下。   赵爷怒道:“你说这话,是想触我霉头吗?这事我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怎么会出纰漏?”   吴太太立即上前安抚:“赵爷还不清楚我的心思吗?我可是一心为赵爷你好。”   “我们在花园私会一事,被人知晓了,今晚我们听到的声响不是猫叫,而是有人躲在那呢,把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吴太太刻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做给赵爷看,今晚他们不但私会的事情会暴露,更重要的是赵爷想要害沈九之事也被听了个正着。   赵爷面色一变,忙道:“那人是谁,你可知道?”   吴太太当即点了点头说“就是富商叶钧钊的二女儿,叶楚。”   说完叶楚的名字后,吴太太还补上了一句:“更可恶的是,那丫头在花园里偶遇了陆三少,将有关沈九爷的事情告诉了他。”   吴太太故意隐瞒了一些事实,她没有告诉赵爷,那叶楚和陆淮看上去很熟,陆淮还站在了叶楚这边,帮着她讲话。   若是她说了这些,赵爷肯定不会为她杠上陆三少,和陆三少作对。   至于惹到陆三少的女人,赵爷的下场如何,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了。   少了一个赵爷,还有胡爷,顾爷,上海的男人多得是,随便找一找就有了。   赵爷皱了皱眉:“你说的可当真?陆三少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沈九怎么可能不知,陆三少定是第一时间就知会他。”   赵爷冷哼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   “亏我部署了这么久,就被一个小丫头坏了事,看来我只能先按捺不动,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出手,反正沈九现在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等着赵爷发泄完,吴太太才捏了捏赵爷的手:“赵爷这么有本事,我相信下一次一出手,就能直接拿下青会的领头位置。”   吴太太哄了赵爷半天,但是她来这最要紧的事还未说出口呢。   看着赵爷心情缓和了些,吴太太又开始抹起了眼泪,她才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男人吗,总是这样,直接给他的不会珍惜,但是藏着掖着不让他发现的才最可贵。   若是赵爷看着她受委屈,主动提出要为她出头,这么一来,才会满足赵爷的大男子气概。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赵爷出声询问。   吴太太抽噎着:“赵爷你还有所不知,今晚在宴会上,叶楚还羞辱了我,明里暗里都直指我们偷情一事。”   赵爷语气一冷:“这话怎么说?”   吴太太继续说着:“宴会上人多,在场的贵太太贵小姐不少,要是有心人猜出来,我还怎么活啊,再说了我对叶楚出手,就是想要替赵爷你惩罚一下她。”   “叶楚胆大包天,将你我之事胡乱传出。况且陆三少之前根本不知晓,为了攀附三少,叶楚还非凑上去告知。”   赵爷脸上黑透:“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出手帮你好好教训一下她。”   瞧着目标已经达成,吴太太娇滴滴地坐上赵爷的大腿,环住他的脖子:“赵爷,也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两人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他们商量好事情后,就将它抛去了脑后,开始享受起现在。   赵爷和吴太太并不晓得,沈九早已经开始布局,只等他们两人落下网来。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漫长如斯。而那些恶人就仿佛黑夜里潜伏的野兽,时机一到,便会主动出击。   叶楚累极,果然如陆淮所言,回到家后睡了很久。   翌日早上,叶公馆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太太苏兰不在家,蒋姨娘不晓得同叶钧钊讲了什么话,他们一早就出门了。三小姐叶嘉柔被杨怀礼约出去看电影了。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好久,接的人是丫鬟晓荷。   晓荷客气有礼:“你好,这里是叶公馆。”   “请问叶二小姐在家吗?”   打电话的人是督军府的女管家,她受了陆淮的指示。虽不知道三少想要做什么,她会老老实实遵循他的讲法去做。   晓荷:“有什么事吗?二小姐现在还没起。”   女管家:“待叶二小姐起了后,让她回个电话过来罢。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姓陆。”   “……”   晓荷记下了那人电话,等到叶楚起床后,她再同叶楚讲了这件事。   这天是周日,叶楚又累得厉害,直到晌午时分,才醒了过来。她去吃午餐的时候,便遇上了晓荷。   从晓荷口中,叶楚得知早上有个姓陆的女性给她打了电话。她接过晓荷记下来的号码,放在眼前一瞧。   叶楚微微一怔,这串数字,她清楚极了。   那是督军府的电话。   时间过了那样久,但这个号码却从未换过。   想来今早那个电话是陆淮叫人打过来的,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他还特地找了个女性。   叶楚不由得笑了,倏忽间,她又想到,陆淮找她有何事呢?   或许是因为昨日之事,陆淮有些话要跟她交待。他向来小心谨慎,总能想到旁人不能思及的部分。   叶楚不假思索,立即给陆淮回了电话。   避免他人发现这个号码,叶楚将那张纸片烧掉了。而那一串数字,她早已经熟记于心。   叶楚拨通了那个督军府的电话。   那一头的人很快便接了起来,仿佛已经在电话前等了许久。他虽接得极快,却没有讲半个字。   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叶楚等了一会,只听得见那一头传来的风声。她不晓得那人为什么不讲话,只好自己开了口。   叶楚说:“你好,我找陆三少。”   叶楚的声音刚响起来,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轻不可闻却又被她捕捉到了。   那人终于开口了:“找我有事么?”   叶楚口中的话一噎,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   不是你自己叫我打的电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起男女主在一起的事情,我认为感情分很多阶段,无论从恋爱前的暧昧,到并肩作战的默契,还是真正相知相爱,各有各的甜。当然大家放心,肯定是一次比一次更甜,更宠。   其实作者的手速不快,平日里也忙,但是看到大家的评论很开心,所以会一直努力更新。今天,作者码字到天亮,睡了几个小时起来后发现了几条负分评,心情很低落,但看到最新章小天使们这么热情,感觉好多了。 ☆、第56章 第56章   陆淮在那边装糊涂, 叶楚自然清楚, 但是她才不会按照他的话讲下去。   叶楚略加思索,便说:“无事, 是我自己打错了。”   电话那头,陆淮怔了几秒,嘴角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叶楚停了一会,又道:“若是三少没有什么事, 那我就将电话挂了。昨日那样忙, 学堂里还有许多作业没有写。”   叶楚虽然这样讲, 但她并没有像自己讲的那样挂掉电话,反倒是等了陆淮一下。   叶楚在心中默数, 要是陆淮不讲些什么, 她就真的将电话挂掉。   一、二、三……没过几秒,电话那头果然响起了陆淮的声音。   “等等。”   叶楚故作疑惑:“三少有事找我吗?”   陆淮淡淡笑了一下:“有。”   话题被两人拉远,此刻又终于回到了正题。叶楚在这边耐心等着,她晓得陆淮不会无事让她给他打电话。   “叶楚。”陆淮忽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似从前那样,客客气气地叫叶二小姐。   叶楚知道陆淮要讲正事, 方才她还在同陆淮说笑,现在就很快变得严谨了起来。   叶楚点头,握紧了话筒:“嗯。”   “昨晚之事或许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姓赵那人心思诡辩,他可能会对你下手。所以,从明日开始, 我会派人保护你。”   陆淮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在告知她。因为他清楚得很,无论叶楚是否答应,这件事他是一定要做的。   但是堂堂陆家三少,却认认真真地同她讲了一句话。   “如有冒犯,请多担待。”   叶楚忽的愣了。   陆淮自己做的决定,其实是不需要向叶楚解释的。他现在这样讲,定是因为上一回他派人跟踪她时,令她生气了。   陆淮这样坦白又尊重她,叶楚反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说:“谢谢你,三少。”   无论是昨天夜里尹宅聚会上相帮,还是明日开始派人护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   这句谢谢,她早就该讲了。   陆淮倒是十分淡然:“不必谢。”   通知完叶楚这件事后,他们就互道了再见,陆淮挂了电话。叶楚手中拿着话筒,迟迟没有放下。   经过今天这一番电话,她或许明白了要如何去对待陆淮。   两人之间坦坦荡荡,如陆淮所言,从那时开始,他们彼此要将对方当做真正的朋友相待。   叶楚笑了。   ……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仙乐宫的门口。   站在门口一名男子赶紧小跑过去,在车门旁站定,微弓着腰,视线下落,神色恭敬。   “六爷。”   男子打开车门,唤了一声后,退居一旁,低垂着头。   乔云笙长腿一伸,从车里下来,对于刚才的那一声问好理也没理,直接往仙乐宫里面走去。   男子等乔云笙走开了几米后,才将车门合上,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乔云笙一路走去,仙乐宫的人看到他,都大气不敢出一声,而是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乔六爷。   不过按照乔云笙的性子,又怎会理会那些人,他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无视了那些问好的人,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平紧跟在乔云笙身后,但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   顾平先为乔云笙打开了房门,随后乔六手一挥,制止了顾平。   “你不用进来了,在门外守着。”   顾平赶紧止住了脚步:“是,六爷。”   乔云笙走到书桌前,门在身后被顾平轻轻拉上,咔嚓一声关上了。   书房大得出奇,可以看出,凡是重要的抽屉都上了锁。因为乔云笙不会相信任何人,对谁都防备着。   乔云笙径直走到书桌前,他靠在椅子上,双手倚在扶手,十根手指相互合上。   他盯着桌上的某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手指,似乎在想着什么。   下一秒,乔云笙拿出钥匙,将右手边的一个抽屉开了锁,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份薄薄的信封。   乔云笙漫不经心地将信封拿出来,将里面的照片抽出,夹在手指之间。这样的场景和乔云笙一点也不符。   原先用来杀人的手,此时正拿着一张女学生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奇怪。   照片中的叶楚笑得甜,看着照片的乔六却似笑非笑,表情阴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看了一会,乔云笙将照片放在桌上,转头看向窗外。   外头的阳光刺眼,乔云笙不耐烦地眯了眯眼,他想起了照片里叶楚的那个笑容。   凉薄的声音响在寂静的书房内,似乎有些回音。   “呵,信礼中学的叶楚。”   ……   正在学校里上着课的叶楚,总有些心不在焉,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但是叶楚听得进去一些。   今天她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子跳个不停。   现在正好是最后一堂课,放学的时间还未到,老师就收起了课本,宣布放学,因为家中有事她要稍微提早离开。   她装作没听到学生的欢呼,面不改色地走出了教室。   叶楚正收拾着东西,付恬恬从身后突然出现,拍了叶楚的肩膀。   “阿楚,你待会有什么事吗?”   叶楚摇了摇头,调侃起付恬恬:“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吃东西,去学校街角新开的那家咖啡馆?”   付恬恬喜好美食,只有听说好吃的东西,她都会去尝试一下。   “还是阿楚最了解我,那家店虽然没开张几天,但是吃过那里蛋糕的人都说好吃,我怎么可能不去瞧瞧呢?”付恬恬赶紧应声。   “阿楚,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会忍心看我一个人过去吧?”付恬恬直直盯着叶楚。   “我又没说什么?”叶楚笑出声,提上整理好的书包。   “还不快走,待会就要放学了,人多得很,你难道还想排长队吗?”   付恬恬开心地欢呼了声,赶紧跟在了叶楚身旁。   咖啡馆离学校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亏得现在还没正式放学,不然这家店定是排起长龙,想要坐在里面就必须要等了。   叶楚和付恬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来,付恬恬就拿起菜单瞧了起来。叶楚吃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恬恬的眼光好,点的东西都会好吃。   叶楚一时无事,往玻璃窗外边望去。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车子在马路上疾驰,她正看得入神。   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发现乔六站在马路对面,还一直盯着咖啡馆这个方向。   乔六带着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   车流一少,乔六就迈开步子,往咖啡馆走来。他一面走着,一面盯着叶楚的方向。   叶楚虽是心中一慌,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神色未变。她好似根本不认识乔六,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   叶楚没有一直注意着乔六的动作,而是自然地将目光转开,但是她仍在用余光观察着乔六。   乔六突然出现在信礼中学的门口,叶楚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摸不清乔六的来意。   刚才不经意的一眼,足以让叶楚看清乔六眼神的方向,他分明是看着自己这个位置,一点也没掩饰。   乔六到底因何而来?   乔六渐渐近了,他走进了咖啡厅,顺着过道走着,经过叶楚的身边,走到叶楚身后的一张桌子上,慢悠悠地落了座。   叶楚她们坐在咖啡馆的大厅里,每一张桌子间都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   而此时的乔六恰巧坐在叶楚的身后,他靠着椅背,安静地听着身后的声响。   尽管叶楚特地避免去看乔六,但是她始终留意着乔六的动静。   “我点好了。”毫不知情的付恬恬从菜单里抬起头,叫来服务生,将自己要吃的东西一一告知。   等东西上来,需要些时间,付恬恬不可避免地会找叶楚聊天。   这一刻,叶楚的心却静了下来,就算是乔六坐在她的身后,她也不动声色。   从乔六站在马路对面开始,一直走进咖啡馆。这几分钟里,叶楚想了很多,她在想乔六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身上唯一能让乔六注意到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乔六知道沈九的人去学校邀请了她,他对这个被沈九邀去喝茶的女学生产生了好奇。   上海滩大部分的人都晓得乔六和沈九是死对头,水火不容。乔六必定会时刻关注着沈九,发现沈九邀请了她不奇怪。   第二件事,可能是因为前些天的宴会。   宴会上她被人诬陷的时候,陆淮帮她说了话。乔六性子古怪,盯上她也不足为奇。   短短一瞬,叶楚就想到了方法。   既然乔六对自己产生了好奇,她就借此机会削弱乔六的疑心。   叶楚听到付恬恬的声音后,立即从思绪中抽离,回了付恬恬的话。   “你点的这么多,不怕待会吃不下吗?”   付恬恬扬起了一个笑容:“吃不完,我就带走,回家慢慢吃呀,过些天我可要将这里的东西都吃个遍。”   “嗯,也好,千万别逞强。”叶楚点了点头。   原本叶楚想换个话题,转到那晚的宴会上,没想到付恬恬主动问了起来。   “我还是觉得好可惜啊,那晚答应你的宴会没去成。听尹时言说,宴会上有不长眼的人想欺负你!”付恬恬狠狠地握了握拳头。   叶楚轻声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知道我的性子,又怎会任由别人污蔑,而且陆三少也出面帮我说了句话。”   付恬恬一听,就立即好奇地问:“你和三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你居然瞒着我,不同我说。”   叶楚赶紧摆了摆手:“我和三少怎么可能有关系,许是三少看不过去,又刚好和我在花园里打了照面,才顺便帮我说了话。”   “三少看上去性子冷,但是人还是挺正直嘛。”付恬恬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猜三少帮我还有一个原因。”叶楚顿了顿,假装说给身后的乔六听,“可能和沈九爷有关。”   “九爷?”付恬恬疑惑。   “你不记得上回有人来学校找我喝茶,那些人就是九爷的手下。”叶楚提醒付恬恬。   先前点的东西刚好拿上了桌,付恬恬一边拿勺子吃着,一边恍然大悟地点头。   “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衣人,现在想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叶楚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和沈九爷本就不熟,他叫我去是因为要问我表哥的事。”   “我表哥苏明哲经常会去大都会,自然和九爷打过交道,前段时间,他不在,九爷就找我问一下表哥的事。”   叶楚也没说错,她的表哥时不时混迹在这些场合,是个花花公子,自然和沈九认识。乔六也知道苏明哲和沈九相熟一事。   最近表哥有事出了远门,乔六想找破绽也没处找。   叶楚继续跟付恬恬解释:“陆三少和九爷是朋友,喝茶那日刚好在场,看见了我。三少可能以为我认识九爷,所以才在宴会上相帮。”   付恬恬遗憾地连蛋糕都吃不进去了,将勺子放在一边:“哎,好可惜啊,害得我以为三少喜欢你,白激动了这么久。”   这时,叶楚还想着斟酌语句,迷惑乔六,还真没法顾到付恬恬的心情。   “我哪里会和这些人有交集,沈九爷和陆三少都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人人皆知,我只是个普通女学生。”   付恬恬只能不甘心地点了点脑袋,继续吃着眼前的蛋糕。   叶楚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若是能消减乔六的疑心那就最好,但要是不成,叶楚也会见招拆招,日后一定小心提防着。   “阿楚,这草莓蛋糕可香了,你快尝尝罢。”付恬恬催促着叶楚。   叶楚舀起一勺,递到嘴边,甜度适中。   她朝着付恬恬笑了笑:“很好吃。”   叶楚清澈的声音不断地落在乔六耳畔,他的姿势许久未动,只是偏了偏头,侧着耳朵听着。   叶楚的解释听上去很合理,乔六多疑,他不会因为叶楚的几句话,而完全相信她。   他信了一半,不过他还想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会,叶楚和付恬恬结了账,起身离开。   叶楚她们站在马路旁,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无心顾忌其他。乔六的视线一直放在叶楚的后背上,没有移开。   等到瞧不见叶楚的身影后,乔六才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   乔云笙来到信礼中学的事情,自然被陆淮的手下看到了。   原先,手下按照陆淮的要求,离叶楚有一段适当的距离。他们会在不打扰到她生活的前提下,保护她的安全。   他们尽职尽责,却发现乔云笙跟着叶楚进了一家咖啡馆。他们忙走近了一些,发觉乔云笙一直在观察叶楚,却没见到他动手。   这天晚上,保护叶楚的人回了督军府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淮。   “青会那人没有出现,但是有另一个人来学堂找叶二小姐了。”   陆淮眉头一紧:“谁?”   “洪门的乔云笙。”   陆淮沉思,他晓得乔六这人的性子,极为善变,阴晴不定。乔六为什么会关注叶楚?   上回沈九请叶楚那事闹得很大,怕是早就进了乔六的耳朵。乔六和沈九向来敌对,无论沈九做什么事情,他总要插上一脚。   而前段日子的尹家聚会,陆淮又帮了叶楚一把,乔六不可能不知道。   洪门和青会缺一不可,两个帮派需要相互牵制。陆淮现在还不能动乔六,但他必须保证叶楚的安全。   “派人盯着乔六,别让他靠近叶楚。”   “是,三少。”   ……   这几日,乔六再也没有去学堂,叶楚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叶楚认为那日她的行为确实已经令他放下了疑心。   叶楚在信礼中学安心上学,可麻烦却接连不断地找上门来。   青会的那个赵爷,先前和参谋官的太太私会,被叶楚和陆淮看到。吴太太想要借机解决叶楚,便将此事告诉了赵爷。   赵爷根本不晓得叶楚和陆淮的关系,却一口答应吴太太的要求。一方面,他想惩治一下叶楚,另一方面,也算为了他的情人出出气。   赵爷查了一下叶楚,她的背景并不复杂。外祖父和父亲都是上海有名的富商,伯父是高官,她是一个信礼中学的女学生。   赵爷这人心狠手辣,要是叶楚只是个普通女学生,他就能直接将她解决了。   难就难在,叶楚的家世在上海滩颇有名气,若是他取了她的性命,保不准被人追查到自己头上。   赵爷没有官家给他撑腰,也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   赵爷恨自己没有沈九那样的权力,人人都得敬沈九几分。而他不过只在青会有一点地位,如果犯了事,沈九定不会保他。   但赵爷分明已经有了对付沈九的计划,叶楚那小蹄子竟把此事告诉了三少,导致他的机会全面泡汤。   赵爷不能杀叶楚,打她一顿也是好的。让她吃个教训,知道什么叫该说,什么叫不该说。   这不,赵爷今天就来到了信礼中学,早早地在附近守着。他准备亲自出马,出了这口恶气!   信礼中学放了学,门口涌出一群学生来。女生们都穿着蓝底黑裙,虽系着围巾,仍旧好看得紧。   这场景看得赵爷口干舌燥,他哪见过这么多青春年少的姑娘。这般花样年华,不知道比他的情人们勾人多少倍。   但是赵爷忍了忍,他没忘掉今天的任务,若是看见了叶楚,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赵爷等了许久,男女学生们都出来一茬又一茬了,就是不见叶楚的身影。   “怎么出来得这样慢?”赵爷急了。这么冷的天气,在学堂门口等个女学生,他哪受过这种气?   正当赵爷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叶楚走了出来,他眼睛一亮。   先前,吴太太给了赵爷一张叶楚的照片,现在这样一看,竟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许多。   呵,但是过了今天,她就不能顶着这张漂亮的小脸了。   赵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悄悄跟了上去。叶楚毫无察觉,自顾自往前走着,赵爷心里冷笑,一个没有警惕心的死丫头。   他都算计好了,叶楚不久后被人发现之时,她的脸已经出现了多道伤痕,那时早就无力回天了。   那是她自己活该。   信礼中学的门口人来人往,赵爷不好下手,他只能先跟着叶楚。她七拐八拐,就是不停下来。   待到叶楚终于走到了一条小巷,这边没有人,僻静得很,赵爷觉得机会来了。   赵爷嘲讽地一笑,袖子口处滑出一把匕首来,闪着冰冷寒光。他朝着叶楚走去的时候,她却开了口。   “你来了?”   叶楚的声音冷漠至极,她缓缓转过身来。   叶楚瞥了一眼赵爷手中的匕首,再看他凶狠的神情,她心中已经了然。   “怎么?想杀我?”   赵爷怔住,他的动作停在了原地。她的眼中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对现在的场景并不感到惊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并不怕他?   叶楚不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哪里来的底气。更何况,她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为什么不早点逃走?   其实,在叶楚离开信礼中学的,她早就已经发觉身后有人,她自然认得那个赵爷。   她故意将赵爷引到了这条偏僻的巷子里,这样,陆淮的人也好下手。   赵爷怒骂:“死丫头,你不怕吗?”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我为什么要怕?”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惧怕,这种莫名的淡然反倒令赵爷心神一愣。这样一个死丫头片子,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叶楚的嘴角忽然勾起:“该怕的人,是你才对。”   赵爷还没有想明白原因,这时,他感觉到眼前猛地一黑,一个麻袋套了上来。他瞬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紧接着,无数个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宛如狂风暴雨之势,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痛感。   那些人好像是习武之人,每一拳都落在实处。他护住自己的头,钻心的痛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   ……   待到来人的动作渐渐慢了,赵爷强忍着痛,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他始终想不明白,叶楚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为何身边会有这群人。   赵爷一直没听到任何声音,只感觉到那群人做事果决,身手极好。   那边的人在临走之前,终于给了赵爷回应。答案非常简单,不过短短一句话。   在冰冷冻人的寒秋,那道声音冷得彻骨,听上去仿佛极为遥远的样子。   “因为她是三少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下一更11点。 ☆、第57章 第57章   赵爷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 仔细思忖后, 他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   吴太太当初和自己说叶楚只是个富商之女,家里没有任何背景, 他这才想着对叶楚下手。   没想到一切安排好后,他连叶楚的人都没见着,更别提还被陆三少的人教训了一顿,他现在身上还疼得厉害。   赵爷脸色铁青, 他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桌上, 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这一切都拜那个贱人所赐!   吴太太是什么人, 赵爷清楚得很。他和吴太太本就是各取所需,玩玩而已。   但他没想到吴太太这么狠心, 分明知道叶楚与陆三少关系不一般, 还让自己对叶楚动手,这不是让自己送死吗?   若他早知道叶楚是陆三少要保的人,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惹怒了陆三少,对他而言, 绝不是件好事。   赵爷的眼神阴沉,他要好好质问那个贱人, 给她一点苦头吃。   赵爷刚要给吴太太打电话,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赵爷拿起电话, 粗声粗气:“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赵爷,我是吴太太的丫鬟阿英。”   赵爷自然清楚阿英是谁,阿英经常帮他和吴太太联系, 赵爷对阿英的嗓音熟悉极了。   赵爷狠声道:“她还有脸来找我?”自己还没去找这个贱人算账,她倒有脸主动打电话过来。   阿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似乎被赵爷吓到了:“太太说您误会她了,有些事情她要当面向您解释。”   赵爷冷哼了一声,他倒要看看那个贱人还会说出什么话。   赵爷说:“去哪里?”   阿英说:“赵爷,夫人说和您在云来酒楼见面。”   知道具体房间后,搁下电话,赵爷就准备出发了。   另一头,阿英放下电话,颤颤巍巍地说:“我全部按照您的话做了。”   阿英一点都不敢动,因为一把冷硬的枪正抵在她的腰间,那冰冷的触感随时提醒她,她的命在别人的手中。   曹安缓缓地放下枪,说:“做的很好。”   陆淮和沈九说了赵爷的事后,沈九就在暗地里部署了一切。   其实沈九早就知晓赵爷有背叛之意,沈九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在给赵爷一个机会。   如今,赵爷有异动,沈九当然不会手软,他刚好借着这件事彻底铲除赵爷的势力。   让曹安来找吴太太的丫鬟,这只是第一步。   沈九早就设好了圈套,就等着赵爷和吴太太他们往里跳。   见枪没有再指着自己,阿英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曹安,颤抖着说:“那您能放我离开吗?”   曹安冷冷地说:“你先在这里待着,时机到了,再放你离开。”   等到事情全部结束后,曹安才会放阿英离开。若提前放阿英出去,坏了九爷的事就不好了。   曹安离开后,打电话给沈九:“九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九懒懒的声音:“嗯,现在你过来吧。”   曹安立马赶往云来酒楼。   另一头,赵爷的车也在云来酒楼前停下。赵爷下了车,走进云来酒楼。   赵爷一面走着,一面想,等会这贱人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非教训她不可。   赵爷沉着一张脸,走进约好的房间,打开了门。   走进房间,没有看见吴太太,赵爷心头正奇怪着,这时,他听见了一阵声音。   “孙爷,我一看见你啊,就感觉自己的心肝跳个不停。”   赵爷怔了一怔,这女人的声音熟悉得紧,好像……是吴太太。   赵爷正愣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妖精,这么久没见,想死我了,快让我亲一口。”   随即,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爷越想越觉得这女人是吴太太,他按捺住怒火,又往里走了几步,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   再往里走就是一张宽敞的大床,一男一女正交缠在一起。   赵爷的眼睛都红了,果然是那个贱人,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男人亲热!他的脸色蓦地一沉,正要上前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赵爷生生停下了脚步,他极力按捺住怒火,想要听听这对狗男女要讲什么。   男人有些吃醋:“你男人这么多,哪顾得上我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青会那姓赵的勾搭上了。”   吴太太连忙娇娇媚媚地说:“孙爷,你误会了,我哪看得上那姓赵的啊,是他自己非要纠缠我,我可不想搭理他。”   “那姓赵的连你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我看见他就厌烦!”   男人受到了赞美,得意地说:“呵呵,那姓赵的就是个怂货,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大话,其实屁事都做不来!”   眼里的轻蔑清晰可见。   吴太太自然附和:“孙爷你说什么都对……”   然后,两人又抱着滚到了一起。   赵爷气得浑身血液直往上涌,这贱人勾三搭四不说,竟然还贬低自己。他大步上前,一把把吴太太从床上拖了下来。   赵爷狠狠地甩了吴太太几巴掌,吴太太当即就倒在了地上。   赵爷狠声:“贱人!你竟敢羞辱我!”   吴太太捂着脸,一脸惊恐:“你怎么会在这里?”分明她和孙爷约在这里见面,赵爷怎么会发现的。   赵爷狠声说了一句:“不就是你这贱人叫我来的?我等会再收拾你!”说完后,赵爷懒得理吴太太。   赵爷转头看向姓孙的男人,狠狠地一拳打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嘲笑我?”   赵爷气极了,每一下都用了狠劲,孙姓男子顿时蒙了。   孙姓男子刚才正和吴太太亲热,突然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把吴太太拖下床。孙姓男子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受到了赵爷的攻击。   孙姓男人认清这男人是赵爷后,眼神狠了几分,他本就看赵爷不顺眼,现在碰上了,当然分外眼红。   孙姓男子立马还手,重重地给了赵爷一拳:“你这怂货竟敢打我?”   两人立马打了起来,什么阴狠的招式都往对方身上使,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赵爷和孙姓男子在一旁扭打,吴太太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和孙爷见面的事极其隐秘,为什么赵爷会来这里。   而且刚才赵爷说是自己叫他来的,可是她并没有做这件事。   吴太太越想越不对劲,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就等着他们一步步往里走。   吴太太急急忙忙抬头,大喊:“你们不要打了,我们中计了!”   但为时已晚,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看着吴太太,眼神极其冰冷。   吴太太看清来人后,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完了。   ……   之前,沈九和一个男人到了云来酒楼。两人落座后,沈九看向身边的男人:“吴参谋,等会你看了以后,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吴参谋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前方。   沈九眯了眯眼,好戏就要开场了。   沈九先是让曹安威胁吴太太身边的丫鬟,骗姓赵的来到云来酒楼。那丫鬟总为吴太太和姓赵的牵线,姓赵的自然不会疑心。   更别提,姓赵的当时正在气头上,准备找吴太太算账,头一热,绝对会赴约。   吴太太和她的情人来到云来酒楼偷情,沈九设计让姓赵的撞见这一幕,为的就是让姓赵的和姓孙的狗咬狗。   同时,沈九告诉参谋官他的夫人与人偷情的事,参谋官自然不信,沈九就让他来到云来酒楼,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幕。   最重要的一点,云来酒楼是沈九开的,他对酒楼最熟悉不过了。   云来酒楼是古式的,其中有一个房间有个洞,能看见另一个房间发生的事。   当然这个房间平时是不用的,今日特殊情况才用上了。   此刻,沈九与参谋官就坐在这个房间里。   沈九神色慵懒,看向身旁的人:“吴参谋,你这下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方才吴太太和姓孙的偷情时,沈九都看见了。沈九心里恶寒,这吴太太真是不可小觑。   这里坐着正牌老公,房里有一个姓赵的,还有一个姓孙的,要是再来一个男人,可不就凑齐一桌麻将了吗?   哦不对,四个男人还算少的,估计有一支队伍吧。   沈九看得兴致勃勃,权当解闷,另一头,吴参谋却面色铁青,气得握紧了拳头,连青筋都爆了出来。   吴参谋气极了,沈九说他妻子与人偷情时,他还不信,对妻子充满了信任。就连来到这个房间时,他都抱着不相信的态度。   但是,当他看见妻子和那个男人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傻眼了。那个风骚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妻子?   她在他面前一直温柔万分,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态。   这个贱人!   现在事情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这贱人与男人偷情,还不止一个,他的头上都不知道带了多少顶绿帽子!   吴参谋觉得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被那个贱人骗了这么久。   他绝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吴参谋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沈九:“你让我知道了这贱人的真面目,我非常感激。”   “若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若不是沈九,他至今都被那贱人蒙在鼓里,所以,他愿意为沈九做一些事。   沈九挑了挑眉:“我现在还没想到。”   沈九目前只想教训吴太太和那姓赵的,还没决定让吴参谋做什么。   吴参谋态度极好:“不急,等你想到了再和我说。”   沈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吴参谋,等会你把那姓赵的留给我。”   那姓赵的背叛沈九,沈九一定要给他苦头吃,让他知道谁才是青会的领头人。   至于吴太太,想必不用沈九出手,吴参谋也一定会狠狠折磨她,头上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吴参谋当然应下:“没问题。”   吴参谋站起身,就要往那个房间走去,这时,沈九慵懒的声音响起。   “吴参谋,今日这事,你知我知。”   “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沈九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不会再让其他人知晓参谋官的丑事。   吴参谋心头羞愧,妻子与多个男人有染,还被沈九看见了,自己真是抬不起头来。   沈九这话算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不让自己过分难堪。况且,沈九是青会的头目,说话自然一言九鼎。   吴参谋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然后,吴参谋走到了吴太太的房间里。吴太太一抬头,就看见了吴参谋阴沉的脸。   吴太太害怕地叫了一声:“老爷……”   吴参谋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力气极大,吴太太捂着脸倒在地上,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是她今天挨的第二个巴掌了。   吴参谋一直以来都对吴太太态度极好,从来都是把她捧在手心的,哪里下过这样的狠手?   现在是气极了。   吴太太自知理亏,她知晓当务之急是缓和吴参谋的情绪,以后再慢慢挽回他的心。   但吴太太不知道吴参谋目睹了她偷情的全程,任凭吴太太怎么说,吴参谋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吴太太爬到参谋官的脚下,抱住参谋官的腿,哭着说:“老爷,是有人陷害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爷,我是无辜的,你听我解释!”   吴太太方才和男人厮混,衣服还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大半个雪白的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随着她的动作,衣服还在慢慢下滑。参谋官冷眼看着,刚才那恶心的场景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随时都在提醒他被戴绿帽子的事实。   吴太太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她还紧紧抱着参谋官的腿,泪水涟涟。   吴太太看着参谋官的眼神委屈极了,她想着,老爷平日里最喜欢自己这幅姿态,老爷再看自己几眼,一定会心软的。   参谋官大怒,想起吴太太以前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他狠狠地踹了过去:“贱人,还在装模作样!”   吴太太捂着心口,只觉得钻心的疼。   参谋官再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他让心腹进来,把吴太太和孙姓男人拖走,他一定会让这贱人和她情人吃不了兜着走。   赵爷则被曹安拖到了沈九的房间里,看见曹安,赵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沈九陷害了。   曹安把赵爷用力往房里一摔,赵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赵爷不想在沈九面前示弱,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沈九懒懒地靠在那里,头也没抬:“曹安。”   这时,曹安缓缓地举起枪,厉声:“跪下!”   姓赵的心思歹毒,还想要九爷的命,曹安恨极了,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叛徒。   赵爷看见了黑漆漆的枪,吓得浑身一颤,他猛地跪在地上:“有话好好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沈九瞥见赵爷那怂样,轻声笑了,就这怂包还想当青会的领头人?胆子也太小了些。   沈九喝了一口茶,懒懒地开口:“听说你想杀我?”   赵爷想杀沈九,但他当然不敢承认,连声说:“九爷,你误会了,我哪会做这种事?”   沈九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爷:“姓赵的,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所以你培养势力、结党营私,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顿了顿,沈九冷冷地说:“但是,小打小闹多了,我也会厌烦,青会再也容不下你。”   赵爷知晓了沈九的意思,害怕地说:“九爷,我错了,您绕了我吧!”   沈九瞥了曹安一眼:“我不想再在上海滩看见他。”   曹安会意,枪抵在赵爷额头上,把赵爷拖了出去。   之后,沈九铲除了赵爷在青会的所有势力,而且赵爷名下的所有场子全收了回来。   沈九不费吹灰之力,就处置了赵爷和吴太太,事情做得干净利落。   ……   这天夜里,沈九去了督军府。沈九一路上楼,进了陆淮书房,往房间里的沙发上一坐。   见沈九神态轻松,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陆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陆淮问:“都处置妥当了?”   “那是自然。”沈九一贯神色慵懒,仿佛对旁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沈九认认真真将这一出大戏给陆淮讲了一通。   沈九没费半点力气,只是小小地玩了一个把戏,便让吴太太和那姓赵的两人狗咬狗。   讲完后,沈九看着陆淮,只等他的一句夸奖。   沈九问:“我做的如何?”   陆淮看向窗外,眸色深浅不明,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陆淮开口:“他动了不该动的人,是得吃个教训。”   沈九愣住了,下一秒,他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灿烂得很。   “陆淮,你居然会这么关心我。”   沈九同陆淮做朋友久了,每次有危险,只会受到告知,哪还听过什么关心的话语。   而这天晚上,那个姓赵的心思歪,陆淮竟替他讲了那人一句,沈九自然喜悦万分。   陆淮淡淡瞥了沈九一眼,什么都没有讲。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指的是叶楚……心疼沈九一秒钟。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58章 第58章(来自周末的加更)   自从瞧见三少帮叶楚说话后, 叶嘉柔好几天都没笑过。   这些天, 叶嘉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着那晚宴会上的事。她越想越不甘心。   叶嘉柔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可以压过叶楚一头。但是拿杨怀礼和三少这么一比, 那可差的远了。   可以说是处处不如,虽说叶嘉柔心中是这么想着,但是她对待杨怀礼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   杨怀礼是叶嘉柔能找到最好的人选了,她不可能因为妒忌叶楚得了三少的青眼, 而放弃杨怀礼。   只要三少不再对叶楚上心, 又或者对她失望, 那么叶楚决计没有上位的可能。   叶嘉柔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她完成这件事的人选。   蒋伯俊。   他是蒋姨娘的远房亲戚,长得清俊, 有些才华, 待人也温柔。有不少女人被他吸引。   不过蒋姨娘和叶嘉柔提过,这蒋伯俊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但是私下却和多个女人秘密交往。   可蒋伯俊最厉害的一点不是这个,而是他同时和这么多女人交往, 但始终能够维持她们之间的和谐。   多亏了蒋伯俊有一副好口才,把那些爱上他的女人迷得团团转, 都以为自己是蒋伯俊的唯一真爱。   所以外界的人都认为蒋伯俊是个好男人。   叶嘉柔要找的人就是蒋伯俊,蒋伯俊是个情场高手,能迷惑那些女人。叶楚也是个女人, 肯定不例外。   过几天,叶嘉柔就决定和蒋伯俊联系上,给他引见一下叶楚。蒋伯俊就能发挥他最大的本事, 最后让叶楚迷上他。   照叶嘉柔看来,三少和叶楚的关系还没有特别亲密,应该是处在暧昧的阶段。   叶楚肯定会想着攀附三少,但若是三少对她不感兴趣,她也一定会给自己找个下家。   那么蒋伯俊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叶楚的心愿。   叶嘉柔看见过三少好几回,每次他都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样子,一定不会讲些甜言蜜语。   蒋伯俊就不一样了,他哄女孩的方法可是一套一套的,叶楚肯定能掉进他的温柔陷阱。   特别是叶楚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碰到蒋伯俊,又怎么会不上钩呢?   自信满满的叶嘉柔,以为叶楚也同她一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周旋在几个男人中间。   叶嘉柔想到方法后,立即给蒋家去了个电话,和蒋伯俊约定好了时间。   等到时间定下来后,叶嘉柔这些天的烦恼一扫而空,她悠闲地等着见面的那一天。   叶嘉柔在心中幻想着,等叶楚爱上蒋伯俊后,再让蒋伯俊狠狠地将叶楚甩掉,这样她才能出一口恶气。   况且她也让叶楚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约定见面的时间在两天后,叶嘉柔特地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茶社,早早地到了那里。   叶嘉柔和蒋伯俊约定在早上八点见面,但是过了八点,蒋伯俊还迟迟未出现,叶嘉柔等得都有些急了。   正当叶嘉柔以为蒋伯俊要爽约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嘉柔妹妹,你在里面吗?”   是蒋伯俊的声音。   等到叶嘉柔应声后,蒋伯俊才将门推开,走了进来。   没等叶嘉柔提问,蒋伯俊就主动说起自己迟到的原因:“嘉柔妹妹,实在是抱歉,我已经和你约好了时间,还迟到了。”   蒋伯俊又接着说,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歉意。   “不过我是有原因的,希望你能听我解释,来的路上我碰到了需要帮助的人,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其实他只是路上瞧见了一个女学生,上去搭讪了几句。   蒋伯俊身材偏瘦,面色有些苍白,头发服服帖帖地梳起,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的语气非常真诚。   要不是叶嘉柔晓得蒋伯俊有一副颠倒黑白的好口才,此时的她也会被蒋伯俊的外表和行为所迷惑。   看来这个男人一靠近叶楚,叶楚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表哥,你真是个好人,你先坐下来喝杯茶。”叶嘉柔帮着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蒋伯俊先是道了一声谢,鞠了一下身子,才缓缓地落座。   蒋伯俊拿起茶盏,将盖子在茶水上划了几下,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小口,面露赞许之色:“好茶。”   “嘉柔妹妹果然好眼光,挑了壶好茶。”蒋伯俊又夸了叶嘉柔一句,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这茶分明是叶嘉柔随意点的。   蒋伯俊嘴上夸着,同时眼睛中也露出相同的光彩,一点也没让人觉得是场面话,而是发自肺腑的感叹。   “表哥喜欢就好,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有些事情让你帮忙,若不是我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麻烦表哥你。”   叶嘉柔眼中含泪,要掉不掉,似乎是遭遇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先别说蒋伯俊自诩最会怜惜女人,而且他一碰上叶嘉柔这样柔情似水的女人,就更没辙了。   “表妹莫哭,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事,尽管道来,我定当全力以赴。”蒋伯俊皱着眉,一脸担心地瞧着叶嘉柔。   叶嘉柔用余光瞄了一眼蒋伯俊,感觉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她声音带着哭音:“表哥你可曾记得我有一个姐姐。”   蒋伯俊垂眼想了想,他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次,   “当然记得,只不过时间有些久了,名字记不清了。”蒋伯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忘了,他向来喜欢在女人面前维持一个无所不知的样子。   “姐姐名叫叶楚,楚楚可怜的楚。”叶嘉柔本来就打着让蒋伯俊和叶楚相识的目的,赶紧将叶楚的名字告知,说得特别仔细。   “叶楚,真是个好名字,嬛嬛一袅楚宫腰,想必人如其名,真人也一定是个俏佳人。”蒋伯俊眯着眼感慨道。   “好名,真是个好名。”蒋伯俊最爱在话中夹带着一些诗词,显示自己的文化。   不过有些女人就吃这一套,她们喜欢这种有涵养,学富五车的“文人”。   叶嘉柔在心中暗自撇了撇嘴,叶楚的名字哪里好了,还自己的好听多了,嘉柔嘉柔,温柔可人。   “表哥好文采。”叶嘉柔心不甘情不愿地夸上一句,尽管她根本就没听明白蒋伯俊讲的是什么。   沉浸在自己才华中的蒋伯俊才回过神,他记得表妹刚才是有事相求。   “表妹,你方才不是要我帮忙,怎么提起你姐姐了?”蒋伯俊疑惑道。   终于说到正题了,叶嘉柔心中一喜,但是仍旧先叹了一口气。   “表哥你有所不知啊,我姐姐她人长得漂亮,举止温柔,外祖父家是出名的富商,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让我担心。”   叶嘉柔违心地说着叶楚的优点,只是想让蒋伯俊对叶楚感兴趣。   要是真让叶嘉柔说出心里话,可不能用这些词了。叶楚长得没她漂亮,行为泼辣,令人厌烦,唯一好的也只剩下家世了。   叶嘉柔夸叶楚的话一出,蒋伯俊眼睛都亮上了几分,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脑袋里只剩下夸赞叶楚的话了。   他赶紧询问:“你姐姐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   “那是当然,我姐姐比我说的还要好上几百倍,我这么说还算是侮辱了她呢。”   叶嘉柔心想:我呸,为了让蒋伯俊喜欢上叶楚,她可是撒了不少的谎。   “但是姐姐千好万好,就是识人的眼光不行,我生怕她被那些臭男人给骗了。”   三少就是那个臭男人,偷走了万千少女心的臭男人。   蒋伯俊面上带出几分焦急:“那可怎么行,阿楚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骗走呢?”   下一秒,蒋伯俊“自谦”地笑了笑:“表妹不是我自夸,外面那些男人都不可信,只有你表哥我最可靠。”   “你一眼便知,我长相和才华都不落后于人,要是让我来劝劝你的姐姐,什么事都解决了。”   闻言,叶嘉柔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这个意思,表哥的人品和内在都无话可说,若是表哥让姐姐爱上你,真不失为一段佳话。”   蒋伯俊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你姐姐同我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阿楚现在还是个学生,只要我……”   顿了顿,蒋伯俊才继续说:“阿楚爱上我,只是早晚的事。”   叶嘉柔感激地看着蒋伯俊:“表哥说的对,我正是这个意思,表哥是个好人,姐姐也是个好姑娘。”   叶嘉柔怕叶楚不上钩,又补了一句:“不过姐姐从小被宠着,心气难免高了些,表哥若是做不到,我倒是可以给表哥出个主意。”   蒋伯俊自信满满,听不得这些指责他的话,但是他还是忍着不耐问了问:“表妹说吧,我洗耳恭听。”   哪会有什么女人不会爱上他,他这么优秀,上海滩还能找出另外一个吗?   蒋伯俊的老家在苏州,最近刚来上海,因为有些工作需要在上海住上一段时间。   蒋伯俊对他自己的评价颇高,但是他的本事都用在了勾搭女人上,自然没有关注过上海滩的风云人物。   他认为就算他不是上海滩最出色的那个,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男人。   叶嘉柔看着蒋伯俊好似走了神,只好出口叫了几声,直到蒋伯俊认真地盯着她,才开口。   “表哥,姐姐可没谈恋爱,对感情一事一无所知,若是你能拉个小手或者什么,姐姐一定对你死心塌地。”   叶嘉柔故意暗示着蒋伯俊可以对叶楚动手动脚,但是她不会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蒋伯俊调戏叶楚,会不会被叶楚打个半死。   “那可不行,我不会做这些事的,你放心,我就算不做这些,阿楚一定会主动爱上我的。”   蒋伯俊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却肯定了叶嘉柔的话。   叶嘉柔一看事情已经达成,满意地和蒋伯俊告了别。   听了叶嘉柔的描述,蒋伯俊对叶楚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叶楚样样都好,挑战性高。   当然,有他这等好男人出面,叶楚最后还是会被他迷上。   蒋伯俊从茶馆出来,回了他暂时居住的饭店,开始筹谋起让叶楚爱上他的大计。   ……   自从吴太太的事情被参谋官发现后,她就被带回了南京。   她的其中一个情人赵爷被沈九处置了,另一个姓孙的小情人也被参谋官处理了。   一路上,参谋官的怒火已经被他压了下来。他心中自然已经有了处置她的办法,只是他身居高位,此事必须处理得低调。   曾经熟悉的家中,现在气氛冰冷,参谋官面色如冰,周身气质寒冷至极。吴太太头一回见到他这个样子,哆哆嗦嗦,不敢闹。   吴太太晓得自己的美,而参谋官爱的就是她的年轻漂亮。那张艳丽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事到如今,吴太太竟然还指望着参谋官能因为从前的情分放她一马。   吴太太现在忘了,她先前总在外面仗势欺人,因着参谋官,她就有了几分胆子。   然而,一个什么都没有,单单靠着丈夫才能拥有荣华富贵的女人,做出背叛婚姻这种事情,她必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吴太太的面前,她头发凌乱,模糊地看了一眼。   参谋官冷漠的声音响起:“这是一张去伦敦的船票。”   吴太太仿佛抓住了一点希望,抬起头来,眼中含泪看着他,目光盈盈。   “如果你能顺利登上这艘船,那些事情我就既往不咎。”参谋官居高临下地俯身看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吴太太眼睛一亮。她向来爱美,此时却不顾着自己的狼狈,抓紧了那张船票,仓皇离去。   吴太太并没有看到她的背后,参谋官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她先前那样有心计,在危急时刻,并不多想,只紧紧抓住最后一个逃生机会。   参谋官的确给吴太太下了一个圈套,但却是她自己选择跳下去的,怪得了谁。   吴太太拿了船票就跑,不过可惜得很,那辆车在路上就被人劫了。   被劫的时候,吴太太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自嘲地笑了,任凭他们将她抓走,没有讲半句话。   后来,别人寻了一个由头将她关进了牢里。   参谋官身边少了一个□□,无人质疑。旁人只觉得是吴太太失宠,不过失了这荣华富贵,上哪来回哪去。   谁会料到,地牢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女囚徒呢。   ……   另一头,叶楚也得到了陆淮的消息,赵爷是青会的叛徒,他起了叛变之心,这件事已经被沈九妥当处理了。   所以,陆淮将跟在叶楚身边的人收了回去。那些人在保护她之时,从不上前,总隔着适当的距离,有礼得很。   叶楚思来想去,总觉得她得想法子感谢陆淮。   陆淮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还助她从那些乱事中脱了身。若是叶楚不做点表示,岂非显得自己凉薄了。   陆淮这人不要求回报,但叶楚不希望这样。   他既然这样帮她,她定是要感谢他一番的。   于是,叶楚去了百货公司,决定给陆淮买一份礼物。她现在只是个女学生,家中虽富裕,但也不能送极为贵重的礼物,以免显得张扬。   叶楚在百货公司里转来转去,找了许久。   派克牌的钢笔,似乎挺适合陆淮的,他公务繁忙,是需要一些笔。   叶楚摇了摇头,但陆淮的书房里准备了好多笔,怎会用上这一支?   瑞士纯手工做的表,仿佛陆淮也能用上。他一忙起来,总会忘了时间,甚至昼夜不休。   叶楚又摇头,不过陆淮已经有了他母亲的那只怀表,想来这块手表也只能作为摆设罢了。   ……   叶楚对陆淮太了解,反倒不怎么好送礼物了。   离开百货公司的时候,叶楚一无所获。她在马路上四处闲逛,想着,或许看见了什么,能找到一些办法。   走到咖啡馆的时候,叶楚的脚步一停。   恍惚之间,她记起了前世。   叶楚刚住进督军府的时候,同陆淮不太相熟,只是见他常常喝黑咖啡,便随口问了一句。   陆淮将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放下,他的手指摩挲着杯壁。   “叶楚,若是一直保持清醒,才不会失了分寸。”   他的语气极为认真,叶楚忽的恍了神。   上海滩在旁人眼中,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富贵地,在军阀眼里,却是一块利益极重的肥肉。   各地军阀死死盯着上海,都想来分一杯羹。   督军陆宗霆掌管几省军务,繁忙得很,不常待在上海。这里的每一处危机,都需要少帅陆淮处理。   而陆淮向来不会分心。   ……   那些回忆在叶楚眼前消失。   叶楚笑了笑,她似乎想到给陆淮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了。   叶楚买了东西后,便拦了黄包车,回到叶公馆。   四周没有人的时候,叶楚才给陆淮打了一个电话。   叶楚:“我找三少。”   陆淮语气淡淡:“找我有事?”   叶楚点头:“有。”   陆淮没有回答,在那头安静等着。几秒后,叶楚缓缓开了口。   “为了感谢三少的帮助,我想请你喝一次咖啡。”   叶楚知道陆淮喜欢喝黑咖啡。   他平日里行事这样忙,总需要保持头脑高度清醒。黑咖啡这样苦,倒是能令他清醒起来。   叶楚等了一会,才得到了陆淮的回应。   他的声线低沉,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好。”   两人约好的时间是这个周六。   这日,叶楚出门的时候,方才下过细细小雨。道路上有些潮湿,没过多久,她到了咖啡馆。   叶楚推门而入,冰冷的空气被关在了身后,里面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她进了包间的时候,陆淮已经到了。   陆淮站在窗边,手中握着那块他母亲的怀表,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楚没想过他会来这样早,忙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倒也不显得局促。   叶楚略显抱歉:“我来迟了。”   陆淮收起了怀表:“不迟,我刚到。”   叶楚笑了笑。   她瞥了一眼桌上,只放了杯水,杯口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没有动过,想必陆淮还没有点东西。   叶楚开了口:“不晓得三少喜不喜欢喝咖啡?”   叶楚抬眼看陆淮,她明知故问。若是陆淮知道她清楚他的所有喜好,那才无法解释清楚了。   陆淮淡淡道:“还行。”   他的话果真一如既往地少。   叶楚:“那我就擅自主张,替三少点一杯黑咖啡吧。”   叶楚看向陆淮,表情认真极了,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陆淮只是微怔了一下,很快便说:“好。”   他喜欢喝黑咖啡的这个习惯没有多少人知道。陆淮淡淡看了叶楚一眼,她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三少这样忙,若是能一直保持清醒,才会事事做好。”   叶楚做了解释,其实这句话是上辈子陆淮告诉她的。   叶楚知道,方才陆淮看她一眼是有了些怀疑,所以才认真同他解释了一番。   陆淮忽的笑了一下,他笑得极浅,好像对叶楚的这句话深有体会。尽管如此,他仍是什么都没有讲。   叶楚点单后,服务生下去做准备了。   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窗外的绵绵细雨又开始下了。   陆淮看着叶楚,见她从容至极,神色淡然,仿佛先前那事对她毫无影响。   他又开始好奇了,叶楚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没有多少阅历。   经历了宴会旁观私情,被人污蔑偷窃,甚至险些被青会姓赵的叛徒毁容……她为何波澜不惊?   陆淮忽的开了口:“不小心惹了事,你就不怕么?”   叶楚愣了几秒,立即明白过来,陆淮是在说之前接连发生的祸事。他或许对自己有一些质疑,因为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   既然陆淮这么问了,叶楚是必须要回答的。   “先前有三少的帮助,我才有那样的底气,更何况这些事并不危及性命……”   叶楚的话没有讲完,陆淮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这时,叶楚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她话头一转。   “那若是我真的惹了事,三少会帮我吗?”   叶楚的嘴边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玩笑。   总有一天,叶楚会把底牌亮出来,向陆淮投诚。现在,她尚且不清楚陆淮的态度,不如借着这个机会,问他一番。   叶楚投石问路,只当做给后来的投诚做一个小小的铺垫。   叶楚看着陆淮,态度从容不迫,假装那是玩笑,心中却有一点期待。   无人回答,无人开口,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凝滞了起来。   咖啡馆的外面,上海滩下着小雨,能看见细雨划过玻璃窗,听不见外头街道的繁华喧嚣。   房间里寂静万分,两人沉默地对视。   陆淮默默观察着叶楚,看到了她漫不经心的神情,晓得那是一句玩笑。但陆淮和常人不同,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坚定。   叶楚虽藏得极好,却躲不过陆淮的眼睛。叶楚的那些小小心思,在陆淮眼中似乎也无处可藏。   她既然开了玩笑,他也必须回她一句,不是么?   陆淮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冷峻,挡住了叶楚眼前的光。   陆淮微微朝叶楚俯身,她忽的察觉到一片浅淡的阴影压了下来。随着陆淮的靠近,那种冷冽的感觉也逐渐逼近叶楚。于她而言,熟悉极了。   陆淮看向叶楚的眼睛,她身上有股清浅的香味,好闻得很。   两人的呼吸靠近,气息轻轻浅浅地缠绕在一起。   陆淮假装认真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59章 第59章   被陆淮这么看着, 叶楚也没觉得有什么慌。她的眼睛清亮, 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   那两个字已经在叶楚的预料之内,她没有太多失落的情绪。毕竟, 她心中早就制定了计划,现在不过投石问路。   她同陆淮只是经历过一些事,他甚至连自己是那个好心人都不晓得,叶楚知晓他不会答应。   两人对视着, 叶楚安静极了, 她知道陆淮在观察自己。与此同时, 叶楚也在观察着陆淮。   他这样聪明,绝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才刻意起了逗弄的念头。   既然陆淮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拒绝了她,叶楚也必须是要回击的。   叶楚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是吗?”   陆淮没有讲话,只是默然看着叶楚。   如果叶楚真的想要寻求庇护,想必她会将这一个话题继续下去。   陆淮现在等的是, 叶楚的诚意,或者说她的要求。   下一秒, 叶楚果真开了口。   叶楚凝视着陆淮的眼睛:“我自然不会劳烦三少,一个玩笑罢了,三少何必当真呢?”   陆淮挑了挑眉。   他原本以为叶楚会继续谈下去, 没想到,她却直接回绝了自己,反倒说是他过分认真了。   在她的面前, 事情总不会按照他想象的那样进行。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一来一往间,谁都没有落下风。   叶楚清楚陆淮的性子,事事都要自己掌控。但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令他如愿。   先前那通电话也是,现在这次见面也是。她当然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在自己这里占不了上风。   房间门口突然有了敲门的声音,两人随即偏过头去,仿佛方才无事发生的样子。   服务生送上来点好的咖啡后,便离开了,并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里的诡异气氛。   短短几分钟内,叶楚和陆淮的表情都恢复了平常。   陆淮的手指修长,他拿起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   叶楚点的是维也纳咖啡,上面有一层鲜奶油和巧克力糖浆,甜极了。她喝的时候,微微蹙起眉。   其实,上辈子叶楚已经习惯了黑咖啡的口味,但是她在陆淮面前不想暴露出这些。   带着甜味的咖啡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   陆淮淡淡瞥了一眼叶楚的杯子,发觉她没有动多少。   他随口问起:“不好喝?”   叶楚摇头:“好喝。”   陆淮心中道,口是心非。   方才那个话题已经翻了一页,被两人暂时遗忘了。他们讲了一些别的事情,临走之前,叶楚才开了口。   “三少,我有东西要送你,作为谢礼。”   陆淮的手指摩挲着杯子,他看着叶楚低头在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待他看清楚了后,才发现那是……   一罐咖啡豆。   陆淮微微一怔,看向叶楚。   “三少是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叶楚注意到了陆淮的表情,她刻意解释了一番。   “这是一罐咖啡豆。”   “我猜三少家中或许有研磨机,可以让管家帮你做黑咖啡。”   “……”   督军府有两个管家,一男一女,都在督军府做了很久。上回陆淮叫人打电话给她,叶楚猜测,应该就是那个女管家。   从陆淮小时候开始,女管家就在督军府了。后来叶楚进了督军府,她也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变过。   所以,陆淮很信任那个女管家。   叶楚继续道:“礼物虽小,但我对三少感激不尽。”   叶楚的道谢听上去极为官方,太过客气了。然而这时,陆淮却淡淡讲了一句:“很好。”   叶楚抬眼看他。   陆淮语气认真了几分:“你的礼物很好。”   叶楚嘴角微微勾起,对陆淮笑了一下。   陆淮自然收下了叶楚的礼物,他们在咖啡馆门口告了别。   叶楚回了叶公馆后,这几日,两人便没有再联系。   ……   上海的学堂也存在着攀比。   隔壁的学堂打着给学生调节心情,全面发展的名头,排演了一出戏,反响很是不错,深受学生们的追捧。   信礼中学的校长看到这样的情形,想着自家学校也不能落在人家的后面,寻摸着也要开展一个类似的活动。   隔壁学校能排,他们为什么不能排。校长特地从外面请了个老师,来帮同学的忙,希望能在短时间排出一个高质量的戏剧来。   请来的老师一来到学校,就发了个通知,想让全校学生都踊跃报名参加选角,一起争取将这部戏做到最好。   付恬恬向来是个爱凑热闹的主,这样的活动怎么可能少了她。   只是可怜了叶楚,原本没课的时候还想着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被付恬恬抓了壮丁。   叶楚原先想着拒绝,可是付恬恬拉着她的手,硬是给她拽到了报名的地方,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讲着。   “阿楚,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严曼曼那人肯定是奔着女主角去的,还有叶嘉柔,你忍心看着我被俩讨厌鬼包围?”   惯爱出风头的严曼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而叶嘉柔,她向来觉得自己是爱情小说主人公。   付恬恬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叶楚自然不会拒绝她。   到了报名的地点后,叶楚才发现其他同学的热情不比付恬恬少,报名的队伍排得很长,付恬恬拉着叶楚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另一头,叶嘉柔也来了。   叶嘉柔的内心是一部漫长的爱情小说,她认为旁人都是她的配角。   叶楚是处处压她一头的坏心女配,陈息远是一个疯狂追求自己的登徒子。   而叶嘉柔则是一个苦情女主,自然需要杨怀礼这个谦谦君子疼惜。   这不,学校刚通知了要同学报名参加戏剧,叶嘉柔就立即下了决定,她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主角。   叶嘉柔去报名的路上有些耽搁,所以来得有些迟了,她看着长长的队伍叹了口气。   这时,叶嘉柔的眼睛一亮,发现叶楚和付恬恬站在队伍中间。叶楚就在那里,若是自己哭上一番,往那里插个队也好。   叶嘉柔迈着轻松的小步伐,小跑向了叶楚所在的位置。   严曼曼来得早,叶楚她们还在排队的时候,她就从队伍前方走了下来,明显已经报上了名。   不巧的是,叶嘉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姐姐,你也来了。”   叶嘉柔的声音一进到叶楚耳朵时,叶楚就笑了,她看了一眼走到身边的严曼曼。   一听到叶嘉柔的叫声时,严曼曼就撇了撇嘴,眉毛挑了下,恶意满满地咧开了嘴。   此时的叶嘉柔还未看见严曼曼,因为付恬恬比较高,把严曼曼遮住了一些,叶嘉柔只知这儿也站着个人,不知道是严曼曼。   若是叶嘉柔晓得严曼曼也在,她宁愿从队伍的后面开始排起,但是她现在只以为严曼曼也是个想插队的人,她想着自己绝对要抢占先机。   “姐姐,队伍真的好长啊,我站得脚都疼了。”叶嘉柔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却带委屈。   人人都爱面子,叶嘉柔作为叶楚的妹妹,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难道叶楚还会当着大家的面拒绝她。   叶楚一定不会让其他同学瞧见自己的真面目,以前她还有把柄在叶楚手中,现在叶楚根本挑不出错。   叶楚看着凑上来的叶嘉柔,心下厌烦,又是这副做派。叶楚偏过头,权当自己没听见。   看着叶楚没回话,叶嘉柔又接着说:“不知姐姐可不可以让我站在你的旁边?”   付恬恬:你当我是死人吗?别说阿楚不会同意,只要她在,哪还有叶嘉柔站脚的份!   叶楚:说好历经磨练的女主角呢,怪不得能被我捋下来,谁让你这个女主角只会靠男人,出门却不带脑子。   严曼曼:这个碍眼的狐狸精,看我不拔光她的毛。   付恬恬盯着叶嘉柔,脸色难看,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苍蝇,我们这没脏东西啊,怎么就招苍蝇了。”付恬恬的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做出赶虫子的举动。   付恬恬毫不留情:“叶嘉柔,哪凉快你给我哪呆着去。”   叶楚语气温和,但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嘉柔你脚疼,就别想着插队了,家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一点也没学会?”   叶嘉柔脸白了白,装作一副叶楚欺负她的样子:“姐姐,我只想和你站一起,没想着要插队。”   经上次李思文一事,大家对叶嘉柔的观感已经差上了许多,并没有多少人会站在叶嘉柔这边。   瞧着叶嘉柔在这边装腔作势,严曼曼的暴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看来她平时就是这么勾引怀礼哥哥的。   在严曼曼眼中,杨怀礼自小就是个翩翩君子,进退有礼。   严曼曼对杨怀礼的心思已经歇了几分,但是她每次看到杨怀礼对叶嘉柔偏爱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叶嘉柔水性杨花,吃了碗里,看着锅里,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叶嘉柔装弱小,偏偏杨怀礼就吃这一套。   但是叶嘉柔的娇弱和温柔严曼曼都没有,她装不来,也不屑去装。   既然叶嘉柔喜欢装可怜,严曼曼就整得她装也装不下去。   没想到这回叶楚和付恬恬倒是和她站在了一边,这么看来她们俩也没这么讨厌了。   “叶嘉柔,你少在这里恶心我,谁不知道你就喜欢装无辜,男人都被你骗的团团转,你不会以为我们大家忘记之前的事了吧?”   严曼曼从付恬恬的身后走出来,环住手臂,暴露在了叶嘉柔的面前。   叶嘉柔身子吓得一缩,小脸一变,苍白的脸色青了青,抿了抿嘴,似乎想要反驳,但却没敢说出口。   这段时间来,叶嘉柔已经本能地对严曼曼产生了恐惧,虽说她认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也架不住别人把她往坏了想。   说话间的功夫,严曼曼就挤到了叶楚和付恬恬中间,看起来似乎她们三个站成了一队,合力攻击叶嘉柔。   本来排着队就无聊,同学一看有好戏,都兴奋地搓了搓手,现在报名哪还是重要的事,看戏才最要紧。   “快快快,我们快过去!”   “前面的慢点,等等我。”   “喂!你踩到我的脚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先过去再说。”   报名什么时候都能做,况且队伍也长着,再等一会又如何。如今可是学校里的三大风云人物,共同对上一个看似娇柔,但是战斗力十足的小白花。   谁能不好奇结果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想抢到前排的位置,走慢了,看戏的效果就没这么好了。   不出一会,以叶楚,严曼曼,付恬恬,叶嘉柔这四人为中心,被同学包围得水泄不通。   叶楚捏了捏付恬恬的手,付恬恬立即转头,她的眼里果然闪着惊人的亮光,看来这次叶嘉柔又没什么好下场了。   叶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脚,换了个姿势站着,她看了一眼严曼曼,勾起了嘴角,偶尔和严曼曼变成队友的感觉也很不错嘛。   一向喜欢被众人瞩目的严曼曼更加来了劲,哪晓得骂叶嘉柔的效果会出奇地好,想到这,她又往叶楚那靠了靠。   叶楚三人是团结一心,扭成一团,对抗叶嘉柔。   叶嘉柔挺直了身子,在场这么多人,她一定要好好发挥一次,揭穿眼前这些人的真实嘴脸,让大家好好看看。   严曼曼啐了一声,鄙夷地上下打量叶嘉柔:“你说说,你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也不知道你从何来的自信,光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   叶嘉柔深呼一口气,小嘴可怜地一撇。   叶嘉柔说:“严同学,我知道你是因为嫉妒我,害怕我抢走你的怀礼哥哥,虽然你冤枉了我,但我和你不同,不会同你计较的。”   这一字一句说的都对,却直戳严曼曼的小心肝,气得她差点上前打叶嘉柔,不过她还是保持了理智,没有忘记旁边有这么多人,   不过付恬恬大力掌一挥,拍到严曼曼的背上。   没被叶嘉柔气死,严曼曼也要被付恬恬打得半死,打完之后,叶楚还在一旁帮腔。   “这样你就被气到了,也太没出息了。嘉柔最近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我还没嫌丢脸呢,你急个什么劲。”   被付恬恬一掌拍醒的严曼曼正了正神,抬高了自己的下巴,掩饰方才的尴尬。她换了个方式来对付叶嘉柔。   严曼曼在人群中指了几个女同学,她出声询问。   严曼曼说:“叶嘉柔觉得我冤枉她了,那你们说说,我的话有错吗?叶嘉柔先前和陈息远拉拉扯扯,现在又当杨怀礼的女伴。”   虽说这几个女同学爱捧着严曼曼,但是严曼曼也没说错什么,学校里还有谁不知道叶嘉柔做的那些事。   同学们纷纷应和:“说的没错,在场的人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叶嘉柔的好戏。”   “陈息远的正牌女友都上门亲口承认了,叶嘉柔还有什么话好说。”   “前些日子,我见她上了杨怀礼的车呢。”   “……”   严曼曼得意地看了叶嘉柔一眼,脸上写着,叶嘉柔瞧你接下来怎么接。   叶嘉柔眼神冷了几分,却带着一丝哭腔:“严同学,都说眼见为实,分明是杨公子自己邀请我的。”   “你非要说我趁机勾引他,我是坚决不会认的。”   她虽说性子刁蛮,但嘴上功夫完全不及叶嘉柔,只敢在平时放放狠话,怎能比得上逻辑清楚,极会颠倒黑白的叶嘉柔呢?   严曼曼虽然气,但是说话清楚,语速也没放慢:“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杨怀礼私下见了好几面,还收了他不少礼物。”   想起自己看到的画面,严曼曼就郁闷,杨怀礼也只在节日时送她礼物,凭什么叶嘉柔可以享受到特殊待遇?   叶嘉柔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泪珠。   她抽泣着:“东西都是杨公子硬塞给我的,我一个小女人怎么可能赢得过男人的力量呢。”   叶嘉柔愤愤地想,有本事你就找杨怀礼来当面对质,反正现在人不在场,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一贯强势的严曼曼竟然被小白花叶嘉柔说得哑口无言,叶楚真为严曼曼感到丢人。   叶楚先是在心中鄙视了一下严曼曼,然后顶替上了严曼曼的位置。   叶楚皱了皱眉,眼里透出些不耐烦:“叶嘉柔,你真是胆子大了,看来上次奶奶骂你骂得不够狠,你转头就把奶奶要你做的事给忘了!”   主力军换成叶楚后,叶嘉柔整个气势上先是输了一截,叶楚再搬出奶奶的时候,她浑身抖了抖。   不过叶楚说出的话她怎么从来没听过,奶奶骂是骂了,到底要她做些什么事?   正当叶嘉柔苦思冥想的时候,叶楚随便捏造了一下:“奶奶让你不要和乱七八糟的男人来往,你过耳就忘,是不是嫌奶奶老了,说话不中听了。”   叶楚:管奶奶有没有讲过这句话,如今我在这,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本事叶嘉柔就来反驳,反正没有证据。   严曼曼:这叶楚,还是这么令人生气,什么叫做乱七八糟的男人,怀礼哥哥是这样的人吗?   害怕叶楚和那个专门偏心的老太婆告状,叶嘉柔气极,语调却放软了:“姐姐,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况且杨公子又不是坏人。”   叶楚眯了眯眼,因着上辈子耳濡目染,叶楚将陆淮皱眉的气势学了个十成十。   她声音冰冰冷的:“一口一个杨公子,他把礼物塞给你,你直接扔地上不就玩了,你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做给谁看!”   “同是叶家的人,我都替你感到羞愧,替叶家丢人。”   瞧着叶楚的神色,叶嘉柔张了张口,竟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默默认了。事后想起来,叶嘉柔还觉得有些后怕,叶楚这副样子怎么这么让人心颤。   虽然叶楚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了叶嘉柔,但是也没有人觉得不对,毕竟叶嘉柔这人是欠点管教,叶楚这样还算温柔了。   这一场四人对决,以叶嘉柔的完败终结。   怼完叶嘉柔的叶楚笑意盈盈地去报了个名,当个编剧也不错。付恬恬和严曼曼自然是想参演其中,报名填写的时候,各自都填了女主角。   原本严曼曼和付恬恬建立的革命友谊,在看到各自填好的信息时,一下子瓦解了。   ……   夜深了,乔六的轿车一路驶出仙乐宫。   车内一片寂静,司机打转着方向盘,车子一拐,没有丝毫颠簸。   顾平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忽然想起最近瞧见的一件事,他认为很有必要和乔六爷汇报。   “六爷。”车里的安静被打破。   顾平微侧着头,一面保证自己能用余光看到六爷的反应,一面又避免和六爷对视。   过了许久,乔六才出了声:“说。”   “前些天我去咖啡馆的时候碰到了叶二小姐和陆三少,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起喝咖啡。”   顾平之所以觉得应该和六爷说,是因为上回他看到了乔六爷对叶二小姐的态度。   六爷特地让自己调查了叶二小姐,还第一时间询问了她的资料。   在顾平离开书房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六爷一直拿着叶二小姐的照片,看得入神。   依照他的推测,乔六爷可能对叶二小姐起了心思,一定是因为她与陆三少和沈九都有过交集。   顾平将自己在咖啡馆碰到叶二小姐他们的事情告知六爷,应该能够取悦六爷。   “咖啡馆。”乔云笙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眼底没有半点温度。   “他们见了多长时间?”乔云笙突然开口询问,扭头看向了顾平,眉宇中带着冰冷。   此时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凝了凝,透着丝诡异。   顾平的身子一僵,回了话:“一个时辰。”   “哦。”乔六拉长了语调。   顾平见势不对,自告奋勇:“六爷,需不需要我派人……”   去劫持叶二小姐。   乔六一抬手,截住了顾平的下半句话。   顾平立即噤声,转过身去,在副驾驶座上坐直了身体。   车里又恢复了平静。乔云笙望着窗外,看不出喜怒。   车子停下,乔云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书桌旁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打开右手旁的抽屉。   抽屉里空无一物,乔云笙他忘记了,他将叶楚的照片放在了仙乐宫的书房抽屉里。   他自然晓得陆淮将宋倩如逐出上海一事,宋倩如追求陆淮追得紧,不少人知道。   但是陆淮对待宋倩如的态度始终很冷淡,乔云笙从未看到陆淮与那个女人亲密过。   想不到他不但在宴会上和叶楚遥遥举杯,没过几天,两人又约好,一同去了咖啡馆。   要说陆淮对叶楚没点心思,乔云笙可不信。   之前他曾经去过一趟信礼中学,那时他听到了叶楚对陆淮的评价,陆淮帮她只是因为两人见过面,她和陆淮没有半点关系。   叶楚这么想,陆淮的想法可差得远了。   这晚,乔云笙书房里的灯亮了很久才熄。   翌日上午,乔云笙从仙乐宫出来,顾平紧跟在身后。顾平瞧着乔云笙走到了车前,想着要坐到驾驶座上。   乔云笙手一挥,示意顾平不用跟上来:“今天我自己开车,你留下。”   顾平应了一声是,替乔云笙打开了车门,随后合上,看着车子离开后,才进去了仙乐宫。   乔云笙自己开着车,一路开到了信礼中学的门口。   信礼中学前面有一条马路,乔云笙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现在临近放学时间,门口还没有多少人出来。乔云笙索性靠在了驾驶座的椅背上,侧着头看向信礼中学。   乔云笙算准了时间,过了几分钟后,学校放了课,同学们一批一批地从学校里面涌出。   女学生个个都穿着蓝底黑裙的校服,说着笑着,和结伴的人一起走出。   乔云笙眯了眯眼,他紧盯着门口。   他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云笙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直到叶楚的身影出现了在学校门口。   乔云笙越过人群,视线直直地落在叶楚的身上。   叶楚不认识乔云笙的车,自然不知乔云笙坐在马路对面的车内,正盯着她瞧。   况且阳光大得很,车窗还反着光,外面的人压根看不清车内的情形。   叶楚和旁边的同学们说笑着,抱着书往电车站走去。   叶楚不过和寻常女学生一样穿着校服,但是原先对那些女学生无动于衷的乔云笙却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最终,乔六将目光落在叶楚的眼睛上,神情不明。   乔六忽视了她的其他五官,只看着那双眼睛。   叶楚走向电车站,身子背了过去。乔云笙已经看不到叶楚的眼睛。   不过乔云笙并没有驱车上前跟着,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才那双眼睛,乔云笙忽的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乔云笙这人阴晴不定,此时谁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乔云笙神色不愉,却也没有离开这里。他坐在车里,目光落向远处,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过了一会,车不多,马路也不堵,乔云笙发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掉头回去仙乐宫。   ……   夜渐渐深了,跟踪乔六的人回到了督军府,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陆淮。   “乔六爷今日又去了信礼中学,他的车在那里停了很久。”   陆淮眯起了眼睛:“他见了叶楚?”   他的声音中隐约起了几分怒气,却被很好地克制住了。   “没有。”属下说,“乔六爷什么都没做。”   陆淮又开始思索起来。   乔六为什么又去信礼中学?   更何况,乔六没有带一个手下,独自一人开车过去。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淮晓得乔六心思不定,十分诡异,但他现在还没有对叶楚下手,陆淮要早做准备。   若是乔六敢动叶楚,陆淮绝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他又让人给叶公馆打了电话。   叶楚白天一直在学堂上学,没有接到陆淮的那一通电话。直到晚上,叶楚回到家中,丫鬟晓荷告诉了她电话里的内容。   “二小姐,你那个姓陆的朋友又打电话来了。”   叶楚的步子一顿,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晓荷一字一句,认真地讲起来。   “若是你需要帮助,只要打陆家的电话就够了。”   叶楚怔住了。   陆淮的心思变得这样快,她一时之间还接受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脸疼吗?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0章 第60章   不过, 叶楚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思索了一下,若是陆淮突然改变了想法, 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在。   叶楚问晓荷:“那人还讲了什么?”   晓荷皱起眉想了想,复述道:“有个姓乔的不是好人,那人叫小姐离他远一点。”   晓荷什么都不懂,只把那通电话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什么姓陆, 姓乔, 讲得这样复杂, 她的脑子都拎不清了。   “那人还讲了,具体的事情, 小姐可以打电话去问。”   叶楚已然明白了, 她点头:“我知道了。”   待晓荷下去后,叶楚回到房间想了一会。   原来是之前乔六的行为引起了陆淮的注意,陆淮估计是担心他和乔六之间的纠葛会牵扯到她。   所以,陆淮才会让叶楚小心乔六。   这样也好, 因为对于乔六这人,叶楚是有些怕的。即便上辈子叶楚见过乔六, 却始终摸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现在想来,她似乎又欠了陆淮一个人情。   近日无事发生, 若是有什么危险,叶楚会再次使用好心人的身份,去提醒陆淮。   ……   之前沈九一直在忙赵爷的事, 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事。处置完赵爷后,沈九才有空闲去思考与乔六的赌约。   沈九沉吟,去哪里寻那个乡下姑娘呢?   歌唱得好,那是必须的,但是在三个月内就要成为最有名的歌星,一定要有极大的潜质。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九爷,乔云笙来了。”   沈九冷哼了一声,他哪不清楚乔六是来干什么的,乔六无非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乡下姑娘。   呵呵,即便现在他没有找到,那又如何?他有的是信心。   沈九缓缓地走了过去,一眼就瞥见了乔云笙,他神色淡淡,正看着台上。   乔六收回视线,他看见沈九过来,嘴角微微翘起。   沈九悠悠落座,讽刺了一句:“哟,一天到晚往别人的地盘上跑,仙乐宫就这么无趣吗?”   紧接着,沈九又说:“不过想想也是,有你这样的老板,仙乐宫那地方是人能待的吗?”   乔六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漫不经心地说:“沈娇娥,你以为大都会是什么好地方?”   乔六淡淡地瞥了台上一眼,歌女和舞女正在台上表演,他呵了一声。   “瞧瞧,蝴蝶走了以后,资质一个比一个差。”   此时,歌女正在唱歌,看见乔六冷冷的眼神,她不由地顿了一下,错过了好几个节拍。   然后,沈九似笑非笑地看了歌女一眼。   歌女连忙调整情绪,接着唱了下去,再也不敢看乔六。   沈九轻笑了一声:“乔六,你说什么大话?三个月后,你以为谁还会记得蝴蝶?”   沈九一字一句:“我沈九捧出的歌女,绝对能红遍整个上海滩!”   “你的仙乐宫,完了。”   即便现在还没有找到能赢赌约的姑娘,但是沈九丝毫不怕,他从小到大想要做的事,全部做到了。   从前是这样,以后还是如此。   乔六半垂着眸子,悠悠地开口:“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等着你给我跪地求饶,等着大都会一败涂地。   沈九还是个落魄少年时,乔六就和他杠上了。如今,沈九成为了青会的头目,乔六依旧把沈九视为对手。   这次赌约,乔六非赢不可。   乔六离开后,曹安端了一杯茶,递给沈九:“九爷,您消消气,犯不着为乔六这种人发火。”   让一个乡下姑娘在三个月内,成为最有名的歌星,若是旁人,定觉得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可曹安是谁啊,他无条件赞同沈九说的每一句话,九爷说能成,那这事非成不可。   但是,当务之急是让九爷先消气。   曹安:“九爷,这是您最喜欢的茶,您尝一下。”   茶这种东西,曹安不懂,在他眼里,茶和水没什么区别,一仰头就可以喝个精光。   但是曹安记住了沈九最爱的茶,那就是碧螺春,于是,曹安就把这茶常备着。   曹安还有个爱好,那就是收集陶瓷做的东西。别看曹安是个黑脸大汉,但他对这种易碎的东西尤其偏爱。   俗话说,大汉的身子,少女的心啊。   曹安拿了自己最钟爱的杯子,泡上九爷最爱的茶,端到了沈九的面前。   沈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眉毛一动:“曹安,这茶味道不错。”曹安一喜,“九爷,您喜欢就好。”   沈九又说:“就是这杯子丑了点。”   曹安:“……”得不到九爷的认可,他的确有些难过。   但是,只要九爷心情变好了就成。曹安收拾了情绪,说:“九爷,说起会唱歌的乡下姑娘,我倒有一个人选。”   沈九挑了挑眉:“哦?你说说。”   曹安:“乔六以前把一个歌女扔进水里,那歌女好像是个乡下姑娘。”沈九和乔六是死对头,所以,曹安会格外关注乔六的事。   沈九:“把女人扔进水里?乔六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曹安附和:“可不是么,哪比得上九爷您英明神武,乔六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曹安顺势又拍了沈九马屁。   沈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摩挲着茶盏:“我若把这歌女培养成最红的歌星……”   当初被乔六百般嫌弃的人,后来却成为了光芒万丈的歌星,沈九单是想想都觉得这感觉实在是太妙。   想起乔六吃瘪的样子,沈九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曹安跟着说:“到时候就让乔六磕头道歉,好好锉挫他的锐气。”   沈九瞥了曹安一眼:“你去找那歌女,就说九爷请她来大都会唱歌。”   曹安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曹安调查了这个乡下姑娘的资料,知道她先前在一些小歌舞厅唱过歌,反响还不错,现在则在某个公司工作。   曹安带着小弟们来到了丁月璇的公司。小弟们跟在曹安后面,有人问:“大哥,这乡下姑娘能成为最有名的歌星吗?”   一个人接话:“大哥,我虽觉得这事有点玄。但是,我相信九爷,一定能把乔六打压得死死的。”   曹安停住脚步,笃定:“别说是个乡下姑娘,就算她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九爷也能把她捧成大歌星!”   青会众人都对沈九充满了信心,大家继续往前走。   曹安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个公司。他心想,这个公司有点小,芝麻大点的地人还不少。   哪像大都会,宽敞、明亮,单说那个大门口,都要比一般地方气派很多,丁月璇来到大都会,绝对不舍得走。   曹安到了,小弟们刚想冲上去,曹安一抬手,制止了他们。小弟们疑惑:“大哥,咋了?”   曹安挺了挺胸膛:“九爷说了,咱们要做有礼貌的流氓。”然后,曹安敲了敲门,只不过,曹安力气大,敲门的力度还是大了点。   里面的人猛地听见这重重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他说:“进来。”他心里想着,谁这么不礼貌,敲个门声音这样大。   随即,门打开,他看见一个黑脸大汉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了进来。他咽了咽口水,流氓?   他小心地问:“您找谁?”千万不要是来找事的。   曹安:“我找丁月璇。”这人一听,丁月璇不是前些天刚来工作的那个人吗?怎么惹上了这样的人。   他刚想问:“您找丁月璇什么事?”曹安看了一眼,他立马噤声。   曹安心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让他找人就去找人,话这么多干什么。   曹安:“我找丁月璇说几句话。”这人连忙说:“好的,好的,我现在就找丁月璇来。”   曹安想了想,说:“谢谢。”语气要多温和有多温和。   哪料到那人抖得更厉害了,飞似的跑出去,头也不回。   曹安:“……”他有这么可怕吗?   丁月璇来到这个公司有一段时间了,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氛围,同事们待她不错,工作又稳定,丁月璇还挺满意的。   现在丁月璇正在整理文件,这时,一个人走进来。   丁月璇抬头,笑着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来人正是刚才被曹安吓到的那人,他说:“有人找你。”   顿了顿,他担忧地说:“你小心点,那些人看上去不是善类。”   闻言,丁月璇笑容一凝,难道是乔六爷的人?   事情已经过了这样久,乔六爷还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吗?   丁月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她想起叶楚和自己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别人看轻自己。   是啊,自己现在已经避得远远的了,若还是逃不过乔六爷的人,还不如保持镇定,去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至少保留一份尊严。   丁月璇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就过去。”   丁月璇走了出去,看见几个大汉站在那里。她心神一凛,背挺得更加笔直,提脚走了过去。   曹安看见丁月璇,心想,长得还不错,比仙乐宫那些歌女们好了不知多少倍。仙乐宫的人都和乔六一样,长得普通得很,排场却比谁都大。   看见丁月璇的样貌已经压过了仙乐宫的人,曹安心情就好了很多。   丁月璇觉得这几个人有些眼生,上次她在乔六爷的船上没见过这些人,问:“有什么事?”   曹安:“我叫曹安,是大都会歌舞厅的,我们九爷让你去大都会歌舞厅唱歌。”   丁月璇怔了一怔,九爷?那是谁?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心中思索,他们不是乔六爷的人,那又会是谁?   曹安:“我知道你惹了乔六,我们九爷和乔六是死对头,乔六在我们九爷眼里,什么都不是。”   曹安对沈九可是尊敬得很,上海滩许多人怕乔六,青会的人才不怕,他心里充满了底气。   曹安扬了扬头,一脸骄傲:“大都会是九爷的地盘,你来了大都会,九爷保你。”   知晓丁月璇要消化一下这件事,曹安没有要求丁月璇现在就做出决定。   他说:“你考虑好后,就来大都会找我。”   曹安扔下这句话后,就潇洒地走了。   他才不担心丁月璇会拒绝,大都会这么公平公正的地方,去哪里找?   丁月璇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她已经不是那个初来上海滩的人了,她不会再随意听信一个人的话,已经吃过了苦头,她凡事都要细细思量后,再作决定。   曹安刚才的话很有吸引力,但丁月璇的心却愈发平静。   听起来大都会是个很好的选择,自己又能登台唱歌,又能避开乔六爷的人。但是,像九爷这样地位的人,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   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圈套?   丁月璇思来想去,决定问一下叶楚。毕竟阿楚聪慧,每次都能给自己很好的建议。   ……   另一头,陆淮接到了叶楚的答复。   这天夜里,叶楚很快就给督军府回了电话。在旁人不在的时候,她拨通了那个电话。   夜幕降临,四下静悄悄的,叶公馆和督军府都寂静极了。   叶楚开口:“三少,是我。”   陆淮的语气淡然:“嗯?又是你。”   叶楚怔了一怔,话被堵在了喉咙。   叶楚思索了几秒:“我也不想打这一通电话,可这是三少的命令……”   叶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讲话总带着潜藏的含义,偏偏两人都懂,谁都不说出来。   一来一去,仿佛暗自较劲,有趣得紧。   陆淮嘴边浮起笑意,她总在口头上不饶人。   陆淮不再同她说笑,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明天开始,我会继续派人保护你。”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还是上次那群人吗?”   陆淮点头:“嗯。”   “多谢三少。”叶楚想了想,又问,“上次送的那一罐咖啡豆,味道如何?”   “还行。”陆淮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   陆淮这几日忙,没来得及喝咖啡。挂了电话后,陆淮走出书房,见女管家仍在忙。   他忽的开口:“给我泡杯咖啡吧。”   女管家开了柜门,正准备拿出先前用的咖啡豆。陆淮淡淡瞥了一眼,看到叶楚买的那一罐咖啡豆就搁在旁边。   陆淮:“先用新的那一罐。”   “是,三少。”   陆淮回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新泡好的咖啡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记起了她似雪一样白的皮肤,还有那张眼神清亮的脸,陆淮忽然觉得有些渴了。   陆淮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顺着喉咙落了进去。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外头隐约的光线凉丝丝的,照着他的面庞,看不分明。   仿佛有股感觉漫上来,陆淮像是回到了那日的咖啡馆。他们靠得近,她身上隐约有种淡然的香味。   那种清浅的香气若有若无,却叫人难以忘怀。   陆淮低头看了一眼那杯咖啡。   眼前又浮起了那张脸来。   嗯,味道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味道不错。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1章 第61章   叶楚接到了丁月璇的电话。   丁月璇同叶楚讲起了曹安来公司找她的事情。乔六和沈九向来不对头, 他们之间的那个赌约, 叶楚似乎听同学讲过。   想必是沈九从哪打听到了丁月璇被乔六扔下水的事情,这才找上了她。   叶楚知道丁月璇的条件, 嗓子好,长相也好。她有唱歌的梦想,又想留在上海。   大都会歌舞厅确实是丁月璇最好的选择了。   叶楚告诉丁月璇,因为她惹怒过乔六爷, 若是想在上海唱歌, 必须要有一个靠山。   叶楚简单同她讲了青会和洪门的纠纷, 沈九极有势力,能从乔六手中保下她。   况且沈九的大都会公平公正, 丁月璇先前的顾忌也不会存在。   但这条路有些危险, 是否要走,关键还是在丁月璇自己的选择。她思索了几天后,决定去参加这个面试。   面试那天,叶楚陪丁月璇来到了大都会。   她们进去之后, 有个人走过来,看着丁月璇说:“你就是来面试的人?”   丁月璇点点头, 那人说:“你跟我来。”   丁月璇说:“阿楚,那我先进去了。”   叶楚点点头,她准备在门口等丁月璇出来。   不一会儿, 有个人走到叶楚身边,说:“叶二小姐,九爷请你进去。”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叶楚转过身一看,是曹安。   曹安又说了一句:“叶二小姐,丁月璇在面试,九爷让你一起进去。”   叶楚不知沈九打的什么主意,但听见和丁月璇有关,叶楚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曹安走了进去。   叶楚刚到大都会的时候,青会有些眼尖的人就认出了叶楚,上次九爷请这姑娘喝过茶,保不准对这姑娘有几分特别。   那人不敢耽搁,立马把这事告诉了沈九。   沈九扬了扬眉,小丫头陪丁月璇面试?这么说,小丫头和丁月璇是朋友。   歌女面试这事是有专人负责的,面试结束后,负责人会告诉沈九结果。若丁月璇唱得不好,直接走人,不会有别的机会。   丁月璇面试沈九本来不需要出面,但此时,沈九改了主意。   沈九看了一眼曹安:“请叶二小姐进来。”   曹安会意,然后离开了。   叶楚跟着曹安,进了一个房间。一走进去,她就看见了沈九,沈九正懒洋洋地坐在那里。   沈九修长的手往他旁边一指:“小丫头,坐这里。”   叶楚知道沈九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很有礼貌地坐了下来。   沈九悠悠地讲了一句:“你可以开始唱了。”   叶楚看了丁月璇一眼,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丁月璇深呼吸一口气,她的情绪逐渐缓了下来。   对这次面试,沈九没有抱多少期待,毕竟大都会是上海滩最有名气的歌舞厅之一,他见过的歌女还少么?   沈九靠在那里,眼神落在桌子上,只准备听一会儿,看也没看丁月璇一眼。   丁月璇缓缓地开了口。   “那南风吹来清凉……”   她的声音委婉动听,好似一阵清新的夜风,轻轻拂过这里,静悄悄的,却又格外打动人心。   沈九一愣,他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闭上了眼睛,安静听着丁月璇唱歌。   这首夜来香是著名歌星的曲子,他从前也听别人唱过。   丁月璇的声线却极为特别,幽静又淡然,找遍整个上海滩,都没有这样的声音。   沈九忽的笑了。   他和乔六的赌约,就要靠这个歌女来帮他赢了。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来的时候,沈九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丁月璇捏紧了衣角,紧张万分。她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是否能留在大都会……   一分钟后,沈九抬眼看了一下丁月璇。   “恭喜你成为大都会的歌女。”   丁月璇欣喜得很,但叶楚没有觉得意外,她知道丁月璇的嗓音条件好,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   沈九说:“嗯,你可以离开了。”   叶楚和丁月璇正要出去,这时,沈九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慢着。”   叶楚转过身,看着沈九。   沈九嘴角微微翘起:“小丫头,我们聊聊。”沈九虽笑着,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楚对丁月璇说:“你先去门口等我,我待会再出来。”   丁月璇点了点头,离开了。   沈九看着叶楚,漫不经心地问:“小丫头,听说前几日你同陆淮喝咖啡了?”   有个手下出去办事的时候,看见陆淮和一个女子喝咖啡。青会的人都清楚,沈九爷和陆三少关系极好,于是,手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沈九。   沈九当初听见的时候,就猜到陆淮是在和叶楚喝咖啡,毕竟,没有哪个女子能够近得了陆淮的身。   除了叶楚。   沈九这才起了心思,想问叶楚这件事。碰巧叶楚今日来了大都会,沈九当然要好好问问。   叶楚淡淡地说:“是的,九爷。”   沈九又问起她和陆淮的事了,叶楚已经见怪不怪,沈九这么问在叶楚的意料之中。   沈九嘴角的笑意深了些,他欣慰得很。陆淮终于主动了一次,懂得约姑娘家喝咖啡了,不枉费他尽心尽力撮合她们。   沈九挑了挑眉,随口问了一句:“小丫头,陆淮他约你出来做什么?”   沈九想着,陆淮这个锯嘴葫芦,若是自己去问他,他决计不会同自己讲的。思来想去,沈九觉得,也只有问叶楚了。   叶楚奇怪地看了沈九一眼,分明是自己请陆淮喝咖啡,沈九难道没有问清楚吗?   叶楚轻声道:“不是的,九爷,是我约三少喝咖啡。”   沈九怔了一怔,啥?是叶楚请陆淮喝咖啡?两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居然还是姑娘主动的。   陆淮这冷淡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主动一回呢?沈九冥思苦想,不行,他一定要帮帮陆淮。   沈九看向叶楚,开口:“小丫头,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请陆淮喝咖啡,他都会同意的。”   沈九的言下之意是,小丫头,你看看自己面子多大,你一开口,陆淮想都没想,直接就应了。   紧接着,沈九又说:“更多时候,有些人连陆淮的面都见不着。”   瞧瞧,哪个姑娘能有这样的待遇?这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无视沈九的小心思,叶楚却想着,陆淮性子冷,本就不爱与人亲近,再加上他身份显赫,别人瞧见了也只是对他心生敬畏。   这一世,她与陆淮从一开始的相互试探,再到如今的相互帮忙,虽说陆淮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好心人,不过,两人确实是朋友了。   叶楚半垂着眸子,淡淡说:“三少帮我这样多,我请三少是应该的。”   “我当三少是朋友,所以三少与我喝咖啡,也没什么奇怪的。”   叶楚话都这样说了,沈九还能说什么。沈九无奈,这两个人到现在还当彼此是朋友。   然后,沈九轻笑了一声,罢了,朋友就朋友吧,总归比之前近了一点。   叶楚看着沈九:“九爷,若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丁月璇还在外头等自己,叶楚想过去和她会合。   沈九点了点头,叶楚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响起沈九的声音。   “小丫头,既然丁月璇来了大都会,我会护着她。”   丁月璇是叶楚的朋友,沈九看在叶楚的份上,自然会多照顾她一些。   不提这点,就凭丁月璇歌唱得这样好,能帮他赢了与乔六的赌约,沈九也一定会保她。   叶楚转过身,笑了:“谢谢你,九爷。”   沈九作为大都会的老板,说话自然一言九鼎。即便乔六要来找丁月璇的麻烦,丁月璇也不用再担心了。   ……   阿琼是大都会的歌女,之前蝴蝶在的时候,大家眼里只看得见蝴蝶,所以,阿琼一直被蝴蝶压制着。   提到大都会有名的歌女,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蝴蝶,很少人会想到阿琼。   其实阿琼已经算是大都会比较出名的歌女了,但是阿琼不甘心,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屈居第二,她只要第一。   阿琼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了,突然有一天,传来蝴蝶被仙乐宫挖走的消息。   阿琼欣喜若狂,蝴蝶终于走了,那大都会再也没有能和她竞争的对手。   之后,虽然有新的歌女进来,但是谁都没有盖过阿琼的风头,阿琼真正达到了自己的心愿。   这一天,阿琼的彩排结束了,她缓缓地从台上走下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阿琼坐在化妆间,准备卸下头上的装饰。她的心情极好,嘴里还哼着曲。   这时,她的丫鬟走进来,低声说:“阿琼姑娘,面试的歌女已经到了。”   阿琼仍在拆头上的装饰,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新来的歌女多极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人来面试,但大都会最出名的歌女还是她阿琼,旁人怎么比得上自己半分。   她才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丫鬟见阿琼毫不关心的样子,又开口:“我看见九爷去面试那新来的歌女。”   闻言,阿琼的动作蓦然停了,眉梢浮起一丝冷漠的笑意:“九爷去了?”   面试歌女的事情,九爷从来没有管过,为何这一次九爷会过去。难道那新来的歌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丫鬟说:“是的,九爷过去了。”   阿琼脸色一沉,“啪”地一声把耳环砸到了桌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丫鬟立马低头,不敢再说话。化妆间其他人也不敢发出声音。   之前阿琼脾气就不好,现在出名后,脾气更大了,大家都知晓阿琼的性子,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阿琼。   阿琼冷笑了一声:“九爷都去看她了,好大的面子!”   阿琼生气极了,她好不容易才能到今日的地位,怎么可以被一个新来的盖过风头。   阿琼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施施然地站起身,说:“走,去会会她。”   她倒要看看这歌女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被九爷这样对待。   阿琼带着丫鬟走到面试的地方,她站在不远处看着。   过了一会,一个清丽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真是一个美人。   丫鬟附在阿琼耳边说:“阿琼姑娘,她就是来面试的歌女。”   阿琼眼里闪过嫉妒之色,她没料到歌女这样漂亮,就算是蝴蝶,估计也比不上她。   阿琼气极了,要是这歌女进了大都会,哪还有自己的位置。   不行,绝不能让这歌女进来,阿琼朝丁月璇走了过去。   丁月璇和叶楚分开后,往外走去,准备在大都会门口等叶楚。这时,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有些人啊,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九爷只是碰巧来看她唱歌,就以为九爷高看了她一眼。”   这话是阿琼咬着牙说出来的,她嫉妒极了,为什么这个歌女会受到九爷的重视。   丫鬟知晓阿琼要整治这歌女,连声附和:“是啊,不就是一个乡下丫头罢了,唱什么歌啊,只配干那些低贱的活。”   贬低丁月璇后,丫鬟又奉承阿琼:“阿琼姑娘你就不同了,长得美,歌唱得又好,大家都捧着你呢。”   丁月璇听见了乡下丫头、九爷这几个词,还有哪里不明白,这两个人说的就是自己。   她们的话很难听,每一句都在讽刺自己,但丁月璇不想惹事上身,她只是微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   阿琼见丁月璇没有理自己,冷笑了一声,她可不会让丁月璇就这么走了。阿琼干脆走到丁月璇前面,堵住了丁月璇的去路。   “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丁月璇见无法避免,只得抬起头,看向阿琼。   阿琼近看丁月璇,只觉得丁月璇更美了,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上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阿琼气得攥紧了手,她冷冷地说:“你就是来面试的歌女?”   丁月璇深吸一口气:“嗯。”   阿琼啧啧了几声,打量着丁月璇的衣服,面上满是鄙夷:“没人和你说,你这身衣服很丑吗?”   “就你这幅样子,还有脸来大都会?”   顿了顿,阿琼又开口:“我要是你,早就躲在家里,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丁月璇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微垂着头,没有反驳,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丁月璇刚走了几步,阿琼又堵在她的面前,狠声道:“我警告你,你给我识相点,别再踏入大都会半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对谁不客气?”   阿琼看过去,一个清冷的少女站在她身后。阿琼怒声:“你算什么……”   叶楚语气冰冷:“无缘无故辱骂一个人,你以为你是谁?”   叶楚出来找丁月璇的时候,看见阿琼正在欺负丁月璇,她的脸色顿时一冷,快步走了过去。这时,阿琼已经骂了不少难听的话了,全进了叶楚的耳朵。   阿琼的丫鬟见有人说阿琼,她连忙开口:“阿琼姑娘可是大都会最受欢迎的歌女,教训一个乡下丫头,还需要什么理由?”   叶楚冷冷地瞥了丫鬟一眼:“哦?照你这么说,你是她的丫鬟,她就可以对你肆意辱骂、随便践踏了吗?”   丫鬟顿时住了嘴。   叶楚淡淡地说:“你难道就这么没有自尊吗?”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在丫鬟耳里,却让丫鬟的心猛地一颤。   丫鬟想起阿琼心情不好就拿自己出气,即便自己没有任何错处,阿琼也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丫鬟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低下了头。   叶楚的目光在阿琼身上冷冷扫过,看见她胸前有个琼花的标牌,知晓这人的艺名叫做琼花。   叶楚看着阿琼,嘴角泛着一丝嘲讽:“呵,琼花清丽,你偏偏穿得这么妖艳,你怕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阿琼刚想反驳,叶楚又开口:“不过,我也能理解,你说话这样恶毒,一天到晚就想着算计别人,怪不得脑子这么不灵光。”   叶楚看见丁月璇被欺负的时候,她十分生气。丁月璇分明什么都没做,就受到恶毒的辱骂,她一定要教训阿琼。   阿琼极力平复情绪,她挺了挺胸,反驳:“那又怎样?大家就喜欢我这么穿。”   叶楚不急不缓地说:“那倒是,有些人没见过世面,喜欢你这样的,也在情理之中。”   阿琼胸膛剧烈起伏,没料到叶楚这样讽刺自己,可她嘴皮子不够利索,句句都无法反驳。   随即,叶楚微侧过头,声音似寒风一样:“某些人真是不自量力,总想着踩人上位,就算她日后成为全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摔得更惨?”   紧接着,叶楚又说:“哦,若是做人眼高手低,这辈子能不能出头,还不一定呢。”   阿琼气得浑身血液直往上涌,尖锐地喊:“你个贱……”她扬起手,眼神凶狠,眼看着就要打向叶楚!   话未说完,一个男人怒声:“闭嘴,谁让你对叶二小姐无礼的?”   曹安听了沈九的吩咐,出来看看叶楚有没有上车,没料到竟然看见阿琼骂叶楚,曹安立马开口斥责阿琼。   阿琼刚想扬起手打叶楚,看到曹安骂自己,她立马慌了,手僵在了半空中。   曹安冷声:“叶二小姐是九爷的贵客,你冒犯了叶二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贵客?阿琼脑袋轰地一声响,她一直以为叶楚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谁能想到叶楚竟与九爷有关。   阿琼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曹安看着阿琼,冷冷地说:“向叶二小姐道歉。”   阿琼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她惶惶不安地说:“叶二小姐,刚才对不住了。”   叶楚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淡漠:“你对我道歉做什么?你该道歉的人,是她。”   叶楚用手指着丁月璇。   阿琼不知叶楚与丁月璇是什么关系,但她不得不低头:“这位小姐,我刚才说话多有冒犯,对不起。”   丁月璇没有说话。   曹安这才看向叶楚,面带歉意:“叶二小姐,你受惊了。”   叶楚说:“无事。”反正这歌女她已经教训过了,想必以后不敢再对丁月璇做什么。   叶楚说:“我和月璇就先离开了。”   曹安:“叶二小姐走好。”   叶楚离开后,曹安看着阿琼,冷声:“阿琼,大都会的规矩你忘了吗?”   阿琼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沈九说过,大都会内部要团结一致,不要为了利益勾心斗角,若发现这种事,必严惩不贷。   阿琼被这段时间的追捧迷了心,早就忘了那些规矩,她慌忙地说:“对不起,我做错了,我不该这么做。”   曹安冷笑了一声,说:“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你都不能再登台演出,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阿琼手脚冰凉,一颗心落到了谷底。一个月都不能登台演出,等她再上台的时候,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气估计早就没了。   到时候大都会哪还有自己的位置?阿琼顿时心灰意冷。   曹安冷眼瞧着阿琼的反应,心里不屑,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   丁月璇既然成功进了大都会,叶楚就回到学堂上学。   这天,和往常一样,学校放了课,叶楚向着电车站走去。   汽车喇叭一阵响,叶楚转头望去,等车辆少了些,才穿过马路。电车站离学校有些距离,需要走些一段路。   电车站旁边有一家报刊亭,每天都会提供新的杂志等。叶楚路过的时候,停留了一会,准备买几本。   叶楚是这家报刊亭的常客,老板是个热情亲切的中年女子,看到叶楚就同她打了招呼,告诉她哪些是新到的书刊。   叶楚礼貌地问了声好,低下头挑了起来。   身边似乎来了个人,伸手拿了一本书。   阴影覆了下来,光线一下子暗了。叶楚手中的杂志被遮了一半,但是叶楚没抬头,继续翻着。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   “从来李郭多投分。伯仲俱清俊。”   叶楚没管那人,觉得那人应该挺喜欢念诗的吧。叶楚觉得新到的几本杂志都不错,准备付钱买下来。   但是,在旁那人又一次说了话,这次还是冲着叶楚来的。   “在下伯俊,小姐,你也爱看书?”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本文的装逼担当——逼王上线了!   架空民国,夜来香歌曲发表的时间提前。   因为在码字,所以昨天和前天的红包,今天会补。 ☆、第62章 第62章   来人正是蒋伯俊, 蒋姨娘的远房亲戚, 叶嘉柔请来的“好”帮手。   自从和叶嘉柔在茶楼一别,蒋伯俊就一头钻进了书房, 埋头用功了起来。   不过蒋伯俊用功的可不是他的学问,而是如何让叶嘉柔口中那个完美的姐姐叶楚爱上自己。   虽说他和叶嘉柔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但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蒋伯俊对这个表妹的印象还是极好的。   从小叶嘉柔娇娇柔柔, 说话轻声细语的。长大后的她一定也是个好姑娘。蒋伯俊对叶嘉柔的话深信不疑。   叶楚在叶嘉柔的口中, 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 也只有他能够配得上叶楚了。   况且叶嘉柔给了他一张叶楚的照片,照片中是全校同学的合照, 叶楚在全部人中脱颖而出, 果然长得漂亮。   蒋伯俊在女人这件事上从来没有栽过跟头,只要他稍微展示一下自己的个人魅力,没有一个女的不会迷上他。   不过这次不同,蒋伯俊受了叶嘉柔所托, 一想到有人等着他汇报成果,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蒋伯俊没有和叶嘉柔讲自己的心思, 而是问了她叶楚每天的行程,想着在街上和叶楚来一次偶遇。   女人的想法很简单,若是突然看到一个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子, 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动心才不正常。   蒋伯俊做了不少功课,他决定去信礼中学门口踩点, 等见到面后,接下来的事情还不顺理成章。   这天,蒋伯俊是第一次见到叶楚本人,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上几分。   等到叶楚停在了报刊亭前,蒋伯俊立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领带,大步向着叶楚走去。   他知道他要怎么和叶楚搭话了。   叶楚想要掏钱包的手一顿,她不确定那位小姐叫的是不是她。不过报刊亭上就只有她和旁边两人,叶楚还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不认识。   蒋伯俊一看叶楚抬眼望他,心中一热,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在下蒋伯俊,不知小姐芳名?”   蒋伯俊特地换上一身西装,系了领带,虽说领带没系好,勒得他脖子有些紧,但是也比不过此时见到叶楚的心情。   蒋伯俊。   叶楚听到这个姓的时候,把这个名字在脑袋里搜寻了一遍,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   就算她不清楚蒋伯俊是谁,可是对方知不知道她就难说了。   一个姓蒋的,无缘无故跑到信礼中学的门口和自己套近乎,眉眼间还有一点和蒋姨娘相似。   要说这人和蒋姨娘没点关系,叶楚可不信。   就是不知道是蒋姨娘搞的鬼,还是叶嘉柔想的招。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就行了。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叶楚将头一扭,将手上的书递给了报刊亭的老板娘。   “阿姨,你算算这些多少钱。”   这个事情的发展走向明显不对啊,蒋伯俊愣了愣。   按照他的想法,叶楚听完他的搭讪,不是应该娇羞地低下头,然后轻声地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叶楚看到他的长相还有这等气质,居然脸也没红,眼睛也没眨,直接无视他了。   应该是这个姑娘的防范意识很强,虽说是好事,但是他会向叶楚证明自己的人品和魅力。   “等等。”蒋伯俊制止了老板娘的动作。   正准备点算的老板娘动作一滞,不知道这个男的想说些什么。   “这位小姐不必亲自付钱,多少钱?我来付就好。”蒋伯俊抬了抬下巴,他晓得偶尔给女人一些甜头,可是效果百倍。   叶楚和老板娘都同时看她,叶楚心想,这个蒋伯俊没点古怪,她还不信了。   叶楚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情绪掩盖,神色如常:“我要的书,自然由我付钱,和你无关。”   蒋伯俊拿出手指摇了摇,一脸的不赞同:“小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他直了直身子,清清嗓:“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相逢即是缘分。你可知两个人要在芸芸众生中遇到,在万千世界中相遇,是多难的一件事。”   “我们之间是有多大的吸引力,多么有缘分,才能在信礼中学的这个小小街边报刊亭遇到。”   老板娘一阵恶寒,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   叶楚一脸冷漠,就算是蒋伯俊讲得多么激昂,她也没变脸色。   蒋伯俊自以为说了一番大道理,却不知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怎么没有呼应他。露出崇拜的眼神。   嗯,应该是被他说的话震惊住了。   “小姐,刚才可能没听清我的话。”蒋伯俊认为方才叶楚看书看得入神,才没听到自己一开始的介绍。   “从来李郭多投分,伯仲俱清俊。在下蒋伯俊,很高兴认识你。”   蒋伯俊伸出手想和叶楚握手,证明自己是个礼节周到的男人,不是个轻浮的。   叶楚看也没看蒋伯俊伸出的手,既然蒋伯俊想要恶心她,那么让他丢点脸也不为过吧。   “这位公子,你可知这句诗词是什么意思?”叶楚问了一句。   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叶楚终于有了反应,主动和他说话。   “那是当然,讲的就是两人意气相投之事,就比如我和你,都喜欢看书,所以才会因此碰面。”   蒋伯俊的手就这么尴尬地伸在半空中,他借用撩头发这个动作,状似无意地缩回手。   蒋伯俊稳了稳心神,又补上一句:“况且这句诗的后半句头尾两字,就是我的名字,我们又恰好在这见了面,难道不能证明我俩有缘吗?”   叶楚学着蒋伯俊之前的样子,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指。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我不但认为这句诗与你我不相符,而且缘分这个词更不能用在我们身上。”   蒋伯俊对自己的才华向来有自信,听不得反驳。但是在女人面前,他都会维持住一个温和有礼的样子。   而且叶楚是他的攻略对象,他更加多了几分耐心。   “哦,姑娘此话怎讲?”蒋伯俊侧了侧头,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那公子你可听好了,从来李郭多投分讲得是两个名将之间的惺惺相惜,我们就是一对陌生人,你既不了解我,也从未和我说过话。”   “只因为这次的书亭偶遇,就能判定我和你的性格兴趣相同,未免有些武断了。”   蒋伯俊傻了眼,他表妹可从来没有告诉他叶楚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人。   是个人都应该清楚这是个搭讪手段,以一件相同的小事打开话头,最自然不够了。   但是叶楚对他越是疏离,蒋伯俊就越想凑上前去,他不会承认这个女人对他没兴趣,不过是欲拒还迎罢了。   原本以为是个冷美人,看来是个呛口小辣椒。   很好,这样更加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蒋伯俊虽是被叶楚反驳,可他还是露出笑意,就是有些僵硬,他回了叶楚的话。   “小姐这话说得也在理,伯俊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不过小姐说我俩没缘分,我可不答应,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见面呢?”   叶楚心想,要不是蒋伯俊早就知晓她学校的位置,他们又怎么会碰面呢。   叶楚神色微微一冷,不急不缓地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在这报刊亭见面就是有缘分,那你这定论下得太牵强了。”   “先别说在每天会在街上碰到多少人,我打个比方,我上了好几年的学,每天都能和学校里的同学碰面,日复一日,次数加在一起,可比见你的次数多吧。”   顿了顿,叶楚无视蒋伯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我们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这么看来,有缘分这事可不能用在我们身上,顶多是第一次碰面的过路人而已。”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但是蒋伯俊又无处回嘴。   他自以为傲的口才也在叶楚面前落了下风。   幸好蒋伯俊的脸皮不薄,他虽是狼狈地笑了笑,但还是立即回过神,换了话题接着往下说。   “小姐这话说得对,那么现在我们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吧,这书钱就由我给你付吧,哪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叶楚虽然软硬不吃,但是蒋伯俊可不能让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落得如此的下场。   美人向来有点脾气,这话看来不假。   老板娘在一旁看着,她瞧叶楚不会让自己吃亏,反倒将这男人说了一通,也放下心来。   没想到这男的还是死缠烂打,老板娘忍不住开口:“这位公子,我看你其他地方没什么问题,就是耳朵不太好使。”   “人家小姑娘明显不想搭理你,你别一个劲地往上凑。”   这时,老板娘将算好的价钱报给了叶楚,叶楚立即付了钱,拿起书就走。   蒋伯俊刚想着否定老板娘的话,叶楚却想着离开了。   “小姐,你等等我,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蒋伯俊赶紧出声,想留住叶楚。   叶楚冷笑了一声,转身看向身后的蒋伯俊:“我回家是我的私事,应该不需要你多管吧,你这么急想送我回家,肯定是居心不良。”   没等蒋伯俊说话,叶楚就堵了他的嘴,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看你一肚子的坏水,是不是专门守在学校门口,哄骗女学生。”   叶楚的声音不轻,而且学校门口的人本就多,听到叶楚的话后,都鄙夷地看着蒋伯俊。   这人一直找女学生说话,到底是何居心。   叶楚转头就走,不再理蒋伯俊。   旁边的路人都盯着蒋伯俊,让他如芒在背,他何时出过这样的丑,他想着叫住叶楚,让她给大家解释解释。   蒋伯俊抬脚就追,想要离开此地。   此时的老板娘大喊出声:“来人啊,抓小偷,这人拿了书就准备偷溜。”   这年头小偷最招人厌,一听到喊声,旁人都一下子围了上来,把蒋伯俊堵了个严实。   蒋伯俊一听老板娘的喊声,就下意识地低头,他手上正好拿着从报刊亭上拿起的书。   他只不过是想给叶楚一个好印象,刚才太急了,才忘了将书放回去。   奈何蒋伯俊说破嘴皮子,也不会有人信他。因为他总不能自己想要拿着书,就是为了显示他有文化的一面,为勾搭女人做准备吧。   蒋伯俊哪里还能顾得上叶楚,等他脱离包围的时候,叶楚早就走得没影了。   这件小事并没有被叶楚放在心上,她上了电车后就忘掉了。   不过,这件事却被属下汇报到了陆淮那里。   虽说陆淮是派人保护叶楚的安全,但属下跟踪叶楚久了,总觉得三少对她特别不同。   他思来想去,还是把这种小事汇报了上去。   属下:“有个男子试图骚扰叶楚姑娘。”   陆淮手中的笔一停,皱了下眉:“嗯。”   属下又继续讲:“那个人反倒被当成小偷赶走了。”   陆淮嘴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的眼前浮起了那个小骗子的脸。   叶楚狡黠又聪明,即便在他面前,都不想落下风。像她那样的性子,她向来不会让自己吃亏。   吃亏的人只会是别人。   ……   不知怎的,叶楚近日总觉得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事堵在心里,却又想不起来。   明天便是周六了,学堂放了学。回家后,苏兰见叶楚学习紧张,忙了五天。她叫厨子做了一桌餐点,犒劳叶楚。   可是,吃饭的时候,叶楚一直心不在焉。她的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平日里的冷静镇定蓦地消失了。   她这幅样子古怪得很,自然被苏兰看了出来。   苏兰搁下筷子:“阿楚,怎么了?”   听见苏兰的声音,叶楚忙回过神来。母亲的眼神极为关心,可叶楚讲不出什么理由,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叶楚摇头,撒了一个小谎:“没什么,之前在学堂附近吃过了,所以有点吃不太下。”   苏兰觉得叶楚这几日精神不好,她认为或许是同先前尹家聚会上的那件事有点关系。   苏兰没有去那次聚会,参谋官太太和外交部长的女儿乱讲胡话,污蔑叶楚偷窃,所幸有陆三少做了证人,叶楚才避免了这场祸事。   虽说叶楚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在苏兰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情绪难免受到影响。   苏兰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心情不好,明日叫奕修带你去玩。”   叶楚又摇头:“前些日子,堂哥说政府公务好多,他连周末都要加班,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也是,昨日明哲从北平回来了。要不让他带你……”   苏兰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明哲那孩子喜欢胡混,老是出入娱乐场所。”   叶楚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苏明哲是叶楚的表哥,他聪明得紧,又是富家公子,喜好风月之事。外公每回都讲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苏家人觉得苏明哲难成大器,而上辈子,正是她平日不正经的表哥,偏偏在危急时刻救了她一命。   想到这里,叶楚的鼻子一酸,有时间要去见表哥一面才是。   晚饭过后,叶楚回了房间,没过多久便下起绵绵细雨来,淅淅沥沥的,天色也随之变得更黑了些。   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得潮湿了起来,叶楚仍是感觉愁得慌,眉头皱紧,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叶楚从书架上找书来看,翻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都看进去。   夜深了,叶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   ……   督军陆宗霆在南京处理事务,少帅陆淮留在上海。叶楚嫁给了陆淮,自然陪在他的身边。   那段日子,上海一直天气阴沉。不知怎的,叶楚总觉得不安,睡也睡不安稳。   叶楚永远记得那一个夜晚。   天忽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叶楚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传来的雷声和雨声,怎么也睡不着。   这天夜里,督军府的所有人都彻夜未眠。   因为他们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督军陆宗霆遇刺身亡。   报社连夜赶工,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陆督军的死意味着华东地区即将迎来一场动乱。   叶楚知晓后,心一紧,顿觉遍体生寒。   几年前,叶楚本该被莫清寒和叶嘉柔抓走。自从她投靠了陆淮之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先前督军陆宗霆也被遇刺过几回,叶楚按照记忆在适当的时机提醒,他都成功逃脱了。   可现在,因为整个故事的走向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这一次的暗杀,根本就不在叶楚的预料之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最痛苦的人应该是陆淮。   叶楚没有多想,下意识跑去了书房,匆忙得很。   书房的大门轻掩着,这里没有旁人。陆淮的书房只有几人能不经允许就能进去,她是其中之一。   叶楚走进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她转身后,看见陆淮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书房里没有开灯,他坐在那里,仿佛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沉默。   叶楚不自觉地朝着陆淮走了过去。   叶楚的步子一停,在陆淮的身边默默站着。   她微微俯身,看着陆淮,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举动。她清楚得很,陆淮向来不表达自己的情绪。   陆淮越安静,叶楚便越觉得难过。   她不由得伸出手,缓缓地靠近陆淮,却又在快要触及他的那一瞬间,生生停了下来。   似乎想起了什么,叶楚的心倏地一揪,疼得厉害。   在陆淮面前,叶楚也从来不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不能逾矩,他们两人必须保持适当又合理的距离。   思及此,叶楚很快冷静了下来,她将手收了回来。叶楚在旁安静站着,垂眸,准备在这里陪他。   但是,叶楚并没有站多久,忽然有一个力量将她猛地一拉,她微微一怔。   下一秒,叶楚被拽进了一个怀抱。   陆淮将她拉入了怀中,他用双手环住她的身体。叶楚的身上冰冷极了,温热又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住了她。   她脸上一热。   叶楚的长发擦过陆淮的嘴唇,清浅的香气也掠过他的鼻尖。他双手一紧,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向来隐忍的陆淮此时那样用力地抱紧她,窗外仍然在下着不停歇的雨,他逐渐安静了下来。   被他抱得这样紧,叶楚脑子忽的一空,什么都想不起,先前那些顾忌也消失了。   他的隐忍,她的克制,因着外头的那场大雨,此刻仿佛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黑夜很好地掩盖了什么东西,例如那些被他们刻意压抑的情感。   叶楚不自觉伸出手,回抱住陆淮。   拥紧了他。   她的气息柔软安静,他的气息灼热万分。   所幸夜那样黑,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响在耳畔,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逾矩一次又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感情会慢慢铺展给大家看。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3章 第63章   雷声已经歇了, 窗外的雨, 安安静静地下着。督军府的书房里寂静万分,只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   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里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拥抱了很久。   仿佛先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过。   陆淮只觉得怀中的叶楚温度冰冷,便拥紧了她。她身上总带着那股浅淡的清香,令他不由自主想靠近。   他忘掉了两人先前的约定, 一昧地沉迷了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淮纷乱无比的思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察觉到叶楚在他怀中安静地呼吸着。   她不挣扎, 也没有抗拒他的拥抱。   陆淮开了口:“叶楚。”   陆淮的声音仿佛警钟,敲醒了叶楚。她心一紧, 很快就想起了他们之前的约定。   叶楚下意识往后一退, 他的双手也恰巧在此时松了开来。   她脱离了陆淮的怀抱。   这时,叶楚的头脑变得清醒了起来。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脸色有些慌乱,这些都是不应该在陆淮面前出现的反应。   叶楚努力压下心中升起的感觉, 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为正常一些。   待到陆淮抬眼看她的时候,叶楚已经恢复了镇定。   陆淮扫过叶楚的脸, 她分明面色平静,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陆淮的手指间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一缕缕长发划过, 他也试图遗忘那种感觉,继续像往常那样对待她。   他们将情绪收了起来,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做过。   陆淮:“是董鸿昌的人做的。”   董鸿昌是直系军阀的首领, 他一向对华北地区虎视眈眈,曾经下达过好几次暗杀行动,都被陆宗霆化解。   而这一次的刺杀毫无预警,尽管陆宗霆防备很重,却被他得手了。   董鸿昌做足万全准备,就是想在华北地区引发骚乱。   而他早就盯上了上海,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进攻。   顷刻之间,陆淮已经做了决定。陆家在苏州有一个宅子,较为隐秘,没人知晓。那边生活平静,若是带了守卫,就更安全了。   陆淮对叶楚说:“我叫人送你去苏州。”   陆淮这意思分明是要让叶楚远离伤害,他想独自去面对危险。   叶楚一怔:“我要留在上海。”   陆淮拒绝:“你不能留。”   上海已经被许多人盯上了,更何况是督军府这样危机重重的地方。   叶楚的语气真切,不容置喙:“合约上写得明明白白,陆淮,你不能干涉我的选择。”   陆淮看着叶楚,她的目光清亮又坚定,仿佛早就下定了决心。   陆淮拗不过叶楚,最终同意下来。   ……   叶楚忽的从梦中惊醒,她直愣愣地看着,一时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听见了窗外的细雨声,她逐渐恢复了平静,意识到那不过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现在叶公馆仍然存在,叶楚也还是叶家的二小姐。   叶楚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了挂历上的数字,12月11日。   她突然知道这几日为什么心神不宁了,上辈子,在一星期后,督军陆宗霆将会受到一次暗杀。这场行动虽以失败告终,但是陆督军却受了严重的伤。   叶楚记得,当时,整个上海都人心惶惶,为了避免学生遇到意外危险,学堂放了很久的假。   陆宗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最终活了下来。但在这段期间,上海滩许多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动,惹了不少事。   上辈子发生的这些事情,不仅令百姓紧张,还使得陆淮忙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叶楚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陆淮,既要避免先前的那些事故,也不能让他被卷进那些纷争里。   叶楚想了一下,却又发起了愁来。   近日,陆淮知道了乔六来过信礼中学,他一直派人保护她。那些人行事认真,只要她出了叶公馆,他们就会跟上来。   若是叶楚要想将这个消息传达给陆淮,一定要隐瞒身份去找他。   而叶楚现在同陆淮关系不错,她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甩掉那群跟踪的人,这样定会引起陆淮的怀疑。   这么一想,如何能送出这个消息反倒变得棘手了起来。   叶楚再也没有睡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渐渐亮了。   清晨的空气冷冽得很,叶楚愈发清醒了起来。   叶楚简单用过了早餐,就留在房间里。时间尚早,若是现在就出门,被陆淮的人跟上,目标太明显,她无法脱身。   所以,叶楚等到了下午一点,这才离开了叶公馆。   叶楚一个人去了永安百货,她下车的时候,就知道陆淮的人已经在后面了。   叶楚手里提着一个包,进了永安百货。   那群人对待她的态度总是客气有礼的,并不会特地上前来打扰她的行为。现在她进了永安百货,他们会在外面等着。   只有在可疑人物出现的时候,他们才会进来。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她知道如何悄无声息地绕开那几个耳目,去找他们的少帅。   叶楚很快在店里买了两套衣服,一套是男士西装,一套是较为臃肿的大衣。   身形无法改变,叶楚只能借助衣物来伪装。   叶楚先穿上一件男士西装,把长发塞进了帽子里,戴上已经准备好的眼镜。她佝偻着背,假装成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走出永安百货。   ……   陆淮的人并没有发现不对,叶楚立即往拐角处走去,绕了两条路后才拦了辆黄包车离开。   叶楚给了一块大洋,压低嗓音:“和平饭店。”   车夫见钱眼开,乐得很,当然没有注意到叶楚穿得略有古怪,自顾自地跑了起来。   叶楚清楚极了,现在陆淮一定在和平饭店。   至于这个和平饭店,还有一段不小的来历。   多年前,上海滩原本有三个最有名气的帮派。青会、洪门和哥老会,三足鼎立,互不相让。   十几年前,在洪门和哥老会的纠纷中,哥老会元气大伤,几近覆灭。而洪门反倒成了唯一能与青会抗衡的帮派。   各地军阀总在争上海这一块富贵地,借机做了不少动作。为了守住上海滩,督军陆宗霆成立了和平饭店来牵制两派。   和平饭店,意在维护一方和平。   而现在,陆宗霆常住南京督军府,和平饭店自然落到了少帅陆淮手中。   上辈子,叶楚在陆淮身边的时候,经常跟着他去很多地方。而每个月的第二个周六,陆淮都会在和平饭店里。   这一次的消息重要,时间要紧,叶楚必须亲自过去送。   更何况,上回那个电话完全是迫在眉睫,她并不想暴露自己。那件事很快就会发生,叶楚实在没法子的时候,才选择给陆淮打电话。   打一次可以,若是两次、三次……叶楚并不能保证在每一次电话中,她的嗓音都能伪装到最好。   陆淮那样聪明,他如果听出那是自己的声音,该怎么办?   叶楚现在还不能冒险。   想着想着,和平饭店已经到了。叶楚叫车夫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她自己走过去。   叶楚微微佝偻着背,假装成一个矮小的年轻男子,步子十分寻常,进了和平饭店。   下午,和平饭店里,人声喧闹,四处都有不少人在讲话。有人穿着长袍,有人穿着马褂,还有穿中山装的,西装也不在少数。   许是混得多了,人人嗓门洪亮,即便在和平饭店的大堂里,讲话都不放低声音。   “切,区区一个哥老会成员,来和平饭店做什么?”   “我来这边寻个道理,你们洪门别仗势欺人。”   “……”   哥老会经十几年前那场祸事后,现下不过是个小帮会。洪门看不上哥老会,却不时会找点小麻烦。   在洪门里头,规矩是不存在的,谁面子大,谁就是王法。   然而,那些洪门的规矩在和平饭店里就消失了。因为在和平饭店,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   叶楚并不理睬那几个人的争执,她有要紧的事情去做,时间不多了。   这里鱼龙混杂,多是道上的人,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这幅打扮会引起旁人注意。   楼梯上也人来人往,叶楚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并不惹眼。   叶楚的步子不急不缓,像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若是有事,大家都会在下面处理掉,越到楼上,人就越稀少。   陆淮的房间在第五楼,一般来说,不会有人上去,除非有性命攸关的大事。例如当年沈九被乔六追杀,他一路跑到和平饭店,被陆淮保了下来。   叶楚知道,五楼的楼梯口有人看守。   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二点,正值换班之际,守卫累极了,警惕心会下降。   但是2点10分后,新的守卫就会过来。   叶楚要把纸条送给陆淮,她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   叶楚打量了一下,那条走廊现在无人。守卫在走神,证明陆淮应该不会在房间里,所以他的态度才有些漫不经心。   趁着守卫转头的时候,叶楚快步走向他。她找准位置,一掌劈向他的脖子,那人很快就晕了过去。   叶楚将他的身体轻轻拖进走廊,靠在墙上。他只是暂时昏迷,不久后就会自己醒过来。   她轻声道:“对不住了。”   为了你主子的命,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叶楚快速将纸条塞进陆淮的房间,起步离开。   在和平饭店里,第五层楼全是空的,无人敢开这个房间的门,若是想进去,只能等陆淮本人开锁。   叶楚很放心,她手中的消息绝对不会泄露。   等到叶楚离开第五层楼的时候,那人并没有醒,换班的守卫也没有来。   叶楚用最快的速度往下走,她要快点离开和平饭店,以免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陆淮。   她一直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不巧的是,陆淮正在从楼下走上来。他身旁是周副官,周副官正在同他禀报着什么。   叶楚一慌,忙闪进了楼梯口,进了走廊。她小跑而去,进了一个拐角。   “三少,若是洪门的人……”   周副官的声音传来,他们似乎靠近了这条走廊。   “隔墙有耳。”陆淮淡淡开口,他让周副官不要在这里讲起重要的事情。   周副官立即噤了声。   他们两人慢步走着,脚步声渐渐轻了,说话声音也消失了。   这边,叶楚心中乱得很。   她方才在陆淮的房间中塞了一张纸条,提醒他陆督军即将会遭遇伏击的事情。   如果在和平饭店中正面对上陆淮,他必然会心生好奇。   更不用提,她还穿了一件男士西装。   陆淮极为聪明,若是被他看见了叶楚现在的样子。即便她有再多的解释,他也绝对会对她生疑。   这是一条死路,前面绕不出去,若是陆淮走过来,她就再也没有逃离的可能性了。   脚步声虽变得安静,可陆淮的呼吸却在逐渐靠近。   无论在哪里,叶楚都能察觉到他的呼吸声。   她敏感极了。   叶楚心中一紧,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淮:夫人,你在和我捉迷藏吗?   这章信息量大,怕大家看漏,简单梳理一下。   1.前世两人做假夫妻时有一份合约。   2.直系军阀是河北、北平一带的军阀,想要华北地区,也想要上海。   3.青会、洪门、哥老会都是真实存在的,按照作者的设定,和平饭店为了牵制帮派存在。但这是作者笔下的架空民国,三个帮派与和平饭店都和历史无关。   下章更新在下午1点,因为熬夜身体状况不佳,抱歉。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4章 第64章   陆淮眼看着就要走到这个拐角。   叶楚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了, 她握紧了手, 指甲掐进了肉里。   这时,叶楚突然听到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声音, 那人仓促匆忙,听上去紧张万分,有些慌乱。   “三少!”   陆淮的步子一顿。   走廊的那一头响起了脚步声,那人急急忙忙朝着陆淮小跑过来。在陆淮面前停下后, 他压低了嗓音讲话。   “五楼的守卫被打晕了!”这人正好来换班, 却发现原先的守卫不见了, 细找一番后看到那个守卫靠在走廊内侧,处于昏迷状态。   周副官大惊失色, 但陆淮很镇定。   陆淮反应得很快:“不要声张。”   陆淮看了一眼周副官:“你去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士。”   他再同另一个人讲:“你跟我上去。”   这一天, 和平饭店里几乎有上海滩所有帮派的人。若是直接封锁出口,那相当于他们都会知道这里出事,太过莽撞。   所以必须低调处理此事。   三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们快速离开了三楼的走廊。周副官去了楼下, 陆淮和守卫去了楼上。   叶楚很清楚地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就在自己的旁边, 说明只要陆淮再走一步,就会发现她。   她低头一看,手心已经出了汗。   所幸陆淮已经走了, 叶楚心下一松,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她微微探出头去,现在走廊上没有人。   她得尽快离开才是。   叶楚立即起步, 往楼下走去,到了和平饭店大厅,她状似寻常地穿过拥挤的人群,顺利出了门口。   “乔六爷不讲理,你们也不讲理,果真是洪门的人。”   “少说那么多废话,在洪门里,乔六爷就是道理!”   “……”   叶楚听到身后传来争执,哥老会那人仍是忿忿不平。出了和平饭店,乔六的人便又开始嚣张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看见周副官带人在附近路口查看,随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拐了几个路口后,叶楚才拦了一辆黄包车。   叶楚坐上黄包车,对着车夫道:“永安百货。”   在黄包车抵达之前,她在现在这身西装外面批上了先前买的另一件臃肿的大衣,明目张胆地走进了永安百货。   过了一会儿,叶楚已经换上了出门时的那件衣服,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   她嘴角一勾,回了叶公馆。   ……   另一头,陆淮已经同守卫上了楼。被打晕的那个守卫已经悠悠转醒,神情恍惚,竟不知自己在何处。   陆淮快步进了房间,他刚打开门锁,就看见了地上的一张纸条,安静地落在那里。   上面的那三个字极为眼熟,“好心人”。   不知怎的,陆淮的神情一松。他俯身将纸条拾起,握进了手中,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他转身看向守卫。   陆淮问:“看见那人长相了吗?”   守卫愧疚:“那人来得太快,我没有发现他。”   这早在陆淮的预料之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门被带上,房间中只剩下陆淮一个人。修长的手指展开了那张纸条,又是一串摩斯密码。   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陆淮的眉头一皱。   竟是督军即将会遭遇伏击的事情。   陆淮收起了纸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   这个人次次都清楚危机会发生在何处,并想尽办法通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现在是每个月的第二个周六,在人群密集的和平饭店,那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来给他送消息。   看来,好心人不仅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连和平饭店这种地方的构造都清楚万分。   他越来越好奇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将纸条上的事情探查一番才对。   ……   叶楚回了叶公馆,心情陡然变得轻松。她知道陆淮虽半信半疑,但这样要紧的事情,他必然要查探一下。   叶楚明白了她烦忧的由来,现在既已经解决,便不再紧张。   这天夜里,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是周日,叶楚在家中休息,趁着现在时间充裕,叶楚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书。   房门被敲响,叶楚的眼睛还盯着书上,头也没抬:“进来。”   门轻轻地被推开,叶楚抬头看过去,是她的母亲苏兰。   苏兰一见到叶楚这架势,知晓自己打断了叶楚,说道:“打扰阿楚看书了,你继续看,我先出去了。”   她晓得,学堂最近要考试,叶楚忙得很。   叶楚立即从书桌前站起,来到母亲身边,将她拉到位置上:“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随便翻看一下,又不碍事。”   “母亲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叶楚笑盈盈地看着苏兰。   苏兰差点将想说的事给忘了:“你还记得隔壁的元老板一家吗?他们昨日从英国回来了。”   叶楚当然记得,元老板是他们的邻居,两夫妇总共有三个孩子。   因为元老板是经营银号的,为了吉利,他们三个孩子的小名都和钱有关。分别是阿金,阿银,阿铜。   一年前他们说是要去英国亲戚家住上一段时间,元老板顺便看看有什么新的商机。   元老板一家和叶楚他们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自然很熟悉,可以说叶楚是和阿金,阿银,阿铜一起玩到大的。   叶楚点了点头:“怪不得昨天外面传来不少声音,原来是元老板一家搬回来了,这么久没见了,倒是挺想他们的。”   苏兰开口:“我来这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元太太昨日和我约好了,今天一起聚一下,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叶楚自然应允了下来。   约定的时间到了,因为都是好些年的朋友了,苏兰和叶楚都只是稍作打扮了一下。   叶楚和苏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元老板一家的大嗓门。   “昨晚睡觉前我分明放了一枚大洋在桌上,今早就不见了,是不是你偷拿了?”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元太太,她中气十足,脾气暴。加上嗓门本就大,如今情绪一激动,声音更是响上了几分。   元太太和元老板一天不吵架就头疼,今儿元太太一出家门,想起这件事来。虽然他们富有,但在平日里,对一块大洋都在意得很。   对待钱这个事情她不会马虎,昨儿她买完东西顺手将零钱放到了桌上了,没想到今早就不见了,不是元老板作案的还有谁。   “嘘。”元老板赶紧出声制止,“你小点声,给我留点面子,一定是你放在其他地方忘记了。”   “别,别打脸。”元老板喊得快,元太太刚抬起的手还是放了下去。   金银铜刚好也跟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虽说眼前的两人在吵架,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   阿银开口说了句:“母亲,昨天那块大洋不是被你买了零嘴吗?你是不是记错了。”   阿银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一个姑娘,也是这三人中最精明的一个,其他两人的性子比较憨厚。   不过三人之间的关系异常和谐,一家人用不着分什么你我。   元老板和元太太总是念叨着要将自己的银号交给阿银打理,若是落在另外两个傻儿子手里,准被经营得一团糟。   所以阿银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对啊,我都忘记了。”元太太一拍脑袋,转头安慰起被冤枉的元老板,“小元宝,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肯定没当真吧。”   是的,元老板的真名就是元宝。没错,还是个极其惧内的。   元老板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哼哼了两声,几乎听不到。   “阿楚!”元太太余光发现了叶楚,一下子叫出她的名字。元太太一把推开元老板,上前两步。   “阿楚都长这么大了,一年没见,真的是个大姑娘了。”元太太看着叶楚长大,把叶楚也当做自己的孩子。   “叶太太好。”元老板恢复成一副谦谦有礼的样子,和苏兰问了好。   金银铜三人看到叶楚眼前一亮,一下子将叶楚围了正牢。   金银铜三人和叶楚许久未见,自然想和叶楚坐同辆车,让元太太和苏兰一车,他们和叶楚一车。   车里只能坐四个人,金银铜三人和叶楚正好坐满座位。   商量一番后,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元太太和苏兰一起去喝茶,金银铜和叶楚他们一起去逛街。   这个建议是阿银提的,女生喜欢逛街是难免的事,逛街的时候让哥哥弟弟拎个东西也是极好的。   元太太和苏兰当然没意见,两行人在叶公馆门口分开,往各自的方向坐车离开。   阿金和阿铜只是用来提东西的,他们只需要陪着叶楚和阿银两人逛街就行。   叶楚他们走进一家成衣店,店里新进了不少衣服,有很多新款的冬天大衣。   阿银没在这家店里挑中衣服。叶楚挑了一件红色外套,让老板拿下来后,叶楚摸了摸衣服,料子一般,但是款式还行。   叶楚的母亲会给她不少零花钱,所以叶楚从来不缺钱,看到这件衣服还算顺眼,就打算掏钱买下来。   “小姐,你的眼光真不错,这衣服可是进口的,你们还没去过英国吧,这件衣服就是从英国那里进货的,全上海就这么一件。”   老板一瞧叶楚,就觉得她年龄不大,面容稚嫩,肯定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   不过看看叶楚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她家里条件不错,身上的东西都是高档货,是个有钱人。   若是他能翻动一下嘴皮子,好好地夸一夸,捏造点别的事情,到时候等叶楚喜欢上这件衣服后,再提高点价格,她还不乖乖地买下来。   老板一边说出价格,一边摆着手说着不贵不贵,进口的衣服都是这些价钱。   叶楚一听,就知道这个老板讲得是假话,不过她没有拆穿他,只是拿钱包的手停住了。   “且慢。”叶楚掏出钱包的手一滞,被一旁的阿银拉住了手。   “老板,我看这价格有些偏高了,应该砍掉一半。”阿银走到柜台前,对老板说。   老板心中一紧,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个小姑娘肯定都没见过世面,在家中娇养长大的。   就算他撒了谎,她们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阿银的眼神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小心思。   阿银对于这种坑蒙拐骗的事绝不容忍,这价格生生提高了一半以上,她减少一半的价钱还是便宜老板了。   老板笑吟吟道:“我们这家店做的是良心买卖,价格绝对公正。”   老板将衣服拿起,举到他们面前:“这料子可是一等一得好,我从不骗人,看你们是小姑娘,我还少说了一些价钱呢。”   听到老板这些话,叶楚已经对这件衣服没了兴趣,这老板一看就将他们当冤大头。   叶楚刚想说不要了,阿银大步上前,一脸不相信地上前查看,伸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   阿银的手在衣服上摩挲了几下,瞬间了然:“你说这衣服是英国进口的?”   老板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这个小姑娘以为随便用手摸摸就能知道这布料的产地吗,想想也晓得不可能。   阿银撇着嘴,摇摇头:“我可不这么想,这料子分明就是四川产的。”   “这料子一看就是雨丝棉,别看上头的花纹同一般的雨丝棉不一样,可无论从触感还是线条来看,都不可能是英国进口的。”   阿银抬头看向老板:“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衣服卖得贵我没意见,看我们年龄不大,就随意捏造事实,好像说不过去吧。”   店里的客人不少,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没想到经验老道的他会被一个小姑娘拆穿,老板顿时急了。   “你懂些什么,我卖了这么多年的衣服,知道的东西可比你多多了。我说这是英国进口的就是从英国来的,你可小心说话!”   老板声音一大,语气凶了不少,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阿银不改口他就没完。   叶楚和身后的阿金,阿铜同时上前几步,挡在阿银的面前,四个人就这么和老板对视着。   叶楚知道阿银的能耐,不会在老板手下吃亏,若是老板还想对阿银做些什么,那她可不允许。   阿银探出脑袋,淡定道:“我从小就被我娘教着看布料,这些布料可是最常见的,我不可能认错。”   为了不让阿银被别人占便宜,被人骗,元太太很早就开始教她各种东西。只要是涉及到金钱的方面,她都会教。   看布料只是小意思,若是阿银买衣服的时候,被人坑钱那可是要损失一大笔的钱呢。   家中的钱就是要这么一点点积攒下来,元老板家富得流油未尝没有这些原因。   老板扫了一圈看热闹的客人,气急败坏:“就算你说这布料的产地是四川,那你没去过英国,又怎么知道会不会说错。”   阿银故作无辜:“我昨天刚从英国回来,之前住在英国的时候把当地著名的衣服店都逛了,想来是老板是出错了。”   先前老板还以为这下阿银没法反驳了,没想到阿银的回答给了他更大的打击。   这回他是真的没话说了。   又一次躲过了一个想要骗她钱的。阿银满足地拉着叶楚走出了这家成衣店。两个哥哥弟弟紧跟在身后。   叶楚和阿银又接着逛街,为了犒劳辛苦了的阿银,叶楚特地在阿银没注意的时候,偷偷买了一件小礼物,正巧是阿银最喜欢的。   当然其他两人也有份。   车子将他们送回家的时候,叶楚才给了阿银一个惊喜,果然叶楚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金银铜三人一直是叶楚的朋友,阿金和阿铜性子单纯,没什么心机,很容易相处。   而阿银聪明,遇事冷静,对朋友真诚。同阿银见了一次后,叶楚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   但是,在督军府中,却有人忙得不可开交。   陆淮已经将遇刺行动告诉了陆宗霆,这个消息半真半假,不可全信。两人商议后,决定先做准备。   因此,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定下了对策。陆宗霆做了万全准备,只等那些人自投罗网。   陆淮忙了整夜,沈九却睡得很好。   他兴致高昂地来到督军府,是来向陆淮讲自己和乔六的赌约的。   沈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悠闲:“前几日,我找着了能帮我赢赌约的姑娘。”   “那姑娘嗓音确实不错,这赌约我赢定了。”   陆淮正低头写着东西,素白的纸张上,落着纯黑的字,字字笔锋凌厉。瞥一眼就可知晓,这落笔的人性情冷冽。   陆淮对沈九的话恍若未觉,他仍低着头,落笔的速度丝毫未减。   陆淮自然知晓沈九与乔云的赌约,但陆淮早知道,沈九不会输。   沈九本性好强,做事自有一份韧劲,再加上沈九与乔六有仇,沈九当然不会向乔云笙低头。   况且,他并不在意这歌女是谁,她唱歌好听与否都与他无关。   沈九瞥见陆淮没什么反应,坏笑了几声,又开口:“不过,你猜那天谁陪那姑娘来面试的?”   沈九轻轻地说:“居然是小丫头片子。”   淡淡的几个字,陆淮的手却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沈九。   陆淮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笔,声线低沉:“叶楚去了大都会?”   事关叶楚,沈九就知道陆淮会关心,他笑了:“你也没想到吧,小丫头和那歌女是好朋友。”   然后,沈九把玩着一只茶杯,声音带着几分随意:“陆淮,小丫头前几日约你出去,说什么了?”   陆淮想起那天自己假装拒绝叶楚,那时叶楚不慌不忙,一双眼睛异常清亮,也淡淡地回了一句,说不过是玩笑,自己何必当真。   陆淮忽的笑了,这小骗子总是不认输,不过这倔强的性子却格外有趣。   陆淮的情绪没有显露半分,他声音淡淡:“没什么。”   沈九挑了挑眉。   叶楚说过她请陆淮喝茶,是为了感谢陆淮的帮忙,依着叶楚的性子,想必她会送陆淮一些东西。   沈九不死心地问:“小丫头有没有送你什么礼物?”   陆淮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沈九才不信,陆淮不告诉自己,他还不能自己找找吗。于是,沈九在陆淮的书房里四处打量,没发现什么东西。   然后沈九又在外面转了一圈,突然,他的目光顿在了某处。   沈九常来督军府,督军府里的东西沈九差不多都记牢了,沈九记着,前段时间那个位置似乎只放着一罐咖啡。   而现在,那里多了一罐咖啡。   那罐咖啡包装十分精美,看上去似乎刚拆封没多久。   沈九嘴角翘了翘,这不会就是小丫头送陆淮的礼物吧。   沈九跑回书房,笑着问:“陆淮,有罐咖啡我好像没见过,谁送你的?”   陆淮眸光微动,淡淡道:“朋友送的。”   沈九心想,果然如此,他拉长了语调:“朋友送的啊。”   随即,沈九懒懒地开口:“我现在有点渴,想喝杯咖啡,陆淮,你觉得如何?”   陆淮抬头看了沈九一眼,似笑非笑:“你确定?”   沈九向来只喜欢喝茶,他极少喝咖啡,说不习惯咖啡苦涩的味道,现在他这样讲,分明是故意的。   沈九脸色未变,开口:“当然,我最近口味变了,茶有些喝腻了,就想换个口味。”   “我看咖啡就不错。”沈九说,“特别是那罐新拆封的咖啡,看着就很有感觉。”   沈九的算盘打得极好,那正是叶楚送陆淮的咖啡。   陆淮神色寡淡,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他自然知晓沈九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沈九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这时,女管家敲门进来,给陆淮和沈九端上了两杯茶,正要离开的时候,被沈九叫住了。   “你帮我泡杯咖啡吧。”   因着沈九是督军府的常客,而且沈九与陆淮关系极好,女管家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书房,准备给沈九泡咖啡。   女管家还没有走出门,陆淮低沉的声线缓缓响起。   “用左边那罐。”   而叶楚送的那罐咖啡豆恰好放在右边。   陆淮怔了一怔,刚才那句话,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来了。   似乎从沈九提起要喝咖啡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一直浮现在陆淮的脑海里。   陆淮眸色沉沉,不知怎的,他并不想让沈九喝叶楚送他的咖啡。   小骗子送自己的东西,他自然要好好品尝,他并不想分给旁人。更何况,这咖啡自己都没尝过几次,何必便宜了沈九。   女管家应了声是,然后离开了。   沈九见陆淮这反应,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故意说:“不过是咖啡罢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不舍得给我?莫非是心上人送的?”   沈九盯着陆淮。   陆淮瞥了一眼沈九,似笑非笑:“你话太多了。”   紧接着,陆淮淡淡开口:“看来你最近很闲,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沈九轻笑了声,不说话。   这时,女管家端了咖啡上来,放在了沈九的面前。女管家恭敬地说:“九爷,您要的咖啡。”   咖啡有些烫,热气缓缓上升,轻轻拂上了沈九的脸颊。   陆淮微抬下巴,示意沈九喝咖啡。   沈九苦着一张脸,他本是想打趣陆淮,喝咖啡这事他只是随口一说,他没想真的喝下去。   但陆淮还看着自己,沈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喝了。嗯,味道苦极了。   沈九欲哭无泪,自己惹的事,硬着头皮也得上。   陆淮笑了。   沈九离开后,陆淮还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这时,一个手下敲门进来,态度恭敬至极:“三少,这几天乔云笙并没有去信礼中学。”   “也没有其他人靠近叶楚姑娘。”   陆淮吩咐手下看着叶楚,目的是为了确保叶楚的安全。若没有特殊情况,手下隔几天汇报一次就可以。   陆淮神色淡淡:“嗯。”   虽然乔云笙这几日没有靠近叶楚,但是陆淮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乔云笙这人喜怒无常,旁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陆淮眸色冷了几分,声线低沉:“继续盯着,若是乔云笙有什么举动,立即报上来。”   手下恭敬地说:“是的,三少。”   陆淮的脑海里浮现出叶楚清丽的面容,她皮肤白皙,珍珠似的。   陆淮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容,他忽的问了一句:“她最近在做什么?”   手下说:“今天,叶楚姑娘和隔壁元公馆的人去布朗路的成衣店买衣服。”   书房外头落进来浅淡的阳光,照得整个屋子愈发明亮。   陆淮静静听着,他神色寡淡,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   手下继续说:“昨天叶楚姑娘去了百货公司买衣服。”   然后,手下微皱了眉:“不过有些奇怪,她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很久。”   陆淮的目光一凝,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手下离开后,陆淮靠在椅背上,思绪沉沉。   原本女孩子爱逛街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不过,叶楚竟一个人买了那么久的东西。   陆淮按了按眉心,叶楚这举动是有些反常。她待在那里这样久,是在做什么呢?   看来,他的小骗子,似乎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帮阿楚捂好小马甲。   虽然第二章迟了,今日两章一共万字更新奉上,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5章 第65章   蒋伯俊在信礼中学门口出了大丑, 连着好几天没出门。   他没想通, 在叶嘉柔口中那个完美无缺的叶二小姐居然是个呛口小辣椒,虽然他对叶楚起了征服欲, 但是前几天的事实在是丢人。   先不说蒋伯俊被那些人围着看了多久,光是那些指责他是小偷的话语都让他脸红得不行。   蒋伯俊没敢再去信礼中学的门口,学校门口的那些人肯定有不少还记得他的脸。他准备挑个别的地方,向叶楚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些天, 蒋伯俊都在家里练习着, 内容就是那日表白的时候对叶楚说的台词。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蒋伯俊一人, 他先是站在原地,右手一伸, 在空中虚拿起一件东西, 上前几步,跪在了地上。   虽然眼前谁都没站着,蒋伯俊还是一脸深情地将手举到空中,好像自己拿着一朵玫瑰花。   “小姐, 这玫瑰花娇嫩带刺,正好与你相配, 你愿意收下它们吗?”蒋伯俊手高高地举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下一秒,蒋伯俊突然站起身, 揉了揉膝盖,刚才跪下来的动作太大,砸得他膝盖疼。   蒋伯俊一边摸着膝盖, 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招不行,得改改,还是站着说好了。”   “小姐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你看着有些面熟。”蒋伯俊选择性忘记上回在信礼中学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搭讪一般都是最常见的,一般男人这么说可能会被当成流氓,若是放在他的身上,还不迷倒那些女人。   蒋伯俊想了想和叶楚碰面的场景,皱了皱眉,保佑叶楚也能和普通女人一样。   就算他这一招叶楚不感动,他下面的安排还多得是呢。   正当蒋伯俊演得起劲时,大门那响起了敲门声。   蒋伯俊动作一滞,随即笑了出来,面上欣喜异常,声音却刻意压低了些:“肯定是表妹来了!”   敲门声一响,蒋伯俊就立即小跑去门口。快到大门时,却放缓了脚步,整了整衣服,轻轻地拉开了大门。   “咦,是表妹啊?”蒋伯俊故作疑惑。   “表哥。”叶嘉柔虽是笑着,但是笑容看上去勉强得很,“你让我拿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蒋伯俊一脸正经,眼底却藏着笑意:“表妹来得正好,我正需要用到呢?”   叶嘉柔满脸都是舍不得,她犹豫地从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蒋伯俊的面前。   蒋伯俊一看,就立马伸出手,想将盒子拿过来。   哪曾想,这叶嘉柔握得紧,蒋伯俊伸手拽了几次,都没能夺过来。   “表妹,你这是做什么?”蒋伯俊惊讶地问。   叶嘉柔咬了咬嘴唇:“表哥,你做这些事,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啊,你是不是算错了?”   上回蒋伯俊失败后,向叶嘉柔捏造的理由是他只花了几成的努力,所以没有将叶楚一击即中。   为了让叶楚完全地爱上蒋伯俊,当然需要一些可靠的东西支持,换句话说,就是要用钱来给叶楚一场完美的告白。   蒋伯俊是叶嘉柔找来的,那么这费用当然也是由叶嘉柔来出。   蒋伯俊面色一沉,但是手也没放开装着钱的盒子:“嘉柔妹妹,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现在对叶嘉柔没兴趣,自然不会在她身上花大力气哄着她。   况且这钱若是叶嘉柔不给他,他又找谁要去。   叶嘉柔想到她还要利用蒋伯俊勾引到叶楚,一定不能惹怒他。叶嘉柔赶紧摇了摇头:“表哥,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我正在上海做生意,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而且只要我当了你的姐夫,我和你姐姐都会对你好的。”   蒋伯俊说的倒是挺真实的。   趁着叶嘉柔犹豫的时候,蒋伯俊就抽走了叶嘉柔手中的盒子。   这时,蒋伯俊笑得一脸谦和:“表妹就是心善,你先回家等好消息吧,我还得再仔细安排一下。”   叶嘉柔无奈地答应了下来,忍着心痛看着自己的大部分积蓄消失在了门的后面。   叶钧钊给叶楚和叶嘉柔的零花钱都是一样的,叶嘉柔自然也攒下了不少,当然会心痛。   如今叶嘉柔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蒋伯俊花了这么大的劲,叶楚肯定能乖乖上钩了。   这天,蒋伯俊起了个大早,他接到叶嘉柔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叶楚今天会去集云茶社喝茶。   他立即联系好了之前准备的那些人,要他们也一同去茶社门口守着,听他的指挥。   自从上次在信礼中学门口见到蒋伯俊后,叶楚就起了疑心,怀疑蒋伯俊和叶嘉柔有关系。   她立即派人查了查蒋伯俊这个人,几天后晓得了他的详细身份。   果然不出叶楚所料,蒋伯俊是蒋姨娘的远方亲戚,是叶嘉柔的表哥,还是个专门喜欢和女人暧昧的花花公子。   前段时间,蒋伯俊刚来上海的时候,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和叶嘉柔见了一次面。   叶嘉柔的心思还不明显吗,不就是想找个情场老手来勾搭自己,还真以为她能成功吗?   蒋伯俊这人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大用处,叶楚一点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叶楚照往常一般,出了门。前些日子,她在茶社里定了一些茶叶,准备将其取回家。   等叶楚走出茶社的时候,眼前的阵仗让她差点笑出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蒋伯俊那个二傻子正在茶社门口装大佬呢。   这些正是蒋伯俊一手安排好的,他请了一批姿色还不错的女人,为他办事。   虽是收了钱,但是在蒋伯俊的甜言蜜语下,那些女人也愿意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   更何况蒋伯俊给出的理由令她们感动,是他想要追求一个心爱的女子,还想着在今天向她求婚。   蒋伯俊为了给叶楚营造出一种他很受欢迎的样子,让这些女人围在他的身边,装作好像喜欢他。   尽管蒋伯俊知道这些女人的心里一定也在窃喜。   蒋伯俊假装对这些女人的追求不耐烦,他看着叶楚从茶社里走出来,眼前一亮。   没想到,叶楚看也没看他,直接转了个方向走了。   叶楚可没空理蒋伯俊这人,现在他在茶社门口整这么一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位小姐,请留步。”蒋伯俊努力用优雅诱人的声音说着,尽管叶楚的不按常理出牌让他的脚步一乱。   叶楚听到叫声,头也没回,突然前面出现了一排人,挡住了叶楚的去路。   原来蒋伯俊在报刊亭那吃了叶楚的亏后,学聪明了。他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把叶楚没看到他,不知道他在叫叶楚的变故都算了进去。   叶楚是在假装看不见他,她听到他的声音也觉得没听见。这一点,蒋伯俊是不会承认的。   叶楚一看,轻笑了一声,眼前这些人明显就是临时找来的群众。   好啊,她就看看蒋伯俊还有什么新把戏。   叶楚转过身,看向蒋伯俊。此时的蒋伯俊被一群“爱慕”他的女人簇拥着,他站在人群之中,手往叶楚的方向一点。   “小姐,我说的就是你,请你留一下好吗?”蒋伯俊为了显示出自己的男子气概,特地做了一个风流潇洒的表情。   好像在说,很好,这位小姐你被我选中了。   叶楚看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蒋伯俊手一挥,女人从两旁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条不紊,看来排练了挺多次的。   叶楚站得没走,蒋伯俊上前几步,来到叶楚面前。   蒋伯俊对着叶楚温柔一笑:“这位小姐,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你看着挺面熟的。”   叶楚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随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是见过,你不就是在学校门口偷书的那个人吗?”   蒋伯俊眸色微动,他不紧张,这件事也被他算进去了,当然也想出了完美的应对措施。   “小姐肯定是认错了,我前几天才刚来上海,又怎么会和小姐你碰面呢?小姐你觉得我眼熟,应该是我们有缘分吧。”   呵呵,叶楚冷眼看着蒋伯俊面不改色地撒谎,死活不认账,这招也想得出来,也只有厚脸皮的人能够做到了。   叶楚没回话,蒋伯俊就以为叶楚信了自己的谎话。好了,他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蒋伯俊后退一步,面露自信,手伸到耳侧,手指一合,打了个响指。   看来这架势蒋伯俊练了很多次,熟练得很。   从叶楚身后的人群中出来两个人,那两人推着一车的玫瑰花,朵朵都是鲜艳欲滴。   那两人默契地将车推到叶楚身旁,蒋伯俊从中拿出了一朵玫瑰花,他先是凑上去闻了一下。   再将玫瑰花举到叶楚的面前:“鲜花配美人,这玫瑰花美则美矣,但是我觉得最美的地方就是它身上的刺。”   “让人觉得危险,却又忍不住靠近,你说是吗?小姐,我想把这一车的花都送给你,想让你在这最美好的年纪,怒放你的青春。”   蒋伯俊认真地看着叶楚,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叶楚。   叶楚看着蒋伯俊悬在空中的手,无情地打碎了他的美梦。   “不好意思,你能把这车花拿远一点吗,我对玫瑰花过敏。”叶楚语气淡淡,随意捏造了一句。   蒋伯俊面色一僵,送花的手缩回去也不是,递过去也不是,只能尴尬地举了一会。   他非常后悔没有好好问一下叶嘉柔,要知道女孩子都是喜欢花的,哪晓得他会碰到一个对玫瑰花过敏的人。   叶楚只想告诉蒋伯俊,就算他问了叶嘉柔也没用,不管他送的是百合花,茉莉花还是别的什么花,说什么还不是由她自己掌控。   犹豫了片刻后,蒋伯俊终于找到让自己不再尴尬的方法,他转头看向推着花车的人,将玫瑰花随手一扔。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姐说对花粉过敏吗?赶紧拿下去扔了,千万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蒋伯俊想着展示自己霸道的一面,让叶楚为自己的霸气折服。   一整车的玫瑰花都没派上用场,要是叶嘉柔知道自己的私房钱,居然用来做了这些无用功,会气得发疯的。   “小姐还是再等一会吧,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看。”蒋伯俊笑得温柔。   下一刻,蒋伯俊又学着刚才的动作,将双手举到一侧的耳边,拍了两下。   一个带着黑色墨镜的盲人乐师,被人搀扶着,步伐一顿一顿的。有人放了一把凳子,那个乐师就被牵引到了那把凳子上坐下。   蒋伯俊欣慰地看着那位乐师,“感动”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叶楚。   “小姐,你知道这位盲人和我什么关系吗?”蒋伯俊目光有些含泪,女学生向来心软,看到这应该都会问上两句。   但是叶楚不同,那盲人一出现的时候,叶楚就发现破绽,那人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又是蒋伯俊请来演戏的人罢了。   叶楚不答,甚至没看蒋伯俊一眼。   此时的蒋伯俊觉得有些难堪,他理解成叶楚心善,看这盲人可怜,说不出话来了。   蒋伯俊只能自欺欺人,他逼着自己去相信叶楚和表妹口中那个人美心善的叶二小姐是同一个人。   蒋伯俊掩饰地轻咳了一声,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做了一些好事,帮助那些生活上不方便的人,为了只是想给他们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   “这个盲人就是我资助的人之一,现在他为了报答我,想给你弹首曲子。”   蒋伯俊信心满满地讲完自己想说的话,但是叶楚却一点也没反应,看上去似乎吓呆了。   嗯,肯定是被他的一番话感动到了。   叶楚皱了皱眉,看向前方不远处,蒋伯俊受到叶楚的影响,也一同向那个方向看过去。   “有人骑马过来了,这位盲人乐师要不先站起来,让身后的人过去,撞着您就不好了。”叶楚装作关心道。   “盲人乐师”很自然地就站起身,跟着旁边一群人退让到一边,也没有让之前那个人搀扶着,举止和寻常人一模一样,一点也没犹豫。   这盲人一看就是来随意抓来表演的,又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现在反应不及,会和其他人一样行动,也是情有可原的。   蒋伯俊一看蒙了,他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他也没觉得叶楚是故意拿话诈他,因为真的有个人骑着马过来。   不过那骑马的一看这儿被人包围了,立即调转马头,直接反方向离开了。   此时的变故让现场都静上了几分。   叶楚开了口,话语中带着怒气:“这位公子,你是在存心耍我吗?又是拿来让我过敏的玫瑰花,又找了一个假装盲人的乐师。”   一听叶楚生气的语气,蒋伯俊赶紧学着之前的手段,转头指责起那个被他雇佣来的盲人乐师。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亏我帮了你这么多年,你的良心在哪里?”蒋伯俊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盲人乐师自知露了陷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自觉理亏,于是只能默认是他的不对。   毕竟他收了蒋伯俊的钱,还有一半的钱要在事成之后才会付清。   等到盲人乐师走后,蒋伯俊定了定心神,看向叶楚。   “小姐,真是让你见笑了,你一定觉得我将你留在这里很奇怪吧,不过我是有原因的,请你听我解释。”   蒋伯俊环顾人群,对着大家说道:“希望大家见证这一幕,因为我之前就对这位小姐情根深种,才想着给她一场完美的告白。”   叶楚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她的眼神看得蒋伯俊发毛。   但是准备好的台词不能丢,蒋伯俊这几天费尽心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小姐,我这么骄傲的人现在也只能在你面前承认了,我爱上你了,爱上你这个冷面冷心的人了。”   蒋伯俊自觉感动,入戏颇深,抬手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位小姐,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有没有读过诗经,我觉得有一句写的很好,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蒋伯俊念得分外投入,叶楚垂眼冷笑了下,正要开口,茶社的老板走了出来。   原来蒋伯俊停留的地方离茶社不远,他的阵仗又大,堵着茶社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将茶社的客人拦住了不少。   小二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径直走到蒋伯俊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指责起来:“你带着这么多人堵在我们茶社门口,是不是存心挡我们生意!”   “我们老板说了,你必须要赔偿我们店里的损失。”   闻言,蒋伯俊先是一慌,随后镇定了下来,他不会和这个小二计较,他会和小二讲道理。   “这条马路人人能走,你凭什么说我挡了你们店里的生意,无非是想讹我一笔钱,这手段来钱快,怪不得你们会想出来。”   蒋伯俊自认为没有做错事,自然不会紧张,怕得就是会在叶楚面前丢了脸。   茶社的老板走上前,冷笑了一声:“你可晓得这里是谁的地盘,就敢在这儿撒野。”   蒋伯俊初来上海,还一直忙着让叶楚爱上他的事,自然对上海滩的事情不太了解。   而且他向来自信,他这样优秀的人,在上海滩找不出第二个了。   蒋伯俊还记得叶楚在一旁瞧着,自然不能丢脸,他反驳道:“我不知道,而且也没兴趣知道。”   茶社老板看着眼前这个盲目自信的人,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自恋是病,得治。   这个人以为自己难道会无缘无故地找他麻烦吗?他本就在茶社面前碍事,心里竟然一点也没愧疚。   况且刚才他接到了沈九爷的命令,九爷下令要整治这个男的一番。这男的就别想打哈哈略过这件事。   老板眼睛一眯,冷声道:“这里是沈九爷的地盘,你要是再敢放肆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叶楚暗笑了一声,应该是沈九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看来用不着自己出手,蒋伯俊也不会好受。   沈九爷是谁?蒋伯俊从来没有听过。   这人以为随便搬出一个名字,就能唬住自己,未免也太天真了。蒋伯俊想着这次他可要好好出一次风头。   “哼,别说什么沈九爷了,就算你叫出什么二爷三爷四爷,我都不怕!”   蒋伯俊挺直了腰杆:“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苏州蒋家蒋伯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本事你就把我抓了,别只会在这里动动嘴皮子。”   老板淡淡问了声:“你确定?”   蒋伯俊放大声音:“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别以为你可以用权势压人,我一点也不怕!”   老板大手一挥:“来人,把他抓到巡捕房去,说他妨碍人做生意,还咄咄逼人,屡教不改。”   令蒋伯俊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一批人上前来,将他两侧一围,手臂被禁锢住,完全动弹不得。   这次不是他之前的演习,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现在倡导民主自由,你们不能随便抓人!”蒋伯俊虽然一路喊着,还是被直接拉走了。   事后,叶楚自然被请到了沈九面前。   沈九原先想在茶社找个人,没想到碰到这么精彩的一幕,要是陆淮知道他的小丫头当街被人表白,到底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实在太好奇了!   沈九一脸坏笑地看着冷静的叶楚:“小丫头,这个追求你的男人,陆淮知道不知道啊?”   叶楚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三少没必要知道。”   沈九满脸的不赞同,虽说叶楚口中这么说,但是他沈九一定会好好地将此事跟陆淮描述一遍。   看到全程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他可要好好询问一番。   沈九想了想,又坏坏地笑了,像是打着什么算盘似的:“小丫头,刚才那人那么讨厌,要不要我帮你一下。”   叶楚声音淡淡的,但是非常坚定:“不劳烦九爷了,这个人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的。”   沈九愣了下,随即轻哼了一声。   他瞧着叶楚,仿佛她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就不准任何人插手。   嗯?这副样子,跟陆淮简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次次装逼失败,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统一解释大家的问题。   1.本文的高智商反派没有出现,前面打脸的炮灰都是来调节气氛的。   2.前世假夫妻发乎情止于礼,今生是相互靠近,这是两种甜,会交错来写。   3.我采用了诙谐风和正剧风交错的办法。陆淮叶楚冷静克制,沈九幽默,乔六残忍,蒋伯俊搞笑……我想写的是上海滩众生的故事,以后还会出现不同性格的人物,自然会用不同文风处理。 ☆、第66章 第66章   按照原计划, 督军陆宗霆将在一周后返回上海。   自从接到了叶楚的消息之后, 陆宗霆同陆淮商议,使调虎离山之计, 并借机抓住那群伏击的人。   在这场周密的计划中,抓获的那些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在任务失败后就咬毒自尽。   陆宗霆和陆淮心中已经有了算计,他们早就知道那群人的背后是谁。   现在的这次行动不过是为了给那人一个警醒。   ……   这几日, 叶楚一直在关注那件事的进展, 她晓得陆淮的能力, 在他的计划之下,向来不会出现失误的情况。   周末的时候, 叶楚在家里翻着《申报》, 上头有一条醒目的新闻。   “陆督军在沪宁铁路遭遇伏击,分毫未伤,现已将所有歹徒全部抓获。”   这篇报道写得很具体,就是为了威慑那些想要继续动手的人。不要说别的军阀, 就连上海滩那群人都极不安分。   看了今日的申报后,叶楚的心情格外地好。她将报纸收了起来, 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今天,叶楚和丁月璇约好了,要陪她去订做新的旗袍。   因为丁月璇现在已经是大都会的歌女了, 大都会的歌女待遇好,丁月璇得到了一笔预支的钱。   丁月璇从先前那个地方里搬了出来,换了一间更为雅致的公寓, 但她仍旧节约得很。   这笔钱用来做演出的准备,大都会专门教仪态的老师已经给丁月璇上了好几节课。   虽说丁月璇天生嗓音条件好,又从小在唱评弹的家中长大,但她对一些表演时的技巧,还是需要雕琢。   这段时间,丁月璇依照着老师的教授,天天在家练嗓。   大都会有了新歌女这件事并不稀奇,但是丁月璇现在还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经常演出。   为的就是在首演当日,一炮打响。   叶楚和丁月璇是在史密斯路见面。那条路上有一家很有名气的成衣店,丁月璇要做一件新旗袍,将会在首演上穿。   两人见面后,携手往成衣店走。   前面有两个男子在走,他们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宽边沿帽,讲话声音有些大。   “你听说了吗?大都会好像来了一个新的歌女呢。”   他们的声音传了过来,叶楚和丁月璇对视了一眼。   “她漂亮吗?唱歌好听吗?这几日我没去歌舞厅,你同我讲讲看。”   “我去过几回大都会,但是没看到她。据说连参谋官家的小公子去了,都没能见着一面呢。”   “这个歌女不出来表演的吗?”   “这回神神秘秘的,听说只有在首演的时候才会看到她。”   “她叫什么?”   “夜来香。”   “……”   夜来香就是大都会最近新来的那个歌女的艺名。   所有人都不知道夜来香的长相和来历,大都会歌舞厅对此一直保密,没有人敢走漏半点风声。   大都会只放出了一些消息来,这个夜来香的声音极为动听,好似天籁。不过,要是想听夜来香唱歌,只能在她首演当天过来看。   这消息在上海滩的歌舞厅中顿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有的人觉得大都会特地挖掘了一个唱歌极好的新人,正是为了抢仙乐宫的风头。   你看,前些日子,仙乐宫不是刚挖走了大都会最有名的歌女蝴蝶吗?大都会定要找回场子来,所以才想了这种办法出来。   而有的人觉得,这只是大都会弄的一场噱头。   那个歌女指不定唱歌一般,红起来比较困难,于是大都会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能抢先记住夜来香这个名字。   尽管谁都不知道哪个消息是真的,也不晓得夜来香唱得是好是坏,他们仍是想着首演当天去大都会歌舞厅,看一眼那个夜来香。   叶楚知道丁月璇的性子,她很淡然,只想着唱歌,总不喜欢和人争。叶楚认为,大都会虽公平,但底下的人却不一定好。   比如之前那个歌女阿琼,丁月璇只是过了一场面试,就先被她挑衅了一番。在上海滩,这样好胜心强又捧高踩低的人数不胜数。   叶楚告诉丁月璇:“你歌唱得好,若是红了,准会惹些麻烦。”   丁月璇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那些道理,她要在上海唱歌,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一个地方待着,定要处处小心。   叶楚:“以后像阿琼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又要和她们共事,既然占了理,在气势上一定不能输。”   丁月璇:“好。”   叶楚又同丁月璇交待了一些注意的事情。   丁月璇虽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她晓得,阿楚的话,总归不会错的。   聊着聊着,叶楚和丁月璇进了成衣店,里面挂着许多不同的布料。有一位顾客已经在量尺寸了,店主正在忙,她们就先自己看了起来。   叶楚看来看去,她给丁月璇挑选的是一块桑蚕丝布料。白色为底,上头有浅红色印花。   叶楚看了一下丁月璇,她的眼睛清澈,气质安静,确实像极了一朵夜间开放的丁香花,不争不抢,却又有着自己的光芒。   叶楚越看这块布料,越觉得适合丁月璇。丁月璇是一个有梦想的姑娘,她喜欢唱歌,性子又比较单纯。   上海滩的那些歌女喜欢穿艳丽的旗袍,看上去夺人眼目。可对丁月璇来讲,她不能穿艳丽的旗袍,那会掩盖她本来的气质。   丁月璇是一块璞玉,经过雕琢后,就会更为精巧美丽,这样有些素净又不过分艳丽的旗袍恰巧适合她。   叶楚拿起了那块布来:“我看这块料子就很适合你。”   丁月璇在旁安静听着,叶楚继续讲:“夜来香这首歌较为安静,如果用鲜艳的颜色,反倒不好。”   叶楚这样一讲,丁月璇也越看越合心意。这块布料材质不错,花色也好看,确实符合夜来香这首歌的感觉。   于是,她们两人立即敲定,就用这块布料来做旗袍。这时,先前的那位顾客已经走了,老板朝她们走过来。   量好了尺寸后,老板再讲了做好旗袍的时间,让丁月璇到时候过来取。   她们很快就离开了成衣店。   丁月璇还要回去练嗓子,叶楚也准备回家了。两个人各自都有事情要做,她们很快就分开了,约好下一次首演的时候再见面。   叶楚清楚得很,丁月璇形象佳,嗓子动人,又定了一身极其适合她的旗袍……一切都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在那场首演上,她一定会艳惊四座。   叶楚在等电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小丫头,是你啊。”   这声音耳熟得紧,叶楚扭头一看,发现陆世贤正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叶楚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爷爷,你好。”   这小丫头的性子,陆世贤很欣赏,这声爷爷令他更高兴了。   陆世贤文:“你叫什么名字?上回还没问过你。”   叶楚认真地回答:“叶楚。”   陆世贤:“若是你不介意,我就叫你阿楚可好?”   叶楚笑着点头:“好呀。”   上辈子,她住在督军府的时候,陆世贤也是这样叫他的。   叶楚记得陆督军在遇刺中成功脱险,这件事在申报上刚刚刊登,她想看看陆世贤的看法。   经过报刊亭的时候,叶楚特地去买了一份报纸。   叶楚故作不经意道:“陆督军遇刺,真是艰险,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陆世贤的表情很淡然:“年轻人就是应该多摔打几次,才晓得生命的尊贵。”   陆世贤讲起话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的意思就是,身居高位的时候,谁没有经历过几次刺杀呢。   陆世贤早年在北平做官的时候,当然也是经历过许多危险的。后来退了下来,安安静静在上海养老。   上海见过他的人不多,他的日子过得安逸。   叶楚:“爷爷,你懂得真多。”她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听夸赞的老人家。   “不多不多,就是活得久了点。”陆世贤笑着,“小姑娘,我们这样投缘,我给你介绍个人可好?”   叶楚:“嗯?”   陆世贤:“是这样的,我啊,有一个孙子……”   陆世贤觉得叶楚特别投他的心意,如果能和陆淮见上一面,指不定就相互看上眼了。   叶楚顿时就明白了陆世贤的意思,她自然不会令他如愿。   她忙打断了他:“我还在念书。”   陆世贤停了下来,换了一个话题:“这样啊,你现在多大了?”   叶楚:“十六。”   陆世贤虽然没有继续开口,心中却开始想。   这个年纪不错,和他那个孙子特别搭。   若是有机会让他们见一面就好了。   ……   陆督军遇刺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陆淮这几日就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   之前那样忙,现在一停下来,他才开始记起一些事来。   这些天,乔六都没有任何行动,不知道是因为发现了陆淮的人在跟踪叶楚,还是已经对叶楚没了疑心。   不过,陆淮现在并不想把那群保护叶楚的人收回来,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从认识到现在,叶楚的许多行为一直和旁人不同。她令他猜不透,陆淮总觉得,叶楚仿佛会招惹一些麻烦。   若是她遭遇了危险,她能够安全逃离吗?   陆淮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他给的答案是,他不会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今天,陆淮派去保护叶楚的人照例来汇报,把叶楚这几日的行程简单讲了一遍。   “昨日,叶楚姑娘在茶社被一个男子告白。”   “叶楚姑娘没有吃亏,还让那个男子下不来台,最后,九爷找人把他抓巡捕房去了。”   陆淮抬眉,这确实是沈九会做出来的事。   “今天,叶楚姑娘同一个人去了成衣店。”   “那个姑娘是大都会的歌女,似乎和叶楚姑娘关系不错。”   “……”   这件事之前沈九告诉过陆淮,他并不意外。   自从属下跟踪叶楚后,他头一回知道,三少在不办公务的时候,竟会认真听这些小事。   而这些简单的小事都同叶二小姐有关系。   属下:“她们在成衣店里待了一个小时,后来叶楚姑娘在街上遇到了……”   他继续说:“您的祖父。”   陆淮眉头一皱:“是吗?”   属下:“是,他看上去很喜欢叶楚姑娘,和她讲了很久的话。”   但陆淮的耳中并没有听进去这些,他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一天,叶楚和朋友在成衣店内待了不过一个小时,可上次却独自一人在百货公司待了很久。   陆淮有一点生疑。   不知怎的,陆淮竟询问那人,叶楚待在百货公司那天的时间。   属下仔细回想:“那天,叶楚姑娘在下午一点离开了叶公馆,到永安百货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了。”   陆淮淡淡地说:“继续。”   属下:“我们在外面等了很久,叶楚姑娘再次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   陆淮默默听着:“嗯,我知道了。”   很快,陆淮又补了一句:“盯好乔六,让他离她远点。”   “是,三少。”   待到属下走了,陆淮坐在书房中,近几日他的头疼有些重了,他伸出手来,按着眉心。   那一天正好是周六,陆淮待在和平饭店里。在下午2点多,他拿到了那个好心人送过来的纸条。   女管家给陆淮泡了一杯咖啡,用了叶楚送的那罐咖啡豆。   初冬已经到了,天气愈发冷了。咖啡杯搁在桌上,里面升起白色的烟气。   ……   陆淮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从和平饭店到永安百货,来回一次,需要多少时间?   若是在这段时间里,再做一点小手脚,比如打晕个人,塞张纸条什么的……   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吧。   陆淮的眼前又浮起了那一张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那个匿名的人和叶楚联系在一起。   陆淮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在新城饭店里,他偶遇了叶楚,她正在用钥匙开他的房间。   而那晚送叶楚回房间后,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那个好心人打来的电话。   如果那天夜里,叶楚并不是真的走错房间,而是在掩饰她的某些行为呢。   她没有成功把纸条送进他的房间,所以才打了电话过来。这样想想,确实也很合理。   但是,单凭这两次巧合,当然不能证明叶楚就是那个好心人。线索不够多,解释也略显牵强。   更何况,叶楚是一个女学生,她家中有富商有高官,却没有道上混的人。   她又是从何得知新城饭店那个房间的号码,以及和平饭店的事情?   但是陆淮清楚,叶楚一定有她自己的秘密。   陆淮低头喝了一口黑咖啡,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桌上的那张纸条上。上头的三个字,有着和他相同的笔锋走势。   他忽的笑了。   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秘密,他一点也不心急。   那个小骗子自己会露出狐狸尾巴。   然后被他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本文是不会虐的啊,因为是娇宠啊。   还有原书男主,陆淮叶楚没联合,叶嘉柔没成长,他现在身份不够高,所以还没出场。前面这些章节埋了很多伏笔,先预告一下,他的出场会非常特别。 ☆、第67章 第67章   明天是周末, 付恬恬在家无事, 闲得发慌,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会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书的人。   在课间休息的时间, 付恬恬就从后排位置走了上来,到了叶楚的桌子旁。   叶楚正低下头看书,没注意到是付恬恬站在她的旁边。   “阿楚,你好了吗?”付恬恬弯下身, 将头靠在叶楚的肩膀上。   虽说叶楚没有防备, 但是她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她合上了书。   “说吧,你想做些什么?”叶楚晓得付恬恬定是想找她出去玩。   付恬恬掏出两张电影票, 放到叶楚的桌上:“最近上了一部新电影, 我哥哥拿了好几张电影票,让我带你一起去看。”   叶楚拿起桌上的电影票,这部电影在光明大戏院播出,时间是明天下午的三点半。   电影名叫《新时代》, 讲的是上海滩几名新时代女性的人生历程。   叶楚自然答应了下来,她收下了电影票, 和付恬恬约定好了时间。   学校放了课,叶楚和付恬恬正往外走着,突然有人叫住了她们。   “叶楚, 付恬恬,你们先等一下。”是严曼曼的声音。   严曼曼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停在叶楚她们面前:“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 后面有老虎追啊?”   付恬恬点了点头,故作正经:“我前面不就站着一个吗?”她还特地上下打量了严曼曼一番。   “去去去,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严曼曼狠狠地瞪了付恬恬一眼,“我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严曼曼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电影票:“我手上的电影票多得没人看,要不要顺便给你们几张。”   严曼曼才不会说自己想和叶楚她们一起看电影呢。   突然,一根手指伸到严曼曼的面前,摇了摇。   付恬恬浇了一盆冷水:“你来晚了,今早我就和阿楚约好了,你只能一个人去看电影了。”   严曼曼愣了一下,刚想反驳付恬恬。   这时,叶楚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付恬恬的心思,付恬恬就是喜欢逗严曼曼,看看严曼曼气得跳脚的样子。   “既然现在电影票这么多,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不就好了。”叶楚将刚要开始拌嘴的两人叫住了,一下子平息了她们的情绪。   得到了满意回答的严曼曼心里暗喜,但是脸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不是我只能找到你们一起看电影,是我电影票太多,发不完。”   严曼曼将电影票往叶楚怀里一塞,从头到尾都在嘴硬:“怕你们不小心把电影票都丢了,这些全给你。”   叶楚毫无防备,只能下意识接住了严曼曼的电影票。   “我们已经约定好时间了,你们记得要准时,我最不喜欢等人了。”严曼曼说完这一句,就小跑离开了。   剩下叶楚和付恬恬拿着一叠的电影票发愁。   ……   电影开场的时间在下午三点半,叶楚她们提前半小时到了。   初冬的气温下降得厉害,天空微微泛着白。因为今天没有太阳,温度愈发冷了些。   幸好三人在电话中已经讲好,她们都会穿上保暖的外衣。   付恬恬扛不住饿,肯定是要买些零嘴在看电影的时候吃。恰好电影院门口有不少吆喝的小贩,想着在电影开场前做些生意。   到了电影院后,叶楚坐在两人中间。   严曼曼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想知道离电影开始还有多长时间。   叶楚瞧付恬恬吃得欢,没有注意到这边,转头问严曼曼:“你知道叶嘉柔和杨怀礼一直走得很近。”   听到叶楚的声音,原本还低着头的严曼曼一愣,看向叶楚。   最近,严曼曼和叶楚她们相处的时间变得多了,她也清楚叶楚的性子,和叶嘉柔的完全不一样。   虽说严曼曼性子刁蛮,但是她本性也不坏,只是被家人宠得太过了些,难免会有些小公主脾气。   严曼曼知道自己喜欢杨怀礼的事肯定瞒不过别人,更别说是叶楚了。   从好几次与叶楚的交谈中,严曼曼发现叶楚并不是偏爱她的妹妹,可能是看不惯叶嘉柔的作风吧。   若是别人问严曼曼,她也许不想答,但是面对叶楚,她却忍不住对叶楚倾诉自己的心里话。   “我当然知道,好几次他还带着叶嘉柔一起出席公共场合,我又不是个傻子。”严曼曼撇了撇嘴巴。   叶楚晓得严曼曼的心不坏,所以她很想知道严曼曼现在对杨怀礼抱着怎么样的心理。   “我能问个问题吗?”叶楚轻声说了句。   严曼曼看着叶楚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笑了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世界上人又不是死光了,人家不喜欢我,我干嘛还赶着倒贴,犯贱呢。我对他的心思早就歇了。”   严曼曼虽嘴硬,但是她明白叶楚对她好,所以才会问起这样的问题。   随后严曼曼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叶楚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付恬恬靠了过来:“刚才就听你们在嘀咕,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讲什么秘密?”   严曼曼一收刚才有些低迷的情绪,笑着对付恬恬开炮:“那是当然,这是我和阿楚的秘密,绝对不能同你讲。”   “阿楚!”付恬恬瞪大了眼睛。看着严曼曼居然环住叶楚的胳膊,立即伸手把她的手拍下。   眼看着严曼曼她们又在自己面前吵了起来,要不是这里是公共场合,叶楚也没必要制止她们。   叶楚突然轻轻地拍了拍手,叫了声好,吵得起劲的两个人都同时回过头来看着叶楚。   “你拍手做什么?”严曼曼和付恬恬奇怪地问。   叶楚淡淡地说,端的是一本正经:“我看你们俩戏演得好,电影还没开始,你们给大家白看一场戏也是不错的。”   虽说叶楚的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但是严曼曼和付恬恬的脸一红,放低了声音,靠回了椅子上。   哎,带两个小孩出来玩真累。   ……   乔云笙恰巧在光明大戏院附近办事,他的车子靠在路边,顾平收到他的命令,下车拿些东西。   乔云笙在车上等得无聊,头一偏,恰好看到叶楚和另外两个女学生经过他的车前。   叶楚笑着走着,乔云笙的目光一直跟着。   他看着叶楚走到右侧的道上,走了几步后,停在了一家电影院门口。   乔云笙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特地抬头看了看,电影院的名字是光明大戏院。   等到叶楚进去电影院时,顾平刚好拉开门进来,恭敬地叫了声:“六爷,事情办好了。”   乔云笙下了另外一个命令,他挥了挥手,声音凉薄,没有温度:“车留下,你先回去。”   顾平一愣,但没有出口询问原因,而是点头说了声是,将车门合上,离开了。   方才乔云笙正好看见有人在跟着叶楚,虽然他们行踪隐秘,但他现在一直盯着叶楚,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顾平走了后,乔云笙没有立即下车,他故意等了半个多小时,估摸着电影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才下了车。   向来不爱看电影的乔云笙居然走进了电影院,顾平不在,不然他肯定会觉着奇怪。   电影已经开场了,屏幕里的演员念着台词,台下的观众笑成一片。   乔云笙半眯着眼,一下子从光亮处走到黑暗,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电影院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屏幕上的光亮着。但还是没有妨碍乔云笙找到叶楚的位置。   乔云笙趁着电影开场才进来,就是为了不想让叶楚知道自己跟在她的后面。   电影院里声音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不可能会被发现。   乔云笙在最后几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后排的人不多,几乎都集中在前面。   落座以后,乔云笙就一直看向叶楚的方向。   他整个人的身形都隐在黑暗中,电影院的灯光早就熄了,只有屏幕上的光一闪一闪的。   叶楚始终背对着乔云笙,乔云笙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这时,有两人从后排的过道上经过,坐在了乔云笙的身后。一左一右,堵个严实。   那两人就是陆淮派来保护叶楚的。   乔云笙方才明明已经发现了他们,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如此肆无忌惮。   原本陆淮让他们同叶楚保持适当的距离,可在看见乔云笙进了电影院后,这两人也买票进来了。   叶楚坐在前排,乔云笙在中间排,那两人围在乔云笙的身后,这几人的所在位置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区。   乔云笙忽的笑了,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看来陆淮和沈九对叶楚极为重视,还特地派了两个人来保护她,现在反倒防上了自己。   就是不知道是陆淮的人,还是沈九的人。   虽说乔云笙知道了身后两人不对劲,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往后移,还是将视线放在叶楚身上。   叶楚和乔云笙隔着好几排位置,有些远,前面坐满了人,有的高,有的低。   灯光晦暗,看不分明。   恰巧叶楚在此时转了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句话。这时,乔云笙看向她的眼睛,被一丝头发遮着,若隐若现。   乔云笙顿觉烦躁,但他还是维持住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他侧过头,声音透着森森凉意。   “你们是陆淮的人,还是沈九的人?”乔云笙一双细长的眼睛挑了起来,笑得云淡风轻。   后面安静得很,过了一会传来了回答。   “你不要招惹叶二小姐。”说话那人的语气中暗含警告。   呵,乔云笙冷笑了声,神情瞬间阴了下来。   电影似乎快要结束了,乔云笙不想和叶楚碰面,只得站起身来,俨然一副要离场的样子。   身后的两人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乔云笙顺着原路返回,走出了光明大戏院。车子还停在路边,乔云笙大步走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车子启动后,电影散场了。   ……   督军府。   陆淮坐在书房里,这时,一个人敲门进来,他面色凝重,低着头禀告:“三少,乔云笙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陆淮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冽至极。   陆淮声线低沉极了,他缓缓道:“继续说。”   手下开口:“昨日叶楚小姐去看电影,路上碰到了乔云笙。”   “乔云笙就跟着叶楚小姐,进了电影院。我们为了保护叶楚小姐,也买了电影票进去。”   顿了一下,手下又开口:“乔云笙极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我们。但是,他并没有做什么事,看完电影后,乔云笙就离开了电影院。”   陆淮脸色沉了沉,久久未说话。   手下深吸一口气,面带愧疚:“三少,是我们失职了。”   陆淮淡淡开口:“乔云笙性情狡诈,发现你们是迟早的事。”   “你们不要声张,继续盯着他。”   手下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陆淮微皱着眉,沉吟片刻,他不知乔云笙为何要盯着叶楚,算上这次,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   乔云笙作为洪门的头目,三番两次来看叶楚,这事绝不寻常。   陆淮知晓叶楚不是个会惹事的,乔云笙这举动,分明是对叶楚产生了一点兴趣。   或者,他想对叶楚做些什么。   陆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决不允许。   陆淮瞥了眼周副官:“你告诉乔六,说我要在和平饭店见他。”   周副官低声应了,离开了书房。   陆淮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前方,他绝不会让乔六伤害叶楚半分。   仙乐宫。   顾平紧皱着眉头,走到乔云笙身边,低声:“六爷,陆三少派人送了口信,说让您去和平饭店一趟。”   乔云笙扬了扬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陆淮要见我?”   昨日他刚碰见了叶楚,今日陆淮就叫自己去和平饭店。陆淮就这么着急,怕自己盯上了叶楚。   乔云笙低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顾平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六爷,陆三少要见您,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洪门近日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道上的人都知晓,和平饭店是为了维持一方和平存在的,为的就是牵制住青会和洪门两大帮派。   所以,顾平有些不解,陆三少找六爷做什么。   乔云笙漫不经心地说:“他见我怎么可能是因为洪门。”   因为洪门做事极没有规矩,陆淮多次警告过洪门,但是,乔云笙知晓,这一次陆淮找他,绝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乔云笙还是有些意外,陆淮性情冷漠,居然会为一个女人找他,看样子陆淮似乎很重视叶楚。   叶楚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平问:“那六爷您要去和平饭店吗?”   乔云笙不紧不慢地说:“去,我为什么不去。”   去看看陆淮的反应,去瞧瞧叶楚在陆淮心中的地位。   这段时间正好没有什么新奇的事,去一下倒也无妨。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和平饭店门口。   司机走下车,打开了车门,态度极其恭敬:“六爷。”   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下车,看了和平饭店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乔云笙缓缓地走进和平饭店,周围有人在大声地嚷嚷:“洪门的人做事太狠了……”   这时,有人连忙拉了讲话的人一把,“你快闭嘴吧,洪门的乔六爷来了。”   说话的人也瞄见了乔云笙,他连忙转过身,不敢再出声,身体都有些颤抖。他虽然不喜洪门的做事手段,但是乔六爷他真惹不起。   乔云笙恍若未觉,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呵,一群低贱的东西。   乔云笙走到五楼,他笑了一下,走进了陆淮的书房。   陆淮正低头处理公务,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   陆淮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色:“乔云笙,你应该清楚我叫你来的目的。”   陆淮懒得与乔云笙虚与委蛇,直接把话挑明了。   乔云笙慢悠悠地坐下来,一举一动优雅至极。   乔云笙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陆三少,洪门最近倒是挺安分的,我可不知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分明知晓陆淮讲的是叶楚,乔云笙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乐意这样做。   陆淮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   “你动了不改动的心思。”   陆淮的声音极冷,寒风似的。   乔云笙神色未动:“陆淮,我不就看了她几眼,你何必这样着急。”   乔云笙的嘴角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他倒要看看陆淮有多重视叶楚。   陆淮眸色暗沉,声音极其森冷:“乔云笙,你若敢动她,你知道后果。”   闻言,乔云笙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就是动了,你又能如何。”   乔云笙就是要挑衅陆淮,那他才能知晓陆淮对叶楚的态度。   话音刚落,一把黑漆漆的枪对准了乔云笙。   陆淮拿着枪,眼底冰冷一片,没有任何温度。   乌黑的枪泛着冰冷的光泽,只要乔云笙有任何不良的举动,下一秒,陆淮立即就会开枪。   陆淮面无表情,眼似寒潭般,望不见底,“哦?你再说一遍?”   这一刻,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下来,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尽数涌向乔云笙。   乔云笙真切地感受到了陆淮的怒气。   方才乔云笙眼见不对,他眼神一冷,手已经伸向了腰间,但他的速度却远不及陆淮。   仅在分秒之间,陆淮就拿枪指着乔云笙,而乔云笙的手堪堪放在了腰侧。   乔云笙瞄了一眼乌黑的枪,心里漫上了一股慑人的寒意,但他反而笑了:“陆三少,我什么事都没做,你不会杀我。”   乔云笙不信,为了区区一个女人,陆淮会对自己动手。更何况,他又没对叶楚做什么,他自认没什么好怕的。   此时,乔云笙的神态依旧比较放松。   陆淮轻呵了一声:“我处置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不能动你?”   陆淮的声音淡漠,似要划破凝滞的空气,冰冷的气息沉沉地压向乔云笙。   陆淮生气极了,乔云笙的态度分明是在挑衅自己。   但是听见乔云笙要动叶楚,想到叶楚会受到无谓的伤害,陆淮还是动怒了。   乔云笙怔了一怔,随即挑了挑眉:“都说陆三少做事极公正,你要为叶楚破例?”   陆淮的枪缓缓下移,定在了乔云笙的心口处。   陆淮的声音似霜雪一样,冷冰冰的:“别再让我听见你提起她的名字。”   从乔云笙的口中听到叶楚的名字,陆淮的怒气陡然涌上了心头。想起乔云笙盯上了叶楚,多次去信礼中学看叶楚,陆淮的不悦就愈发明显。   乔六喜怒无常,性格阴晴不定,不知晓乔六会对叶楚做些什么。   陆淮冷眼看向乔云笙,沉声:“乔云笙,今日我处置了你,是因为洪门恶意挑事,坏了和平饭店的规矩。”   “你是洪门的头目,我就算动了你,谁敢说半分不是。”   陆淮的声音冷冰冰的,周身带着肃杀冷峻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一股深沉的寒意在乔云笙的心口蔓延开来,然后缓缓覆上了乔云笙的脊背。   乔云笙知晓陆淮的意思,陆淮是和平饭店的老板,今日就算他没有走出和平饭店,别人也只会当是他恶意挑事,惹怒了陆淮。   因为众人皆知陆淮做事不偏不倚,他落得这种下场,没人会在意。   乔云笙心头一寒,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陆三少,我刚才都是玩笑话,你不必当真。”   乔云笙这话已经是放低了姿态。   陆淮冷笑了一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掂量清楚。”   “什么人是你不能碰的,你也给我记住了。”   乔云笙知道陆淮指的是什么,他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乔云笙离开的时候,他缓缓走向门口,这时,陆淮冷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如果敢动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乔云笙的脸色暗沉,径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宠妻狂魔再次上线,大声告诉我,宠!不!宠!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8章 第68章   回到仙乐宫, 乔云笙脸色极其难看。   乔云笙心头气极, 拿起一杯茶,想要压下自己的怒气。当茶杯放在唇边时, 他忽的把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茶杯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乔云笙眼底露出一丝冷色,他要做什么事, 陆淮凭什么干涉?   和平饭店牵制洪门, 洪门做事已经够缩手缩脚的, 洪门上下都颇有微词,但碍于陆淮的身份, 众人不敢言语。   如今陆淮还管起了自己的私事, 陆淮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乔云笙现在想起陆淮拿枪对着他的样子,还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向他席卷而来。   那股子冷意似还笼着他的心头,若有若无。   这时,有个手下走了进来, 想对乔云笙汇报一下事情,他刚要开口:“六爷……”   乔云笙头也未抬, 面无表情地说:“滚!”   声音阴沉极了,落在房间里,格外渗人。   任谁都能瞧出乔云笙此时心情极差。   手下害怕地一阵哆嗦, 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六爷,我不该打扰您, 我立马就走。”   乔云笙仍是沉着一张脸,并未说话。   手下加快脚步离开,轻轻地关上了门。即便他已经离开了,还有些心有余悸。乔六爷这次生气,不知道又有哪些倒霉的人会遭殃了。   手下离开后,偌大的房间里又留下了乔云笙一人。   乔云笙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色。   陆淮以为警告一下自己,自己就不会盯着叶楚吗。   这事当然没完。   乔云笙的目光瞥向桌上的那一份请帖,是大都会送来的。   他用手指夹了起来,目光漠然地扫向上头的字。   恭请乔云笙来观看夜来香的首演。   乔云笙冷哼了一声,沈九又不晓得想出什么鬼点子,现在闹出这样一番,就是想落他的脸面。   夜来香?   听上去就不会红。   乔云笙拿着打火机,弹开了盖子,火苗窜了出来。他将打火机移了过去,火焰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忽明忽暗。   那份请帖在乔云笙的眼前被烧掉,落在地上,化成灰烬。   ……   几日后。   此时的大都会歌舞厅灯火通明,白日冷冷清清的,但现在瞧着热闹多了。   大都会门口停着不少的车,来来往往的人都笑着说着走进了大都会。   夜幕降临,但是大都会门前的霓虹灯一闪一闪,衬得黑暗的夜空似乎也亮上了几分。   大家一点也没有受到夜晚的影响,贵太太们盈盈笑着,跟在自家老爷身边,飘过一阵阵脂粉的香味。   进了大都会,里面亮得跟白日一般,客人陆陆续续地就座,等着表演的开始。   走廊上铺着一条长长的暗红色地毯,看上去价格不菲,听说是沈九爷特地从英国带回来的。   走廊两侧挂着歌女的照片,人人都有自己的风采。若是离开了大都会,那张照片就会被取下来。   先前,大都会最出名的歌女蝴蝶已经离开了,中间那张照片现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哪个歌女的相片。   是一簇花的照片。   那种花的名字叫做,夜来香。   夜来香神秘极了,大家只听说她唱歌好,声音特别,可从来都没有人真正见过。   短时间内,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滩,对这场首演,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今晚,正是歌女夜来香的首次露面。许多人得了消息,早早就来了大都会,只等着她出来。   ……   化妆间。   丁月璇坐在灯下,心咚咚直跳,四下无人,房间里寂静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大的舞台上演出,她难免会有些紧张。   敲门的声音响起,吓得丁月璇一惊。   “请进。”丁月璇稳了稳心神。   敲门的人是叶楚,叶楚带了一壶茶过来,她看了看丁月璇的模样,心下了然,笑着关上了门。   叶楚将茶放到桌上,为丁月璇沏了一杯,塞进她的手中。不出叶楚所料,丁月璇的手冰凉得很,是因为紧张所致。   茶有些偏烫,捧在丁月璇的手上刚刚好。茶的温度驱散了不少寒意。   “你喝几口润润嗓子,不要紧张。”叶楚拍了拍丁月璇的手,安慰她。   丁月璇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入口的温度刚刚好,她非常庆幸有叶楚这个朋友。   “阿楚,你相信我能做好吗?”很快就要登台了,尽管丁月璇热爱唱歌,但是心里仍旧有些发慌。   听了丁月璇的话,叶楚轻声笑了笑,也只有她知道丁月璇能够做得有多好,别说是一个登台演出了,她相信丁月璇一定能走得更远。   “我当然相信。”叶楚的语气认真,似在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丁月璇仔细听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叶楚。   “还有谁能比一个热爱唱歌又坚持梦想的人做得更好呢?你在我心中是最棒的,不单是我,听你唱歌后,大家同样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握在手心的茶杯有些凉了,但是叶楚的话一声声地进入丁月璇的耳中,她全身的血液都上涌到脸上,热得发烫。   化妆台前亮着灯,照着叶楚的脸莹白透亮,丁月璇看着叶楚的眼睛,满是对她的信任。   “月璇,你知道大都会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虽说在沈九爷的庇护之下,但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叶楚说得语重心长。   丁月璇当然清楚,不过唱歌是她这辈子最热爱的事,若是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   “我相信你会成熟起来,能够有能力面对以后的事情,月璇,你要保护好自己,同时不要失去本心。”   叶楚的话句句都在为丁月璇着想,她当然知道叶楚的心意。   今晚开始,她就要登台了。日后她会见到那样多的繁华,若是不能守住本心,被迷了眼,那就失去了她来到上海的目的。   她何其有幸,能够有叶楚这个朋友。   “阿楚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丁月璇温柔笑了。   因为大都会对丁月璇非常重视,她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化妆间,桌上堆满了各式的化妆品。   等时间差不多了,有人进门来给丁月璇补妆,她还要换上演出的衣服,准备登台了。   到时候,自会有人带着丁月璇上台。   叶楚同她讲了一声,便离开了化妆间。叶楚已经期待了许久,这次,她想认真看看在舞台上的丁月璇,是什么样子的。   大都会的舞池中已经有一些人在跳舞了。还有些人坐着,点了昂贵的酒水,边喝边聊,好不惬意。   叶楚找了一个位置,站在那里,离着舞台近,又不会影响到旁人。   歌舞厅里放着歌,一群舞女正在跳舞,作为夜来香登场前的预热。有的人等得心急,不晓得那个夜来香什么时候才出来。   过了一会儿,舞台上的光线忽然变暗了。   紧接着,方才轻快的舞曲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极为柔和的曲子。   这时,大家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歌舞厅里的说话声渐渐静了下来。   舞台上弥漫着浅淡的烟雾,在轻柔的音乐声中,有一个穿着洁白旗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仪态极好,似乎经过了一些训练,看上去却又毫不做作。   她走到台前时,所有人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的妆容极淡雅,眉眼如画,眼影的颜色看上去淡得很,仿佛只涂了一层口红。   而嘴唇上虽然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素雅,反倒衬得她面白如玉。   这样一朵清澈安静的花,却偏偏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她略显羞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正是大都会新来的歌女。   夜来香。   四下安静了几秒后,伴奏响了起来。   夜来香轻轻开口,那首歌被她唱了出来,流畅极了。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她的声音清新动人,如夜风拂过这个纸醉金迷的夜上海。   万分悦耳,又清雅至极。   舞池的人停下了步子,喝酒的人动作一凝,手中的酒杯堪堪停住,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夜来香。   那声音是这样好听,好似一道清新的夜风,将这里的人都吹得清醒又明白。   他们沉迷了许久。   待到夜来香的声音停了,底下仍是静的。   半分钟后,夜来香对着台下的人鞠了一躬。   热烈的掌声和欢呼随即响起。   “夜来香!”   “夜来香!”   “……”   夜来香的首演这样成功,引得观众不断叫好,今夜来的人着实都记住了她这个名字。   ……   另一头,陆淮来到了大都会的门口,沈九亲自去接的他。   本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演出,陆淮没打算去看。   可沈九却用了叶楚作为借口,邀请了陆淮。他告诉陆淮,这天晚上,叶楚是一定会来看她朋友演出的。   一个女学生,大晚上待在歌舞厅,是不是有些不够安全?   今天是首演,来的人特别多。小丫头这样好看,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人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理由多了去了,只要陆淮能来,沈九不建议再多编几条。   不出沈九的意料,这天夜里,陆淮果然来了大都会。   沈九这回倒是没有刻意拆穿陆淮的心思。几天前,他听手下讲过,陆淮把乔云笙叫去了和平饭店。   沈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叶楚。乔云笙三番两次找叶楚,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可全落进了沈九的眼里。   虽不知道乔云笙想做什么,但沈九清楚,陆淮不会让他接近那个小丫头。   据说,乔云笙从和平饭店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谁都不敢惹他。   反正,只要能让乔云笙心情不快,他沈九就高兴得很。   沈九给陆淮安排的是最中央的位置,恰好能将舞台看得清楚明白。   见九爷带着陆三少走过来,四下也有了一些议论。   不过,大家一向知道青会的沈九爷和陆三少的关系好,那些议论声很快就歇了。   夜来香快要登台了,每个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舞台。   沈九慵懒地倚靠着,桌上已经放了酒,他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准备好好欣赏这场首演。   大都会做了这样久的准备,定是要让众人都对此印象深刻。   没一会儿,夜来香就登台了。   沈九向来喜欢听歌看舞,但陆淮看也没看舞台。   无论夜来香唱得有多好,陆淮都没有兴趣,他的目光渐渐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身形纤瘦,正在抬头看着舞台,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神情专注。   她是叶楚。   那首夜来香响了多久,陆淮就看了多久。   一眼不够。   仿佛怎么样都看不够。   歌声已经停了,观众都在鼓掌,趁着这边人声喧闹,陆淮起身朝着她走去。   叶楚看得认真,自然没有察觉到陆淮已经走了过来。   陆淮的身形高大冷峻,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叶楚身边,便挡住了一些光来。   叶楚只觉得有阴影落下,她扭头看去,这才发觉陆淮恰巧站在她的身旁。   叶楚倏地一怔。   灯光晦暗的歌舞厅里,两个人对视,看得清面容,却有些模糊不清。   陆淮微微俯身看叶楚,他们的面庞,在彼此的眼睛逐渐清晰。   他对上她的眼睛,两人四目相接。   “小骗子。”   叶楚心下一紧,发怔地望着陆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陆淮见她的样子警惕得很,她虽面容镇定,神色如常,却身体僵硬,像只可爱得紧的小刺猬,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   嗯,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不错。表情维持得极好,看上去就像个没事人那样。   若是旁人,一定看不出她心里的紧张。   陆淮没有继续开口,叶楚也还没有接话。   不过,看叶楚这样紧张,陆淮忽的笑了。   他的声线沉沉,安抚了那只小刺猬。随着他声音的响起,她身上的刺又放了下来。   “出去聊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69章 第69章   小骗子?   这是叶楚头一回听到陆淮这样叫她。她紧张得很, 陆淮莫非已经发现了什么?   尽管如此, 叶楚仍是藏起了自己的慌乱,她现在要做的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叶楚缓缓开了口:“我好像没有骗过三少什么事……”   叶楚讲这句话的时候, 自己也有些心虚。不过,她却目光镇定,背脊挺直,看上去理直气壮。   陆淮一笑, 并不接话, 仍旧语气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出去聊聊吗?”   叶楚看了一眼舞台, 丁月璇已经离开了,想必是回到了化妆间。她还没有同丁月璇告别, 就这样仓促离开, 是否有些不大好。   陆淮已经看出了叶楚的心思,他瞥了一眼,正好发现青会的曹安经过。   陆淮叫住了曹安:“曹安。”   “三少。”曹安很快就停下来,态度认真。   陆淮淡然道:“你跟老九说, 我先把叶二小姐送回家了。”   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极为般配, 曹安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牢记着九爷的话,三少果然对叶楚姑娘上心得很。   “是,三少。”   叶楚补了一句:“顺便帮我跟月璇讲一声, 我先回叶公馆了。”   “是,叶二小姐。”   陆淮和叶楚眼看着就要一同离开,曹安才不敢多问多看, 忙加快步子走了。   陆淮瞥了叶楚一眼:“走吧。”   陆淮已经起步了,望着那个冷峻的背影,叶楚心中百转千回。   她的确要向陆淮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况且,她也很想知道,陆淮口中的小骗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即便陆淮没有猜出她的身份,探探他的口风也好。   叶楚很快就跟了上去。   ……   丁月璇从台上缓缓地走下来,往后台走去。丁月璇离场的时候,身后还响着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都在兴奋地叫着:“夜来香……夜来香……”   大都会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人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这一夜,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叫夜来香的歌女,她的歌声留在了大家的心里。   丁月璇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往化妆间走去。   今晚,看到大家的反应这么热烈,丁月璇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接受大都会的训练,从唱歌、仪态等等各方面,她都付出了很多努力。   她上台前万分紧张,神经一直紧绷着,担心自己发挥得不好,担心得不到大家的认可。   所幸她做到了。   一路上,一些歌女看见了丁月璇,大家都热情地围上来和丁月璇讲话。   “夜来香,你的歌声好听极了,比起蝴蝶来,也毫不逊色。”   “恭喜你,夜来香,首次登场就能有这么好的反响,可见大家有多喜欢你。”   “夜来香,我觉得你马上就会成为最有名的歌女了……”   “……”   丁月璇听了后,只是笑了笑,她神色平静,走进了化妆间。其他人也都散开了。   丁月璇坐在化妆镜前,准备先卸下头上的装饰,然后再把脸上的妆卸掉。   丁月璇还是喜欢素净的脸,在台下她是不化妆的。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看到大家都在为你叫好,你很得意吧。”   女人的声音不大,但是阴阳怪气的,听起来怪不舒服。   丁月璇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来人。   是阿琼。   今天是丁月璇首次登台的日子,大都会为此准备了许久。   旁人不知这神秘的夜来香是何人,但是阿琼知晓,夜来香一定是丁月璇。   丁月璇首演大获成功,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眼里尽是惊艳之色。   阿琼嫉妒极了。   这个待遇分明是她应该得到的,可是上次她挑衅了丁月璇,被罚一个月内都不能登台演出。   这段时日,大家早就忘了曾经的琼花是谁。   阿琼跟着丁月璇来到化妆间门口,等到歌女们都散了,她才上前来。   但是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再趾高气扬地骂丁月璇,只敢阴阳怪气地刺上两句。   闻言,丁月璇的脸色十分平静:“阿琼姑娘,你爱唱歌吗?”   叶楚的话丁月璇全都记在了心里,阿楚说得极对,她呆在大都会里,会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若她受到别人的欺负,只会一昧躲避,不懂得反抗,那受伤的人永远只会是自己。   现在阿琼是想讽刺自己几句,但将来呢?会出现更多比阿琼手段高明的人,难道她一辈子都要忍气吞声,承受那些无谓的指责吗?   不,从现在开始,她要慢慢改变自己的心态。   没有人可以护着自己一辈子,以后的路,她都要自己走。   所以,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坦然面对。   阿琼怔了一怔,不知丁月璇为何会这么说,她冷笑了一声:“我喜不喜欢唱歌,有什么重要的。”   阿琼来到大都会唱歌,只是为了赚钱,渐渐就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她只想往上爬。   唱歌算什么,只要能出风头,只要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人,她不惜用任何手段。   丁月璇看着阿琼,语气平淡:“你唱歌是为了名利,是为了别人的掌声,你喜欢看见大家追捧你的样子。”   “而我不同,我喜欢唱歌,看见大家被我的歌声打动的样子,我很快乐。”   然后,丁月璇开口:“就凭这一点,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她的声音轻柔,没有什么起伏,就这么淡淡地说了出来。   将来她不会因为有一点点名气,就沉迷于被人追捧的感觉。相反的是,她会付出更多努力,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初衷。   越往上,遇到的人就越优秀,也更能激励自己。   无论到什么境地,她都不能失了本心。   阿琼没料到丁月璇说出了这样的话,她有些愣住了。   丁月璇瞥了阿琼一眼:“有些事,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的,你若想和我竞争,我当然欢迎。”   丁月璇一字一句:“我们各凭本事。”   说完这句话,丁月璇就转过身,不再看阿琼。   阿琼站了一会,没有说话,离开了化妆间,   曹安来找丁月璇,自然看见了阿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随即想到了上回的事情,这次阿琼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进了化妆间后,曹安问丁月璇:“阿琼有没有找你麻烦?”   虽然曹安已经惩治了阿琼,但是曹安还是要来问一下丁月璇,说不准阿琼又会做了什么。   丁月璇淡淡地开口:“没有。”   曹安说:“时间太晚,叶楚姑娘已经回家了,她让我同你讲一声。”   曹安没有告诉丁月璇,是陆淮送叶楚回的叶公馆。这是三少和叶二小姐的事情,他不能到处讲。   丁月璇笑了:“好。”   ……   仙乐宫。   一名男子站在顾平的面前面带惊恐,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发着抖,看上去就快要站不住了。   “平哥,这事到底该不该和六爷说?”男子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些恐惧。   在别人眼中,顾平是乔六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但是顾平知道,他在人前再怎么风光,在六爷面前也只是一条狗。   乔六爷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有人在他的面前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毫不在意。   尽管这样,六爷的手下也不会生气,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自己一条性命全部都掌控在乔六爷的手中,又怎敢有怨言。   顾平摇头:“这事可大可小,但是你要是瞒了六爷,这罪责可不是知情不报这么简单了。”   男子一听,脚瞬间软了,分明他只是派出去监视沈九的人,但是接下来的事他可不敢一力承担。   男子踌躇着开口:“平哥,你在六爷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待会要是可以的话,帮我美言几句。”   顾平皱了皱眉:“若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会帮,但是你知道我也只是为六爷办事而已。”   这些话男子都懂,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救命稻草。   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是仙乐宫大厅的外边走廊,里面的情形和外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今夜是夜来香的首演,乔云笙自是不理会沈九的挑衅。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乔云笙今儿心情不错,他靠在大厅的沙发上,颇有兴致地瞧着台上的歌女唱歌。   虽说乔云笙脸上一点狠厉之色都没有,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寒气息,冰冷入骨。   门被敲响,顾平领着那个男人进了大厅。   顾平低眉顺眼地走到乔云笙跟前,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好,生怕影响到乔云笙看戏的心情。   “六爷。”顾平毕恭毕敬地喊道。   乔云笙眼皮子抬也没抬,继续听着小曲:“说吧?”   顾平低垂着头:“跟踪沈九的人有了消息,要亲自和六爷汇报。”顾平侧头使了个眼色,让男子上前。   男子走上前,跟在顾平的旁边,声音发着抖:“六……六爷,沈九的大都会收了个新的歌女。”   乔云笙似笑非笑,毫不在意:“不就是夜来香吗?”   说到一半,男子咽了一下口水:“夜来香正是那天被您扔下河的女人。”   这时,乔云笙的笑意一下子止了,他回过头看着男子,面无表情。   虽说乔云笙什么都没说,但是男子感觉到一阵冷森森的杀意,他直接跪在了乔六面前,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继续说。”乔云笙漫不经心地开口,话语间听不出情绪。   男子声音不稳:“夜来香在大都会的首演迎来一片叫好。”   话还未完,一个茶杯猛地砸到了男子的面前,有不少碎瓷片嵌到男子的皮肤里,他吭也不敢吭。   台上的歌女早就注意到下面的动静,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尾音都不敢发了。   乔云笙瞥了一眼台上,音乐声戛然而止。   方才还环绕着阵阵音乐声的大厅,瞬间变了番模样,厅内的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乔云笙没有去训斥男子,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停下唱歌的歌女,声音半点温度也无,但却带着笑:“停下来做什么,继续唱。”   被乔云笙这么一吓的歌女,怎么还能唱得出歌,涂着口红的漂亮小嘴愣是张了好久,也没能发出声音。   歌女紧捏着自己的裙角,冷汗从背脊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完了。   乔云笙眼中的柔和神色瞬时消失,但他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滚下去,你离开仙乐宫吧。”   歌女大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时,乔云笙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记得你是签了卖身契的,要走,得把钱先还上才行。”   乔云笙笑了笑,却像一个恶魔:“来人,把她带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还上钱就行。”   乔云笙口中不计任何代价的方法,他们都懂。这歌女被牵连是可怜,不过谁能顾得上别人呢。   只能怪她撞上了六爷心情不好的那一天,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歌女的求饶声响起,但是没一会就被人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乔云笙翘起了腿,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微微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名男子,男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之后的下场。   “好了,你现在可以仔细讲讲那个夜来香是怎么一回事了。”乔云笙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旁边的扶手。   顾平见状,同情那人的处境,上前一步回答:“属下怀疑沈九与您打赌之事早有预谋,肯定早已找到夜来香。”   “沈九一定知道那天六爷将夜来香扔下了河,就是为了挑衅,才故意找上夜来香。”   半晌,乔云笙都没说话,在场所有的人也不敢出声。   突然,乔云笙呵呵笑了两声,他的视线固定在台上,舞台上还留着立式话筒,他盯着话筒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九以为他是谁?”   “有谁能在我乔云笙手下抢了人,还能置身事外。”   乔云笙的声音凉薄:“我想要的就一定是我的,我不想要的就算丢了别人也别想得到。”   “哪怕彻底把它毁了。”   乔云笙的话让所有人打了个冷颤,他们深知乔云笙的性子,现在只想别波及到自己就好。   “把他拉下去,看着眼烦。”乔云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挥赶一只苍蝇。   乔云笙的一句话就给人判了死刑,但是手下已经见惯不惯了。   顾平恭敬地应了一声,准备将男子拖下去。   这时,乔云笙冷声说了一句:“顾平,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别逾距了。”   顾平打了个激灵,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惧意,神情更加敬畏,头也不敢抬。只将完全绝望的男子拖出了门。   出门后,顾平才长吁了一口气。他此时才感觉背后冰冷,早已被汗浸湿了。   乔云笙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那个夜来香不是想红吗?那就让她先红一阵子。   毕竟,享受过天堂,再落入地狱,那种感觉才会更痛苦。   乔云笙笑了。   ……   另一头,陆淮和叶楚走出了大都会。   时值冬日,天气愈发冷得厉害。刚跨出门,就迎面吹来了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   叶楚晓得陆淮等会一定要问她几个问题,她正在思索要如何回答,没有仔细看路。   这时,前面的陆淮忽然停了下来。   叶楚仍在走着,恍惚间,她竟撞上了陆淮的背。她一疼,忙捂住鼻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叶楚抬眼看去,陆淮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   陆淮语气平静:“不要走神。”   叶楚竟无言以对。   她收回了思绪,跟着陆淮亦步亦趋地走。陆淮的车停在路旁,叶楚看一眼就认出来了,眼熟得紧。   陆淮:“我先送你回叶公馆。”   叶楚嗯了一声。   两人上了车后,陆淮看向叶楚。她像先前那样,从容至极,原本在大都会中刚见到时的紧张,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知怎的,陆淮就是觉得她的身上有许多秘密。从怀特路上的初遇,到后来的试探、见面……他一直都没有看透她。   他忽的开了口:“叶楚,有没有人说过,你让人猜不透。”   叶楚顿了一下,她想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所以开了一个玩笑。   叶楚镇定,却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三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陆淮的目光看向前方,不冷不淡地讲了一句。   “嗯,算是吧。”   叶楚方才玩笑般地翘起了嘴角,但此刻她却收起了笑,怔了一下,不晓得怎么回答。   汽车忽的开了,叶楚的身子一晃,她往后倒去,恰好被车座接住。   陆淮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用余光瞥见了旁边慌张的叶楚。   他淡淡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0章 第70章   夜渐渐深了, 汽车平缓地穿过街道, 夜晚的上海少了白日里的喧闹。   两个人在车里安静地坐着,叶楚抿着唇, 试图遮掩她的情绪。她耳根一热,心跳也快了几分,很快就低下头来。   陆淮观察着她,嘴角浮起浅笑。   陆淮知道, 叶楚的性子警惕得很。即便是他随口一问, 她都会多加思索才回答。   陆淮明白, 如果不令她慌乱,必然不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她开了个玩笑, 他就将计就计。   嗯,陆淮绝不会承认,他对叶楚有多关心的。   陆淮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方才你在大都会里说, 自己不曾骗过我什么。”   叶楚此时心正乱着,却又听到了陆淮的这句话, 话里话外带着诱骗,仿佛想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她心中一通乱想,她不知道陆淮是否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她清楚, 他这人多疑得很,不能掉以轻心。   陆淮又问:“真的吗?”   叶楚一个激灵,随即变得清醒。   这个问题果然来了。   既然陆淮已经讲了这句话, 叶楚晓得,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她面不改色:“是。”   陆淮淡淡地说:“嗯?”   叶楚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三少。”   陆淮的视线瞥过叶楚的脸,在夜里显得愈发白皙,好看得紧。她的一双眸子清亮极了,丝毫没有惧怕。   小骗子还真冷静,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陆淮继续看向前方,车子平稳地朝着叶公馆的方向而去。   陆淮平静地说:“你讲错了。”   陆淮的语气不冷不淡,反倒令叶楚一紧。   叶楚先前难免会露出一些马脚,无论陆淮到底有没有发现,她也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叶楚拒不承认:“怎么说?”   “嗯……”陆淮似在思索,吊足了叶楚的胃口。   “你在怀特路上帮我,后来问你,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那次在剧院,你同我讲过话,却装作不认识我。”   叶楚一怔,只能答:“三少的记性真好。”   陆淮着实不按常理出牌,害她险些暴露了自己。所幸她的嘴巴牢,没讲出什么来。   陆淮接受了叶楚的赞扬:“彼此彼此。”   陆淮继续开口:“或许还有一些事,我记不大清了,你可以自己想想,再告诉我。”   叶楚极为厚颜无耻:“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陆淮淡淡一笑:“哦?”   叶楚坚决不松口:“我的背景很简单,三少的本事这样高,随便一查就清楚了。”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见她严肃认真却又身体紧绷,心中觉得好笑。   两个人还在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时,汽车离叶公馆越来越近了。   陆淮问了一句:“能开进去吗?”   上一回,陆淮送叶楚回家的时候,她只让他停在路口,说是不想让旁人看见。   叶楚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关系不错,若是她刻意要和他保持距离,倒显得她生分了起来。   陆淮一笑,汽车往前开,然后在叶公馆的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谢谢三少,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家了。”   叶楚很快就开了口,陆淮现在还没有问到关键,她想趁机赶紧离开。   陆淮自然没有给她机会:“等等。”   叶楚正准备打开车门,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动作一停。   陆淮忽的叫了她的名字:“叶楚,你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跟我讲。”   叶楚的身体一僵,又重新坐了回去。   陆淮转过身来看叶楚,望向她清亮的眼睛。叶楚看着他,她现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个人默默对视。   陆淮缓缓开了口:“你之前惹过乔云笙吗?”   叶楚忽的心下一松,原来陆淮问的是这个。这段时间,陆淮一直派人保护她,也知道乔六来学堂找过她。   她认为乔六是因为沈九或者陆淮才盯上自己。但是,陆淮现在这样一问,她不清楚是否要说真话。   因为叶楚和乔六在此之前,确实有过别的交集。   丁月璇心性单纯,初来上海之时,被人骗了。她误认为乔六是个好人,想去仙乐宫求份工作,却被他扔下水。   当时,丁月璇狼狈落水,无人帮她,叶楚上前拉了她一把。   乔六的船已经开远了,叶楚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她对他十分信任,很快就将事情告诉了他。   最后,叶楚说:“丁月璇就是现在的夜来香。”   陆淮嗯了一声。   如果真是叶楚说的这样一回事,反倒好办。可是乔六的行为举止那么奇怪,一点都不像是对叶楚生气。   若是有人惹了乔六,乔六绝对会找机会废了他。他又何必三番两次去见叶楚,却什么都不做。   但是,陆淮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叶楚,他并不希望她多想。   反正,乔六不管做什么,陆淮都会帮她解决的。   陆淮只提醒了叶楚一句:“你离乔六越远越好。”   叶楚一口应了下来:“我会的。”她晓得乔六的性子,自然不想招惹他。   叶楚交待:“回去路上小心。”   叶楚下了车,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忽然转头看陆淮。   叶楚对他说了一句:“晚安,三少。”   陆淮嘴角一勾:“叶楚,晚安。”   他目送她进了叶公馆的门。然后,他发动汽车,离开了叶公馆,车子往督军府驶去。   ……   近日来,蒋伯俊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自从上次当街告白,影响社会秩序的蒋伯俊被抓进巡捕房后,他被好好地教育了一番。   因为叶楚和沈九打过招呼,不想要靠沈九出面,想要自己亲自对付他,所以蒋伯俊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委屈。   蒋伯俊只是在巡捕房呆了一晚,一开始到巡捕房的时候,蒋伯俊还心存侥幸。   他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错事,况且九爷是谁,他压根没有听说过,一路上嚷着要九爷出来。   蒋伯俊说要好好和九爷议论一番,要给九爷讲讲大道理。   巡捕房的人笑话他自不量力,给蒋伯俊好好科普了一下上海滩最出名的几个大佬。   一个是督军之子陆淮,陆三少。一个是洪门头目乔云笙,乔六爷。还有一个就是他口中叫着的沈九爷,是青会的头目。   洪门和青会也有别的头目,但青会的十二爷常年行踪隐秘,洪门的石五爷现下不在上海。   方才讲的这三个人,随便拿出一个就能将蒋伯俊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他还敢处处挑衅沈九爷,真是不想在上海混了。   而且蒋伯俊不知道叶二小姐是沈九爷的朋友,居然敢在九爷的地盘上恶心叶二小姐。   原本沈九爷想整治蒋伯俊的,但是叶二小姐发了话,为他求了情,不然才不会放了他。   蒋伯俊一脸震惊,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就算他初到上海,不清楚这些人的厉害。那么表妹肯定知道,为什么她不提醒呢?   更何况是表妹让自己追求叶楚,却也没将叶楚和上海滩大佬熟悉的事情同他说。   从巡捕房出来后,双重打击下,蒋伯俊开始怀疑人生,他长久以来的自信瞬间被击垮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走到哪,就发光到哪的蒋伯俊了。   叶嘉柔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等到蒋伯俊向她汇报消息,她在家中等得着急,只能主动上门去找蒋伯俊。   她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多的心力,蒋伯俊怎么可能会一事无成呢?难不成他只是想骗自己的钱?   叶嘉柔越想越不对,立马就去了蒋伯俊的家里。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蒋伯俊吓得一惊,他好几日都没出门,因为他觉得丢人,若是他走到街上,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蒋伯俊走到门口,小声地问了句:“是谁啊?”   “表哥,是我,你在里面的话,就给我开个门吧。”   是叶嘉柔的声音。   蒋伯俊先是心下一松,后来怒火漫到脸上,他猛地一下拉开了门。叶嘉柔来的正好,他可要好好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人?   门哗的一下被拉开,叶嘉柔吓了一跳,门后站着怒气冲冲的蒋伯俊。   “表妹,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要问你。”蒋伯俊一把拉过叶嘉柔,关上了门。   蒋伯俊的手劲大,拽得叶嘉柔手臂疼。   “表哥,你把我的手拉疼了,我分明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这样对我。”叶嘉柔奋力挣脱。   蒋伯俊将手一甩,瞪了叶嘉柔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你故意骗我去追求你姐姐,是何居心?”他越想越来气。   叶嘉柔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表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一定是蒋伯俊没有追到叶楚,反而被叶楚将了一军。这叶楚真是软硬不吃,连蒋伯俊这个情场高手出马,都做不到。   蒋伯俊深吸了一口气:“表妹,你可是对你万般信任,你分明知道我对上海不熟,却从来不同我讲你姐姐和沈九爷是熟人。”   叶嘉柔一愣,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叶楚怎么和沈九爷也有牵扯,她气得一咬牙,没想到叶楚这么有能耐。   蒋伯俊又接着说道:“叶楚去的那个茶社刚好是九爷的地盘,我在他的地盘闹事,我被抓进巡捕房去了,你知道吗?”   一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提小鸡一样,给拖到巡捕房,蒋伯俊就打了一个激灵,太丢人了,他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了。   “巡捕房!”叶嘉柔惊呼了一声,她没想到后果会这么惨。   “而且你姐姐一点也不像你说的温柔可人,她对我的告白视而不见,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叶嘉柔可不想失去蒋伯俊这个棋子,她避开蒋伯俊的眼睛,低着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法。   蒋伯俊正自顾自地气着,叶嘉柔抬起头,对他扬起一个笑容。   “表哥,你别生气,听我慢慢和你解释。”   叶嘉柔故意笑得娇柔无害,将蒋伯俊拉到了院子中的石凳上。   她殷勤地给蒋伯俊倒了一杯水,蒋伯俊虽是生气,但也没有指着叶嘉柔骂了。   “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姐姐不但和沈九爷熟悉,跟陆三少也是朋友,只要我姐姐有些事情,他们都会为她出面。”   蒋伯俊瞪大了眼睛,他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要是他们事后报复可怎么办。   叶嘉柔看出了蒋伯俊的心思,她抿唇一笑,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表哥平时可聪明得很,现在怎么糊涂了?”   “你也不想想,现在你这么做,沈九爷就会为姐姐出头,要是你和姐姐结了婚,那么沈九爷和陆三少是不是转变态度,同样高看你一眼呢。”   闻言,蒋伯俊没有立即回话,不过他的眼神落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表哥是我的娘家人,我又怎么会害你呢?那两位爷是什么样的人啊?现在表哥在上海根基未深,要是能够攀上他们,你想想……”   叶嘉柔说一半留一半,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蒋伯俊又不是个傻的,自然清楚叶嘉柔讲的是什么。   以前蒋伯俊一直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优秀了,不管放在哪,都是个佼佼者。   没想到这次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再是人群中的闪光点,有更多出色的人压在他的头上。   叶楚父亲和外祖父家都是有名的富商,若是自己能够和叶楚结婚,婚后这些钱不都成为他的了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有叶楚和那些上海滩大佬关系好,只要他和叶楚在一起,那些人对他的态度一定会截然相反。   他虽然比不过那些大佬,但是这么一来,就能成为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了。   他蒋伯俊依旧能够风风光光地待在上海。   叶嘉柔一看蒋伯俊,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她开始说出自己之后的计划。   “表哥,我有个想法,一个可以保证你直接成为我的姐夫的法子。你愿意听吗?”   叶嘉柔不想再让蒋伯俊自己想主意了,她早已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方法。叶楚不但会乖乖地嫁给蒋伯俊,她还会身败名裂。   蒋伯俊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最能让女人的动心的事情就是英雄救美了,要是你能在危难时刻突然出现在姐姐的面前,拯救她,她难道不会彻底爱上你吗?”   叶嘉柔循循善诱,引诱着蒋伯俊往她想到的方向走。   蒋伯俊疑惑:“我该怎么做?”   叶嘉柔接着说:“姐姐再怎么冷漠,也是个小女人,要是她不小心被人绑架了,孤立无援,而你一下子从天而降,成为那个救她的人。”   “绑架的地点又碰巧在叶公馆很远的地方,你们只能在外面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到家,所有人都知道姐姐被绑架了,却被表哥你救了。”   叶嘉柔想得很美,她就是要将叶楚的名声弄臭,让叶楚不得不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谁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表哥是最大的英雄。”   叶嘉柔的话对蒋伯俊影响很深,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到时候他真的会成为一个人上人,一个完美的蒋伯俊。   蒋伯俊咬了咬牙:“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的计划已经形成,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欢喜。   叶嘉柔高高兴兴回了叶公馆,待日后慢慢商讨。   ……   这一天,叶楚坐在房中,闲得无事,看看课本,翻翻报纸。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声音将那两个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楚。   “蒋伯俊和叶嘉柔见了面,”   哦?   叶楚眉毛一挑,她就晓得,叶嘉柔近日又开始不安分了。这回又是什么事?   “他们两人正在商议要将你绑架了。”   这时,叶楚的嘴角浮起了嘲讽的笑。她随便想想就能知道,叶嘉柔的目的是为了令自己身败名裂。   先前叶嘉柔虽一直在恶心叶楚,但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倒都是无关紧要的,叶楚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   现在,这样的鬼主意都能给叶嘉柔想出来。   啧,她终于要暴露本性了。   叶楚笑了,这样的叶嘉柔就更好对付了。   自作孽,不可活。她保证能让这两个人狠狠地吃个教训。   蒋伯俊去巡捕房待了一个晚上还没放下他的心思,叶楚这回可要处罚得狠一些。   至于叶嘉柔,叶楚自有办法让她回不了上海。   今天下午,叶楚给督军府打了电话。   这一次,电话却一直占线,叶楚挂下电话后,等了一会儿,才接通,那头传来了陆淮的声音。   叶楚开口:“是我。”   “嗯,有事找我?”陆淮心中虽意外,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他的情绪。   叶楚毫不迟疑地说:“三少,能请你帮个忙吗?”   陆淮说:“我答应过你,自然不会食言。”   陆淮不会拒绝叶楚的要求。况且,他先前已经讲过,叶楚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打这个电话便是了。   叶楚顿了顿:“有人想要绑架我。”   陆淮的语气一冷:“谁?”   叶楚笑了笑:“两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罢了。三少不必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叶楚,你想多了。”陆淮仍嘴硬,“我并没有担心你。”   叶楚说:“哦。”   两个人不再纠结于他是否担心这个问题,很自然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   叶楚提出了她的想法:“我想借三少的人一用,教训他们一顿。”   陆淮淡淡地说:“要动你,自然要吃些教训。”   叶楚想了想,补上了一句:“我会找机会报答三少的。”   陆淮抬眉:“怎么?想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叶楚不接话:“我说过,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陆淮有没有发现叶楚就是那个好心人,这并不重要。   因为叶楚已经做好了告诉他的打算。如果他发现了,她就等他自己来找她。要是没被他发现,她会主动暴露自己。   陆淮问:“你要如何报答?”   陆淮虽然已经起疑,但是尚且不能确定叶楚的身份。所以他需要有确凿的证据。   叶楚神神秘秘:“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陆淮说:“嗯,我很期待。”   一时之间,两个人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   小骗子魔高一尺,大骗子却道高一丈。   颇有“狼狈为奸”的意味在。   通完电话后,叶楚和陆淮坐在各自的房间里,两人心思各异。   陆淮笑了,他的小骗子,好像已经露出狐狸尾巴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涯海角,狼狈为奸。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1章 第71章   叶楚已经向陆淮借了人, 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知道最近几日, 叶嘉柔和蒋伯俊就会有动静。   果然不出她所料。   有一天,叶楚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叶嘉柔是什么样的人,叶楚自然清楚。叶嘉柔这次一定想让自己身败名裂。   为了让自己的计划完美地实施,她肯定会将找个稍微靠谱一点的绑架犯。   这些绑架犯居然知道要提前掌握她的行踪,没有立即出手, 而是想摸清她平时的行为规律, 再趁着她落单的时候行动。   可叶楚也不是吃素的, 之前她和陆淮学过反追踪的本领,这些绑架犯就算隐藏得再深, 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叶楚发现。   虽然知道有人在跟踪她, 但是叶楚始终维持住全然不知的状态,她就是要让这些绑架犯松懈下来,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   跟踪了好几天后,叶楚吊足了那些绑匪的胃口, 特地挑在了一个傍晚,主动走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中。   黄昏时分,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是气温却低得厉害,叶楚特地在出门穿上了厚一点的外衣。   小巷里面曲曲折折, 叶楚早就摸清了道路,她知道这个小巷的尽头是个死胡同,几乎没有人来, 正好更利于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绑匪跟了叶楚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心里越发急了,这次一看到叶楚落了单,顿时失了耐心。   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叶楚只是个女学生,无非是上下学,和家人一起出来走走,没有跟一些特别的人交好。   他们一看叶楚进了巷子,就觉得机会来了,互相给对方使了眼色,跟了上去。   虽然太阳没下山,但是巷子的光线还是有些晦暗不明。墙上覆满了青苔,即使阳光照着,还是隐约透着阴冷。   叶楚带着绑匪七拐八拐,越走越深,绑匪紧紧跟着,他们心中瞧不上这个小姑娘,肯定没什么能耐,于是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巷子里寂静,除了叶楚轻微的脚步声外,身后跟着的人也发出了声响。   叶楚故意将头一偏,假装发现了自己身后有人在跟着,面上一慌,加快了脚步。   那些绑匪看到叶楚的反应,相视一笑。他们对叶楚的行为不屑一顾。他们毫不犹豫地上前,之前拖了这么久,是该速战速决。   叶楚心中嗤笑,料想到他们的心思,脚上又加快了几分,直到将他们领到巷子的最深处。   巷子已经见了底,只有一面青灰色的石墙,破败不堪,巷子的尽头堆砌着杂物。   叶楚“慌不择路”地拐进这条小巷,走到离墙还有一米的位置,叶楚的脚步停了。   叶楚背着身子,低头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到了。”   绑匪瞧着叶楚停了下来,瘦弱的背影背对着他们,就像是个迷路的小姑娘,找不到出路了。   方才他们跟着叶楚走了这么久的路,难免有些脾气。现在看到叶楚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瞬间笑出了声。   “跑什么啊,走得这么快,你以为能跑的掉啊。”绑匪的头子调笑道。   他的话音一落,跟着他的其他绑匪也笑了出来,笑声响在安静的小巷子,却没有人回应,连绑匪们都觉得有些诡异。   先前他们跟着叶楚的时候,叶楚分明已经发现了,如今背对着他们,听见他们的声音,却还不转过来求饶,真是奇怪。   他们还想看着一个美人流着泪讨饶是什么样子呢。   “喂!那个女学生,你还不快点转过来。”绑匪头子不耐烦地出声叫了叶楚一下。   叶楚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来,正对着那些绑匪。   巷子里狭窄,绑匪总共有七八人,叶楚在巷子的最里面,堵个正牢,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   绑匪正准备看看叶楚担惊受怕的样子,肆意嘲笑一番,没想到叶楚一点表情也无,冷静地看着他们。   巷子里的墙高,阳光只是透进来些许,阴影投到叶楚的一半身上。她的黑发乖巧地落在肩上,就这么看着他们。   叶楚这般样子,让绑匪心中发毛。哪有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看到这么多男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会这样冷静?   按照正常的反应,早就吓得腿软了。   绑匪们面面相觑,也没有说话。巷子少了刚才绑匪的调笑声,瞬间安静异常,一旁有漏水的地方,水声正在“嘀嗒”地响着。   正处在疑惑中的绑匪,突然看见叶楚笑了。她面上虽然笑着,但眼睛里没有一丝笑容,让人忍不住发颤。   叶楚漫不经心,好似一点没注意到眼前的场景:“你们是在找我吗?”   绑匪们皆是愣了愣,叶楚说话镇定,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吓住了,还是绑匪头子最先反应过来。   他指着叶楚大骂:“你少装神弄鬼,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会怕你不成。”他拍了一把身边的手下。   “你快去,直接把这人抗走。”被拍到的绑匪率先往前走了一步,想对叶楚动手。   叶楚随手拿起靠在墙上的一块长木板。   那绑匪看到叶楚的动作,先是讥讽地笑了下,然后冲向叶楚。他动作很快,一下子到了叶楚的面前。   叶楚瞧准绑匪的脖子,狠狠一砸。   那个气势汹汹的绑匪毫无防备,顿觉得脖子一僵,下意识地跪在了叶楚面前。   叶楚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拿着木板,往绑匪的喉咙一拍,她控制好了力道,只会让他难受一下而已。   绑匪觉得喉咙一麻,瞬间窒息,鼻子眼泪一下子全涌了出来,侧着身子,靠在地上干咳着,狼狈得很。   剩下的绑匪都惊了,绑匪头子有些烦躁,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搓了搓手。他们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会被一个女孩子唬住。   “大家一起上,待会还有事要做呢?”   他们想着全部一起上前,早点将这个奇怪的女学生制服。   “慢着。”叶楚伸出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绑匪们竟跟着她的话语,停下了动作。   “你们不想看看自己身后有谁吗?”叶楚的目光缓缓在他们身上扫过。   绑匪微微一恍神,忽然觉得后脑勺上有异物感,硬邦邦的枪口冰冷地抵着那里。   要是他们想要轻举妄动,后果可想而知。   风忽的大了起来,他们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遍体生寒。   那个原先被叶楚打得咳嗽的绑匪也被一把捞起,遭受了和同伴相同的待遇。   落到这般下场,绑匪头子这时想撕了蒋伯俊的心思都有了。   要不是蒋伯俊同他们说,要他们绑架的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他只想给叶楚一个教训而已。   蒋伯俊可没说过,这个女学生身手不错,还提早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做好了部署。   一个正常的普通女学生哪有这么大的后台,一群拿着枪的人都听她的指挥。他们的性命全部捏在叶楚的手中。   但能屈能伸才是他们的职业操守,这些绑匪一被枪抵着脑袋,立马认怂了,求饶的人当然换成了他们。   “姑奶奶啊,你大人有大量,绕过我们吧,我们也只是受人指使。”绑匪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头上的枪冰冷地抵在那里,令人无法忽视。   叶楚停了一会,才开口说话,每一秒对那些绑匪来说,都是凌迟。   “放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叶楚顿了顿。   她冰冷一笑,看上去危险得很:“只要你们陪我演一场戏即可。”   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绑匪们哪有不应的理。他们忙着点头,生怕自己点头慢了,叶楚会反悔。   “先给派你们来的人打个电话。”叶楚首先要让蒋伯俊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实施了。   “谈话的内容,由我说了算。”叶楚补上了一句。   绑匪头子点了点头:“当然。”   叶楚率先走出小巷,转头问了那个绑匪头子一声:“你们用来绑架我的车子,停在哪里?”   绑匪头子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牙齿,他指了指车子停靠的位置。   他还解释了一下:“我们是绝对不会绑架您了。”   叶楚循着方向看过去,边点头边说:“确实,料你们也不敢。”   走出巷子后,陆淮的那群手下就很快将枪收了。就算他们不用枪,也有千万种方法将这几个绑匪制服。   绑匪当然也知道,就算离了枪,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自然不敢乱动。   那里有好几辆车子。   陆淮的人盯着绑匪,他们一同坐在车中,再向着原先的目的地驶去。   车开到一半,在经过电话局的时候,叶楚叫人停了下来,她要找人给蒋伯俊打个电话。   叶楚看绑匪头子的头脑较为清晰,于是让他向蒋伯俊传话。   叶楚和其中一名陆淮的手下一起下了车,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地走在绑匪头子的两侧。   绑匪头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了话筒。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方才已经在车上教过你了。”叶楚漫不经心地开口,还是起初那淡淡的口吻。   但是绑匪仍旧吓得心头一颤,随后感觉腰上抵了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垂眼一看,旁边那人用枪指着他,枪被衣袖完全掩盖。   “你可以开始了。”叶楚提醒了一句。   绑匪的手颤抖着,拨通了蒋伯俊的电话。   蒋伯俊最近一直守在电话旁,绑匪却久久没有音信。叶楚还平平安安地进出叶家,他急得很。   “喂。”蒋伯俊的声音有气无力。   “蒋公子。”绑匪头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   因为叶楚在电话的一旁靠着,紧紧地盯着他,另外一侧的人将□□藏在袖子里,抵在他的腰间。   他哪敢造次,不然自己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个电话局里了。   蒋伯俊一听,就辨认出了绑匪的声音,他面上一喜,轻声地问了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绑匪头子小心地咽了咽口水,稳住自己的声音:“在晚上七点的时候,你可以到约定好的地点来,我们会做好一切准备。”   蒋伯俊心中狂喜,他之前在巡捕房走了一遭,追求叶楚却次次失败,这次终于可以大出风头了。   叶楚不是仗着和沈九爷,陆三少都有交情,骄傲得很吗?这次他一定可以和叶楚平起平坐。   蒋伯俊接完电话后,立即通知了叶嘉柔。   叶嘉柔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要叶楚和蒋伯俊结了婚,又坏了名声,她倒是看看还有谁会搭理叶楚。   这已经是她能给叶楚最好的结婚人选了。   蒋伯俊一接到电话,立即就开始认真拾掇起来。原先他还在家里担心着事情能不能成,没想到真的能走到这一步。   蒋伯俊赶忙拿出前些天新买来的衣服,他哼着小曲站在镜子前。这回,他要用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叶楚的面前。   叶楚那时肯定吓得面无人色,夜里,一个女孩被绑匪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四下无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己就像一个盖世英雄,出现在叶楚的面前,拯救她的人生,她还会有心思想别的事吗?   他定会让叶楚对自己改观。   那边已经控制好了绑匪,陆淮的手下立即给督军府打了电话过去,告知他一路上的行动。   通知完蒋伯俊后,叶楚一行人坐着车到了指定的地点。   绑匪已经提早踩好了点,是上海郊外的一座破庙里。庙门一推开,叶楚看到了放在正中央的一把椅子。   椅子明显是新放上去的,和周围破败不堪的景色格格不入。   叶楚似笑非笑地看了绑匪头子一眼:“这椅子是你们给我准备的吗?”   绑匪头子瞬间觉得冷汗流了下来,他赶紧擦了擦,心里开始暗骂起蒋伯俊来。   都是蒋伯俊说要带把椅子过来,让叶楚被绑在椅子上,坐在破庙的最中央,正对着门。   然后,他推开门突然出现,刚好能让叶楚看个明白。   绑匪头子可不会帮蒋伯俊保密:“不是,当然不是,是那个对您使坏心眼的人非要我们这么做,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叶楚走到椅子边,绑匪头子为了献殷勤,赶紧上前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   他一脸严肃地说:“这椅子在这里放久了,积了灰。”   叶楚一愣,还是坐了下来。   “你口才好,来给我讲讲你们的安排。”叶楚对着绑匪头子说,“想怎么绑架我?”   绑匪头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巴子,都怪他先前逞能,在巷子里发号施令,她能不盯上他吗。   他还以为做坏事来钱快,经此一遭,他再也不要干坏事了,更不要当流氓的头头。   绑匪头子正了正神,将蒋伯俊的布置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指使我们的人是一个男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您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让我们绑架您呢?”   叶楚打断了绑匪头子的溜须拍马:“说重点。”   绑匪头子赶紧换了话题:“那个男的告诉我们您每日的具体行动,让我们找到机会对你下手。”   “让我们绑架您后,带到这个破庙里来。然后那个男的可以趁机出现,假装将您救回,来个英雄救美。”   “我们假意和他对打,但是要假装被他一一打败,趴到在地上,他会上前来帮您解开绳子。”   叶楚拧了拧眉毛:“还有什么细节没说吗?”   绑匪头子赶忙加快了语速,继续说着。   “他下了指令,说让我们将你们留在这里留久点,最好坚持到一个晚上,然后明早大张旗鼓地让那男的送你回去。”   绑匪头子一说完,现场的静上了一静。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蒋伯俊想要对叶楚做些什么,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察觉到此时的氛围不对,绑匪头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制止过了,说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他还是执意如此。”   若不是现在寂静得很,气氛很僵,绑匪头子才不会开这个口,他越发恨起那指派他们的蒋伯俊。   要不是那个人,他们还在外面街上逞着威风,哪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怂货。   “无妨,你们待会只要照着他的话做一遍就是。”叶楚说得不急不缓。   她的语气平静至极,仿佛在议论这天的晚餐要吃什么。   “你们将我绑起来,坐在这把椅子上,正对着门口,等着那男人进来英雄救美。”   这人肯定也不正常,绑匪们都只敢在心里这么想着。那会有人赶着上来被绑架的呢。   “只要那男的英雄救美的时候,他是真的被挨揍就行了。”叶楚又说了一句。   蒋伯俊想要出风头,叶楚就如他所愿。   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要一人单挑这么多绑匪,那么就真枪实弹地来,不要装模作样。   就是不知道蒋伯俊这么弱不禁风,碰上这群绑匪的硬拳头,会被折腾得多惨呢?   按照叶楚的判断,叶嘉柔肯定会躲在背后不出现,在和绑匪的沟通中,叶嘉柔根本就没出面。   难道叶嘉柔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吗?既然叶嘉柔想要撕破脸面,叶楚就陪她好好玩玩。   正好她在叶嘉柔面前装模作样也够久了,叶嘉柔不要那和风细雨,非要赶着搅起那暴风雨,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绑匪们连连称是,说自己的拳头可比那男的硬多了:“我们绝对好好将那人揍一顿,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点不用叶楚提醒,绑匪们也会狠狠地教训蒋伯俊一顿。   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将被枪抵着的恐惧发泄在蒋伯俊身上。   叶楚安排好这些事后,慢悠悠地拿出怀表来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正好是晚上的六点半,离好戏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她就慢慢等,等着他自己送上门来。   夜色渐浓,今晚的天色黑得特别早。或许是因为上海郊外空空荡荡的,风吹到身上更觉得冷了。   叶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指使那些绑匪在她指定好的位置藏好,自己将绳子随意缚在她的手腕。   按照蒋伯俊之前安排好的场景,叶楚乖乖坐好。   她依旧把椅子放在破庙的正中央,正对着庙门,能让蒋伯俊一推门就能看到。   叶楚寻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等待蒋伯俊的到来。她的态度从容极了,只等蒋伯俊到了,就给他一个教训。   叶楚在前面忙着这些事情,那群绑匪站在前面,陆淮的手下站在后面。他们虽各居一隅,却都只听叶楚的吩咐。   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冷峻至极,却在瞥见她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微微变得温和了一些。   他站在那群手下中间,气势便同他们不一样了。   这里的光线晦暗不明,令人看不清楚,他极好地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叶楚似是有所察觉,她转过头,朝那个人站着的角落看去。那里仍站着一群人,因着夜的缘故,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   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却没有发觉出异样。   当叶楚将头转回去时,那人抬起了头,他望向叶楚,瞧见她的身影在黑夜里显得纤瘦单薄。但她的脊背依旧挺直,身上带着一股傲气,同他相似极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极浅的笑容。   月光恰好从云层的缝隙中落下,清清冷冷地从那人的背后投射下来,他的影子印在地面上,深深浅浅,看不分明。   若是叶楚在此刻回头,将会发现一件怪事。   原本应该在督军府中的陆淮,竟然出现在了这个郊外的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我不知道三少还有偷窥的习惯。   陆淮:夫人,不是说好一起行骗的吗?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2章 第72章   蒋伯俊在家中打扮好自己后, 便出了门。他拦了一辆黄包车, 朝着上海郊外而去。   离叶楚被绑架的那一刻起,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叶楚就算是胆子再大, 再怎么冷静,也总归是个小女生。   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绑匪,叶楚若是没有害怕地直哭。他蒋伯俊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再跪在地上, 叫叶楚一声姑奶奶。   蒋伯俊怀揣着美好的心情, 坐在黄包车上, 吹着冷风,向着破庙出发。时间一长, 蒋伯俊就觉得脸上冻得有些僵。   他赶紧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为了给叶楚一个最好的形象,他特地穿了一件西装。夜风直吹他的领口,呼呼地刮。   今晚真冷。   黄包车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停了,车夫说那地方太远, 不愿再往前走了,要蒋伯俊自己下车走几步。   蒋伯俊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 加上天气冷,身上冻得僵,蒋伯俊差点开口大骂车夫。   但是想到今晚还有要事要做, 蒋伯俊只能无奈地下了车。   黄包车夫拉了车就走了,只留了蒋伯俊一人留在原地。这里已经是上海郊外,根本没多少人来。   叶嘉柔和蒋伯俊仔细商量过, 他们都认为要将叶楚绑到一个离家远一些的地方。   叶楚就算再有能耐,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能嘚瑟多久。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蒋伯俊已经没法维持自己的优雅形象,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想让身子暖起来。   要去破庙的话,他还得再走上一段路。   四下无人,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蒋伯俊的脚擦过地上的细微声音,蒋伯俊自己就能把他吓得够呛。   越是走着,蒋伯俊的心就越是提着。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寂静,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蒋伯俊,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今晚的事情已经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今晚过后,你就能和陆三少和沈九爷谈笑喝茶了。”   蒋伯俊给自己打着气,生怕他待会在叶楚面前出丑。   蒋伯俊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早已提早摸清楚破庙所在的位置。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晚上,若是他迷了路,找不到就功亏一篑了。   走了好一会,破庙才出现在了眼前。   蒋伯俊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推开了门,庙门“吱呀”一声开了,声音响在安静的夜里。   面前的场景跟他和绑匪商讨的一样,叶楚被绑在破庙的正中央,低垂着头,手被缚在身后。   叶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似是吓怕了,低着头坐着,不发一言,以为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救她出去。   蒋伯俊环顾四周,发现绑匪都隐在黑暗里,他赞许地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看来绑匪拿了钱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全部都按照自己原先的安排,一股脑都站在别处,给自己出风头的机会。   等到他讲完台词后,才会轮到绑匪出场,装模作样和自己对打,然后假装输在自己的手下。   蒋伯俊没有立即靠近叶楚,而是开始讲起之前准备好的台词。   “叶二小姐,你别怕,我是一路跟着过来的,我亲眼看到这群无恶不作的流氓绑架了你,可惜凭我一人之力,不能战胜这些绑匪。”   “所以我才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伺机而动,你别害怕,我就算堵上这条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蒋伯俊给绑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上前来和他对打。   绑匪们相互看了一眼,点了个头,一同向着蒋伯俊所站的位置涌了过去。   趁着绑匪过来的时间,蒋伯俊还在说着最后的台词:“我根本就不会害怕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想要绑架叶二小姐,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绑匪头子呵呵笑了一声:“我们打人还需要你的允许,你算哪根葱啊?老子当流氓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蒋伯俊一愣,怎么和预想的不符。谁让这些绑匪随意插话了,他可没有给这些绑匪下达过这个指令啊。   “你们嘴巴这么脏,怪不得只能当流氓,一事无成。你们有种一起来,把我打死算了。”   蒋伯俊大声喊着:“你们要想碰叶二小姐的一根汗毛,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叶二小姐,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能行。”   蒋伯俊入戏颇深,绑匪们皆是一愣,随后就将白天受到的屈辱发泄在蒋伯俊的身上。   要不是因为蒋伯俊找他们过来,他们哪会被枪指着脑袋,当了这么久的流氓,他们连真枪都没有见过,更别说被抵着头了。   当然,这样的经历他们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   “你这么想挨揍,我们兄弟几个就好好陪你玩玩。”绑匪们个个摩拳擦掌,一脸坏笑地朝蒋伯俊走过来。   蒋伯俊淡定地看着绑匪冲了过来,他连个防御的姿势都没摆出来。他冷哼了一声,轻轻地抬起手臂挡住绑匪的攻击。   因为他知道那些绑匪只是来做戏的。   下一刻,原本自信满满的蒋伯俊瞬间笑不出来了,他那只想要挡住攻击的手臂被绑匪重重一砸。   这力道,未免也太重了些。   蒋伯俊立即缩回发麻的手臂,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只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赶紧揉了揉那只被砸的手臂,他还以为这个绑匪力气太大,不知道如何控制,所以才下手重了。   蒋伯俊只得赶紧转了身子,换了一个方向,朝着从另一方位来的绑匪发动了攻击。   蒋伯俊学着在电影里看到的动作,将手立起来,变成一个手刀,劈向来人的方向。   没想到这次也没能如他所愿,绑匪随意将他一掀,蒋伯俊受到了大力冲击,硬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   后面那个绑匪一拳打在了他的背脊上,蒋伯俊瞬间感到被打的地方一僵,疼痛从这个点开始往整个背部蔓延。   蒋伯俊顾不得叶楚还在场,他压低声音和那些绑匪交谈起来:“你们下手不会轻一点啊,我之前不是教过你们了吗?”   就算蒋伯俊说得很清楚,但是没有一个绑匪应声,继续朝着蒋伯俊打去。   蒋伯俊背上被人打了,脚上被人踩了,腿上被人踢了,可他还是忍住不叫出声。   等到有人一拳打到蒋伯俊的鼻子上,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他尝到了血腥味。   蒋伯俊何时挨过这样的打,他要哭不哭地抹了一把鼻血,还是忍不住哀嚎出来。   “你们还想不想要剩下的钱了,下手这么重,小心我事后不把钱给你们!”蒋伯俊轻声警告。   “哼,你的钱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就不知道你是会去哪里享福了。”绑匪头子冷笑道。   这是什么情况?果然自己不能和流氓合作,翻脸不认人。   蒋伯俊只能拼命躲着,可是他特地雇来了八个绑匪,就算是每人一拳,打在蒋伯俊的身上,也够他受了。   蒋伯俊自顾不暇,自然无法注意到,原来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的叶楚,已经抬起头,解开了绳子,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叶嘉柔果然没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过她以为这样自己就拿她没辙了吗。   叶嘉柔有胆做出这样的事,也应该承受得起后果。   叶楚觉得够了,做了个手势,绑匪们一看,就收了手,听话地退到了一边。   最后一个走掉的绑匪将嗷嗷叫唤的蒋伯俊扔到了叶楚跟前,蒋伯俊趴在地上,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双精致的女式皮鞋。   蒋伯俊心想着,那些绑匪终于散了,看来刚才他们只是想演得逼真些,才对自己下此狠手。   既然叶楚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蒋伯俊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呢。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他等待这个瞬间已经等了很久了。   蒋伯俊身子虽痛,爬不起来,但是他的嘴巴没被缝上,只要能说话,他就能让叶楚动心。   “叶二小姐,别怕,你已经安全了,那些绑匪都被我打倒了,我发誓,有我蒋伯俊在的一天,就不会让叶二小姐你受委屈。”   蒋伯俊说得情真意切,他自己都差点被感动到了。   叶楚讽刺地一笑,声音却淡淡的:“蒋公子,你是来救我的吗?”   蒋伯俊终于得到了叶楚的回应,他欣喜若狂:“叶二小姐,或者我能叫你一声阿楚吗?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庙里光线暗,叶楚的脸隐在黑暗中,半明半暗,蒋伯俊看不清叶楚脸上的表情。   他猜想叶楚一定是喜极而泣了。   蒋伯俊颤巍巍地伸出手:“阿楚,若是你我能平安地达到叶公馆,你能嫁给我吗?我蒋伯俊会一生一世都对你好的。”   虽说蒋伯俊被打的惨,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异常亢奋,说话说得很响,他能看到一条康庄大道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庙里什么建筑都没有,空荡得很,夜风撩开破掉的窗户纸,挤了进来。   分明这个庙里只有他,叶楚,还有一群可以忽视的绑匪,没有其他人。但蒋伯俊却背部一寒,总觉得还有谁盯着他。   隐在暗处的陆淮和他的手下显然也听到了,蒋伯俊这一番深情的告白。   虽说这么做不对,但是陆淮的手下都忍不住侧过了头,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陆淮。   眼前这个被表白的女人,明显和三少的关系不浅,要是三少听到了这些话,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心里被挠得痒痒的,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摸摸地扭过头,想要看看三少此时的表情。   月亮隐去后,陆淮站的地方一片黑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手下仔细瞧着陆淮,陆淮丝毫未动。下一秒,他忽然偏了偏头,看向了那一群胆大的手下。   虽说看不见陆淮的表情,但是他们却赶紧转过了头,再也不敢往后看一眼,背上沁出了冷汗。   此时的三少真吓人。   那头,叶楚听了蒋伯俊“一往情深”的告白,却丝毫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她才幽幽地开了口:“若是你能从这儿出去,我会考虑一下。”   蒋伯俊心中狂喜,他知道叶楚定是害羞,才没有立即答应,从这儿出去能有多难,叶楚只是在给他放水。   蒋伯俊连连称是,想着从地上爬起来。   蒋伯俊刚想撑着身子起来,突然感觉手上传来剧痛,刚才那双让他惊喜万分的精致女鞋,正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叶楚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蒋伯俊。   手上的疼痛无法忽视,蒋伯俊咽下了叫声,故作温柔:“阿楚,你不小心踩到我的手了。”   叶楚嗯了声:“庙里太黑,看不清,也不知是哪个绑匪想的主意,将绑架的地点选在了破庙。”   蒋伯俊有苦不能言,只能硬生生地将抱怨吞了回去,他顿时觉得什么不对,没有人给叶楚松绑,她是怎么站起来的。   “阿楚啊,你的绳子是怎么松的?”蒋伯俊将手从叶楚脚底抽了出来。   “我随便动一下,绳子就松了。看来那些绑匪不用心,绑得不够紧,你说是吗?蒋公子。”叶楚反问。   蒋伯俊心中暗恨,哪里是不用心,分明是太走心,将他打成这副鬼样子。   蒋伯俊只能胡乱点了点头,又一次想从地上爬起。   叶楚看准蒋伯俊的脚,等他站起来后,伸出脚绊了一下,刚从地上起来的蒋伯俊,又趴了下去。   “不好意思,这天太黑,我的脚不受控制。”叶楚提前出声。   蒋伯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又不能指责叶楚,这地方是他选的,又怪得了谁呢。   “没事,没事,我能理解,这庙里光线太暗,阿楚你走路小心点。”   深吸了一口气后,蒋伯俊再一次站了起来。   还没等蒋伯俊走几步,叶楚又一次伸脚踹向蒋伯俊的背部,这次他摔得更惨了。   蒋伯俊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停止流血的鼻子,又开始出血了。   如果他现在还没发现叶楚的古怪,他就不叫蒋伯俊。   一次,两次说得过去,这是连着这么多次,叶楚一定是存心整自己了。   “你还不快起来,离门口可就差几步了,你不打算赶紧到吗?”叶楚的声音冰冷,响在蒋伯俊的背后。   蒋伯俊觉得自己是惹上什么人了,他一点也不想和叶楚结婚了,只想赶快离开这座破庙,离开叶楚旁边。   不过这最简单的心愿,却成为蒋伯俊一生的噩梦。   从他站的位置到庙门离得不远,区区几步的距离,蒋伯俊走了几步,就摔了几次。   到了最后,他摸到庙门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发抖了,他全身放松了下来,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逃离叶楚的魔爪了,这个女人谁要娶,谁娶去,他可不敢了。   当庙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月光照了进来,蒋伯俊还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生。   忽然蒋伯俊觉得脑门一紧,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叶楚的身形隐在门后,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   蒋伯俊听说过这么多上海滩大佬的事情,没见过枪,还没听说过吗。此时,叶楚顶着他太阳穴的那个东西一定是枪。   蒋伯俊的自信在刚才的一步步摔倒中,已经逐渐瓦解,现在来这么一出,彻底击垮了他的自信心。   “现在,你还想娶我吗?”耳边,是叶楚清清冷冷的声音。   蒋伯俊吓得咽了口水,艰难地将说的话从唇间挤出来。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求求你放过我吧。”蒋伯俊连声求饶。   叶楚忽然轻笑出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   “你是傻吗?睁大眼看看,贴着你脑袋的是什么东西?”叶楚讥讽地一笑。   蒋伯俊一点一点扭过自己僵硬的脖子,他看到叶楚手中拿着的仅仅是一块尖石头,在刚刚来的路上随处可见。   蒋伯俊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秒,叶楚另一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举到蒋伯俊的面前。   这次真的是一把黑漆漆的枪,空空的枪口对准了蒋伯俊的眉心。   “这才是枪啊。”叶楚眼神镇定,还有时间嘲笑了一下蒋伯俊。   蒋伯俊忽觉脚下一阵寒意升起,他知道就算从这里出去,等待他的可能会是更残酷的现实。   刚才叶楚的一番行为,悉数落在陆淮和他手下的眼中。   陆淮的目光只看着叶楚,她从一开始的戏弄,到后来的嘲讽……便连拿枪的时候,她都不慌不忙。   嗯,这小骗子的行为深得他的心意。   陆淮冷冷地扫了她身旁的那个人,手下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怒气,立即就将蒋伯俊制服。   陆淮朝着叶楚走了过去,看了她一眼。   叶楚手中还拿着那把枪,身后忽的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当心走火。”   叶楚一怔,她回头看去,发觉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后,他正看着她手中的那把枪。   陆淮什么时候到的?   方才她的行为,莫非全被陆淮看到了?   叶楚一慌,她的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枪。   陆淮的手放了上去,想将枪收回来,他温热的手掌一覆,不可避免地触到了叶楚的手指。   这里是郊外,天气又冷,叶楚的手被寒风吹得愈发冰冷。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眉微微一皱。   陆淮面色不显地收回手,他的动作看起来极为自然。   叶楚似乎也觉得冷了,她将手放进口袋中,一股热意包围了上来。陆淮这才收回了视线。   陆淮问她:“哪里来的枪?”   他的语气略带质疑,仿佛因为叶楚拿枪而不满。   叶楚抿唇:“向你手下要的。”   她有些紧张,手紧紧攥起,看上去就像一个做坏事被抓住的小骗子。   “哦?”陆淮挑了挑眉,“哪个人,你讲出名字来。”   叶楚忙说:“枪里没有子弹。”   手下知道三少关心叶楚姑娘,自是不敢把枪直接拿给叶楚,于是便将子弹卸了才给她。   陆淮看了下,确认后才嗯了一声。   今天晚上,叶楚这辈子头一回摸到枪,却没碰太久就被陆淮拿走了。   她的枪法其实很准。当然,也是眼前这个人教的。   陆淮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叶楚问:“理由呢。”   陆淮忽的笑了:“叶二小姐险些被绑架,却被陆三少所救,分毫无损。”   叶楚接着说道:“歹徒已被三少送进了巡捕房,拷问之下,供出还有同伙。”   陆淮不急不缓:“剩下的事情,就让你自己去解决。”   叶楚从容至极:“当然了,谢谢三少的帮助。”   两人看向对方,四目相接,同时懂得了彼此的眼神。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果真是狼狈为奸的大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3章 第73章   冬天的夜晚, 空气尤其冷冽, 似冰一样。叶楚方才忙了许久,现在一停下来, 才察觉到有多冷。   陆淮车停在那里,她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子里温度比外头高一些,叶楚坐了一会儿, 身体勉强回温。   载着蒋伯俊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朝着巡捕房而去。庙外面还停着几辆车, 里面都坐着陆淮的手下。   叶楚拿出她的怀表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想必叶公馆的人应该已经很担心了, 若是不找个理由, 没法子回去。   这时,陆淮坐进车来,发现叶楚正盯着她的表看。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怀表,他的动作微微一凝。   叶楚猜测他一定觉得这块怀表很眼熟, 她忙说:“这块怀表是我堂哥送的。”   陆淮没说话,扫了眼她的脸, 对上她的视线。   叶楚又说:“这块表不过是最普通的表罢了,和三少的那一块虽然像,却完全比不上。”   陆淮似笑非笑:“你还记得?”   叶楚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不想让陆淮觉得自己故意买了块和他的怀表相似的表, 才做了那样一番解释。   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反倒让陆淮知道,自己对他的表记得很牢。   当然了, 叶楚是无法辩解的,她不但记得那块表,还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叶楚说:“我的记性还不错,学堂里背课文是最快的。”   “看出来了。”陆淮的语气淡淡,“你的记性是挺好的。”   陆淮发动了汽车,两人的视线看向前方。汽车开始朝着叶公馆驶去,这个夜晚寂静极了。   叶楚问:“三少什么时候来的?”   叶楚方才的行为有点嚣张,但那是她在不清楚陆淮在场的情况下。不知怎的,她在他面前,总有些拘束。   所以,她才想知道陆淮来的时间,这样差不多可以估摸一下,他看进去了多少她的行为。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没回答,他又重新看回了道路。   叶楚没办法,只能再问:“我刚才做的那些事,你都看到了?”   陆淮自是没有否认:“嗯,都看到了。”   叶楚分明胆子极大,对那些歹徒倒是毫不留情,却又不想让他知道。这种样子还真是……可爱。   想到这里,陆淮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叶楚耳根一热,被她猜中了,他果然看完了全程。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其实陆淮现在和她只是关系较近的朋友,为什么她会介怀这个。   没想到,下一秒,陆淮忽的开了口。   “你做得很好。”   叶楚一怔:“是吗?”   陆淮瞥向她:“虽然这只是小打小闹,但能看出你做事条理清晰,对待敌人不会心软。”   “下次若是遇到了更要紧的事情,也要有这样的心态才是。”   叶楚加重了声音:“好。”   陆淮这句话令她醍醐灌顶。他并不清楚未来会发生的危险,那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这种心态确实应该用来对待那个真正的敌人。   汽车继续往前开,陆淮很专注,叶楚也没有继续开口。现在他又坐在她的旁边,途经司各特路的时候,她有些恍神。   上一世,他们两人就是在这里出车祸死去的。   那时,叶楚和陆淮从南京的督军府回到上海,来找沈九。   陆淮已经成为了督军,要管几省事务,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上海滩的事务,他已无法分心去管。   沈九离开了青会,接管了和平饭店。   刚开始,因为沈九曾是青会头目,无人信服。可半年多时间里,他做事不偏不倚,无论是青会还是旁人,他都不会偏心,这才稳定了上海滩的秩序。   那一天,叶楚和陆淮在去和平饭店的路上,被人所害。当时,叶楚因为重新看到叶公馆而失了警惕心,就分了神。   但陆淮当时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她清楚得很,他向来极为警惕。   那一次,又是因为什么令他分神了?   然而,想要他们死的人到底是莫清寒还是别的敌人,她至今也不晓得。   ……   叶楚的思绪已经远了,这时,却听到了陆淮的声音。   “叶楚。”陆淮忽的叫了她的名字。   “嗯?”叶楚立即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向陆淮,看到他鼻梁修挺,五官清隽的侧脸,却又带着冷峻的气质。   陆淮淡淡地开口:“这几日我有些忙,可能接不到你的电话。”   叶楚愣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陆淮又说:“若是你有事,就打督军府的电话,说你是叶二小姐,自会有人来帮你。”   叶楚怔了一怔,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陆淮想的这样多,竟然替她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最终,她只开口讲了一声:“谢谢。”   陆淮说:“不必客气。”   陆淮的车已经开到叶公馆所在的那条路上了,离着大门越来越近。叶楚远远就能看到,门口站着她的父母,还有大伯母。   陆淮笑了:“叶楚,准备好一起和我演场戏了吗?”   叶楚回头和陆淮对视,她也笑了:“嗯,准备好了。”   陆淮的车停了下来。他先下了车,然后给叶楚开了车门。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缓缓下了车,仿佛因为受了惊吓,步子有一些不稳。陆淮不由得牵起嘴角,转过身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冷漠。   陆淮看向叶楚的父母:“我将叶二小姐带回来了。”   叶钧钊和苏兰看着叶楚,只见她的衣衫齐整,看上去没受太多苦,但她面上却带着一丝委屈的神情。   他们心中一紧,苏兰急忙抱住了叶楚。   叶钧钊对陆淮说:“多谢三少的帮助,叶家感激不尽。”   “我的人已经将绑匪送去了巡捕房。”陆淮神色淡淡,“叶二小姐分毫未损,但她却受了极大的惊吓。”   陆淮的语气带着一丝胁迫:“希望你能保护好叶二小姐,并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叶钧钊:“那是自然。”   叶楚是叶家最受宠爱的姑娘,不用陆淮提醒,他们都会做好善后工作。   “嗯,我先走了。”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此刻她正被她母亲抱着。   叶楚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演技十足,看起来真实得很。若是陆淮没有经历过当时的事情,也会信了她。   陆淮的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汽车开了,离开了叶公馆,朝着督军府驶去。   ……   叶楚和陆淮几句话就定下了这次绑架的对外说辞,两人一致达成了默契。   上一秒,蒋伯俊还被枪抵着,但现在早已吓破了胆,连陆淮手下将他拖走的时候,也毫无反应。   等他被拖到车旁时,他才发现,那些人口中叫着的是督军之子,陆三少。   叶嘉柔和蒋伯俊说过,陆三少是叶楚的朋友,叶楚碰到困难的时候,陆三少一定会出面为叶楚出头。   现在他做了这么多不利于叶楚的事情,全部都落在了陆三少的眼中,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叶楚哪是什么省心的人啊,陆三少和叶楚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哪有朋友会在大晚上来这荒郊野外救人的。   叶楚只是一个上海滩的女学生,又怎么会有真枪在身,肯定是三少为她提供了条件。   蒋伯俊离车门越来越近,他已经顾不得面子,一脚抵住了车门,侧过头朝着破庙的方向喊着:“三少!你听我解释!”   “我是被人陷害的,我只是一个初到上海的普通人,这一切都有背后主谋。有人指使我做的!”   为了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蒋伯俊赶紧将叶嘉柔捅了出来,就算叶嘉柔是他的表妹,但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顾得上这些。   可惜蒋伯俊不可能得到回应,绑着他的陆淮手下拿枪抵住了他的腰,寒气逼人:“再多说一句,我就开枪了。”   还想继续求饶的蒋伯俊声音一滞,背脊一寒,赶紧闭上嘴,乖乖地坐进了车里。   车门“砰”得一声合上了。   蒋伯俊被困在这个狭窄的车内,他紧张极了,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滑下来,却不敢发出声音。   那些被他雇佣来的绑匪也从庙里走出,同他一样,坐到了他前面的车里。   三少的人也同样在盯着他们。   那些绑匪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方才打他时还凶神恶煞的,现在全变了样子。   他们弯头哈腰的,蒋伯俊都差点忘记了他们是雇来的流氓。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打开,有人坐到了驾驶座上,车身轻微摇晃了一下,司机发动了车子,往前驶去。   此时,蒋伯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是真的被人耍了,明显是叶楚和陆三少串通好,就是想整整他。   “大哥,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也看到那些绑匪了,他们对我一点也不留情,明显不受我的控制。”   蒋伯俊看着车子越开越快,心里急了,只能将紧闭的嘴巴张开,为了抓住最后的机会。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会对叶二小姐做些什么呢。”   “你们都瞧见她是怎么对我的,我是单方面被殴打,根本还不了手。”   蒋伯俊努力洗脱自己的罪责,叶楚完全没受到伤害,那怎么能说他在做坏事呢?   那个被蒋伯俊叫着大哥的人,眉头一皱,随便从车底掏出一块布,堵住了蒋伯俊的嘴巴。   “你留着这些话,去巡捕房说吧。现在给我闭嘴。”那个“大哥”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蒋伯俊口中被塞进一块布,嘴巴被堵得满满当当的。   现下又听到了巡捕房三个字,他吓得浑身一凉,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次进了巡捕房,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吧。   蒋伯俊在心里将叶嘉柔骂了个半死,他做了个决定。他一到巡捕房,就要在第一时间将叶嘉柔供出来。   又是熟悉的建筑,蒋伯俊这回是第二次来了。   陆淮的人早就和巡捕房打了招呼,蒋伯俊一来,守在门口的警员就将下了车的蒋伯俊抓了进去。   压着蒋伯俊的警员毫不留情,一把将他拉到了审讯室。蒋伯俊被人一推,进了房间。   审讯室里面是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蒋伯俊感觉被大力一拽,他坐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嘴巴里的东西被拿了出来,蒋伯俊的嘴巴终于自由了。   蒋伯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冤:“警官,我真的是受人指使,不然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蒋伯俊抬头一看,这次审讯的毕警官竟是熟人。正好上回同他讲过上海滩几位大佬的事情。   “又是你啊。”毕警官看了一眼蒋伯俊。   蒋伯俊面上一喜,看来上次巡捕房没白来,若是毕警官能看在上次和他唠过嗑的份上,放他一马,那就最好了。   “毕警官,我这次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要是可以供出背后主谋,是不是可以从轻处置。”   蒋伯俊迫不及待想要说出叶嘉柔怂恿他一事。   “这可要看你的表现了,若是你能将所有细节都讲出来,我倒是可以帮你求个情。”   毕警官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三少的人已经发了话,要让蒋伯俊蹲几年大牢。   闻言,蒋伯俊连连点头,把自己和叶嘉柔说过的话都讲了出来。   “原本我在苏州待得好好的,但是叶嘉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找我有事。”   “她是我表妹,我怎么可能不来啊。”   蒋伯俊先从头说起。   他想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摘个干净。   “叶嘉柔,是不是叶二小姐的妹妹?”毕警官回了句。   “是啊,叶嘉柔心狠,分明是她嫉妒叶二小姐,却拿我当枪使,让我去勾引叶二小姐,不过我怎么会答应,都是她不断地怂恿我。”   “我只是个想要平安过日子的低调市民,哪会想出这么歹毒的法子,肯定是叶嘉柔积怨已久,想毁了叶二小姐。”   蒋伯俊三句两句绕不到重点,毕警官眉头一皱,敲了敲桌子。   “你好好说说这次的事情,你故意尾随叶二小姐,是想对她做些什么?”   蒋伯俊大呼冤枉:“不是我要这样做的,这法子也是叶嘉柔提供给我的,她让我买通绑匪,来个英雄救美,叶二小姐的名声坏了,就能嫁给我了。”   “我绝对不是要对叶二小姐做些什么,只是从绑匪手中救了她以后,天亮再回叶公馆。”   蒋伯俊连连摇头,洗清自己的罪责。   “买通绑匪的钱是谁出的?”毕警官问。   “我出的。”蒋伯俊答。   “和绑匪沟通的人是谁?”   “是我。”   “和绑匪演习绑架现场的人是谁?”   “是我。”   毕警官一摊手:“这不就结了,你的话和绑匪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只知道你这个蒋公子,根本就不晓得还有另外一个女的。”   蒋伯俊一愣,才知道自己被叶嘉柔耍得团团转。   这么一看,和绑匪见过面的人只有他一个,叶嘉柔却置身事外。   “这都是阴谋啊,毕警官你一定要将那叶嘉柔抓来,好好拷问一番,肯定能问出线索来。”   蒋伯俊赶紧出主意,凭什么他在巡捕房担心受怕,叶嘉柔却在家里平安待着。   “我们又不能随随便便抓人,你让我们抓就抓,你倒是提供些证据出来,若是没有,那我就要怀疑这是不是你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毕警官声音一沉,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蒋伯俊傻眼了,都怪他当时想着,叶嘉柔是个女孩子,没必要和那些绑匪来往。   一律要出面的事情都由他承包了,无论是付定金,还是商量计谋,更别说踩点,都由他一人完成。   叶嘉柔那是一点污渍都没沾。   蒋伯俊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了一个方法:“毕警官,你可以派人问问我的邻居,他们肯定有人看见过叶嘉柔上门。”   毕警官提醒:“就算他们看到过,那他们能听到你们讲了些什么吗?”   “继续想,还有没有具体的证据留下来,比如是书信之类,或者中间人什么的。”   蒋伯俊一拍脑袋:“叶嘉柔给我提供过钱,那装钱的盒子就放在我的抽屉里!”   毕警官赶紧吩咐手下的警员,去蒋伯俊的家中取来那个盒子。   “还有别的证物吗?你再仔细想想。”毕警官说。   “没了。”蒋伯俊垂下肩膀,摇了摇头。   那个装钱的盒子很快就被取了过来,毕警官拿在手上看了好几遍,然后“啪”得一声拍在蒋伯俊的面前。   “上面根本就没有显示叶嘉柔身份的印记,况且这盒子在哪都能买得到,你若是提供不出别的证据,就等着坐牢吧。”   毕警官冷哼了一声。   蒋伯俊是真的找不出和叶嘉柔相关的东西了,他对叶嘉柔的恨意达到了一个顶点,恨不得立即出去打死她。   要不是叶嘉柔将他哄骗到上海,和叶楚对上,他又怎么会招惹上三少,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做了的事也无法再重来,蒋伯俊失去了他的自信,缩着坐在凳子上。   叶家自然知道了叶楚差点被绑架的事。   叶奕修在巡捕房有认识的人,蒋伯俊审讯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进到叶奕修的耳朵。   叶奕修从小就被他母亲灌输要对叶楚好的观念,在他眼中,叶楚那是千好万好。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会有人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来对待她。   叶嘉柔真的如他母亲所说,是个心术不正的,总想些坏主意,这回竟把心思打到了叶楚身上。   这是叶奕修绝对不能容忍的,幸好这次叶楚没事,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叶奕修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就往叶家赶去,他想看看受到惊吓的叶楚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刚从绑匪手中逃生的普通女学生,会是什么反应,叶楚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低垂着头,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但是她一滴泪也没流。   不过苏兰向来清楚叶楚的性子,她坚强,不会在人前落泪。   叶楚的母亲苏兰和大伯母万仪慧一左一右坐着,将叶楚夹在中间,她们各自拉起叶楚的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房间里还有叶楚的父亲叶钧钊,他们都在等着叶奕修从巡捕房回来,听一听绑匪是怎么说的。   “叶大公子回来了。”晓荷轻轻敲了门,小声地汇报。   “妹妹怎么样了?”叶奕修马不停蹄地走进房间,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叶楚的情况。   万仪慧拍了怕叶楚的手背,对着自己的儿子问:“你那边怎么样?具体给我们说说。”   叶奕修面色一沉,似是被气到了:“这件绑架的事竟然是叶嘉柔想出来的,她先是打了电话让蒋伯俊从苏州过来上海。”   “怂恿蒋伯俊追求阿楚,但是被阿楚拒绝了,叶嘉柔又想出绑架这个方法,想要蒋伯俊英雄救美,第二天大张旗鼓地将阿楚送回。”   还没听完,万仪慧和苏兰就气得发抖,更是抱紧了叶楚。   万仪慧顾不得修养,开口骂起叶嘉柔。   “我就说叶嘉柔是个惹事精,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还想坏了叶楚的名声,蒋伯俊就是一只癞□□,配得上阿楚吗?”   万仪慧想到了什么,忙问:“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叶嘉柔是同伙吗?”   叶奕修摇了摇头,遗憾道:“叶嘉柔做事谨慎,滴水不漏,从来没有和绑匪接触过,就凭蒋伯俊的一面之词,要将她定罪很难。”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叶楚的神情,叶楚瞧着蒋伯俊只身一人前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数,叶嘉柔不会让自己趟了这趟浑水。   但这只是个开始,叶楚会在家人的心中种下一根刺,等到叶嘉柔逐渐被人厌恶的时候,再惩罚她也不迟。   更何况叶楚已经想到要以后要如何处理叶嘉柔了。不过现在叶楚也不会让叶嘉柔好过就是了。   “堂哥,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是嘉柔想要设计陷害我。”叶楚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叶奕修。   叶奕修脸色沉痛,犹豫了半响,才点了点头。   叶楚从床上站起,往门外冲去。   “阿楚!”大家同时开口想要叫住叶楚,看着叶楚跑向叶嘉柔院子的方向,忙不迭跟了上去。   叶嘉柔躲在被子吓得瑟瑟发抖,她自然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叶楚平安地回来了,还是三少亲自送回来的。   她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   失败了的后果不是她能够承担得起的,虽说她没有和绑匪正面接触过,但她和蒋伯俊走得近,自然备受怀疑。   更何况蒋伯俊不是一个会舍己为人的主,现在他定是受到了惩罚,肯定会供出自己来,怎么会为她保守秘密呢?   叶嘉柔越想越害怕,她想的很美好,没想到就是这样,叶楚还能平安逃脱。   现在都没有人过来,肯定还会有回转的余地。叶嘉柔像只鹌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默不作声。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叶嘉柔更是捂紧了自己的被子。   叶嘉柔听到门被人推开,那人走路消无声息,已经走到她的床边。   叶楚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被子,嘲笑叶嘉柔的胆小。分明坏事都是她做的,现在却怕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叶楚可不会对叶嘉柔怜香惜玉,她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恼意。   下一秒,叶楚伸手掀开了叶嘉柔的被子,叶嘉柔整个人蜷缩着。   叶楚拉着她的胳膊,就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毫不留情。   叶嘉柔没有丝毫准备,被用力一拉,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她看向叶楚,叶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给她无形的压迫感。   叶嘉柔双手发着颤,撑着地,站了起来,她动了几下嘴唇,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姐姐。”   叶楚听也没听,冷笑了一声,走到门口,将门落了锁。   “咔擦”一声,锁门声落到叶嘉柔的耳朵里,让她的心头一颤。   她颤抖着声音:“姐姐,你想做什么?”   叶嘉柔瞧着叶楚朝她一步步走来,越是离得近了,越是让人心口沉甸甸的。   “姐姐,绑架一事,我可以解释的,全都是误会。”   看着叶嘉柔恼人的脸,还说出让人气愤的话。   叶楚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狠狠地甩了叶嘉柔一巴掌。   瞬间打断叶嘉柔还在喋喋不休的声音。   “啪”的一声响,瞬间打蒙了叶嘉柔,把她之前想好的台词都忘记了,只是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叶楚。   “姐姐,你为什么打我?”叶嘉柔难以置信。   叶楚讥讽地笑了:“我打得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霸王票和灌溉~ ☆、第74章 第74章   先前叶楚还和叶嘉柔虚与委蛇, 现在她装模作样装腻了, 叶嘉柔想要和她撕破脸面,那她也明着来好了。   叶嘉柔捂着被打的脸, 下意识地想哭。   叶楚敛了笑,一拍桌子,不耐烦地皱着眉:“谁准你哭了?再哭一声,我就让你再也哭不出来。”   叶楚的声音冰冷至极, 叶嘉柔瞬间没了哭意, 她的眼泪要掉不掉, 垂在眼睫毛上。   她看向叶楚,叶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叶嘉柔身子一僵, 立即将脸上的眼泪擦去了。   叶楚扫了一眼房间,走到凳子边,坐了下来,她手肘靠在桌上, 望向叶嘉柔:“说话,是不是想让我再打你一巴掌?”   今晚的叶楚彻底颠覆了叶嘉柔的想法, 这绝不是她之前认识的叶楚,跟换了个人似的,吓得她心肝直颤。   “这次的事情……”叶嘉柔挪动了下嘴巴, 声音很轻。   “叶家是没给你吃饱饭吗?声音这么轻。”叶楚定定着看着叶嘉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叶嘉柔习惯用这种柔软的外表来伪装自己,如今被叶楚当面指出, 她只能立马闭了嘴,将头撇开,不敢看叶楚的眼睛。   为了不让叶楚更生气,叶嘉柔只得将声音提高。   “我和蒋伯俊是见过面,但是我根本就没有和他讨论过绑架一事,我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嘉柔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我和蒋伯俊也不熟,我也想不到他会绑架姐姐,但是他现在已经被抓进巡捕房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哦,接着说。”叶楚拉出了语调,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一看就不相信叶嘉柔所说的话。   “姐姐,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肯定是蒋伯俊对你追求不成,才硬是生了歹心,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现在他就是一条疯狗,说什么都不可信。”   叶嘉柔生怕蒋伯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提前给叶楚做个铺垫,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你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叶楚嘲讽了一句。   “可惜啊,你说得越天花乱坠,我越是不信,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叶楚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反倒笑了一下:“叶嘉柔,你真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不和绑匪接触,就不会留下把柄?”   “蒋伯俊在巡捕房全都说了。”   被叶楚的话一激,叶嘉柔赶紧拼命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落在蒋伯俊的家中。   “你还真的在想?我只是随便套了一句。”叶楚不温不热地来了一句。   叶楚的话瞬间打断叶嘉柔的思绪,她难以置信地看了叶楚一眼,眼底浮现出无法控制的恨意。   “这样你就生气了,若是我告诉你,这件事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每一步都被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更不好受了?”   叶楚笑了一声,落在清清冷冷的房间里。   叶楚分明是笑着的,但叶嘉柔只觉笑意瘆人。   “都是你给我下套,我根本就没做什么,你还装在这里装无辜,不怕我和父亲说吗?”叶嘉柔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苏兰他们已经赶到了门口,他们将门一拉,发现上了锁,于是拼命敲着门。   大家都听到了叶嘉柔的尖叫声,他们认为叶嘉柔情绪不稳,生怕她会狗急跳墙,伤了叶楚。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房内叶楚压低了声音。   “你倒是说啊,我就怕你不说,其他人会相信你这个主谋?还是会相信我这个受害者?”叶楚一点也不怕。   她接着刺激叶嘉柔:“而且我现在做的这些事,不都是你最喜欢做的吗?别在这里跟我装姐妹情深,看得我恶心。”   叶嘉柔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指着叶楚:“你别以为大家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说我装,你才是最会装模作样的人。”   敲门声持续响着,叶嘉柔瞪了叶楚一眼,跑向门口,将门锁打开。   叶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看着叶嘉柔打开了门。   叶嘉柔将门一拉,气急败坏地对着门外的人说道:“都是叶楚自己设计害我,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导自演的!”   叶嘉柔用手指着叶楚,声音异常尖锐。   “我自认平时对你不薄,嘉柔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嫁给蒋伯俊对你有什么好处,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叶楚的声音盖住了叶嘉柔的。   听到叶楚的指责,叶嘉柔愣愣地回头,她立即反应过来:“父亲,你听我说,这一切全都是叶楚演的,她就是故意要整我。”   叶钧钊一听叶嘉柔的话,愤怒达到了顶点,脸色完全黑透,他伸手打向叶嘉柔的脸。   “你闹够了没!”   “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叶嘉柔的脸上,她脸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叶钧钊最好脸面,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叶嘉柔做的,若是叶嘉柔真的被抓进了巡捕房,那他的脸真的被丢尽了。   他宁愿私下惩戒叶嘉柔,也不愿将此事宣扬到外面去。而且方才三少发了话,明显是要给叶楚撑腰,他必须要做出点什么。   “来人,把叶嘉柔关到小黑屋去,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出来。所有人一律不准和她说话!”   叶钧钊下了命令,尽管叶嘉柔哭着喊着,但还是被拖了下去。   苏兰冷眼看着叶嘉柔,抱紧了叶楚,叶嘉柔自作自受,她现在巴不得叶嘉柔多受点苦。   “蒋姨娘没管教好女儿,禁足在自个房内,同样不准出来。”叶钧钊对蒋姨娘也是恨极,叶嘉柔可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万仪慧觉得惩罚有些轻了,但是她终归是个外人,没法多说。   叶家的小黑屋说是用来惩罚人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现在是头一回用上。   所有人都不准跟关进小黑屋里的人说话,也不准送吃的进去,里面常年没有人打扫,自是有不少脏东西。   就算叶嘉柔只是在里面待上一晚,也会怕得受不了。   叶楚知道叶钧钊的心思,他肯定会将这事瞒下来。她自然没有打算,将叶嘉柔送进巡捕房。   因为叶楚早有了第二手打算,能让叶嘉柔彻底离开叶家。   ……   这件事结束之后,叶楚回了房间。   凌晨时分,空气愈发得冷。天还没有亮,叶楚已经累到不行。她躺在床上,随即合上了眼睛。   困极了,叶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没过多久,就做了一个梦。   恍惚之间,她又梦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叶楚在督军府中住了一段日子,对里头的构造清楚得很。陆淮很忙,不常有时间教她,两人结婚不久,也没有很熟悉。   那时,她已经学会了一些东西,在陆淮外出的时间里,她都在反反复复地练习。   有一日,陆淮没有出门。或许是因为他这天不忙,留在了家里。   叶楚下楼的时候,发现陆淮还没有离开。   假夫妻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在旁人面前,陆淮和叶楚会扮演得十分合格。从言语到行为,挑不出错处。   旁边有女管家在,他们讲话也变亲密了。   陆淮看着叶楚,开口:“阿楚,过来。”   叶楚小跑过去:“今日不忙吗?”   女管家笑着在旁插嘴:“少帅给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陆淮淡淡瞥了女管家一眼。   女管家随即收回了视线,她是觉得少帅嘴硬,什么事情都不讲出来,才要帮他说一回。不过,夫妻两人的事情,要他们自己处理。   叶楚看了一眼,瞧见他手中有一个盒子。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陆淮,他的面色不显,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陆淮:“跟我来。”   叶楚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他们离开了主屋,院子里阳光正好,天气晴朗。   叶楚跟着陆淮到了后面的一幢小楼里,刚走进里面,穿堂风吹过来,有些冷了起来。   督军府中有一幢小楼,里面有着室□□击场。   平日里,陆淮都会过来练枪,但叶楚从来没进来过。他们在射击场里停下来,陆淮把手中拿着的那个盒子递给叶楚。   陆淮瞥了一眼,示意叶楚看一看。   叶楚接了过来,盖子被轻轻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怔住了。   是一把枪。   枪身弧度流畅,枪口上是精致漂亮的滚花。   陆淮介绍道:“勃朗宁M1910。”   叶楚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把枪,心中欣喜。她仔细观察着,先前陆淮也许担心她无法控制好,他一直不教她用枪。   叶楚看向陆淮:“我现在可以开始学枪了吗?”   陆淮点头:“我先示范给你看一下。”   叶楚安静地把枪搁下,将陆淮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   陆淮从腰间拔出一把枪,他自己用的是柯尔特M1911。枪上了膛,他指着固定靶,扣动扳机。   子弹飞速朝着靶子飞了过去,穿透中心的位置。   很准。   陆淮转身看向叶楚,瞧见她有些兴奋的表情,他牵起嘴角。那抹笑容极难察觉,尤其是在叶楚专注看枪的时候。   “两脚自然站立,不用紧张,让身体维持在一个略微放松的状态。”陆淮一边说,一边示范。   叶楚握紧了枪,因为是头一回拿枪,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   陆淮见她的身体紧绷,似乎怎么站都站不对。   他忽的笑了:“叶楚,这不过是一次练习。”   被陆淮指出后,叶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自然也晓得她是过分紧张了,但毕竟是第一次学枪。   她抿了抿唇,不放弃:“嗯,再来。”   陆淮突然放下了枪,走得离叶楚近了些。   他缓缓讲了几个字:“我帮你?”   射击场里空旷得很,自然安静万分,陆淮极低的声线响起来。叶楚回头看他,他高大的身影落了下来。   两人虽离得近,她却没有察觉到半点压迫感。   她没有开口,手里仍紧紧握着那把陆淮送给她的枪。   陆淮就当叶楚是默认了。   叶楚察觉到陆淮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身侧,一股温热又熟悉的气息袭了上来,她耳根一热。   这些动作极为自然。   他们都自动忽略了心中升起的异样感觉。毕竟,两人只是在进行教学,没有别的念头。   陆淮:“开始吧。”   陆淮的声音在叶楚的耳畔响起,她的耳垂有些痒,还带着一股浅浅的酥麻感。   叶楚镇定了下心神:“嗯。”   陆淮的手握了上来,使得她的手掌紧紧贴住枪。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紧紧贴住了她的手。   陆淮感觉到他的手心之下是细腻柔软的触感,他微微一怔,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陆淮的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恰巧划过叶楚手指,她的身体下意识绷紧,呼吸也滞了一下。   陆淮回过神来:“不要闭气。”   叶楚:“嗯。”   其实,她更紧张了。   陆淮笑了笑,没有继续要求她。下一秒,他的手指按住她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子弹朝着人型靶飞去,穿透中心的位置。   陆淮:“叶楚,恭喜你打出了第一枪。”   叶楚怔了一怔:“陆淮,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之前他们不太熟悉,叶楚一向晓得陆淮的性子冷。他们结婚有一段时间,也没听过他开过几次玩笑。   “哦?”陆淮挑眉,“夫人,你觉得我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这大概是陆淮在私下头一回这样叫叶楚。他自己也愣了一下,许是在外面做戏久了,这两个字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叶楚认真思考了下:“不像是。”   叶楚似乎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她手里拿着枪,仿佛自动忽略了夫人那两个字,接下去回答他的问题。   陆淮随口问起:“那我是什么人?”   “你……”   叶楚思索了一会,眉头微微蹙起,答案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陆淮正在看她。   她被看得心慌,只能快速给出了一个答案。   叶楚:“是个好人。”   陆淮:“嗯?”   叶楚:“你做事不偏不倚,又公道极了。只是总在担心旁人,要管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陆淮忽的一笑:“不用刻意夸我。”   叶楚开口:“没有。”   她又加重声音,强调了一遍:“我方才讲的都是实话。”   陆淮一怔,看向叶楚,两人目光相接。他见她眼神清亮,认真得很。即便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仍是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陆淮:“嗯,我信你。”   叶楚嘴角牵起,笑了。   陆淮指了指叶楚手中的勃朗宁:“继续练枪吗?”   叶楚不假思索道:“练。”   “再示范一遍吗?”   “我自己来。”   “好。”   “……”   后来,叶楚虽学会了用枪,枪法也越来越准。但叶楚常常待在督军府,她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用枪的机会。   有一天,叶楚和陆淮坐着车回督军府,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次突发的伏击。   这条路原本寂静得很,外面忽然响起了喧闹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紧接着,司机被一枪打死,汽车摇摇晃晃,一头撞到了旁边的墙,路被堵死,车也无法再次启动。   陆淮没有任何顾虑,为了安全起见,将叶楚留在车里。   他拔出枪,立即开了车门,对着赶来的那些歹徒射击。   顷刻之内,陆淮已经开了好几枪。随着几声枪响,他们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倒在了地上。   陆淮枪法极好,动作也很迅速,很快就解决掉了一批人。   陆淮拿枪指着一个赶过来的歹徒。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人对陆淮举着枪。正当陆淮扣动扳机的时候,却发现子弹已经用尽了。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陆淮,寒气逼人,他已经没时间了。   陆淮没有乱了心神,反倒更加镇定起来,他直视着那个枪口。   这时,枪声响起,他眼前的那个人竟缓缓倒地。   只开了一枪。   一击必中。   陆淮抬起眼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他的妻子。她举着枪,表情极为坚定,身后是敞开的车门。   陆淮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叶楚。   然而,仿佛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永远也无法忘掉那个身影了。   但是待到叶楚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叶楚发怔地看着手中的枪,慌乱的感觉瞬间从心底浮起,身子有些颤抖。   陆淮朝叶楚跑去,他猛地将她拉进了怀里,在上海冰冷的街头,拥紧了她。   那也是一个初冬,天气冷得厉害。叶楚仍是没有动,她的身体略显僵硬,陆淮抱住她,用他温热的身体环住她。   陆淮低头埋进她的发间,熟悉的清香朝他涌了过来。   他不由得轻声喊了一句。   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阿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这么甜,打滚求个作者收藏。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5章 第75章   叶楚已经回房间歇息了, 而这个夜晚, 等待着叶嘉柔的却是惩罚。   叶钧钊下了命令,没人能替叶嘉柔说情。   几个婆子拉着叶嘉柔走到叶家的小黑屋前。   从来没有人踏进过的小黑屋被人打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空气阴冷,从屋内忽的卷起一阵风,吹得人浑身发冷。   叶嘉柔被人拽着, 身体也被控制住了, 她挣脱不开。只能在婆子想将她推进小黑屋时, 她用手指扣住了门框。   “你们不能将我关进去,我可是叶家的三小姐!”叶嘉柔慌了。   婆子心有不忍:“三小姐, 这是老爷的吩咐, 我们只能照做,你就乖乖进去吧。”   叶嘉柔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连忙摇头,跟应声的那个婆子说:“你再去找一下父亲, 帮我说句话,父亲不会这么无情的。”   那婆子刚有犹豫之色, 旁边另一个婆子立即敲醒了她:“你这时犯什么同情心,三小姐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还想着求情。”   “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现在老爷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再说也不迟。”   今晚动静闹得这么大, 这几个佣人要押她过来,所以知道了内情。叶嘉柔竟敢联合外人想要绑架自己的亲姐姐。   但是,老爷已经下令,参与此事的人必须严格守好自己的嘴巴。   尽管如此,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她们几人要来送叶嘉柔进小黑屋,听到了风声后,再串上一串,整件事还是理出来了。   叶嘉柔平日就爱装腔作势,现在居然还对亲姐姐起了坏心思,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能怪谁呢?   小黑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叶嘉柔心想,若是自己在里关上一夜,不,就算只是一个小时,她也会疯掉的。   越是这样想着,叶嘉柔越是拽着门框不松手,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会敌得过几个人,叶嘉柔还是被关了进去。   叶嘉柔刚一进去,外头的人就将门上了锁。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叶嘉柔更慌了。当门一合上,里面彻底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门被叶嘉柔死命拍着,“砰砰砰”的声音,一阵又一阵。   “你们快开门,若是我从这里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卖惨不成,叶嘉柔只能用上了威胁。   可惜做主的人不在这,叶嘉柔喊再多也没用。   叶嘉柔手都拍肿了,但是外头的人还是一个个散了,这边本就人烟稀少,这些人一走,更显得寂静万分。   等到门外的人声熄了,叶嘉柔彻底失了力气,她开始往身后看去。   屋内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任由她怎么眯眼瞧去,都看不清。   叶嘉柔喉咙叫哑了,心里愈发痛恨起叶楚这个罪魁祸首。叶楚分明知道她绑架的全部计划,还将计就计,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若是叶楚能乖乖地听话,进了她的圈套,然后嫁给蒋伯俊,对叶楚来说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   放着好好的蒋伯俊不要,非要和陆三少混在一起。三少这样的人是叶楚能够高攀得起的吗?   三少位高权重,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就会看上叶楚这个普通的女学生,不过是觉得新鲜,过几天就不喜欢了。   她会好好看着,有一天,叶楚定会被三少狠狠甩掉,到时候她就站在叶楚面前肆意地嘲笑她。   叶嘉柔苦中作乐地想着,她只要撑过这一晚,父亲肯定能记起她,将她放出来。   叶嘉柔贴着门坐在地上,地上冰凉,却抵不住她的心寒。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叶嘉柔的脚背上爬过,叶嘉柔的手还撑在地上,那个东西同时也爬上了她的手背。   “蟑螂!”   叶嘉柔尖叫一声,从地上站起,她连甩带拍,将手上的蟑螂弄掉。   为了不让蟑螂爬到自己的裙子上,叶嘉柔拼命往地上踩去,即使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的脚也不断地跺着。   叶嘉柔向后一退,想着摸索着门框,换个地方靠着,手往门上一扶,蜘蛛丝缠在了她的手指。   手指上传来粘腻的触感,叶嘉柔只觉得心头发毛,又尖叫了起来。   因为这里从没有人踏足,所以打扫的人也不会来,蜘蛛丝到处都是。   叶嘉柔不敢再摸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她逼迫自己回想起叶楚先前的神情,来忘掉眼前的一切。   叶楚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冰冷地和自己讲话,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明明叶楚没有遭受到任何伤害,却还要如此对待她。叶嘉柔越想越生气,她抱着胳膊,站在靠近门的地方。   角落里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叶嘉柔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不过就算她想无视这些,也忽略不了。   刚才她还觉得屋内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但是现在还不如没有声音呢。   当一个人看不到任何东西时,恐惧会放大百倍。叶嘉柔一遍又一遍地去注意到角落里的声音。   在她看不见的旁边,没准有更多会让她心生恐惧的东西。   她只能盼着天亮,有人能将她从这里救出去。   要是叶嘉柔知道生气后的叶楚是这么可怕,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蒋伯俊绑架叶楚的。   ……   叶楚自然不会去管叶嘉柔的想法,因为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   叶楚给叶嘉柔想了个去处,但是这件事不是一天半会就能够办好的。   为了把叶嘉柔送走,叶楚找上了万仪慧,她就像母亲一样疼她,而且她的脾气直,说话有威慑力,能对此事有很大的助力。   趁着叶嘉柔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叶楚找了个时间去了万仪慧的家中。   万仪慧一看叶楚来了,立即就将她带到了房间,   她又拉着叶楚好好安慰了一番,要不是家中碰巧有事,她就住在叶家不走了。   “阿楚,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万仪慧心疼地问。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有件事想找大伯母帮个忙。”叶楚笑盈盈地说,安抚了一下万仪慧的心情。   万仪慧向来很宠叶楚:“阿楚,你想要做什么,就同我讲。”   叶楚语气坚定:“伯母,你知道这次绑架的事情对我影响很大,叶嘉柔这般行事,实在是伤了我的心。”   “况且你知道父亲的脾气,他绝对是以面子为先,不会对叶嘉柔追究到底。”   “可是我看着她心烦,不想她成天在我面前晃悠。”   万仪慧好奇地问:“阿楚,你是不是想出什么方法了,还是碰到什么难处?”   叶楚没什么好和万仪慧隐瞒的,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和万仪慧交代了。   “叶嘉柔是个惹事精,处处和我过不去,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想让她离开上海,将她送到北平去。”   叶楚接着说道:“叶嘉柔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成绩不佳,我想借着这个由头将她送到北平的女高补习。”   叶楚没有讲出她之后的计划,她将叶嘉柔以补习的名义送到北平,实则是将叶嘉柔软禁起来。   若是叶嘉柔想学习,就找个补习老师来家里。若是她不想学习,就将她关在院子,门也不必出了。   叶嘉柔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在适当的时机,她能将莫清寒引出来。   如果莫清寒一直躲在后面,暗自在背地里做手脚。敌在暗,他们在明,那会极难对付。叶楚做的打算是,让莫清寒提前出现,这样就能在明面上斗。   等到莫清寒已经出现,并且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再处理叶嘉柔也不迟。   但现在莫清寒行踪不定,无人知道他在何处。叶楚知道,莫清寒先前和陆淮已有过几次交手,证明他起了坏心思,不会那样善罢甘休。   叶楚十分清楚,莫清寒只会在华东地区活动,所以把叶嘉柔送去北平是最好的选择。幽禁在一座私宅中的叶嘉柔不可能会起风浪。   因此,叶楚并不想现在就彻底废掉叶嘉柔,她对叶楚来说,还有一些用处。   叶楚拉着万仪慧的手:“大伯母,父亲那边我会看着办,在关键时刻,还需要你帮我一把。”   万仪慧听了叶楚的话连连点头,她清楚叶钧钊的性子,最看重面子,叶嘉柔去北平一事还需要慢慢铺垫。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忙。阿楚,你就放心吧。”万仪慧最疼爱叶楚,让她帮忙说个话,自然不成问题。   叶楚留在大伯母家中吃了饭后,才回了叶公馆。   ……   陆淮说自己这些天有事,让叶楚有事情就去打督军府的电话,自会有人来帮她。   那天晚上,叶楚因为忙着处理后续的事,并没有时间多想。   现在,她一停下来,才记起陆淮的话,想到了他口中的有事指的是什么。   叶楚看向日历,那一串数字于她而言,眼熟得很。   今天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那是陆淮母亲的生日。   上辈子,叶楚住在督军府的时候,陆淮告诉过她那些事情。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向来很珍视那块母亲的怀表。   所以,陆淮一直很照顾他年幼的妹妹,但他的妹妹却在一次意外中死去。叶楚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妹妹。   陆淮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但叶楚知道,他却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陆督军或其他人,都是在祭日的时候去祭拜,但陆淮往往选择在生日去,仿佛她依旧活着。   每一年,母亲的生日,陆淮都会带着叶楚去一趟墓园。这是陆淮一直以来的习惯,后来,这个习惯中多了一个叶楚。   而这一世,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叶楚发觉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太久,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因为不想再回忆过去,她把日历合了起来,不敢再看。   上辈子的某些时候,叶楚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分明陆淮心中装了很多事,但他总是不说。   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任何事都憋在心里。   叶楚自嘲地笑了笑,旁人以为他们是最最亲密的夫妻,谁会料到,这两个人私底下都保持沉默。   除了他教她之外,从来都不讲心里话。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过来,叶楚转头看向窗外,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了。   绵绵细雨落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空气变得像冰一样冷。屋子里的温度也低了不少,还带着潮湿的感觉。   但重生一世之后,叶楚的许多心态都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叶楚看着雨一直在落,听见细小的雨声,心也忽的静了下来。   她只希望这一世,每件事都能按照好的方向发展。   ……   督军府。   书房里,桌上摊着一些文件,陆淮安静地坐着,手中拿着一支钢笔。   过了一会,陆淮放下笔,从口袋里拿出那块怀表来,轻轻弹开表盖,看了一眼时间,又将表盖合了起来。   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要离开上海。   陆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怀表,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许多事。他的眼中敛起情绪,很快把怀表收起。   后面要做的事情很多,陆淮不能分神。   今天是他母亲的生日,他必须要去一趟墓园。   所以,前几日,陆淮已安排好了工作。即便他离开了上海,所有的一切也不会被打乱。   陆淮离开了书房,他一边披上大衣,一边往楼下走去。   这时,督军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此刻安静得很,电话铃显得有些刺耳。   陆淮停下了脚步,接起电话。   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的人就讲话了:“三少在吗?”声音很急,听上去像是有要事。   陆淮沉声道:“是我。”   那人松了一口气:“三少,小姐在这里出了一点事。”   陆淮眉头一紧:“怎么了?”   那人说:“她的情绪极不稳定,医生只能给她打了镇定剂。”   陆淮稳住那人:“保护好小姐,我很快就到。”   那人极为认真:“是,三少。”   搁下电话后,陆淮快步走出房子,立即上了车。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他一坐上去,汽车就缓缓发动了。   陆淮开口:“先去疗养院。”   司机说:“是。”   陆淮妹妹住在疗养院中,原本他准备先去一趟墓园,再去疗养院陪她。现在,他临时改了主意。   陆淮很担心,他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汽车驶离上海的时候,天忽的下起了小雨。   汽车一路往前行驶,雨声淅淅沥沥的,听上去虽然清冷得很,但却莫名有着平静人心的力量。   陆淮听着雨声,默然看着窗外。   这场雨勉强令他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等到汽车开到疗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他们找了一家江浙地区的疗养院。这个疗养院远离上海和南京,自然也远离了那些纷争。   但此事极为保密,陆家对外界封锁了一切消息。   只有陆家的亲信才会清楚这件事。   守在陆淮妹妹身边的人,隔几天就会向他报信。   而每隔一段时间,陆淮都会去疗养院看她。她的身体状况有时好,有时坏,总是不确定。   但她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即便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告诉旁人。   车子已经开到了疗养院所在的山脚下,这里同上海不一样,没有下雨,天气晴好,气温便稍微高了一些。   这个地点偏僻极了,越往山上开,就越寂静冷清。   汽车靠近了疗养院的门口,速度就慢了下来。   守卫认出了这是督军府的车,往里头看了一眼,瞥见了陆淮的脸后,确定安全后,顺利放行。   车子在一幢楼底下停住,陆淮很快就下了车。   疗养院内环境极好,站在院子里,能听见林中传来的鸟鸣声,清脆得很。   陆淮走进了那幢楼,他先前来过了多次,现在已经十分熟悉了。   楼不高,里面的构造也并不复杂。   陆淮拐了一个弯,经过漫长的走廊,这边的人不多,使得声响轻微,愈发寂静。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房间,他径直朝着那里走去。   仿佛因为知道陆淮要来,这个房间的门没有锁。   陆淮轻轻扭开了门把手,门开了,他慢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明亮,有一个少女站在光影中,她在看着窗外,阳光落进了屋子。   她的身子纤瘦极了,衣服在她身上也显得宽大了起来。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小脸苍白没有血色,看上去身体状况并不好。她的眉眼虽精致,却莫名萦绕着一股烦忧。   她是那个被陆家悉心照顾,万般保护的女孩。   陆淮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阿玖。”   作者有话要说:  阿玖现在身体不好,后面会好的,她是沈九官配。   上一世,阿玖没活下来,但这一世改变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6章 第76章   听到陆淮的声音, 阿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原本苍白愁苦的脸, 也因着这个微笑而添了几分明媚,病气仿佛一扫而空, 她有了一些少女的样子。   陆淮朝着她走过去,他顺手带上了门。   门在后面轻轻合上,将这个陆家的秘密也锁了起来。   陆淮放轻了声音:“阿玖,你现在怎么样?”   阿玖曾经受过惊吓, 她不能听到过重的声音。无论是在人多的场合, 还是嘈杂的地点, 都会引发她的恐慌。   阿玖张了张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几秒, 她又闭上了嘴巴。   她抬起手,做了一串手语。   陆淮看着阿玖的动作,慢慢念出来:“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阿玖笑了,她点头。   陆淮看了阿玖一眼,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这些年分明已经长高了不少, 可身形却依旧瘦弱。   阿玖不讲话,又容易受惊吓。她想到了母亲的生日,所以这几日才情绪不稳定。   陆淮告诉阿玖:“她现在很好。”   阿玖摆了摆手, 她的意思是自己问的并不是这个。紧接着,她又开始用手语同陆淮交流。   陆淮读出了阿玖的话:“你想去看看母亲?”   阿玖的眼睛一亮,很快, 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淮没有讲话,望着现在已经长大的阿玖,他沉默了起来。   几年前,阿玖不过是个刚上中学的女孩子。她心地善良,又单纯美好,本就承载着陆家人对她的期待长大。   督军府有个人因为私心,趁着陆淮和陆宗霆都不在家时,放火烧了阿玖的房间。   救阿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身上还有着烧伤,他们连夜送她去医院抢救了回来。   但是当阿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虽然已脱离了生命危险,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再也讲不出话来。   为了防止对阿玖造成二次伤害,这件事被陆家全面隐瞒了下来。   阿玖被送到了国外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同时,他们对外放出了假消息。   全部人都以为陆家小姐去留洋,所以才离开了上海。当然,阿玖年纪不大,也不常同上海滩的那些名媛小姐一起玩,没有太多人会关注她。   学堂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倒是打电话来督军府问过几回,那些人一直想知道阿玖为什么不联系她们。   陆家的人也没有说出实情,一个谎言也远远比残酷的真相要好。久而久之,无人来关心阿玖的情况了。   阿玖从国外回来之后,就待在了这个疗养院里慢慢恢复。   外面的医疗技术虽好,但阿玖的疤痕仍是不能完全消失。   阿玖用宽大的衣服盖住了她的伤疤,她知道陆淮和陆宗霆很忙,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方才陷入了那段记忆里,陆淮已经沉默了许久。   这时,阿玖拉了拉陆淮的衣袖,她的表情有些好奇,仿佛在问陆淮为什么不讲话。   陆淮这才回过了神,看向阿玖。   陆淮迟疑:“阿玖,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过去。”   阿玖不解,她又做了手语问陆淮。   为什么?   陆淮伸手摸了摸阿玖的头:“今天冬天很冷,你的身体又不大好。”   陆淮想了想,给了阿玖一个承诺:“明年春天,母亲祭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阿玖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失望。但是,转瞬之间,她很快抬起头来,对陆淮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玖动了动嘴巴。   陆淮看清楚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一个好字。   她同意了。   阿玖很好,但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懂事了。正是太过懂事,才会让他觉得难受。   即便受过烧伤,从生死危机中逃离,她的头脑依旧清晰,向来都比旁人要聪明许多。   阿玖的健康状况很好,医生说,问题不出在她的身体,出在她的心理。   她的发声系统完全没有受到损伤,只要她能克服自己的心病,仍旧能够继续开口说话。   陆淮看了看她:“阿玖,你长高了。”   陆淮发现阿玖已经很高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发觉她现在差不多和叶楚一样高。嗯,她们的年纪也相近……   他一愣,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也会想到叶楚。   或许是这些日子都在同她相处,总不自觉会想起她来。   陆淮不知道要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诉阿玖,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但阿玖已经看出了他心中有事,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她认真看着陆淮,仿佛在让他说出真相来。   陆淮缓缓地说:“阿玖,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阿玖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比划了一个词。   嫂嫂?   陆淮怔了一下。   他忽的笑了:“她不是你的嫂嫂。”   阿玖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淮,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陆淮走得近的女孩子。这个姑娘是她听到的唯一一个。   她理所当然会认为是自己的嫂子。   陆淮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   阿玖不太明白陆淮的意思,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阿玖一直看着陆淮,分明是想知道得更多。陆淮向来会满足她的要求,便同她讲了起来。   陆淮:“她很勇敢,之前在怀特路上救过我一回。”   “那时我受了重伤,有人在追杀我。”   “哦对了,刚开始我们还打了一架。”   “……”   陆淮对阿玖讲了很多话,他一向沉默寡言,但在对待阿玖的时候,却很有耐心。   听着这些,阿玖不由得笑了,这也是她头一回知道,陆淮能用那样多的话去讲关于一个女孩的事情。   她问陆淮。   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陆淮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想法。”   阿玖牵了牵嘴角,摆明了不信的样子,她又告诉陆淮。   你们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发展。   陆淮淡淡开口:“是吗?”   不像是在问阿玖,更像在问自己。   陆淮沉默了几秒,他没有考虑过叶楚和自己的未来,反倒是面前的阿玖提醒他这样一句。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紧接着,陆淮又想,阿玖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孤单得很。但是,如果她能认识叶楚,生活会变得不一样。   陆淮思索了下:“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你见她。”   陆淮认真地向阿玖介绍着她。   “她的名字叫叶楚,性子很好,既聪明又善良。”   “只要你见了她,就会喜欢她的。”   “……”   阿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淮,她早就已经懂得了什么,但却不讲明。   叶楚。   阿玖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轻轻地笑了。   ……   上海,叶公馆。   一天已经过去了,叶楚坐在房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因为之前发生了绑架的事情,叶嘉柔被关小黑屋,叶楚也受到了惊吓。叶家人已经向学校请了假,让她们暂时都别去学堂。   所以这段时间,叶楚会待在家中。   昨日是陆淮母亲的生日,不知怎的,叶楚有些心神不宁。   上辈子,叶楚次次都会陪陆淮去墓园,已经五年了。这一次,她仿佛不习惯了起来。   如何在陆淮不知道的情况下,给那里送一束花?   陆淮往年总是在昨天去的墓园,没有例外。他现在要么回到上海,要么就去南京找陆督军了,不会留在那里。   叶楚思来想去,还是出了门。   她没有做多少伪装,穿得极为平常。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离开叶公馆,陆淮的人就会很快跟上来。   叶楚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布朗路。   因为布朗路很长,路上有着许多店铺,并且那里有一个角落,开着一家并不起眼的花店。   若不是叶楚之前同朋友来过几回,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布朗路上会有花店,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布朗路后,叶楚下了黄包车,但并没有很快去那个花店。   叶楚在路上走着,脚步一转,进了一家糕点店。   这家店的传统糕点极为有名,她准备买几盒糕点回去,用来掩盖此次出门的意图。   一道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楚。”   听上去像是和她相熟已久。   叶楚认出了这个声音,她转头看去,露出一个微笑:“爷爷。”   陆世贤平时没事做,就在上海滩街头闲逛。   他刚到了布朗路,就看见了叶楚。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糕点店。   陆世贤瞧见了叶楚的身后有几个人在尾随她。虽说他们遮掩得极好,一般人不会知道,仍是被他察觉了。   这种事情一定要通知叶楚,陆世贤很快就跟着她走了进来。   陆世贤神神秘秘地讲:“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叶楚凑过头去:“怎么了?”   陆世贤悄悄地在叶楚的耳边说:“后面有人在跟踪你。”   叶楚:“……”   陆世贤虽然不会武,但他的反追踪能力是一流的。即便后头那群是陆淮的人,对他来说,发现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叶楚不讲话,陆世贤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想想就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怎么会处理这种事?   陆世贤又开口:“要我帮你甩掉他们吗?”   看着陆世贤极为认真的表情,叶楚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其实那群人都是他孙子的手下。   他诚意十足,叶楚口中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用。”   陆世贤一怔:“为什么?”   叶楚:“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她没有撒谎,只是隐去了陆淮的那部分事情。   陆世贤恍然大悟:“阿楚,这世道乱,你确实要多加注意才是。”   下半句是,万一她遇到什么危险,就不能认识他孙子了。   陆世贤又暗自想着,他和叶楚现在见过三次面,已经算是熟人了,再有下次,就带她去见陆淮。   叶楚开了口:“爷爷。”   陆世贤看向叶楚。   叶楚笑着说:“既然我们这样有缘分,我请你吃饭吧。”   陆世贤没有拒绝:“好。”   待到他们进了餐馆,再落座并点了菜后,叶楚知道陆淮的那群手下已经亲眼看到她和陆世贤进来了,她决定去打个电话。   叶楚:“我先问下家里人想吃些什么,过会带点回去。”   陆世贤自然不会怀疑。   叶楚向店家借了电话来用,扫视一番,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始打电话。   她打的是那个花店的电话。   她告诉了花店,自己的要求,并会送上高额费用。   叶楚很快就打完了电话,然后她转身回去和陆世贤吃饭。   同陆世贤告别后,叶楚立即回到了叶公馆,无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下午,花店收到了那位顾客的钱,立即按照顾客的要求去做。   ……   另一头,陆淮已经离开了疗养院。   昨日是他母亲的生日,但因为阿玖的事情,他没能来得及去墓园。   往常,陆淮都在母亲生日那天过去看她,这次是一个例外。   督军府的车开到了墓园,这天的天气冷,天灰蒙蒙的,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   司机在外面等着,陆淮一个人走了进去。   陆淮母亲已经去世了很久,但墓前时常会有人来打扫。   因为走得匆忙,这次来,陆淮并没有带什么东西,连花也没有。他只想同母亲聊聊天。   陆淮朝着那块墓碑走了过去,远远便看见了那里似乎有什么。   陆淮的步子停了下来。   墓碑前放着一束花。   细小的花朵束在一起,星星点点,好看极了。   满天星。   陆淮俯下身来,看了一眼那束满天星,微微皱起眉,他有些不解。   这是谁送的?   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在他母亲生日那天来到这里。每年,他都是自己来的。但是,这是一份心意。   陆淮忽的释怀了,送花的人是谁,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   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缓缓开了口。   “母亲,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阿玖她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好了,她也很想来看你。”   “……”   陆淮同母亲讲完话,便离开了。   汽车发动,朝着上海的方向驶去,一路开进了督军府。   周副官忙跟进了书房,在陆淮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有一些事要汇报。   处理完了繁忙的事务后,陆淮已经累极了。   陆淮一边按着眉心,一边合上了眼睛,他只有很短的时间用来休息。   然而,那一束满天星在眼前出现。同时记起了那一个问题,是谁送的?   不知怎的,陆淮的脑中又浮起了那一张脸。   怪了,分明叶楚身上没有疑点,为什么他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和她有关系。   陆淮把跟踪叶楚的人叫了进来,想仔细问个明白。   陆淮淡淡地问:“叶楚最近在做什么?”   属下:“前几日,她一直待在叶公馆里,向学堂请了假,没有去上学。”   属下想了想:“不过,今天叶楚姑娘出门了,还和您的祖父一起吃饭了。”   陆淮对此仿佛并不在意:“嗯。”   属下皱了下眉:“我们的人被您祖父发现了。”   陆淮抬眉:“哦?”   这时,陆淮记了起来,之前陆世贤提到过,他认识了一个不错的人,想来那个人就是叶楚了。   叶楚的性子那样好,陆世贤自然会喜欢她。   陆淮忽的笑了,世界上的巧合真多,还都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牵起了嘴角:“没事了,你们继续跟着叶楚。”   “还有……”陆淮说,“把她的命令当成我的命令,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属下没有犹豫:“是,三少。”   待到属下离开了,书房里没了声响,这里寂静得很。   先前,陆淮一直在派人保护叶楚,是因为担心她受到伤害。   但是,叶楚身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他却仍旧没有收回那群保护她的人。   他总归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是因为习惯了吧。   陆淮也一直在怀疑叶楚是否就是那个好心人,他现在还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就能确定。   但这个也并不是他派人跟踪她的理由。并且,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丧失和她的关联,哪怕是一点点。   夜愈发静了,陆淮坐在房间里,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平日事务那样多,陆淮向来不会去想到自己。但这次,他头一回开始设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许多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他能确定的是,那个未来里将会有她的存在。   这天晚上,陆淮仿佛明白了一个道理,而这个念头同先前的都不一样。   无论叶楚是不是那个匿名的人,不管她的身边会不会出现危险……   似乎都不能阻止他去靠近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选满天星的原因是隐忍而执着的爱(双方前世)。   大家不要在意花期,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7章 第77章   这天, 乔云笙和顾平在司哥特路上办事。   街上的行人那样多, 乔云笙向来不在意。但顾平眼尖得很,一眼就瞧见了丁月璇。   顾平低声说着:“六爷, 大都会新来的歌女夜来香就在前面。”   乔云笙恍然未闻,他继续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丝毫不在意顾平说的话。   呵,夜来香。   乔云笙看都未看丁月璇一眼, 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浅的冷笑。   他现在不动丁月璇, 不代表他以后不动。   反正丁月璇这种人对乔云笙来说, 就像蝼蚁一样,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随便动动手指, 就能让丁月璇消失。   顾平又开口:“六爷,要不要我把夜来香绑过来?”   丁月璇是大都会的歌女,还没出场就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大家都想一睹那个神秘的歌女一面。   丁月璇露脸后, 很多人都被她的歌声所吸引,现在丁月璇有了一点点名气。   虽说顾平并不认为, 丁月璇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三个月内成为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   但是若能弄倒丁月璇,绝对会为六爷的赌约增加几分胜算。只要六爷一句话, 顾平立时就会对丁月璇下手。   乔云笙缓缓地说:“不急,以后再说。”   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乔云笙轻笑了一声,想必沈九以为他就要赢得这场赌约了, 但那又如何。若是丁月璇不在了,沈九去哪再找一个乡下姑娘来给他撑场子。   呵,他就等着沈九给他磕头求饶。   这时,顾平有些迟疑地开口:“六爷,夜来香身边的女子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您上次让我调查的女人。”   尹家的聚会后,乔云笙让顾平调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和沈九,还有陆三少似乎都有几分关系。   乔云笙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了前方。随即,他的眼神紧紧锁住了丁月璇身边的女子。   丁月璇和叶楚走在一起,丁月璇似乎在说些什么,叶楚侧过头去听,然后,叶楚淡淡地笑了。   看上去两人关系极好,态度也比较亲密。   乔云笙微眯了眯眼,叶楚和夜来香是朋友?   乔云笙脑海里忽的闪过了什么,但是很快就消散了。乔云笙微皱了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丁月璇踉跄了一下,身子忽然低了下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就要向前摔去。   叶楚伸出手,扶住了丁月璇。丁月璇握着叶楚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叶楚对着她笑了一下。   这场景全部落入了乔云笙的眼中。   这一幕熟悉极了,一些画面在乔云笙的脑海里慢慢铺展开来,乔云笙的身子几不可闻地僵了一下。   乔云笙蓦地想起了那日在码头上,他让顾平把丁月璇扔下水。之后他觉得有些无聊,就回到了船舱内。   他随意地一瞥,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女子把丁月璇拉上了码头。   那时,船已经开远了,岸边也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女子隐在雾中,面容有些看不分明。   但乔云笙记得那女子纤细的身影,还有她的动作。   码头上的那一幕,与现在的场景一点一点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是她。   乔云笙的肤色本就苍白得近乎透明,现在更似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令人愈发看不清了。   看见叶楚嘴角的浅笑,乔云笙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乔云笙的眸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想着陆淮的人还跟在叶楚身后,乔云笙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了其他地方。   从旁人眼里看来,他只是随意看了叶楚一眼,并没有在叶楚身上有过多停留。   只是他的眼底暗沉了下来,越发深不可测,让人望而生畏。   顾平能感觉到乔云笙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顾平想着,自己去找六爷的时候,多次瞧见六爷看着这个女人的照片,久久都没有把照片放下。   分明六爷对这女人是有几分兴趣的,可是谁想是这女人是丁月璇的朋友,六爷此时的心情一定极为复杂。   顾平说:“六爷,这女人和夜来香有关,需要我做什么吗?”   乔云笙冷冷地看了顾平一眼:“不准动她。”   顾平心神一凛,低头不再说话。   叶楚走在前头,乔云笙在后头,两人在同一条街上走着。   却没有碰面的可能性。   乔云笙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坐上车就走了。   仙乐宫。   乔云笙坐在那里,脸色暗沉。   他全然没料到叶楚竟是丁月璇的朋友,而且那日在码头上救了丁月璇的人,居然也是她。   方才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乔云笙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他有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然后又是愤怒,生气叶楚要和自己对着来。   乔云笙曾经觉得叶楚表面看上去温柔,说话做事都没什么特别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陆淮会看上叶楚。   现在想想,叶楚说不定一直在隐藏她的真实性格,只是没有被自己发现罢了。   思及此,乔云笙的眼底又暗了几分。   乔云笙心想,陆淮对叶楚上了心,沈九找到的乡下姑娘是丁月璇,而丁月璇是叶楚的朋友。   这几件事情丝丝缕缕,似乎都交缠到了一起。而每一件事都在与自己对立,让自己束手束脚。   乔云笙往后一靠,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口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紧接着,女人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六爷,我是锦绣。”   乔云笙眼眸微动,开口:“进来。”   锦绣袅袅地走了进来,微微走动间,似乎还带着一丝香气。   锦绣走到乔云笙身边,停住了脚步,轻声唤道:“六爷。”然后,锦绣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她在等乔云笙的指示。若是乔云笙没有让她坐下,她绝不会坐下。   懂得看人眼色,她才能长久地呆在乔云笙的身边。   许久,乔云笙微抬下巴,示意锦绣坐下来。锦绣心头一喜,缓缓落座。   锦绣身上的香气,似有似无,隐隐地笼在乔云笙的鼻间。   美人在怀,且姿态妩媚,乔云笙的神色未变,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乔云笙看了锦绣一眼,她在自己身边呆了一些日子,大概算得上近期待得最久的了。   比起之前的女人,锦绣比较识时务。因此,乔云笙对待锦绣的态度还行,虽仍是不温不热,但比起之前的要好上许多。   锦绣知晓乔云笙不喜浓烈的香味,她为了迎合乔云笙的口味,特地用了最淡的香水。   乔云笙看着锦绣,淡淡说了一句:“过来。”   锦绣见乔云笙开口了,大着胆子往乔云笙那靠了一下,但是锦绣并不敢过分靠近。   乔云笙没有动,任由锦绣贴了上来。   乔云笙抬起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女子的下巴。   他的眼神极其专注,目光静静地落在了女子的眼睛上。   锦绣微抬着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锦绣并不说话,她晓得六爷最爱看她的眼睛了。   平日里六爷经常这样做,虽然她总看不清六爷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时候六爷的心情总是极好的。   这时,乔云笙忽的笑了,但那笑却带着几分凉薄。   锦绣痴痴地看着乔云笙的脸。   都说乔云笙做事狠辣,但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时,态度总会分外温和,仿佛在透过自己,看见了旁人。   但是,锦绣不在乎,只要能呆在乔云笙身边,她什么都愿意做。   恍惚间,乔云笙的脑海浮现出了叶楚清冷的面容,她的肌肤雪白,轮廓美好。   尤其是一双眼睛乌黑清亮。   这时,乔云笙的心情烦躁了起来。   他忽的开口,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滚。”   他的声音极轻,语调平淡,但是锦绣知道,乔云笙怒了。   分明刚才乔云笙的动作这样亲密,锦绣的下巴甚至还留着温暖的气息。但此时,乔云笙却无端端翻了脸。   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锦绣心神一凛,立马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一扶身:“六爷,那我先离开了。”   锦绣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带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乔云笙一个人坐在了黑暗里。   ……   另一头,叶嘉柔被关在叶公馆的小黑屋里。   当叶嘉柔终于从小黑屋出来时,她还有些不适应。   在小黑屋里,就算是白天,里面也同样照不进阳光。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叶嘉柔说过话。   也许几个小时可以,但是长时间的寂静会让人心生恐惧,叶嘉柔已经要到崩溃的边缘时,被放了出来。   叶嘉柔的丫鬟早就换掉了一批,全是新的面孔。丫鬟扶着叶嘉柔回到了房间。   等到叶嘉柔全部洗漱完,换掉身上的衣服,坐在床边,她还觉得不真实。   叶嘉柔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下去。她在小黑屋里想了很多事情,她准备一出来就给杨怀礼寄去一封信。   杨怀礼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现在家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曾对叶楚下手,就算没有证据,但是心里已经有了刺。   若是她想要改变现状,只能选择另外一条出路。   杨怀礼家境不错,这段时间以来,叶嘉柔也能感觉到杨怀礼的心思,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叶嘉柔知道他已经爱上了自己。   叶嘉柔有信心,只要杨怀礼对她有感情,她就能说动杨怀礼娶她。   叶楚和三少虽是关系不浅,不过三少又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他和叶楚之间的关系。   就算叶楚能攀上三少,也仍旧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她和杨怀礼不一样。   杨怀礼和她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若是她借着这件事情,装装可怜,杨怀礼自会对她怜惜,到时候借机提出要结婚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她和杨怀礼结婚后,就可以利用杨怀礼来对付叶楚。   三少的手再长,也没法管到这些事吧。   叶嘉柔想好对策后,就来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她准备编造出另一种说辞解释这次的事情。   叶嘉柔写完后,将刚才扶她的丫鬟叫了进来,让她把这封信送给杨怀礼。   丫鬟阿璐是新来的,收了叶嘉柔的一点好处,就笑得咧开了嘴,立即小跑去送信。   叶楚派了人监视着叶嘉柔的院子,叶嘉柔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汇报给叶楚。   丫鬟阿璐还未走出门口的时候,就被带到了叶楚的院子里。   “二小姐,她是三小姐院子的人,不知道三小姐要她做些什么事情?”晓荷收到消息后,就将阿璐带到了叶楚面前。   叶楚坐在书桌旁,随意翻看着书,看到晓荷的说话声,才抬起了头。   晓荷身后的丫鬟很紧张,手上紧紧捏着一封素白色的信封。   “你手上拿着什么,拿过来让我看看。”叶楚放下手中的书,唤丫鬟过来。   虽然阿璐是新来的,但是她也知道叶二小姐的话语权比三小姐大多了,她忙不迭将手上的信封递了过去。   叶楚将信拿在手上,上面空白一片,没有署名。   “三小姐让你送给谁?”叶楚没有拆开,问了阿璐一句。   阿璐赶紧回答:“三小姐让我把这封信送给杨公子。”   叶楚轻笑了一声:“果然。”   “你也知道三小姐刚被放出来,难免会有些糊涂,所以我会好好照看她一下。”   “这信我会帮你送过去的,你也不必同三小姐讲了。”   叶楚挥了挥手上的信封,看向阿璐。   阿璐心下一松,她不清楚三小姐做了些什么,但是家里有传言,说是三小姐犯了错,所以惩罚了她。   现在叶二小姐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我会告诉三小姐,我将信送到杨公子手上了。”阿璐点了点头。   叶楚说了句:“若是杨公子的信送来了,我也会交给你,让你送给三小姐。”   阿璐自然一口应下,等她下去后,叶楚才拆开了信。   叶嘉柔果然在装可怜,将所有的事撇得一干二净,说是家里人不分青红皂白,惩罚了她。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所以叶嘉柔可以随意解释,为什么这些天会和杨怀礼断了联系。   不过这封信已经被叶楚拦截下来,她又怎么会让叶嘉柔如愿呢。   叶楚先是找了沈九帮忙,向他借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情况。   上辈子叶楚和陆淮假扮夫妻的时候,和沈九经常会有往来,她知道沈九在上海滩各地都有这样的秘密房间。   叶楚一向沈九提出这个请求,沈九二话不说就应了。   关于叶楚知道这些秘密房间的事,沈九并不感到奇怪。肯定是陆淮告诉叶楚的,还有别的原因吗?   安排好一切后,叶楚才开始写起信来。她准备模仿叶嘉柔的字迹给杨怀礼写一封信。   上辈子,陆淮教过叶楚很多字体,模仿字迹自然也不在话下。   叶楚先是在白纸上练习了一下叶嘉柔的字迹,她重新拿出一张信纸,将信里的内容改了改。   当然信的内容依旧是模仿叶嘉柔的口吻。   “怀礼哥哥,近几日我被困在叶公馆无法出门,所以才与你断了联系。我对你的思念一天也没有断过,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叶楚将叶嘉柔原先想好的地址做了改动,将其改成了和沈九借来的秘密房间的隔壁。   待到杨怀礼的回信到了后,叶楚再模仿杨怀礼的字迹给叶嘉柔写信。   信中,杨怀礼提出要在明天中午和叶嘉柔见面,而他正好有事,将叶嘉柔定好那个的地点换了一下。   地点定在沈九的秘密房间。   两边都做好准备后,叶楚就等着叶嘉柔上钩了。   叶嘉柔的心思不难了解,无非是想让杨怀礼对付自己。因为莫清寒还没有出现,此时,杨怀礼是最好的人选。   虽说叶楚没有将杨怀礼放在眼里,但是她不会让叶嘉柔有任何爬起来的机会,她会断掉叶嘉柔和杨怀礼这条线。   而对于杨怀礼来说,叶楚只是让他看清楚叶嘉柔的真实面目,让他看看自己爱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嘉柔让丫鬟将信寄出后,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间等着,她现在的心态和平时不同。   之前她还能慢悠悠地吊着杨怀礼,可是如今经此一事,叶嘉柔早已失了方寸,就算多等一秒也让她心急。   所幸的是,杨怀礼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拿信进来的人是先前帮忙送信的阿璐。   阿璐还以为这信真的是杨怀礼寄过来的,自然一点也不心虚。   “三小姐,杨公子的信到了。”阿璐递给了叶嘉柔。   叶嘉柔将信一夺,朝着阿璐挥了挥手,让她赶紧下去。   等到房门合上时,叶嘉柔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信中杨怀礼先是表达了对她的关心,然后和她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不过,杨怀礼换了她信中的地点,但这又何妨呢。   放下信后,叶嘉柔赶紧打开衣柜,选起衣服。明天她一定要让杨怀礼主动向她求婚。   天色渐渐暗了,月亮升起,叶嘉柔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晚上。   叶嘉柔提前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她推开房门的时候,杨怀礼还没有到。   紧张了一晚上的叶嘉柔终于将放松了下来,她心情好,叫了一壶茶,慢悠悠地喝着,等着杨怀礼的到来。   房门在约定好的时间被敲响,叶嘉柔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她站起身,满怀期待地往门口望去。   下一秒,叶嘉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声音难掩慌乱,有些尖锐:“怎么是你?”   开门的人正是叶楚,叶楚转过身合上门,讥笑了一句。   “怎么?你以为来的人会是杨怀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九:小丫头,你要做什么坏事?   叶楚:叫嫂子。   沈九:……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8章 第78章   听到叶楚的声音, 叶嘉柔才回过神来, 经过绑架一事,她已经和叶楚撕破了脸, 也没必要再装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叶嘉柔质问道。   叶楚冷冷地昵了她一眼,没有开口,反而走到桌子旁坐下。   叶嘉柔转过身,对着叶楚, 叶嘉柔的脸恰好能被隔壁的人看见。   “我约的人是杨怀礼, 为什么来的人是你?”叶嘉柔连忙追问。   叶楚不慌不忙地开口:“你的信件让我截下了, 你送给杨怀礼的信也被我掉了包,你的杨公子可来不了。”   叶嘉柔气得一噎:“那杨怀礼给我寄的信也是你伪造的?”   叶楚讥讽一笑:“看来你还不是太傻, 杨怀礼的字迹不难弄到, 我就是耍了你,又如何?”   原本叶嘉柔想要约杨怀礼出来,就是想让杨怀礼在今天向她求婚,但是如今都被叶楚毁了。   叶嘉柔忍不住气得拿手指着叶楚:“叶楚, 你怎么这么过分?”   看到叶嘉柔的模样,叶楚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警告过你, 我不喜欢你拿手指着我。”   叶嘉柔被叶楚的模样吓到,不自觉地收回了手,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狼狈, 叶嘉柔赶紧定了定神。   另一头,杨怀礼也准备从家中出发,他收到了叶嘉柔的信, 说是想和他见一面。   前几天,杨怀礼一直想要联系到叶嘉柔,可是都找不到人,现在叶嘉柔字里行间都透着委屈,可见她一定有苦衷。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杨怀礼就从家中出发了,他照着叶嘉柔在信上的地址,来到了目的地。   一到门口,杨怀礼就被人拦住了。   “杨公子。”   拦住杨怀礼的人正是叶楚的贴身丫鬟晓荷。   “我是叶二小姐的丫鬟,她让我等在这里,和你说些事情。”   杨怀礼眉头一皱,他不清楚叶楚为何要找他说话,和他约定好的人是叶嘉柔,况且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我和人有约,现在不方便。”杨怀礼拒绝。   晓荷面色未改:“我家小姐知道你和叶三小姐有约,而且就在这里。”   “希望你进了房间后,保持安静,很快就会明白小姐的用意了。”   杨怀礼没应声,但是晓荷清楚,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晓荷领着杨怀礼到了房间,她打开门,做了个手势。   杨怀礼心中怀疑,不过还是走了进去。   之前他从叶嘉柔的口中得知,叶楚处处针对她。这次叶楚见他肯定有理由,他想知道原因。   杨怀礼走进房间,环顾了一圈,屋内没人,他正懊恼被叶楚耍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了声音。   他觉得奇怪,晓荷走到两个房间中间的那堵墙前,她将墙上的一幅画取了下来。   杨怀礼上前,他正好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场景。   隔壁说话的人恰好是叶楚和叶嘉柔,看来这就是叶楚叫自己来的用意。   此时的叶嘉柔很陌生,她的脸上不再带着娇柔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表情,正拿手指着她的姐姐,叶楚。   杨怀礼心头一紧,他能猜到接下来看到的场景肯定会颠覆他的想象。   隔壁的声音清晰传来,杨怀礼听到了绑架两个字,他附耳去听,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晓荷看到杨怀礼这副模样,明白自己不需要继续提醒杨怀礼,因为杨怀礼根本不会开口惊扰到隔壁的两人。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为绑架的事情生气,好啊,我承认,就是我怂恿蒋伯俊来绑架你。”叶嘉柔不再和叶楚虚与委蛇。   叶楚肯定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自己又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   叶楚神色未动,只是声音愈发冷了:“现在你就承认了,不怕被巡捕房的人抓了?”   叶嘉柔呵呵笑了声:“你别想骗我,若不是没有证据,我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你根本拿我没法子。”   “是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只要我清楚这件事就行了。蒋伯俊为你顶罪,所有坏事都由他承担,你晚上也能睡得着觉?”叶楚冷眼看着。   叶嘉柔:“那又怎样,蒋伯俊不过是个废人,做这些小事都做不好,活该他进去,而且他也不是供出了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叶楚笑了声:“蒋伯俊是活该,谁让他要和你合作呢。要不是你故意怂恿,他也不会起了追求我的心思。”   叶嘉柔:“这件事的确也是我做的,可惜你不喜欢蒋伯俊,三少不适合你,他迟早有一天会对你失去兴趣。”   “我只是给你找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你却不领情。”   听到叶嘉柔提到陆淮,叶楚就一阵恶心。   叶楚收起讽刺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叶嘉柔:“你凭什么提到三少的名字?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罢。”   叶楚侧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看你的样子,杨怀礼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罢了。”   叶嘉柔神色一凝:“那又如何,虽说杨怀礼处处比不上三少,但是三少和你不会有结果,杨怀礼却对我死心塌地。”   这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杨怀礼的耳里,杨怀礼的手握得很紧,手背上青筋尽显。   可叶嘉柔正说得兴起,自然不知隔壁是何人。   叶楚继续套叶嘉柔的话。   “看来你还没有受够苦头,若是杨怀礼知晓你的样子,那就好玩了。”叶楚突然笑了起来。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句,陈息远的女友李思文是我找来的,去学校门口大闹一场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叶嘉柔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叶楚直接承认了。一提到陈息远的名字,叶嘉柔就想起那时的羞辱。   她气得咬牙:“你心思恶毒,不喜欢我,就处处针对我。”   叶楚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讨厌你,想要看着你出丑,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让我免费看了这么多场好戏。”   叶嘉柔面色发青:“你故意做这么事,抹黑我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楚说:“我讨厌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再说了,你要是没有做出这些事,我又怎么会抓住你的把柄,是你将错处往我手上递,我也没办法。”   叶楚又继续激怒叶嘉柔:“既然你说到这里,我就一件一件和你算。你和严曼曼撞衫一事,也是我放出的假消息,就是为了让你上当。”   叶楚的话让叶嘉柔一愣,她气得手脚一凉:“你故意让我和严曼曼撞衫!分明要买那件衣服的人是你。”   “这话你可讲错了,衣服是你提出要买的,这家店也是你要进去的,连这件衣服也是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晚了吗?”   叶楚就喜欢不拐弯抹角地讲话,既然和叶嘉柔撕破了脸,她也不必隐瞒自己的脾气。   叶嘉柔双眼发红,控诉道:“是你放出假消息,设计害我,不然我怎么会……”   叶楚蓦地掐断了话头:“叶嘉柔啊,叶嘉柔啊,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你不动坏心思,又怎么会跳进我的圈套?”   “怪只怪你一肚子的坏水,脑子却跟不上,就会怨天尤人,却不从自己身上找理由。”   “我劝你,做坏事之前就要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叶楚字字诛心,听得叶嘉柔心口发颤。   “你这次来不过是想要嫁给杨怀礼,借着他的手来对付我。”   “现在我就和你打个赌,你说杨怀礼爱的到底是你,还是你给他的假象呢?”   叶楚故意套话,就是想让杨怀礼听听叶嘉柔的真实想法。   叶嘉柔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了神:“你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永远也赢不过我。”   叶楚瞧叶嘉柔笑得自信,却不知大祸临头。   叶楚的语气意味深长:“就凭你故意撞进杨怀礼的怀里,在他面前说着我的坏话,装着可怜,就能一直吊着他的心吗?”   叶嘉柔心头微恼,但是叶楚的话仍然不能削弱她的自信。   “就算是我故意的又怎样,杨怀礼这样的人,还不是为我和朋友打架,对我死心塌地,我消失几天,就着急得不得了。”   “杨怀礼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真实样子,他会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被姐姐欺负的小可怜,他这辈子都会被我迷得团团转。”   叶嘉柔的话说完,叶楚的笑意更深了。   叶楚的视线直直望进叶嘉柔的眼里,声音清清冷冷的:“你确定?”   叶嘉柔被叶楚的眼神看得发毛,她不确定叶楚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时,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刚才她和叶楚口中的主人公,杨怀礼。   杨怀礼脸上的笑意全无,眼神冰冷。他紧抿着嘴,满脸尽是沉郁,一直盯着叶嘉柔。   叶嘉柔从没有看过杨怀礼这般的模样,好像是恨极了她。   叶嘉柔刚想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来,方才得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她心头一团乱麻,手脚冰凉,血液直往脸上涌。   她挪动了几下嘴唇,脑袋几乎转不动了。现在这样的场景,叶嘉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定是叶楚将杨怀礼带到此处,杨怀礼肯定是听到了刚才她和叶楚的谈话。   叶楚非但在话语中羞辱她,还设计陷害她,话里话外都在引诱她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   叶嘉柔声音颤着抖:“怀礼哥哥,你听我解释……”   叶楚漫不经心地替叶嘉柔说了下面半句:“这些都是误会是吗?”   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叶楚站起身,准备离开。至于杨怀礼和叶嘉柔之间的事,就由杨怀礼亲自处理。   叶楚快要走到门口的时,杨怀礼叫住了她:“谢谢你,叶二小姐,让我不至于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还有……”杨怀礼顿了一下,“对不起。”   叶楚看了杨怀礼一眼,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房门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了叶嘉柔和杨怀礼。   这会儿,叶嘉柔的眼睛已经升起了薄薄的雾气,她吓得面色苍白。   “怀礼哥哥,这些事我都可以解释的。”叶嘉柔哭得很惨。   之前叶嘉柔的眼泪还会让杨怀礼心疼,但是此时杨怀礼只觉得厌烦。   “解释什么?你想说你勾引陈息远不成,转而投向了我,我是你能找到的最好人选,一个可以让你尽情利用的傻子。”   杨怀礼嘲笑自己被蒙蔽了心,事实摆在自己的眼前,他却被叶嘉柔耍得团团转。   是啊,叶嘉柔说得对,若不是叶楚设计了这样的场合,他还死心塌地地爱着叶嘉柔,为她痴迷。   之前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可能在别人眼中看来,都是极其可笑的吧。   “不是,不是的,现在我喜欢的人是你啊。”叶嘉柔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   杨怀礼说:“可惜我现在不是那个被你哄骗着的傻子,我不想和你过多计较,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杨怀礼隐忍着怒气,他无法怪罪别人,只能说自己识人不清,还错怪了叶楚。   他还自诩是个谦谦君子,看来他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杨怀礼眼底没有任何情感,他看了一眼仍在哭泣的叶嘉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和平饭店。   这天夜里,陆淮一个人开着车离开了和平饭店。   原本陆淮的车朝着威尔逊路开去,督军府就在那条路的附近。   车子开到怀特路的时候,陆淮忽然转动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往另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他想顺路去一个地方。   随着夜色变深,街道愈发冷清起来。黑色的汽车穿过了上海滩一条条寂静的街道。   陆淮的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子没有开进去,倒是停在了路口,只要一抬眼便能看到尽头。   那条路的尽头是叶公馆。   陆淮拿出了打火机,他用手拨开了打火机的盖子,忽明忽暗的火焰微微摇晃,点了一根烟。   风一吹来,烟雾散去,   叶公馆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灯却还亮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陆淮看着叶公馆门口的灯,灯光雪白,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愈发明亮。   陆淮知道叶楚住在里面,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已经回来了好几日,但叶楚一直都不知道。   陆淮没有让属下告诉叶楚,他的头绪有些乱,无法理清楚。   这些天,他一直在回忆,从怀特路上的初遇到试探,再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见面……   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记挂上她了?   陆淮只觉得现在有了一些欲望,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看清她……   但叶楚身上,还有许多陆淮并不清楚的秘密。   这时,有辆汽车开进了这条马路,逐渐放缓了速度,最终在叶公馆的门口停了下来。   有人下了车,叶公馆的大门打开,又再次合上。   叶公馆门口的灯终于灭了。   手中的那根烟快要燃尽了,陆淮最后看了一眼叶公馆,再发动了汽车,朝督军府而去。   回到督军府后,陆淮打开了锁起来的抽屉。   那里放着先前那个好心人送过来的纸条,陆淮拿出纸条来,在台灯下观察了一会。   他叫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正是陆淮派去保护叶楚的,平日里都是他在汇报叶楚的近况。   那人:“叶楚姑娘让我告诉您,在外忙得累了,若是回来就好好休息。”   叶楚虽然知道陆淮在外忙碌,她的手上也并没有他在外面的联系方式,所以让他的属下帮忙转告。   陆淮:“是吗?”   陆淮淡淡开口:“你明天跟叶楚讲一声,说我已经回来了。”   那人觉得奇怪,明明三少知道叶公馆的电话,为什么不自己去同叶楚姑娘说?   这两个人的行为实在古怪,反正他也搞不明白,就做一个传声筒好了。   那人:“是,三少。”   属下自然不敢过多揣测三少的心思,谁也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照做便是了。   陆淮看着纸条上的字迹,这个好心人三番两次都没有被他抓住,想来一定十分了解他。   叶楚在忙的这些天,还有陆淮在外的日子里,这个好心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倒像是告了假似的。   陆淮牵起嘴角,也该是时候给这疑问一个答案了。   这段日子,他确实和叶楚没有好好见过面了。   陆淮让属下通知叶楚,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回到上海,并作出反应。   先前,叶楚让陆淮帮她忙的时候,说过她会找机会报答他。   但在陆淮试探地问她的秘密时,叶楚却向来机警,很快就将这个话题绕了过去。   陆淮倒是期待得很,她会用什么法子报答他?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小骗子,是时候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了。   陆淮偏了偏头,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乖,把你的马甲脱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79章 第79章   不知为何, 这段时间沈九有些心绪不宁。有时候曹安叫他的时候, 他都在恍神,没有听清楚曹安在讲些什么。   沈九的眼皮有时会跳动, 仿佛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沈九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沈九的心情压抑极了。   他回到家,走进了房间, 屋内黑漆漆的, 没有一丝光亮。他没有开灯, 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天愈发冷了, 屋内的空气似被冻住了一样。   沈九的目光越过窗户, 往外看去。天空是黑沉沉的,似墨一样黑。   不一会儿,窗外下了雨,雨水敲打着窗户, 顺着窗沿缓缓落了下来。   沈九侧身躺在床上,他闭上了眼睛。   夜已黑的深沉, 沈九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   恍惚之间,他做了一个梦。   ……   大都会。   留声机放着轻缓的音乐, 沈九懒懒地靠在软塌上,他微眯着眼,静静听着。   沈九的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淡白的雾气袅袅上升,拂上了沈九的脸颊。   这时,一个手下敲门进来,走到沈九旁边,语气恭敬:“九爷,有人给您送了一把伞和一张电影票。”   沈九仍闭着眼:“你把东西放下吧。”   然后,沈九随口一问:“谁送的?”   沈九想着,这样冷的天,他可不愿意出门。   手下:“是一位叫阿玖的姑娘送的。”   下一秒,沈九手中的茶盏落地,杯子在地毯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了下来。   沈九立马直起身来,走到手下跟前,神色极为急切:“那位姑娘现在去哪了?”   手下不知沈九为何如此反应,他说:“阿玖姑娘已经离开了。”   沈九示意手下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拿着伞和电影票,坐到软榻上。   沈九先把电影票搁在桌上,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伞上。   这把油纸伞颜色素雅,是一层浅淡的蓝色。沈九的目光又移到伞柄上,那里落着一个字。   玖。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沈九坐在那里,他忽的笑了。   阿玖,你终于回来了。   沈九捏起那张薄薄的电影票,看清了戏剧开场的时间,是明天晚上七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把时间牢记于心。阿玖约自己看戏剧,他绝对不能迟到。   第二天傍晚,沈九拿起大衣,走出房门,准备前往光明大剧院。   沈九坐在车里,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样久没见,不晓得阿玖还认得出自己吗?   天气很冷,阿玖穿得暖和吗?   等会见到阿玖时,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   堂堂清会的九爷,人人都敬他三分。但要见心爱的女孩子之前,他的心情竟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沈九笑了,因为她是阿玖。   汽车停在了光明大剧院的门口,沈九下了车,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带来阵阵凉意。   冬天的晚上,气温越发低了,微微呼吸一下,都能化成浅淡的雾气。   空气是这样冷冽,但是沈九却不这样觉得。想到阿玖在剧院里等他,沈九的心不由得就浮在了那里。   他迫不及待要见阿玖了。   沈九缓缓走进剧院,剧院里人不少,有卖零嘴的小贩,有来看戏剧的人们。寒冷的天气,并没有降低大家的热情。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味,耳边传来人们的谈话声,沈九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沈九走过一段寂静的路,拐了一个弯,然后,他在一个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那头有着他心爱的姑娘。   沈九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推开了大门。   沈九走了进去,他抬眼望去,目光越过其他人,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   少女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颈。   沈九晓得,她就是阿玖。   沈九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   分明心情是那样急切,但是沈九的步子却放缓了。面对阿玖,他总是这般小心翼翼。   终于,沈九的脚步停下,他走到少女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沈九看向少女,轻声叫了一句:“阿玖。”   少女转过身,她五官精致,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她浅浅地笑了:“沈公子。”   沈九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容,他果然没有认错。   随即,沈九微皱了眉,他细细打量着阿玖。阿玖的下巴尖尖,脸色苍白,看上去那样单薄瘦弱。   沈九一双凤目微微眯着:“你瘦了。”   沈九晓得阿玖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他也一直以为,这么些年,阿玖被保护得很好。   可现在看来,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阿玖微微一笑:“沈公子,你更好看了。”   阿玖觉得,沈九在她见过的人里,长得算顶顶好看了。   看见阿玖这样瘦,沈九的心原本揪在了那里,听见阿玖的话,他紧绷的神经蓦地松了几分。   阿玖真是可爱极了。   沈九的眉梢带着笑意,问:“阿玖,当年你为什么离开了上海?”   沈九当年一直在找阿玖,可就是找不到阿玖的身影。沈九通过所有途径去找,但阿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阿玖半垂着眼眸:“因为某些意外,我去了其他地方。”   她的手微微攥紧,但她的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然后,沈九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这么些年,你过得好吗?”   阿玖那样好,沈九希望她这辈子都可以过得快快乐乐。   阿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虽然很快就消散了,但还是迅速被沈九捕捉到了。   沈九的心里浮起一丝担忧,他想开口问,但又怕引起阿玖的伤心事,便没有说话。   这时,沈九微垂着头,他的目光扫过了阿玖的手腕,雪白的手腕上隐隐有着细小的伤疤。   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沈九心疼极了,这么些年,不知道阿玖经历了什么?   阿玖察觉到沈九的目光,她把衣袖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那些伤疤。   阿玖抬头看着沈九,轻声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不想让沈九担忧,转移了话题,笑着问:“沈公子,你呢?你过得如何?”   阿玖不说她经历了什么,沈九自然也不会问。   沈九很想说,他过得不好。就算他成为了人人敬畏的九爷,但是找不着她,他心里就像缺失了一个角落。   但是,沈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阿玖。   沈九开口:“当年我听你的话,去了和平饭店,找到了陆淮……”   阿玖听见陆淮的名字,轻轻扬了扬眉:“然后呢?”   沈九见阿玖感兴趣,继续说:“然后,我当了清会的头目,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阿玖,谁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   四下是喧嚣的人声,但沈九看着阿玖,心忽的静了下来。   沈九觉得,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旁边坐着心爱的姑娘,她认真听着自己讲话,沈九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   沈九细细讲着,阿玖静静听着,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时不时会问上几句。   过了一会,沈九问:“阿玖,你现在住在哪?我可以去找你吗?”   好不容易找着了阿玖,沈九不想再错过了。   阿玖正要开口,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本就微弱的声音,更被掩盖在风声里。   沈九没有听见阿玖的回答,他焦急万分,正想继续问,突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包括阿玖。   沈九倏地惊醒,他坐起身来,眉头隐隐皱起,额头上覆着细密的汗珠。   原来是做梦。   他还是没有找到阿玖。   沈九的眼底染上几分沉痛,轻声叫了一句。   阿玖。   寂静的黑暗中,沈九的声音落在空荡的房间里,轻不可察。   时间已经过了那样久,有些事早该忘了,可是阿玖的面容却印在了沈九的脑海里。   他记得她白皙的脸庞,记得她乌黑的头发,记得她浅浅的笑容。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沈九从没遗忘。   一遍遍回想,愈发清晰。   沈九想,这辈子他都忘不了阿玖了。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耳边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愈发显得四下寂静万分。   沈九眉头紧锁,为什么他会做这样一个梦?梦里的阿玖脸色苍白,身形那样瘦弱,就连手上都还有隐隐的伤疤。   梦里的一切都那样真实,难道阿玖过得不好吗?   沈九睁着眼,没有任何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沈九看向窗外,天空微微泛着白,稀薄的阳光落进了屋子里。   沈九又轻声说了一句。   阿玖,你到底在哪里?   ……   叶公馆中,叶楚已经知道陆淮回到上海了。   陆淮的手下顺便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宝顺洋行的大小姐会在后天举办宴会,叶楚必定会收到邀请函。若是她不想去,也千万不要回绝。   因为三少想在那个聚会上见她一面。   叶楚没有多想,立即答应了下来。   既然陆淮已经对她提出了要求,想来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   陆淮的消息果真没错。第二天,叶楚收到了来自宝顺洋行大小姐的邀请函,周五,她将在新城饭店举办宴会。   叶楚自然接下了这份邀请。   周五晚上,叶楚不想太过张扬,她穿了一件最简单的洋裙,再披上厚大衣,就去了宝顺洋行大小姐的聚会。   李叔把叶楚送到了新城饭店后,约定好了时间,便离开了。   在这个宴会上,叶楚碰见了严曼曼和尹时言。请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叶楚前几日回到了学堂念书。   严曼曼努着嘴巴:“病才好了几天就出来参加聚会,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爱玩的性子。”   严曼曼的浅红色洋装好看得很,她叉着腰,一本正经地教育叶楚。   她的语气虽不大好听,却总把关心藏在话里。   尹时言一脸关切:“你近日身体不好,回家多休息,病才能好得快一些。”   叶家给叶楚请的是病假,所以她们都以为她生病了。   叶楚笑了笑,没有反驳她们:“家里人有事不能来,我这回出来露个面,早早就会回去的。”   两个女孩子这才放下心来,现在肚子又饿得厉害,同叶楚交待了几句后,又跑去别处玩了。   叶楚得了空后,她四下扫视一番,这场宴会的人很多。   有人举着酒杯谈天,有人吃着小点心,还有人四处交际,熟稔得很……不过,叶楚在等一个人。   叶楚拿了一杯果汁,边喝边等,默默地看着门口。   分明是陆淮要见她一面,但他现在还不出现,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来。   叶楚耐心等着,待到她将那杯果汁快要喝完了,才看到陆淮缓缓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人来的。   叶楚清楚陆淮的性子,他不喜惹人关注,所以等到众人都有了自己的活动,无人关注门口时才到这里。   陆淮一进来,便环顾了一圈,寻找着叶楚的身影,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叶楚一直在注意陆淮,他们四目相接,他的嘴角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陆淮定定地看着叶楚,眼神片刻不离。   仿佛在说两个字。   过来。   叶楚知道陆淮要同自己讲话,也没有过多停留。她放下杯子,朝着他走了过去。   叶楚到了陆淮面前,看了他一眼,说:“三少。”   陆淮点了点头,他没讲话,转过身去,往走廊里的僻静角落走。叶楚不假思索,很快就跟了上去。   聚会里人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会注意这里。   两人穿过走廊,灯光隐隐约约,看不分明。到了走廊的尽头,那边有个窗子,月光从外头洒了进来。   四下寂静极了,陆淮靠在了墙上,看着叶楚,月光将她的脸照得愈发白皙,眉目明艳却又气质清冷。   他站在那里,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也是陆淮回上海后,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陆淮不说话,叶楚只能主动开口。   叶楚问:“三少找我有事?”   陆淮没有迟疑:“嗯。”   陆淮虽应了声,却又不讲到底是何事。   叶楚只能将他手下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手下说,你想同我见一面。”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淮不讲话,是他要找自己过来,但次次又都是自己开口同他说。   听到这里,陆淮忽的笑了。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紧接着,修长的手指间已经夹了一个钥匙。   陆淮把钥匙递给叶楚,她没有多想,下意识接到了手里。   叶楚不解:“为什么要给我一把钥匙?”   陆淮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叶楚。”   叶楚问:“怎么了?”   陆淮微微俯下身来,看着叶楚的眼睛。虽然两人靠得近,但是他身上却没有那种压迫感。   叶楚怔了一怔,两人之间忽然缩短了距离。他的气息贴近以后,她的心跳好似也快了几分。   叶楚定了定神,认真望向陆淮,纷乱的思绪渐渐静了下来,她耐心等着他的话。   陆淮淡淡开口:“我有些东西落在车里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叶楚看着陆淮,分明他刚从外面进来,为何现在要让自己去替他拿一样东西。   但她知道,只要陆淮说了这样的话,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叶楚只问了关键问题:“什么东西?”   陆淮的嘴角微微一牵:“车里有个盒子,我要的东西就放在盒子里。你看到后便会明白了。”   陆淮的记性这样好,又何曾忘记过什么东西。更何况,重要的事物早就已经存放好了,怎会带到这里来。   这不过是他给叶楚设的一个局罢了。   那个盒子里有些秘密,需要让叶楚亲自揭晓,他自然不会让旁人去做。   叶楚想了想,说了声:“好。”   眼看着叶楚快要转身离开,陆淮又叫住了她:“等等。”   叶楚停下步子,看着陆淮。只见他手里拿了另一个小钥匙,又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   陆淮的手轻轻落下,将那个小钥匙放在了叶楚的掌心。   叶楚的手温热,她察觉到了他手上的温度冰凉,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   叶楚抬眼,看着陆淮,他的面色如常,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陆淮交待了一句:“盒子锁了,要用这个钥匙开。”   为了保密起见,陆淮当然留了一手。   叶楚:“好,我很快就回来。”   陆淮仿佛找她有别的事,若是要拿东西,就少掉了一些时间,叶楚决定尽快回来。   陆淮语气淡淡:“不急,慢慢来。”   他神色轻松,低沉的声线也淡然得很,听上去并不着急。   叶楚合拢了手掌,把那两个钥匙都握紧后,就转身走了。她穿过走廊,走进了宴会的喧嚣里。   陆淮沉默地看着叶楚的背影,眸色深浅不明,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小骗子,上钩了。   ……   叶楚到了宴会大厅,专注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走出新城饭店的时候,冷风吹了过来。   叶楚扫了一眼,发觉陆淮的车子停在对面路口。   她虽不晓得陆淮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只要去他的车里找到那个盒子,就能发现真相。   叶楚径直往陆淮的那辆车走了过去。黑漆漆的夜里,黑色的汽车停在那里,被路灯的光照亮。   叶楚拿出钥匙,轻而易举地开了车门。   打开车门,叶楚坐进了车中,她思索了一秒,立即将车门关上。   那个盒子摆放的地方很显眼,她随意一看就找到了,仿佛是他故意放在那里,令她能快点看到一般。   叶楚将那个木质盒子拿到了手中,盒子的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楚用小钥匙轻轻一拧,迅速打开了木质盒子。嗒的一声,盖子开了,盒子的内侧展露在眼前。   她愣住了。   陆淮分明是让叶楚来替他拿一样东西,而那个盒子中根本就没有陆淮所说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但那张白纸并不是空的,上面写着一串摩斯密码。   叶楚略加思索后,觉得陆淮之所以留了一支笔给她,应该是想要让她在下面回复。   叶楚瞬间明白了陆淮的用意,他早就已经猜到了,现在无非是想要她主动暴露其身份。   嗯,反正她也准备跟找机会同他说的。   她淡淡一笑,那就看看陆淮在问什么好了。   叶楚拿出了盒子中的那张白纸,看了起来。   读懂这个词的含义后,叶楚怔了。   因为那一串摩斯密码的意思是。   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场好似调情的试探。   因为敏感原因,青会改为清会,洪门改为鸿门,这两个都与历史无关。   下一章有点卡,在12点以后更新,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0章 第80章   叶楚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晚上在大都会, 夜来香首演之时,陆淮第一次用了这个称呼。   那时, 叶楚知道陆淮已经有了疑心,她只强调自己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想来陆淮当时本就是不相信的,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不表明态度。   不过, 现在他来这么一出。一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会看得懂摩斯密码, 二是测试她的真实身份, 想看看她能否坦诚。   因为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所以态度才显得有些模糊。若是一个人看不懂上面的字, 必然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叶楚想了想, 拿起了陆淮的那支钢笔,往白纸上写了起来。   下周会发生一件事,她希望他能早做防范。   她知道今天陆淮要找她,本就想在今天把那件事告诉他的, 所以前几日才没有行动。   在路灯的光线底下,那张纸上的内容被看得清楚明白。陆淮写的那串摩斯密码下面, 恰巧是叶楚写的几行。   很快,叶楚就将那张纸放回了盒子中,再用钥匙锁了回去, 把盒子搁在了原来那个位置,看起来原封不动。   叶楚关上了车门,往新城饭店里走去。   身后是那辆陆淮的黑色汽车, 车子里面放着的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回到了宴会厅后,叶楚环顾了一圈,从众多宾客中间,找到了陆淮。   她清楚得很,他自然不会在先前那个走廊的角落里等她。   叶楚走到陆淮的面前,抬眼看他。   陆淮微微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随口一问:“回来了?”   叶楚轻轻牵起了嘴角:“三少,你的钥匙。”   陆淮的视线落在了叶楚的手上,只见她的手中夹着那个车钥匙,但是那把小钥匙却不见了。   陆淮看回叶楚的眼睛:“我的东西带来了吗?”   叶楚装作不懂:“什么东西?”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仿佛不明白陆淮在说什么。   陆淮抬眉:“另一把钥匙在哪?”   但叶楚没有避开陆淮的目光,反倒毫不闪躲,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他一看就晓得她是心中有鬼。   叶楚作恍然大悟状,她从口袋里拿出小钥匙,递给陆淮:“你的钥匙。”   陆淮接过钥匙:“盒子打开看过了吗?”   叶楚不解:“那个盒子里好像没什么东西。”   陆淮淡淡一笑:“是吗?”   陆淮看了一眼叶楚,发觉她的表情上没有什么破绽。   她的性子还挺倔,把这么好的演技用在他身上。   若是叶楚真的不懂摩斯密码,她必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陆淮知道,她定是读懂内容后,认为自己耍了她一回。   陆淮忽的开了口,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   “看来小骗子的眼神不太好使。”   叶楚抿了抿唇:“虽不明白三少在说什么,既然你让我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陆淮看见了她嘴角的微笑,那是一个胜利的笑容。   真是不服输。   叶楚拿出怀表来,给陆淮看了看时间:“我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   陆淮:“哦?”   叶楚:“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叶公馆的车想必已到了新城饭店门口。”   陆淮没有留她:“你去吧。”   叶楚对他一笑:“再见,三少。”   陆淮回了她一句:“再见,叶楚。”   待到叶楚离开了新城饭店后,陆淮看了看手中的两个钥匙,起步朝着自己的车子走了过去。   他期待得很,她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陆淮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伸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   盒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白纸上。   她没有留下任何署名。   只留了一串摩斯密码。   陆淮忽的笑了,看来,他这一步棋并没有走错。   叶楚的真实身份已经揭晓了,她就是那个匿名的人。   她很聪明,连署名都不留,这样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但是,一个区区十六岁的女孩子,从哪里学来的摩斯密码和反追踪,她甚至知道和平饭店这件事。   更不用提,她从何得知那些意外会发生的地点和时间。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只能下次再好好询问一番。   因为,这一次,叶楚又给了陆淮另一个新的消息。他必须先去解决这件事。   ……   自从新城饭店一别之后,叶楚回到了学堂继续上学,陆淮照常处理他的事务。   两人没有再见面。   按照叶楚的话,史密斯路上有一个秘密窝点,那是一群心性狡诈的罪犯,背景神秘。   他们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陆淮近日一直在为此事做准备,他想在事成后再找叶楚谈谈。   这次行动将会在暗地中秘密进行,为了避免有探子走漏风声,所有人只会在当天接到命令。   陆淮要将他们一窝端了。   另一头,叶公馆中的叶楚也收到了来自陆淮手下的口信。   陆淮现在有事情要忙,等到有时间后,会来找她详聊。   陆淮手下不清楚三少要做什么,但叶楚自然是清楚的。   他已经调查好了叶楚所讲的那个秘密窝点,准备开始行动了。   叶楚虽然紧张,但是她对陆淮是全然放心的,只用在叶公馆中耐心等待便是了。   那一天终于到了,经过了白日里的等待后,夜幕沉沉降临。   天黑漆漆的,冷风阵阵,似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一群装备齐全的人来到了史密斯路上的一幢建筑外面。前后左右,所有能逃离的路全被堵死。   平日里,这幢房子没有多少人,只伪装成一户寻常人家。   而今天是他们例行讨论的日子,几乎大部分人都会抵达这里。   只要在今晚做好一切准备,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夜色黑得厉害,黑暗将他们的身形掩盖了起来。   里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房子外面竟然已经设好了埋伏。   一声令下,这群人脚步极轻,已经来到了房子门口,放倒了那些看守的人。紧接着,他们拿着枪,破门而入。   “不许动!”   这里的人没有准备,却反应极快。有人准备破窗逃离,却发现出路堵死;有人立即拔出了枪,朝着陆淮的手下们射击。   史密斯路上的一幢看似寻常的房子里,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一场枪战。   深沉的夜色底下,房子里不断传来激烈的枪声。   陆淮的手下训练有素,装备齐全,迅速在这场混战中取得了胜利。   有些下属在混战中死去,陆淮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但他很快就下了命令。   “留活口。”   这次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一群罪犯作恶多端,没有人能够逃离。   但更重要不是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留下活口,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当那个人被抓住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即闪过了一丝异色。   他要自尽。   周副官上前一步,手一用力,便卸了那人的下巴。   周副官的眼神冰冷:“没有三少的命令,你别想死。”   这时,有血液顺着他的腹部流了下来,方才在那场混战当中,此人已经被击中了一枪。   陆淮和周副官对视了一眼,他们清楚极了,这个人绝对不能死。   陆淮冷声道:“送去西仁医院。”   西仁医院虽然是一家教会医院,却是离史密斯路最近的医院。陆淮尽管不常过去,但那里有几个他们自己的人。   时间已经不多,这个人的性命更为要紧,必须这样做。   极低的声线落在了寂静的房子里:“对外封锁一切消息。”   陆淮下达命令后,坐上车。夜色愈发深了,黑色的汽车朝着西仁医院行驶而去。   汽车开到了西仁医院的门口,陆淮下了车。   周副官已经一路护送着那个罪犯进了病房,再让手下围住西仁医院的所有出口,防止消息走漏。   陆淮慢步走进了西仁医院。   陆淮一边思索着一边往里走,头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他清楚得很,那个幕后黑手有极大可能是先前与他较量过几次的人。   陆淮觉得奇怪,分明没有见过那个幕后黑手,却认为他的手法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无论是那场枪战,还是那个被抓到的人……今晚发生的事情这样熟悉,就好像先前陆淮经历过这样一遭。   想到这里,陆淮的头疼更加严重了。   陆淮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他扶住了墙,才勉强让自己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倒下。   陆淮无法分心去想别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似乎快要裂开了。   医院的走廊空空荡荡,寂静万分,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更显得有几分阴冷。   这时,走廊另一端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装作巡房的样子。   虽然陆淮的人行事隐秘,动静并不大。   但这个人一定是察觉到了医院今晚的古怪之处,才出来探查。   看见了陆淮的身影后,那个人的脚步一顿,很快就辨认出他的身份。   他眼睛一眯,立即往里一闪,身形藏在了墙面的后面。   那个人知道站在医院走廊里的人,是陆家三少。   陆三少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西仁医院里,此人已经在这里埋伏了许久,只见过陆淮一面。   再结合方才医院诡异的寂静,与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他已经猜到了。   陆三少一定是送了什么人进来。   而现在,陆三少独身一人,正是行事的大好时机。   那个人拔出枪来,用枪指着陆淮。   此时的陆淮正挣扎在剧烈的头疼之中,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在他脑子里闪现,千丝万缕,看上去都有着联系。   可他就是不能找到一条将它们串起来的线。   仿佛那些事情已经摆在那里了,却被一层布严密地盖了起来,但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   医院异常寂静,只要发出细微的声响都能被听得明白。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陆淮的心一紧。   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陆淮忍着头痛,拾回了自己的警惕心。他的手快速伸到腰间,拔出了枪。   同时,那个人已经开了枪,枪声在陆淮身后响了起来。   陆淮知道身后那人想要的是他的命,他的身子一闪。   但是因为时间太短,堪堪避开了要害。   陆淮转身的动作极快,他反手一枪,朝着那个人的位置。   寂静万分的医院中,响起了第二声枪响。   陆淮虽然已经被枪击中,但他的意识却清醒得很,那颗子弹准确无误地飞向那个人的心脏。   一枪毙命。   那个人在瞬间倒地。   与此同时,陆淮的手一松,那把柯尔特M1911从手中滑落,砸到了地面上。   因为陆淮反应及时,子弹偏离路线,避开了心脏的位置。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仍然漫了上来。   陆淮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个幕后黑手说不定在上海滩的主要医院中都安插了人手。   但是,那一枪也将陆淮方才快要记起的事情击碎,大脑重新恢复了一片空白。   他已经无力再去思考那么多,纷乱的思绪彻底消失了。   陆淮受了重伤,靠在了墙上,血从胸膛处流了下来。   耳边响起了手下的声音,愈发遥远,听不分明。   “三少!”   脚步声朝着陆淮而来,随之赶到的还有关切。   此刻,陆淮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再也听不进去旁人在说什么。   但是,陆淮的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叶楚那张白皙的脸不做任何修饰,一如往常。   而她穿了一条露出脚踝的裙子,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他。   这样关乎生死的紧要时刻,陆淮的大脑空白一片,只留着那个画面。   恍惚之间,陆淮想到了叶楚。   夜色漆黑,冰冷的空气朝着陆淮涌来,而她站在明亮的光中,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陆淮。   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动作,甚至连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迹,他都不能够舍弃。   他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那个小骗子。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   在此之前,陆淮已经同叶楚讲过,他会去找她。她只讲了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他在等待她的回复,同时,她还在等待他的答案。   在强烈的疼痛之下,陆淮的思维愈发不清晰了。他只是隐约觉得,他仿佛不能给她满意的回答了……   他的那一块怀表从口袋中滑落,落在了地上。他们拥有一块相似的怀表。   陆淮的怀表掉在他手边。   陆淮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小骗子还在等他,他一定要醒过来。   陆淮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的视线逐渐消失,便连那张脸也看不清了。   在陆淮昏迷之前,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   他说得极为模糊,旁人听不清楚。   “叶楚。”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会好好的,这是甜文,不会有虐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1章 第81章   自从上次提醒陆淮之后, 叶楚就再也没有收到陆淮的回信。   叶楚不知道陆淮的任务进行得如何, 她给的消息是否能帮助他度过危机,陆淮到底怎么样了, 她无从得知。   因为担心陆淮,叶楚给督军府打了个电话,但是她在电话这头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接。   陆淮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在事成之后一定会给她回信。现在他却一下子和自己失去了联系。   叶楚明白,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叶楚也问过陆淮派来保护她的人, 但是他们根本不清楚。   所有关于陆淮的消息都断了,这几天叶楚的心完全静不下来。   叶楚打听不到陆淮的近况是正常的, 因为陆淮受伤后, 一切的消息就全部被封锁。   督军府、和平饭店还有医院都被严密看管。   知道内.幕的人本就不多,事后又采取了强有力的保密措施,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陆淮的身份重要又敏感,他受伤这一消息, 知道的人越少对他越有利。   叶楚心慌得厉害,连在学堂里上课时也走神了。一天没听到陆淮的消息, 她就一天定不下神。   同样在打探陆淮情况的人还有乔云笙,他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乔云笙作为鸿门的头目,行事乖张, 但是他仍旧会忌惮陆淮,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和平饭店由陆淮主事,乔云笙自然会时刻派人盯着和平饭店的动静。   前段时间, 陆淮离开了上海,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虽说最近的和平饭店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乔云笙还是发现了,和平饭店不动声色地加派了人手。   按理说,这几日陆淮也该回到上海了,可是查探和平饭店的人都没有见到陆淮的身影。   乔云笙还故意派人打探了消息,看看陆淮到底在不在和平饭店。   陆淮那边早已做好了防备,若是他们说三少已经到了上海,明显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根本就不曾有人在上海见过三少,他们一致对外公布的消息就是,此时陆淮人不在上海,在外办事。   乔云笙听了手下的汇报,起了旁的心思。   他继续派了人去上海的所有医院搜查,其中一家医院的戒备突然变得森严起来。   陆淮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上海,和平饭店加派了人手,加上西仁医院的严密看管……   这几条线索被乔云笙串了起来。   依乔云笙推测,陆淮极有可能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轻。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陆淮不可能再继续全心全意地保护叶楚。   叶楚成了一条漏网之鱼,若是他此刻不出手,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在乔云笙认定陆淮出了事后,他立即派了手下,要他们将叶楚“请”到自己家来,好好叙个旧。   首先,他要处理掉跟在叶楚后面的那群人,他们实在是太碍眼了。   今天一放学,叶楚就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她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因为心中不安,叶楚时刻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她很小心,专门走在人群多的地方,不让自己落单。   叶楚在热闹的街道上行走,四周喧闹得很。人声,吆喝声不断地传进叶楚的耳中。   不过,叶楚很快就心下一寒。   叶楚一直注意着身边的动静,她已经发现陆淮的手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陌生面孔。   她脚下的步子变得更慢了些,因为很快就会离开这条街,到时候人就更少了。   不知道是谁在跟踪她,叶楚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脚步一拐,走到了一间热闹的茶楼。   身后的人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动她,叶楚想借用一下茶楼里的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   叶楚的方向一转,跟踪她的人也随之变了行动。叶楚走进茶楼,他们也跟了进来。   叶楚咬了咬牙,没想到那几人根本无所畏惧,一点也不怕被人发现。   他们连掩饰都懒得做,直直地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楚加快了脚步,朝着店小二说道:“你们茶楼有后门吗?”   叶楚的声音有些急切,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就在那里,小姐,需要帮忙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对。”店小二指了方向后,关切地问。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叫住了叶楚。   “叶二小姐,请等一下。”   叶楚用余光一瞥,茶楼的门口已经被那些人堵了,无路可逃,她只能看一下能不能从茶楼的后门出去。   叶楚立即往后门的方向跑去,后面是条小巷。   所幸的是,小巷四通八达,无论去那个方向都行,应该能够甩掉后面的人。   更何况,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派这么多人来抓她,后面的几个人应该就是全部了。   可惜叶楚猜错了,为了万无一失,乔云笙将他身边大半的人都派了过来。   叶楚就这么看着巷子的出口被人堵住,几十个黑衣人围住了巷子的全部通道。   叶楚被层层包围,困在了小巷中。   刚才跟在叶楚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他看着叶楚,露出个笑容。   “叶二小姐,六爷想请你吃晚饭。”   乔云笙的手下清楚,这段时间六爷不曾对其他女人上心,眼前的叶二小姐是个例外。   六爷一早就发了话,要多派人手,务必要将叶二小姐请上门。   乔云笙。   听到乔云笙的名字,叶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不晓得他请自己过去,打的什么主意。   “跟在我身后的那几个人呢?”叶楚问道。   那群陆淮的手下不晓得被怎么处置了。   “叶二小姐可以放心,我们只是将他们打晕了,那群人现在很安全。”   叶楚松了一口气,乔云笙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想因为无关的人受她牵连。   乔云笙的手下上前一步,恭敬地问:“叶二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叶楚还想着拖时间,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四周,不知道有没有可以逃脱的空隙。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巷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几十个黑衣人死死地盯着她。   想逃,完全找不到机会。   这时,人群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黑衣人退至两侧,从中间开出一条道来。   乔云笙逆着光,从巷子的出口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嘴角噙着笑,一副贵公子的作派。   虽说乔云笙身着西装,打扮得很得体,但是浑身上下还是带着森森寒气。   叶楚心中冷笑了一声,真是衣冠禽兽。   “叶二小姐,我能请你共进晚餐吗?”乔云笙语气温和,似乎现在真的在进行一次邀请。   虽然乔云笙是在询问叶楚,但是话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楚没回答,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乔云笙面色未变,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叶楚和乔云笙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开口。   乔云笙手下第一次见到不配合六爷的人,他们明显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冷上了几分。   叶楚身侧的手捏紧,朝着乔云笙笑了下:“我好像没有回绝的余地吧。”   “是没有,叶二小姐是个聪明人。”乔云笙的话理所当然,根本就没觉得他硬要叶楚答应有什么不对。   乔云笙的人见到这架势,都全部上前一步,将叶楚牢牢围住。   “别吓着叶二小姐了。”乔云笙朝旁边挥了挥手,视线却一直落在叶楚身上。   惺惺作态,叶楚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往哪走?”叶楚只能妥协。   “车子就在巷子口,叶二小姐随时可以上车。”乔云笙身子一侧,给叶楚让出个道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楚咬紧了牙,从乔云笙的身边过去。   叶楚在前面走着,乔云笙在后面跟着,他们被众人包围,走到了车旁。乔云笙还颇为绅士地帮叶楚开了车门。   乔云笙拉开了车门,一直盯着叶楚,给她无形的压迫感。   叶楚向后一退,避开乔云笙伸过来的手。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乔云笙。   乔云笙神色未变,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天气晴好,已到傍晚了,阳光尚且没有消失,驱散了不少寒意,但是叶楚却觉得糟心极了。   到了这个地步,叶楚无法再反抗,只能坐上了车。   车内气氛沉闷,寂静万分,叶楚往最边上靠了过去,她希望离乔云笙越远越好。   叶楚一直盯着车窗外,看着天色愈发暗了,外头的街道一闪而过。   车子突然摇晃了一下,虽说微不可察,但是乔云笙依旧皱紧了眉头。   司机背脊一寒,捏紧了方向盘,他侧着头,语气中透着紧张。   “对不起,六爷。”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六爷的这番架势,他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所以分了神。   乔云笙没有立即开口,反倒偏过头看向叶楚,他瞧见叶楚侧着身,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恻恻的。   “下不为例。”   司机赶忙应了声,不敢再分散注意力。   车子开了一会后,停在了一座宅子前。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叶楚更是提起了心神,全力应付着。   一路走进来,院子里的人手没有外面的多。乔云笙或许以为叶楚进了他的地盘,肯定插翅难飞了,安插的人手也少了一些。   乔云笙带着叶楚来到一个房间,他将门轻轻一推,示意叶楚进去。   叶楚停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你们退下,我和叶二小姐有事要谈。”乔云笙吩咐了手下。   手下应了声,退了下去。   房间的右手边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了烛台。   “叶二小姐可以坐下了。”乔云笙走到桌子旁,将蜡烛一一点燃。   火苗跳动着,忽明忽暗。   叶楚没有听乔云笙的话,而是退到房间的另一侧,神情警惕。   “不知六爷找我来有什么事?”叶楚发问。   乔云笙点完蜡烛后,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朝叶楚笑了笑。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是请叶二小姐吃个晚饭。”乔云笙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叶楚身上。   乔云笙不动声色地扫过叶楚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还是说,叶二小姐在怕些什么。”   叶楚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乔云笙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掳走自己,肯定是有原因的。   陆淮一定出事了。   而乔云笙也知道了内情,若是自己想要知道陆淮的近况,应该能从乔云笙口中套出话来。   叶楚故意说:“乔六爷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又道:“要是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可以去和平饭店寻求帮助不是吗?”   听了叶楚的话,乔云笙突然笑了,给人冰冷入骨的感觉。   “陆淮连和平饭店的事都同你说了,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乔云笙看着叶楚。   叶楚心想,乔云笙果然被激怒了。   乔云笙故作遗憾:“可惜啊,陆淮能不能起来,到和平饭店帮你却不一定呢,现在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叶楚心一紧,陆淮果真出事了。   叶楚的反应都被乔云笙看在眼里,他冷笑了声。   “叶二小姐还不想吃晚饭没关系,不如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乔云笙说。   叶楚不着痕迹地又退了几步,坐到离乔云笙最远的地方。   尽管叶楚一避再避,乔云笙还是始终没有动作,而是真的给叶楚讲起了故事。   “叶二小姐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自然清楚只有自己变得更强的时候,别人才不敢踩在你的头上。”   “以前有个男人,为了出人头地,带着自己的初恋情人来到上海。”   “他想得很好,但却不知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   “鸿门上一任的大佬姓罗,罗二爷年事已高,想找个接班人,接替他的位子,人人都为了这个位置抢破了脑袋。”   乔云笙顿了顿:“那个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为了不让别人踩在头上,得到这个领头位置,他只能不择手段。”   “罗二爷对这个男人很看重,可是他知道了那个初恋的存在,就用那名女子激发男人的斗志。”   “若是男人能够从这群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罗二爷就会放女子一马。所以他拼了命地杀出重围,成为了最出色的那个。”   “当男人以为权利和爱情都已经唾手可得的时候,他的初恋死在了家中,只因为罗二爷的一句话。”   乔云笙冷笑了一声:“罗二爷认为做大事的人不能有任何感情,爱情只会成为负累。”   “你猜结局如何?”乔云笙问了叶楚一句。   叶楚没说话,乔云笙也没想让她回答,接着说道:“那个男子如愿以偿地成为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最后他将提拔他的罗二爷也杀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明显就是乔云笙,他想和自己解释,他的变坏是有理由的吗?   叶楚神色不变,声音还是那般:“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乔云笙笑了笑:“我只想提醒叶二小姐一句,没有人对我心软过,同样我也不会。”   “叶二小姐放心,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乔云笙的话暗含威胁,不过叶楚神色如常。   叶楚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那故事里的人显然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分明可以和女友一同寻求和平饭店的庇护,和平饭店最公平公正,只要他没做坏事,开口求助,就会被保下。”   “但是那个男人不愿意,他只想着往上爬。若是他找和平饭店帮忙,就会得罪鸿门,鸿门的领头位置也不会属于他。”   叶楚的话一字一句地进入乔云笙的耳朵,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叶楚继续说着:“他既然能够在鸿门站稳脚跟,也一定清楚罗二爷的行事作风,他难道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吗?”   “若是他能及时抽身,早早地来到和平饭店,也许他的初恋也不会死,只是他会失去那个想要的位置罢了。”   乔云笙沉默着没说话,他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楚。   乔云笙向前走了一步:“你说的不错,但是人的选择总会不同,造成的结局也不一样,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向别人低头。”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你讨厌罗二爷,现在你却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无辜的人身上,你和罗二爷有什么区别吗?”   乔云笙呵呵笑了两声,他用手撑着前面的桌子。   “我现在有资格成为一个人上人,大家都忌惮我,我为什么还要受气,只要我过得快活,其他人与我何干?”   乔云笙说的理所当然:“我就是踩到了那些人的头上,但是结果呢?他们还是会毕恭毕敬地叫我一声六爷。”   叶楚没应声,她从位置上站起身:“六爷叫我来听故事,现在故事讲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等等。”乔云笙伸出手,做了个手势,不让叶楚离开。   “我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乔云笙向叶楚站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乔云笙已经不再掩饰,他直盯着叶楚的眼睛,眼神飘忽,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乔云笙透过叶楚的眼睛,想起了他的初恋。   叶楚心中一阵恶心,她认为乔云笙这样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他女友最后的下场吗?   他在鸿门待了这么久,知道罗二爷的手段,但是他一心想着往上爬,在女友死后才懊悔痛苦,未免太晚了些。   叶楚记起上辈子的事,她嫁给陆淮后,经常跟在陆淮身边,所以见过乔云笙几次。   那时,叶楚就觉得奇怪,每回碰到乔云笙的时候,他总会看自己几眼。   但是,陆淮一直在她旁边,乔云笙才有所收敛。她当时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乔云笙一直盯着自己看,是因为她和乔云笙初恋的眼睛一模一样。   初恋因他而死,他就透过自己的眼睛,去怀念那个死去的人。   如今一想,还真是让人不快。   乔云笙的神情古怪,还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叶楚强忍恶心,向后退去。   乔云笙注意到叶楚的反应,也看到了她的闪躲,脸上的笑意渐浓。   房间就这么大,叶楚已经退无可退,她的背抵在了一面冰冷的墙上。   叶楚心头一凛,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时刻警惕着眼前的乔云笙。   看到叶楚的狼狈模样,乔云笙撑不住笑了,他离叶楚越来越近,和她只隔着一米的距离。   乔云笙看向叶楚的眼睛,他发现近距离看,更是相像。   这么多年来,他找的全部女人都和那个人有相似点,眼睛,嘴巴,甚至一个动作。   只要有像的地方,他都会留下那个女人,直到他找到一个更像的替代品。   而叶楚是最像的一个,虽说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像,但是她的眼睛和那人一模一样。   只要叶楚用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他就会为她心软。他会想起之前那段安宁的日子。   虽然他并不想回到那段时光,但是并不能阻止他回想到以前。   可惜叶楚的眼睛虽是相像,但是她的眼神却完全不同。   那个人温柔似水,事事只为他。而叶楚眼神清亮,行事果断,坚韧,会好好地保护自己。   要不是陆淮出事,他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叶楚。   今晚,他请她过来,真的只是想请叶楚吃顿晚餐而已。   可是叶楚满心的不情愿,乔云笙看到叶楚的抗拒,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叶楚的眼睛。   当乔云笙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叶楚拼命想着对策,她一面盯着乔云笙的动作,一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若是她和乔云笙对上,硬碰硬的话,她是绝对打不过乔云笙的。   要是不想到别的方法,她就毫无胜算。   尽管叶楚捏紧的手心满满都是薄汗,脑袋里一团乱麻,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努力回想起陆淮教给她的东西。   上辈子陆淮教给她很多事,也跟她讲了很多事情。   她和乔云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陆淮说乔云笙这人阴晴不定,任凭心情做事,要她避开他。   同时,陆淮也提到过乔云笙的旧疾,乔云笙的右腿脚踝受过伤,这会成为他的弱点。   若是她能踢中乔云笙的旧伤,就能让乔云笙露出更多的破绽,这样她才有机会从这里逃脱。   叶楚想要一击必中,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迷惑乔云笙,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此时乔云笙最大的软肋,应该是他的初恋了。   眼看乔云笙伸出了手,碰向自己的眼睛。   叶楚背后的手捏紧,但是面上不显。   叶楚突然对乔云笙笑了一下,她的五官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刚才和乔云笙针锋相对的样子。   叶楚从未对乔云笙笑过,这么一来,乔云笙果然愣住了,他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   趁着这个时机,叶楚收回了笑,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留情地踢向了乔云笙的右腿脚踝。   作者有话要说:  乔六不是男配,叶楚会狠狠揍他的。   下章三少醒来,开始发糖。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2章 第82章   叶楚踢得很准, 直接踢到了乔云笙先前受过伤的地方。   一声闷哼, 乔云笙身形晃了一下,快要碰到叶楚的手也垂了下来。   可能是没有想到叶楚竟然会还手, 乔云笙一点准备也没有。   由于乔云笙太过自信,他将门口的手下全部支远了,所以里面动静稍微大一点,外面也不会听到。   在乔云笙犹豫之间, 叶楚没有半点迟缓, 直接绕到他的身后, 一脚踹到乔云笙的膝盖窝上。   叶楚招招都用了全力,所以乔云笙被猛地一击, 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骨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发出重重的闷响声。   不过,乔云笙不光对别人狠,他对自己更加狠心。   刚才叶楚的那几招,都是仗着出其不意, 抢占了先机,在乔云笙没有丝毫准备的前提下得手的。   虽说叶楚踢中了乔云笙受过伤的脚踝, 但是乔云笙忍耐力十足,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身上越疼,就越是能激发他的兴致。   当叶楚想要再次踢中乔云笙的旧伤时, 乔云笙背对着叶楚轻声笑了下,一把抓住了叶楚的脚,将她往地上一拖。   叶楚被大力一拽, 身子一斜,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背脊一麻,钻心地疼。   叶楚咬紧牙关没出声,乔云笙则拉住叶楚的脚,往自己跪的方向一拖。   乔云笙抓紧了叶楚的脚,叶楚无法挣脱,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朝着乔云笙的位置滑过去。   叶楚的左脚被拽着,她的右脚还是自由的。叶楚用手撑着地,借助支撑的力量,将右脚抬起,踢向乔云笙的喉咙。   察觉到叶楚的意图,乔云笙往后一仰,靠着地上。下一秒,叶楚拿着小刀抵在了乔云笙的脖子处。   尖锐的薄薄刀刃毫不留情地贴近他的皮肤。   乔云笙仰着头,翘了翘嘴角,看着叶楚的眼睛:“你犯规了。”   乔云笙指的是叶楚拿着的小刀,这是刚才叶楚从餐桌上顺过来的,藏在衣袖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和小人打交道不需要遵守规则。”叶楚拿刀抵着乔云笙,不敢松懈。   叶楚巴不得离乔云笙远远的,她不想碰到乔云笙,用手拈住领带的一角,用力往上一抽。   叶楚用的劲大,乔云笙的脖子难免会被勒紧。   “你不懂怎么解领带吗,这点陆淮怎么没教你?”乔云笙的脖子被刀抵着,却一点没事,还有闲情调侃叶楚。   叶楚早已烦透了乔云笙的作派,将刀抵得更近了些,乔云笙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渗出血来。   “转过身去,将手背到身后。”叶楚声音冰冷。   叶楚的刀抵着,乔云笙乖乖转身。   叶楚一面注意着乔云笙,拿紧了刀,另一面,单手将领带系紧乔云笙的双手。   这些事情陆淮教她做过,尽管叶楚好久没有尝试过了,但还是顺利地将乔云笙的手绑了起来。   叶楚拽下桌上的餐布,将乔云笙的脚也绑上了。   因为消耗了很多力气,叶楚的手微微颤抖着。   乔云笙开口的时候慢条斯理,似乎被绑住的人根本不是他。   “叶二小姐,你的手在发抖。”   叶楚理也没理,将手上的布打了个死结。   突然门外传来了声响,乔云笙的手下敲响了门。   “六爷,有什么吩咐需要我们去做的吗?”里面许久没有人出来,顾平觉得奇怪。   叶楚重新用刀抵住他,威胁着乔云笙,她压低了声线:“你知道该怎么做。”   上一秒,乔云笙还有闲情逸致嘲笑叶楚。这一刻,他神色瞬间变了,声音变得冰凉刺骨。   “我说过不要打扰我和叶二小姐,退下。”   一听到乔云笙的声音,顾平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此时,叶楚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细密的薄汗,听到乔云笙手下离开的声响,她才松了一口气。   “叶楚,我现在才发现,你和她真的完全不同。”乔云笙说完这句话,就被叶楚堵住了嘴巴。   叶楚从桌上拿了另外一条餐布,塞到了乔云笙的嘴巴里。   叶楚声音冰冷:“闭嘴。”   叶楚自然清楚乔云笙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现在她心中是满满的怒火。   乔云笙就是故意趁着陆淮出事,才掳走自己。   一想到陆淮正面临着危险,叶楚心下烦躁。   临走前,叶楚把气撒在乔云笙身上,再一次踹向乔云笙受过伤的脚踝。   乔云笙的嘴被堵住,不能发出声音,但是叶楚居然看到乔云笙笑了,笑声透过餐布传出来,轻极了。   乔云笙的手虽被束缚着,但是乔云笙接受过训练,他自己肯定能解开。   所以现在,叶楚用来逃跑的时间非常短。   叶楚并不搭理侧身躺在地上的乔云笙,她绕过乔云笙,将另外一侧的窗户拉开一条缝隙。   守在外面的人不多,他们背对叶楚,似乎在聊着天。   趁着他们还未转头,叶楚动作放轻,跳下了窗户,顺着树木多的地方离开。   刚才进来的时候,叶楚已经将路线记熟,她专门挑那些人少的地方走。   叶楚没往大门去,而是翻墙出了乔云笙的宅子。   等到叶楚离开十五分钟后,乔云笙解开了叶楚打的结,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站起身来。   乔云笙走到门口,将门推开。   站在不远处的顾平赶紧上前,乔云笙站在台阶上,顾平站在下面。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顾平眼睛一扫,房间内的狼藉尽收眼底。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立即低下了头。   刚才那一眼,他还瞧见了六爷脖子上的伤口,血还未止住,正往外流着。   乔云笙站在房门口,往远处黑漆漆的天空望去,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给顾平下了命令。   “叶二小姐逃了,现在派人将她抓回来。”   顾平赶忙应了一声是。   原来六爷脖子上的伤口真的是被叶二小姐造成的,可是六爷看上去居然没生气。   顾平领命下去抓叶楚,将心底的疑惑压下。   乔云笙没有亲自去追,他转身走进房间,捡起那条捆住他的领带。   原先精心熨烫好的领带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乔云笙想起叶楚用刀抵着他的场景,低头笑了笑。   “叶楚,我故意让你多跑了十五分钟,不知道你这次还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叶楚从乔云笙的宅子里逃离后,正往和平饭店的方向跑去。   她知道现在只有和平饭店的人才能保得下她。   叶楚跑得太快,呼吸有些急促。   这时,前面却出现了一个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看叶楚拼命跑着,身后似乎有人在追他。   他向来喜欢好玩的东西,现在瞧见这样的叶楚,自然觉得有趣。   他也不管叶楚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直接伸手拦住了叶楚。   “这位小姐,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男子一脸好奇,一直追问着。   叶楚心中气极,这人到底想做些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分明看到自己有事还硬要拦住自己。   叶楚不理,扭头就要走。   “小姐,你别忙着走,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你是不是在被人追赶?”男子又继续挡在叶楚的面前。   不知为何,无论叶楚怎么躲,都躲不开。   叶楚心中憋着一股气,声音提高:“你眼睛不会看吗?知道我被人追还拦着我不放。”   男子一点也不生气,立即挡在叶楚面前:“真的吗?你惹到谁了,需要跑得这么急?”   “你有完没完!我还有事,必须要走。”叶楚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出手。   叶楚觉得这人是存心刁难自己,她扫了一眼那名男子。   一看那男子,就知道他家世不错,穿了一身剪裁极好的西装,质地也很高级,却不知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别生气,我只是想知道追你的人是谁?”那男子笑了笑,“我的好奇心向来比别人重,你告诉我再走也不迟。”   “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你刚好可以和我解释一下。”   叶楚刚从乔云笙那里逃出来,现在又遇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纨绔子弟,真不知道自己是走什么霉运了。   可是叶楚往哪个方向走都会被那男子拦下,分明他只是简单地挡在自己的面前,她却根本无法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响,叶楚不用回头,也知道顾平那帮人追了过来。   那男子也同样看到了顾平一行人,他愣了愣,呆在原地:“这不是乔云笙的手下顾平吗?你怎么惹上他了?”   可惜叶楚不会再回答他了,趁着男子恍神的功夫,叶楚就从他的身侧溜走了。   顾平他们近在咫尺,若是她还站在原地,那她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叶楚跑出了一段路,才意识到她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顾平一行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追得上她。   身后却传来了打斗声,叶楚只能停下了脚步,往后面看去。   刚才那个拦住他的男子竟和顾平那帮人打了起来,那一群人围堵着他,没有一个上来抓她。   叶楚无奈折返,虽然那人拦住了她,但现在也是因为她惹祸上身,为她挡住了顾平这些人追捕。   看来这个男的身手不错,虽然凭她一人之力,打不过这么多人,但是加上这个男人,还是很有胜算的。   所以,就算她现在回去,也不是白白送死。   叶楚跑到那个围堵的男子旁边时,脚步一停。   令她奇怪的是,就这么一会功夫,顾平的人已经全被那个男子打倒在地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叶楚刚要出手,男子轻轻一踢,那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根本就不需要叶楚出手。   男子打了这么多人,连呼吸都没有变急,他看了一眼叶楚:“你回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就能应付这些人了,你来也只是个负累。”   叶楚开口问:“你学过武功?”   男子摇了摇头,随即点了点头:“去西洋剑的俱乐部学过几招,算不算?”   看来这个男子没说真话,叶楚看得出来他对待任何事情的态度都很随意。   无论是他拦住自己,还是主动打倒这些人。   这个男子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不会顾及到旁人。   叶楚没应,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顾平一行人,他们倒在地上根本无法爬起来。   这男子肯定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叶楚不由得退后了一些。   叶楚带着警惕:“既然你自己能应付,我就要离开了。”   这回叶楚要离开的时候,那男子没有像之前一样,拦住叶楚的出路,而是点了点头。   叶楚转过身,朝着和平饭店的位置跑了过去。   ……   西仁医院里的一个病房被特殊看护。   少帅陆淮昏迷了三天,还没有醒过来。   这几日,督军陆宗霆一直打电话过来,他仍然待在南京,却心系陆淮的安危。   他们都清楚得很,若是陆宗霆赶回上海,别的人都会知道陆淮出事,到时候定会引起上海滩的异动。   夜色深沉,病床上的陆淮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口干得厉害,想起身拿一杯水,微微一动,却牵扯到了手上的针头。   声音一响,椅子上的周副官立即醒了。   “三少!”   陆淮只觉头痛欲裂,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他咬紧了牙,心脏的部位也泛起了强烈的疼痛。   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他竟忽的想起了什么。   陆淮的喉咙发干,声线较平时更低了:“叶楚呢?”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周副官一怔,迟疑了几秒。   陆淮立即察觉到了不对,他的心一紧,又疼得更厉害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立即就想下床,他要去找她。   陆淮被周副官拦住了:“三少,医生说你还不能下床。”   陆淮的面色一沉,扫向周副官:“我再问一次,叶楚呢?”   “叶楚姑娘失踪了。”周副官终于把真相告诉了陆淮,“但是我已经叫人去找了。”   陆淮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副官:“今天下午,您的人被打昏了,然后叶楚姑娘就不见了。”   短时间内,陆淮已经知道了此事是谁做的,这样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只会是一个人的手笔。   乔六。   陆淮心中怒气翻腾,他竟敢在自己昏迷之时,劫走叶楚。   他虽然受伤,但是为了维护上海滩的秩序,他们定会将消息全面压下。   然而事情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乔六这样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寂静万分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陆淮的思绪被迫打断,他接起了电话。   陆淮的声音很冷:“有事?”   “三少,有人来找您。”电话那头是和平饭店的人。   和平饭店的人并不知道陆淮出事,先前周副官去过一回,加派了人手,并且让他们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所以,和平饭店的人听到陆淮的声音,并没有觉得意外。   陆淮眼睛一眯:“谁?”   “一个姓叶的姑娘。”   陆淮心下一松:“让她来接电话。”   原先紧绷的身体也缓解了,陆淮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   电话被叶楚接起,下一秒,陆淮和叶楚齐齐开口,共同出声。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紧张得很,她的声音万分关切。   两个人均是一愣,紧接着,他们不假思索地说了谎。   “我很好。”   陆淮的心脏依旧疼痛,叶楚的身体仍在颤抖,但是,他们都并不想让对方担心。   叶楚顿了一下,知道陆淮已经脱险后,她终于放心了。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他。   她看了眼旁边的人,那人见她在同陆淮打电话,立即转身走远了些。   叶楚将今晚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乔六过分自信,我将他绑住后,然后逃了出来。”   陆淮挑眉:“你把乔六绑了?”   看来,小骗子果然聪明,她安然无恙地逃到了和平饭店。   “嗯,若是你想要知道具体细节……”叶楚刻意卖了个关子,“只能等我们两个人见面后再说。”   叶楚并不想此时和陆淮讲那么多,她要他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陆淮忽的一笑,他立即明白了叶楚的用意。   陆淮的语气变得认真,仿佛在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   他极低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会好好活着的。”   叶楚的鼻子一酸,莫名的伤感涌上了心头,她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没有一丝颤抖。   叶楚说:“你是陆家三少,一定要说到做到。”   陆淮:“叶楚,我是一个守约的人。”   叶楚:“好,我会等你的。”   昏迷前,陆淮想到的人只有叶楚,他本就是从生死关头逃过了一劫。   他知道她在等待他,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就这样沉睡不醒。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他们极为默契,立即不提了。   陆淮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叶楚。”   叶楚:“嗯?”   陆淮:“你先在和平饭店住下来,我会让周副官给叶公馆打一个电话。”   “你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   “……”   陆淮早就想好了,叶楚下午失踪,现在已是半夜。他会给叶楚的失踪找一个理由,并帮她处理好。   叶楚点头:“好。”   他给予她这样多的帮助,她只能用十二分的信任去相信他。   陆淮继续说:“你住进和平饭店第四层,3号房。”   旁边的周副官突然开口:“三少,但那……”   陆淮瞥了周副官一眼。   他立即闭了嘴。   那个房间是三少自己用的,尽管不常住,但是会有专人天天打扫。   电话那头,叶楚还没有讲话,陆淮顺便提醒了她一句。   “哦对了,那是我的房间。”   叶楚的脸一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还受着重伤呢,就想着调情了吗?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本文参加了“我和晋江有个约会”的征文大赛,长期求营养液~希望大家多多灌溉~ ☆、第83章 第83章   叶楚向和平饭店的方向走去, 脚步极快。寂静的街道上, 周围一切都是冷冷清清的。   方才从乔云笙手里逃脱时,一个陌生男子帮她挡住了乔云笙的手下, 虽然那男子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总归是帮了自己。   叶楚晓得,现下自己还算安全,只要到了和平饭店, 乔云笙绝对会有所忌惮, 不敢再追过来。   但此时, 叶楚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陆淮的安危。   夜色渐深, 气温愈发低了, 冰冷刺骨的风吹在了叶楚的脸上,脸有些微微的疼痛,但是她恍若未觉。   她只想快点到和平饭店,确认陆淮现在的情况。   叶楚的心慌得厉害, 这么久联系不上陆淮,陆淮一定是出事了。   督军府的电话久久没有人接, 外界也只知晓陆家三少在外地办事。   但叶楚晓得,为了陆淮的安全,督军府定是封锁了全部消息。   叶楚正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了脚步。   深沉的夜色里,洁白的月光落了下来, 照亮了眼前的建筑。   叶楚抬眼看去,那是和平饭店。   终于到了。   叶楚看清了和平饭店周围的情形,她的眉头隐隐皱起,然后移动脚步,走到一旁,让黑压压的树丛遮挡了自己的身影。   和平饭店周围的守卫明显多了不少,而且人人神色警惕,不停扫视着四周。   仿佛在提防着某些人。   叶楚紧皱着眉,陆淮定是出事了,所以和平饭店才会加强了防守。   她担忧得紧,不知道陆淮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此刻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叶楚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叶楚沉思,这样严密的守卫,她该如何进去呢?   叶楚抬起头仔细看着,时间缓缓流逝,叶楚看清了这些守卫巡逻的规律。   和平饭店门口有一群守卫,每个角落都有巡逻的人。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巡逻的人都会换上一批。   每个角落的看守都极严格,但有一小块区域较为薄弱。   那块地方属于一个视线死角,若是叶楚打晕了一个守卫,这件事将会在十分钟内被另一个守卫发现。   这意味着,她必须在十分钟内通过那个守卫,抵达和平饭店内部。   那块薄弱的区域,旁人很少会发现。因为即使是白天,旁人也不能在和平饭店附近乱走。   但是,叶楚对和平饭店熟悉极了,自然知晓如何进入那里。   叶楚来到那个地方,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了起来。   她发现有一个守卫身形较为矮小,看上去也比较瘦弱,若是打晕了他,想必会比较容易。   过了一会,其他守卫走远了,去其他地方巡逻,这一块地方只留下了这个瘦小的守卫。   机会来了。   叶楚绕到那个守卫的附近,趁其不备,一个手刀打向了那个守卫的脖子。   叶楚的力度适中,不会伤害到这个人,但是短时间之内,这人并不会醒来。   把这个守卫放在一个黑暗寂静的地方后,叶楚找了东西盖住他的身形,延缓这人被发现的时间。   叶楚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脱下了这个守卫的外套,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守卫与叶楚身形相仿,若不细瞧,叶楚低着头的样子,现在看上去与他有几分相像。   然后,叶楚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和平饭店。   时间紧迫,叶楚必须在十分钟内抵达和平饭店内部,找到联络点,联系上陆淮。   叶楚晓得,和平饭店有一个专门的联络点,那里的人可以联系到陆淮。   现在,叶楚就要前往那个房间。   走廊上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叶楚提脚走进了重重的黑暗里。   寂静的走廊空旷万分,只听见风声掠过窗户,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   叶楚放轻了脚步,四下寂静得厉害,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被人发现,她必须格外小心。   叶楚晓得去联络点的路线,她快步走着,但是声音极轻。   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叶楚正要往前走,这时,迎面有个人走了过来。   叶楚心神一凛,低下了头。   她的身子紧绷了起来,垂下的手握紧了些,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这个守卫叫郑礼,他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旁人,他眯了眯眼,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在这里?”   大家都在外面巡逻,为何眼前这人会进来。   四下黑沉沉的,几乎没有什么光线,看不清人的面容。   但是,郑礼勉强能辨认出叶楚身上的衣着,是守卫的衣服。因此,他的疑心消散了些。   他暂时没有怀疑叶楚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叶楚的脑子飞快运转,她应该如何做?   她绝对不能出声,一开口,郑礼定会发现自己的不对。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做了。   叶楚作了一个决定。   她立即转换了脸上的神情,装作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她低着头,捂着肚子蹲了下来,整个人有些微微地颤抖。   看上去是一个肚子极疼,疼得已经发不出声音的人。   不过,叶楚晓得,这只是缓兵之计,眼前之人不会全然相信。若他发现了,自己再做其他打算。   郑礼看见叶楚的样子,疑心又少了些,开口:“你肚子痛的话,就去歇一会吧。”   郑礼又说:“不过,别往里走了,你在外头待着吧。”   叶楚晓得,现在只能假装先离开,她点了点头,捂着肚子,转身往回走。   郑礼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叶楚离开的身影,转过身,正要回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脑子闪过了一些东西,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方才这个捂肚子的人一直低着头,而且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就算他肚子再痛,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刚才那人身份可疑,他不出声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也不排除那人实在是痛极了,虚弱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毕竟,和平饭店的守卫极其森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他起了一点疑心,眉头微微皱起。现在是非常时刻,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他决定走上前去,看看那人的面容,若是熟悉的人,自然可以放他离开。   若是混进来的人,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叶楚往前走着,但是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直侧耳听着后面的声音。   叶楚晓得那人绝不会放松警惕,他一定会跟上来。   她要找个机会制住他。   寂静的夜里,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尽管那人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被叶楚的耳朵捕捉到了。   叶楚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脸色一冷,晓得那人跟上来了。   叶楚听声音知道那人就在自己不远处,她若主动出击,还可以抢占先机。   于是,叶楚猛地用手肘撞向身后那人。   方才叶楚还行动缓慢,现在动作一下子敏捷了起来,完全在郑礼的意料之外。   他更没料到的是,叶楚这么快就出手了,他没有防备,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意识到眼前这人绝对不正常,挥拳重重打向叶楚,毫不留情。   叶楚早就料到郑礼的举动,她头一偏,躲了过去。   然后,叶楚立即转过身,身子微微往下低了点,伸出右脚,勾了郑礼的左脚。   郑礼的速度没有叶楚快,他立即摔倒在地上。   他刚直起身子,叶楚就拿出匕首,抵着郑礼的脖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对不住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事要找陆三少。”   叶楚极为小心,不会让匕首伤到眼前这个人。虽然会阻碍到他的行动,但是不会让他受伤。   匕首贴在郑礼的脖颈间,触感冰凉。身后是坚硬的墙,同样冰冷至极。   郑礼听见叶楚的声音,愣住了:“你是女人?”   这女人真是奇怪,先是夜里闯进和平饭店,然后出手极快,即便身处这昏暗的环境,似乎都没有影响到她。   叶楚没有说什么。   这时,一个人拿手电筒照了照这里,光线落了下来,照亮了这一小块区域。   雪白的光,黑暗的夜,叶楚清冷的面容愈发清晰。   来人是刘启,是陆淮派来保护叶楚的人之一。   他自然认出了叶楚,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有些欣喜:“叶楚姑娘,是你。”   陆三少让他保护叶楚,但乔六爷趁三少受伤,派出了大部分手下,带走了叶楚姑娘。   刘启十分自责,他让三少失望了,若是叶楚姑娘有什么好歹,他会后悔至极。   三少重伤昏迷,但周副官已经派人去找叶楚姑娘了,谁料到叶楚姑娘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   刘启紧绷的面色终于舒缓了,幸好叶楚姑娘平安地回来了。   叶楚看见刘启,心下一松,认出他是陆淮派来保护自己的人。   她放下了匕首,看着刘启,声音带着些许急切:“我要联系三少。”   刘启自然明白叶楚的担忧,三少和他说过,让他一切都听叶楚的话,他连忙开口:“叶楚姑娘,你跟我来。”   叶楚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叶楚刚要走,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郑礼,面带歉意。   “刚才对不住了。”   陆淮派人保护叶楚的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郑礼没有接到这个指令,他自然不清楚叶楚是谁。   现下看到刘启对叶楚的态度,郑礼明白了些什么。   叶楚跟着刘启往前走去,走过寂静的走廊,拐了几个弯,来到那个联讯的房间。   刘启打开门,让叶楚先走进去。叶楚进去后,刘启再关上了门。   走进房间,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房间里摆了一张桌,桌上放着一个台灯,以及一部电话。   叶楚晓得,这个电话是专门联系陆淮的。   通讯员见有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刘启指了指叶楚,说:“这是叶楚姑娘。”   然后,他说:“你现在打电话给三少,说叶楚姑娘找他。”   通讯员看了叶楚一眼,应了声是,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叶楚向窗外望去,天空黑沉沉的,似墨一样黑,让人瞧了,只觉得心里压抑极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叶楚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样忐忑,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担心陆淮,现在心里慌乱得很,不晓得待会会听到什么答案。   分明只过了几秒钟,但叶楚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她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墙上的钟滴答响着,声音极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极了。   叶楚的心忽然静了下来,耐心等待电话那头的回复。   通讯员拨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把电话递给叶楚,说:“叶楚姑娘,三少让你接电话。”   闻言,叶楚的身子松懈了下来,看来情况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叶楚接过电话,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料到陆淮也问了她同样的话,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淮的声音低沉。   叶楚的声音清冷。   她怔了一怔,不想让陆淮担忧,就说了谎。   虽然陆淮说他没事,但是叶楚晓得,陆淮想必也和自己一样,说了谎话。   他不想让自己担心。   夜晚的气温极低,丝丝凉意袭上叶楚的身子,但叶楚并不觉得冷。   叶楚告诉陆淮,她把乔六绑住了,然后逃到了和平饭店,但是具体细节她要亲口告诉他。   叶楚和陆淮说着话,先前紧绷的情绪已经彻底消散了。   然后,陆淮告诉她,会帮她处理好她失踪的事,并让她住到和平饭店。   叶楚自然清楚那个房间是陆淮的。   因为上一世,她已经来过好多回了。   搁下电话后,刘启带叶楚去找了那个保管钥匙的人,陆淮房间的钥匙放在一个隐秘地方。   叶楚拿了钥匙,不好意思让人带她过去陆淮的房间,便讲了句:“我自己过去吧。”   那个人自然同意:“叶二小姐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叶楚笑了笑:“麻烦你了。”   那人回以微笑:“叶二小姐别客气,三少的朋友就是和平饭店的贵客。”   叶楚带着钥匙离开了,她上了楼梯,往四楼的那个房间走去。沿着一级级台阶而上,左侧墙面上亮着灯。   时间虽然晚了,但和平饭店仍旧被严密看守着,这里是上海滩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叶楚在楼梯上走着,不自觉地往四处看去,对她而言,这里的一切太过熟悉。   这一世,她第二次来到和平饭店,全然没有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叶楚已经到了四楼,她走到了3号房,用钥匙开了门。   门锁被打开,叶楚随手开了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灯光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她扫视了一圈。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房间里的摆设一直都没有多大改变。   上辈子,叶楚已经来过很多回了。   她准备冲一个热水澡,但是却发现,身上并没有换洗的衣服。   叶楚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陆淮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她犹豫了一会儿……   要不要通知陆淮一声?   可是,他现在深受重伤,她何必用这样的小事去打扰他。   叶楚纠结了几分钟后,做了一个决定。她伸手拿起了陆淮的一件衬衫。   算了,穿就穿吧,反正先前又不是没有穿过。   叶楚告诉自己,她现在穿陆淮的衣服只是为了应急,那么,下次再去请求他的同意好了。   叶楚洗了澡,换上衣服后,就躺在了那张床上,伸手关了灯。   她困得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被子上有着皂荚的气味,仿佛昨日新换过。   夜色深沉至极,因为关了灯,屋子里黑漆漆的。   熟悉的味道围绕着叶楚,今夜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在睡意沉沉中,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因为这些地方勾起了叶楚的回忆,她在梦里,又回到了上一世。   ……   一辆黑色汽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再拐过几个路口就到和平饭店了。   司机在前面开车,陆淮和叶楚坐在车后座。   陆淮倚靠在那里,他的双眼紧闭,眉头微微锁起。   叶楚在旁默默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陆淮看向叶楚,方才皱起的眉头已经松开了,眸色深浅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绪。   叶楚关切地问:“还好吗?”   陆淮没有讲话,只是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叶楚挪了一下身子,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靠近陆淮的时候,她很快就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味。   叶楚蹙眉,她伸出手来,试图拉开陆淮的大衣。   然而下一秒,叶楚的动作被迫打断,因为陆淮立即按住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握紧,不允许她动。   陆淮的力气大,但他仅仅只是阻止了叶楚的行为,并没有弄疼她。   叶楚自然明白陆淮的用意,他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伤口。但不管他怎么阻止自己,她也是要看的。   叶楚的声音一沉:“陆淮。”   陆淮仍是不松手,他紧紧抓住了叶楚的手。他的手温度很高,传到她的手上,她觉得他很有可能在发烧。   叶楚不放心,定要查看一番才肯罢休。   短时间内,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叶楚的身体往陆淮那边倾了过去,那个动作看上去就像一个拥抱,眼看着就要靠在他身上。   但在她的气息越来越近的时候,陆淮微微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   叶楚忽的一笑,这一招对他向来很有用。   趁着陆淮有几秒钟的迟疑,叶楚立即掀开了他的大衣,瞥向腹部的受伤之处。   叶楚只看了一眼,就很快拧起了眉。   陆淮的伤口处虽然已经仔细包扎过了,却仍在泛着血。   原先,伤口被一层层绷带包扎得极为严实,但此刻,雪白的绷带上已经出现了一块鲜红。   这时,车子放缓了速度,叶楚和陆淮都明白,这说明汽车马上就要停在和平饭店的门口了。   叶楚迅速将陆淮的那处伤口遮了回去,并移开了身子,和他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即懂得了对方眼中的情绪。   陆淮开了口:“别怕。”   陆淮的声音放得很轻,极低的声线响在叶楚的耳畔,不知怎的,瞬间就安抚了她的心神。   叶楚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个办法。   叶楚拿起了她的手包,从里面找出一瓶香水来,喷在耳后。   这瓶香水的香味浓郁,萦绕在她的周身。   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她不得不这么做。   陆淮在旁看了叶楚一眼,眼神微微一变。他虽没有开口讲话,嘴边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那时,陆淮和叶楚相处得不久,他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   在她生日那天,他不晓得要送什么礼物,千挑万选,最后,送了一瓶香水给她。   因为叶楚不想令陆淮失望,所以,她才没把真相告诉他。她不喜欢用香水。   尽管叶楚平日里从不用香水,奇怪的是,她还是把这一瓶放进了手包里。   没想到,这瓶香水会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叶楚将香水瓶放回了手包中,抬眼看向陆淮。   汽车逐渐停了下来,和平饭店的门口已经被很多记者围住了。先前,上海滩发生了一件大事。   某个武馆出了事,似乎是被仇家盯上了。那些记者有很多问题要问。   和平饭店维持上海滩的秩序,这件事只有道上的人才清楚。   记者们只晓得陆淮和叶楚今日会来和平饭店,所以才守在这里等他们。   毕竟这位少帅总冷着一张脸,但对他的夫人态度却特别得很。   若是他夫人在旁边的时候,他说不定会多开口。记者们怀着这样的心思,才过来守着。   车门缓缓打开,陆淮先下了车,再将叶楚扶了下来。她虽担心极了,却只能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个微笑。   叶楚的高跟鞋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她下了车。站稳了脚跟后,叶楚垂下眼来,不想去看记者们的眼神。   陆淮握住了叶楚的手,温热的体温包裹住她。他察觉到她的手心是一片细密的冷汗,仿佛紧张万分。   陆淮将叶楚往他的怀中一带,搂住她的腰,俯下身来。她整个人都靠进了他的怀里。   旁人看来,只以为他们在咬耳朵。陆家三少和他的夫人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亲密极了。   陆淮轻轻开了口,温热的气息缠绕住叶楚。   “夫人,我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4章 第84章   叶楚点了点头, 回握住陆淮的手。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希望他不要担心自己。   但是,两人靠得太近了。在她点头的时候, 他灼热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冷的耳垂。   叶楚的耳根一热,便连耳朵也红了起来。   陆淮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牵着她的手, 两个人继续往和平饭店里走去。   因为怕动到陆淮的伤口, 叶楚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通往和平饭店的路上都是记者,他们来自上海滩的不同杂志报社, 都想写出抢人眼球的报道来。   守卫尽职尽责, 在旁边拦着,帮陆淮和叶楚分出一条路来。   记者在旁边一直拍照,他们的声音很响,生怕陆淮听不到似的。   “司各特路武馆被寻仇一事有什么蹊跷?”   “有什么内.幕消息能跟我们透露吗?”   “那个仇家又是谁?你们知道吗?”   “……”   耳旁的声音那样喧闹, 陆淮和叶楚握紧了手,并不开口, 一同迈着步子,径直往里面走。   周副官拦住了那些记者:“真相出来之前,大家都不要乱写。”   他讲话向来都是用官腔, 但简简单单一番话才不能堵住那群人的嘴。   周副官继续应付记者,别的守卫则负责拦住他们。上海滩的记者不好对付,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揪着不放。   更不用提, 现在又出了那样的乱子。虽说这种事情同报社并无干系,但为了得到新一手消息,大家挤破了脑袋。   待到周副官讲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后,记者们再一看,眼前早就没有陆淮和叶楚的身影了。   此刻,陆淮和叶楚已经进了和平饭店。   方才为了应付外面的记者,陆淮一直绷紧着身体,才使得自己的外表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现在到了和平饭店,叶楚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陆淮的手松开了叶楚的腰,缓缓垂了下来,似有一种无力之感。   叶楚觉得不妙,她努力站直身体,试图支撑住他。   这时,却有个人走上来:“三少,鸿门的人在会客室等你。”   陆淮淡淡开口:“嗯。”   叶楚一听,他的意思分明是要去同那些人见一面。她不假思索,立刻替他回绝了。   叶楚看向那个人:“三少现在有要紧事,别的事情容后处理。”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但鸿门的人等了一上午……”   叶楚的语气不容置喙:“那就让他们再等一会。”   陆淮看了过来,叶楚扫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坚定极了,仿佛没有给他留下说话的余地。   陆淮收回了视线,任由叶楚讲话,他不会插嘴。   叶楚不急不缓道:“若真是性命攸关的事,鸿门的人又如何会待在和平饭店这样久?”   那个人点头:“是,少夫人。”   他转身离去了,决定同鸿门那帮人讲一讲,今日三少有事,恐怕不能管他们的事情了。   待到那人走后,陆淮和叶楚一同往楼上走。   和平饭店四楼的3号房是专门留给陆淮的,他虽不常来,但平日里会有人打扫。   他们两人越往楼上走,叶楚的心就越慌。   因为她已经察觉到,陆淮的步子愈发不稳了。他伤得很重,先前她看到血染红了绷带,说明伤口重新裂开了。   到了四楼后,叶楚从陆淮的口袋中摸出钥匙。   虽想打开门,叶楚的手颤抖着,钥匙怎么都进不了锁孔。她定了定神,然后用钥匙开了门。   陆淮和叶楚走进去后,她用手带上了门。   然后,房间的门在身后彻底合上,两个人均是一松。   陆淮已经支撑不住了,他一时站不稳,倒在了她的身上。   叶楚的心揪了起来。   ……   因为开着窗的缘故,空气温度变得更低了。   叶楚忽的从梦里醒了过来,在冰冷的房间中睁开了眼睛。   方才那些上一世的事情,不过只是一场梦。   窗外的光已经亮起来了,叶楚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清楚了这个房间。   这是和平饭店的房间,属于陆淮。   从桌子到台灯,再到那一个小书架……每一处地方都和上辈子相同。   梦境里的一切和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叶楚不由得记起了什么。她的心一紧,有些疼了起来。   陆淮现在还待在西仁医院里,他受了重伤,昏迷了好久。   也不知道他伤在哪里,是否能好得快一些。   避免走漏风声,她又不能去医院看看。   叶楚的脑子里装满了陆淮的事情。   再也无法入睡。   ……   那天晚上,周副官按照陆淮的吩咐,打了一个电话给叶公馆。   叶公馆的人很快就接了电话,他们找不到叶楚,焦心得很。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电话来自三少的人。   周副官并没有讲具体的事情,只说叶楚现在住在和平饭店。   三少已经下了命令,和平饭店的人会保护叶楚。   若是他们担心,可以明日再到和平饭店来。有些事在电话中不能讲,到时候会告诉他们真相。   第二天,叶公馆的车停到了和平饭店门口。   叶钧钊和苏兰下了车,神色匆忙。   昨晚接到电话后就一直心神不定,如今约定的时间一到,他们就立即来了和平饭店。   叶钧钊他们一下车,就有人从门口走了过来。   他收到命令,等叶二小姐的父母一到,就把他们带到和平饭店的会客厅,周副官在那里等着。   “请问是叶先生和叶太太吗?”那人上前询问。   叶钧钊和苏兰赶紧点头。   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会客室。”   他们跟在来人的身后,十分有礼,并不四处打量,只是看着前方,到了会客室后才舒了一口气。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叶楚正坐在里面。   苏兰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她加快了脚步,走到叶楚的身边。   叶楚看到苏兰的那一刻,马上站起了身,下一秒,她被苏兰抱在了怀里。   叶楚相当于失踪了一整晚,要不是三少的人打电话过来,苏兰根本就不知道叶楚的行踪。   就算是现在看到叶楚了,苏兰的心里也慌得不行。   叶楚清楚苏兰的担忧,拍了拍苏兰的手臂:“母亲放心,我没事的。”   “不好意思,让父亲担心了。幸亏三少帮忙,我完全没有受伤。”叶楚看着叶钧钊说道。   刚才两人一推门进来的时候,叶楚就瞧见了他们的模样。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透着浓浓的疲惫,一看就知道没睡好觉,担心了一整晚。   虽说和平饭店来了电话,但是叶钧钊和苏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叶楚已经被找到,可他们还是没有放下心。   叶楚是一个女孩子,却整夜未回,而具体原因又不清楚。   一整个晚上,叶钧钊和苏兰都翻来覆去,没睡好觉。   先是确认了叶楚的安全,叶钧钊才放下心来。他扫了一眼这个房间,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周副官。   上海滩人人都知三少是谁,叶钧钊自然也认出了周副官的身份。   叶钧钊上前一步,恭敬地问了声好:“真的感谢三少的帮忙,多亏了三少,叶楚才没有出事。”   在叶钧钊心里,三少相当于帮了叶楚两次,一次是叶楚被蒋伯俊绑架时,三少伸出了援手。   这一次,叶楚失踪,家中的人都找不到她,也是因为三少告知了叶楚的行踪,并将她安置在和平饭店里。   不过,在叶钧钊他们来之前,叶楚和周副官已经统一了说辞。   他们不会把事实告诉叶钧钊和苏兰。   这是陆淮做的决定,他很快就想到了如何替叶楚解释。   他们会将叶楚出事的原因推到陆淮身上,避重就轻,将事情引到别的方向,把乔云笙绑架叶楚这件事瞒下来。   叶钧钊的话一说完,周副官就开了口。   “叶先生这话言重了,叶二小姐失踪一事其实与三少有关。叶二小姐遇到一些麻烦的人物,惹上了杀身之祸。”   “因为昨晚事情紧急,所有才没有在电话中告诉你们。叶二小姐此时处境危险,留在和平饭店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周副官的话,叶钧钊和苏兰都愣住了。   昨天晚上,他们只知道叶楚失去了踪迹,却不曾想到竟惹上了麻烦。   平时叶楚为人谨慎,做事乖巧。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又怎么会得罪其他人?   昨晚一定是情况危急,叶楚才会迫不得已向三少求救。   叶钧钊和苏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脸上露出了几分慌乱。   苏兰更是抱紧了叶楚,心中一阵后怕。   虽说这么隐瞒苏兰,叶楚心里过意不去。但若是将乔云笙扯出来,苏兰肯定会更加担心。   叶钧钊问:“我们真不晓得要如何感谢三少,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盯上了小女,失踪一事又是何人所为?”   周副官看出了叶钧钊他们的心思,做了解释。   叶二小姐的失踪肯定让叶家人慌乱不已,更被说叶二小姐彻夜未归,两人应该等了一晚,想知道具体的情形。   “其实昨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全是三少之故。”   “因为叶二小姐认识三少,才被牵连进此事,而三少的仇家盯上了叶二小姐。”   “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叶二小姐留在和平饭店,我们就能保护她的周全,不会再让她身陷险境。”   经过上次叶楚绑架一事,叶家人就已经知道叶楚和三少相熟。   所以周副官给出这样的理由,叶钧钊也不奇怪。   三少位高权重,仇家众多也是难免的,为今之计只能让叶楚继续留在和平饭店。   若是叶楚离开和平饭店,回去叶公馆,那些仇家继续上门,叶家人也护不住她。   如今,让叶楚留在和平饭店,是最好的选择。   “实在太感谢三少了,叶楚就麻烦你们照顾了。”叶钧钊和苏兰都诚心地道了谢。   周副官摆了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因为先前叶二小姐救过三少一命,是三少的恩人,三少吩咐一定要好好保护叶二小姐。”   听到这里,叶钧钊和苏兰又是一怔。   叶楚竟是三少的救命恩人?   她何时救了三少,却不曾对他们提起过。这样重要的事情,叶家人竟然一个都不晓得。   他们同时看向叶楚,她神色镇定极了。   “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罢了。”叶楚在旁默默嘀咕,仿佛做了解释,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叶钧钊和苏兰恍然大悟,说不定她是做了一件小事,但三少重情重义,便记在了心里。   周副官和叶楚的话讲得认真,没有引起怀疑。   叶楚的父母在和平饭店里待了一会,听她讲了一些事情。听上去极为真实,实际上无关紧要。   关于昨晚的事情,她没有透露半分。   然后,叶楚把他们送到门口,并好好保证,自己一定会早日回家。   这一回,叶家又向学堂请了病假,叶楚就在和平饭店好好住了下来。   她知道陆淮在西仁医院养伤,但她现在并不能去探望,只能在这里等他回来。   这些天,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绝不会离开和平饭店。   所以,叶楚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她住在陆淮的房间里,也不乱动,只是翻一翻他看的书。   期间,叶楚接到过几次陆淮的电话。他一向报喜不报忧,只讲自己的身体日益变好。   叶楚希望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她要看到他平安回来。   ……   这一天,叶楚用过了午饭,闲得发慌,不想待在房间里太长时间,就在和平饭店里随便走走。   她穿得不醒目,都是素色衣衫,是先前家里人给她带过来的。   叶楚在一楼大堂中走,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三少在外忙些什么?”   “不晓得他在忙什么,好像是南京那边的事情。”   “他今早似乎已经回来了。”   “……”   叶楚听到这句话,步子立即停住。她定了几秒,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她很快就转身,小跑上了楼梯。   叶楚一路往上跑,到了和平饭店的五楼。她清楚得很,这层楼不会有别人过来。   五楼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   她知道,若是这个房间的门锁被打开,只可能会是一个人做的。   陆淮。   他分明已经回了和平饭店,为什么不和自己讲一声?叶楚抿了抿唇,有些不大高兴。   叶楚推门而入,她的声音听上去急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不同我讲?”   叶楚的话已经出了口,但是见到里面的一幕,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因为陆淮坐在那里,大衣敞开,尚且还没有做什么。   看见来人是叶楚,陆淮忽的一笑。   他有些无奈。   “叶楚,我现在要换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难不成你想帮我换?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这么甜,来点营养液吧~ ☆、第85章 叶楚脸一红, 她也晓得非礼勿视这个道理。 现下这一幕确实有些尴尬。 所幸陆淮敞开了他的大衣,里面的衬衫也只解了几颗扣子罢了。 叶楚的目光原本停留在他已经解开纽扣的地方, 那里缠着白色的绷带, 底下就是伤口所在的位置。 但她不好将视线继续停留在陆淮身上,忙转过头去, 不再看他。 方才叶楚听到了陆淮的消息后, 心情乱了。因为这些天,她都没有等到他, 所以才急了些。 先前,大堂里有两个人在讲话。叶楚明白得很, 他们同和平饭店没有什么牵扯。 但是, 连他们都知道陆淮回来了。 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叶楚站在这边也尴尬, 只能找法子岔开了话题。 她想了想,问:“为什么三少不回房间换药?” 听了这话,陆淮嘴角有着一抹无奈的笑, 但他仍然耐心地给叶楚解释了一番。 “我回来得太突然,他们还没有收拾好房间。”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叶楚, 陆淮原来的那个房间已经被她占用了。 她在那里住了一段日子,不过,现在房间主人回来了。 想到这里, 叶楚怔了一怔,只能说:“那你先换药,我在门口帮你看着。” 分明他们两人心中都清楚极了,旁人是不会来五楼的。但是, 总要给叶楚一个台阶下。 陆淮望着叶楚,她转过身去,走了出去,关门声响起,门被彻底合上。 他收回了视线。 回来得那样突然,还不是想早点见她一眼么? 今早,医生说陆淮已经无性命之忧了。他尚且没有痊愈,却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就离开了医院。 陆淮虽顺利抵达了和平饭店,但是受伤处仍然疼痛,过几日要去复诊。 他低下头看伤口,不再多想,换起药来。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似乎因为方才唐突的举动,这回叶楚倒是小心翼翼起来。 陆淮走了过去,将门打开。小骗子站在那里,满脸关切。 陆淮知道叶楚会紧张,所以他的表情淡然,看上去身体并无大恙。 陆淮:“进来吧。” 叶楚跟着陆淮往里走,她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问出先前一直担心的问题:“你的伤口怎么样?” 她已经看到了,他伤在了心脏附近的部位。虽然她明白情况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现在已无大碍,但过几日要再去复诊。”陆淮的确没有说假话,他只不过隐瞒了一些事情罢了。 “那就好。”叶楚当然能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她现在也不好多问。 关于伤口的问题,问来问去,总没有太多可聊的地方。 但陆淮心中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他必须要问叶楚。 陆淮看了一眼叶楚,语气忽的严肃了起来:“你跟我具体讲一下那天的事情。” 叶楚一怔,她不假思索:“好。” 叶楚略加思索后,便事无巨细地同陆淮讲了一遍。 “发现你的手下不见后,我已经发现不对劲。原想找机会逃走,但乔六带了许多手下,将所有能逃的路都堵住了。” “乔六说要请我吃晚餐,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 叶楚将乔六的那个故事告诉了陆淮,她略一停顿,说:“乔六之所以要绑我,是因为我的眼睛。” 陆淮开了口:“你的眼睛像他的初恋情人?” 叶楚点了点头。 陆淮冷笑了一声:“你是你,又何曾要做旁人的替身。” 于他而言,叶楚本就特别。奇怪的是,她的性子同他相像,在她身上,陆淮总能发现自己的影子。 陆淮问:“你又是如何制服他的?” 叶楚:“一个人再强,也总是有弱点的。趁着他在看我眼睛的时候,我踢了他的脚踝。” “你做得很好。”陆淮赞许了叶楚的行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们实力有差距,的确不能正面攻击。” “先前,我从餐桌那边顺了一把刀过来。”叶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这时就派上了用场。” 陆淮沉默地看着她,忽的一笑,果真是聪明的小骗子。 然后,叶楚将自己如何把乔六绑住的事情说了,后来逃离宅子后,遇到了一个会武的人,顾平就没有再跟上来。 听完了整件事后,陆淮的关注点倒是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陆淮眯了下眼睛:“那人是谁?” 叶楚摇头:“不太清楚,他分明武艺极好,却撒谎说自己只在西洋剑俱乐部学过。” 陆淮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教育的意味:“陌生人的话不可信。” 叶楚抬眼:“嗯?” 陆淮态度认真:“你信我便是了。” 叶楚怔了一怔:“我自然信你。” 陆淮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他低头看叶楚。她的脸依旧白皙,只是气色变差了,仿佛这几日没有睡好的样子。 只要她没有受伤害,那就一切都好。剩下的事情,他会解决。 陆淮想到别的事,问:“叶家人怎么讲?” 叶楚不假思索:“家里人没有怀疑。” 陆淮又问:“学堂有事吗?” 叶楚如实回答:“已经向学堂请假了。”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关于叶楚的方方面面,都要问清楚。 陆淮想得周到:“你总要恢复寻常的生活,过几日,我会亲自送你回叶公馆。” 叶楚点头道:“好。” 陆淮继续说:“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乔六那边交给我。” 叶楚:“多谢三少。” 那日在聚会上,陆淮成功确定了叶楚就是匿名好心人的身份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陆淮本就决定在解决那个秘密窝点后,就来找她,谁曾想到那天晚上会发生意外。 他们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讲明白。 现在他们坐在这里,陆淮才有机会同她说话。 陆淮忽的开了口:“叶楚。” 叶楚抬眼看陆淮,两人视线接触,房间里寂静极了。她看见他轻轻用手敲击了一下桌面,便朝那里看去。 叶楚瞧见桌子上放着白纸和一支派克钢笔,她微微一怔。 陆淮问:“能帮我写封信吗?” 叶楚愣了一会,她已经明白了陆淮的用意。 她只听见陆淮在旁说:“我受了伤,抬手比较费劲。” 叶楚立即同意了:“嗯。” 她拿起了那支钢笔,略一俯身,笔尖落在了一张白纸上:“写什么?” 陆淮慢慢念道:“愿以写君诗,益为人所钦。缟带岂多物,足明同好心。” 叶楚的动作一停,那支钢笔也顿了下,白纸上留了一个黑点。因为那几句里面正好藏了三个字。 好心人。 叶楚笑了笑:“这是司马光的诗。” 陆淮面不改色:“国文学得不错。”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 陆淮早就确认了叶楚的身份,现在不过是找个时机看看她的字。 陆淮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这一回,叶楚使用了先前给他传信的字体。 这种连笔锋和走势都能和他一模一样的字,真的属于她。 陆淮缓缓开了口:“叶楚,我有事情要问你。” 叶楚直视着他的眼睛,笑了:“很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陆淮:“你回叶公馆后,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等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好。” “……” 陆淮和叶楚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敲响。因为房门关着,钥匙又在陆淮手中,外面的人当然进不来。 这时,陆世贤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这个臭小子,快来开门,你不回督军府,跑来这做什么?” 陆世贤抬高了嗓音,也就只有他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骂陆淮臭小子了。 陆淮先是揉了揉眉心,随后站了起来。 他边朝门口走,边对叶楚解释:“外面敲门的人是我祖父,陆世贤。” 陆淮已经清楚他们两人见过面,但他现在要做出不知道的样子。 叶楚点了点头,但是没接话,她自然知道陆世贤是陆淮的爷爷。她也不会向陆淮提,自己和陆世贤的交情。 陆世贤将门敲得很响,陆淮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陆淮十分淡然地讲了一句:“你来了。” 陆淮之前去做了些事,回来的时候却受伤严重,躺在西仁医院里昏迷了好久,生命垂危。 陆世贤紧张陆淮的身体,经常去医院看他。 没想到他一出院,就立即来了和平饭店,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太不像话了。 陆世贤刚想教育陆淮,但是他的余光一扫,看到了陆淮身后的叶楚,瞬间止了声。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原本想要发火,此刻又收敛了神色,看上去古怪得很。 一看见叶楚,陆世贤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吗? 他原先还想把叶楚介绍给陆淮,没想到被陆淮拒绝了。 现在倒好,原来陆淮先他一步,早就和人家小姑娘认识了。 真是心机深沉,陆淮对他竟然半点口风都没露。 要不是他来得巧,现在还被陆淮这个臭小子瞒在鼓里。 看来陆淮这小子也不是不开窍,现在不需要自己从中牵线,他就能够和小姑娘说上话。 这么一来,在不久之后,他就能见到这两人更进一步了。 陆世贤的心思百转千回,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世贤率先开口,笑眯眯地对着叶楚说:“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叶楚迎了上来,笑着点了点头:“爷爷。” 上次派人保护叶楚的时候,手下已经将叶楚和陆世贤认识的事情和陆淮汇报过了。 现在看到两人的行为,陆淮也没有惊讶。 陆世贤绕过陆淮,走到叶楚面前,笑着问叶楚。 “你来和平饭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叶楚看了一眼陆淮:“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来找三少帮忙。” “麻烦?”陆世贤奇怪,“你一个小姑娘会惹上什么麻烦,还需要陆淮的帮忙?” 听到陆世贤的话,没等叶楚说话,陆淮先开了口,替叶楚做了解释。 私下的时候,陆淮都叫她叶楚。 但是,现在陆世贤在这里,陆淮就立即改了口,叫她叶二小姐。他不希望陆世贤发现些什么。 “其实这件事因我而起,因为我和叶二小姐相识,所以我的仇家盯上了她。找她报复。” “叶二小姐被人追杀,才来和平饭店寻求帮助。” “为了保证叶二小姐的安全,我让她暂时留在和平饭店,这里戒备森严,她不会受到伤害。” 陆淮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陆淮的话音一落,陆世贤就皱了皱眉。 “小丫头会惹上这些事,都是因为你,现在这事情过去了,我才不说你,但是以后阿楚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了。” “绝对不能让阿楚再身陷险境了,你知道了吗?” 陆世贤说了这句话,心里还想着,最好让叶楚多到督军府走走。这样一来,所有事情不都解决了。 “嗯,我会的。”陆淮向陆世贤保证。 叶楚清楚得很,先前那些陆淮的托词只是为了她被绑架作掩护。 叶楚开口:“爷爷,三少是个好人,若不是三少的帮忙,我也不能安全地站在这里。” 吩咐好陆淮后,陆世贤又笑着看向叶楚:“陆淮是我孙子,上次我和你提到过的,还记得吗?” 叶楚点了点头,陆世贤又接着和陆淮说起叶楚的身份。 “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说有个小姑娘人不错,你没有忘记吧?”陆世贤又问陆淮。 陆淮自然记得,陆世贤的原话是想将叶楚介绍给他。 陆世贤的口吻中带着调侃,陆淮神情未变,同样点了点头。 看着陆淮装模作样的样子,陆世贤忍不住起了逗弄陆淮的心思。 陆淮本来不用来和平饭店,直接去督军府就行了,可是他居然连家都没回,直接来了和平饭店。 要是他还看不出陆淮那点心思,他也白活这么久了。 陆淮这回出院很匆忙,没有同旁人交待一句。陆世贤没找到他。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刚出院就往外跑,陆世贤自然着急。他只好来和平饭店找人,没想到陆淮果真在这。 陆世贤故意在叶楚面前问:“我看你这伤都没好全,刚出院就到这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不是事情太过紧急,让你连督军府都没回去,直接来这了?” 叶楚就站在一旁,看到陆世贤的样子,陆淮清楚他打着什么主意。 陆淮面不改色:“叶二小姐被人追杀,都是因为我,我自然有义务来探望她。” 陆世贤在心里撇了撇嘴,陆淮装得还不错,却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叶楚,才来到和平饭店。 陆世贤和陆淮定是有话要讲,叶楚不方便打扰他们。 “你们聊吧,我先走了。”叶楚同他们讲了一声,就走出了房间。 等到叶楚将房门合上时,陆世贤忍不住问了起来。 陆世贤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一直瞒着我。” “亏我还为你的人生大事担心,你倒好,隐藏得滴水不漏。” 叶楚一走,陆世贤也不用再顾忌什么,连连询问陆淮,想从他口中听到具体的内容。 叶楚是个女孩子,一定面薄。不过陆淮就不同了,陆世贤很想知道陆淮对叶楚是个什么感觉。 “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对一个女人上心,你讲讲看,是不是觉得小丫头挺不错的?” 陆淮没理他,只是走到桌边,问陆世贤:“你想喝什么茶?” 陆世贤随口回了句,还是继续追问:“你别想着躲过去,你们认识多久了,阿楚对你的感觉怎么样?” 陆世贤自言自语:“依我看,就你这冷冰冰的性子,要让人家小姑娘看上你,实在有些难度。” 陆淮的手一顿,将茶壶往陆世贤前面一推:“我受伤了,这茶你得自己泡了。” 陆世贤愣了愣,好呀,这小子是明着报复。 分明是被自己戳中了心思,现在恼了,方才对小丫头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到最后,陆世贤都没有从陆淮的口里听到满意答案。他早该知道,就陆淮这性子,怎么可能会同他说。 等到陆世贤要离开的时候,叶楚也下了楼,和陆淮一起,将陆世贤送到了饭店门口。 叶楚和陆淮站在陆世贤的两侧,陆世贤越看他们,越觉得相配。 还没走到门口,叶楚就叫住了陆淮。 “三少身上还有伤口,若是吹了冷风,对身体不好。”叶楚担心陆淮,开口提醒了一句。 这么一来正好顺陆世贤的心意,他刚好想和叶楚单独说几句话,要是陆淮在旁边,就太碍事了。 陆世贤也跟着搭腔:“你就别出来了,有阿楚送我。” 陆淮先是看了一眼陆世贤,然后对叶楚点了点头,止住了步子,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叶楚将陆世贤送到了车旁,陆世贤没有立即坐进车子里,而是和叶楚闲聊起来。 他笑着问:“我上次和你提过,我孙子是个不错的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叶楚笑了笑:“三少是个好人,做事不偏不倚,为人公正公道,我很敬佩三少。” 他想听的可不是这样的答案,陆世贤在心里嘀咕。 陆世贤接着问:“我说的不是这方面,既然你觉得陆淮人好,那你和他多多相处一下,就能发现他更多的优点。” 叶楚怔了怔,没有说话。她不晓得要怎么回答,就只能保持沉默。 陆世贤点到为止,他晓得叶楚定是脸皮薄,害羞了。 反正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等。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6章 第86章   和平饭店。   陆淮往窗外望去, 夜色黑沉沉的。天下起了雨, 雨下得又急又快,雨水冰冷地敲打着地面。   陆淮面色冰冷, 淡瞥了周副官一眼:“把乔六带过来。”   乔六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带走了叶楚。虽然叶楚没有受伤,但是乔六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他。   他分明警告过乔六,现在看来乔六根本没有听进去。之前乔六没有动作, 原来是在等一个时机。   陆淮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既然乔六动了这个念头, 他就不可能放过乔六。   雨势更大了,窗子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寒风挤了进来, 凉意漫上了陆淮的心头。   陆淮此时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周副官应了声是,走了出去,关上门,准备前往仙乐宫。   仙乐宫。   夜色渐深, 四下寂静得厉害,但仙乐宫前却灯火通明。在寂静的夜里, 愈发显得喧闹起来。   宾客们嬉笑着,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跳舞, 空气中酒味、脂粉味相互交杂着,气氛热烈极了。   他们浑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想尽情享受这个夜晚。   过了一会, 几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仙乐宫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了几批人,他们径直走进了仙乐宫。   这些人个个穿着军装,身形笔直,目不斜视地穿过了人群,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训练。   仙乐宫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晓得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大家的声音都小了些。   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周副官,他面无表情地走过长廊,经过一个个房间,最后,停下了脚步。   周副官一脚踹开了大门,拿枪指着里面的人,冷声:“乔六,和我去一趟和平饭店。”   乔云笙靠在椅背上,他头都未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把茶杯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才抬起头,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不过是陆淮的一条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前几天,他趁陆淮受伤,就派人堵了叶楚,让叶楚来到了自己的宅子。   之后叶楚绑了自己,原本他能制服她,并很快将她追回。   放叶楚暂时离开,他就是想看看叶楚还有多大能耐。   但他没料到的是,路上有人帮了叶楚,叶楚借此逃脱,来到了和平饭店,他只能就此作罢。   乔云笙牵了牵嘴角,他倒是低估叶楚了。   看到周副官来了,乔云笙就晓得陆淮大抵是没事了,现在要找自己算这笔账了。   乔云笙清楚陆淮定是气极了,不过他手上有依仗的东西,让陆淮不会杀他,他何必对周副官客气。   周副官冷笑了一声,手里的枪立即转了方向,“砰”地一声响,打碎了乔云笙手边的茶杯。   茶杯破裂,里面的茶水也洒在了桌上。   随即,周副官又拿枪瞄准了乔云笙,面无表情地说:“乔六,你敢不听三少的话?”   乔云笙见状,眼神暗了几分,他忽的笑了一下:“火气倒挺大,算了,我和你走一趟。”   他知道陆淮回到和平饭店后,一定会来找自己,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但是乔云笙笃定得很,陆淮不会杀他,这一趟他定是安全的。   仙乐宫的人见周副官开枪,脸色变了变,他们也想拔枪,但周副官带来的人早就把他们制服了。   乔云笙慢悠悠地站起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周副官卸掉了乔云笙身上的枪支,他拿枪抵着乔云笙,冷声:“走。”   乔云笙的腰间传来冰冷的触感,他笑了一下,往前走去。   乍一下听见了枪声,仙乐宫一众人都吓坏了,宾客们停止了嬉笑,歌女不再唱歌,在台上瑟瑟发抖。   方才喧闹万分的仙乐宫,现下却安静得厉害。   周副官压着乔云笙走出了仙乐宫,坐到车上。   此时,雨势小了一点,凉丝丝的雨滴落了下来,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黑色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穿过了一条条寂静的街道,最后,在和平饭店门口停下。   乔云笙下了车,寒风刺骨的风吹到他的脸上,凉意漫了上来。   乔云笙被周副官用枪抵着,走进了和平饭店,往五楼走去。   他们走过了寂静的走廊,一路无话,沉默地走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夜里留下了些许声响。   走到陆淮的房间,周副官压着乔云笙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把冰冷的空气阻隔在了外面。   其他人则在门外看守。   周副官看向陆淮,语气极其恭敬:“三少,人带到了。”   陆淮微微颔首,周副官走到陆淮身边,仍拿着枪对准了乔云笙。   他随时等待三少的指令。   乔云笙站在房间中央,他抬头看向陆淮。   陆淮的脸色与平时相比,似乎不大好。看来即便陆淮现在能坐在这里,伤势想必也不轻。   乔云笙心里呵了一声,伤还未好全,就想着来处置自己,看来确实对叶楚上心了。   不过,他有依仗的东西,不怕陆淮杀了自己。   乔云笙的语气温和至极:“三少,石五爷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石五爷是鸿门的另一位大佬,他和乔云笙的地位相当,在鸿门说话极有分量。   现在石五爷在外办事,久久没有回来。   石五爷和乔云笙相互牵制,虽互相看不顺眼,但共同为鸿门效力,两人缺一不可。   如今,石五爷成了乔云笙的挡箭牌。   若有一人死亡,鸿门立时就会大乱。乔云笙相信,这不是陆淮想要看到的。   所以,乔云笙有这个底气,陆淮不会杀他。   乔云笙这话是在提醒陆淮,即便他绑了叶楚,陆淮也不能杀了自己。   陆淮对乔云笙的话恍若未闻,他晓得乔云笙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是,乔云笙只猜对了一半。   他目前是不会杀乔云笙,但定会让乔云笙吃尽苦头。   陆淮目光微沉,声音极冷:“乔云笙,你好大的胆子。”   屋内的气温瞬间低了不少,空气似乎冻结了一样,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冽万分。   乔云笙扬了扬眉,开口:“三少,我只是想请叶楚吃晚饭罢了。本来就打算吃完饭,就送叶楚回家。”   乔云笙的意思是,陆淮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他又没对叶楚做什么,陆淮何必揪着他不放。   陆淮摆明了不信乔云笙的话,他的声音寒气逼人:“呵,请她吃饭?”   “我先前同你说过,你若动了她,我绝不会饶你,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陆淮怒火升腾,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乔六无视自己的话,动了叶楚,他十分生气。   那天他重伤昏迷,叶楚联系不上他,定是慌张极了。之后,乔云笙还趁机绑走了叶楚。   这两件事情接连发生,叶楚必定受了不少惊吓。   思及此,陆淮周身的气息冷冽至极,比方才更加冰冷了些。   乔云笙强调了一点:“三少,叶楚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一个女学生就这样逃脱了,本来就落了乔云笙的面子。更别提,叶楚分毫未伤。   乔云笙是在提醒陆淮,他没必要惩治自己。   陆淮恍若未闻,语气淡漠:“你哪只手碰的她?”   比刀刃还要冰冷的声音响起,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样。   乔云笙开口:“如果我说我没碰呢?”   乔云笙的眼底暗了下来,他说的是实话,他要摸叶楚眼睛的时候,叶楚对他笑了一下。   这双眼睛熟悉极了,那一刻,乔云笙想起了从前,便恍了神,然后就受到了叶楚的攻击。   呵,叶楚反应还真快。   下一秒,陆淮拿起枪,食指微动,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似夏日的闷雷。冰冷的子弹,裹挟着陆淮的怒气,打进了乔云笙的大腿。   乔云笙发出一阵闷哼,他没料到陆淮就这样开枪了。   剧烈的疼痛漫了上来,刺激着乔云笙的神经。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不发出声音。   鲜血立即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那片鲜红还在缓缓扩大。   乔云笙抬头,眼里露出一丝寒意:“三少,你若杀了我,鸿门必乱。”   乔云笙再次提醒陆淮,他不能杀自己。   陆淮没有接乔云笙的话,他冷笑了一声,声线冰冷:“你还想碰她的眼睛。”   一字字极其森冷,似霜雪一样。   叶楚和自己讲,乔六试图碰她的眼睛。那一刻,陆淮脸上覆了一层冰霜,气息冰冷极了。   沉沉的压迫感涌向了乔云笙,整个房间散发着强烈的肃杀之气。   那一瞬,陆淮的气势愈发凛冽了几分,房内的气温似乎都低了下来。   乔云笙的心中顿时一冷,一股寒气从脚上爬了上来。   叶楚未受伤,陆淮就开枪打了自己。现在他知道自己想碰叶楚的眼睛,不知会作出什么事。   分明自己提醒了陆淮,鸿门不能没有自己,可是陆淮还是开枪了。   下一秒,陆淮再次举起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乔云笙。   枪泛着冰冷的光泽,指着乔云笙的眼睛。   陆淮的眼珠极黑,声音冷得彻骨:“你竟敢碰她的眼睛。”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涌向了乔云笙,光线晦暗不明,使得气氛愈发压抑。   深深的寒意漫上乔云笙的心头,一层一层裹住了乔云笙的心,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乔云笙的脸上虽然仍保持镇定,但是他的眼底已有了些许惧意。   他晓得陆淮这次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乔云笙承认,这一刻,他终于怕了。   陆淮迟迟没有开枪,他就是要让乔云笙等着。   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乔云笙不知道他会做什么,现在一定是怕极了。   陆淮要让乔云笙永远记着这一刻,他的命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每一秒对乔云笙来说,都是如此漫长。乔云笙不晓得陆淮是要开枪打自己的眼睛,还是直接杀了自己。   他猜不透陆淮的心思,心里的寒意似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陆淮面无表情地再次开枪,这一次,他打的是乔云笙的耳朵。   耳朵极其脆弱,再细微的伤口,都会让疼痛放大数倍。   枪声再次响起,乔云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乔云笙能察觉到冰冷的子弹擦过他的耳旁,耳边先是一凉,随即就是灼热的疼痛。   腿上的伤口,再加上耳边的擦伤,尖锐的疼痛一阵阵席卷而来,没有停歇。   疼痛仿佛要钻进了乔云笙的心口,随即又在心口蔓延开了。   乔云笙只觉痛极了,但他咬着牙没有叫出声,额头上早就已经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乔云笙的嘴唇苍白至极,整个人有些微微颤抖。   他觉得自己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心力都已经耗尽了。   腿上、耳旁传来剧烈的疼痛,乔云笙有些站不稳了,他右脚弯曲,跪在了地上。   地板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时时刻刻提醒他,现在糟糕的处境。   乔云笙的眼底暗沉,从他成为鸿门头目后,他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   旁人只会向他求饶,而他从来不会向别人低头。   这时,陆淮站了起来,他向乔云笙走了过去。他的步子不紧不慢,一步步走向乔云笙。   淡淡的血腥味漫了上来,提醒刚才发生的一切。   越走近乔云笙,那股血腥味就越浓,但陆淮神色未变,他拿枪抵住了乔云笙的额头。   这把枪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冷峻。   陆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乔云笙,眼底冰冷一片。   他的声音极冷,极淡:“乔云笙,你能不能活下来,全凭我一句话。如果还有下次,我直接废了你。”   “乔云笙,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就死。”陆淮的声音如同冬日里最寒冷刺骨的风。   陆淮的气息凌厉至极,一字一句:“从今日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乔云笙的心神一凛,陆淮的意思是,他洪门头目的身份,在陆淮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他再对叶楚下手,下一次他绝对不可能活着了。   今日若是不应,只怕连这房间也走不出去。   乔云笙闭了眼,只能说:“我知道了,三少。”   乔云笙离开了,陆淮坐在位置上,按了按眉心。   他不会再让乔云笙伤叶楚半分,他会护叶楚周全。   和平饭店大得很,即便有枪声响起,那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   上海滩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无论是地痞流氓闹事,还是高官处置下人,大家都习以为常。   窗外,一辆汽车驶离,细微的声响很快就消散了。   今晚发生的事,都被掩在了夜色里,再无人注意。   ……   叶楚回了叶公馆后,就一直在等待着陆淮的消息。   她重新回了学堂,大家都以为她又生了大病,只关切地问,没有旁人怀疑。   这天,叶楚放了学,到家以后,吃了晚饭,便在房间里补先前落下的功课。   夜愈发深了,四下静悄悄的,空气有些冷,叶楚翻着作业本,用笔认真地在写。   这天夜里,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阿楚。”   叶楚微微一怔,她好多天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她定了定神。   声音告诉她:“在提醒你之前,我有些话要说。”   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叶楚一直在忙,倒是忘记了这一桩。   先前,她怀疑过这个声音的由来,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叶楚问了出来:“你是谁?”   声音说:“你还记得上一世,你曾和督军陆淮去过南京的庙吗?”   听到这里,叶楚愣了一会。但是,她很快就翻出了那段回忆来。   上一世,他们两人常会同进同出。   那时,陆淮已经是督军了,他们两人一同去过南京的一座庙。叶楚的表坏了,他还将母亲的那块怀表借给她用。   叶楚点了点头:“记得。”   声音继续说:“当时,你在庙里许了一个心愿,想替叶家的人报仇。”   叶楚没有回答,她确实在那座庙里烧了一炷香,许了一个心愿。声音说得很对,但它又是从何得知?   声音:“督军陆淮也有一个心愿,虽然他的心愿同你有关,但这是他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叶楚开口询问:“你知道那样多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声音并没有解释过多:“你们两人有善心,达成心愿的信念又极为强烈。”   “上天才给了你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你们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叶楚又是一怔,重生一世听上去很荒谬,但又确确实实发生了。原来,不过是先前种了因,才得了这样的果。   既然在那场车祸之后,她重生了,那么陆淮呢?   叶楚问:“陆淮也重生了吗?”   声音不回答她的问题:“你们两人既然已经决定合作,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生还会有很多变故,剩下的路更为艰难,需要你们二人共同携手,才能一起走下去。”   “……”   最后,声音只交待了一句,让叶楚要小心莫清寒。   莫清寒行踪诡异,但是这一世,他会以乔装易容的方式提前来到上海。叶楚和陆淮一定要做好准备,小心行事。   莫清寒用了假身份,他们刚开始不一定会认得出来。   虽说世事万变,不知道危险何时会发生。但最重要的是,陆淮和叶楚两人千万不能离心。   叶楚自然清楚,她极相信陆淮。无论今生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失掉对他的信任。   这天晚上,叶楚想了许多事情,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陆淮有事在忙,他说过,等到停下来就会来找她。   但是,叶楚已经等不及了。   第二天早上,叶楚就给陆淮打了电话。   陆淮接了电话:“谁?”   叶楚的声音极为清晰:“是我。”   陆淮:“叶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楚的语气很坚定:“我要见你。”   陆淮忽的一笑:“巧了,我也想见你。”   他已经处理完了事情,是时候和叶楚见一面了。   叶楚问:“时间和地点谁来定?”   陆淮:“随你。”   几秒钟后,陆淮和叶楚异口同声地说。   “五日后,恒兴茶社。”   两人均是一愣,而后又笑了。   叶楚搁了电话,听见细小的雨声。她扭头看去,上海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冷风吹进窗子里。   上一世,在南京开车的路上,天空也下了这样的雨。   陆淮和叶楚要赶回南京的督军府。   他们经过了一座山,那里庙宇林立,香火缭绕,最是清净不过之地。   两人只是途经了这座庙,停下来稍作休息。叶楚下了车,陆淮也跟了进去。   庙里面有僧侣在念经,梵音绕耳,心下便自然安静了起来。   原本,叶楚时常会做噩梦,平日里也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那时,烦扰着她的事情竟都消失了。   不知怎的,叶楚不自觉拿了一根香。   她分明知道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但在此情境之下,难免感同身受,许下了那个心愿。   陆淮在旁问:“许愿了?”   叶楚抬眼看了过去,点了点头:“信或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境。”   听到这里,陆淮怔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向来不会给她压迫之感。被他看得久了,她偏过头去,拿了一支香。   叶楚给陆淮一支香:“若是你有心愿,也可以一试。”   陆淮的话暗藏深意:“嗯,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陆淮接过了香,拜了拜。   他闭着眼睛,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叶楚能看见陆淮清隽的侧脸,他的身形如往常那般高大冷峻,但在她身旁,周身的气质却又变得温和了起来。   待到陆淮转头看她时,叶楚才发觉自己已经看了他很久。   她忙低下头来,看到停止走动的钟表:“表不能走了。”   陆淮看了一眼,叶楚的表确实停了。秒针好似卡在了表盘里,晃了晃,却走不出一步来。   仿佛他们两人的关系,分明是一块制作精良的怀表,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但没人愿意走出那一步。   陆淮:“你的表坏了,先用我这块可好?”   叶楚看向陆淮,她知道那块怀表是他母亲送的,他极为珍视。奇怪的是,她没有拒绝。   “好。”   “……”   两个人走出了庙门,那辆黑色汽车缓缓发动,离开了那座庙。   陆淮和叶楚的人生都经历过变故,但那些变故使得他们两人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因为人生跌宕,在极为艰难的心境之下,人总会有着莫名的负罪感。   而这种负罪感,阻碍了他们的前行。   一路上,他们曾共同携手,也曾历经磨难,享受过平安喜乐,同度过生死关头……   却不曾真真正正直面过自己的情感。   谁也不会料到,那一天的司各特路上,会发生那起意外车祸。雨下得太大,两个人又都分了心。   因为这场意外,陆淮和叶楚一同赴死,在临死前,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只望见了彼此的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的变故都没有发生。叶家尚未败落,陆督军并未遇刺,他们的生活都没有被打乱。   两人命运的轨迹终于改变,拥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们提前认识了对方,也没有了先前的拘束和顾忌。   这一世,只求一生圆满,再无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重来一世是因为两人许的心愿。   自然甜到掉牙,永无遗憾。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7章 第87章   叶楚和陆淮约好了在恒兴茶社见面。   这几日, 叶楚去学堂上课, 陆淮处理前些天受伤时留下的事务。但是,两人都在耐心等待。   叶楚晓得, 恒兴茶社自开张以来一向生意红火。   虽说不好打扰别人的生意,但她希望他们的对话能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   叶楚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做些什么,才更为稳妥。   叶楚给恒兴茶社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立即有人接了起来:“你好, 这里是恒兴茶社。”   叶楚说:“我是前两天预约二楼3号房间的客人, 想问一问, 能否包下你们茶社的二楼。”   叶楚想了想,又说:“三日后, 若是有客人预约, 能帮我推掉吗?”   恒兴茶社那人愣了一下,言语略有迟疑:“这……”   叶楚问:“是不太方便吗?”   那人犹豫了会,便把实话告诉了叶楚:“不好意思,二楼已经被人包下了。”   听到这里, 叶楚抬眉:“是吗?”   片刻之间,她已经知道包下茶社二楼的那个人是谁了。   茶社那人的语气略带抱歉:“那位客人身份特别, 实在是对不住了。”   叶楚忽的一笑:“那位客人是陆家三少?”   “你……”茶社那人似是觉得不可思议,顿了一会,他分明什么都没讲, 竟被这个姑娘自己猜到了。   他答应过会保密,但……   从这人的反应中,叶楚已然明白她的猜测并没有错。她晓得那人怕泄露秘密, 忙讲了一句。   叶楚说:“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挂断电话之后,叶楚想了很多。   原来,陆淮想得比她还早,又先她一步做好了事。在她定了房间后,他竟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这一回,他们又想到了一块去。   陆淮必然清楚,叶楚三番两次隐瞒身份去给他传递讯息,定是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这一次,叶楚在身份暴露后,主动提出见面,实则是一场交心的谈判。   想来,陆淮也是想确保他们的谈判,能万无一失。   这是叶楚对陆淮真正投诚的一次见面。虽说难免会有些紧张,但是她却对此次会面更期待了。   ……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叶楚选了一件衣服,既不过分素净又不过分隆重。她是去投诚的,自然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但因为两人现在是朋友,穿得正式,又会显得生分。   她换好了衣服后,走出叶公馆,督军府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冬季的上海,天空晴好,却又冷风阵阵,因着有阳光的缘故,勉强驱散了一些寒意。   现在是下午,时间不算早也不晚。   叶家人既担心叶楚的安全,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回来。所以,陆淮才派了督军府的车子来接她。   叶楚当然没有把她这趟出门的用意告诉他们,只是同母亲讲了一声,若是担心的话,就打电话给督军府。   陆淮会把她平安送回来的。   黑色的汽车缓缓地开了,叶楚坐在车里,从车窗外面掠过的是依旧繁华的上海滩。   叶楚先前已经做过了准备,她想要对陆淮说的话,都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她的心情异常平静,丝毫没有紧张之感。   仿佛今日的会面只是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叶楚将陆淮可能会问的那些问题又在心中想了一遍后,督军府的车子逐渐停了下来,恒兴茶社到了。   按照陆淮的吩咐,司机送叶楚到后,便会离开。陆淮的车停在附近,他会自己送她回家。   叶楚开了车门,走下车。   因为他们只包下了二楼,所以恒兴茶社门口仍然人来人往。   旁人只晓得二楼的预定都已经满了,若是没有位子坐的话,便早早离开了。   叶楚走了进去,她没有过多停留,径直上了楼。因为陆淮一定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他向来是个极为守时的人,更不用提,此次见面至关重要。   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没有谁来,寂静极了。   叶楚走向那个房间,轻轻敲了几下门,然后开口:“是我。”   里面的人没有讲话,叶楚思索了几秒,推开了门。   陆淮坐在桌旁,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叶楚,你来了。”   叶楚关上门,转身的时候看了陆淮一眼。   陆淮似乎很重视这次同她的见面,今日,竟穿了军装来。这件军装剪裁适当,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冷峻。   重生一世,她头一回见到他穿军装的样子。   叶楚有些恍神,回忆朝着她涌了过来。她眨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这一世的陆淮。   外头的天气冷,现在这间屋子并没有开窗,温度便暖了许多。   陆淮坐在那里,仿佛是因为两人熟悉的缘故,他周身的气质并没有因着冬季的到来而愈发冷冽。   叶楚默然看着陆淮,她想了很多,于是就在门口停了一会。   她的奇怪举动自然被陆淮发现了。   见叶楚不准备走过来,陆淮忽的开口:“站在那里做什么?”   叶楚这才回过神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到三少穿军装的样子。”   陆淮淡淡笑了:“叫我陆淮吧。”   叶楚怔了一怔。   她总觉得要用尊敬的态度对他,所以一直称呼他为三少。   陆淮很快就做了解释:“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对吗?”   叶楚自然记得:“是。”   陆淮看着她:“那就不必见外了。”   叶楚在陆淮对面坐了下来,迟疑了几秒,头一回开口唤了声:“陆淮。”   她清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因为紧张的缘故,又隐隐有些不安在里面。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他回了一句:“嗯。”   叶楚移开了视线,耳根有些发热,不再看他。   陆淮将一杯茶推到了叶楚面前,白色烟气袅袅升起,茶的温度适中,色泽好看。   陆淮道:“不晓得你喜欢喝什么茶,随意点的。”   叶楚捧着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喉咙里流进去,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她想了想:“其实我不喜欢喝茶,还是比较喜欢喝咖啡。”   陆淮眼中眸光渐深,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喝黑咖啡吗?”   叶楚毫无察觉,直接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接:“喜……”   叶楚忽的一顿,感觉眼前这人的话是在刻意下套。上回,他们在咖啡馆中见面,她那杯很甜的咖啡,没有动多少。   她这时记起,喜欢喝黑咖啡的人分明是陆淮,她险些就要暴露自己了。   “我不怎么喝黑咖啡。”叶楚摇了摇头,转而将话题转到了陆淮身上,“你呢?”   陆淮看了她一眼,做了回答:“喝黑咖啡是我的习惯。”   紧接着,陆淮又说:“你要是尝试一下,会发现黑咖啡也不错。”   “若是一直保持清醒,才不会失了分寸。”   “……”   叶楚一愣,这两句话太熟悉了。   上辈子,叶楚住在督军府里。陆淮第一次告诉她这个习惯的时候,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虽然知道只有自己才拥有前世的记忆,但叶楚仍是不由得怔住。   怪极了,她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前世。   叶楚没有忘记今日来的目的,她垂下眼去,敛起眼中情绪。她喝了一口茶,现在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   叶楚点了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尝试一下。”   两个人仿佛是在道家常似的,闲聊了一番后,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陆淮觉得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把手中的杯子搁了下来,看着叶楚。   他缓缓开了口:“若是我们要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比如我的习惯。”   叶楚忽的一笑,陆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陆淮清楚,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只是为了和他达成合作。   既然他开门见山地讲了出来,她也不好再继续隐瞒。   叶楚抬眼看向陆淮,两人四目相接,不避开对方的目光。   叶楚的语气极为认真:“陆淮,我会好好记住你的习惯。”   陆淮说:“叶楚,我不常与人长期合作,你应该是第一个。”   陆淮的性子多疑,旁人又时常有别的心思。短暂的合作也很难建立起信任,所以他才没有和别人有长期的合作。   但奇怪的是,无论叶楚讲什么,陆淮都信极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对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陆淮看着叶楚的眼睛,如往常那样清亮,仿佛她的诚意十分明白地在他面前摊开。   他放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在今日讲了出来。   陆淮没有迟疑:“希望你以后也能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   他又很快补充了一句:“嗯,准确来说。”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   叶楚一笑,回答得诚恳:“陆淮,在你面前,我将会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陆淮也笑了:“嗯?是吗?”   他怎么记得,这个小骗子先前撒了好几回谎。现在,她竟一下就不认账了,他的笑意浓了几分,没有拆穿她。   叶楚继续说:“若是你想知道我的哪个秘密,直接问便是了,我必定不会隐瞒。”   这是她的一句保证。日后相处,他们两人必要坦诚相待,互不相瞒,才能共同合作。   反正,叶楚确定,陆淮不会知道她重生一事。所以,这种问题,他绝不会问到。   这样,他不问,她自然也不答,就不算是撒谎了。   陆淮点头:“好。”   他们的合作既然已经达成,两人正了正神色,现在要开始讲正事了。   叶楚收起了眼底那抹狡黠的笑意,先发制人,问了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陆淮拿起茶壶,给叶楚倒了茶:“不太难。”   陆淮给她答疑:“你还记得那次去永安百货吗?”   叶楚点了点头:“记得。”   陆淮说:“你一个人在永安百货里买了两个小时的东西。后来,你和夜来香见面,却在成衣店里只待了一个小时。”   “这只是疑点之一。”   叶楚的表情一僵。   陆淮缓缓说道:“我在新城饭店里遇到你,你假装要开我房间的门锁,是为了做掩饰吧。”   叶楚没有否认。她的确是在往陆淮房间塞纸条的时候,遇见了回来的他。   陆淮的语气一本正经:“做事要谨慎为上,露了太多马脚不好。”   叶楚分析出来,陆淮是在对她的时间产生了怀疑之后,才联想到了新城饭店那时的事情。   叶楚十分厚脸皮:“看来我隐藏得还是挺成功的,第三次的时候,你才对我生疑。”   陆淮抬眉:“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得太快,反倒就不好玩了。”   两人虽然已经同先前亲近了不少,讲起话来,却总有着一股子不服气。   叶楚:“你没想过,或许是我故意留下把柄,引你来抓我的吗?”   见叶楚表情认真,陆淮当然不舍得落她面子。不管什么时候,总归是让她赢了才好。   陆淮淡淡开了口:“嗯,你做得很好。”   他的话尽管听上去语气寻常,叶楚的脸却热了起来。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忙移开了眼去,低头喝茶。   陆淮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你若是想要行事滴水不漏,只要开口,我就会教你。”   叶楚怔了一怔,暗自在心里想,其实,你已经教过我了。这些手段全是从你那里学来的。   她只是笑了笑:“好,这句话我记住了。”   陆淮说:“随时来找我都可以,我不会食言。”   “叶楚,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陆淮嘴角牵起,“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叶楚定了定神。她已经料到有这一幕,并不心慌,反倒耐心等着他的提问。   陆淮很快就开了口:“来督军府的那个孩子是从哪里找的?”   叶楚笑了:“街上找来的,他很聪明,一教就学会了。”   陆淮:“能在短时间内教会他……嗯,你做得很好。”   叶楚继续笑着,没有回答。   陆淮又问:“哪里学的摩斯密码?”   叶楚不慌不忙:“我的堂哥叶奕修从牛津大学留学回来,学了很多东西。我瞧着好玩,便要他教我。”   叶奕修会不会摩斯密码,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陆淮并不会去查这件事,她明白,他只是想听自己的回答罢了。   陆淮:“住在新城饭店的时候,你打了一个电话。”   叶楚语气平静:“我听说你住在新城饭店,就去找了你的房间号。只要知道房间号,想知道那个房间的电话,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叶楚又说:“我不想让你认出我的声音,不过只是在话筒上蒙了一层纸。”   陆淮补充道:“你还刻意压低了嗓子。”   “这件事极为简单,我想,你应该也会。”叶楚看着陆淮的眼睛,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   陆淮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和平饭店那个房间的?”   “当时事态紧急,我观察了一下。”叶楚说,“我确认了只有第五层的楼梯口有守卫看管。”   叶楚不急不缓:“五楼有很多房间,只有那个房间前的地毯磨损严重,说明经常有人出入。”   “既然那个房间很重要,必然会是你待的地方。”   “我说的对吗?”   叶楚的理由一套又一套,一听就知道是早做了准备。   但她的话里没有破绽,陆淮也找不出任何有缺漏的地方。   陆淮忽的笑了:“嗯,你说的向来是对的。”   叶楚想起那一幕:“我穿了西装,伪装成一个男子,躲在墙角的时候,险些被你发现。”   叶楚的嘴角勾起:“不过,你知道五楼守卫被打晕后,就离开了。”   陆淮的手一顿,停在了那里,手中是温热的茶盏。   他挑眉:“是吗?看来我错过了你穿西装的样子。”   叶楚:“……”   陆淮搁下了杯子,语气淡然:“不急,以后会有机会让你再乔装打扮一次的。”   陆淮问叶楚:“你没想到过,自己学了那么多东西,全用在了我身上吧。”   叶楚不答,反问陆淮:“你也没想到,我会骗过你的眼睛吧。”   陆淮没讲话。   叶楚一笑:“用眼睛去看,不一定能看到真相。”   陆淮不假思索:“那么,日后,我会更用心的。”   叶楚怔了几秒。   见叶楚说不出话来,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转眼间,又拿起茶壶来,给她倒了茶。   陆淮淡淡道:“喝口茶再讲。”   叶楚顺着他的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仍是热的,舒缓了喉咙的不适。   叶楚问:“陆淮,你不好奇我是从何得知那些消息的吗?”   叶楚先前提醒了他那样多的事情,都是尚未发生的。   她只是一个女学生,背景一干二净,却晓得许多秘密,陆淮怎么不问最关键的这个问题?   她心中自有对策,只等陆淮开口。   没料到,陆淮并不着急:“这个问题,你可以过会再告诉我。”   他认真看向叶楚:“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做了这么多,只为了和我合作,是否有什么原因?”   原因?   叶楚微微一怔,她沉思了一会。   上辈子,叶家败落,她流离失所,寻到了陆淮那里。两人虽然携手,却受莫清寒所害,多次险些丧命。   而她现在也不知道,司各特路上的那起车祸,到底是谁做的。   她没有查清,除了莫清寒,还有谁要害陆淮。   今生第一次见到陆淮的时候,叶楚毫无准备。   她清楚陆淮的性子,多疑得很。在无法确认陆淮的态度之前,只能躲着他走。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谈一次长久的合作。   叶楚向陆淮投诚,无非是想保下叶家,改变上辈子的命运轨迹。   还有……   叶楚抬起头来,看向陆淮的眼睛。他的目光片刻不离,好似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陆淮的眼神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猜透她的心思。   但叶楚明白,陆淮并不会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她在心底暗自说了一句话。   她希望陆淮能一生顺遂,永远平安。   叶楚缓缓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陆淮。”   “我无意间得知了许多未来会发生的危险,我也知道,只有你能阻止那些危险的事情发生。”   “我愿意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你,但也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陆淮默默看着她。   叶楚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讲:“若是日后叶家有难,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陆淮的声音也极为认真:“我答应你。”   屋子里温度较高,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意识。两个人讲到这里,仍旧清醒万分。   窗外,夜幕已经逐渐降临了,但茶社里亮了灯。他们待在房间里,亮如白昼,恍若未觉。   陆淮和叶楚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听见陆淮肯定的声音,叶楚的心绪乱了几分。   叶楚知道前路艰险,他们仍会遇到许多困难。   她只愿他能平安度过此生,从前那一世发生的坏事,将不会重蹈覆辙。   但是,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她也会同他一起面对。   叶楚缓缓开了口:“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   叶楚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极为清晰,像是许下了一个诺言。   那些话,在她前世里,有千百次的机会,却都没有告诉过他。   “叶楚在此承诺。”   “今生今世,若是陆淮遇到了任何危险,我愿意不惜一切去救他。”   仍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乃至我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联手,准备大杀四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8章 第88章   陆淮看着叶楚, 她虽闭着眼睛, 神情却是那样坚定。   仿佛她做了很久的决定,才在今日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怔住了, 看着她的脸,唇角抿成直线,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时,叶楚已经重新睁开了眼, 方才那些思绪散去,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向来镇定, 遇事沉着的人。   叶楚自然不会把那些所思所想告诉他,她藏起自己。   她直视着陆淮的眼睛, 只问:“这样的诚意, 够吗?”   陆淮没有回答,反倒回了一句:“我也会给你同样的承诺。”   陆淮神色微动,却依旧表现得淡然,眼神倒是透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他绝不会对她食言。   那个话题过于沉重, 两人极有默契,同时低下头去, 默不作声地喝茶,好似将这一页翻了过去。   这时,陆淮才问起先前那个问题:“你是从何得知那些消息的?”   叶楚面不改色地撒了谎:“我做了一些梦。”   “陆淮。”叶楚开口道, “你还记得耶松船厂的那场事故吗?”   陆淮眸光一暗:“记得。”   那一天,叶楚被沈九请到恒兴茶社,然后陆淮送她回了家。   在路上, 叶楚提到耶松船厂的事故时,发觉陆淮的表情不对。回去后,那个声音告诉她,此事是莫清寒所为。   从那时候开始,叶楚才起了向陆淮投诚的念头。   叶楚无法把前世的事情和那个声音告诉陆淮,她只能说自己做梦才预见那些事情。   “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境,先前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那些梦逐渐成为了现实。”   “第一次开始灵验的时候,就是那艘船出事的时候。”   “那时,我和你认识不久。若是我直接把事实真相告诉你,定会被认为是胡言乱语。”   陆淮很快明白:“所以,你才选择用匿名好心人的身份给我送信?”   叶楚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有能力将一件事的危险降到最低。等到那些事都发生后,你就会清楚我的话全是真的。”   陆淮忽的一笑:“这么信我?”   叶楚笑了笑:“那是自然。”   刚重生回来时,两人并不相熟,叶楚并不能贸然行事,她会尽量避免和陆淮的碰面。   但是,她确定莫清寒已经出现,若是继续低调下去,陆淮就会遇到危险。   她不会令他身陷险境。   叶楚接着说道:“梦境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但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我虽知道一些未来之事,但这种轨迹并不确切。”叶楚必须告诉陆淮。   因为今生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如声音所言,会有很多变故。她不能保证自己的预测全然正确。   但她知道,只要他们彼此信任,就能渡过难关。   “剩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做了。”   在叶楚讲的过程中,陆淮已经想了很多。她既然如此诚心,他也不能对她隐瞒。   陆淮沉声道:“叶楚,我怀疑大部分事情都是一个人的手笔。”   叶楚微微一愣,装作适才知道的样子:“是吗?”   陆淮继续说:“这个人隐藏得很好,我和他交过几次手,但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叶楚明白得很,陆淮口中的这个人当然是莫清寒。   叶楚的声音响起:“陆淮,我曾经梦到过叶家败落,也梦到过陆督军的身亡……”   陆淮顿了一下,看向叶楚。   叶楚说:“这些事情全都是一个人所为。”   叶楚凝视着陆淮的眼睛,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莫清寒。”   陆淮怔了几秒,这是他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他在记忆中搜索,却无法找到关于莫清寒的半点信息。   他只能问叶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叶楚摇了摇头:“莫清寒这个人行踪诡秘,又极为善变。若是乔装易容来到上海,我们定认不出来。”   陆淮:“也就是说,在上海突然出现,又行事作风古怪的陌生人,都需要警惕。”   叶楚点头:“是。”   她不知道莫清寒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身份出现。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   他们两人必定要找到这个隐患。   话讲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叶楚可以慢慢告诉陆淮。   叶楚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咙,方才口干得很,现在好多了。   陆淮转头看了看窗外,发觉天色已晚。他们从下午聊到了晚上,甚至还有许多话没有讲完。   陆淮看向叶楚:“天色已经不早了,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用个晚饭?”   叶楚一怔。   “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共同去面对就好。”陆淮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   “好像只有一顿晚餐。”   叶楚忽的笑了,陆淮看出气氛的沉重,就及时岔开了话题,不让她再多想,沉溺于情绪当中。   叶楚说:“好,你想去哪里用晚餐?”   陆淮:“明德楼。”   他们走出了恒兴茶社,陆淮的车停在外面。天一黑,茶社门口就显得冷清了起来。   她坐着他的车,去了明德楼。   明德楼是一家新开的餐馆,主打苏菜,口味清淡。叶楚胃口不大,点的也不多。   本该是正餐,但是两人却没吃多少。吃饭期间,他们没有提到半句之前的事情。   好像是最普通不过的聊天了,氛围很好。   吃完饭后,陆淮把叶楚送回了叶公馆。   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以后虽会时常见面,也要将这种合作关系保密。   只要他们二人知晓便可。   莫清寒针对陆淮,若是叶楚和陆淮走近,她会被他盯上。   陆淮和叶楚会刻意保持一些距离,但难免会靠近彼此。若是旁人误会了些什么……那就日后再想吧。   待叶楚回到叶公馆的时候,夜色愈发深了。她向家人报了平安之后,便回了房间。   今天的会面结束了,叶楚自然是成功和陆淮达成了合作。   但叶楚此刻想的却是别的,她今日向他许下的那个承诺不是作假。   上辈子,那次在南京附近的庙里,就发生过一件事。   ……   那时,叶楚和陆淮赶回南京的时候,途经一座庙,走了进去。   叶楚和陆淮在庙里都许了愿望,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愿。   叶楚的表坏了,陆淮将他母亲的那块怀表借给了她。   他们本就有事要回到南京,只是因为天空落雨,才稍作停歇。   给了香火钱后,两人不准备多留,原本想要离开了。   叶楚和陆淮往庙外走去,尚未踏出大殿的门,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身后诵经声渐小,两人很快对视一眼,庙里似乎有古怪。   陆淮的手摸到腰间,他的动作虽然极快,却还没有拔出枪。   这时,来人已经知道他们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声枪响之下,惊破了四处响着的梵音。   杀意四现!   一颗子弹朝着陆淮飞了过来!   叶楚听到了枪声,她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拦在了他面前。   子弹冲力很强,叶楚的身体猛地一晃,剧烈的疼痛传来,仿佛锥心刺骨。   陆淮只觉怀中那人身体一软,无力地倒了下来。他伸手接住她的身子,温热血液流到他手上。   那块怀表替她挡了一下,子弹射到了肺部。   陆淮的眼中闪过厉色,朝着那个方向,扣动扳机。   待到那人开第二枪之前,就将他一枪毙命。   陆淮浑身怒气上涌,环抱起叶楚,朝着庙外跑去。雨水渐大,她胸前衣襟染血,意识已缓缓不清晰了。   陆淮抱紧了她的身子,将她放在车上。他立即发动了汽车,往最近的医院开过去。   四周的声音逐渐沉寂下去。   两人在庙中,警惕心便松了,没有多加防备,就遇到了祸事。   谁会料到,本是佛门清净之地,却又成了杀人的修罗场。   叶楚后来昏迷了,接下来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她只记得四处那样寂静,耳边隐约有陆淮的声音在响。   他急切又紧张,一遍又一遍,在她旁边讲着。   “坚持住,不要睡过去。”   叶楚只晓得昏迷了几天后,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家南京的医院里。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淮。   她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因为她当时没有醒来,所以缺失了中间的记忆。   ……   其实,那日,在叶楚昏迷之后,还发生了许多事。   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陆淮抱着她往里跑。   医院大堂里人来人往,只看见一个男人发了疯似的穿梭在人群。   天下着大雨,叶楚又在昏迷,她的身体冷透了。陆淮觉得她仿佛怎么都暖不起来,愈发慌乱。   叶楚被推进了手术室做抢救。   陆淮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消息。   他双眼发红,思绪也乱得很。   和叶楚相处了将近五年,他早就逐渐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也没有。   但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无法离了她独活。   她也是。   如果这一次,她……陆淮完全不能想象之后的生活。   陆淮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医生出来。   医生说,子弹伤到了肺部,但是送得太晚,拖延了时间。   如果她不能在三天内醒过来,就会永远睡下去,或者死亡。   陆淮进了病房,他关了门,把外界那些喧闹的声响全都关在外面。   窗外仍然下着大雨,病房却很安静,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淮行至病床前,叶楚的眼睛紧闭着,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胸前那块怀表已被打坏,表盘彻底碎了,先前那些记忆的痕迹,仿佛也荡然无存了。   陆淮没有迟疑,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只感觉到手心之下,是冰冷的触感。   叶楚向来要强,许多情绪总是隐藏在心底,不想让他看清。   陆淮一直清楚叶楚的想法,她不想成为对他毫无助力却又需要他保护的那种人。   从她的话语中,陆淮能听出,她觉得自己这几年里并不能帮到他什么,反倒是过分依赖他。   从一开始,她选择了投靠他,就意味着他们站在了不平等的地位。   叶楚想要拥有足够的能力,去打败他们的敌人。   但是,在叶楚没有强大到与他并肩而立之时,她不能提到爱这个字。   他们身上有合约束缚,又有着仇恨,若是能脱离这些,或许他们才能用另一种方式面对彼此。   她不会告诉他,她真正的想法。   她比他更为隐忍。   她可以为了他去死,但是她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情感。   ……   陆淮看见叶楚昏迷的样子,心猛地疼起来,她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所察觉了。   他记起了医生的话,如果几天后,她不能醒过来,可能就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但是,陆淮有许多话没有告诉她。   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听,但只要她能醒来,他一定会找机会同她说。   陆淮俯下身去,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   陆淮温热的气息紧贴叶楚冰冷的皮肤。   离着她的嘴唇仅仅一寸的距离时,又生生停了下来。   陆淮眸色暗下来,合约中有一条,除了必要的身体接触,夫妻两人私下不能有亲密举动。   陆淮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嘴唇,柔软的触感留在了他的指尖。   他脑子忽的一空。   让那些条约都见鬼去吧。   反正,他不想再放开她的手了。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雨水疯狂地掉落,看上去不会停歇。   但风声和雨声都被关在了窗子外,只能在外面喧嚣肆虐。   在叶楚尚未清醒的时刻。   陆淮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也封住了那些隐忍克制的情感。   他怕她死,怕得要命。   即便她死了。   若有来生,他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叶楚并不知道陆淮亲她,顺便解释了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她比他更隐忍。   若有来生……   今生既然相遇了,肯定会顺利在一起。该甜就甜,该抱就抱……什么都不会少。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89章 第89章   这天,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叶公馆的门口,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了下来。   他叫苏明哲,是叶楚的表哥, 苏家的大公子。   苏明哲极为聪明,颇有经商之才,苏家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是苏家老爷子最中意的继承人。   前段日子,苏明哲去了外面, 不久前才回来。   叶楚本想去见他, 但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 她没有来得及去苏家。   苏明哲此次到叶公馆,是专程来找叶楚的。他消息灵通, 听到了有家拍卖行几天后会举办拍卖会。   虽说这场拍卖会的目的是为了筹集善款, 做慈善,但是,苏明哲听人讲了,拍卖会上有不少好东西。   苏明哲做了笔大生意, 赚了钱,想带叶楚去拍卖会上看看。   苏明哲认认真真讲了许多, 他问叶楚:“阿楚,你想不想去?”   苏明哲在她眼前笑着,说着, 却一句也进不了叶楚的耳里。   叶楚永远忘不了,上一世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透过苏明哲,叶楚看到了那晚漆黑的雨夜、码头, 还有苏明哲在危急时刻的喊声。   她的思绪飘远,眼神也渐渐远了。   似是察觉到了叶楚在走神,苏明哲又问了一遍:“阿楚,你想不想去拍卖会?”   苏明哲的声音立即将叶楚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看向他。现在,他站在这里,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也没有前世那样狼狈。   叶楚的鼻子一酸:“表哥。”   苏明哲的嘴边浮起笑容:“这么久没见,阿楚怎么还是爱哭鼻子?”   他的笑容向来带着一股子优雅的痞气。   叶楚并不想承认自己哭了:“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是在怪我这么多天都不来找你吗?”苏明哲说,“商行的业务很忙,现在才得了空。”   苏明哲:“若是你想和我多相处一会,就同我去拍卖会好不好?”   叶楚抬高了声音,笑了笑:“好。”   从商之人,难免忙碌。苏明哲和叶楚说完后,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待到苏明哲走了以后,叶楚回了房间。   上辈子的记忆在她的脑里逐渐清晰。   叶家逐渐败落,颓势明显。叶家的人向叶楚瞒下了所有的事情,他们想将她送远,让她离开上海。   一天夜里,叶奕修给了叶楚船票,让她连夜坐船去香港。   天黑得彻底,雨势不曾转小。溅起的雨水沾湿叶楚的裙子,冰冷极了。   四下静悄悄的,码头上的人寥寥无几,叶楚的鞋子已被雨水浸湿,一双脚冻得有些僵了。   叶楚按照堂哥的嘱咐,笔直往码头走,可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叶奕修平时不是这样的人,父母都不在家,他却自作主张买了船票,要将她送出去。   开船的时间也很紧,之前却根本没有通知过她。如今雨下得又快又急,怎么样也该等到明天一早才对。   此时,叶楚心慌得厉害,她总觉得堂哥瞒了她什么事情。   叶楚当机立断,立即回头。家里的车还未开走,一直停在了不远处。   司机探着头往这边看,明显在确认自己有没有上船,神情焦急。   叶楚心里愈发确定,堂哥将她送出上海,肯定有其他原因。   司机瞧着叶楚竟然往回走,顿时急了。   他不管雨重风急,开了车门,下了车,大雨瞬间淋湿了他的衣服。   雨不断下着,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司机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赶紧询问叶楚:“二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瞧见叶楚想要开门的动作,司机立即上去,挡住车门。   “二小姐,少爷让你上船,船票都已经买好了。”司机劝着。   叶楚脸色不太好:“李叔,我心里慌,没法上船,现在我要马上回家。”   司机还想阻拦,叶楚摇头:“李叔,你别再劝我了。”   叶楚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司机叹了一口气,身子让开,坐到了驾驶座上。   叶楚收起伞,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内。她看了一眼码头,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门。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叶楚也开了口:“李叔,开车。”   叶奕修还以为叶楚已经坐上了船,没想到叶楚去而复返,他怎么劝也劝不了。   雨夜风急,叶楚的头发早已淋湿一片,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   叶奕修气得发抖,他知道叶楚的脾气,倔强起来谁也劝不了。叶楚甚至用其他的事情威胁。   万般无奈下,叶奕修只能让叶楚留下。   回来后,叶楚在叶公馆住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得知了全部真相,叶家已经败落,他们那日果真是想送她离开。   这段日子里,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叶楚先后经历了父母的死亡,母亲因病去世,而父亲又被人毒杀身亡。   叶家人没料到莫清寒竟然这样狠,一个都不放过。   这时候,叶奕修第二次提出要将叶楚送离上海,再次被叶楚拒绝。   不过,叶奕修能猜到叶楚的心思,她怕叶奕修一家受到牵连。   叶奕修劝解叶楚,他说现在叶楚的父母都去世了,叶家只剩下叶楚。   而莫清寒从始至终要的只是叶楚一家人的命而已,只要叶楚离开,莫清寒的人手就会撤离。   况且叶奕修和家人已经买好了机票,不日就会离开上海。   当叶楚想要坐船离开的时候,发现码头已被全面封锁,无奈之下只能转为陆路。   叶楚稍微收拾一下,就坐上了汽车,准备动身离开。   叶楚没有用自家的车,叶奕修特地找了一辆不起眼的汽车,把叶楚秘密送上车,其他的人都不知情。   沿着街道望去,整个上海都被夜幕笼罩,少了白日的繁华。   那一夜,车子一路开着,明明离家越来越远,叶楚的心却静不下来。   车内一片寂静,叶楚捏紧了拳,放在膝盖上,头转向窗外,看着外头的街道不断倒退。   下一秒,早就岌岌可危的平静被打破。   随着一声枪响,车子猛地一陷,往右侧一滑!   叶楚身子歪斜,狠狠地撞到车门上。   右侧的一个轮胎被打爆,车子打了一个旋,车尾重重地砸在墙上!   整个车身刚好将一个巷子堵住,车头和车尾各抵着墙。   叶楚逼迫自己缓过神,她先是往身后一瞧,后面跟着一辆车,已经停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莫清寒的人,他们发现自己出逃,前来赶尽杀绝。   幸亏车子将巷口堵着,那些想追杀叶楚的人一时半会进不来。   叶楚立马打开车门下车,往巷子深处逃去。   这个巷子似乎有别的出口,叶楚拼命跑着,突然,前面不远处的一扇门竟开了。   叶楚心下一紧,抬眼望去,那人居然是她的表哥苏明哲。   原来车子停下的位置刚好是苏明哲经常逗留的烟馆。   苏明哲本是一个顶顶优秀之人,却被朋友诱惑,吸上了大烟。   所以,苏明哲对叶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在烟雾袅袅的烟馆,只知道自己手中那害人的大烟。   丝毫不知叶楚一家已被人盯上,危急万分。   苏明哲神色恹恹,似乎刚要离开。   他一开门,就看到叶楚。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是自己的妹妹。   叶楚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她跑得急,好像身后有人在追她。   苏明哲瞧见妹妹后,混沌的脑子稍微有些清醒,他转头看向巷口。   夜色漆黑,一辆车子将巷子堵个正牢,几个高大的男人正想着要翻车过来。   苏明哲上前几步,拉过叶楚,将她往里拽,后门被他猛地一拉,瞬间合上。   苏明哲是这里的常客,对这儿的地形熟得很,他先将后门落了锁,然后拿东西将其堵住。   “表哥!”叶楚惊讶。   在她眼中,表哥总是迷迷糊糊,整日没有清醒的一刻。   而现在,表哥眼神清明,似乎回到了没吸大烟前的时候。   “嘘,别出声,我熟悉这里,我带你出去。”苏明哲拉着叶楚在烟馆里穿梭着。   烟馆里人人都认识苏明哲,现在看见他拉着一个女孩,还想着上前。   那些想和苏明哲说话的人,都被苏明哲的眼神吓到了,不敢靠近。   他一脸严肃,理也不理之前那些狐朋狗友。苏明哲将叶楚紧紧护着,不让其他人碰到她。   叶楚不提刚才的事情,苏明哲也没问原因。   苏明哲将叶楚带到了烟馆的另一个出口,他的车子停在路口,可以载着叶楚离开。   叶楚没应允,她让表哥回去烟馆,这件事情叶楚不想让苏明哲牵扯进来。   在此事上,苏明哲少有的坚持。他根本不听叶楚的苦苦劝告,不发一言,将叶楚推进了车。   苏明哲知道跟踪的人迟早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于是他将车子开往一片树林。   若是现在离开上海,根本就没可能。但是夜深天黑,借着树林遮挡,还有逃生的机会。   树林很快到了,小时候,苏明哲经常会带叶楚来这玩。   苏明哲和叶楚立即下了车,往树林深处走去。   身后很快就传来了车子碾过树枝的声音,叶楚知道那些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人持着枪,一看到叶楚他们的身影,就立即往这个方向开了枪。   “砰”的几声枪响,落在寂静的夜里,伴着树林间的阵阵冷风。   叶楚被护着,苏明哲早就做好了准备,替叶楚挡住。   叶楚回头时,却发现苏明哲已经中枪了。   身后的人离得不远,叶楚瞧见苏明哲受伤,连逃走的心思都歇了。   “表哥。”叶楚扶住苏明哲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中枪的部位都在要害,此时苏明哲已经神志不清,但他看出叶楚的心思。   “阿楚,你还记得小时候捉迷藏时躲的地方吗?我每次都找不到你。”   苏明哲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要叶楚一人逃命。   “妹妹快走,记住不要让我失望。”苏明哲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神涣散。   叶楚强忍哭意,转身往树林跑去。   苏明哲说的那个地方很隐蔽,放在白天都发现不了,更别说是晚上了。   叶楚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躲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树丛下面。   外面来来回回寻找的脚步声一直未停。   叶楚躲在那里,思绪来回翻滚。   叶家败落,母亲病死,父亲身亡,就连表哥苏明哲也死在她的面前……这些事情仿佛都有它们既定的轨迹。   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叶楚这时记起,这些内容全部都来自一本叫《红粉佳人》的小说。   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作者的安排罢了。   莫清寒虽然心狠,但他也是有弱点的。   叶楚记得,在那本小说里,莫清寒有个最大劲敌,陆淮。   莫清寒隐藏在暗处,他们两人屡次交手,势均力敌。只有陆淮是唯一能和莫清寒抗衡的人。   而现在,陆淮还不知道莫清寒的真实身份。   叶楚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陆淮,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   叶楚从回忆里清醒了过来。   这一世,她会让苏明哲远离那些狐朋狗友,不再虚晃度日。   拍卖会那天到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空气也冷得厉害,但拍卖行门口却停了一辆辆汽车。   这次拍卖会规模极大,上海滩的很多富商名媛都会到场,为这次筹集善款出一份力。   这笔善款最后会用在慈善方面,将在各地成立救济院、育婴堂、习艺所等地方,为百姓效力。   过了一会,一辆汽车停在拍卖行的门口。   苏明哲先下了车,然后他走到了后面,打开了车门。   一个纤瘦的女子走下车,正是叶楚。   叶楚和苏明哲说笑着,径直走了进去。   拍卖行很大,装修华美,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熟悉的人相互攀谈,气氛极好。   走进大厅,头顶是一盏盏灯,明亮极了。即便现在是夜晚,看上去也亮如白昼。   慈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走到位置上,缓缓落座。   叶楚和苏明哲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了拍卖台上。   苏明哲:“阿楚,若你有什么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   叶楚心里一暖:“表哥,我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   “倒是你,若有中意的东西,尽早拍下。”   苏明哲笑了笑,并不回答。   今日他来到拍卖会,就是为了给阿楚一份礼物,自然以阿楚为先。   这时,司仪走到台上,说了几句话,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司仪声音洪亮:“第一件拍卖品是翡翠贵妃镯,起拍价两百银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银元。”   “现在开始竞价!”   话音刚落,就有人纷纷叫价。   一个人眼神灼热:“三百银元!”   立即有人跟上:“五百银元!”   “七百五十银元!”   ……   竞价声此起彼伏,拍卖行的气氛立即热烈了起来。   大家不断提价,价格飞速增长。   这时,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一千八百银元。”   喊价的人愣了一下,谁报的价格?直接翻了一倍。   大家纷纷往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他神态散漫,一举一动都透着不羁的气息。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生,大家窃窃私语,不晓得他是谁。   但是,还是有些人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苏明哲告诉叶楚:“他叫贺洵,是军需署长的儿子,同时也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   “他最近刚从国外回来。”苏明哲接着说:“我和他见过几次面,但并不熟悉。”   叶楚看了过去,她微眯了眯眼,这个男人好眼熟。   那晚她逃离了乔六的宅子,是这个男人帮她拦住了乔六的手下。   叶楚不知贺洵那晚为何会在哪里,或许只是偶然,又或许……   叶楚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贺洵报出了这个价格后,拍卖厅里静了一静。   一个镯子罢了,没人愿意出这样高的价格。   知道贺洵身份的人,对他的举动并不意外。贺洵母亲家极其富贵,他出手阔绰并不奇怪。   区区一千八百银元,对贺洵来说,不值一提。   其他人觉得价格太贵,再无人与贺洵竞争,这个贵妃镯自然到了贺洵的手里。   贺洵挑了挑眉,若不是母亲执意要他拍下这个手镯,他才不会来这里。   一次次加价太过麻烦,他索性报了最高价。   拿到贵妃镯后,贺洵就站起身,离开了拍卖厅。   第一件拍卖品能够有这样高的价钱,彻底点燃了拍卖厅的气氛。接下来,一件件拍卖品也都相继拍出。   今晚的拍卖活动已经进行了一部分,气氛热烈极了,大家的热情都愈发高涨了起来。   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拍卖行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走下车,他的气质冷冽万分。   陆淮径直走进了拍卖行。   今日陆淮本就打算来拍卖会,不过临时出了一些事,他处理好后,时间就有些迟了。   上次叶楚向自己投诚时,他就想着要送一件礼物给她。   小骗子既然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他也会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不会让她失望。   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陆淮走进拍卖厅,雪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大厅,报价员正在台上说着话。   拍卖厅里时不时响起人们提高价格的声音,喧闹得很。   他随意往四周瞥了几眼,随即,目光在某处定住了。   陆淮抬了抬眉。   她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请欣赏“如何在表哥面前撩他妹”。   1.民国时期的物件会找拍卖行代为拍卖。   2.习艺所:学得能够就业的一技之长。   3.一块银元约等于人民币250元。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90章 第90章   叶楚的身形纤瘦, 乌黑的发垂在了肩上, 愈发显得她肌肤白皙。   陆淮不紧不慢地走着,来到叶楚的后面几排, 缓缓地坐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恰好可以瞧见叶楚的神情。   此时叶楚神色淡淡,看不清她的情绪。   然后,陆淮的目光又移到叶楚旁边, 她的左侧坐着一个男子。   陆淮的眸光深浅未明, 淡淡瞥了一眼。   这个人他倒记得, 是苏家的大公子,苏明哲。   苏明哲做事洒脱, 又刚从国外回来, 带叶楚来拍卖会,并不稀奇。   陆淮又看向了叶楚,目光沉沉。   拍卖会上的人这样多,四下也吵闹得很, 但是,陆淮却觉得周围那些喧嚣的声音, 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叶楚。   目光片刻不离。   陆淮注意到,每件拍卖品上来时,叶楚虽会瞥一眼, 但很快就会移开视线,没有多停留几秒。   旁人热火朝天地竞价,但叶楚的身影却分外静默。   苏明哲时不时会和叶楚说上几句话, 但叶楚也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陆淮有些好奇,不晓得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不过,叶楚的眼光向来不错,现在反应这样冷淡,估计是没碰上合她心意的罢了。   他忽的笑了,叶楚这人倔强得很,想要弄清她的心思,倒真不简单。   这时,台上出现了下一件拍卖品,司仪开口:“这是玉壶春瓶,质地极佳……”   恍惚间,叶楚的脑海里掠过了一些东西,这个花瓶熟悉极了,仿佛在哪里见过。   叶楚略一沉思,找到了答案。   上一世,叶楚到督军府的时候,这个花瓶已经摆在了陆淮的房间里。   那时她并不晓得花瓶是从何而来的,也并没有问过陆淮。   现在看来,莫非陆淮正是在这次拍卖会中,得到了这个花瓶?   叶楚正低头想着,这时,拍卖厅里响起了司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玉壶春瓶起拍价八百银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三百银元,现在开始竞拍。”   苏明哲第一个开口:“一千三百银元。”   方才叶楚对所有东西都兴致缺缺,但唯独多看了玉壶花瓶几眼。   既然这花瓶是阿楚感兴趣的,那他一定会把这个花瓶拍下,送给阿楚。   叶楚怔了几秒,看着苏明哲:“表哥,你喜欢这件拍卖品?”   苏明哲今晚一直没有叫价,她本以为苏明哲大概看不上这些东西。没想到,苏明哲喜欢玉壶春瓶。   苏明哲并不说破,笑了笑:“看了这么久,也就这花瓶勉强对我口味。”   “再说了,我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叶楚点点头,表示理解。   司仪的声音响起:“苏大公子第一个出价,有谁要加价的吗?”   这时,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千银元。”   叶楚微微一怔,这个声音……   难道陆淮也来了?   她转头往后看去,正好撞见陆淮漆黑的眼睛。   方才陆淮察觉到,叶楚看见这个花瓶时,眼神多停留了一会。   虽反应极淡,但陆淮看得出来,这花瓶对叶楚来说,似乎有些特别。   今日本就打算挑一个礼物,送给叶楚,自然要送她喜欢的。   方才苏明哲喊价,陆淮心里越发肯定了几分。   陆淮眸光微动,即便苏明哲拍下花瓶也是为了叶楚,但是,他不会让步。   苏明哲送的,和自己送的,那可不一样。   再说了,东西要从自己手里送出去,才最有意思。   偌大的拍卖行里,他和她遥遥相望,目光相触。   叶楚看向陆淮时,他忽的笑了。   小骗子,又见面了。   叶楚也笑了,笑意极浅。   果真是陆淮。   这时,拍卖行里所有人都看向了陆淮,陆淮就收回了视线。   陆淮坐的位置比较靠后,周围无人,拍卖行里的人才没有察觉到陆淮进来。   现在陆淮喊价了,他们才晓得,原来陆家三少也来了这里。   苏明哲自然看见了陆淮,他挑了挑眉:“陆三少也看中了这件拍卖品?”   随即,苏明哲又说了一句:“不过,我不会让他。”   拍卖会讲的是价高者得,与官职无关,与地位无关,谁能出得起价钱,谁就能得到这件拍卖品。   即便陆淮是少帅,但陆淮为人最是公正不过了,他必定会遵循拍卖会的规矩,不会以势压人。   更别提,阿楚似乎喜欢这个花瓶,他更不会让步了。   苏明哲再次开口:“两千七百银元。”   陆淮神色淡淡的,看来苏明哲执意要为叶楚拍下玉壶花瓶了。   陆淮瞥了叶楚一眼,眸色渐深。   这个花瓶他势在必得。   陆淮声线沉沉:“四千银元。”   此时,整个拍卖厅似乎沉寂了下来,方才此起彼伏的竞价声也歇了下来。   现在的情形清楚明白,苏家大公子和陆家三少,都看中了这件拍卖品。   他们谁都不会让步。   陆淮地位显赫,苏明哲家境富足,两人皆有底气,旁人倒不好再插嘴了。   此时的拍卖会,现在成了两个人的竞争。   叶楚看着陆淮一再加价,沉思了起来。   现在看来,上一世陆淮确实在拍卖会上得到了玉壶花瓶。   但是花瓶的出价已经很高了,再这样加价下去,叶楚觉得有些不值。   叶楚看着苏明哲,试探着问了一句:“表哥,你很喜欢这件拍卖品吗?”   “其他东西也不错,要不你再看看。”   苏明哲晓得叶楚的心思,她不想让自己太破费,不过,他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   苏明哲笑了笑:“阿楚,你知道我的性格。”   叶楚会意,不再说话。   苏明哲的声音高了些:“五千银元。”   价格越来越高,拍卖会现场的气氛也愈加热烈。   大家都看向了陆淮,不晓得三少这次会出什么价格。   听见苏明哲的话,陆淮扬了扬眉,他的性子倒挺倔。   就和叶楚一样。   这时,陆淮沉声:“六千银元。”   他的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浅淡,却隐隐带上了几分凌厉。   陆淮低沉的嗓音响起,大家都沉默了。   这是今晚拍卖会上最贵的价格,即便与前几次拍卖会相比,这价格也算极高了。   若苏明哲不再加价,这意味着陆家三少将得到这件拍卖品。   苏明哲听见了,他正想加价,这时,他想起自己今日只带了五千银元。   来这次慈善拍卖会的人,非富极贵,地位高的人也不在少数。   因此,为了防止大家恶意抬价,或者以防大家一掷千金,只为了攀比,这次拍卖会有一个规定。   那就是只接受现带的银票。   苏明哲自然清楚这个规定,他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他只能放弃了。   他没有再说话。   司仪见苏明哲没有动作,他开口:“六千银元第一次,六千银元第二次,六千银元第三次,成交!”   黑色的锤子敲了桌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一锤定音。   玉壶春瓶归陆淮所有。   陆淮微眯了眯眼,他看了叶楚一眼。   看来,这个花瓶他能亲自送给她了。   没拿到花瓶,苏明哲虽有些遗憾,但他性子向来洒脱,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反正他以后还可以送阿楚其他礼物,总是有机会的。   苏明哲笑着说:“阿楚,我们走吧。”   叶楚看见苏明哲的神情,晓得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的心松了下来。   叶楚点了点头:“嗯。”   拍卖会快结束了,大厅里有些人站起身,准备离开。大厅里渐渐变得冷清了起来。   叶楚也准备回家了,她不自觉往四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陆淮。   陆淮修长挺拔的身形,在拍卖厅里分外醒目。他正好也在看她。   两人在拍卖厅里,沉默地对视。   叶楚笑意极淡。   陆淮也牵了牵嘴角。   这场轰轰烈烈的拍卖会落下了帷幕,一辆辆汽车驶离新城酒店,周围逐渐恢复了寂静。   叶楚和苏明哲走出了拍卖厅,来到了门口。   夜已黑得深沉,似墨一样。   苏明哲已经上车了,叶楚打开车门,也准备上车时,这时,一个人叫住了她。   “叶楚姑娘,请留步。”   叶楚转过身,看了过去,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这人语气温和:“叶楚姑娘,这是三少送你的礼物。”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叶楚。   “这是今晚拍卖会上的玉壶花瓶。”   叶楚接过盒子,怔了一怔,陆淮拍下玉壶花瓶,是为了送给自己?   这人说:“叶楚姑娘,我先走了。”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叶楚有些了然,她或许明白陆淮送礼物给她的原因。   叶楚抬起头,往陆淮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与陆淮距离不远,他们在寂静的夜里,四目相接。   夜色已深,洁白的月光落在了车前,更显得陆淮冷峻清隽。   叶楚微动了嘴巴,说了一句。   谢谢。   陆淮坐在车里,视线落在了叶楚身上。   今晚的月光极好,愈发显得她肌肤雪白,珍珠似的。   已是深夜,天气愈发得冷,冰凉的风袭了上来。   陆淮读懂了叶楚的口型。   他的嘴角浮起轻不可察的笑意。   叶楚拿着盒子,坐上了车,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此时,她的心情不错,晓得陆淮这样做,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顺利。   从今日开始,他们会一起并肩,面对将来的艰难险恶。   思及此,叶楚捏着盒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些,然后又缓缓松了下来。   上辈子,陆淮拍下了玉壶花瓶,摆在了督军府里。   而这一世,陆淮把玉壶花瓶送给了自己,以示合作的诚意。   叶楚笑了,或许,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有着巧合吧。   苏明哲坐在车里,自然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有些意外,陆淮与自己竞价拍下这个花瓶,结果送给了叶楚?   苏明哲挑了挑眉,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清楚的。   苏明哲看向叶楚:“阿楚,三少同你很熟吗?”   叶楚敛了神色,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托词:“我无意间救过三少,却不小心惹到了他的仇家。”   “这大概是三少给我的赔礼。”   叶楚和陆淮做了约定,在旁人面前,他们会刻意保持距离。   所以,叶楚才在提到陆淮的时候,用了三少这个称呼。   苏明哲淡声:“原来是这样。”   他没有再说话,眼底深浅不明。   叶楚看向车窗外,冬夜的气温低得很,车窗上浮起了浅白的雾气,让视线有些看不分明。   今晚的风冰冷极了,但她却不这样觉得。   叶楚忽的笑了。   待到车子开回了叶公馆,进了房间后,叶楚才打开了这份礼物。   里面有一张纸条,她拿了起来,将其缓缓展开。   看了一眼,就知道只会是陆淮的字迹。   第一行写了四个字,合作愉快。   然后,他在下面留了一个西洋剑俱乐部的地址,让她明日下午三点过来。   叶楚微微一怔,陆淮想要做什么?   叶楚没有学过西洋剑,对此一窍不通。若是陆淮要教她击剑,她可应付不来。   算了,陆淮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在。   先去看看再说吧。   ……   第二天,叶楚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毕竟,她要去的地方是西洋剑俱乐部,总不能穿得繁琐。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叶楚到了那家俱乐部。   一到俱乐部门口,就有人走了上来,恭敬地问:“请问,是叶二小姐吗?”   叶楚点了点头。   那人打了一个手势,请叶楚进去:“三少在里面等你。”   叶楚跟在那人身后,被带到一个房间前。   那人替叶楚开了门,叶楚谢了声,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房内的灯亮着,叶楚环视了一周,却没有人。   房内有不少遮蔽物和器材,叶楚一看,就知道平时这里是用来练习的。   叶楚思索几秒,瞬间明白了陆淮的用意。   先前她和陆淮交手过几次,这次陆淮既然选择和自己合作,又将见面地点选在了这里,肯定想看看她的身手。   若是她没有猜错,陆淮要么就没在房中,要么就躲在房门的后面。   叶楚笑了笑,不动声色,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将房门合上。   当房门突然关上时,叶楚还是继续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没有回头确认。   下一秒,叶楚感觉到凌厉的拳头擦过她的耳边,因为早有防备,所以她立即偏头避开。   叶楚不甘示弱,曲起手肘,往身后的陆淮砸去。   陆淮侧身一避,绕到叶楚的身后,叶楚身子下蹲,用一只脚固定身形,另外一只脚扫向陆淮的腿。   似是早就料到了叶楚的动作,陆淮提前向后退了一步,叶楚的反击落了空。   叶楚转过身,看着陆淮,叫了一声:“陆淮。”   这次约叶楚出来,陆淮就存了试探的心思。   陆淮的嘴角浮现出笑意:“时刻保持警惕,这点你做的不错。”   叶楚一愣,随即笑了笑:“多谢夸奖。”   “我让你过来,是想试一试你的身手,因为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陆淮淡淡开了口。   顿了顿,他接着说了一句:“那地方鱼龙混杂,不知道你能否应付得过来。”   “若是明晚,你想同我一起过去,就必须好好表现。”   叶楚马上明白了陆淮的意思,她自然不会拒绝:“陆淮,我们开始吧。”   陆淮淡淡一笑:“你不用有所保留。”   叶楚也笑了:“当然。”   一开始,两人都没动,都等着对方先出手。   他们僵持了一会后,叶楚忽然握紧拳头,往陆淮的脸上砸去。   陆淮不躲不避,伸出手掌握住叶楚的拳头,挡住叶楚的进攻。   这本就不是叶楚的本意。   当叶楚出手打陆淮时,她身子一转,背朝着陆淮,另外一只的手肘一弯,用力击向他的腹部。   陆淮一点没慌,气定神闲地抓住叶楚的臂弯,牢牢固定住,叶楚动弹不得。   “你输了。”陆淮的声音响在叶楚的耳侧。   叶楚背对陆淮,神色看不分明,她伸脚从侧边勾住陆淮的腿,身子往后一靠,用全身的力量压向陆淮身上。   陆淮脚步不稳,又被叶楚向后靠的力量猛然一冲,他失了平衡,和叶楚一同砸在地板上。   摔倒的声音沉闷,陆淮却半点也没出声。   在陆淮倒下的那一刻,叶楚趁着陆淮禁锢着自己手臂的手一松,她立即翻过身,膝盖紧紧抵着陆淮的胸口。   她将头上固定住头发的发夹抽出,头发少了束缚,瞬间散落下来,垂在陆淮的脸侧。   叶楚拿着发夹,抵着陆淮的脖子边,尖锐得仿佛能随时刺破陆淮的皮肤。   原来叶楚的发夹是特制的,从外形来看,根本看不出来,其实这是一个能够致人于死命的尖刺。   “陆淮,是你输了。”   叶楚俯身看着陆淮的眼睛,两人相隔的距离不过短短几寸。   陆淮不慌不忙,他和叶楚对视着,一点也没有自己处在弱势的自觉,他看着叶楚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   感觉到叶楚手上的力道稍显放松,陆淮立即抓住叶楚的衣领,将她往旁边一扯。   在叶楚摔到地上之前,陆淮用手稍微撑了一下,因为有了缓冲,叶楚倒在地上时,一点也没觉得疼。   陆淮翻过身,跪在叶楚身侧,用手臂抵住叶楚的喉咙,另一只手将叶楚拿着发夹的手固定到叶楚的耳边。   转瞬之间,两人的形势就完全调转过来。   陆淮一本正经:“叶楚,我要教你一句,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你的敌人心软。”   要不是陆淮故意对自己笑,她怎么会分神。   叶楚抿了抿嘴,没说话,她盯着陆淮的眼睛,提起脚,勾向陆淮的脖子,陆淮侧头一避,叶楚立即起身。   “陆淮,那你是我的敌人吗?”叶楚问。   “当然不是。”陆淮回答。   陆淮话音刚落,叶楚又一次主动进攻,却始终节节败退,不管叶楚怎么做,陆淮总是有方法化解。   最后一刻,陆淮已将叶楚双手固定到身后,败势明显。   在刚才一来一回的打斗中,叶楚的呼吸变得急促,体力消耗了很多。   可是叶楚不想向陆淮投降,她看向眼前的墙壁,离她不到一米处,而这个房间灯的开关正好在这面墙上。   叶楚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陆淮,她每次和陆淮打斗时,都会将他们的位置往这面墙所在的方向移。   陆淮站得笔直,他虽抓着叶楚的手,但也同样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借助力量的方式。   叶楚往后一靠,将身子一抬,双脚踹向墙壁,其中一只脚瞄准了开关。   “啪”的一声,灯灭了,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叶楚动作大,陆淮自然抓不住叶楚的手腕,他手只能一松,而叶楚之前已经摸清了房间里的情形。   她的手一松,身子往下落,她立即滑向房间的遮蔽物处。   这个房间本来就是用来演习的,遮蔽物众多,光一熄,叶楚躲了起来,身形立即被遮住。   陆淮想要找到叶楚也要费点时间。   叶楚小声地喘着气,不让陆淮发现自己的位置。   她侧耳倾听,注意陆淮那边的动静。   陆淮笑意加深,他对这个房间很熟悉。叶楚会藏身在哪,他也一清二楚。   陆淮没走过去,而是朝着叶楚的方向出了声。   “你做的很好,无论处于多么艰难的场景,你也必须坚持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人前装不熟,人后贴身肉搏……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91章 第91章   叶楚没有回答, 只是默然听着陆淮的话。   叶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但她并没有紧张。   她的思绪翻滚,正在思索下一步要如何做, 可是等了约莫半分钟,陆淮却一直都没有动作。   然后,陆淮转过身去,手指轻轻落下, 按在电灯开关上。   房间寂静万分, 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楚, 你通过了测试。”   他的话中带着一丝笑意,却很好地隐藏起了别的情绪。   虽然陆淮满意叶楚的表现, 但是他希望她能继续进步。   在陆淮说完那句话的同时, 头顶的灯亮了起来,灯光将整个黑漆漆的房间照亮。   柔和的光线也落在叶楚的脸上,她从藏身处缓缓走出,看见陆淮正站在那里, 他一直望着这个方向。   陆淮淡淡一笑:“若是你觉得比试还没有结束,不如下回找机会再来和我练?”   叶楚方才觉得没有尽兴, 胜负尚且未分。   既然陆淮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她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待到心跳平复,身体从紧绷状态放松下来以后, 叶楚记起了先前两人对话。   陆淮讲过,如果她能通过他的测试,就会带她去一个地方。   叶楚抬眼看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淮并不回答:“明天晚上八点, 来和平饭店找我。”   叶楚也不刨根问底:“好。”   陆淮忽的开口唤了她一声:“叶楚。”   他又道:“我希望在我们的合作中,彼此都能拥有绝对的隐私权。”   “从今日开始,我派去的人会继续保护你,但除了必要情况,他们不会将你的行动事事告知我。”   叶楚怔住,说不出话来。   陆淮已经同那群手下讲过,让他们继续保护叶楚。他们只保障她的生命安全,不会插手她的任何行动。   他并不想约束她的行为。   叶楚心中明白,陆淮的意思是,在这一场合作中,他们之间,并没有高低强弱之分。   这样既能保证合作的顺利进行,又能维持他们两人的关系。   也就是说,陆淮和叶楚,将永远是平等并互相尊重的。   她鼻子一酸,随即移开了眼睛。很快,她控制住了情绪。   叶楚开了口,她的声线听上去克制又镇定:“谢谢。”   她垂下眼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楚隐藏得极好,陆淮看了一眼她的脸,并未察觉到异样。   两人告别后,先后离开了西洋剑俱乐部,各自回了家。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走得极为低调。不会有人知道,在俱乐部的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声音曾告诉过叶楚,莫清寒会乔装打扮来到上海。   近段时日,突然在上海出现的陌生面孔,都有可能是莫清寒。   他们须得小心谨慎才是。   ……   这一天,天气晴好,清冷的阳光照了下来。   但在某些地方,总有人在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南京街上的一家古董店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高延面色凝重,在古董店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推开门,高延四下看了看,店里有着浓厚的古朴气息,每一样物品都经过了漫长的历史沉淀。   但店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阳光透窗而入,明晃晃地亮,愈发显得店内寂静万分。   高延走到一个柜子前,里面摆了数件古董,每个看上去都价格不菲。   他细细看了一会,然后,走到了店员面前。   “你们店里的古董我不感兴趣,我想看一些更有价值的。”   店员身量较高,穿着一身藏青长衫,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他本低着头,听见高延的话,抬头看了过来。   店员叫孟七,他语气谦和:“你认为什么样的古董,才是最有价值的?”   高延:“寒飞千尺玉,清洒一林霜。”   孟七晓得高延来的目的,他看了其他店员一眼:“把店门关了,现在暂停营业。”   店员会意,把门锁上,并挂上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   店里有事,暂停营业。   然后,孟七看向高延,温和地说:“你先闭上眼睛。”   高延既然需要古董店帮他办事,自然会同意,他点了点头。   孟七在高延的眼睛上蒙了一块深色的布,布料是特制的,会遮挡所有的光亮。   高延只觉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然后,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   眼前黑暗一片,孟七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我带你进去。”   孟七离开柜台,越过那一排排放着古董的架子,往里走去。柜台的背后是一条寂静的长廊,空旷得很。   孟七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里有一个暗色的开关,极不显眼。孟七按了一下,这面墙缓缓上移。   这里隐藏着一道门,打开门,里面是一个房间。   孟七带着高延走了进去,然后,又按了一下房内的开关,门合上了。   孟七摘下高延眼上的布,温和地说:“请坐。”   手指了旁边的座位。   高延的视线变得清明,才发现这个房间极大,比整个古董店还要大上数倍。   他坐下来,说:“我叫高延,想请暗阁帮我除掉一个人。”   高延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孟七:“这人今晚八点将出现在枫丹白露咖啡馆。”   孟七接过照片,细细扫了一眼。   照片上的人姓林,孟七晓得这人作恶多端,干尽了坏事,但很多人都被这姓林的蒙骗了,以为他是个好人。   孟七抬头,语气斯斯文文:“你清楚暗阁的规定吗?”   暗阁的规定,一、不杀好人,二、不接上海的单子。   话音刚落,高延的心就松了几分,知道暗阁没有一口回绝,他有些庆幸。   暗阁不是什么单子都接的,有些人就算知晓暗阁的存在,找上门来。若要杀的人不符合暗阁的规定,暗阁就会拒绝。   而暗阁一旦拒绝,就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   高延:“我知道暗阁雇佣金高,但是一旦接下单子,就一定会完成,绝不会让雇主失望。”   顿了顿,高延又开口:“而且事成之后,我不得把这件事泄露半分,否则会受到暗阁的处罚。”   高延拿出银票,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给暗阁的佣金。”   孟七轻声道:“你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是专线联系的。   孟七背对着高延,高延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他身上的长衫没有一丝褶皱,平整极了。   高延忽然想起了关于暗阁的一句话,暗阁做事干净利落,杀起人来极其优雅。   孟七讲了几句话后,就搁了电话,朝高延走过来,坐了下来。   孟七的手放在银票上,把银票拿了起来,他温和地说了一句。   “这单子,暗阁接了。”   高延面露喜色,连连道谢。然后,他又被蒙上了眼,带了出去。   天落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天空是灰蒙蒙的,似笼上了淡淡的阴影。   潮湿的小路上,一个颀长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西装,西装剪裁极好,气质清雅极了。   雨势渐渐大了,但男人的衣服仍是洁净、干燥的,细小的雨丝毫没有落到男人的身上。   清冷的雨幕下,周围的一切看上去白茫茫的,但男人的身影却愈发清晰了起来。   男人走到一个酒馆前,止住了脚步。   他收了伞,动作轻缓,径直走了进去,   男人要了一瓶酒,坐在了角落。雨伞放在了一旁,垂了下来,地上更潮湿了些。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再加上夜晚的气温低得厉害,酒馆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   男人拿起酒杯,移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酒水映着透明的杯壁,愈发显得男人的手指修长。   他的一举一动都斯斯文文,好似一个谦谦君子。   他看向了窗外,细小的雨沿着窗沿缓缓落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眸光微动。   另一头,一个人慢慢地走着,街角的尽头有一家咖啡馆。   夜色渐深,再加上这条街有些偏僻,四下安静得厉害。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若有人路过,总会忍不住走进去,点上一杯咖啡,在店里细细品味。   寒冷的冬夜里,喝上一杯热咖啡,心情倒是会好上许多。   孟七带着一副精巧的金丝眼镜,穿着一身西装,领带打得整整齐齐的。   他的腰板挺直,步伐稳健,径直走进了咖啡馆。   孟七今晚来到咖啡馆,是为了寻一个人。   咖啡馆地方不大,布置简单,一眼就可以看个彻底。   他望见了要找的那个人,那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体型有些臃肿,正在喝咖啡。   他抬脚走了过去。   孟七走到那男人对面,缓缓坐了下来,语气温和:“你是林先生吧?”   林先生放下咖啡,抬起头,有些疑惑:“你是……”   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不晓得这人是谁。   孟七:“我认识你的儿子林安,我是他的同学。”   “我们关系不错,比较谈得来。”   林先生有些了然,他听儿子提起过,他有一个好朋友。听林安的描述,他朋友文质彬彬,眼前这男子看上去倒也符合。   林先生:“这是哪的话,林安都说你帮了他许多,要不是有你在,很多事情他都解决不了。”   孟七笑了笑,那笑容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分外谦和。   虽说两人并不熟悉,但孟七的态度极好,说话也很有涵养,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林先生觉得他说话很舒服,林先生的话慢慢多了起来,两人相谈甚欢。   孟七也点了咖啡和甜点,服务生端了上来,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咖啡有些烫,浅白的雾气袅袅上升,愈发显得孟七的神色和煦极了。   孟七瞥了桌边一眼,黑色的桌上放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手表。这手表是林先生的。   手表离桌边仅一点距离。   孟七收回视线,他忽的伸出手,伸向了甜品,状似无意地把手表弄到了地上。   冬天极冷,咖啡馆的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手表就落在了毯子上面。   毯子比较厚实,手表掉下来后,没有发出声响。   孟七的声音充满了歉意:“抱歉,林先生,都怪我不小心。”   “手表摔坏了,我会赔给你。”   林先生连连摆手:“没事,你只是不小心罢了。”   孟七的行为举止很清雅,只简单聊了一会,就让林先生放下了心防。   在孟七面前,向来谨慎的林先生竟然也失掉了他的警惕心。   林先生嘴上只说着:“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先生一面说着,一面弯下腰,准备去捡手表。   同时,孟七也弯下了腰。   林先生拿起手表,看了一下,手表还好好的,没有损坏。   他正要站起身,忽的感觉一凉,似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迅速擦过了他的脖颈,触感冰凉。   随即,脖颈传来尖锐的疼痛,林先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两眼一闭,立即停止了呼吸。   林先生的脑袋垂了下来,身子刚要倒下,这时,孟七伸出手,轻轻接住了他。   孟七的手里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方才在林先生弯腰的时候,拿刀划破了他脖颈间最脆弱的地方。   一刀毙命。   同时,孟七把他的衣服往上拉了些,遮住了伤口。   借着林先生的身形,他若无其事地把刀片藏回了原处。   动作极快,却轻缓极了。   孟七扶着林先生的脑袋,把他放到座位上。   然后,他微微动作,让林先生的头靠在了桌上。声音极轻,旁人全然察觉不到。   从外面看来,林先生就是一个弯腰睡着了的人,一点都不奇怪。   孟七不急不缓地坐回位置,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西装依然笔挺,没有褶皱,领带也整整齐齐的。   同刚进咖啡馆时一模一样。   丝毫看不出,顷刻之间,他就杀了一个人。   孟七面色平静,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了咖啡馆。   许久,咖啡馆要打烊了,服务生才走到林先生面前,想要叫醒他。   服务生以为林先生趴在桌上,是睡着了,他轻轻推了一下:“先生,我们店要关门了……”   没料到林先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面色青白,鲜红的血迹流到了地板上。   服务生惊恐万分,腿都吓软了,大叫了起来:“死人了……”   孟七离开咖啡馆后,走到旁边的酒馆里面,他举止如常,径直往一个男子走了过去。   他来到那男子身边,坐了下来,往杯子里倒上了酒。   孟七拿起酒杯,移到男人的旁边,语气温和:“江先生,酒已倒满。”   他的意思是,他已顺利完成了任务。   江先生正是先前来到酒馆里的人,他的身形隐在黑暗中,令人看不分明。   月光泛着白,从云层的缝隙中落下,只照亮了他脚边的一小块区域。   他的影子深深浅浅地印在地上,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江先生不急不缓地接过酒杯,轻轻放在了桌上。   杯中的白兰地略微摇晃,却又渐渐静了下来。   “孟七,动作还算利落。”江先生低头看了眼手表。   他的声音似清风细雨般,眼神平静又温和。   孟七微低下头:“自然比不上江先生。”   江先生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往酒馆外走去。孟七拿起雨伞,跟了上去。   江先生在门口止了脚步。   江先生穿了西装三件套,衬衫袖口上是精致的搭扣,他的织纹领带系了一个半温莎结。   他脚上是定制的高级皮鞋,分明今夜下了雨,那双鞋却崭新如故,没有沾一丝灰尘。   他的一举一动清雅淡然。   孟七走上前,撑开了一把黑伞。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声音清清冷冷。   夜色沉得厉害,四下黑漆漆的,没有什么光亮。黑色的伞似要融入了这深沉的夜色。   江先生走到伞下,缓缓地往前走去,走进南京的这场雨里。   他忽然觉得,是时候去一趟上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优雅斯文的神秘组织暗阁登场了,莫清寒伪装的嫌疑人慢慢出场了,大家可以猜。   作者:作为嫌疑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不羁的贺公子:我只是个纨绔子弟。   江先生斯文一笑:借过,我只是来做个任务。   作者:……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92章 第92章   这段时间, 叶楚频繁请假, 待在学校里的日子不多,连付恬恬都没有见到她几次。   虽然付恬恬问了叶楚, 但是叶楚不可能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只推说是家中有事。   今天,付恬恬有事要先离开,叶楚整理好书包, 往校门口走去。   “叶楚。”严曼曼的声音响起。   自从上回和严曼曼一起看了电影后, 叶楚同她亲密了不少。   但严曼曼还是嘴硬, 不会把自己对叶楚的关心放在明面上。   叶楚笑着回头,停了下来, 等着严曼曼过来。   叶楚笑了笑:“严曼曼, 你有什么事吗?”   严曼曼嘴硬:“当然,我可不是那种会没事找事的人。”   叶楚笑而不答,她知晓严曼曼的性子,要么就是想给她什么东西, 要么就是要问她些事情。   严曼曼横行霸道惯了,一时要做自己不常做的事情, 当然会有心理阻碍。   她翻开了自己的书包,在里面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盒子来。   严曼曼递了出去:“这是父亲从北平带过来的茶, 给你。”   盒子被严曼曼塞到叶楚怀里,她合上自己的书包。   “你别想多,不是我特地跑来拿给你的, 是父亲带太多回家,要我送给同学。”   严曼曼并不想让叶楚知道,其实,自己故意守在这里,想趁机将茶送给叶楚。   “这几天,你老是请假,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严曼曼补上一句,“我好奇心重,随便问问。”   叶楚轻笑了一下:“我很好,你放心吧。”   严曼曼刚想说:“我没有……”   这句话还没说完,叶楚忽的看到了校门口的身影,她微微一怔,顿了顿脚步。   校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们的校长,还有另外一个人站在旁边。   他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系着领带。   领带已经被他抽了下来,拿在手上,衬衫上排的扣子被他随意解开了几颗。   和那天晚上碰到他的时候一样,所有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但是,叶楚立即心生警惕。   贺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同校长交谈着,似乎很熟的样子。   叶楚被乔六绑走,在逃跑的时候,贺洵突然出现,拦住她的去路。   那时候,叶楚心里焦急,不曾细想,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贺洵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他的身手还极好,替她拦住了顾平那帮人。   虽说表哥同她说了贺洵的身份,但是叶楚还会一直关注他,看看贺洵身上是否有可疑之处。   声音在消失之前,它提醒了叶楚一件事,叶楚一直谨记在心。   就是莫清寒会出现在上海,他会伪装自己,隐藏行踪。   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生面孔都有可能是莫清寒,叶楚不可能不对贺洵产生怀疑。   严曼曼顺着叶楚的视线看过去,她也看到了校门口的两人。   “你还不知道校长旁边那男人的身份吧?”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董,贺洵。”   严曼曼消息灵通,清楚这些也不奇怪。   叶楚疑惑:“校董?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严曼曼说:“校董原本是他的母亲,但他留洋回来后,接替了母亲的位置。”   为何这么巧?叶楚皱了皱眉。   大概是因为叶楚和严曼曼一直在看贺洵,他心有所感,转过了头,看了过来。   他自然认出了叶楚,那天晚上,他遇见叶楚时,她正被乔六的手下追赶。   也不知道叶楚这样一个普通女学生,怎么会惹上乔六这样的人?   乔六心狠手辣,做事不留情。   叶楚被乔六盯上了,竟还能逃脱,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贺洵的好奇心重,做事随心,当然想知道叶楚被乔六追杀的原因。   还有,叶楚为什么能在乔六手下逃走呢?   贺洵朝着叶楚笑了笑,笑容张扬,随性得很。   叶楚偏了偏头,没理他,而是拉着严曼曼离开了。   刚才叶楚看向贺洵的时候,严曼曼也看了过去,同样看到了贺洵的笑容。   严曼曼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认识那个新来的校董?他方才对你笑了。”   叶楚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见过贺洵,这人的身份存疑,古怪得很。   况且,叶楚也不想让严曼曼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于是,她摇了摇头。   叶楚否认道:“我今天才知道他是新来的校董,怎么会认识他?”   听到叶楚的回答,严曼曼自言自语道:“我应该不会看错的。”   听到了严曼曼的喃喃自语,叶楚转移了话题。   “今天你送了我东西,我请你去街角的那家西点店罢。”叶楚找了个借口。   虽然晚上她要去和平饭店找陆淮,但是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现在不过下午四点。   果然,严曼曼听到叶楚的话后,立即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严曼曼假装沉思了一下:“今天我家里人回来得晚,那我就陪你吃一次好了。”   叶楚笑了笑,没作声,点了点头。   看到叶楚点头,严曼曼心中暗喜。   叶楚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冷静,她会包容人,也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越是和叶楚来往,越觉得她值得交往。   两人走出信礼中学,沿着街走,这一条街上两侧都是店铺。人声喧闹,烟火气息浓厚。   刚刚放了学,一路上,叶楚和严曼曼碰见了不少同学。她们一一打了招呼。   西点店离学校不远,过了街,往右一拐,就到了。   叶楚她们进去的时候,西点店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很多都是信礼中学的学生。   西点店的老板很热情,平易近人,见人三分笑。   玻璃柜里陈列着不少西点,各式各样,精致小巧,正巧能讨那些女学生的欢心。   这家店既开在了学校的附近,又迎合了学生的口味,生意自然极好。   她们两人难得才找到了个空位,店里没几张桌子,不少人买了西点后就离开了。   身边坐着的都是学生,大家讲的自然也是学堂的事情。   “今天国文课的作业,你写好了没有?”   “没有,快考试了,可我有好些内容都没明白。”   听到考试这几个字,所有人都心思一沉,无一例外。   学期快结束了,考试即将到来,叶楚和严曼曼早有准备,当然不紧张。   严曼曼反倒提起另外一件事:“离这里不远处有家成衣店,反正你不急着回家,就陪我过去罢。”   叶楚自然不会拒绝。   当叶楚和严曼曼走出西点店的时候,在对面马路上,有个女子停了下来。   她分明是在看到叶楚后,才止住了脚步。   此人名为锦绣。   锦绣是一个高级书寓,前段时间是乔六爷最宠爱的人。   她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才来信礼中学。   锦绣穿着一身合身的旗袍,勾勒出她的姣好曲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风姿绰约。   叶楚她们往前走着,锦绣随即跟了过去。   成衣店到了,叶楚她们前脚刚进去,锦绣后脚就进了店。   叶楚只是陪严曼曼来的,前段时间她刚买了新衣服,等过些天再买也不迟。   严曼曼试着衣服,让叶楚帮着挑选。   锦绣原本在假装看衣服,等到严曼曼进了试衣间后,她靠了过来。   叶楚感觉到光线一暗,她抬眼看去,一位穿着朱砂色旗袍的女子站在她不远处。   锦绣看到叶楚的样子,就随意拿起身后的衣服,开口问叶楚。   “一个人买衣服就是不好,都分不清哪件衣服好看,哪件不好。可以问你一下,这件衣服和我相配吗?”   锦绣拿起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笑着看叶楚。   当女子和她说完话后,叶楚不由得沉思。   虽说这女子是来买衣服的,但是她手上空空,什么都没拿。   女子身上的旗袍很适合她,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定制的。   她打扮很用心,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很精致。看她的样子,只会穿那些量身定做的衣服。   而她手上拿的这件衣服明显和她不搭,显然是随意拿的。   若她是一个会精心打扮自己的女子,又怎么会选一件这么不适合她的衣服?   等到女子抬眼看叶楚时,叶楚立即从刚才的思绪抽离。   叶楚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她对着这个女子一笑。   叶楚:“我觉得还不错,你可以试一试。”   锦绣看也没看,放了回去:“现在你的朋友在试衣服,我等会再去试。”   锦绣似乎想和叶楚聊天,又找了别的话题。   女子问:“附近是信礼中学,你是学生吗?”   叶楚点了点头。   锦绣又问:“你长得这样好看,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   叶楚怔了一怔。   一个陌生女子,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锦绣还想接着讲的时候,严曼曼走了出来,她换上了新衣服,走到叶楚面前。   严曼曼不知情,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叶楚晓得锦绣有蹊跷,她转过身去,同严曼曼讲起来。   待到叶楚离开的时候,锦绣也没找到机会和她说上话。   叶楚一走,锦绣果然放下衣服,一件未买,跟着出了门。   此时,叶楚已经走远了。   叶楚根本不会想到,正是这个刚刚谋面之人,不久后会同叶嘉柔扯上关系。   并让叶楚送走叶嘉柔的计划得以实施。   叶楚上了电车,电车一路往前开,回到了叶公馆。   因为今晚有事,叶楚并没有将方才那件事放在心上,她匆匆解决了晚餐。   ……   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半。   叶楚知道她要去的地方鱼龙混杂,也不清楚何时能归家,她并不想让家人担心。   于是,叶楚早早回了房,假装因为太累而提早入睡。在家中寂静之时,她选择了从后门离开。   叶楚出门后,拐了一个路口,一辆车子在那里等待,是陆淮派过来的。   她很快到了和平饭店。   已经是深冬了,上海的温度降低,冷风凛冽,寒意刺骨。   叶楚远远就能瞧见那幢建筑依旧屹立在冰冷的冬夜中,仿佛沉默守护着整个上海滩。   到了晚上,和平饭店门口已经十分冷清了。   先前,叶楚已经在和平饭店住过了一段时间,门口的守卫认得她。   所以,她径直走了进去,没有像之前那样耗费时间。   走廊两侧亮着灯,光线照亮了台阶,叶楚一路往上走,来到了五楼。   不巧的是,五楼换班后,这个守卫正好是之前叶楚打晕过的那个人。   虽说这人并不知道此事,但叶楚有些心虚,她忙加快了脚步,进了陆淮的房间。   因为陆淮在等她,所以房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叶楚随手一推,便进去了。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陆淮抬眼看了过来。见叶楚穿了一身极为轻便的衣裳,他嘴角浮起笑。   叶楚瞥了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两件长衫。她眯了下眼睛。   玄黑色那件较大,深灰色那件较小,两件的料子都极为普通,像是上海滩随处可见的衣裳。   陆淮很快就做了解释:“那地方环境复杂,还是乔装打扮一番为好。”   叶楚明白过来,她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件深灰色长衫。这件衣服较短,自然是给她的了。   陆淮起了身:“你在这里换。”他讲完后,立即走出了房间。   今日穿了便装,叶楚想在事情结束后快些回叶公馆,就直接套在了衣裳外面。   深灰色的长衫特地做得宽大了些,叶楚换上之后,身量刚好,长衫堪堪到了脚踝处。   叶楚打开门后,看到陆淮站在门口等她。   陆淮先前总穿西装,现在换上了一件玄黑色长衫,竟有一番别样的感觉。   即便这件长衫样式寻常,也盖不住他身上那冷冽的气质。   他们又戴上了宽边沿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半张脸来。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掩盖得严实,均是一笑。   陆淮笑问:“不知这位小先生如何称呼?”   叶楚抬了抬下巴:“免贵姓叶。”   他们默契十足,陆淮转身离开了房间,叶楚跟了上去。   两个身影从和平饭店的后门离开,沿着道路走,拐了两个路口后,看见那里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这辆车的车型普通,只在这种特殊场合用来掩盖身份。   汽车缓缓开了,随着夜色的渐深,上海滩的街道逐渐清冷起来。   陆淮一边开车,一边问:“叶楚,你觉得消息在哪里传播得最快?”   叶楚想了想,回答道:“三教九流之地。”   陆淮看了她一眼,赞许道:“对。”   叶楚又问了先前那个问题:“陆淮,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淮一笑:“一个能得到很多消息的地方。”   他们并未多聊,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走了一条街的路,转眼间就拐进了巷子里。   巷子虽窄小,却四通八达,看上去是极好逃生之地。而两条巷子的交界处,有着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酒馆。   叶楚的长发已经盘起,收进帽子里。陆淮的帽子也压得极低,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们对视,心有默契。陆淮推门而入,一阵酒味迎面而来。   这家酒馆声音吵闹,酒味浓厚,灯光昏暗。这里坐着的,有窄肩瘦小的男人,也有膀大腰圆的汉子。   俗话说,三教九流之地,鱼龙混杂之所。   这个上海滩有许多秘密,人人口风很紧。   但到了夜里,无拘无束,心中再有些什么不想说的,喝了酒后,自然是像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叶楚谨慎得很,目光放在前方,没有四处张望。   陆淮点了一瓶西洋酒,拿了两个酒杯。他带着叶楚在酒馆的一个小角落里坐了下来。   旁边那桌的人正在讲些什么,一个穿马褂的男人猛喝了一口酒:“鸿门乔六爷的腿被人打了一枪,不知道是谁干的。”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   陆淮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酒,面色如常,好似无事发生。   身后男人扯开嘴角:“他现在腿没好,连大都会都不常去了。”   这两个人仿佛在鸿门手中栽过跟头,幸灾乐祸,笑得厉害。   “我在这里喝了很多天,从没见过这家店的老板。”   “这有什么奇怪,往这里头投了钱,当了甩手掌柜呗。”   陆淮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他们又聊起了正事。   “听说了吗?黑市比武的报名又开始了。”   黑市比武的主办人是鸿门的石五爷,比赛三年举办一次,胜者有高额奖金,看似是比赛,实则在为鸿门招收人马。   陆淮和叶楚对视,他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听。   叶楚上一世并没有来过这家酒馆,也没有听过黑市比武一事,立即心神一紧,听了起来。   陆淮喝了一口酒,酒水从喉咙里灌下去,喉结上下滚动。   为了做样子,他自然在叶楚面前也放了一杯酒。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酒杯中的酒水也看不分明。   叶楚正一边看着那杯酒,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听着。   见她极为认真,又有了警惕的姿态,陆淮牵起嘴角,往他的杯子里继续倒酒。   在华东地区,各地都有陆淮的探子。每一个情报都会被传送到各地的据点。   这里明面上是一个酒馆,其实是据点之一。   先前,陆淮已经让人去查莫清寒了。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此事交给了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但是在华东地区的每个地方,都没有莫清寒的身影。这说明,他一直在不断地换身份。   果真极难对付。   陆淮抬眼看着叶楚,她的神态漫不经心,手中拿着酒杯,好似一个半昏半醉的酒徒。   善于伪装的小骗子。   他忽的笑了。   带叶楚来到这里,陆淮是起了训练她的念头。   他相信,她一定会学得很快。   他要见着她成长起来。   然后,同他并肩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出现的两个新人物,都可能是莫清寒的伪装。   上一世没有这个情报机构。   大骗子要开始训练小骗子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参赛票数不够了,求一下营养液~ ☆、第93章 第93章   陆淮又倒了一杯酒, 他的手指摩挲着杯壁, 默然看着叶楚。   她仍在听着旁边的声音。   那些人在讲黑市比武,听上去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   “黑市比武的奖金, 一次比一次要高。”   “断手断脚都是轻的,即便进了决赛,拿到奖金,有没有命享, 也是个问题。”   “……”   叶楚心中一凛, 将此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旁边那桌的人似是醉了, 到后来,声音越来越模糊, 没过多久, 又开始吹起牛来,不再讲正事。   这时,陆淮的手伸了过来,按在她的酒杯上。叶楚抬眼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清亮,直直望了过来。   陆淮声线极低:“该走了。”   叶楚有些不尽兴, 陆淮指了指手腕,意思是时间已经不早了。   越晚回去,对自己越不利。若是被叶家人发现了, 她也无法解释得清楚。   陆淮拿起了叶楚的酒杯,在她面前一饮而尽。   那个杯子瞬间空了,不知怎的, 叶楚脸一红,偏过了头去。   陆淮搁下了酒杯,手轻放在叶楚的帽子上。   叶楚感觉到,陆淮替她按了一下头上的那顶帽子。他用力不重,又正好将她的脸盖住。   她耳根又是一热,所幸酒馆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叶楚和陆淮并肩,两人一同离开了这家酒馆。   坐上了车后,叶楚看了一眼怀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汽车缓缓开了,朝着叶公馆的方向驶去。   陆淮不经意转头看了叶楚一眼,她的视线落在窗外,仿佛在看深夜的上海滩。   陆淮现在不会告诉叶楚,那家酒馆隶属于他的情报机构,是据点之一。   若是叶楚知道些别的消息,就能来这里探查,陆淮必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叶楚这样聪明,陆淮相信,不久之后,她也会自己发现此事。   车子停在了叶公馆旁边的街道上,叶楚看了看她身上的那件深灰色长衫,不晓得要怎么解决。   陆淮看出她的心思,他说:“这件长衫,你带回去也无妨。”   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回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叶楚点头:“好,我先回去了。”   没等叶楚离开,陆淮叫住了她:“天太晚了,我送你。”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陆淮和叶楚一同在上海滩寂静的街道上走着,夜愈发深,空气愈发冷,他们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寒冷。   他们走在一起,连月光也安静了起来。   到了叶公馆的后门,两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互道晚安后,陆淮在原地站着,看到叶楚安全走进去后,才离开。   ……   前几天,乔云笙身边的高级书寓锦绣,在信礼中学附近碰到了叶楚。   高级书寓卖艺不卖身,有着一身才华,却又只能卖笑,自然眼高于顶。   锦绣心思细腻,跟在乔云笙身边的时候一直很听话,所以是在他身边待得最久的女人。   前不久,乔六爷无缘无故对她发了火,从那时起,锦绣就彻底失了宠。   为了找到原因,锦绣故意靠近乔六爷的一个手下,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对她有好感。   虽说那人对乔六爷忠心,但是锦绣稍稍一哄,他还是说了出来。   乔六爷派人绑架了一名信礼中学的女学生,叫叶楚。   跟锦绣预料的一样,六爷果然看上了别的女人,这次居然还是个女学生。   在锦绣跟着六爷的这段时间里,锦绣一边装着乖巧,一边摸清楚了乔云笙的喜好。   六爷有很多女人,他将那些女人安置在各个宅子里,但是每出现一个新人,前面那个就会失宠。   锦绣为了让自己能更讨六爷喜欢,特地找了机会和那些女人见了面。   锦绣比乔云笙的其他女人聪明,当她见过那些人后,她发现这些女人的眼睛都有些相似。   按照锦绣的猜测,六爷应该有喜欢的人,但是求而不得,只能找那些和她相像的女人。   当锦绣从六爷手下的口中得知,乔云笙对一个女人上了心。   锦绣立即就调查了叶楚,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同叶楚很像。   直到真正看到叶楚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了。   乔六爷的全部女人以及她自己,都可能是叶楚的替代品。而乔六爷追求不到叶楚,才会找上她们。   因为锦绣并不知道乔六爷的那段过往,也不晓得他的白月光,自然将全部的原因都安在了叶楚身上。   现在乔六爷对叶楚的拒绝失了耐心,试图绑架叶楚,想要真正地拥有她。   六爷的手下还告诉她,叶楚分明已被绑到了六爷的宅子里,但最后竟被六爷放走了。   一个随心所欲的乔六爷,居然还会对一个女人心软。   锦绣知道,若是乔六爷真的追到了叶楚,那么根本就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调查叶楚的同时,锦绣发现叶楚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叶嘉柔。   叶嘉柔性子蠢笨,看上去极其讨厌叶楚。若是她能够利用叶嘉柔,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锦绣拿到了叶公馆的电话,她准备将叶嘉柔约出来,见上一面。   这天,叶公馆的电话响了,被丫鬟接起。   “你好,请问你找谁?”   锦绣一边拿着电话,一边伸出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蔻丹,鲜艳得很。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找叶家三小姐,你让她来听电话。”   叶嘉柔很快就被叫了过来,拿起了电话。   自从上次叶嘉柔做了不少错事后,她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叶楚找她麻烦。最近她安分得很,不敢惹出其他事情。   叶嘉柔问:“你好,请问你是谁?”   锦绣笑了笑:“我叫锦绣,找你有些事情。”   叶嘉柔疑惑:“锦绣?我好像不认识你。”   锦绣说:“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来只是想找你合作而已。”   叶嘉柔更是奇怪:“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和你合作?”   锦绣声音放得轻柔了些,蛊惑着叶嘉柔。   “要是你想对付叶楚,让她彻底翻不了身,三日后就到峨眉酒楼来,我的人会领你过来。”   虽说叶嘉柔做了那些坏事,都被叶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但是她想要报复叶楚的心思始终没有歇。   感觉到叶嘉柔的犹豫,锦绣又补上一句:“你要是不来也没有关系,那就一辈子被叶楚压着好了。”   叶嘉柔果然被激怒,她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和锦绣约好了时间。   叶嘉柔将电话放下后,立即回了房。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只要那人能帮自己害了叶楚,其他的她并不在意。   这边,叶嘉柔挂了电话,那头,就有人通报了叶楚。   现在整个叶家都被叶楚收买,只要叶嘉柔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有人立即告知叶楚。   叶楚会清楚叶嘉柔的所有行为。   接电话的丫鬟和叶楚提到了锦绣这个名字,叶楚一听,轻笑了一下。   自从上次在成衣店见过锦绣后,叶楚就派人调查了她。   一个无缘无故靠近自己的女人,肯定有古怪。   根据调查的人汇报,这个锦绣果然有问题,她是乔云笙身边的高级书寓。   这次她找上叶嘉柔,一定和自己有关。只不过,这样正好给叶楚提供了方便。   叶楚一直盯着叶嘉柔的行为,就是想找出她的错处。   她要找个借口将叶嘉柔送离上海,远离莫清寒。   现在叶家主事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叶钧钊。   叶嘉柔再怎么说,也是叶钧钊的女儿。若是将叶嘉柔送出上海,叶钧钊绝对不会答应。   如果能让叶钧钊亲眼看到叶嘉柔犯错,叶楚再趁机提出这个建议,想必叶钧钊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叶楚不怕叶嘉柔和锦绣勾结,她怕的是,叶嘉柔不犯错。   要是犯错,这个错自然是越大越好。   锦绣给叶嘉柔打完电话后,派去锦绣那边的人也跟叶楚汇报,说锦绣有了动静。   锦绣身边最信任的丫鬟,去峨眉酒楼定下了一个房间,三日后会用到。   叶楚立即找到苏明哲,向他要了一套窃听器。   苏明哲交际广泛,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自然轻而易举地给叶楚拿到窃听器。   虽说叶楚的举动很奇怪,但是苏明哲并没有问,他不会插手她想做的事情。   确定好房间后,叶楚买通了峨眉酒楼的人,将窃听器装在了那个房间。   而另一头,叶楚将会在峨眉酒楼的另外一个房间监听,离叶嘉柔的那间不远。   叶楚派人安排好一切后,在叶公馆的房间里,叫了叶钧钊他们过来。   等人到齐后,叶楚开始告诉他们这件事,同时装作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叶楚顿了顿,脸色极为难看。   苏兰看到叶楚的样子,担心得很:“阿楚,怎么了?”   其实,之前叶楚已经和苏兰通了气,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会配合这场演出。   叶楚犹豫了一会,面露难色:“这件事和叶嘉柔有关。”   叶钧钊皱了皱眉问道:“那个不孝女又做些什么了?”   叶楚接着往下讲:“我无意间得知了一件事情,叶嘉柔和一个高级书寓搭上了。”   “她们联起手来,想故意害我。”   听到高级书寓这几个字,叶钧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钧钊语气不屑:“高级书寓?她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叶楚说:“因为叶嘉柔看我不顺眼,所以和高级书寓联系上,想陷害我。”   “我不想再经历和上回一样的绑架,所以在她们约定见面的地方安装了窃听器。”   叶楚不顾叶钧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我想让父亲母亲都过去听一下,若是叶嘉柔真的心思歹毒,我希望能将她送出上海。”   听到这个决定时,叶钧钊沉默了一下。   叶楚心中冷笑,但还是不露声色。   叶楚语气坚定:“叶嘉柔想着害人,成绩自然好不到哪去,我想用去北平补课的理由,将叶嘉柔送出去。”   叶钧钊还在犹豫着,叶楚给苏兰打了个眼色。   苏兰立即开口帮腔:“叶嘉柔之前做出这么多事情,我都不想理会了。若是这次证据确凿,你还一拖再拖,是什么意思?”   “你想包庇叶嘉柔就直说,反正多一个女儿不多,少一个女儿不少。”   苏兰平时都对叶钧钊爱理不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僵得很,自然没什么话说。   但是这次,苏兰头一回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叶钧钊只能应了下来。   叶钧钊同意和叶楚一起去峨眉酒楼,看个究竟。   要是叶嘉柔真这么心狠,他就会着手将叶嘉柔送去北平。   叶钧钊心想着,就算叶嘉柔留在上海,也只会动些歪脑筋。若是那时证据确凿,叶嘉柔也没法否认了。   这些天,叶嘉柔都过得忐忑不安。   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一定和叶楚有过节,不然怎么会主动找上自己。   叶嘉柔一面想着要和锦绣联手对付叶楚,一面又紧张,担心会像上次一样被耍。   但她心中想害叶楚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叶嘉柔来到了峨眉酒楼。   那人只同她讲过峨眉酒楼,却不曾和她讲过具体房间。   叶嘉柔站在门口,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时,锦绣的贴身丫鬟迎了上来。   “你是叶三小姐吧,我主子让我在这等你。”   叶嘉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被这人领着,来到了房间门口,叶嘉柔想到了上次杨怀礼一事,她产生了阴影。   叶嘉柔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而是往两侧的房间望了望。   丫鬟看出了叶嘉柔的心思,解释道:“这两个房间都是空的,被我家主子包了下来,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听。”   看叶嘉柔还是不信,丫鬟将两个房间的门都推开来,确认了一番。   等到叶嘉柔确认过后,她才放下了心。   丫鬟打开了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嘉柔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又不失格调,中间是张圆桌,那人已经倒了杯茶,白气袅袅。   叶嘉柔只瞧见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人穿着修身的红绸旗袍,上半身围着一圈纯白色的貂皮披肩,看上去妩媚极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锦绣转过了身,她看着叶嘉柔,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她一步步地走了过来,身子摇曳婀娜,先叶嘉柔一步落座。   锦绣伸出手,朝叶嘉柔旁边的位置随意指了指,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衬得她的手愈发白皙。   “请坐,叶三小姐。”   叶嘉柔抿了抿嘴,坐到了椅子上。   而在更早之前,叶楚一行人已经到了峨眉酒楼,他们一同监听着那边的动静。   听到叶嘉柔的声音,叶钧钊立即提高了注意力。   叶嘉柔迫不及待想知道该如何对付叶楚,她不想推延时间,立即开了口。   “你是谁?我之前根本没见过你。”叶嘉柔声音急切。   锦绣不慌不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笑了笑,说道“我和你认识与否不重要,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锦绣顿了顿,继续说:“我们都不想让叶楚好过,不是吗?”   叶嘉柔被猜准了心思,没答话。   锦绣接着说:“叶楚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却处处压你一头,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这次锦绣的目的,就是要故意激怒叶嘉柔,然后好好给她上一课,借着她的手惩治叶楚一番。   “叶楚样样都好,人人都喜欢她,而你呢?不但在陈息远这件事情上丢了脸,现在连杨怀礼都不理你了。”   锦绣说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一脸气愤的样子。   锦绣的每一句话都说到叶嘉柔的心坎上,她对叶楚的厌恶又深上了几分。   锦绣看到了叶嘉柔的神色,她一笑:“我调查得很清楚。自从上回你和蒋伯俊联手,绑架叶楚失败后,就事事不顺心。”   叶嘉柔眉头一皱,问了一句:“你别乱说话,叶楚被绑一事与我无关。”   锦绣看叶嘉柔还在嘴硬,笑了一声:“我可不会乱讲话,我在巡捕房有熟人,蒋伯俊可将所有的事情都供出来了。”   为了全面调查叶楚,锦绣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叶嘉柔捏了捏放在腿上的拳头:“你不是说要和我商量报复叶楚的事情,和我讲这些干什么?”   隐瞒的事情被人说出来,实在不好受。叶嘉柔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人叫自己出来,是不是想故意耍她。   锦绣捂着嘴笑了笑:“你莫不是生气了?那我后面说的可能会让你更不舒服。”   “你想要对付叶楚,但是脑子却跟不上,做事手法拙劣,一点小事都被你做成这样,你能斗得过叶楚,就奇怪了。”   锦绣话里话外都带着嘲讽。   叶嘉柔好不容易忍下气来,讽刺道:“好像你能做得比我好一样。”   锦绣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自然会做的比你好,你最大的不足就是你的心不够狠。”   “若你想找个人勾引叶楚,何必找个像蒋伯俊一样的傻子?   “比他长相英俊、头脑聪明的大有人在,这些人才能让女人彻底臣服,就算被骗了身子,也心甘情愿。”   说这话的时候,锦绣面不改色:“只要这男的随便披上一件体面的衣服,又有谁会知道他的出身。”   “那些男人,欺骗起女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哄得女人主动将自己奉上。”   听了锦绣的话,叶嘉柔有些后悔,原来自己失败的原因竟然出在蒋伯俊的身上。   锦绣接着说:“还有绑架一事,你何必让蒋伯俊英雄救美,这样还容易留下把柄。”   “你只需要找几个彪形大汉,直接将人拖走,这样就可以彻底毁了她的人生,一了百了。”   一句句恶毒的话从锦绣口中说出,但她却好似越讲越兴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一开始,锦绣说出的话让叶嘉柔心里发毛,但是越听下去,她越觉得可行。   可惜自己已经错失了先机,和叶楚撕破了脸,此时再对叶楚下手,真是难上加难。   叶嘉柔禁不住开口问:“若是我想对付叶楚,你能帮我一把吗?”   锦绣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认识不少人,有些人最喜欢像叶楚这样的女学生,也有人喜欢虐待人为乐。”   锦绣恨不得将叶楚折磨一番,自然毫不吝啬地给叶嘉柔提供方便。   那个房间里,叶钧钊和苏兰越听越气。他们走出了房门,直接来到了叶嘉柔所在的房间,一把推开门。   门猛地被推开,狠狠砸在墙上,吓得叶嘉柔赶紧回头。   叶楚冷笑道:“听说你们想联手害我?”   叶嘉柔和锦绣不由得心神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喝了叶楚的酒。   众人:间接接吻!   叶楚:我没动过那杯子。   陆淮:那你脸红什么?   叶楚:……   叶嘉柔很快解决,锦绣下场会很惨。高级书寓是上海滩的高级艺伎。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94章 第94章   让叶嘉柔没有料到的是, 叶钧钊竟站在了叶楚旁边。   和上次杨怀礼突然出现那样, 相同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   叶嘉柔吓得面色苍白,嘴巴哆嗦着, 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这一次的事情比起上回来说,更加严重。   惹怒杨怀礼,她只是失去了一个靠山。而让叶钧钊生气,她的下场将更悲惨。   门外, 叶钧钊夫妇发了怒, 叶楚却极为冷静。   屋内的锦绣同样看到了叶楚, 她眯了眯眼。   叶楚比她想象得还要聪明,她一定不能让叶楚和六爷在一起, 她必须要毁了叶楚。   叶钧钊正在气头上, 已经顾不上面子。他上前几步,将叶嘉柔从椅子上一把拉起。   他没等叶嘉柔站稳,就伸出手,重重地给了叶嘉柔一巴掌。   叶钧钊的力道大, 比起叶楚来,更是狠上几分。   叶嘉柔身形一晃, 摔在了地上,叶嘉柔狠狠地砸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此时,叶嘉柔已经愣住了, 被打的那半脸一下子高高地肿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得紧。   叶钧钊气极:“你也不用留在上海过年了,我会直接送你去北平, 真是晦气。”   骂完叶嘉柔后,叶钧钊才意识到罪魁祸首还在房间内。   叶钧钊嘲讽道:“自己不走正道,还带坏我的女儿。”   锦绣气得胸口发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仗着自己受到乔六爷的宠爱,自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但是,锦绣忘了,她只不过是一个卖笑的书寓罢了。   叶嘉柔的手臂被叶钧钊拽得生疼,她被拖着带离了房间。   叶嘉柔已经让叶钧钊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丢尽了,他可不想让叶嘉柔继续留在这里,让人看戏。   叶楚最后才离开,她走之前,朝锦绣冷笑了一声:“今日你害了谁,谁知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锦绣没有料到,最后处置她的人会是乔六爷。   乔六怒了,只好让她生不如死了。   ……   没有人知道,南京那条街上的古董店已经消无声息地关门了。   店内清空,所有的古董全部带走,店员被分散,有的去了北平,有的去了津州。   上海的史密斯路,有一家新的古董店开门营业了。   而这里的店员也全部换了一批新的面孔。   暗阁组织悄悄潜伏在了上海。   与此同时,陆淮在督军府中,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那个人说:“请问是三少吗?”   陆淮眼睛一眯,电话那头的人用了变声器。   这个人的声音听上去遥远,又改变了声线,电话里有着滋滋声,令人无法分辨他的声音。   陆淮缓缓开了口:“你是谁?”   陆淮警惕心重,不可能不怀疑。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三少,你听过暗阁吗?”   陆淮顿了顿,他自然知道这个江湖组织。   他们行事作风向来优雅斯文,杀人干净利落,不留马脚。   但暗阁有两条规矩,一、不杀好人,二、不接上海的单子。   暗阁的总部在南京。   因为暗阁从来没有扰乱过南京秩序,甚至还灭掉了棘手的恶人,所以陆督军对他们的行动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淮略加思索,便能明白此人的身份。   陆淮淡淡地说:“江先生,久仰大名。”   江先生一笑:“三少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陆淮很快道:“暗阁不曾同政府打交道,若是现在有了别的心思,又岂会派无名小卒来打这个电话?”   “三少果真聪明。”江先生说,“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陆淮并不接招:“我只喜欢和坦诚的聪明人来往。”   江先生的态度极好,却用了变声器打了这个电话,显然是不想让身份泄露。他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淮清楚得很,暗阁名气虽大,但无人见过首领的真容。   此人姓名未知,真实身份未知,又行踪诡秘,从不在旁人面前现身。   所有人只称呼他为江先生。   江先生仍是笑:“在江湖上走,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见陆淮没有说话,江先生知道方才的那句话起了作用。   江先生很快开了口:“暗阁要来上海,我想借三少一臂之力。”   陆淮没答应,他只问了一句:“史密斯路上的那家古董店,是你们的?”   上海滩的消息,陆淮向来是最先知道的。新开了一家古董店,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怪就怪在,这家古董店看似寻常,却同南京那家有着一贯作风。   江先生没有否认:“事事都逃不过三少的眼睛。”   他又道:“明晚九点,南国酒家,我会等到十点。”   下一秒,电话立即挂了,他并不多讲,因为多说多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陆淮搁了电话。   陆淮猜测,此人是用了临时电话。若是现在去追踪,即便找到了电话打来的位置,那个地方也一定人去楼空。   暗阁首领主动提出要和他见面,这是陷阱,还是投诚?   陆淮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他记着叶楚的话,莫清寒会乔装打扮来到上海,身份不定。   暗阁的突然出现,是否又与莫清寒有什么关系?   陆淮的问题很多,线索很少,只有见那人一面才能解开疑惑,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陆淮决定去会会那个江先生。   ……   夜色深沉,冬夜冷风袭来,愈加寒冷。   南国酒家平静安宁,许多客人来来往往。外头的冰冷,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里面的热闹。   陆淮下了车,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的手下已经守住了南国酒家的所有出口,暂时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陆淮上了楼梯,声音渐渐静了,他走到那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推开了门。   房门打开,屋内光线较暗。   陆淮淡淡扫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窗户旁边却有一个屏风。他已经料到那人的藏身之处。   他将门带上,对着屏风后面讲了一声:“出来吧。”   江先生语气很温和:“三少,你知道暗阁的规矩。”   暗阁阁主从不露面。   陆淮笑了:“但这里是上海滩。”   江先生声音清雅:“我没有带自己的人,这是我的诚意。”   陆淮知道房中仅有一人,而南国酒家已被暂时看管,此次见面,江先生确实是独自前来的。   江先生温文尔雅:“桌上有几张照片,三少可否一看?”   陆淮走到桌旁,看了一眼。   照片被一把折扇压着,折扇做工精良,品质极佳。   那里有三张照片。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三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分别在今年五月、七月、十二月被刺身亡。   均是出自暗阁之手。   陆淮开门见山:“明人不说暗话,江先生想做什么?”   江先生:“暗阁决定暂时在上海扎根,只不过想劳烦三少莫插手暗阁之事罢了。”   暗阁用这一招来投诚,十分巧妙。然而,江先生这人身份成谜,行事隐秘。   现在这幅态度,说不清是他的障眼法。   陆淮问:“江先生是上海人?”   陆淮虽讲了一个疑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暗阁从来不接上海的单子,想必江先生在上海定有他的秘密。   江先生语气温和:“每个人都有秘密,三少又何必多问?”   陆淮清楚他不会得到答案,又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暗阁要离开南京?”   江先生并不回答:“时过境迁,因为某些原因,暗阁无法在南京久留,只能来到上海。”   陆淮眯了下眼睛,江先生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正面回答。   陆淮是一个极为警惕的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自然生疑。   江先生虽想合作,却有所保留,底牌死死留在手中,并不想让陆淮知道他的底细。   更何况,他不现身,他的身份也有着极大的疑点。   或者是陆淮认识的人,又或者是一个与陆淮为敌的人。   无论是哪一点,江先生这个人都太危险了。   陆淮没有再问,他看到桌上放着的折扇,做工那样好,却只用来压照片。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那把折扇上,手指拿住了折扇。   下一秒,陆淮手腕一动,猛地一掷,紧接着,折扇迅速朝着那个屏风的方向飞了过去。   折扇准确地砸向了屏风上的一个着力点。   屏风晃了晃,很快倒了下去!   这时,江先生反应极快,他手一抬,一个暗器飞向房间里的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   灯光倏地灭了!   在屏风倒下的同时,灯光也暗了下来,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时间,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两个人同时拔枪,上膛,手指按在扳机上,指向对方的脑袋,动作一气呵成。   他们手中拿着的都是柯尔特M1911,两把相同的枪,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分出胜负。   陆淮的身形高大冷峻,气质冷冽至极。   他的动作坚定万分,毫不避让。   江先生斯文清雅,他的下半张脸被黑色风衣的立领挡住。   房间里漆黑极了,窗外没有月光,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   陆淮淡淡一笑:“江先生不愧是暗阁第一杀手。”   江先生温和道:“三少却比我快了两秒。”   方才江先生已经察觉到,陆淮分明快了两秒,却没有扣动扳机,证明他不想杀自己。   两人试探一番后,将枪缓缓放下。   江先生:“三少,回去之后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陆淮:“江先生若能把你身上的疑点解开,我自然会考虑。”   他们语气平静,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两人多疑又谨慎,他们没有再讲,分别离开了南国酒家。   此次投石问路,结果不甚满意。只是不知道,下一回的试探,何时会来。   ……   自从叶楚知道了陆淮探寻无果后,她明白莫清寒现在仍在暗处隐藏。   莫清寒是陆督军的私生子,她决定在今日将这件事告诉陆淮。   之前在恒兴茶社见面之时,叶楚没有告诉陆淮,是不想让他被这个信息误导。   因为叶楚十分明白,上一世,他们分明已经调查过莫清寒的背景,却一无所获。   谁都不知道莫清寒的生母是何身份。   如果先前陆淮按照这个方向去找,所有的线索将会像前世那样断掉。   这是一个死局。   叶楚先隐瞒了这件事,陆淮就能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客观去看待。   而现在,陆淮在不受信息干扰下,调查过莫清寒后,仍旧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她将此事同陆淮讲,若是今生事情有变,说不定能查到新的线索。   叶楚给陆淮打了电话后,他让她去一家射击俱乐部找他。   这家俱乐部在一个僻静的地点,以免枪声会惊扰到旁人。   今日的天气极为寒冷,虽说是晴天,但寒风依旧凛冽。气温太低,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叶楚到了俱乐部后,陆淮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转身走进去。她忙跟了上去,同他隔了一小段距离。两人亦步亦趋,走到一间室内.射击场里。   门被关上,屋子里寂静极了,只有他们两人。   射击场里放着一个极为眼熟的盒子,看上去像是一份礼物,但是叶楚并没有看到。   叶楚没有打量四处,直接开口:“陆淮,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陆淮忽的一笑:“我找你正好有事。”   叶楚看着陆淮:“先前没来得及同你讲,关于莫清寒,我还有别的线索。”   陆淮扭头看她,声线低沉:“让我猜一下。”   叶楚没有开口。陆淮似乎今日情绪不错,让他猜测一番也无妨。   毕竟,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是好事,若是能用轻松的方式讲出来,会比较容易接受。   然而,下一秒,陆淮说的话让叶楚怔在了原地。   陆淮缓缓道:“莫清寒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叶楚怔了一怔:“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见叶楚的表情,陆淮淡淡一笑。他仿佛并不惊讶,而是觉得此事是意料之中。   “我有思考过莫清寒针对我的原因,军事敌人、私人恩怨……有很多种可能性。”   “从你的态度中,我找到了那条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你先前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的情绪吧?”陆淮解释道,“那就只剩下这个理由了。”   叶楚没有料到,陆淮早已猜到了真相。所以,他才在得知此事时,神态自若。   陆淮忽的俯身看过来,凝视着叶楚的眼睛,他的气息靠近,熟悉又温热。   陆淮开了口,语气也极为认真:“叶楚,有时候,探查人心也很重要。”   为了让小骗子成长起来,他又给她上了一课。   叶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叶楚想起了叶嘉柔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   叶楚简单讲了一遍。在那个梦里,莫清寒和叶嘉柔成亲后,他一步步摧毁了叶家百年基业。   现在,叶嘉柔年纪尚小,又犯了错。   叶家在北平有一间宅子,叶嘉柔很快就会被送过去。叶楚希望陆淮派人时时刻刻监视。   若是他们找不到莫清寒,便用叶嘉柔作为诱饵,引他现身。   “这件事很容易。”陆淮说,“只要有我们的人在,她就出不了宅子。”   陆淮下意识用了一个词,我们。   他很快看了叶楚一眼,她并没有发现不对之处,面色如常。   陆淮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叶楚若有所思:“这一世,莫清寒不会……”   陆淮笑意一收,声线沉沉:“你方才说什么?”   叶楚怔了,但她立即改口:“这一次,想来莫清寒不会那样轻易得手了。”   方才她一时松懈,差点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   叶楚的心松了下来。   陆淮的眼神略有深意,却又绕开了话题:“莫清寒喜欢你妹妹?”   “但还有一个可能性,他害叶家是别有原因。”   叶楚沉思起来。   陆淮的话给了叶楚另一个思考的方向,先前,她一直被局限在红粉佳人那本小说的剧情中。   她认为莫清寒是因为叶嘉柔才毁了叶家。   但重生以来,种种变故频生。若是在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许多他们并不知晓的事情呢?   莫清寒冷酷至极,没有感情,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这样冲动。叶家雄厚的家产为莫清寒提供了训练属下的资本。   为财还是为了别的……   或许叶家里面也有一些他们从未知道的秘密。   叶楚正陷入思绪,陆淮在旁开了口:“叶楚,你不想知道,今日我找你来有何事吗?”   陆淮极低的声线将叶楚拉回,她抬眼看去,他正在看着她,目光专注。   不晓得看了她多久。   叶楚忙移开了眼:“什么事?”   陆淮拿起身侧的一个盒子,转眼间,那个精美的盒子递到了叶楚眼前,眼熟得紧。   陆淮说:“你打开看看。”   叶楚接过了盒子,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她的手有些颤抖,却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勃朗宁M1910。   上一世,陆淮送了她一份相同的礼物。   叶楚很快恢复过来,故作镇定地打开了盒子,那里放着一把熟悉无比的枪,这一世竟被陆淮又送了一次。   见到叶楚怔住的表情,陆淮开了口:“会用枪吗?”   叶楚摇了摇头,撒了一个小谎。   “你看清楚我的动作。”陆淮一边注意叶楚,一边拿出了柯尔特M1911。   待到叶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陆淮转身朝着靶子开了一枪。枪法很准,穿透了中心。   “你试试看。”   叶楚捧着盒子站在那里,陆淮帮她拿出了那把勃朗宁M1910。   陆淮的手掠过了叶楚的手指,将枪放在她手中,虽在室内待了许久,她的手指仍旧冰冷。   “随便试试。”   陆淮在旁看着她,表情淡然。   叶楚并不想陆淮知道自己会用枪,他定会有一番询问,到时候,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叶楚拿起枪来,假装笨拙地握了起来。她的动作十分生硬,看上去是第一次用枪。   她的枪指着靶子,迟迟不发,但不一会儿,枪放了下来。   叶楚解释道:“太难了。”   陆淮挑了挑眉。   他看到了她握枪的姿势很标准,即便她刻意伪装,仍是不经意带出了她的习惯。   既然叶楚非要假装,他又何必拆穿她。   倒不如顺水推舟,装作没有发现她的伪装。   陆淮的话语带着诱骗性:“我教你用枪,如何?”   无论叶楚会不会用枪,反正陆淮定要教她。   她不懂枪?没有关系。   他懂就好了。   陆淮的声线很低:“再拿起枪试试。”   叶楚的动作果真缓慢了起来,她似乎觉得枪太重,拿不稳。   然后,陆淮的视线落在了叶楚的手上。他的眸光深浅不明,似有深意。   陆淮的语气淡淡:“你没学过,拿枪姿势竟比我还标准。”   叶楚心一紧,因为慌乱,她的手倏地一松,那把枪瞬间滑落,直直往地面掉去。   陆淮轻轻俯身,他的动作很快,那把枪在落地前,就落入他的手中。   陆淮握紧了枪,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影高大冷峻。他微微低头,靠近叶楚,一股子温热的气息袭了上来。   陆淮凝视着叶楚的眼睛,他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叶楚的呼吸一乱,她总在他面前无法隐藏。   陆淮忽的一笑:“叶楚,你的心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枪小剧场   叶楚不解:你摸我手干吗?   叶楚慌了:你别碰我的腰。   叶楚无语:你……!   陆淮冷静:听话,我只是在教你练枪。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参赛中,默默求个灌溉~ ☆、第95章 第95章   叶楚怔了一怔, 他的声线沉沉, 落入她的耳中。   叶楚望着陆淮,两人的呼吸靠得极近, 不知怎的,她却没有半分闪躲。   他这样看着她,她讲不出话来。   陆淮直起了身,却又继续看着她的眼睛:“万一敌人这样诱骗你, 切记不要上当。”   他轻描带写地一笔带过, 仿佛方才的举动只是一场普通不过的课罢了。   叶楚的心跳早就已经快了几分, 她清楚得很,她向来很冷静, 若是旁人的诱骗, 不会令她上当。   刚才的那场诱骗之所以会成功。   因为那个人是他。   叶楚敛起了神色,认真看向陆淮,回答道:“我明白了。”   陆淮的嘴角带笑,语气淡淡:“但是你已经暴露了。”   叶楚:“……”   她低头看去, 陆淮手中拿着那把勃朗宁M1910,他微微往前一伸, 将那把枪递了过来。   枪被陆淮塞进了叶楚手中,他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手心。   陆淮的声音变得轻起来:“你再试试看?”   仿佛又开始进行另一场诱骗。   他已经铺好了陷阱,只等让这个小骗子一点一点掉进来。   但是, 经过方才那一回,叶楚早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的警惕心自然也回来了。   叶楚接过了枪, 握紧,双手用力,方才的那套姿势不变。正如陆淮说的那样,她的握枪姿势极为标准。   叶楚直视陆淮的眼睛:“我学得快吗?”   她的眼神坚定,没有避开陆淮的目光,越是闪躲,就越会显得自己心虚。   陆淮的嘴角轻轻牵起:“若是你学不会,我当然愿意继续教你。”   他的用意很明显,如果叶楚要装作她不会开枪,他就会一直教她,直到学会为止。   陆淮分明是在逼她开枪。   叶楚被逼无奈,她并没有接陆淮的话。她忽的转过身去,右手朝着固定靶的方向,枪指着那里。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睛瞄准了位置。   子弹上膛,她的手指一按,扣动了扳机。   子弹准确无误地飞向靶子。   六环。   一个不偏不倚,刚刚好的位置。   她不想让陆淮看出她的枪法很准。   叶楚转过身来,偏头看向陆淮,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她忽的勾起嘴角:“满意吗?”   叶楚知道,无论自己今天在陆淮面前怎么假装,他总有办法让她暴露自己。   倒不如直截了当,让他看个明白。   陆淮望着叶楚,她的背依旧挺直,抬着头看他,气势却没有弱掉半分。   她的目光清亮,认真看着他。   他瞧见了她分明已经浑身竖起了刺,但这幅样子,还真是可爱得紧。   陆淮笑了:“我很满意。”   陆淮并没有再问,叶楚也并不多说,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   陆淮心中清楚。   她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他全部找出来。   ……   锦绣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叶楚有哪点比自己强的,为何六爷对叶楚念念不忘。   锦绣冷笑了一声,若她也有像叶楚这般好的家世,六爷心里装着的人一定是自己,哪还有叶楚的位置。   锦绣缓缓地梳着头发,然后她仔细上了妆,换了一件水蓝色的崭新旗袍。   这旗袍是她近日新买的,质地和花色极好,本想穿给六爷看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六爷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她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六爷就会叫她过去。她随时都要保持最美的姿态。   最后,锦绣把几只精致的发簪插在了发间。   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砰”地一声响,顾平走了进来。   顾平面无表情地说:“你跟我走,六爷要见你。”   锦绣一喜,六爷终于要见她了。   今日空气格外冰冷,但锦绣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锦绣站起身来,十分顺从,跟着顾平离开了宅子。   到了仙乐宫,顾平把锦绣带到了乔云笙的房间,然后,他关上了门。   锦绣对乔云笙笑着,声音温柔:“六爷。”   乔云笙一看到锦绣,怒火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手下告诉他,锦绣要对叶楚下手。   陆淮警告过他,他的命在陆淮手上,若他再对叶楚动手,就会杀了自己。   乔云笙晓得,陆淮极看重叶楚,他绝不会对自己留情。   乔云笙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色,他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狼狈的境地。   因此,他早就歇了对叶楚的心思。   但他没料到的是,锦绣竟敢对叶楚动手,若叶楚出事,陆淮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乔云笙冷笑了一声:“锦绣,谁给你的胆子对叶楚动手?”   他尚且还有所忌惮,锦绣竟敢这样算计叶楚,乔云笙愤怒极了。   锦绣愣住了,有些不大高兴。六爷这样久没见她,见面第一句话问的竟然还是叶楚。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她只轻声说了一句:“六爷,我并没有对叶楚姑娘做什么,你别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锦绣以为叶楚和乔六爷告状了,急忙想撇清自己。   乔云笙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冷声:“闭嘴。”   语气冰冷极了,锦绣听了,只觉得心头发怵。   “若你再说她半分不是,我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看见乔云笙维护叶楚,锦绣的手微微发抖。   她忽的脑子一热,开了口:“六爷,你喜欢过我吗?”   锦绣不信,乔云笙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锦绣一直在乔六面前伪装自己,她隐藏起自己的本性,只为在乔六爷身边待久一点。   后来,锦绣越来越贪心,她只希望六爷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若六爷喜欢其他女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她们。   更何况,锦绣觉得叶楚处处比不上自己,所以,今日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锦绣直直地望着乔云笙,但乔云笙只轻呵了一声。   “锦绣,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罢了。”   “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玩物。若我厌倦了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一字一句,极其冷淡。   锦绣的心里涌上深深的寒意,之前乔云笙待她好全是假象,现在的乔云笙才露出了真面目。   在别人眼中,乔六爷做事不择手段,但锦绣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如今,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但锦绣仍不甘心:“那六爷喜欢叶楚姑娘吗?”   想起叶楚对自己的冷漠,以及陆淮对叶楚的上心,乔云笙突然觉得烦躁了起来。   房里的气温低得厉害,但乔云笙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了起来。   乔云笙的声音寒冷刺骨,似要划破沉滞的空气:“你活腻了吗?竟敢揣测我的想法。”   当日,他把叶楚绑到宅子里,叶楚是那样沉着冷静,即便被困了起来,但她从始至终未露出踌躇之色。   乔云笙嗤笑了一声,缓缓地说:“你怎么配和叶楚相提并论?”   这话毫不留情,让锦绣的心瞬间落入了谷底,她只觉得彻骨的冰冷。   这时,乔云笙突然站起身,朝锦绣走了过来。   他走到锦绣前面,俯身看着她。   见此,锦绣心里一喜,方才的失落散了些。   下一刻,乔云笙忽的掐住了锦绣的脖子,声音冰冷至极:“锦绣,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   “第一,你自尽,免得脏了我的手。”   然后,他的手一点点收紧,力道也加强了许多。   “第二,我送你上路。”   这一刻,空气似乎冻结了一样,气温也愈加低了下来。   锦绣仰着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脖颈间传来灼热的疼痛。   那疼痛还在不断加剧,但乔六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锦绣晓得,六爷非要她作出一个选择。   每一条都是死路。   直到锦绣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呼吸也微弱了下来,乔云笙这才松开了手。   方才只是对锦绣的一点惩罚,若是等会她的回答没有让自己满意,等待她的会是另一种结果。   乔云笙不急不缓地走到位置上,拿起一块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动作轻缓极了。   他的手指格外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乔云笙每一下都擦得极其认真,仿佛刚才碰了锦绣,对他来说,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情。   锦绣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目光有些无神。   她成为高级书寓后,客人们都捧着她,乔六爷把自己带回宅子后,也对自己极好。   但是后来,六爷对自己的态度却一下子冷淡了下来。   这一切都怪叶楚。   锦绣那一身质地极好的旗袍,早就已经乱了,头上的发簪也斜了下来。   看上去狼狈极了,谁还瞧得出这是曾经风姿绰约的锦绣。   但是,锦绣怔怔地坐在地上,恍若未觉。   这时,乔云笙悠悠地开口:“想好选哪条路了吗?我的耐心不够。”   动了叶楚,就会惹怒陆淮,锦绣这般连累自己,他绝不会放过锦绣。   锦绣按捺内心的恐惧,抬起头轻声道:“六爷,我想好了,我选第三条路。”   “我想永远陪在六爷的身边。”   锦绣此时怕极了乔云笙,但她仍想博取一下乔云笙的怜惜,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毕竟她跟了六爷这么久,就算她一时做错了事,六爷也没必要这么绝情。   乔云笙挑了挑眉,全然忽视锦绣眼底的爱意:“孙儒和我提过几次,他非常喜欢你。”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若你呆在孙儒身边,想必他会待你很好。”   锦绣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六爷要把自己送给孙儒?   以前她是高级书寓时,孙儒就对她动手动脚的,令人厌恶。   更别提孙儒有虐待人的癖好,被他带走的女人最后都不得善终,下场非常凄惨。   若六爷真把她送给孙儒,那她不是完蛋了?这辈子她会待在地狱里了。   锦绣的脸上满是泪水,她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六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害叶楚姑娘的……”   “求求你了,不要把我送给孙儒,我只想在六爷身边当一个丫鬟……”   乔云笙恍若未闻,冷声:“吵死了。”   然后,他瞥了顾平一眼:“把她拖下去。”   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任何起伏。   顾平应了声是,大步上前,用力把锦绣从地上拽了起来。   被顾平带下去前,锦绣又回头看了乔云笙一眼,眼里含着泪水。   但乔云笙看都未看锦绣一眼,缓缓拿起了茶盏。   他根本不在意锦绣的死活。   锦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全身的力气都似泄尽了,再也不挣扎,任凭顾平带了出去。   ……   前几日,叶楚设计戳穿了叶嘉柔的诡计,让叶钧钊和苏兰都看清了叶嘉柔的真面目。   证据确凿,叶嘉柔被抓个正着。   叶钧钊气极,将叶嘉柔从峨眉酒楼带走后,直接将叶嘉柔送回了家。   从那日起,叶嘉柔就再也没有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过。   叶钧钊对叶嘉柔彻底失望,他下定了决心,要把叶嘉柔送往北平。   他会用补课的名义将叶嘉柔送过去,叶嘉柔可以直接考那里的大学。   在此之前,叶钧钊需要将这个决定告诉家里的其他人,也要把叶嘉柔做的事告诉他们。   这一天,叶钧钊将叶家所有人都叫到了叶公馆的书房里。   叶奕修的父亲有事出差,赶不回来。剩下的人都到齐了。   万仪慧早就和叶老太太通过气,苏兰也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虽说她们生气叶嘉柔所做的事,但是她们没有立即上门。   现在叶钧钊有了结论,要通知他们。若是他要惩罚叶嘉柔,那就最好。   若是他无动于衷,还要包庇叶嘉柔,她们一定会站在叶楚这边,共同使力将叶嘉柔送走。   所有人都到齐了,叶老太太坐在上座,其他的人坐在下边。   叶钧钊一脸凝重:“今天,我把大家叫到这里,是有事要宣布。”   大家都知道原因,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钧钊吩咐佣人:“把叶嘉柔带过来。”   这几日,叶嘉柔一直被禁足。叶钧钊下了命令,不允许她出房门一步。   只有丫鬟会定时给她送饭,但是谁也不会告诉叶嘉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叶嘉柔惶惶不安,那日在峨眉酒楼的时候,她听到了叶钧钊说的话。   叶钧钊要将她送去北平。   叶嘉柔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叶楚搞的鬼。叶楚定是派了人来监视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才会在叶楚的掌握之中。   叶嘉柔害怕极了,未知的事情总是最恐惧的。   现在就像有一把刀悬在叶嘉柔的头上,她哪儿都逃不了,却又不知道那把刀会何时落下。   这时,房门被敲响。   丫鬟要将叶嘉柔带去书房,叶嘉柔心下一松,吐了一口气,只要她能和父亲见上面,她就能开口求情。   “老爷,叶三小姐到了。”丫鬟汇报。   书房的门被推开,叶嘉柔往里一看,发现叶家的人都到齐了。   叶楚也在房内,神色冰冷,她狼狈的样子尽数落在叶楚的眼中。   叶嘉柔的脸瞬间白了,要是书房里只有叶钧钊一人,她还有把握说服叶钧钊。   如今叶老太和万仪慧等人都在,他们很疼叶楚,怎么会放过自己。   当房门合上,叶嘉柔赶紧开始装委屈:“父亲,你听到的内容都是那女人诱骗我的,我怎么会真的对姐姐下手呢?”   叶嘉柔哭了两声,这几天她紧张极了,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看上去可怜得很。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肯定想陷害我,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叶嘉柔不知道,叶楚在她和锦绣约见的房间装了窃听器,她们的每一句话都被叶钧钊听了个明白。   叶钧钊随手就将茶杯一掷,扔到叶嘉柔面前。   没想到,已经到这个地步,她还死不悔改。   叶钧钊气得拿手指着叶嘉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火。   “你到现在还在说谎,阿楚在你房间装了窃听器,我全部都听到了!”   果然是叶楚,没想到叶楚竟然做得这么绝,叶嘉柔眼底藏着恨意,但是却不敢表现出来。   叶嘉柔只顾着哭,想着用眼泪让叶钧钊心软。   叶钧钊被叶嘉柔的哭声弄得头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和房间的人讲起叶嘉柔做的事。   “前几天,阿楚让我看到了叶嘉柔的真面目,她勾结外人,想要让她姐姐身败名裂,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说出那些歹毒的话。”   “她也承认了,是她和蒋伯俊合谋,绑架阿楚,想毁了阿楚的名声,就和蒋伯俊在巡捕房说的一模一样。”   叶钧钊记起那个打扮艳丽的高级书寓,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和那种人来往。   叶钧钊的怒气又一次升起:“还专挑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也不知道你从哪里认识的。”   叶钧钊把自己在峨眉酒楼听到的话,和在场的人都说了一遍。   虽然叶钧钊说的全部事情,万仪慧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们还是装出一副刚听到的样子。   现在再听一次,万仪慧和叶老太仍然气得不行,对叶嘉柔的做派更加厌恶。   万仪慧最先开口:“我就说叶嘉柔是个心术不正的,成天想着害人,现在想着陷害叶楚,以后看我们不顺眼了,是不是要把叶家人全都杀了?”   叶嘉柔赶紧摇头,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怎么会这么做?”   叶楚冷眼看着叶嘉柔的做作样,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底泛着冷意。   这还真说不准,现在叶嘉柔这么说,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上辈子叶嘉柔不就勾结了外人,让莫清寒对付叶家,最后叶家家破人亡。   叶老太也指责叶嘉柔:“平时看她乖巧,也不知道在算计着谁,钧钊啊,我觉得还是不要将她留在上海,远远送走为好。”   叶钧钊点了点头:“其实我叫大家来,就是想说一下我的决定,不能将她留在上海了。”   “反正她的心思都不在读书上,那我就将她送到北平补习,那里有个宅子,过年也在那里呆着,不用回来了。”   叶钧钊一说完,叶嘉柔的脚都软了,这几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只身一人去北平,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叶钧钊一天没消气,她就一天不能回来上海。   叶嘉柔开口求饶:“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不会惹事,我只是一时糊涂,不会一错再错。”   其他人都无动于衷,虽然叶嘉柔不想向叶楚求情,但此时也只有叶楚能够帮她了。   叶嘉柔转向叶楚的方向:“姐姐,是我鬼迷心窍,若是你让我留下来,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   “我从来没有去过北平,你手下留情,帮我和父亲说句话吧。”   这次,叶嘉柔真的吓坏了,她哭个不停。   叶楚一点也没有心软,要不是叶嘉柔起了坏心眼,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叶楚倒是想问问叶嘉柔,叶嘉柔让自己手下留情,那么她呢,在置他们于死地前,有没有好好想一想。   叶楚握紧了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情绪隐藏。   她看向叶钧钊,声音清冷:“父亲这个决定极好,不过我想和父亲一起,将叶嘉柔送去北平。”   “叶嘉柔做了这么多错事,我想亲眼看着她到了北平,才安心。”   大家都能理解叶楚的心理,叶嘉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叶楚出手。   她心中有气,担心会有变故,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叶钧钊点了点头,同意了叶楚的话。   其实叶楚和陆淮已经商量好了,等叶家的人将叶嘉柔送到北平后,叶楚会找个借口,等叶钧钊他们先离开。   她会将叶嘉柔从叶家的宅子转移,送去另外的地方,然后陆淮的人会将叶嘉柔看管起来。   说是让叶嘉柔去北平补习,其实是将她软禁起来。用得上她的时候,放她出来,不然的话,她就一直待在那里,不用出来了。   下定决心要将叶嘉柔送走后,叶钧钊也不再推延时间,准备立即上路。   叶钧钊特地派了两个婆子,围在叶嘉柔的两侧,生怕她逃跑,事情出现变故。   叶嘉柔哭得眼睛都肿了,但也于事无补。   等到叶嘉柔到叶公馆门口时,发现叶钧钊和叶楚已经坐在车里,等着送她去火车站。   叶楚隔着车玻璃,瞥了她一眼。   叶楚只想着快些将她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到了火车站后,那里有不少旅客,人群拥挤,声音喧闹。   叶楚一行人站在站台上,下面铺着铁轨,沿着铁轨的方向看去,一列火车正好进站。   “呜——”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余音袅袅,散在空中。   叶楚一行人上了火车,从上海到北平要很长时间,他们买的是卧铺的票。   火车上人很多,他们拿着票,进了车厢后,才变得不拥挤起来。   叶楚还没有进车厢,迎面撞见了一个眼生的人。   “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吗?”那个人的语气很有礼貌。   叶楚的声音淡淡:“嗯。”   “我在隔壁,有事找我就行。”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三公子说了,出门在外,总要相互照料才好。”   叶楚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谢谢你,先生。”   那个人已经做好了交待,就放心地转身离开了。叶楚看了看他的背影,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口中的三公子指的自然是陆淮。   在外不方便讲出陆淮的身份,手下们常常用三公子称呼他。   不单单是这个人,整节车厢的旅客其实都是陆淮的手下。   目的就是为了确保此次北平之行万无一失。   ……   这时,一个人也在火车站出现了。   他的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有些松垮地搭在身上,气质慵懒,看上去极为随性。   他看了一眼时刻表。   “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十点。”   售票员小姐递上票,尽职尽责:“先生,这是您的车票,这列火车很快……”   她尚未说完,便察觉到手一空,火车票立即被人抽走。她抬头一看,那个人的步子迈得极快,已经消失了。   在火车快要开的前几分钟,他上了车。   那顶黑色帽子被轻轻取下,露出清俊的面容。他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微笑。   正是贺洵。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说吧,你还有几个马甲,一起脱了。   叶楚:……   看到上章大家的脑补,作者表示,他们两个玩的是真枪啊,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一波营养液。 ☆、第96章 第96章   叶楚放置好自己的行李后, 火车就已经开了。   她慢步走了出去, 车厢走廊的两扇门处,都站着人。一个男子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另一个男人靠窗看着报纸。   他们看了叶楚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叶楚刚想回包厢的时候,正好瞧见另一节车厢那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脚步立即一滞。   贺洵。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楚起了疑心,她本就不了解贺洵这个人, 却又处处撞见他。   一次二次可以说是巧合, 但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叶楚眯起了眼睛, 她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叶楚步子一转,走到隔壁的卧铺包厢, 门虽关着, 但透着一条缝隙。她敲响了门,敲了三下。   里面的人很快就走了出来,他看到叶楚,语气极为平静:“这位小姐需要帮助吗?”   叶楚道:“麻烦你帮我看看那位先生。”   叶楚的意思是, 贺洵有古怪,希望让他去查探一番。   循着叶楚的目光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他点了点头。   陆淮的手下按照叶楚的吩咐,离开了这节车厢, 跟着贺洵,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仿佛只是在火车上随意走走。   在陆淮手下走到贺洵的包厢时, 贺洵缓缓在卧铺坐下。   贺洵朝着对面卧铺那人一笑:“我来晚了,抱歉。”   那个人抬高了嗓音,似是有些不满:“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赶不上这趟火车了。”   贺洵解释道:“在家里耽搁了一会,你晓得,我先前离家那么多年,回来没多久又出远门,他们总要讲上几句。”   那人点头,端起架子教育他:“多陪陪家里人,何必在外奔波?”   贺洵笑了:“不是你让我陪你去北平吗?”   那人愣了几秒,仿佛脑中记不得那些事情,正准备开口反驳。   贺洵的眼睛一眯:“你现在又不认账了?”   贺洵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开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玩笑。   但是,他的面容虽平静,却倏地有一股压迫感袭了过来。   那个人很快反应过来,自责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脑子都不中用了。”   贺洵:“先睡一觉吧,到了北平还有很多事要做,精神一点才好。”   那个人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   陆淮的手下在这个卧铺包厢外面的走廊上站了一会,状若寻常地抽了一根烟。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信息,便离开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极为细微,普通人根本就听不到。但贺洵却听得很清楚,任何一点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贺洵将几块大洋放在桌上,嘴角一勾:“多谢。”   那个人忙说:“我演得怎么样?”   贺洵笑了笑:“演得不错,还需要提高。”   方才贺洵进了火车后,在寻找车厢的过程中,察觉到了身后有一个人在尾随。   跟踪他的人步子很轻,动作很小心,定是受过了训练。不过,发现一个尾随之人,对贺洵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贺洵进了车厢后,立即给了对面那人一些钱,说是有人在跟踪,让他陪自己演一场戏。   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部分。   那人自然很快答应了下来。   坐在贺洵对面的人虽然高兴地收了钱,仍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他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你?”   贺洵解释:“我的家族大,总有一些麻烦的事情。”   那人就不再多问。   ……   另一头,陆淮的手下回了原来的车厢,告诉叶楚,贺洵目前并无可疑之处。   他问是否要继续派人盯着贺洵。   叶楚说不必了。   她清楚得很,贺洵的举动看似正常,要么是因为他行事谨慎,要么是因为他身上真的没有疑点。   如果方才贺洵没有露马脚,那在这一列开往北平的列车上,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暴露。   叶楚不想多生事端,毕竟,这列火车看守严密,出事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叶家这件事做的隐秘,外人只知道叶嘉柔成绩不好,送去北平补习,又有谁会去管旁人的家事?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平安抵达北平。   叶楚的思绪静了下来,却在这次北平之行中,仍旧保持着警惕心。   ……   火车停下,车门打开,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陆陆续续下了车。   叶嘉柔跟在叶钧钊身后,她都已经到了北平,事情再无扭转的余地。   叶嘉柔不发一言,持续沉默着,她知道就算自己说再多的话,也没法让叶钧钊回心转意,带她回家。   叶楚他们一下车,陆淮的人立即散在火车站附近,不远不近,将叶家一行人围着。   他们状似无意,分散在叶楚他们附近,但是叶家人的举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这是叶楚和陆淮商量好的事情,叶楚自然知晓。   从火车站到叶家大宅这段路上,陆淮的手下都会一直跟着他们,以免发生变故。   他们一面保护叶楚,一面监视着叶嘉柔。   等到叶钧钊夫妇离开,叶楚和陆淮将叶嘉柔转移后,他们才会撤离。   火车站现在的旅客来来往往,拥挤得很,他们小心地随着人群走,同时关心着叶家人的情况。   而叶家其他人都一无所知,他们坐上了汽车,车子开往叶家在北平的宅子。   叶钧钊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一行人到了叶家宅子后,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而叶嘉柔也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叶嘉柔在北平的这段时间里,叶钧钊也让一个婆子盯着叶嘉柔。   这个婆子忠实可靠,不会有所隐瞒。   因为叶钧钊害怕叶嘉柔在北平也会不省心,闹出点事,所以他干脆找人看着叶嘉柔,让人随时和他汇报。   叶嘉柔被送到房间时,叶钧钊他们都在场,叶楚还语重心长地告诫了叶嘉柔几句。   “叶嘉柔,你在北平要安分守己,不要像在上海那样胡闹。趁这个机会,你好好读书,也别再起歪主意了。”   叶楚继续说,语气暗含警告:“我看北平这个地方不错,清净,你待在这里也能静一静心。”   叶楚说的倒好,但是叶嘉柔才不会领情。   叶楚说是为自己好,但是,她话里话外都是另外一种意思。   她想让自己永远留在北平,再也不回到上海去了。   安置好叶嘉柔后,叶楚准备给严曼曼打个电话。   其实叶楚早就知道,严曼曼也在北平。前几天,她跟叶楚提过,她父母有事,顺便将她一同带去北平。   叶楚还知道严曼曼北平的电话号码。   若是叶楚想避开父母,和陆淮联系,就必须找严曼曼帮忙。   叶楚特地找了个时机,待到客厅无人的时候,去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就有人接了,叶楚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叫叶楚,是严小姐的同学,麻烦你叫她听一下电话。”   “好的,请稍等。”   过了没多久,电话那边就换了人,严曼曼的声音传来。   “叶楚?”   “是我。”   严曼曼问:“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叶楚立即提出:“我现在人在北平,和我父母一起,但是我想过几天再回去。”   严曼曼瞬间懂了叶楚的心思,她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你是想让我帮你隐瞒?”   严曼曼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叶楚会想到找她帮忙,她高兴得很。   叶楚同样笑了笑:“之后我会同你解释的,回去上海后,我再请你吃东西。”   严曼曼哦了声,故意拉长了声线:“我要吃上次那家咖啡馆的蛋糕,另外,你别想找个其他理由骗我。”   叶楚笑了下:“没问题,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严曼曼主动提出:“待会你先挂电话,十分钟后,我会给你家打电话,你让别人来接。”   叶楚说:“没问题。”   搁下电话后,苏兰被叶楚带到了客厅,两人虽在讲叶嘉柔的事情,但是,叶楚在等严曼曼的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叶楚安静坐在那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兰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找叶楚。”电话那头是严曼曼的声音。   苏兰一愣:“你是……”   严曼曼笑了笑:“一定是阿姨吧,我听阿楚讲过你。”   严曼曼的嘴很甜,她虽然性子有些傲慢,但是在长辈面前总会装得极为乖巧。没讲几句,苏兰就对她心生好感。   苏兰听过严曼曼的名字,苏家人和她父亲有过来往。   “我现在在北平,想和阿楚一同去玩。”严曼曼认真地说,“你们先回上海,过几天,我和阿楚再回去。”   苏兰犹豫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叶楚,她的眼中似乎包含着期待。叶楚来北平的次数很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也不奇怪。   严曼曼又道:“我的父母都在北平,到时候会和我们一起上火车。”   苏兰知道,严曼曼的父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放下心来,同意了。   ……   傍晚时分,陆淮派来的车子已经停在叶家宅子的门口了。   先前和陆淮约好,叶楚到了北平后,就会立即与他见一面。   叶楚正大光明地上了车,已经同父母讲好了,她并没有任何遮掩的姿态。   黑色的汽车缓缓开动,景色从车窗外面掠了过去,北平隐没在黄昏中,带着隐隐约约的美感,愈发迷人了起来。   车子开到了北平最著名的一个酒店,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既有各式风味的餐厅,又有娱乐场所,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到这里来。这是聚会和用餐的最佳地点,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上一世,叶楚很少去北平,她只来过六国饭店一回,那一次是在陪陆淮谈事。   她依稀记得六国饭店的装修很雅致,并且,这里的菜肴极好,风味独特。   叶楚进了六国饭店,那个包厢门口有陆淮的人守着。她同他们点头示意后,便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身后的人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寂静万分,只剩下她和陆淮两人。   叶楚抬眼看去,陆淮坐在那里,在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他也恰巧抬头看她。两人视线相接,相互望着彼此。   陆淮沉沉的声线响起:“来了?”   叶楚的声音有些抱歉:“久等了。”   她在叶家宅子耽搁了一段时间,不晓得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陆淮说:“我也才到不久。”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很快收回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嗯,不过等了半个小时罢了。   等得久不久,那要看等的人是谁。   陆淮看向叶楚,她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她的表情凝了一凝,看上去正在思索些什么。   叶楚觉得这间房的桌子有些大,若是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的距离太远,讲话也不太方便。   她想了几秒,在陆淮的身侧落座。   陆淮看见叶楚的动作,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陆淮问:“吃过晚餐了吗?”   叶楚摇了摇头。因为要过来见陆淮,她怕他等得久,又有事情要同他讲,晚餐都没有吃就赶来了。   陆淮看着叶楚的眼睛:“我已经点了一些,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这些菜肴。”   叶楚很快说:“我不挑食。”   陆淮问:“是吗?”   叶楚想了想,又道:“况且,你的眼光,不会差的。”   陆淮的视线落在了叶楚的身上,她正抬着头看他,白皙的脸因舟车劳顿而略显疲惫,表情却很认真。   他忽的笑了。   他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陆淮开了口,他的话语暗藏深意:“嗯,你说得对。”   看到陆淮的笑容,叶楚也跟着笑了。   六国饭店的菜品极好,若是在用餐的时候,提到了别的事情,倒是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食不言寝不语,吃晚餐的时候,他们只会偶尔讲到关于菜肴的事情。   即便没有人开口,房间里的气氛也丝毫不显尴尬。   仿佛相处了多年那样,有着极强的默契。   ……   陆淮搁下了筷子,叶楚也觉得饱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天都在外忙碌,身体太累,她吃不下太多的东西。   叶楚思索了一下,转移叶嘉柔一事已经有所准备,她决定先把在火车上遇到贺洵的事情告诉他。   叶楚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陆淮。”   陆淮偏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   叶楚的态度很严肃:“昨日,我在火车上遇见了贺洵。”   陆淮眉头一皱。   他知道这个名字,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   叶楚继续说:“我让人去探查,贺洵说自己来北平有事,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并没有带行李。”   “他此次出行,看上去更像是临时起意。”   陆淮问:“有别的疑点吗?”   “有。”叶楚立即点头,没有迟疑,“上回我从乔六那里逃出来,遇见的那个人是他。”   之前,叶楚并不知道贺洵的身份,只告诉过陆淮,她逃出来后,碰上了一个会武之人。   陆淮挑了挑眉:“哦?”   陆淮很快问:“信礼中学的新校董也是他?”   言语中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醋味。   叶楚怔了一怔,信礼中学的校董换人,分明只是一件小事。陆淮那样忙,又是从何得知的?   叶楚极为不解:“你怎么知道?”   陆淮的解释很简单:“我会查出现在我身边的可疑人物,自然也会查你那边的。”   他的语气淡淡:“难免会怀疑到刚出现的人身上。”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话。   陆淮的眸光深浅不明,有件事,他并不会告诉她。   无论是叶家的人,还是信礼中学的人,他都调查了一番,只是为了确保叶楚身边的人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   六国饭店里,严曼曼在一个房间同严家人吃晚餐。   这时,严曼曼的一个丫鬟走上前来,告诉她,自己在六国饭店碰见了她的同学。   有一回在聚会上见过,丫鬟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叶楚。   严曼曼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站了起来。   叶楚到了六国饭店,竟然不同她讲一声。   严曼曼告诉母亲:“我的一个朋友在这里,我去找她聊聊天。”   严曼曼的母亲向来宠她,自然很快就应了。   她想了想,带上了一盒糕点,这是她最喜欢吃的,希望叶楚也能喜欢。   一路上,严曼曼不由得露出笑容。没想到,她今日下午才和叶楚通了电话,晚上就能见面了。   严曼曼抱着盒子,走到了丫鬟说的那个房间门口,却发现那里站着两个人。   她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心神不宁,那些人看上去身手极好,叶楚会不会有危险?   严曼曼立即加快了脚步,小跑过去。但是,她并没有顺利进去房间,而是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的声音很冷:“你不能进去。”   严曼曼理直气壮:“我的好朋友在里面,你们不让我进去,是不是要害她?”   守卫尽职尽责,无论严曼曼怎么讲,都不会让她进去。   叶楚虽在房间里面,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个女孩子抬高了嗓音,定要进来。   叶楚微微一怔,她认了出来,那是严曼曼的声音。   叶楚看向陆淮:“我的同学好像在外面。”   叶楚叹了一口气,她清楚严曼曼的性格,若是见不到自己,绝对不会离开。   要怎么同她解释,自己竟会和三少单独坐在包厢里。   更何况,这里还是离上海很遥远的北平。   陆淮看出了叶楚的心思,他忽的开口:“需要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吗?”   陆淮的语气很冷静,听上去他们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叶楚扫了一眼房间,陆淮分明是说笑,因为这里并没有任何能躲藏的地方。   她转念一想。   他们不过是见了一面,何必畏畏缩缩,倒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叶楚略加思索,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后站着的人果真是严曼曼。   严曼曼的眼睛一亮,声音响起:“阿楚……”   很快,严曼曼的视线落在了叶楚的身后,陆淮坐在那里,面色冷峻,气质冷冽。   她愣了下,手中的那盒糕点落在了地上。   “你……”她似是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严曼曼怔怔地看着,她已经想象出了一条报道。若是被记者拍到了,他们定会这样写。   陆家三少和叶二小姐来到遥远的北平。   只是为了私会?   作者有话要说:  被抓包了……   作者:感觉两人好像在偷情。   陆淮:嗯?   叶楚:啊?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顺便求下营养液。 ☆、第97章 第97章   严曼曼明白得很, 她窥探到了他们的暧昧。   因为严曼曼看得清楚, 陆淮的视线分明是放在叶楚身上的。   他坐在那里,虽然沉默, 但是却在望着她的背影。   严曼曼的父亲与陆淮认识。陆淮来见严曼曼的父亲时,她撞见过他几次,即便对她的父亲,陆淮的态度也是有些疏离的。   陆淮望着叶楚的时候, 便连气质都没有先前那样冰冷了。按照严曼曼的性子, 她自然会多想了。   看着严曼曼的神情, 叶楚心中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她看见了陆淮,免不了要有一些遐想。只是不晓得, 她是怎样定义他们两人的关系。   无论严曼曼信不信, 叶楚总要解释一番,不然气氛便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叶楚很快调节好情绪,她的声线听上去和平日里无异:“曼曼。”   听到声音,严曼曼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叶楚身上。   叶楚认真看着严曼曼:“我同三少是朋友, 我们不过是在六国饭店吃个饭罢了。”   陆三少传闻中不近女色,叶楚的性子较同学们更为成熟。   两个人, 单独在北平的六国饭店吃饭……   严曼曼自然不信。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不用解释,我全都明白的。   严曼曼的语气十分有礼:“你们好好用餐, 我就不打扰了。”   即便她没有谈过恋爱,也能看出这间屋子里的氛围,叶楚和陆淮之间定有些什么。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名媛淑女, 严曼曼是绝对不会打扰别人的。   严曼曼对着叶楚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阿楚,不要忘记我的那份蛋糕。”   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你和三少的秘密了,记得买蛋糕做封口费。   没等叶楚回答,严曼曼已经把门合了回去。   屋子里又一次剩下了他们两人。   没有人开口,这里寂静极了。叶楚在门口停了一会,转身走了回去,坐到陆淮身旁。   方才被人发现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   叶楚想了想,道:“她的嘴巴很牢,不会说出去的。”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淡淡地说:“嗯。”   他清楚严曼曼的身份,是警察署长严震的女儿。   既然严曼曼出现在北平,那么严震应该也在这里。   叶楚告诉陆淮:“之前我能顺利离开叶家宅子,就是找她帮的忙。”   “我跟母亲讲过了,会在北平留几天,再和严曼曼一起回上海。”   陆淮问了一句:“过几日,你会和她一起回上海?”   叶楚没想到,陆淮关注的竟是这一点。她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的人会跟着叶楚一同上车,警察署长也会注意火车的安全,相当于双重保险。   不过,陆淮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先前,叶楚的父母陪她来北平,这次,他们已经提早回去了。   他自然会和叶楚坐同一列火车。   陆淮解释了起来:“若是在回上海的火车上,碰到了危险,你该如何做?”   “来北平时,尽管无事发生,但我们都没有料到,贺洵会出现。”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莫清寒的伪装怎么办?”   他的话听上去没有半分问题。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按照贺洵的资料,此人常年在国外,先是留学,后又在外工作,极少在上海出现。   现在,贺洵忽然回到上海,不但管起了顺南货号的生意,又接替他的母亲成为信礼中学的校董……   这一系列动作疑点重重,难免会让人想到莫清寒。   如果莫清寒不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而是顶替了旁人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上海呢。   那么,像贺洵这样的背景,就极为符合了。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已经肯定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叶楚说:“我的父母会坐明早八点的火车离开北平。”   陆淮:“那我九点就过来接你。”   叶嘉柔现在还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必然要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时间已经不早了,叶楚很快就离开了六国饭店,被陆淮派来的车子送回了叶家的宅子。   父母知道叶楚的去处,也并没有多问。   在北平的第一个晚上,叶楚想到了明日的安排,有些心神不安。   她翻来覆去了很久,天都快要亮了,才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叶楚自然很快就起来了。   叶钧钊和苏兰虽要赶着回上海,仍是有些不放心叶楚。他们交待了很多句话,才离开。   等到九点的时候,好几辆车子停在了叶家的宅子门口。   陆淮不便插手,他坐在外面的车中等着,他的一群手下跟了进去。   叶嘉柔刚刚醒来,她的意识尚且不清楚。眼前模模糊糊的,她却看见叶楚走了进来。   有一群神态严肃的人,看上去像是士兵。他们的手中竟拿着枪。   她心神一凛,立即清醒过来。   叶嘉柔到了北平后,早就心如死灰,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凌厉:“叶楚,你要做什么?”   叶楚勾唇一笑:“只是送你去一个地方罢了。”   叶楚并不想同叶嘉柔虚以为蛇,父母都已经离开了。她清楚,此事可不能拖延。   叶嘉柔慌了:“你要送我去哪里?”   叶嘉柔的那些心思早就歇了,现在只想在北平另谋出路。若是叶楚要送她离开,她岂非什么都做不成了。   叶楚不答,嘴角仍然带着讥讽的笑:“你觉得呢?”   她的笑容此刻更像是威胁,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未知的事情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慌。叶楚什么都不说,令叶嘉柔更为惧怕。   她的声线怒极:“叶楚,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叶嘉柔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地骂着:“心思歹毒,心机深沉……”   叶楚嘴角的笑一收,面色立即冷了下来:“你再讲一句试试看。”   身后一个人立即上前。   叶嘉柔忽的觉得背脊一凉,因为她察觉到一把冰冷坚硬的枪抵在了她的腰间。   她闭紧了嘴,不敢再说。   叶嘉柔看见,叶楚站在那里,周身气质竟异常冷冽。   她忽的觉得,先前自己太低估叶楚了,但为时已晚。她什么都做不了。   ……   叶楚看向旁边,那里有一个叶家的婆子。   这个婆子接到了叶钧钊的命令,要留在北平,看管叶嘉柔,以免她又多生事端。   这时,那个婆子正站在角落里,分明她什么都看到了,低着头,好似并未发觉。   叶楚缓缓走了过去,停在了她面前。   婆子的声线很镇定:“二小姐。”   叶楚不急不缓地说:“父亲交待你做的事情,你可以继续做。”   “不过是换间屋子罢了,是吗?”   叶楚早就做好了决定,谁都无法改变。那个婆子看到了他们手中的枪,自然一口应下。   婆子低着头:“我都听二小姐的。”   很快,婆子又补充了一句:“老爷只是让我看着三小姐,不要让她惹出乱子就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楚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婆子一同上了车。   车子开了,在北平的路上平稳地行驶着,绕了好几条路,在一个偏僻的宅子门口停下。   叶嘉柔被押着进了宅子,这一回,再也没有哭闹。因为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无力更改了。   这条巷子会被陆淮的人严加看守,宅子中也会有护卫。   所有必要物品都会每日准时送到这间宅子里来。   叶嘉柔的功课不会落下,他们会请一个补习老师给叶嘉柔上课。这个老师自然也是陆家的人。   每隔几天,叶嘉柔都会在监视下,给叶公馆打电话。   她不会起任何风浪。   除非,他们有一天需要她。   ……   上海,大都会。   化妆间内,人来人往,忙前忙后。   “旗袍熨好了没?”   “这个披肩被谁弄脏了,快去找条新的来。”   “快快快,别想着偷懒,大家动作快一些。”   而这些忙碌都只是为了一个人,现在大都会里最红的歌星——夜来香。   虽说大家手忙脚乱,但是她们都接受过培训。看上去乱,可事情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自从夜来香首次在大都会登台演唱后,来大都会的人越来越多。   全部客人都是来听夜来香唱歌的,每逢夜来香登台的那一晚,大都会永远座无虚席。   虽然夜来香的歌声和繁华的大上海大不相同,但是,所有人都被这独一无二的美吸引了。   现在夜来香的地位水涨船高,很多事情都不用亲力亲为。   丁月璇静静地坐在化妆台前,她不需要自己动手,就有人上前,帮她细细地描着眉。   “阿秀,你妆化得越来越好了。”   丁月璇的声音轻柔,像一阵清新的夜风。   帮丁月璇化妆的女人叫阿秀,她听了丁月璇的话,面露欣喜之色。   “真的吗?”阿秀说着话,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这都要感谢夜来香你,若不是你的提携,我哪能做到这些?”   阿秀家中贫困,在大都会只是做打杂的工作。   不过,她心灵手巧,耳濡目染下,竟学会了如何化妆,甚至比那些经验老道的人化得都好。   一次巧合,丁月璇发现了阿秀的才能,将她提到了身边,为自己化妆。   最近这段日子,丁月璇登台演出时的妆容,都是由阿秀完成的。   丁月璇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歌女也搭了腔,顺着阿秀的话往下讲。   “是啊,若不是夜来香,阿秀也做不到现在的地步。”   夜来香现在是大都会最捧的歌星,虽说人人嫉妒,但是谁让她长得好看,唱歌又动听。   即便是她们去听,也会为此着迷。   夜来香这个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她们又怎么比得过呢。   有那功夫刁难夜来香,让她出不了头,还不如想着怎么巴结夜来香为好。   另一个歌女也开口奉承:“我看外面肯定又是坐满了人,都想着听夜来香唱歌。”   “夜来香的歌声独特,在上海是独一份。”   丁月璇没搭话,只是对她们笑了一下。   这时,房门被敲响。   有人跑去开了门:“呀,又有人给夜来香送花了。”   那人咦了一声:“是叶二小姐送的。”   丁月璇赶紧回过头,阿秀有经验,她在听到叶二小姐这几个字时,就立即停下了化妆。   除了唱歌这事,每回听到叶二小姐的消息时,都是夜来香最开心的时候。   丁月璇站起身,快走几步,捧起那束花。   花束里有一张纸条,是叶楚的字迹。   丁月璇很快就看完了,嘴边的笑意愈发浓了。   虽是几句普通的话,但是丁月璇还是能够看出叶楚对她的关心。   几天前,叶楚就同丁月璇说过,她要去北平一趟,不能当面恭贺丁月璇。   丁月璇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到抽屉的盒子里。   不少歌女知道夜来香和叶二小姐交好,丁月璇对叶二小姐这个朋友,很是珍惜。   “马上登台了。”门口有人来提醒。   丁月璇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走出了化妆间。   前段时间,电影公司的人主动找上丁月璇,让她演唱电影《西厢记》里面的歌曲,月圆花好。   西厢记是近期来最热门的电影,这首歌被丁月璇一唱,那电影更是火热。   今晚,丁月璇演唱的正是这首歌。   台下的客人都是为夜来香来的,大都会像往常那样,坐满了人。   开场的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在期待夜来香的出场。   一束光打在舞台的中央,舞台其他地方都是暗的,话筒立在中间。   丁月璇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纤长细白的手握住话筒。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夜来香安静地在夜晚绽放,她并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美,她的美是淡淡的,清雅至极。   但是当她开口唱歌的时候,总会让人不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一曲毕,夜来香轻轻地笑了一下,退下舞台。   掌声比以往更加热烈,不少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拍手叫好。   夜来香的歌声轻盈干净,配上这首歌,最能打动人心。   丁月璇到了后台时,外面的掌声都还没歇。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看到了丁月璇,他的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夜来香,我是国泰大剧院的主事人,姓李。”   丁月璇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我刚才听了你唱歌,像传闻中那样好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剧院唱一首,我们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那男子相信,丁月璇若是能在国泰大剧院唱歌,反响一定好极了。   丁月璇没开口,她的旁边跟着几个丫鬟,她们帮丁月璇回了话。   丫鬟先是礼貌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你应该去找大都会的一个负责人,他专门安排演出这些事。”   丫鬟将具体事项告诉了这个男子。   男子一脸遗憾,和她们告了辞,赶紧去找丫鬟口中的那个人。   丁月璇唱完歌,准备回家。之前叶楚的那张纸条,被她小心地放在自己的随身小包中。   丁月璇从大都会的后门离开,门口有个男人已经在那等了一会了。   已是深冬,今日比往常的温度都要低,到了晚上,更是冷得让人受不了。   那男人忍不住搓了搓手,身后传来声音,那人赶紧回头。   他看到丁月璇,惊喜万分,立即带上了微笑,向丁月璇走了过去。   他放轻了声音:“夜来香。”   ……   那头,曹安走向沈九的房间。   “九爷,那个喜欢夜来香的人又来了。”曹安向沈九禀告。   曹安看沈九没说话,问道:“需要派人帮夜来香解决这件事吗?”   前些日子,沈九托人从英国带了几件好玩的东西。   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件西洋玩意,颇有兴致地把玩着。   “之前大都会又不是没发生过,那些歌女不是经常被富家子弟追求,次数还算少吗?”沈九一脸不在意。   曹安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事时有发生,有些歌女忍不住动心,以为走了捷径,能直接踏上富贵之路,可是没有几个有好的下场。   但是夜来香不同,如今她是大都会最受欢迎的歌星,若是她离开了大都会,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曹安忍不住开口:“之前我们还和乔六立下赌约,要将夜来香捧成全上海最红的歌星,要是她……”   沈九抬起头,拒绝了曹安的提议:“不用白费那些功夫,大都会不是派了人保护夜来香吗?其他的事情就由她自己应付。”   “只要夜来香没有受到伤害,别的事情怎么处理,是夜来香的自由。”   有些歌女不想辛苦唱歌,想直接攀上那些富贵人家,省去那些努力的过程。   那些人离开大都会,沈九不觉得可惜。   就算他将她们留下来,但是她们终究还是会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夜来香和其他歌女又有所不同,她比别人多了一份坚持。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依靠那些男人,来达成自己的成就。她能自己独立面对。   夜来香必须自己成长起来,只要她在受到诱惑时,还能保持本心,这样他捧她出来,才是有价值的。   沈九挑了挑眉:“我们就等着看,夜来香会怎么应对,这件事就当做是给她的一个历练。”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一下灌溉,今天会有感谢营养液的加更~ ☆、第98章 第98章   此时, 丁月璇正在大都会后门遇见了那个男人。   这男人是穆氏企业的大公子, 家境极好。自从在大都会听到夜来香唱歌,他就喜欢上了夜来香。   夜来香歌声纯净, 长得也美,他深深迷恋上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大都会门口等夜来香。   穆公子眼睛一亮:“夜来香,我等你好久了。”   丁月璇看见他, 眉头隐隐皱起。   穆公子已经给她送了好几次花, 但她对他没有半点心思。   丁月璇心里的目标很明确, 她来到上海,就是为了唱歌, 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现在她在大都会登台没多久, 根基还不稳,许多事情都还在摸索的阶段,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其他事情她暂时都不会去考虑,她也没有这个念头。   之前丁月璇一直都没有搭理穆公子, 但他没有放弃,还是锲而不舍地来大都会门口等她。   “穆公子, 我现在要回家了。”丁月璇又说:“你也回去吧。”   然后,丁月璇转过身,就要离开。   穆公子见丁月璇要走, 连忙走到她面前:“夜来香,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待你好的。”   他又开口:“过几天, 我带你去看电影吧,那部电影很好看的……”   “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骑马……”   丁月璇止住脚步,看了过去。   照理说,穆公子对目前的她来讲,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若她同意当穆公子的女朋友,她可以成为一个富家太太,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努力打拼。   但是,丁月璇不情愿,她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改变自己的生活。   丁月璇面色平静:“穆公子,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没有缘分,你不要再来找我。”   穆公子有些不解,他家里有钱,为什么夜来香要一直拒绝他。   “夜来香,如果你嫁给我,也不用每天都来大都会唱歌,这样多累。”   还有一句话,穆公子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再让夜来香当歌女,毕竟,说出去面上也不太风光。   丁月璇自然清楚穆公子的想法,她声音淡然:“穆公子,你有没有追求过什么东西?”   穆公子怔住了,他家里条件好,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丁月璇继续说:“每天早上,我很早就会起来练声。要演出的时候,晚上就来大都会唱歌,然后,再顶着寒风回家。”   “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   “这一切很苦,但我乐在其中。”   丁月璇看了穆公子一眼:“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很明显,穆公子你和我走的是不同的道路。”   “请你尊重我的选择,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丁月璇不再看他,径直离开了。   穆公子在原地站着,心情有些复杂。   他默默地看着丁月璇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他才离开。   ……   因为石五爷不在上海,所以由乔云笙出面,举办黑市比武。   乔云笙坐在书房里,手下将黑市比武的细节安排,一一汇报。   “黑市比武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准备好了,报名尚且没有结束,这些是已经签好的死契。”   手下将一叠死契放在乔云笙的桌子上。   等手下说完后,乔云笙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房门合上,乔云笙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他看着桌上别人签订的死契,走了神。   那时,他还不在上海。他和初恋情人告别,承诺自己会在上海出人头地后,回来找她。   之后,乔云笙只身一人来到了上海。   可惜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顺利,他到处找工作,四处碰壁。   但是乔云笙的身上有一股韧劲,越是做不到的事情,他越不会放弃。   乔云笙初到上海,一个新人,对什么都不熟,自然会惹上一些人。   那天,乔云笙被人围堵在小巷子,他们一同打他。可是乔云笙向来不怕死。   他生性狠辣,就算是之前的他,也绝不会对人手下留情。   那些人的拳头落在乔云笙的身上,他一点也没有惧怕,拿起墙边的石头,就往别人身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专挑要害打,丝毫不手软。   那些人都被乔云笙不要命的样子吓坏了,个个后退,但是乔云笙没有放过他们。   等到人人身上都受了伤,躺在地上时,乔云笙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眼神狠厉。   当时的鸿门老大是罗二爷,他坐在自己的汽车里,看完了全程,他对乔云笙很感兴趣。   罗二爷自己没下车,而是交代了手下几句。   那些人被乔云笙打怕了,一个个都逃了。巷子里只站着乔云笙。   罗二爷的手下按照吩咐,找了乔云笙说话:“若是你不怕死,就去参加鸿门举办的黑市比武。”   “罗二爷说了,要是你能在黑市比武中拿到第一,他就让你进鸿门做事。”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罗二爷看中的就是乔云笙的性子,他坚韧不催,不服输,这样才能成事。   这么大的利益放在乔云笙面前,他自然动心了。   乔云笙从没听过黑市比武,但是经此一事,他立即去做了调查。   想要出人头地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黑市比武这条路来的最快。   其他的事情,乔云笙不管,只要能成功,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乔云笙立即去报了名,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死契。   黑市比武的那段日子,对乔云笙来说,永生难忘。   他每天一睁眼,就要经历新一轮的生死搏斗。   所有参加黑市比武的人,都签订了死契,只有让对方死,自己才能活下来。   所以他必须拼尽全力,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出色的那个。   越到后面,他越心狠。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面不改色。   到了最后,他真的战胜了所有人,成为黑市比武的第一名。   他如愿所偿,进入了鸿门。   乔云笙将思绪抽回,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死契,动作优雅极了。   死契上的这些人,注定会有不少人去送死,但是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这都是那些人选择的路,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他们自己走下去,怨不得人。   ……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温度低得厉害。   偌大的房间里,一个男人的身形隐在重重的黑暗中,压抑万分。   房里的光线晦暗不明,他脸上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模糊。   这样一个人,就好似这沉沉的黑夜,令人心生忌惮。   这个男人气质阴寒至极。   正是莫清寒。   这时,一个手下走进来,低头禀告:“主子,我收到消息,过些天鸿门要举行黑市比武。”   莫清寒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继续说。”   手下开口:“比武获得第一名的人可以拿到一百块大洋。”   “而且若受到了鸿门的赏识,之后还可以留在鸿门做事。”   莫清寒没有说话,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手下又说:“不过,参加黑市比武的人要先签死契。”   莫清寒神色微动,仿佛有了一丝兴趣:“死契?”   手下回答:“是的,不签死契,就不能参加黑市比武。”   莫清寒忽的问了一句:“你觉得陆淮会去吗?”   提到陆淮时,房里的气温瞬间低了下来,仿佛比夜风还要冰冷。   手下细细思索:“黑市比武视人命如草芥,极不公平,就算丢了性命,也只能自认倒霉。”   “属下认为,陆淮为了维持上海滩的和平,他一定会出现在黑市比武的现场。”   莫清寒眉头隐隐皱起,他为了爬上现在的位置,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的眼神蓦地沉了下来。   莫清寒语气极其阴冷:“呵,人命算什么?没有用处的人,他们的性命根本就一文不值,他们注定要为别人铺路。”   他的声音极低,但却透着一丝冰冷的气息,在房间里缓缓蔓延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莫清寒嗓音阴沉:“只要能把人踩在脚底,只要能爬上去,多死几个人又何妨?”   “反正那些死掉的人,不过是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手下想起,其他人没有完成任务时,主子对他们的惩治手段。   思及此,他不由得心头一颤,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但手下立即收拾好情绪,不敢显露半分,低声说:“主子,您说的是。”   手下轻声道:“主子,那您要去看黑市比武吗?”   半晌,莫清寒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抬了抬手。   手下会意,立即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再次归于寂静。   他坐在黑暗里,眸光深浅不明。   ……   另一头,叶嘉柔在北平的那间宅子住着。她已经认命,安安分分。   叶楚观察了几天,她晓得,叶嘉柔的坏心思仍旧不会改变,但是住在这里,插翅难飞。   在北平待了几天后,严曼曼准备回上海了。   叶楚到了火车站,她和严曼曼约好,会乘坐上午十点的火车回北平。   警察署长严震和他的夫人都是态度极好的人。   严曼曼没有什么朋友,难得会带叶楚来见他们。   严曼曼挽着叶楚的手,两人一同上了火车。   叶楚知道陆淮也会坐这班火车,上车前,她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站台,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这举动被严曼曼看到了,她问:“看什么?”   叶楚摇了摇头:“没什么。”   严曼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叶楚,也没有再问。   等到两个人进了卧铺车厢,严曼曼才靠了过来。这几天,她心里一直有疑惑,找不到机会问叶楚。   严曼曼的声音放得很轻:“你和三少是什么关系?”   仿佛担心被谁听到似的。   叶楚笑了笑,她的样子真是可爱得紧。   “笑什么呀。”严曼曼认真地盯着叶楚,“在六国饭店被我抓个正着,现在必须好好解释。”   三少不是不近女色,性子冷漠吗?   她才不信,他和叶楚没什么关系。   严曼曼一本正经地说:“我谁都不会讲的,够不够义气?”   叶楚看着严曼曼,忽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够。”   严曼曼表情故意严肃起来:“叶楚,别想糊弄过去。”   叶楚点了点头:“我说。”   叶楚知道,不说清楚,严曼曼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毕竟,叶楚和陆淮合作一事并不能讲,只能按照上回给叶家人的那个借口说。   严曼曼一直注视着叶楚,生怕听漏了些什么。她可不想错过这样的绯闻,说不定旁人还都没有听过。   叶楚说:“我无意间救过三少一命。”   “这次,我送叶嘉柔来北平,三少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派了人送我过来。”   “这节车厢就有两个三少的手下。”   叶楚看了一眼,严曼曼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存在。   严曼曼好奇道:“你们怎么会在六国饭店约会?”   叶楚忽视了约会那两个字:“他也恰巧在北平,就见了一面。”   严曼曼点了点头,也不晓得有没有相信。   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叶嘉柔做了什么事,要送她去北平?”   叶楚想了想,没有做解释,只说:“她会留在北平补习,以后不会再回信礼中学了。”   这时候,严曼曼倒是立即不问了。   虽说先前她同叶嘉柔不和,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她还是十分清楚的。   严曼曼:“最后一个问题,别的同学是不是没人知道你和三少的事情?”   叶楚不假思索:“是。”   严曼曼眼睛一亮,她没有再说什么,嘴角却浮起了笑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她们已经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   这时,有熟悉的声音从卧铺车厢外面传来,仿佛有两个男人在走廊上讲话。   严曼曼一愣:“这是我父亲的声音。”   叶楚怔了一怔:“这是三少的声音。”   没有等叶楚阻止,严曼曼立即拉开了门,抬眼看了过去。   陆淮在同严震讲话,他们站在走道上,似乎是因为在这班火车上偶遇,所以才聊了起来。   听到了拉门的声响,陆淮不经意地看了过来,轻轻掠过叶楚的那张脸。   严震察觉到了陆淮的视线,他转身看去,两个女生坐在卧铺上看着他们。   严震给陆淮介绍了一下:“小女严曼曼,这是她的同学叶楚。”   严曼曼和叶楚立即站起了身,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陆淮的语气淡淡:“严小姐,叶小姐。”   陆淮的态度冷淡,好似对叶楚完全不熟悉。   严曼曼下意识看了眼叶楚,她的表情极为镇定,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陆淮那样。   严曼曼:……   若不是她先前见过了六国饭店那一幕,她就要被这两个人的好演技给骗到了。   认识却又装作不认识,分明心里有鬼。   不过,看来她似乎是唯一一个知情人士。   严曼曼对此十分满意。   他们只打了声招呼后,陆淮便说自己有事,要回去了。   临走之前,陆淮的目光在叶楚身上停了几秒,仿佛在给她什么暗示。   叶楚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点头。   待到陆淮离开了,严震也交待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车厢。   叶楚同严曼曼说:“我很快就回来。”   严曼曼笑了:“不用那么急。”   她知道叶楚要去哪里。好人做到底,总不能耽误别人谈恋爱。   叶楚离开了这里,迈起步子来。   她不知道陆淮在哪一节车厢里,只能循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沿着走廊一直走。   叶楚一边走着一边看,车厢里有旅客,但是,那些人都不是他。   她尚且没有找到他,脚步变得急了些。   车厢里寂静极了,火车碾过铁轨的声音在外头响着。   窗外是安静的山水,从外面掠了过去,好似冬日里一抹带着暖意的绿色。   叶楚焦急地走着,奇怪,这些车厢里,怎么都找不到他呢。   叶楚走到了一节车厢,这里没有人,她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她小心地迈着步子,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有一扇门忽的从里面被人拉开,叶楚察觉到她的手臂被握紧,她心下一紧。   叶楚毫无防备,里面那人稍一用力,她被拉了进去。   他的动作不重,仿佛怕伤到了她。   这扇门重新被拉了回去,隔绝了里面的车厢和外面的走道。   车厢里极为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呼吸声轻微地起伏着。   有一道低沉的声线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在找我?”   是陆淮。   叶楚的心跳漏了半拍。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下一更在15点以后。   这么努力加更,大家多多灌溉~ ☆、第99章 第99章   叶楚转过身去, 陆淮站在身后。   他的身影冷峻又高大, 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冰霜,却又在看见她的瞬间, 化了开来。   陆淮站在那里看着叶楚,视线直直地落进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一凝,注视着他。   火车疾驰而去,虽有铁轨摩擦的声音在外响着, 但这里变得寂静了起来。   叶楚耳根热了, 却又没有移开眼睛。过了一会, 她才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微微低下头。   叶楚开了口:“陆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节车厢没有人, 叶楚方才认为这边或许有危险,谨慎了许多。   陆淮忽的一笑,他往后退去,坐了下来。   他告诉叶楚:“前后两节车厢都是我们的人。”   这节车厢空了出来, 他们正好可以在这里讲话,又不用担心被旁人听见。   陆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叶楚立即明白了过来,她走了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既然陆淮刚才让叶楚过来找他, 应该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讲。   严曼曼还在那边车厢等她,叶楚要尽快离开才是。   她开门见山:“有什么事吗?”   陆淮问:“你还记得黑市比武吗?”   叶楚顿了一下,她记起上次去酒馆的时候, 听见有人在议论此事。这是一个极为不公正的比赛,由鸿门举办。   叶楚点头:“陆淮,你想做什么?”   陆淮丝毫没有隐瞒:“我想取缔这个比赛。”   第一次听到黑市比武时,陆淮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那时,他接管和平饭店没有多久,根基不稳。   现在看来,时机已到。这个比赛以重赏诱惑,却让许多人将自己的性命拱手奉上。   有些权贵,喜欢看这种刺激的厮杀。他们往往会下很大的赌注,押不同的选手赢。   一些人为了公报私仇,送自己的仇人参加黑市比武,并借机杀死他们。   陆淮绝不能放任鸿门的人在上海滩这样做。   叶楚明白陆淮的意思:“有什么办法吗?”   陆淮看着叶楚,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打破规则的人。”   黑市比武无视他人生死,这样的事情,已是约定俗成。   只有一个勇于打破规则的人,才能建立起新的秩序。   回去车厢的路上,叶楚一直在想黑市比武的事,有些恍惚。   她上一世在陆淮身边,并没有听说过黑市比武。   是不是说明这个比赛已经在之前被陆淮取缔了?   还是说这是今生出现的一个变故?   这一次,他们两人能否顺利呢?   ……   这班火车到了上海。   一路上舟车劳顿,北平又离得那样远,叶楚疲倦极了。她回到叶公馆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叶楚睡得极沉,一夜无梦。   第二日,叶楚醒来,觉得倦意散去了些,她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去学堂。但是,不久之后,学校里很快就要考试了。   叶楚往窗外看去,天空干净极了,清浅的阳光照了下来。   时至深冬,天气愈加寒冷,因着这阳光,凉意倒驱散了一些。   天气这样好,叶楚决定去书店买些资料。她拿起大衣,打开门,准备前往书店。   布朗路上,叶楚缓缓地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书店了,只要再拐一个弯,就到了。   这时,叶楚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怎么去找鸿门的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样。叶楚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了过去。   不远处是一个杂志摊,上面摆着很多书,整整齐齐的。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和杂志摊的老板讲话。   男人没有转过身来,叶楚自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身量很高。   叶楚觉得这人似乎是她认识的,于是,叶楚走到一旁,假装在做其他事,但她的耳朵却听着动静。   杂志摊的老板正在低头整理着书本,听见有人问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男人五官端正,皮肤是小麦色的。身上穿的是半旧的衣服,已经有些微微发白,看上去家境不太好。   老板眉头隐隐皱起,他先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年轻人,你要做什么?”   鸿门做事极其嚣张,霸道极了。特别是鸿门的乔六爷,看似优雅,做事却不择手段。   大家都想绕着鸿门走,莫非这年轻人是不晓得鸿门的可怕,这才想着去找鸿门的人。   这男人叫秦骁,他自然听过鸿门的行事手段,但他这一次,一定要见到鸿门的人。   秦骁:“我有要事要办。”   见这个年轻人心意已决,老板无奈,只好说了一句:“前面有个赌场,是鸿门的产业。”   “大家若是想找鸿门的人,一般都会去那里。”   老板又提点了一句:“年轻人,鸿门不好惹,你可要小心。”   秦骁道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听见这男人要离开了,叶楚回过头,恰好看见了这男人的侧脸。   他的五官硬朗,看上去英气极了。叶楚心神一凛,她晓得这人是谁了,   他是上一世跟在莫清寒身边的秦骁。   上一世,秦骁本是乔云笙的手下,后来不知为何,秦骁去了莫清寒身边,成为了莫清寒最得力的下属。   秦骁的身手极好,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莫清寒有很多仇家,那些人恨不得置莫清寒于死地。   但是,有秦骁在莫清寒的身边,那些人完全近不了莫清寒的身。可以说,秦骁是莫清寒最大的护身符。   上一世,为了复仇,叶楚打探了许多关于莫清寒的事。   她隐隐听到过,秦骁做事不像莫清寒这般残忍,他能不杀人的时候,就不会杀人。   他心性不坏,却非常忠诚。   叶楚眉头皱起,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而秦骁为何对莫清寒如此忠心?   之后,叶楚又叫人去打探,但是,其他事情她就不清楚了。   叶楚的眼神深了几分,若要彻底扳倒莫清寒,这一世,绝不能让莫清寒再遇到秦骁。   不晓得秦骁这次找鸿门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这时,叶楚抬起脚,缓缓走到一条小巷里。   外面是街道,喧闹得很,越往小巷里走,声音越加变得遥远了起来。   小巷里寂静极了,气温也比外头低了几分。清冷的阳光落在石板路上,闪着细小的光。   叶楚停下了脚步,她先抬起脚,然后脚尖轻轻地落在地面上。之后,她又抬起脚,重复之前的动作。   脚尖总共点了地面三下。   停顿了一会儿,叶楚又做了几遍。   叶楚重复了三次。   之后,叶楚不再动作,她站在小巷里静静等待。   陆淮的手下在保护着她,一般情况下不会现身。她和这些人提过,若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她就会做方才的动作。   叶楚等他们出现。   这时,一个人走到叶楚身后,说:“叶楚姑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的?”   这人叫周启,奉陆淮的命令保护叶楚,他是这批人中最有话语权的。   方才见叶楚做了那个动作,周启晓得叶楚需要他们做事,就走了过来。   叶楚看着周启:“方才有个男人在杂志摊上停留了一会,你还记得吗?”   周启想了想,点了点头。   叶楚:“你派人跟着他,看他为什么要去找鸿门的人,再过来告诉我。”   周启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叶楚沉思,一切都要等周启回来后,她才能再做打算。心里装着事,叶楚离开了小巷。   走到喧闹的街道上,四下声音渐渐响了起来,叶楚往前走了过去,准备去书店买书。   ……   另一头,秦骁离开杂志摊,往前走了过去,前往鸿门的赌场。   一面走着,他一面想,鸿门要举办黑市比武,他准备去报名。   秦骁的老家在津州,他在津州开了一家武馆,武馆靠教人习武,以及卖一些跌打酒来赚钱。   津州的人不好武术,愿意来学武术的人寥寥无几。   有时候,一些家境贫寒的人为了有个一技之长,就想学武术傍身,但他们付不起学费。   秦骁心肠好,若是这种情况,秦骁就不会收他们的银钱。   再加上武馆的跌打酒也卖得不好,久而久之,武馆就入不敷出了。   但是秦骁并没有泄气,他一边开着武馆,一边去其他地方打散工,虽然银钱不多,但勉强可以维持温饱。   然而有一天,秦骁的兄弟被查出得了重病,需要花很多的银钱。但秦骁兄弟家境不好,完全负担不起药费。   秦骁与兄弟关系极好,事关兄弟的性命,他自然想着要帮兄弟一把。   秦骁仔细想过,什么方式赚的钱多,来钱又快?若只是打散工,银钱极少,根本不能赚到足够的药费。   他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这时,一个人提点了他一句,给他指了一条路。   那人讲,鸿门过些天要举办黑市比武,每个参加的人,都可以拿到一笔参赛金。   而且数额不少,说不定可以解秦骁的燃眉之急。   若拿到第一名的话,有一百块大洋,那秦骁兄弟的病就有救了。   虽然那人也告诉了秦骁黑市比武的可怕,但是秦骁仍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他身手不错,说不定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于是,他就来了上海。   想着想着,秦骁就到了赌场门口。   赌场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会聚集在这里。   一旦沾惹了赌瘾,就再难戒掉。赌徒们心里的贪念,永远不会停歇。   相反的是,他们的贪念会越来越浓,即便他们最后一无所有,他们还是戒不掉赌瘾。   秦骁从没有来过赌场,他对这些向来没有兴趣。   但是,今日他必须进去。   秦骁走进赌场,抬眼望去,里面大得很,摆满了一张张赌桌。   每张桌前都围满了人,这些赌徒们一个个眼睛发红,双眼紧紧盯着赌桌,气氛压抑极了。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又输了?我怎么可能每次都输,是不是你们动手脚了?”   一个男人两眼无神,脸色极差,看样子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此时正扯着嗓子大喊。   赌桌上另一个人眼神凶狠:“这里是乔六爷的地盘,难道你在质疑乔六爷做事不公平?”   这赌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若惹到了乔六爷,他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赌徒咽了咽口水,赔笑着说:“我说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那人哼了一声:“你输了这么多,再加上之前的赌债,把你的手留下吧。”   赌徒脸色一变,急得额头上覆满了汗珠:“您行行好,让我再赌一次,我这把肯定能赢。”   那人看都不看,对旁边的人说:“把他拖下去。”   赌徒立马就被打手们拖了下去,嘴巴也被堵上了。   刚才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赌徒们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又双眼发红地投入到赌博中。   秦骁拧紧了眉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有个人坐在那里,神色都与旁人不一样,看上去地位也高一些。   他想,可以找那人问一下黑市比武的事情。   秦骁走过大厅,经过那些疯狂的赌徒们,走到那人的身旁。   他语气十分礼貌:“我想报名参加黑市比武。”   这人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他们身材魁梧,太阳穴附近还有突起的青筋。   一看就晓得这是赌场的打手。   这人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说:“你等一下。”然后,他进了一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这人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坐回到位置上。   他开口:“参加黑市比武可以拿到一笔参赛金。”   “我猜你也是冲着这笔钱来的。”这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黑市比武是一项很残酷的比赛,参加的人大多非死即伤,即便侥幸能活着回去,身体也会变得极差。   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每个参赛的人都能获得一笔金额,那些缺钱的人当然会心动。   更别提,获得比武第一名的人还可以拿到一百块大洋,很多人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当然会争破了头。   这人看了秦骁一眼,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想必这穷鬼也是冲着这钱来的。   秦骁听了,默不作声。他确实是想拿到一百块大洋,为兄弟治病。   然后,这人开口:“不过,若要想参加比武,拿到这个参赛金,你必须先把这个签了。”   这人一面说着,一面把一张纸放在了秦骁的面前。   黑色的桌上,放着一张素白的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秦骁拿起纸,看了起来,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上面写得清楚明白,比武中生死不论,一切事情都与鸿门无关。   他的心头一凛,这是死契。   这人开口:“参加黑市比武,就要守鸿门的规矩。”   “比武过程中,难免会有死伤,先把这死契签了,若是比武中发生什么意外,即便是死亡,鸿门都概不负责。”   “丢了性命,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是老天要收你的命,怪不得旁人。”   秦骁心头一紧,签了死契,才能拿参赛金。   签了这张纸,那他的命再也不受自己掌控,即便他在比武过程中死掉,也与鸿门无关。   秦骁有些犹豫。   看见秦骁捏着纸,并不说话,这人冷笑了一声:“怎么,不敢签?”   “又想拿到好处,又不想把命交出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秦骁对这人的讽刺恍若未闻,他心里想着,在这世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对他来说,他的兄弟就是唯一的亲人。   他受伤的兄弟还有妻儿,若是他拿到一百块大洋,为兄弟治病,起码他兄弟的家不会散。   而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便他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秦骁下定了决心:“我签。”   说完,秦骁拿起笔,在死契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一落笔,死契生效,意味着他的命就是鸿门的。   生死由天。   鸿门这人拿起纸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收了起来。   然后,他对身后的打手说:“你把参赛金给他。”   打手把几块大洋给了秦骁,秦骁紧紧地握着这几块大洋,转身离开了赌场。   ……   叶楚走出了书店。   喧闹的街上,她忽的看见周启的身影。周启看了她一眼,叶楚晓得,他打探到秦骁的事情了。   叶楚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四下无人,周围也隐藏着陆淮的手下,无人靠近。   周启方才跟着秦骁进了赌场,看清了秦骁要做什么,他一五一十地向叶楚汇报了。   周启:“那人去鸿门的赌场,是为了报名参加黑市比武。”   “之后,他签了死契,拿着一笔钱,离开了赌场。”   叶楚的语气淡淡:“嗯,我知道了。”   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她已经明白了。   上一世,秦骁是因为黑市比武被乔六收入麾下,后来又到了莫清寒身边。   秦骁性子忠诚又不伤人性命,参加这种比赛,定有他的原因。   若是能让秦骁站在他们这边,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她告诉周启:“我要同三少见一面。”   很快,陆淮就回了信,让叶楚到和平饭店来见他。   ……   叶楚去了和平饭店,她径直上了五楼,门口的守卫见到她后,点头示意。   叶楚推门进去时,陆淮正在打电话。   见到她进来,陆淮同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一句:“嗯,过会见。”   陆淮立即将电话搁了下来,他正在同沈九打电话,讲的也是黑市比武的事情。   叶楚走得急,也没有听到陆淮在说什么。   叶楚坐了下来,将今日在外见到秦骁一事告诉了陆淮。   陆淮先前在北平说过,他需要找一个能够打破规则的人。   叶楚思来想去,那个人必须身手极好,能在黑市比武中存活下来,又要勇敢正直。   她一时没有收住,讲得多了:“此人未来会是莫清寒的手下,但他极为忠诚,又重情重义。”   “现在,秦骁没有遇到莫清寒,他的一切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   陆淮淡淡看了叶楚一眼,她知道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了。   他问了一句:“这些都是梦境告诉你的?”   叶楚一怔,点点头:“是。”   方才她太过心急,一时之间忘了,她告诉过陆淮,她是从梦境中知晓未来的事情。   陆淮忽的一笑,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却没有再问什么。   陆淮:“这个人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要先观察一阵子。”   他清楚,重情重义的缺点是心软,但是绝不会背叛效忠的人。   叶楚派人来给陆淮回话的时候,他知道了此事,就派人去查了。   陆淮说:“不用担心,我已经去查秦骁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叶楚放下心来:“好。”   叶楚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莫清寒会来黑市比武。”   这种比赛,高手辈出。上一世,莫清寒说不定就是在比赛中看到了秦骁的身手。   陆淮说:“你跟我想的一样。”   要是去了黑市比武观赛,有可能会遇见伪装后的莫清寒。   叶楚想同陆淮一起去,却迟疑了一会,没有开口。   陆淮十分直接:“你想去看黑市比武?”   叶楚讲了那么多,他早就猜出了她的心思。   这件事,他本想自己去做。黑市比武极为危险,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陆淮开了口:“若是你想去,需要答应我一些条件。”   陆淮不断讲着需要在黑市比武注意的事项,一条一条讲得很清楚。   “必须乔装打扮进去。”   “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凡事一定要和我商量。”   “……”   “最后一点,我想再试试你的身手。”   “现在是白天,没有遮蔽物……”   陆淮缓缓转过身去,他忽的一笑:“我让你三招。”   叶楚怔了,她有些不服输,陆淮的举动分明是在说她的格斗技术太差。   趁着陆淮转身的瞬间,叶楚出其不意,伸手击向陆淮的背部。   陆淮背对着叶楚,但是他早有察觉,不过他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微微一闪,避开了她的攻击。   叶楚又出了一拳,朝陆淮的肩膀而去。   陆淮镇定地偏了偏头,她的手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叶楚身子一倾,换了一招,想勾住陆淮的脚。   等到叶楚快要碰到他时,陆淮突然转身。   他轻轻松松,不紧不慢,一把抓住叶楚的脚,将其往下一推。   陆淮靠近,往前一跨,离叶楚近了些。他手臂一横,把叶楚压在墙上。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叶楚不认输,眼神挑衅。   背后是冰凉的墙壁,陆淮站在叶楚面前,微微俯身,看向叶楚的眼睛。   两人皮肤相触,他的手贴在她柔软的脸颊上。   叶楚能察觉到,陆淮的手臂正好横在她的脖颈,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热。   这个姿势极为亲密。   “陆淮,我……”房门被人打开,沈九的声音传进来。   房间的门并未关,因为除了亲近的人,没有人能到和平饭店的五楼来。   他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时,随即停下了脚步。   陆淮制服了叶楚,将她按在墙壁上……   沈九怔了一怔,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难道他看错了?   今日,陆淮找沈九过来,就是要同他商议黑市拳赛的事情,再通知他,叶楚也会参与此事。   但沈九并不知道陆淮和叶楚的合作,他只是觉得,先前两人还有些疏离。怎么今日就直接上手扑倒了?   这时,陆淮的视线扫了过来,沈九立即用手捂住了眼睛,打扰别人调情是他的不对。   他的手指虽盖着眼睛,却从指缝中偷偷瞧着那边的动静。   沈九嘴上倒是讲得好听:“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又补了一句:“你们继续。”   正大光明在和平饭店卿卿我我,沈九觉得,陆淮就是陆淮,连谈起恋爱来也跟旁人不同。   莫不是这两人有些什么特殊的情趣?   叶楚愣住,陆淮的手仍旧制住她的行动。尽管沈九在,陆淮还是没有松手。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热意从耳根处开始蔓延。   陆淮的语气很平静:“忘记告诉你了。”   “今日,我还叫了老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九:陆淮,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秀恩爱?   陆淮:来,这是你嫂子。   沈九:我明明比你大。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默默再求灌溉。   黑市比武灵感来源于美国的黑市拳赛。 ☆、第100章 第100章   叶楚看向陆淮的眼睛, 她眼中带着一丝恼意。   他分明知道沈九会来, 却又要在这里提出与她过招。   对叶楚的视线,陆淮仿佛毫无察觉, 他牵了牵嘴角,松开了手。   叶楚的身体得到了自由,很快往身侧退了几步,与陆淮隔开一段距离来。   然而, 这一切落在沈九眼中, 都是两人刻意为之。   他是没想到, 陆淮和叶楚现在都已经进行到这么激烈的地步了。   看来,他之前做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沈九放下了手, 正大光明地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地扫。   陆淮侧过身去,叶楚微微低头,并不看他。   两人又刻意保持距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沈九不禁感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调情的时候不关门?   他摇着头走了进去, 顺便把门带上。   沈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下次记得关门。”   陆淮瞥了他一眼,没有讲话。   沈九自顾自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道了一句:“小丫头, 你也坐。”   陆淮淡淡开了口,纠正了沈九的叫法:“叫叶楚。”   沈九一怔,嘴角带笑:“嫌我叫的太亲密了?”   先前他也一口一个小丫头, 怎么没见陆淮有事。难道说恋爱中的人都是这副阴晴不定的性子?   “行。”沈九眯起了狭长的凤眼,“你是陆淮,你说了算。”   叶楚安安静静坐下来,打了声招呼:“九爷。”   沈九愣了一下,这声九爷他可承受不起。陆淮坐在这里,还不晓得日后会怎么讲他。   “陆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慵懒地一笑,“若是你把我当朋友,叫我沈九就好。”   叶楚看向陆淮,他点了点头。   她很快改口:“沈九。”   沈九满意地笑了。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敲门声不急不缓,大概是先前去调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叶楚一直在等,听到敲门声后,她立即起了身,走过去打开门。   那个人走了进来,对着叶楚和沈九点头示意。   他走到了陆淮面前:“三少。”   这个人看了看沈九和叶楚,尽管他们是三少的朋友,但他仍是只听三少的命令,才会开口。   陆淮看出了他的心思:“这里没有外人,你讲吧。”   他怔了一怔:“是,三少。”   这个人顿了一顿,便将自己得来的消息讲了出来。   “秦骁是津州人,父亲双亡,没有亲人,他有一家入不敷出的武馆。”   “他为人极好,此次参赛是因为他的兄弟病重,承担不起药费。”   “……”   三言两语中,陆淮和叶楚都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过程。   秦骁这人心地善良,重情重义。要不是因为急需用钱,他怎么可能来参加这种不人道的比赛?   他日后若是真的跟在莫清寒身边,定是因为莫清寒于他有恩。   待到那个手下离开了,他们开始讨论起黑市比武的事情。   沈九不明白方才那些话,那个姓秦的又是谁。   但看陆淮和叶楚的样子,两人似乎都已经了然。   沈九一改平日的不正经,问起陆淮:“实话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刚才那个电话中,无法讲清,所以陆淮才让沈九来和平饭店商议。   陆淮极为认真地告诉沈九:“我想取缔黑市比武。”   沈九倒吸了一口气,他清楚这件事的难度,但是陆淮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便绝不会更改。   若是陆淮像旁人那样摇摆不定,沈九也不会同他成为生死之交。   只要是陆淮所做的决定,他必然会支持。   沈九的表情十分严肃:“需要我做什么?”   陆淮开口:“若是在比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好出面,会派人通知你。”   沈九语气坚定:“好。”   很快,他的嘴角又扬起了笑容:“只要能让乔六落面子,我自然高兴。”   沈九化解了方才沉重的气氛,他向来如此,虽不知事情结果,但到最后总会顺利的。   陆淮看了眼叶楚:“到时候我会和叶楚乔装打扮,一起进去。”   沈九微微一怔,这样危险的事情,陆淮舍得让叶楚进去旁观?   对了,他差点就忘记了一个问题。   叶楚为什么会坐在和平饭店里,现在又一同商议黑市比武一事?按理来说,这会是正常情侣相处的样子吗。   沈九不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淮并不作答:“我不会告诉你,但你可以自己猜。”   陆淮这一句话,分明把事情转到了另一个暧昧的方向。   沈九来了兴致:“啧,还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叶楚晓得沈九性子,她忙开了口,用的是先前那个理由:“我曾经救过陆淮一命。”   但陆淮和沈九关系好,他仿佛并不想隐瞒沈九。   陆淮又补充了一句:“是真是假,你心中会有定断。”   陆淮和叶楚一来一回,沈九完全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看着他们两人,他最终放弃了思考。   沈九用他的逻辑想通了此事:“我明白了,就是能当着旁人的面,在墙壁上亲热的关系。”   陆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叶楚:“……”   经过一番争议,再聊到黑市比武时,他们从容又镇定。   陆淮问叶楚:“你觉得要怎么接近秦骁?”   叶楚想了想:“无事献殷勤,若是我们直接去找秦骁,他绝对会生疑。”   陆淮点头肯定了叶楚的话,示意让她继续说。   叶楚:“如果不亲眼见到,无法真正确定此人的性格。我们想要找到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还差了一个适当的时机。”   “……”   秦骁已经签了死契,并拿了参赛金去给兄弟治病。   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毁约,必然会继续参加此次比赛。   若是秦骁真正见识过了黑市比武的恐怖,才会起了厌恶的念头,甚至于推翻所有的规则。   所以,叶楚和陆淮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比赛当天去看他的反应。   ……   莫清寒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桌上的一盏灯亮着。   窗外,寂静无声,夜风忽然大了些,风吹得窗户响了起来。   他在等一个人。   那人曾经是莫清寒最得力的手下,在一次任务中,他犯了事,被抓进了牢里。   直至今日,那人刑期已满,出了牢房,莫清寒才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那人身手极好,做事狠厉,不然莫清寒也不会重用他。   对于莫清寒来说,那人的出现给他解决了一大心事。   黑市比武一事迫在眉睫。   莫清寒必须在短时间内,寻到一名各方面素质都极高的人,那人正好是最好的人选。   房门突然被敲响,敲门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手下敲了三下门后,才开了口:“主子,人带来了。”   “进来。”莫清寒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深潭静水。   手下先进门,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脸上还带着一条长长的疤痕。   疤痕是新添的,入狱前并没有,看来他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那人的手被缚在身后,看到莫清寒的时候,也没有其他反应。   手下立即上前一步,向莫清寒解释了原因。   “他进监狱没多久,就有人对他进行报复。现在他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   莫清寒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失忆,那他现在的身手如何?”   手下开口:“身手比以前还要好上几分,他刚出狱的时候,我们的人去接他时,全被他打了。”   那人在监狱里待的时间不短,监狱里面鱼龙混杂,进去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   若还和外面的行事一样,不被人剥层皮,就算不错了。他只能靠着自己,在监狱里生存下去。   所以这人越来越冷漠,尽管失了记忆,但是他的心比以前更狠了些。   只要这人能够为莫清寒所用,那么莫清寒才不会去管他的过往,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帮他杀人的武器而已。   莫清寒看向他曾经的手下,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虽是失忆,但是他当了莫清寒的手下这么久,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   那人回答:“我没有名字,在监狱里是十七号囚犯。”   莫清寒开口:“现在,我给你一个新名字,就叫十七。”   “你刚从监狱出来,无处可去。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家人,他们全部都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而已。”   莫清寒说完这一句,十七脸色一点未变:“我不在意,家人对我来说,和陌生人没分别。”   莫清寒嗓音低哑:“如今,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给你提供另外一条出路,你愿意吗?”   十七无牵无挂,无路可走,他丝毫没有犹豫,接下了莫清寒的提议。   “我愿意。”   莫清寒点头:“十七,那你从明天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莫清寒口中的训练,并不是普通的训练。   要想将十七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武器,他的情绪就不能被旁人左右,必须练就一颗完全冰冷的心。   当十七还是莫清寒的手下时,他已经比普通人要冷漠得多。   现在莫清寒就是要让他完全脱离正常人的情绪,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脑中只有一件事。   就是要战胜对手。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训练,从不间断。每过几天,莫清寒就会让所有身手好的手下聚在一起,让他们围攻十七。   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也许能够掩盖自己的薄弱的一面。   但当他被全部人包围的时候,他的所有弱点都将暴露无遗。只要他没有做好防备,就会变成那个失败者。   要是十七想要走到最后,就要成为一个毫无弱点的人。   时间很紧,刚开始,莫清寒的手下能近得了十七的身。   不过时间越久,十七被拳擦到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凭一人之力,在全部人中脱颖而出。   十七的能力本就强,莫清寒又采取了高强度的训练。短短几日,十七进步飞速。   刚好一个星期过去,是莫清寒验收成果的一天。   今天的十七,并没有接受训练,而是早早地等在了训练室里,等待莫清寒的到来。   莫清寒进了训练室,房门在身后合上。   原本十七还站在里面一点的地方,看到莫清寒后,立即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主子。”   虽说十七忘掉了以前的事情,但是对莫清寒的恐惧始终根植在他的心里。   十七经历了这么多艰难的训练,但他承受的压力再大,也远远比不过在单独面对莫清寒的时候。   莫清寒点了点头,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   “开始吧。”   莫清寒站在原地,一点也没移动自己的身形,他瞥了十七一眼,示意十七主动攻击他。   十七咬了咬牙,抬手就往莫清寒的脸上打过去,莫清寒侧身一避,勾起手肘砸向十七的肩膀。   十七后退一步,身子半蹲,以一只脚为支点,横扫向莫清寒的脚底。   莫清寒脚尖一点,轻松避开十七的攻击,他伸出脚,猛地踢向十七的太阳穴,毫不留情。   十七身子一倒,重重砸在地上。   但是下一秒,十七立即从地上爬起,强忍着晕眩。   就在十七摔倒爬起的一瞬间,莫清寒已经退后了几步,离十七的距离不远不近。   莫清寒的双手背在身后,气息丝毫没乱。   “参加黑市比武的时候,要牢记一点,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能和对手近距离地接触,不然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莫清寒眼神漠然:“十七,刚才那一刻,我完全可以杀了你。”   “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十七立即道歉。   十七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在面对莫清寒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产生畏惧。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无法抵抗。   十七稳了稳心神,继续向莫清寒进攻。   通过这些天的训练,他的臂力很强,对于其他人来说,算是个佼佼者。   莫清寒看上去不是很强壮,十七可以发挥自己的优点,用力量取胜。   十七捏紧了拳头,打向莫清寒的腹部,腹部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   莫清寒将背在身后的手缩回,双手交叉,硬生生地接住了十七的拳头。   每个被十七拳头打过的人都说,他的拳头就像是个千斤重的铁锤,一被打中,疼痛直往人骨头里钻。   而生生受了十七一拳的莫清寒,神色未变,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疼。   十七向后一退,抬脚踢向莫清寒的左肋。莫清寒左脚点地助力,右脚腾空,向前一踢,踢中十七站立的那条腿。   十七被踢中,身形不稳,不过他没放弃,整个身子跳起,两手合并,从上而下,砸向莫清寒的脑袋。   莫清寒不闪不避,也没有其他动作。   十七心中一慌,手下落的位置一偏,从莫清寒的耳侧擦过。   莫清寒毫发无损,反倒是十七摔到了地上。   十七大口喘着气,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刚才还未察觉,现在只觉得寒冷刺骨。   莫清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质阴寒压抑,声音沙哑。   “我刚才故意给你留了个空隙,让你杀我,而你却在临时关头反悔,若现在是在比赛场上,你已经被抬着出去了。”   莫清寒一脚踩在十七的胸上:“我要的是一个心狠冷情的比武冠军,而不是一个废物。”   莫清寒将脚移开,转身往门口走去。   ……   黑市比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样一个隐秘又激烈的比赛,自然会在夜晚举行。   朦胧月色之下,冷风拂过冬夜的上海滩,透着冰冷彻骨的气息。   叶楚和陆淮定了华懋饭店的两个隔壁的房间,两人在下午就已经到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会乔装易容。   晚上七点,陆淮和叶楚通了电话后,各自离开了房间。   身上的衣裳都是一个星期前新买的,是款式最简单的黑色大衣,在上海滩随处可见。   他们的脸上又易了容,抹掉了五官原有的明显特征。   面色十分寻常,看上去就像是上海滩最普通不过的两个人。   陆淮和叶楚见了面,步子一停,愣了一会。   两人默契十足,异口同声道:“你是……?”   很快,他们又一同牵起嘴角。   即便他们十分熟悉彼此,也看不出对方原先的那张脸,更不用提旁人了。   但是陆淮和叶楚心中明白,无论对方易容成什么样子,他们总会认出来的。   陆淮和叶楚坐上了车,汽车缓缓开了,朝着黑市比武的场地。   以免发生意外,车子将会在前几个路口停下,然后再走路过去。   这次,陆淮带的手下都是生面孔,饶是如此,他们依旧会适当伪装一番,绝不会有人知道那是陆家的人。   有一幢建筑隐没在黑夜中,仿佛带着秘密。   即将在那里举办的黑市比武,分明是选手的生死抉择,却是一场赌徒的狂欢。两相对比,残忍极了。   黑市比武的门票很贵,买得起票的人非富即贵。当然,也有些赌徒孤注一掷,要来这里碰碰运气。   因为黑市比武的赔率是一赔十,若是赢了,能赚来不少钱。   守在门口的人会认真检查门票后,才放他们入场。   陆淮和叶楚站在不远处,望着门口。   许多人已经进去了,想必场地里面,应该较为拥挤了。现在,是进去的好时机,他们会分头进入。   陆淮拿着票,先走了过去,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借你的姓氏一用。”   陆淮站在门口,他面容平常,气质却冷冽至极。   那人仿佛是随口问起,实则带着警惕:“哪里人?叫什么?”   “上海人,我姓叶。”   “叶先生,里面请。”   里面的走廊较宽,若是走到尽头,那个极为宽敞的地方就是擂台的所在地。   身旁的人来来往往,陆淮靠在墙上等了一会。   过了没几分钟,叶楚也进来了。   陆淮看向叶楚:“怎么进来的?”   叶楚狡黠一笑:“我也借了你的姓氏一用。”   这两个姓氏都是大姓,姓陆和叶的人,在上海也不算少数。   他们又彼此交换了姓氏,自然不会引人生疑。   陆淮忽的一笑:“是吗?”   这里人声喧闹,他怕她听不清楚,微微俯下身去。   陆淮的声线低沉,一股子热意袭上她的耳朵。   他在叶楚的耳旁,认真念了两个字。   “陆楚。”   嗯,他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陆夫人似乎更好听一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天还有加更,默默求一下营养液~ ☆、第101章 第101章   听到这两个字,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已经直起了身, 似是觉得她发怔的样子有趣,他笑了一下。   陆淮看向走廊尽头的那个地方, 那里呼声愈发热烈,不晓得那些人的情绪为何如此高涨。   叶楚仍站在那里,陆淮偏头看她。   “快要开场了,不准备和我一起过去吗?”   叶楚抬头看陆淮, 他转身离开了。   她很快起步跟了上去。   走道的灯较暗, 所有人来来去去, 像流水一样,涌入这个比武场。   擂台处亮着灯, 观众席的光线晦暗不明, 四处的昏暗围绕着中间的一处光亮,两处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都在期待一场场困兽之斗。   刚走进去的门口处摆着一张黑色的长桌,有许多人围在那里,他们拿着钱, 声音极高,争先恐后地要给选手下注。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两人瞬间清楚, 这是黑市比武的金钱来源之一。   “我赌1号赢!”   “呸,我看8号赢的概率更大。”   “……”   几个守卫立即围了上来,声音凶狠。   “别想在场子里惹事!”   由于黑市比武至关重要, 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大厅的四个角落里和赌桌的旁边都有人看守。   一群彪形大汉,身材高大, 样子凶神恶煞。只要看见疑似危险的情况,就会很快围上来。   底下观众席是普通坐席。   坐在这里的人,手头的钱不够多,这意味着这张赌桌旁边的赌徒都不是最重要的客人。   因为更高处有着另一处观赛地点,坐在那里的人能享受更高级的待遇,茶酒点心,甚至美人。   他们是喜欢观看厮杀的权贵,下的赌注更大更狠。若是他们输了,鸿门能拿到的钱更多。   而那些人,将会受到鸿门的重视,奉为上宾。   比赛尚且没有开始,陆淮和叶楚也不会在赌桌旁边逗留太久,以免惹人生疑。   他们找了两个位子坐下。   这里视角极佳,能够清楚地看到比赛的全程。这是普通坐席,四周嘈杂是难免的。   周围的人一直在争吵,听上去不会停歇。   叶楚头一回来观看黑市比武。上一世,她从未听过,甚至不清楚,这种极不人道的比赛,竟然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里的人都非善类,他们以人的性命为赌注,罔顾法律和道德。   她已经预料到了,那些厮杀有多残忍。   要想取缔这个比赛,确实很难。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的脸上,他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   即便陆淮愿意带叶楚过来,但他也不希望让此次比赛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她又何曾见过这些场面?   陆淮将叶楚小心护了起来,防止旁边的人接触到她的身体。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若是看到了血腥场面,就闭上眼睛。”   叶楚点了点头。   ……   观看黑市比武的人,都陆陆续续进场了。偌大的比武场内,人头攒动,喧闹得很。   有一个优雅的人地坐在比武场的上面,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的一切。   这个男人,正是鸿门的乔六爷。   楼上的位置只为黑市比武的主事人留着,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上来。   分明这里即将举办一场残酷的比赛,但楼上的环境雅致,寂静得很。   下面的喧闹万分,愈加显得这里清雅极了。   重新来到这个地方,乔云笙的思绪沉沉。   曾经他是来参加比武的人,与那些参赛者们互相厮杀,被那些权贵们当做赌注,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命不由己,任人操控。   而如今,他坐在上面,冷漠地看着底下的那群蝼蚁,看着他们为了这场比武疯狂。   看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乔云笙能成为鸿门的主事人。   这次比武的第一名若被鸿门选中,之后可以到鸿门来做事。当初的乔云笙就是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   不过,他丝毫不担心这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狠心和绝情。   乔云笙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色,若这人是个心大的,他绝不留情。   乔云笙收回了视线,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掀开了茶盏,浅白的雾气上升。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把茶杯缓缓地放回到桌上。   这时,顾平走上楼,站在乔云笙的身边,恭敬地说:“六爷,正通银号的李老板还没有来。”   今日,很多上海滩的名流人士,都到了黑市比武的现场。   这些人有的家财雄厚,有的地位较高,他们平日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是,再富贵的生活,也容易令人厌倦。于是,他们为了寻求刺激,把目光放在了黑市比武上面。   参赛们在比武台上厮杀,而每一场比赛,这些权贵们都会下注。   他们的赌注极大,若觉得哪个人会赢,就会把银钱压在那人身上。   即便是输了,这点银钱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在意的是,生活里终于多了点乐趣。   乔云笙头都未抬,笃定道:“他会来的。”   正通银号的老板对这个比赛极有兴趣,每次都不会缺席。这次想必是耽搁了,所以才会来得迟了一些。   不过,就算他不来,乔云笙也不在乎,想来看这场比赛的人多得是。   权贵们都坐在特定的贵宾席,那里视野极好,环境不错,还会受到良好的招待。   不过名额有限,愿意让哪个权贵来观看,全凭乔云笙的意愿。   即便那人极有钱,若乔云笙看他不顺眼,他也进不来这个比武场。   顾平开口:“六爷,那个男的是天福洋行的孙老板。”   循着顾平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贵宾席里,格外显眼。   他的手里还搂着一个女人,肥大的手放在女人的腰间揉捏,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   那女人穿得暴露极了,脸上的妆容也极其妖艳。   这女人就像一个八爪鱼一样,正紧紧地倚在孙老板的怀里,看上去亲密得很。   孙老板的面前摆着几盘糕点,他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女人的嘴里喂去。   乔云笙面无表情,这些权贵在上海地位颇高,外人看上去只觉得他们光鲜亮丽。   没人知道,其实他们内里早就已经腐朽了。   到了比武场,这些人都换了一副面孔,一个个都暴露了本性。   似乎黑市比武是一个宣泄口,能彻底释放他们心底丑恶的欲望。   呵,真是虚伪至极。   乔云笙懒得看这些人,正当他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这时,他的眼眸一紧,目光在某处停留了下来。   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比武场的门口,沈九懒洋洋地踱着步,走了进来。   乔云笙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清会向来不支持黑市比武,因此,每次黑市比武上都没有清会的人出现。   不晓得这次沈九来,又是为了什么?   沈九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只觉比武场里的人多极了,空气也闷热得厉害。   他不经意一抬头,恰好看见了楼上的乔云笙。   沈九冷哼了一声,真是晦气。   要不是陆淮和叶楚有事需要他帮忙,他才不会来这里,他可不想看见这个讨厌的乔六。   清会不允许大家参加黑市比武,这个比赛极不公正,又残忍至极,因此,沈九从没来过这里。   不过,为了陆淮和叶楚,沈九破例了。   沈九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乔六,你就等着吧,等到黑市比武被陆淮取缔了,到时候有你好气的。   乔云笙自然不晓得沈九的心思,他的眸色深浅不明。   沈九向来与他对着干,这次说不准他就是来捣乱的。   乔云笙的眼眸冷了几分,若沈九做了什么事,影响了黑市比武的进行,他绝不会放过沈九。   这两人还没说上话,气氛似乎就僵了几分,又变成之前剑张跋扈的状态了。   沈九本想找一下陆淮他们坐在哪里,可是他往周围仔细看了看,四下全是人,一个个陌生极了。   来黑市比武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不在少数。   有的人翘着腿,仰着身子,动作较为粗俗。有的人衣服质地极佳,行为举止相对来说,优雅了不少。   沈九找不着陆淮他们,心下有些了然。   他眯了眯眼,陆淮和叶楚做了伪装,现在任谁都瞧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即便是沈九,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这样也好,他们会安全些。   再说了,乔六在上面盯着,若是他看见陆淮来了,一定会加强警惕。   沈九忽的一笑,乔六怎么都不会猜到,陆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些事。   沈九的心情好极了,然后,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周围的人看见沈九来了,他们都离开了位置,走远了些。   虽说清会不似鸿门那般做事不择手段,但是人们还是对沈九存了些许惧意。   沈九周围一下子清净了许多,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   半个小时后,黑市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场上台的人是两个身形健壮的大汉,他们都行为拘谨,似乎没有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   台下的人兴致缺缺,一场不够激烈刺激的比武,根本就失去了它的看点。   两人是新手,从没有参加过这类的比赛。   一开始,双方都踌躇着,没有一方主动上前攻击。   若是两人一直不出手,他们的比赛资格都会被取消,失去了争夺冠军的机会。   其中一方咬了咬牙,忍不住出手,他的出拳毫无章法,只是凭着性子在打。   另一方也被激起了怒气,原本上台后,他已经反悔了,但是对方主动出手,他也必须迎战。   两人的动作和出击没有一点技术,看上去只是在发泄。   拳头越落越狠,原先素未谋面的两人,在这一刻,居然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仿佛对方是自己最恨的那个仇人。   黑市比武没有规则,只要不使用到武器,生死不论。   两人越打越重,体力慢慢透支,到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   这时,其中一人不小心摔倒在地,另一人趁机下了重手,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那人重重地滑向擂台边缘,摔了下去,一直没有爬起来。   虽然比赛是三局两胜,但是这人根本无法再次参赛,于是另一人获胜。   此时,有掌声响起,胜出的一方满足地听着大家的欢呼。   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可当他处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心中的暴戾因子一下子被激起。   黑市比武的罪恶在于,它会激发出每个人内心黑暗的一面,并将其放大,最后成为一个脱离现实的恶魔。   台下的人很快就被拖了下去,好像这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第二场比赛在十五分钟后进行,秦骁将在这一场比赛出场。   锣声响起,意味着第二次比赛也要开始了。   秦骁从左侧擂台上去。   坐在下面的叶楚和陆淮对视了一眼。   没想到秦骁第一天就上场了,这样也好,正给了他们机会,观察他的心性。   秦骁是开武馆的,自会坚持天天练武,毫不松懈。   他身上的肌肉结实,却没有健硕得过分,而是匀称得恰到好处。   和秦骁对赛的人是一个矮个男人,他有个响亮的绰号,叫“瘦猴”。   和他的绰号不同,瘦猴的肌肉虬结,和他的身高很不匹配,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   瘦猴看上去很自信,上下扫视了一眼秦骁,面露不屑,似乎根本瞧不上他。   瘦猴握紧拳头,狠狠地对打了一下,朝秦骁的方向,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秦骁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他神色未动,还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参加比赛之前,秦骁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他不会伤及别人性命,但他会拼尽全力。   幸运的话,他将第一名的奖金拿到手,给他的朋友治病。如果不行,他将命丢在这,他也无憾。   瘦猴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他应该是矮个子的教练。   上场前,那个男人凑近瘦猴的耳边,一边看着秦骁,一边对他说着什么。   瘦猴点了点头,上了擂台。   秦骁和瘦猴都向前走了一步,两人对视,像一场无声的硝烟之战。   刚才还意兴阑珊的乔云笙,直起了背,颇有兴致地看向擂台。   瘦猴没有犹豫,主动出击,招招下狠手,直指秦骁的要害。   瘦猴身量不高,步子扎得极稳,他握紧拳头,肌肉凸起,还能看到鼓出的血管。   秦骁并不觉得吃力,他将瘦猴的招式一招招化解。   秦骁和瘦猴最大的不同,就是秦骁会避开瘦猴的要害,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而瘦猴根本不顾秦骁,他不光要打赢,还要将秦骁打死在擂台上。   原本瘦猴以为,秦骁是个小角色,不值一提,他只需要稍微花点时间,就能将秦骁几招毙命。   没想到秦骁这么难搞,打了这么长时间,却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机。   时间越久,瘦猴的心里越急,他的体力逐渐不支。而秦骁看上去,只是微微地喘气。   若是瘦猴想和秦骁打一场持久战,那么吃亏的只会是瘦猴而已。   瘦猴眼睛往下一瞥,心里有了主意,他低下头的瞬间,眼睛露出狠厉之色。   是时候速战速决了。   瘦猴故意不断向秦骁的右侧攻击,让秦骁的注意力集中在右侧,   当秦骁忽略了左边时,他手掌夹着一个刀片,朝秦骁的太阳穴刺去。   秦骁立即注意到了,他没有让瘦猴近他的身,屈膝一踢,将瘦猴踹下台去。   秦骁刻意在脚上用上了几分力,瘦猴趴在台下,一时半会没起来。   由于擂台不低,瘦猴摔下台的时候,是背部着地,他的背部猛地砸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瘦猴使用暗器的时候,极少人发现。不过就算是发现,也不会重判。   因为观众只管输赢,但并不计较是用哪种方式取胜。   瘦猴是被人扶下去的,教练提出要让他休息十五分钟,接着上场。   黑市比武的规则都是鸿门随意定的,台下的观众也想看看,变成这样的瘦猴对上秦骁的时候,还能做些什么。   十五分钟后,瘦猴再次出场。   刚才还需要别人扶着的瘦猴,已经直起了身,步伐稳健,和上一轮的他判若两人。   秦骁心中有些不解,他是开武馆的,自然看出瘦猴受伤不轻,现在这么快就恢复,很不合理。   但是裁判已经宣布开始,第二轮比赛继续进行。   别的观众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但是,陆淮和叶楚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方才瘦猴下场之时,他的背部分明受到了猛烈撞击。   但是现在,瘦猴再次出场,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陆淮和叶楚同时看向对方。   光线晦暗不明的比武场内,他们很快就清楚了彼此的心思。   这个瘦猴有问题。   因为比赛已经开始,四周声音更加喧闹,许多人为了各自下的赌注而呐喊。   叶楚想和陆淮讲话,她逐渐朝着他靠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试图在陆淮的耳边讲话。   观众席太过拥挤。这时,叶楚身旁的一个男人看到兴起,高举着双手,眼看着就要站身起来。   陆淮眉头一皱,立即伸出了手。   他下意识搂住了叶楚的肩膀,稍一用力,她就被拉入了他的怀中。   叶楚察觉到她的身子略微倾斜,朝着陆淮的胸膛而去。   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男性的气息熟悉万分。   这里的空气闷热干燥,显得他身体的温度更加灼热。   叶楚的耳朵贴紧了陆淮的胸膛。他的心跳传进她的耳中,一下又一下。   陆淮轻轻开口,压低了原本的嗓音。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九:我辛苦看比赛,你们躲角落里卿卿我我?   陆淮:妹夫,听话。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加更会在下午,求一波营养液~ ☆、第102章 第102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叶楚抬起头来, 看向陆淮, 他声音关切。   但这里燥热,却又灯光昏暗, 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陆淮松开了手,扶她起身。   叶楚借着陆淮的力,直起身来,坐得稍微靠近了他一点。   陆淮依旧护住叶楚, 不想让周围的人接触到她的身体。   两人同时看回擂台, 比赛仍在继续。瘦猴招招狠厉, 步步紧逼,但是秦骁应付自如。   比起第一场, 瘦猴的攻击更为迅猛了, 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陆淮和叶楚都明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瘦猴绝对不可能恢复得这样快。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陆淮贴紧叶楚的耳朵,说:“换人了。”   叶楚也是这个想法。   比赛进行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 底下的观众都没有看到,就连擂台上的秦骁也不知道。   瘦猴的鞋子前端隐藏着极为锋利的刀片。但在先前攻击的时候, 不想让旁人看出端倪,他没有使出这招。   趁着两人打到了护栏附近时,瘦猴鞋子一伸, 刀片划向秦骁的脚。   秦骁往后一仰,身体翻出了擂台外,但是, 他的手抓紧了护栏。   如果翻出了擂台,落在了地面上,就算失败。   瘦猴手中的刀片狠狠往秦骁的手上扎去!   秦骁被迫松开了手,整个人落在了地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上的一道伤口,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第二场比赛分出了胜负,瘦猴胜。   第三场比赛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   这一局会定下两人的输赢。   在秦骁的第一场比赛开始前,叶楚和陆淮都瞧见,瘦猴旁边站着一个人,两人看上去是认识的。   事关秦骁,叶楚和陆淮会对这场比赛格外关注,秦骁的对手自然也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现在,第二场比赛结束,瘦猴赢了,他仍然回到了那个男人旁边。   后来那个男人在瘦猴耳边似讲了什么,瘦猴的表情放松了些。之后,瘦猴就跟着那男人离开了。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这两人确实有问题。   这时,陆淮偏头,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接。   他们极有默契,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跟上去看个究竟。   陆淮先站起身,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去。   为了避免旁人察觉到他和叶楚一块出去,叶楚等一会儿再离开这里。   陆淮穿过大厅,然后,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面容十分平凡,手里拿着一些银钱,看上去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赌徒。   这人是陆淮的手下,他与其他手下都伪装成赌徒的模样,分散在大厅里,随时注意比武场内的动静。   若陆淮有什么指令,他们会立即去做。   此时,陆淮和叶楚要去跟踪瘦猴他们,手下必须更加关注场内的情形。   陆淮经过手下的身边,淡淡地说了一句。   “继续盯着。”   声音极轻,仅容这个手下听见。   手下会意,转过身继续投入到赌博中。   陆淮走出比武场,寒冷的风吹了过来,凉意袭了上来。   他在不远处站着,静静等着叶楚。   叶楚在陆淮离开后,过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来。   权贵们看得兴起,赌徒们赌得眼红,没人会注意到偌大的大厅,离开了两个人。   叶楚走出比武场时,陆淮似有所感,他恰巧转过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   叶楚快步走了上去。   离开那个压抑的比武场,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陆淮微抬下巴,示意叶楚往前看去,瘦猴和那个男人正在前面走着。   两人默不作声,径直跟了上去。   为了避免被这两人察觉到,陆淮和叶楚没有跟得很紧,离瘦猴他们有一段距离。   距离不近,但能把前面的情形看得分明。   比武场外是一条寂静的小路,两旁有着高大的树木,月光落了下来,地面上映着深深浅浅的阴影。   陆淮和叶楚行走的时候,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他们都晓得在跟踪的时侯,如何不被人发现踪迹。   因此,两人隐藏得极好,瘦猴他们根本没有发现。   瘦猴和那个男人极为警惕,他们一面走,一面会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可疑的人在跟踪他们。   许是时间紧迫,离第三场比赛仅有十五分钟了,他们加快了脚步,大步往前走去。   他们拐了几个弯,在一个房间前,止住了脚步。   然后,他们走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微敞着,叶楚和陆淮对视了一眼,这里是鸿门提供的一个休息场地,给那些比武的人所留的。   看上去倒是普通得很。   这时,陆淮瞥了叶楚一眼:“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不晓得里头是什么情况,为了叶楚的安危,陆淮自然要先进去打探一下。   叶楚晓得陆淮的意思,他是在为自己考虑。   她眉头隐隐皱起,陆淮的身手极好,自然不会出事。   更何况,两人一起进去,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叶楚抬眼看向陆淮:“五分钟后,我会跟着进去。”   她的声音很关切:“你一定要小心。”   陆淮自然懂得她的担忧,他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陆淮进去后,叶楚在外面候着,她一直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稍稍安心了一点。   五分钟时间到了,叶楚抬脚走进了房间。   推开房门,空气有些闷热,不似外头那般寒冷。   叶楚抬眼看去,屋子比较大,摆设极其简陋,里面只放了一把把长椅,其他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参加黑市比武的选手们,大部分都在休息,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比赛。   叶楚四下看去,发现一个高大的人看向了自己。   是陆淮。   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为了避免被旁人发现,陆淮并没有向叶楚走过来,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叶楚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叶楚也装作一副与陆淮不相识的样子。   陆淮缓缓走着,看上去似乎在找坐下来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极多,大部分位置上都有人了。   若想坐下来休息,确实需要找寻一番。   因此,这个举动寻常极了,看上去并不奇怪。   陆淮的眼睛往四周看去,迅速扫过每一个人。   随即,陆淮的视线落在了某处。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几个人看上去比较眼熟,正是方才他们跟踪的瘦猴和他的教练。   不过,这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   陆淮若无其事地在他们不远处坐下,他瞥了叶楚一眼。   叶楚跟着坐了下来。   看见叶楚没有遇到什么事,陆淮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瘦猴他们身上。   瘦猴身后的男人身材矮小,下巴上有黑色的大胡子,盖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令人有些看不分明。   这男人看见瘦猴和教练,似乎有些激动,他做了一个动作。   陆淮的眼眸一紧,这个动作有些熟悉。   方才瘦猴与秦骁进行第一场比赛前,瘦猴有些兴奋,似乎觉得自己赢定了,他与教练说话的时候,也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动作及其轻微,不易被人察觉,但是陆淮看过,便记住了。   一个人即便再伪装自己,但一直以来的动作是很难改变的。   不经意间,就会做出相同的动作。   陆淮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他又看了过去。   那个男人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似乎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他一下子捂住了腰,表情有些痛苦,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背上。   身材矮小、背部受伤、动作相同、刻意隐藏面容……   一个个细节串在一起,再前后联系一下。   有些东西已经浮出水面。   这个大胡子男人就是第一场比赛时,输给秦骁的瘦猴。   陆淮和叶楚的猜测没有错。   第一场比赛的瘦猴,与第二场比赛的瘦猴,根本是两个人。   他们是双胞胎。   陆淮的眉头微皱,第一场比赛瘦猴受伤后,不能再上场。因此,就换了瘦猴的双胞胎兄弟,与秦骁对打。   而这个教练就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叶楚微微点头。   她也发现这件事情了。   然后,陆淮看了一眼门口。   两人极有默契,叶楚站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过几分钟后,陆淮也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一切没有被瘦猴他们察觉到,陆淮和叶楚已经离开了。   方才那个房间的气氛有些压抑,走出来后,冰冷的空气涌了过来,令人清醒了很多。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轻声讲话。   陆淮说:“要在比赛开始前,让大家知道此事。”   叶楚点头,方才她已经看见沈九到比武场了。这件事,陆淮并不能出面,只能让沈九帮忙了。   陆淮和叶楚回到比武场后,坐到位置上。   陆淮让手下把此事告诉沈九,让沈九把真正的瘦猴抓过来,揭露这件事。   沈九听了后,冷哼了一声。他没料到黑市比武上还有人在做这种事,他绝不能容忍。   第三轮比赛即将开始,瘦猴和秦骁已经站在台上了,台下的那些观众都情绪高涨。   前两场对打太过精彩,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获胜的人是谁了。   裁判准备敲锣,宣布比赛开始。他正转身去拿鼓锤的时候,却发现鼓锤不见了。   这时,洪亮的敲锣声猛地响了起来,一阵又一阵,在比武场里回荡。   大家都愣住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裁判也呆在了原地。   鸿门的人为了维持比武场的秩序,分散在场内。此时,看到有人扰乱,都围了过来。   鸿门的人眼神凶狠,纷纷拿起腰间的枪,齐齐对准了敲锣的那个人。   这时,沈九站起身来,他凤眸一眯,懒懒地说了一句:“慢着。”   他看着敲锣的人,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曹安,做得好。”   正是沈九授意曹安,特地在比赛前敲锣,中止了这个比赛。   沈九有恃无恐,众目睽睽之下,乔六不敢动他。   此时的比武场内寂静万分,沈九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里。   鸿门的人看见讲话的人是清会的沈九爷,他们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都看向了乔云笙。   乔云笙心里怒火上涌,沈九来到比武场,果然是要来捣乱的。他倒要看看沈九要干什么。   乔云笙讽刺地说:“沈九,你这样做违反了规矩。”   “若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你别想走出这里。”   他在威胁沈九,平白无故中止了比赛,他不会饶了沈九。   沈九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在比武时弄虚作假,我中止比赛,就是怕某些人吃了哑巴亏也不知道。”   沈九偏头,说了一句:“曹安,把人带上来。”   曹安把一个人狠狠地推到比武场中间。   众人仔细一看,这人不就是要参加比赛的瘦猴吗?   可是,他分明在擂台上,正要进行比赛。为什么台下也站着一个瘦猴?   两个瘦猴,一个台上,一个台下。   长相完全一样。   沈九再次开口:“方才瘦猴第一场比赛受伤了,但是他第二场比赛的时候,看上去竟然比之前更为矫捷。”   “那时我就有些怀疑了,我派人跟了过去,才发现瘦猴有个双胞胎兄弟,在第二场比赛时顶替了瘦猴上场。”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他们有些震惊,没有料到瘦猴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乔云笙眼神一暗:“沈九,你管得倒挺宽。”   沈九满不在乎:“黑市比武本就极其残酷,若还有人想浑水摸鱼,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那些参赛者们都义愤填膺,他们辛苦在上面与人厮杀,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会丢了。   大家都拿命来打斗,结果瘦猴居然蒙骗大家,真是居心叵测。   不行,不能让这个骗子好过。   选手们愤怒极了,大声喊:“不公平!不公平!”   “惩治瘦猴,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   瘦猴和他的双胞胎兄弟脸色铁青,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揭穿他们,但沈九是清会的头目,他们不敢说半分不是。   沈九得意地看着乔云笙,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乔云笙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色,该死的沈九,居然在这个关头坏他的事情。   他站在楼上,扫了比武场一圈,参赛者们都情绪激动,似乎不惩治瘦猴,大家就会一直这样闹下去。   乔云笙有些烦躁,冷冷说了一句:“瘦猴违反规定,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今日的比赛停止。”   乔云笙这样说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瘦猴被拖了下去,等待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惩罚。   乔云笙下了楼,离开时又扫了沈九一眼,眼神狠厉。   真是碍事的东西。   沈九才不在乎,看到乔六吃瘪的样子,他十分得意。不过,沈九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依着乔六的性子,应该会用强硬的手段压下此事,没道理这么快就屈服了。   沈九挑了挑眉,这事有点古怪。   觉得乔六态度奇怪的,还有陆淮和叶楚。   两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先前那个教练偷偷离开了。趁着人群散场,比武场内极乱的时候,他们跟了过去。   到了外面后,教练并没有朝着大门走。   他本应该像其他人一样离开这里,看了看身后,没人注意到这边,他立即脚步一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淮和叶楚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远远地瞧见这个男人进了院子的另一幢小楼。   不一会儿,有个人从另一头走来,步履匆忙,也进了这幢小楼。   那个人竟然是乔云笙。   陆淮和叶楚忙跟过去,看见敞开的窗户里,乔云笙坐着,那个教练有些畏惧地站着。   他们停在了那扇窗子旁边,遮掩了身形,恰巧能听到乔云笙和那人的对话。   那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六爷,是属下办事不力。”   “其他的双胞胎……”   那个人还没有说完,就立即被乔云笙打断。   乔云笙慢斯条理地抬了下手:“等等。”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寂静深沉,院子空空荡荡。   但是,乔云笙就是有一种预感,仿佛那里有些什么。   乔云笙忽然站起身来,朝着那扇窗子走了过去。   陆淮听见了动静,他知道这边是墙角,只要翻身过去,就能藏到另一面墙壁后面。   他想带着叶楚一同过去,却又怕自己动作太亲近。   陆淮略加思索,他马上用手捂紧了叶楚的嘴唇,她的心一紧。   下一秒,陆淮抱住叶楚,两个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贴着墙壁一同翻了过去。   这时,乔云笙正好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往外看去。   乔云笙在这头,陆淮和叶楚在那头。   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道墙壁,乔云笙朝着陆淮和叶楚的方向看去,那边是空荡的道路,什么都没有。   另一侧的墙壁上,靠着两个人。   陆淮抱紧了叶楚,他的身体紧紧靠着她的身体,两个人藏在这里。   陆淮贴在叶楚的身后,微微低头,她的发间传来了清香,一阵一阵扑进他的鼻子。   他的右手捂紧了她的嘴唇,手心之下是柔软异常的触感。   哪怕叶楚轻轻一动,陆淮的身体都能感觉到。   陆淮的左手垂在身侧,稍稍一动,便靠近了叶楚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上轻轻点着,在寂静的夜里,他温热的手指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叶楚察觉到了陆淮的动作并非毫无章法,而是有规律的。   他在用摩斯密码告诉她一句话。   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乔六和摩斯密码又一次做了神助攻。   加更来了,作者休息一下手,明天再约。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再默默求一下营养液。   感谢霸王票和灌溉~ ☆、第103章 第103章   叶楚微微点头, 示意自己没事。   陆淮怔了一怔。   随着叶楚的动作, 她的嘴唇擦过他的掌心,而在那轻触之中, 仿佛有股热意蔓延开来。   陆淮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嘴角,借着夜色的遮挡,没有人会看到。   他感觉到,她的脸热了起来。   另一边传来了声响, 似乎是有人合上了窗子。   乔云笙虽然没看到人影, 但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为了防止他的谈话泄露, 便将窗户关了。   这里寂静无声,只有夜风轻轻拂过。   陆淮的手一松, 叶楚的身子立即得到了自由。   她很快往旁边走了几步, 隔出一小段距离来,背对着陆淮。   叶楚过于紧张,呼吸声也变得有些不均匀了。   仿佛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灼热温度。   另一头,乔云笙已经关了窗子, 但是他这个人极为谨慎,不知怎的, 总有些心神不宁。   乔云笙略加思索,电话放在桌上,他拿起话筒, 拨了一个号码。   黑市比武的比赛对鸿门来说非常重要。因此,这个场地有四个看守点,每一处都有一批乔云笙的手下。   其中一个看守点的人接到了电话。   乔云笙说:“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是, 六爷。”   挂了电话后,那个人立刻派了一批手下,各自分散在院子中巡逻。   前提条件是,若那些贵客尚且没有离开,不要惊扰了他们。   乔云笙下达了命令后,视线落回这个教练身上,眼神冷冷的。   乔云笙忽的笑了:“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他心神一紧,生怕乔云笙生气,身子俯得极低,点头道了声是。   ……   叶楚已经恢复好了状态,重新转过身去,看向陆淮。   她平静了下来,略一思考便能得出结论:“乔六已经生疑了。”   陆淮肯定了叶楚的想法:“我认为乔六很快就会派人搜寻。”   他们确定乔云笙并没有看见,但是按照他的性子,无论有没有可疑的人,都想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乔云笙定会让他的手下来查探一番。   怎么办?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同时朝着另一条小路看过去。   那条小路的尽头,连接着另一条大路。只要到了那条大路上,便能经过场地的大门,所有人都会从那里离开。   黑市比武的观赛者众多,比赛才刚刚结束了没有多久,人群还未散尽。   尽管离得有些远了,仿佛还能听见有些喧闹的声响。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离开此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只要混进了人潮中,就能顺利走到门口。   他们两人已经做了伪装,不会有人发现问题。   所幸已是深夜,天色黑透了,道路两侧黑沉沉的,并没有路灯。   陆淮和叶楚在夜色之下,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等到他们走到小路的尽头时,正好碰见了乔云笙的手下赶了过来。   两人微微一闪,身形立即藏进人群中。他们的衣服样式极为寻常,看上去平平无奇。   乔六的手下扫了一眼人群,并无发现什么异常,又很快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陆淮和叶楚慢步走出了比赛场所。   待到两人离开后,拐了几个路口,坐进车中,才谈起了方才的事情。   经过看到的那一幕和只言片语,稍稍细想,便能明白整件事情。   叶楚说:“他们是乔六派来参赛的。”   陆淮点头:“乔六的目的是为了控制赌局。”   刚才那人还提到了一句话,其他的双胞胎……但是,他的话并未说完,便被乔云笙打断。   虽没有听全,他们差不多已经清楚了真相。   除了今晚的参赛者瘦猴以外,还有别的人,也会用这种不公正的方式参加比赛。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需要做什么吗?”   陆淮淡淡笑了:“这些事情,老九会解决的。”   ……   今晚的黑市比武宣布停止了,人渐渐散去,但是有一辆黑色汽车还停在比武场的附近。   车子靠近路口的位置,却没有发动的意思。   沈九坐在车内,往比武场望去。   之前他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了瘦猴的诡计,让黑市比武中断。   而乔云笙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将此事揭了过去,实在古怪,若说这事和乔云笙没关系,沈九还不信了。   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沈九没有让车子离开,而是等着瘦猴的教练出来。   黑市比武结束后,一批批的人从场内离开。   因为比赛突然中止,所以大家都没有尽兴,出来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   沈九的车子在外面停了很久,等到里面的人都散了,也没瞧见瘦猴的教练。   按理说,瘦猴的事情已被他当众指出,他们应该马上离开才是,但始终不见人影。   “九爷,那人出来了。”曹安小声地说了一句。   沈九转头看去,瘦猴的教练刚从比武场走出,四处扫了好几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他在隐瞒一些事情。   沈九的车子虽然离比武场不远,但是他们特地挑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天色黑,又加上有遮蔽物,那人根本就没发现有人在监视他。   瘦猴的教练往周围看了好几遍,确认没人后,才往反方向离开。   沈九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跟上他,不要让他发现了。”   等瘦猴教练走出一段距离后,车子启动,跟了上去。   车子离得不远,但是刻意避开了教练的视线,一点也没被他察觉。   那人停在一座宅子前,进了门。   沈九兴奋地坐起了身,他细长的凤眼眯起,饶有兴趣地说道:“看来这里是他们的老巢了。”   沈九给司机下了命令,让他停在隐蔽处。   为了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形,沈九派曹安去宅子里查探一番。   这种事曹安做得最顺手,他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在沈九的全部手下中,曹安的身手算是一流。   “曹安,你进去看看。”沈九看了一眼曹安。   曹安没有犹豫,立即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沈九停了一下,开口:“小心,里面有不少高手。”   会报名参加黑市比武的人,身手一定不简单。   更何况这件事还和乔云笙有关,那么这宅子里的人会比其他人要厉害得多。   曹安只身一人进去,若是被发现,危险重重。   曹安自然知道沈九的意思,可他这种事做多了,熟练得很。   就算里面人再多,他也能悄声无息地进出。   曹安向沈九点了个头,然后关上了车门。   下了车后,曹安朝宅子靠近,他几步翻跃,就进入了宅子,很快隐藏了身形。   虽说曹安没怵,但是他却提高了警惕,不让别人发现。   进去后没多久,曹安就判断了主院的位置,他加快了脚步,往确定好的方向走去。   主院的门虚掩着,那些人讲话声音极大,传到门外。他们似乎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夜色深,曹安又借助树木遮蔽,丝毫不被人察觉。   曹安透过缝隙往里看,原本受了伤的瘦猴和他的双胞胎兄弟也在场。   其中受伤的那个,强撑着站在院子里,低垂着头。   刚才那个教练正站在他的面前,拿手指着他的鼻子,面色不豫,在训斥着他。   曹安快速地将院子扫了一圈,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院子里不止一对双胞胎。   好几对长相相似的人也站在瘦猴附近,他们一同听着教练说话。   眼前的一切足够说明问题了,现在他只需要将这些禀告给九爷。   曹安不会久留,他立即离开了主院,从原先的地方离开。   曹安出了宅子,走到车旁,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等车门一合,沈九马上让司机离开。   “开车。”   不出一会,沈九的车子就远离了宅子,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曹安将看到的一切全部向沈九汇报,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听完曹安的话,沈九挑了挑眉,这事果然和乔云笙有关。   鸿门今晚的黑市比武被迫中断,这件事和瘦猴的露陷脱不了干系。   按照乔云笙的性子,一个破坏了他大事的人,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离开比武场。   乔云笙这人阴晴不定,若是将此事安在旁人身上,乔云笙不将他弄死,也会让他脱层皮。   乔云笙不但不生气,还放瘦猴离开。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宅子里出现这么多双胞胎这件事,是乔云笙搞出的鬼。   参加黑市比武的有钱人多,大部分都会参与这次的赌局。   在黑市比武中下注,若是能赢上几局,那人就能在一夜之间暴富。   而乔云笙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为这次的比武,培养了一批人选。   只要他在黑市比武中,让自己的人不停地战胜对方,他就能拿到巨额的金钱。   沈九慢悠悠地指使司机:“掉个头,去巡捕房,我们给乔云笙找些事做做。”   车子转了个弯,朝着巡捕房驶去。   车子在巡捕房门口停下,司机下车,给沈九开了车门。   沈九长腿一跨,下了车,直接走进巡捕房。   沈九长驱直入,一点也没有受到阻拦,警员看到沈九,都叫了声九爷。   巡捕房的毕警长和沈九相熟,沈九一来,就立即有人去办公室通报了毕警长。   毕警长立即开门出去,刚走到拐角,就和沈九碰到了。   毕警官问道:“九爷,您怎么突然来巡捕房了?”   沈九摆了摆手:“我来这是想找你帮个忙,我们去办公室详谈。”   毕警官点了点头,做了请的手势。   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门一关,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到门外。   毕警官等沈九坐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九和毕警官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沈九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毕警官身子前倾,看向沈九。   “九爷,您说要我帮忙,是有什么事吗?”   沈九眯了眯眼:“我想让你帮我抓几个人,将他们关在巡捕房十天半个月就最好不过了。”   毕警官又问:“是不是那些人惹您生气了?”   沈九:“这些人做了一些让我不顺眼的事,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沈九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这些人中肯定有不少人有犯罪记录,想抓他们很容易。”   “不过他们个个身手厉害,你得多派些人过去。”   毕警官点了点头:“这事当然没问题,只要九爷您开口,我马上将他们抓进来。”   “您将地址告诉我,我这就去派人抓他们。”   沈九把刚才那所宅子的具体位置告诉了毕警官。   沈九说完后,毕警官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把任务派下去。   毕警官还未拨通电话,沈九制止了他。   沈九一脸坏笑:“我给你想了个抓他们的合法理由,就说他们正在那所宅子里进行非法交易。”   电话一打出,毕警官的手下立即出动,迅速赶往那座宅子。   瘦猴那一群人还在听着教练的训话,准备在之后的比赛上多加注意。   突然宅子大门被“砰砰砰”敲响,夜深天黑,本来的寂静被打破,敲门声响在冰冷的夜里,诡异极了。   开门的人被敲门声吓了一跳,那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门打开。   大门拉开的那一瞬间,那人已到嘴边的脏话,立即咽了回去。   门口站着好多警察,将门口围了水泄不通,并且个个都持着枪。   黑漆漆的枪口全部对准着他,他的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衣服,双脚不住地抖着。   “警……”那人想喊,但是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其中一名警察上前,拿枪抵着他的脑袋。   “有匿名人士举报,这座宅子里的人在进行非法交易。”   那人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魂,艰难地开口:“警官,我们都是好人,绝不会做犯法的事,一定是有人诬陷。”   警察将枪又靠近了几分,冰冷的触感让那人马上止了声:“别废话,其他的人在哪里,你快点带路。”   危急关头,这人哪会顾得上别人,他赶紧指路,将警察带到了主院。   主院的人还不知道外头来了警察,当院门被推开,外面的警察全部都进到了院子里。   原本空阔的院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教练稳了稳心神,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道警官有何事?”   警官没人理他:“废话少说,全部带走,都去巡捕房说去。”   进到院子里的警官,自然看到了院子中的场景。   他们按命令做事,不会管这些人的辩驳,若是他们没犯错,去巡捕房再说就是了。   宅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连夜带走,关在了巡捕房里。   沈九猜得没错,被抓的这些人,有不少是犯过事的,还有一些在逃亡中,刚好被抓个正着。   沈九想着,将他们关个十多天,等他们放出来的时候,黑市比武早就结束了。   这些人心狠手辣,受过训练,为了战胜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这批人轮流在黑市比武上出现,也不知道会伤害多少人的性命。   至于乔云笙发现他培养的这些人全部被抓,无法参加黑市比武的时候,会有多生气,这就不在沈九的考虑范围内了。   ……   另一头,陆淮的车子缓缓开动了。   今夜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没有想到,会在比武场那边逗留那样久的时间。   陆淮会尽快送叶楚回家。   车子平稳地开着,叶楚坐在车中,开始卸去了伪装。   陆淮在中央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那些抹在脸上的东西被尽数卸掉,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重新露了出来。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极浅的笑意。   快要到叶公馆的时候,叶楚脱掉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穿着的衣裳,是她的常服。   她会穿着平日里的衣裳,回到自己的房间。   叶楚叮嘱陆淮,让他回督军府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夜色深沉,叶楚悄悄从后门进了叶公馆。   四下寂静万分,叶公馆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还没有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叶楚眼睛一眯,却发现那里竟然亮着灯。   叶楚先前同母亲讲过,她会早些睡觉。按理来说,这时候,她的房间绝不会有人。   难道说……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立即快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房间门口,叶楚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苏兰的声音很焦急:“阿楚到底去哪里了?”   丫鬟晓荷刚刚醒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摇头。   晓荷着急得很:“二小姐说会早些睡觉,让我不要打扰她,就独自进了房间。”   晓荷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觉起来,二小姐就不见了。   在这个时间段,苏兰本是在睡觉的。但她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恰巧梦到叶楚遇见了危险。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苏兰吓得冷汗淋漓,起身去了叶楚的房间。   苏兰只是想来看看叶楚,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间空了。   苏兰不过才到了十分钟,她立即叫起了隔壁房间的晓荷,开始询问。   苏兰并不想声张此事,毕竟叶楚未归,对她的名声有影响。   可是现在,叶楚也没有回来。   思来想去,苏兰准备离开,通知旁人。   这时,房间门口响起了叶楚的声音:“母亲。”   苏兰抬眼看去,叶楚穿着平日里的衣裳,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看一眼就清楚,她刚从外面回来。   苏兰有些怒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叶楚分明说自己要早些睡觉,但那只是一个借口,她独自夜出,深夜才回到叶公馆。   又不晓得她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叶楚低下头来:“对不起。”   叶楚明白苏兰的担心,是她自己太过莽撞,以为能把此事完全瞒下来。   虽说上一世,叶楚已经历过许多风雨。但在苏兰的角度,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   而叶楚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让母亲为她伤心。   叶楚做了一个决定,要向母亲坦诚。   叶楚认真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我能解释清楚。”   苏兰看了晓荷一眼。   晓荷很快明白过来:“我会替二小姐保密的。”   话音刚落,晓荷立即转身离开房间。她知道苏兰和叶楚有话要讲,并不会打扰。   房门关了,苏兰的视线落在叶楚的身上。   苏兰的声音冷了下来:“今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叶楚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陆家三少。”   苏兰愣住:“什么?”   苏兰虽然知道叶楚救过陆三少一命,但是两个人竟一同深夜外出。作为母亲,她不得不多想。   苏兰又问:“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叶楚答:“朋友。”   苏兰明显不信:“那你们为何深夜外出,迟迟不归?”   叶楚抿了抿嘴唇:“这个问题,我希望让三少来告诉您。”   她知道陆淮现在还没有回到督军府,过会才能联系上他。   叶楚有些慌乱,想不到应该如何解释。   但是,她相信陆淮,只要是他,一定会有合适的理由。   叶楚先给督军府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女管家。   她让女管家告诉陆淮,他回家后,麻烦通知他打电话回来。   搁下了电话后,苏兰和叶楚坐在房间中等待。苏兰没有再问,叶楚也不必再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难熬得很。   寂静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电话铃声。铃声划破了寂静,叶楚心一紧。   苏兰看了叶楚一眼,走过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线。   他的声音沉稳又镇定。   “伯母你好,我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岳母你好,我是陆淮。   苏兰:???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前几天在加更,红包今日补。   今天继续加更,求营养液~ ☆、第104章 第104章   陆淮刚回到督军府, 女管家就将此事告诉他了。   叶楚让他回家后给她打电话。   已是深夜, 叶楚不可能有事找他,除非……   陆淮立即想到, 叶楚今晚离家又晚归,若是被她的亲人发现了,她必定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陆淮很快就回了电话。   电话那头,苏兰顿了顿:“三少, 阿楚今夜是和你一起出去的?”   陆淮没有迟疑:“是。”   苏兰克制住声线:“你可曾知道, 阿楚是一个女孩子, 深夜回家,若是被旁人知晓, 对她的名声有多少损害?”   虽不清楚事情经过, 苏兰仍是生气。阿楚分明乖巧听话,从不会多生事端。   但是自从她上回绑架后被三少送回家后,似乎有一些改变。   不提这点。阿楚年纪尚小,的确做了错事, 但这样重要的事情,难道三少会不清楚吗?   陆淮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伯母, 你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和叶楚见面吗?”   苏兰一愣:“你说。”   陆淮诚恳极了:“先前发生过绑架和险些被害的事情,你也能看出叶楚身边有不怀好意之人。”   陆淮自动忽略了那个他口中的不怀好意之人已经被送去北平了。   苏兰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陆淮的声音真挚万分:“叶楚于我有救命之恩, 我自然希望能够时时刻刻保护她的安全。”   下一秒,他真诚地讲了一个谎言:“今夜,我是在教她如何防身。”   当然, 陆淮会自己替叶楚解决危险。   今晚这种身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那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苏兰又是一怔,陆淮的话极有道理,她仿佛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她的语气放软:“下次能在白日里带阿楚出去吗?”   陆淮带着歉意:“我平时太忙,今天才有空。”   “没有考虑周到,实在抱歉。”   陆淮把责任全部推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的话中仍然有所保留。他完全避开了苏兰的问题,并没有答应只在白日带叶楚出门。   苏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从陆淮的言语中,她反倒想到了另一件事。平日里,陆淮一定极为忙碌,但是他却抽出时间,教叶楚防身。   莫不是三少对她的女儿有了什么想法?   苏兰向来关心叶楚,即便那人是陆家三少,她也必然要问清楚。   苏兰开了口:“三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陆淮态度温和:“伯母,请讲。”   苏兰看了一眼叶楚,她放轻了声音:“你对叶楚有什么想法?”   陆淮的嘴角起了一丝笑意:“目前还没有。”   他的意思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苏兰放下心来,正想讲些什么,却被陆淮抢先开口。   陆淮笑了:“我和叶楚现在以朋友相待。”   他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只希望叶家人能够允许我和叶楚有正常的往来。”   这个要求最简单不过,但是却留了足够的余地。即便陆淮日后有想进一步发展的念头,也不算违背了诺言。   陆淮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苏兰再不答应,未免显得她过分苛刻。   更何况,她清楚陆淮的为人。   苏兰说:“我希望三少有一日不要让阿楚陷入危险的境地。”   陆淮声线沉稳:“我答应你。”   叶楚深夜归家,母亲担忧至极,但这件事被陆淮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   陆淮和叶楚在第二天见了面,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到那晚的事情。   叶楚并不清楚,他在电话中同苏兰讲了些什么。   苏兰只说,若是叶楚下次要学防身术,尽量不要在夜间出去。   剩下的事情,叶楚丝毫不知。   而今日,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在秦骁再次参加比赛前,和他达成合作的意向。   他们两人都看出来,秦骁在那一天的比赛中以防守为主,他并不想置人于死地。   在旁人招招是杀招,步步紧逼的情况下,秦骁能在第一场获胜。   而第二场比赛,若不是瘦猴耍阴招,秦骁又怎么可能掉出擂台外面。   秦骁重情重义,他想要拿到第一名的赏金,给兄弟治病,同时,又想用公平的方式获胜,并不想伤人。   证明此人心性不坏。   叶楚愈发肯定,秦骁上一世能对莫清寒忠心耿耿,或许就是因为秦骁的兄弟被莫清寒所救。   而现在,秦骁仅仅参加了一个晚上的比赛。   莫清寒应该还没有盯上秦骁。   也就是说,他们能主动靠近秦骁,也能通过他解决黑市比武一事。   陆淮和叶楚商量后,做了一个决定。   ……   津州。   时至冬日,寒风凛冽,天气愈加冰冷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不多,因着这寒冷的天气,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了,街上冷冷清清的。   津州的一条街道,位置有些偏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四下寂静得厉害。   程大是秦骁的好兄弟,他和家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程大坐在床边,他的脸色苍白,面容消瘦,看上去身体极差。   程大嫂走了进来,看见程大坐了起来,连忙走过去:“你快躺下来,大夫说你不能吹风的。”   程大生了重病,吃了药,好不容易身体有些好转,但是情况仍然不好。   程大脸上尽是忧愁:“秦骁这几天一直没回来,我是担心秦骁出了什么事……”   还未说完,他捂着嘴用力咳嗽了起来。   提到秦骁,程大嫂也十分担忧。秦骁说自己要去上海找活干,但没有提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秦骁一直没有消息,他们都担忧得紧。   秦骁是程大的好朋友,两人关系极好,一直相互扶持,若谁家出了什么事,另一个人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秦骁为了程大的药费,瞒着程大一家,去报名参加了黑市比武。   他为了不让程大他们担心,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只说自己要去上海做事。   程大靠在床边,虚弱地说:“过几天,若秦骁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去上海找他。”   程大嫂点了点头。   这时,程二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看上去都不是善类。   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讽刺地说:“哟,你这病秧子怎么还没死?”   极其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   程二看着程大:“你的脸色都和死人差不多了,棺材准备好了没?”   程二是程大的弟弟,与程大不同,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程家分给他的家产,早就被败光了。   于是,他就盯上了程大,经常来骚扰程大一家。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程大身边多了秦骁。那臭小子身手极好,有他在,程二根本不敢向程大讨要东西。   好不容易这几天秦骁不在津州,他又从狐朋狗友那得知了秦骁参加黑市比武的消息,他高兴坏了。   黑市比武九死一生,他观察了几日,确定秦骁去了上海,就瞅准了时机,找上门来。   程大晓得程二的脾性,他懒得搭理程二。   程二见他不开口,冷笑了一声:“你以为秦骁还会来保护你?我告诉你,他肯定已经死在上海了!”   程大猛地抬头,愣住了:“你说什么?”   程二得意洋洋地说:“参加黑市比武的人,还能有命回来?就算他命大,回来也是个残废!”   程大和程大嫂对视了一眼,心头一震,秦骁居然去了黑市比武?   是不是程二骗自己?程大顾不得身体,拄着拐杖走到程二面前:“你把话说清楚。”   程二一把甩开程大,对后面几个男人说:“不值钱的全给我砸了,稍微有点用处的就全部搬走。”   而他要找一个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个房子的房契。   接下来的时间里,柜子被推倒,碗被摔碎……整个院子被弄得一片狼藉,再也不复之前的安宁。   程二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终于找到房契了,他咧了咧嘴,要把房契塞到衣服里。   程大扑上去:“你把房契还给我!”   程二不耐地把程大推在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拿你的房子,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程大嫂扶起程大,面露绝望之色。   程二又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再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正心情烦躁。   程二来到了厨房,厨房里药味很重,他一眼就瞄见了一个瓷罐,上面升起了浅白的雾气。   他冷哼了一声:“一只脚都踏进死门关了,还喝什么药?”   程二一脚把药罐踢翻,药罐落在地上,地上全是碎片,黑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   程二发现房子里值钱的东西已经没了,他的朋友已经在往外搬东西,然后,他满意地笑了。   临走前,程二语气凶狠:“以后这房子就是我的,你们趁早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程大嫂生气极了:“你这样对待你的亲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话音刚落,程二一巴掌打在了程大嫂的脸上:“臭娘们,你说什么?”   这时,他被人一脚踹开,倒在了地上。   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落在房间里。   “把他给我绑起来。”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愈加显得她的皮肤雪白,气质清冷。   这人正是叶楚。   叶楚既然决定要保下秦骁,她自然会帮程大一家。   于是,叶楚和陆淮的手下到了津州。   叶楚快走到程大的家时,发现一件件东西正往外搬,她哪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程大的兄弟趁秦骁不在,欺负程大一家。程二行为恶劣,丝毫不顾亲人情义,叶楚最恨这种人。   她一定会为程大讨个公道。   程二看见有人要上来绑自己,立时慌了,又见是一个少女在发号施令,他胆子大了几分。   他扯着嗓子喊:“这房子是我的,关你什么……”   叶楚的声音极冷,似霜雪一样:“闭嘴。”   不晓得为何,虽然叶楚年岁不大,但她却让程二心头发怵,他马上住了口。   陆淮的手下动作很快,程二立即被绑了起来,他完全不能动,样子狼狈极了。   程二心里害怕,但仍放着狠话:“你们这样对我,等会我朋友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这时,他看见他的狐朋狗友们从门口进来,连忙冲着那些人大喊:“你们快来帮我松绑……”   程二并没有看见他的朋友们个个面露难色,动作也有些僵硬。   这些人方才搬了东西往外走,没过多久,就遇到了叶楚以及陆淮的手下。   陆淮的手下拿枪指着他们,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搬回去,他们在前面走,陆淮手下在后面一直盯着他们。   而叶楚先到了这里。   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把把冷硬的枪。   叶楚看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你们去帮他一下?”   他们哪敢这么做,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您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全听您的。”   程二没看见他们身后的枪,自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害怕。   他嘲笑这些人的懦弱:“不就是一个娘们,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周启拿枪抵着程二的额头,冷声:“你敢对叶二小姐不敬?”   程二只觉得自己额头上有一个坚硬的东西,触感冰冷。   他晓得那是枪,瞬间冷汗直流,脊背攀上了阵阵凉意。虽然天气寒冷,但他的背上已经湿透了。   下一刻,陆淮的手下全都走上前来,齐齐拿枪对准了程二。   黑漆漆的枪口全都指着程二的脑袋,泛着冰冷的光泽。   房里的温度瞬间低了下来,空气似乎凝滞了起来。   程二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他虽是个地痞流氓,但哪见过枪啊?这女的什么来头,居然有这么一批手下?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虽然穿着普通,可是身上好像带着一种军人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程二怕极了,他们要是开枪了,自己还不被打成个筛子?   程二浑身哆嗦着,声音颤抖:“这……这位小姐有何吩咐?”   叶楚懒得看他,转过头问程大:“刚才他有没有拿其他东西?”   虽说叶楚已经让这些人把搬走的东西都拿回来了,但说不准程二还拿了其他重要的东西。   程大嫂说:“他把房契拿走了。”   叶楚冷眼看着程二:“房契呢?”   程二急忙开口:“我放在衣服里了。”   现在程二哪还顾得上房契,自然是保命要紧。   叶楚示意周启拿出来,然后让他递给程大他们。   程大看了看,确认这个就是房契。   叶楚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地说:“抢别人的房子,你胆子不小啊。”   砸东西、抢房子,程大一家没了住处,再加上身体不好,程二这是要断了他们的生路。   程二赔着笑脸:“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所以才起了坏心思,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   程二现在态度极好,不敢再说狠话。   叶楚语气淡漠:“你现在是抢人房子,以后是不是要杀人放火了?”   “不如我现在就把你了结了,也省的你再去祸害别人。”   叶楚这样说,是为了吓唬一下程二,让他心存惧意,彻底歇了坏心思。   叶楚给周启使了一个眼色。   周启配合叶楚,把枪微微往上挪了几分。   程二吓坏了,以为周启真要开枪,他一脸惧意:“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求求您饶我一命吧。”   叶楚淡淡地说:“吵死了。”   程二不敢再说话,身子仍在不停地发抖。   然后,叶楚扫了房子一眼:“东西都被砸坏了……”   程二连忙开口:“我会赔的。”   叶楚不紧不慢地说:“之前拿走的那些东西……”   程二急忙说:“我全部都会还的,我保证。”   叶楚才不会信程二的鬼话,她对程大嫂说:“之前他从你们家拿走了什么,你写一张欠条。”   免得到时候不认账。   程大嫂写了欠条,递给周启。   程二看都未看,连忙按上手印,生怕自己慢了半分,他头上的枪就会崩了自己。   欠条写了两份,一份在程大嫂这,另一份叶楚会交给秦骁。   叶楚声音淡淡:“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若你再来欺负程大一家,我见你一次,就教训你一次。”   “我的人就在附近,随时盯着这里。”   程二连声应是。   叶楚让周启给程二松了绑,说着:“这些东西尽早给我还上,如果你敢藏着……”   “下次这枪可不会只指着你的脑袋了。”   言下之意是,若程二不老实,叶楚不会手软。   程二心头一紧。   叶楚忽的想起,之前她进来时,看见程二打了程大嫂一巴掌,她的眼底冷了下来。   叶楚看向程二,冷声:“你必须向他们道歉。”   程二哪敢不答应,他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说:“大哥,大嫂,你们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大与程大嫂没有说话。   程二和他的朋友们落荒而逃。   程大和程大嫂对叶楚连声道谢,要不是这位姑娘,他们早就被赶出了家门。   叶楚看向程大他们:“我是秦骁的朋友,秦骁现在很好,只是有事不能赶过来,你们不用担心。”   听了叶楚的话,晓得秦骁没事,他们的心终于放下了。   叶楚看见程大脸色很差,关切地说:“你先去床上躺会吧,我叫了津州最好的大夫,等会他就会过来了。”   然后,叶楚拿出一些银钱,递给程大嫂:“这些钱是秦骁的,他现在没时间来看你们,就让我代他送过来。”   叶楚怕程大他们不收,就谎称银钱是秦骁的。   程大嫂接过钱,手有些颤抖:“谢谢您了。”   叶楚又说:“我会留几个人在你们家附近待几天,防止程二再起坏心思。”   程大他们又向叶楚道谢。   之前叶楚让陆淮手下打听过,秦骁目前住的地方。他在上海租了廉价的公寓,那幢公寓楼中有一个电话,所有的住客都能使用。   她就把这个电话号码告诉了程大夫妻。   然后,叶楚就离开了津州。   几日后,叶楚打电话给了秦骁,秦骁在电话中向叶楚道谢,感谢叶楚对程大夫妻的帮忙。   秦骁已经明白,叶楚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帮他。   叶楚说了一句:“明日来恒兴茶社一趟,我和一个先生有事要同你讲。”   秦骁自然应下。   叶楚搁下电话,看向身侧那个人。   “他答应了。”   陆淮坐在叶楚的旁边,注视着她,打了这个电话。   他们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兰:怎么就被他忽悠进去了?   陆淮:谢谢岳母称赞。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下午有加更,求营养液。 ☆、第105章 第105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这日, 天气晴好, 云朵细细密密。   秦骁听了叶楚的话,决定前往恒兴茶社。   之前, 秦骁为了不让程大夫妻担心,隐瞒了他要参加黑市比武的事。   因为程大夫妻若知道,必会拦住他,不让他去上海。   到了上海后, 秦骁并没有联系程大, 因为他们若问起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晓得该如何说。   前几日,程大夫妻打电话告诉秦骁, 程二欺负他们的时候, 有个叫叶楚的姑娘帮了他们。   叶楚不但帮他们拿回了房契,还为他们请了最好的大夫。   秦骁最重情义,叶楚帮了程大一家这么多,他会记住这份恩情。   虽不晓得叶楚要让自己做什么, 但只要叶楚开口,他一定会帮她。   秦骁来到恒兴茶社, 走到约好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被合上, 冰冷的空气被阻隔在了门外。   阳光照进屋子,明晃晃地亮。   秦骁抬眼看去,房间里面坐着两个人。   少女年岁不大, 身形纤瘦,面容十分清冷。   少女的左侧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冷峻清隽,气质冷冽。   他们也抬头看向了秦骁。   叶楚首先站了起来,开口:“秦先生,我是那日去津州的人,我叫叶楚。”   然后,她指了旁边的男人:“这位先生姓陆。”   叶楚示意秦骁坐下来,说:“我们坐下详聊。”   秦骁落座,语气真诚:“叶小姐,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尽管我能力有限,但我会尽我所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叶楚看向陆淮,他们视线相接。   秦骁果然重情重义。   叶楚帮了秦骁的兄弟,秦骁就做了这样的承诺,可见他这人心性善良。   叶楚问:“秦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和平饭店?”   秦骁摇了摇头,他的老家在津州,近日才来上海,自然没听过和平饭店。   叶楚开口:“和平饭店一直维持着上海的秩序,而这位陆先生就是和平饭店的幕后老板。”   “陆先生做事不偏不倚,最是公正不过了,若旁人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来和平饭店求助,和平饭店就会保下他。”   秦骁看向陆淮,眼底露出一丝敬佩之色。   陆淮淡淡地说:“黑市比武残忍至极,我们想要取缔这个比赛。”   顿了顿,陆淮开口:“取缔黑市比武极不容易,这需要一个契机。”   陆淮看了秦骁一眼:“而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打破规则的人。”   闻言,秦骁有些隐隐猜到了,今日他们叫自己来的目的。   前几日,他参加了黑市比武的前几场比赛,已经见识过黑市比赛的残忍。   比赛过程极为冷血,人人拿命拼搏,这比赛若继续存在下去,不知道还会让多少人丢掉性命。   陆先生既然是和平饭店的老板,必定看不惯黑市比武这种极不人道的比赛。   然而,黑市比武由鸿门举办,幕后想必也牵扯了其他势力,要想彻底取缔这个比赛,谈何容易?   陆先生和叶小姐有这个想法,秦骁十分敬佩。   秦骁沉思片刻,开口:“参加黑市比武,必须签死契,我已经签了死契,若中途退出比赛,想必鸿门不会放过我。”   “而且我听说过,鸿门的乔六爷做事不择手段,若我这样做,乔六爷定会对我下手。”   然后,秦骁说了一句话。   “不过,我愿意帮陆先生和叶小姐这个忙,我相信和平饭店到时候可以保下我。”   秦骁一字一句,语气极为坚定。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他们没有看错,若要取缔黑市比武,秦骁就是最好的人选。   原本,他们想了另一个更为温和的办法,但是实施起来,会更复杂。   现在,秦骁提出的这个建议是最适合的。   陆淮又问了一句:“这件事极其艰难,你确定你要做这件事情吗?”   秦骁笃定:“我确定。”   这话一说出口,证明他和陆淮叶楚达成了合作,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陆淮忽的笑了:“秦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秦骁语气坚定:“叶小姐,陆先生,我定会全力以赴。”   ……   房内光线暗淡,没有一丝光。   突然“啪”得一声响,桌上小灯的开关被人按下,房间里瞬间明亮了不少。   昏黄的灯光亮起,衬得那个男人更为寒冷。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略显冷漠,极易让人产生距离。   男人拿出一张华东地区的地图,将其铺展在桌上,用东西压住地图的四角。   他的视线停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久久没有移开。   房门被敲响,夜里寂静,一点声音都能被放大几倍。   “进来。”男人开口。   门打开,手下进入,走到桌前,动作克制,不敢有一点放肆。   他只见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平整得很,没有丝毫褶皱。   “主子。”手下恭恭敬敬。   男人低头,手指放在地图上,他在上海的位置点了几下。   每敲一次,都让手下的心提上几分。   “最近上海是不是太过平静了,我们来找点事做,让上海乱一乱。”   男人声线低沉,语气不容置喙。   手下点了点头,随即接下了任务。   ……   车子从督军府出发,径直驶向叶公馆。   陆淮已经和苏兰说过原因,尽管苏兰心里还是担心,但是并没有阻止叶楚和陆淮来往。   叶楚和陆三少来往一事,只有苏兰清楚,她不可能将此事宣扬出去。   正恰好给叶楚提供了方便,她不需要找其他的借口,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叶楚和母亲打过招呼后,直接出了叶公馆,坐上了督军府的车。   陆淮已在车内,叶楚坐在他的旁边。   陆淮缓缓发动了车子,往华懋饭店开去。   车子驶得平稳,车内一片寂静,却并不尴尬。   陆淮突然开口:“我先送你过去华懋饭店,和平饭店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过去处理一下。”   准备从督军府出来的时候,陆淮接到和平饭店的电话,他必须要去一趟。   陆淮迫不得已,只能先将叶楚送到饭店后离开,他会争取快点处理好,再去华懋饭店,和叶楚汇合。   叶楚点头:“好的。”   陆淮偏头看她:“时间不会太久,我马上就会回来。”   叶楚也抬眼看他:“你安心处理事情,我会保护好自己。”   两人对视,陆淮看着叶楚的眼睛,忽然记起了他和叶楚母亲的承诺,他不会叶楚陷入危险境地。   保护她,那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们半夜见面的事被叶楚母亲发现,陆淮可以想象到她会有多紧张。   先前,两人虽已经见过面,但都是在谈论黑市比武的事情。   时间已经过了几天,现在提到此事也不算太过尴尬。   陆淮忽的问道:“那晚,你母亲是不是很生气?”   陆淮的眼神清亮,望着叶楚,一瞬不移。   叶楚忽的觉得脸上一热,避开了陆淮的视线,将头侧开。   “母亲一开始很担心,但是和你打了电话后,心情恢复了不少。”   叶楚委婉地将事实说出,不过陆淮一下子就听出了话中的含义。   车子一路驶着,外头的霓虹灯忽闪忽明,光线掠过叶楚的脸。   陆淮发现她的耳根红了。   过了一会,叶楚有些好奇:“你同我母亲说了什么,母亲的态度变了很多。”   陆淮偏开头:“我和你母亲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陆淮声线沉沉,却又给人安心。   接下来两人没有继续讲,因为华懋饭店已经到了。   叶楚下了车,陆淮还坐在车内,没有下来。   刚要转身的时候,陆淮出声叫住了叶楚。   “叶楚,你自己小心。”   叶楚笑了笑:“你也是。”   两人在华懋饭店门口分开,一个往里,一个往外,各自向前。   陆淮坐在车子,车子向前开去。叶楚转过身,踩上华懋饭店门口的台阶。   陆淮在华懋饭店定下的两个房间,都是在二楼。叶楚直接上了楼。   叶楚进去没多久,一名男子也到了饭店门口。   虽是夜晚,但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其他人步履匆匆,而这名男子优雅地迈着步子,和旁人不大相同。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剪裁极好,右手住着一根拐杖。   拐杖触及地面,轻声响着,一下又一下。   不过男子的腿脚利索,看上去没有什么大问题。   男子在华懋饭店门口停下,径直走了进去。   男子似乎约好了人,他直接往楼上走去,地毯铺满了台阶,落地无声。   此时,华懋饭店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这个拄着拐杖的男子上了楼。   走廊很长,来往的人也不少。   一个穿着墨绿旗袍的女子喝多了酒,想要出来吹吹风,她刚巧推门走出,就撞到了那名男子。   男子带着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   女子刚要撞到男人身上时,男人侧身一避,低垂下来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样的突发情况并没有引起女子的注意,她继续往走廊那头走,男子往反方向离开。   走了一会,男子停在一个房间前,他敲响了门,没有开口说话。   房内很快传来了声音,是一个重要的政府人员,姓魏。   “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过了一会,门锁从里面扭动了几下。   魏先生打开了房门,他看见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边走廊的光线昏暗,魏先生眯起眼,仔细辨认:“你是谁?”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魏先生忽觉不对劲,下一秒,他立即合上了门。   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一根拐杖卡在了门缝处,门怎么也合不上了。   魏先生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但是眼前这个人明显不怀好意。   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他用力抵着门,双手颤抖着,可是那根拐杖抵着门边,阻拦着他的行为。   此时,魏先生拼命想着对策,若是一直僵持着,他肯定逃不出去了。   外头的男人没有给魏先生太多考虑的时间,他拐杖一翘,门瞬间被拉开了不少。   魏先生就算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救命!”魏先生声音嘶哑,好不容易将喉咙口的叫喊声说出口。   男人将房门推开,魏先生立即往房内跑,争取最后的逃跑机会。   在男人眼中,眼前这个的行为对他来说,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魏先生腿脚发软,努力避开这个男人。   男子走进房内,径直走向魏先生,他的脚往后一勾,准确无误地将房门合上。   门锁“咔擦”一声合上,将房内所有的情形关在了里面,外面的人全然不知。   男人大步上前,几步就追上了试图逃跑的魏先生。   他将拐杖举起,另一只手握住拐杖的最下端,平行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拿起拐杖,绕过魏先生的脖子,牢牢抵在他的脖子上,两手使力,喉咙瞬间被勒紧。   魏先生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向他袭来。   他本能地伸手拉住脖子上的拐杖,想要将其拉开。   可是身后的人不会给魏先生喘息的机会,魏先生的脸色发青,肺部的空气渐渐耗尽。   与魏先生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夺人性命的男子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最为普通的事情。   没过多久,魏先生就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睁着,没有心跳。   男人知道魏先生不再呼吸,整个身子往下坠,他清楚魏先生已经死了。   男人将魏先生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将他的头靠在桌面,好像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处理好一切后,男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西装,往门口走去。   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随后将门合上。   男人拄着拐杖,往来的方向走去。刚才的一切好似是错觉,他仅仅是一个路过这里的客人。   但他要做的是引发慌乱。   男人没有立即出了华懋饭店,他走出不远后,拦住了一位服务生。   “那个房间里的人好像需要帮助,麻烦你去看一下。”   服务生立即应允,走向魏先生的房间。   叶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陆淮。   她拿出怀表,表盖被弹开,秒针滴答走着。   陆淮已经离开一段时间,若是他们等会要去黑市比武,他现在应该快到了。   叶楚将怀表收起来,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脚步声杂乱。   叶楚皱了皱眉,起身走去门口。   她拉开了门,发现走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客人骚动不安,互相推攘着。   每一个人的神色焦急万分,似乎都在躲着身后的什么。   大家推挤着下楼,谁也不让谁。   叶楚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家四处逃窜。   “死人了,死人了,有个男人被杀了!”一名经过叶楚面前的女人一边跑着,一边喊。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落在人群中,又往已经沸腾的水下加了一把火。   恐慌是最快能在人和人之间传播的情绪,当全部人都乱了心神的时候,他们心中的恐惧就会不断地扩大。   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人,原本只是跟着大家跑。   现在知道事实,脚下的步子更是慌乱。   叶楚心下一慌,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思绪乱得很,不知道那个死掉的人是谁。   叶楚心里清楚,那人不会是陆淮,陆淮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担心。   她算过时间,陆淮就快到了。   叶楚绝不敢去想象,陆淮会不会有意外。   叶楚不知道那个出事的地方在哪里,在这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判断,她的脑中只有陆淮。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亮着,地面上是一片惨白。   叶楚挤进人群中,试图寻找陆淮的身影。   耳边呼喊声,尖叫声不断,声音嘈杂,但是她却什么都听不明白。   人潮密集,他们推着旁人,想要找出条路来,能让自己逃开。   叶楚被人群挤着,推攘着,眼神四处看着,仔细辨认身边的人。   这时,华懋饭店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汽车,陆淮从车内走下来。   他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华懋饭店里的人乱了,他们面露焦急之色。   陆淮眉头一皱,大步往里面走去。   陆淮听着那些人的说话声,他知道华懋饭店出事了,里面死了人。   他脑子忽的一空,旁边的声音再也入不了他的耳中。   陆淮的脸色一寸寸暗了下去,出事的地点是在二楼,而叶楚也在二楼。   陆淮的心一紧,立即往楼梯口走去。   楼上的人拼命往下跑,只有陆淮和旁人不同,他与他们的方向相反,往楼上走。   他要确认叶楚无事。   人群拥挤,不断有人撞到他的身上,陆淮却丝毫未觉。   叶楚顺着人群,往下面走。   陆淮逆着人潮,往上面跑。   他们走得那样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要尽快见到对方。   他现在怎么样?   她是否安好无损?   他念着的人是她。   她念着的也是他。   ……   不知怎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的脚步一顿。   两人同时抬头,刚好对上彼此的眼睛。   这里分明人声喧闹,混乱极了。   但在陆淮和叶楚看见对方的那一刻。   四周的声音逐渐沉寂下去,周围一切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他们凝视着彼此,眼中的担忧没有来得及藏起,时间被远远隔在了外面。   仿佛知道对方也在寻找自己。   心忽的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克制又隐忍的情感。   小剧场:   苏兰: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陆淮:想保护她,想追求她,想娶她……   苏兰:前几天怎么说的?   陆淮:我说的话,你也信?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日加更结束,求营养液~ ☆、第106章 第106章   两人的动作静止, 但是四处的声响和人群没有停下。   他们站着, 仿佛要被那些人冲散了。   随即,陆淮和叶楚加快了脚步, 继续朝着对方走去。   他们穿过了人群,这段距离分明很短,却又显得那样漫长。   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一起。   但下一秒, 陆淮和叶楚却在对方面前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她, 她也看着他, 认认真真地扫了一眼,似乎在查看是否有受伤的迹象。   他们靠得很近, 能听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心跳好似击鼓, 一下又一下,这般激烈。但在彼此眼前,那面已经被敲乱了的鼓,又渐渐静了下来。   方才, 他们都担心对方出了意外,现在又完好无损地遇见了。   好似一场梦, 却又如此真实。   叶楚向来极为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在那样紧急危关的时刻,她完全没有想去遮掩她的关心。   若是陆淮出了事……   她绝不会去想, 因为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两人站在这里,四处是逃散的人群。   他们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虽然没有人说话,心中的默契却早就已经存在。   半分钟后,陆淮和叶楚异口同声地讲出了一句话。   “我没事,你呢?”   陆淮和叶楚均是一愣,没有料到,刚刚见面,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是相同的。   赶过来的时候那样着急,仅仅只是想看你是否安好。   但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想到的又是绝不能让对方担心。   陆淮忽的笑了。   叶楚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确认叶楚安然无恙后,陆淮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的思绪逐渐清晰,这才想到了华懋饭店的杀人案。   陆淮的话很简短:“有古怪。”   叶楚明白了陆淮的意思,方才她心绪纷乱,只关心他的安危,并没有关注刺杀一事的疑点。   华懋饭店名气极大,在上海人人皆知。   若有人想要寻仇或者报复,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里动手?   动手的人并不遮掩,似乎想将这件事闹大,是否有别的目的?   叶楚问陆淮:“去看看?”   等待陆淮的过程中,叶楚在房间中做好了伪装。   而陆淮从和平饭店赶来时,他清楚时间不够,也已经换上了另一副模样。   他们两人已经易容,并不担心被人认出。   尽管有许多宾客急着离开饭店,但仍会有人去那里看热闹。   不出所料的话,凶杀现场应该已经围满了人。   现在巡捕房的人还没有到,正是过去的好时机,说不定会发现一些不被注意到的事情。   陆淮点了点头。   他们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有几个人神色匆匆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些人是华懋饭店的工作人员,经理神情紧张地走在最前面,定是为了查探那件刺杀案。   陆淮和叶楚很快就追了上去。   房间的门敞开,一具尸体横在中间。房间里整齐万分,一处未动,杀手仿佛极有经验。   被杀的客人姓魏,是一个重要的政府人员。   而那个杀手的行事手段干净利落,没有一滴血迹,不留半点痕迹。   旁人尚且看不出来,这样的现场有什么问题。   但是陆淮却皱了皱眉。   这极像一个江湖组织的作风。   暗阁。   然而,陆淮明白暗阁的规定,他们不在上海杀人。   这到底是暗阁坏了自己的规矩,还是有人想要把事情推到暗阁身上?   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声音,巡捕房的人似乎已经到了。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他们立即明白,现在必须离开。   他们装作神色慌张的样子,走出去,像是最普通的人。   他们迎面撞上了巡捕房的毕警官,他的眼神不经意扫了过来。   陆淮下意识伸手搂住了叶楚的肩膀,假装在安慰她。   叶楚很快反应过来,看上去像是往陆淮的怀中躲,其实还留着一小段距离,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口中默默嘀咕:“太吓人了。”   毕警官移开了视线,身旁有人在同他讲话。   “死的是政府的人。”   “毕警官,房间就在前面。”   “……”   两个人离开了华懋饭店,身体很自然地分开,各自坐进了汽车里。   黑市比武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没想到其中会发生这样一个插曲。陆淮发动了汽车,朝着目的地而去。   叶楚开了口:“陆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方才在那个房间门口,叶楚注意到了陆淮的眼神,他定是有所发现。   陆淮顿了顿:“叶楚,你知道暗阁吗?”   叶楚思索了一会。上一世,她确实知道这个江湖组织。陆淮曾经告诉她,暗阁极为神秘。   在她嫁进督军府的那一年,暗阁竟解散了。旁人只晓得最优秀的杀手组织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原因。   所以,她对暗阁的了解并不深。   陆淮解释道:“这是一个杀手组织,今天的事情大概跟他们有关系。”   他心中已经料定,这一次的谋杀,要么是暗阁成员做的,要么是暗阁的仇家陷害。   但是,事情的真相尚且不清楚,还需细细探查一番。   叶楚觉得疑惑:“暗阁为什么会选在这样的时间杀人?”   若是想要完成任务,大可选在夜深人静之时。现下这么一闹,人尽皆知。   陆淮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陆淮和叶楚并没有聊太多,黑市比武即将开始,他们不能再在路上耽搁了。   ……   车子停在比武场的附近,两人下了车。   车内空气有些闷,打开车门后,冰冷的空气尽数涌了进来。   寒冷刺骨的夜风袭来,两人愈发清醒了起来。   陆淮和叶楚前后脚进去,他们穿过长长的走道,两侧尽是一张张赌桌。   围在桌旁的赌徒,比前几天更多,他们高亢的声音不断传入叶楚他们的耳朵。   “我押黑熊,他肯定会赢。”   “黑熊名气很大,参加过不少黑市比赛,几招之内就能打败对手。”   “而且黑熊今晚的对手是个新人,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   赌徒一直讨论着比武的事情,但是叶楚都没有听进去。   叶楚的思绪纷乱得很,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在饭店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两人都分了神,她有些心神不宁。   华懋饭店的名气极大,而政府人员又恰好在今晚被杀害,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们在黑市比武的观赛区坐了下来。   陆淮的注意力放在了叶楚身上,他和先前一样,护住了叶楚,不会让旁人接触到她。   叶楚的眼神有些飘,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的声音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有些人甚至站起身来。   听到掌声后,叶楚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的回过了神。   她看向擂台,开始认真看起比赛。   叶楚原本还面无表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认识台上的人。   上辈子,叶楚见过他,那人是莫清寒的手下。   十七。   叶楚眯了下眼睛,专注地看着十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十七其貌不扬,他现在站在擂台上,别的观众都对他不感兴趣。   尽管他的肌肉结实,但是猛地一看,他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比武者。   和他对面的人一比,十七的外形瞬间落了下风。   站在十七前面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剃着光头,面露凶光。   他有个绰号,叫黑熊。   黑熊名气不小,先前在很多比武场上都获胜了。   黑熊人如其名,他赤.裸着上身,观众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肌肉,壮硕异常。   垒块分明的肌肉,盘踞在他的正背部。他的大腿同样结实有力,稍微一动,就能看到凸起的肌肉块。   他个子很高,足足比十七高出一个头。   在台下的观众看来,黑熊一掌就能打碎十七的脑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他踹下擂台。   黑熊果然自信,台下爆发出阵阵欢呼声,似是想要看他怎么折腾十七。   十七面色如常,一点也没被现场的氛围吓到,他眼神木然,仿佛没有灵魂。   这些场景落在观众眼里,他们只觉得十七吓坏了,根本没有反应。   只有叶楚一个人清楚十七的实力。   她明白,十七的身手非常好,他不会惧怕任何人。   叶楚反倒不能想象黑熊的下场。   随着锣声响起,这轮比赛正式开始。   黑熊主动攻击,他捏起拳头,就往十七的脑袋上砸。看他的架势,好像要直接砸破十七的脑袋。   十七避也没避,手臂一抬,接下黑熊的拳头。   黑熊看上去力大无穷,别人还以为十七的手臂会被黑熊直接打断。   可是接下来的场景却出人意料,十七不但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招,还一脚踹向黑熊的腹部。   黑熊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身后的地板上。   叶楚心一紧,她见过十七,也知道他最擅长远距离攻击。   他不会让人近他的身,会将距离维持在一个安全范围内,然后他会毫不犹豫地连续进攻。   叶楚愈发紧张了,她继续盯着十七的动作,眉头皱紧。   十七没有停下,立即上前,手臂弯曲,一只手捏紧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两手同时发力。   他飞身跳起,将全身重量集中到一个手肘上,砸向黑熊的头。   十七想将黑熊一招毙命!   黑熊脸色大变,下一秒,他偏开了头,十七的手肘堪堪擦过他的耳朵。   黑熊虽然避开了,但他能感觉到一阵厉风,掠过他的脑袋。   虽说黑熊出师不利,被一个从未见过的十七落了面子。但是他始终比过多次的黑市比赛,经验丰富。   黑熊瞬间冷静下来,提起万分精神,头一回正视了十七。   他向旁边翻了个身,离开了十七的攻击圈子。   十七脸上没有情绪,他不为自己差点打败黑熊而兴奋,也没有因为黑熊的逃脱而丧气。   黑熊看着面无表情的十七,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根本抑制不住。   这时,黑熊的自信已被十七击破,士气消减了大半,接下来的进攻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处处落于下风,黑熊根本掌握不了十七的攻击轨迹。他永远猜不出十七下一秒会出什么样的招式。   台下的观众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屏住了呼吸,他们开始注意到这个无名小卒。   原本众望所归的黑熊反而节节败退,而名不见经传的十七却步步紧逼。   上场前自信满满的黑熊,颓势尽显。   十七一记侧踢,直接从侧边击碎黑熊的膝盖。   比十七高大许多的黑熊一声痛呼,被迫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从膝盖处蔓延。   此时,那个有着黑熊之称的健壮男人,一开始对十七不屑一顾,现在却在这个被他鄙视的人面前臣服。   十七继续踢向黑熊的膝盖窝,黑熊轰然倒地。十七腿部发力,往黑熊的肋部踹去,将他踢下了擂台。   十七收回了脚,气定神闲地站在台上,犹如杀神。   黑熊倒在台下,爬不起来。   在摔下擂台的那一刻,他居然在庆幸,他能够在十七手下,留下一条命。   场内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即声音乍起,雷动的掌声,高昂的喝彩声响成一片,全都是为了十七。   叶楚和周围人的反应不同,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虽说场内大部分的人都在欢呼,但是也有一些人因为押错了人,顷刻间倾家荡产,所以叶楚的表情,在他们之中并不显得突兀。   在看到十七的第一眼时,叶楚就知道获胜的人一定是十七。   尽管黑熊名声响,经验足,但是叶楚清楚,十七绝对不可能输。   十七是谁?   十七是莫清寒身边最可怕的杀人武器。跟着莫清寒的那段日子里,十七为他做了不少事情。   那些最阴暗,最肮脏的任务,都是由十七出面解决的。   十七被莫清寒训练得毫无人性,情绪不会外露。   上辈子,在莫清寒身边的所有手下中,身手最好的人并不是十七,而是一直保护莫清寒的秦骁。   但是,秦骁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心慈手软,不会杀人。   而十七和秦骁完全不同,他永远不会留情。   按照这样的情形,十七一定会进入决赛。   那将会是最后一场比武。   那时,十七和秦骁对上,叶楚猜不到,究竟谁输谁赢。   四周的人都在议论,但叶楚转身看向陆淮,她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他。   她的声音极轻:“我知道他。”   即便旁人听到了,他们也不会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陆淮扭头看了过来。   叶楚伸出了食指,微微晃了一下,做了一个写字的手势。她无法开口,只能换一种方式同他讲。   陆淮明白了叶楚的意思,他伸过手来,在她的眼前摊开。   叶楚的手指轻轻落在了陆淮的手上。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叶楚微微俯身,露出雪白的一截脖颈来。   陆淮不能分心,他集中注意力,偏过头去。   不让自己的视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为了让陆淮能够分辨清楚那些字,叶楚的动作极慢。她的指尖触着他的手,缓慢地移动着。   她的动作越是轻,酥麻的感觉便越强烈。   温热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也滑过那些脉络和纹路。   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   哪怕是一点点触碰。   陆淮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他握紧了手。很快,那些感觉就被他压了下去。   叶楚丝毫没有察觉,仍然继续在陆淮的掌心写字。   她认真地低着头,在那里写了一个数字和一个字。   17,莫。   写完之后,叶楚的手指就离开了陆淮的手。   陆淮收回了手,他的手掌合拢,仿佛将方才那种触感握进了掌心。   陆淮看向叶楚,她在昏暗的灯光里,认真地凝视着他。   她方才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十七是莫清寒的手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07章 第107章   陆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莫清寒不但知道黑市比武这件事, 还想趟这一潭浑水。   他已经有了两个猜测。   莫清寒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又或者他只是派人来看十七比赛。   陆淮和叶楚都明白,按照莫清寒的性子, 第二种可能性明显会更大。   莫清寒为什么要派十七来黑市比武?   他的目标并不单纯,要么是想从鸿门入手,要么是想趁着比赛打探消息。   在真相出来之前,一切的猜测都不一定正确。   叶楚和陆淮只能继续观赛, 方才, 两人都已经看到了十七的实力。   十七在黑市比武中能走多远, 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通过他这个人, 追踪到他的主子。   现在, 陆淮已经有了想法。   ……   十七将黑熊踢下台后,没过多久,第二场比赛就开始了。   和十七对上的参赛者,见人就带三分笑, 人称笑面虎。   十七是新人,就意味着他的所有招式毫无定律, 难以捉摸。   笑面虎一上台,就朝十七笑了笑,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但是, 十七还是那副样子,不为任何事情所动。   比赛开始后,笑面虎没有莽撞上前, 而是站在离十七较远的位置。   笑面虎想要找出十七的破绽,但十七岂会和他浪费时间。   所以这一次,是十七主动出击。   十七缩短和笑面虎的距离,却没有让自己靠得太近。   十七左脚似快鞭打出,踢向笑面虎的头部。   若是这一脚踢实,笑面虎将会直接输掉比赛。笑面虎侧身避让,趁着十七的脚还未落下,蹲地横扫向十七的腿。   十七反应极其迅速,他右脚立即点地,避开攻击。左脚没有收回,直接往下劈,砸向笑面虎的脑袋。   笑面虎避开,从下往上朝十七的下巴打去。   可是笑面虎的本意并不在此,他没有想着打中十七的下巴,只是想借助藏在手上的暗器,将十七弄伤。   笑面虎虽是笑着,但是他的心是冷漠的,为了胜利,他不介意使阴招,只要赢就行了。   幸好十七避得及时,笑面虎没有得逞。   十七终于有了表情,他微微皱了下眉,忽的抬脚,将笑面虎踹下了台。   这一轮,笑面虎输了。   笑面虎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他伤得不重,还可以进行下一轮的比赛。   休息时间不长,两人很快就再次上台。   十七被激起了怒气,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每一下都打在笑面虎的疼痛点。   十七特地避开了要害,没有让笑面虎输得这么容易。   笑面虎知道,若是自己再和十七打下去,迟早会死在擂台上,现在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等等,我认输!”   笑面虎声嘶力竭地喊道,语气中透着不可避免的恐惧。   他生怕十七没听到,还连喊了好多遍。   笑面虎的声音响彻整个比武场,全部观众都听到了。   十七动作一停,但是下一秒,他抬脚踩向笑面虎的手腕,将其彻底废掉。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尽管十七饶了笑面虎一命,还是没有彻底放过他。   叶楚心神一凛,现在,十七尚未成为前世的那个杀人机器。   上一世,十七的手段更为残忍。只要落入他的手中,没有人能留下性命。   叶楚在回忆上辈子,陆淮则在制定一个新的计划。   两个人各怀心思,离开了比武场。   心中有事,这个夜晚似乎也变得漫长了起来。   ……   陆淮坐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叶楚告诉他,十七是莫清寒的手下,他心里就有了防备。   莫清寒定是要做些什么,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陆淮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上去有些压抑。   虽然陆淮从未见过莫清寒,但莫清寒的行事手段,陆淮熟悉极了。   莫清寒一直隐在暗处,做事极为谨慎,从不会暴露自己的踪迹。   上次船厂失事,莫清寒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足可见他做事残忍,丝毫不会顾虑到旁人。   莫清寒视人命如草芥,他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存在。   现在若是想找到莫清寒,只能从十七入手了。   陆淮按了按眉心,然后唤了一声:“周副官,叫他们进来。”   周副官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几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都是陆淮的手下,态度恭敬:“三少。”   陆淮抬起头,看向其中一个人:“你带一批人去跟踪十七,看看近日他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和可疑的人碰面。”   然后,陆淮的视线落在另一个手下身上,语气淡淡:“你去调查十七的背景,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手下低头应是,离开了房间。   房间又恢复了寂静,陆淮的眸色深浅不明。   这次,从十七着手调查,果真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另一头,十七走进一个饭店,经过一条走廊,路过了几个房间。然后,他止住了脚步。   十七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男人低哑的声音:“进来。”   十七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现在是白天,房间却有些晦暗不明。窗帘被拉上,几乎没露出什么缝隙,遮挡了大部分光线。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沉了下来。   十七神色没有什么波动,他低着头:“主子。”   莫清寒语气阴冷:“十七,你赢了黑市比武的前两场比赛,表现还行。”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十七的头更低了。   下一秒,莫清寒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虽然你没有输,不过,十七你有几个地方做错了。”   温度似乎变得冰冷了起来,房里的气氛压抑极了。   十七抬起头看向莫清寒。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第一场比赛,你踢碎了对手的膝盖骨,表现尚可。”   “第二场比赛,对手求饶,你就放过了他。”   阴寒的声音落在房间里:“十七,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十七表情木然,摇了摇头。   莫清寒语气森冷:“若我是你,即便对手求饶,我也会当场把他打死,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走下擂台。”   “而你却只是废了他的手,没有要了他的命。”   “十七,对敌人心软,这是你第一个错处。”   紧接着,莫清寒又开口:“若那人故意服输,其实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然后再伺机攻击你,到时候丢掉性命的人只会是你。”   “面对敌人不够谨慎,这是你第二个错处。”   十七垂下眼:“主子,是我大意了。”   莫清寒语气阴恻恻的:“心软粗心是杀手的大忌,接下来的比赛里,你不仅要赢,还要让对手再也无法爬起来。”   十七低声:“是,主子。”   莫清寒没有开口,但他周身的气息阴冷极了,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一样。   莫清寒让十七参加黑市比武,是有原因的。   获得黑市比武第一名的人,极有可能进入鸿门做事。十七身手极好,拿到冠军,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若他想在上海安插自己的势力,鸿门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鸿门的人残忍无情,做事不择手段。若莫清寒能掌控鸿门,让鸿门的人听命于他,鸿门就可以成为他的杀人利器。   到时候,他再一步步吞并其他势力……   这时,莫清寒看了十七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目前十七对他来说,尚且还有用处。若十七没有获得第一名,或者十七坏了自己的计划。   那么,十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十七。   对莫清寒来说,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所有人都可以抛弃。   他把这些人操控于鼓掌之中,若不合心意,换一批人便是。   没有人可以例外。   十七要离开的时候,这时,一个手下进来汇报:“主子,我们被人发现了。”   莫清寒面色阴冷极了,他的行踪向来隐秘,从未被人发现过,为何会有人跟来这里?   他眼睛一眯,想到了一个人,陆淮。   那么问题又出在哪里?   莫清寒不着痕迹地看了十七一眼。   现在,陆淮一定是已经盯上了十七。   十七的背景很简单,莫清寒和他之间的来往又不在明面上。陆淮到底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但莫清寒并不能分心多想,他要做的是隐藏好自己的踪迹。   莫清寒的声音似深潭一样:“该走了。”   这家饭店正好处在一条热闹的马路上,生意又极好,宾客众多。   更何况,他是那个藏在面具之下的人。只要他想换个身份,随时随地都可以。   他们伪装起来,隐藏好身形,混进来来往往的宾客中,绝对不会被发现。   极短的时间里,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四下寂静得厉害。   所有痕迹都被清除,仿佛这个房间并没有人进来过。   ……   陆淮坐在书房中,有人敲门进来。   手下声音急切:“十七那边有消息了。”   陆淮的手一停,看了过去。   手下点了点头:“今日,十七来到一个饭店,属下跟了过去,发现十七在里面待了很久。”   陆淮抬了抬眉,神色寡淡:“继续说。”   “属下派一部分人包围了饭店,隐在暗处,但是没想到……”   手下有些自责,顿了顿:“三少,我们跟丢了十七。”   陆淮神色未动,他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莫清寒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他一定擅长伪装自己。   十七作为莫清寒的手下,定也是伪装了面容,隐藏身份,逃离了饭店。   没有抓到十七,这一点在陆淮的意料之内。   陆淮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十七,而是他背后的莫清寒。   虽没有抓到十七,不过,有一点陆淮可以确定。   这个饭店是莫清寒在上海的联络点之一。   十七来到这个饭店,依着莫清寒谨慎的性子,这个饭店必定与他有关,否则十七不会来到这里。   被人发现后,十七又在短时间内迅速撤离。   这一切都说明,莫清寒作了两手打算。一旦他的手下暴露行踪,莫清寒就会立即放弃这个联络点。   如今,陆淮派人封了这个饭店,这意味着莫清寒的联络点少了一个。   而未来,陆淮会一步步削弱莫清寒的势力,清除他的党羽,让他彻底翻不起风浪来。   手下开口:“三少,我们在饭店里看到几个行踪可疑的人。”   陆淮冷声:“继续讲。”   手下:“其中两个人一看到我们,就立即服毒自尽。”   “还有两个人没来得及逃,我们卸掉了他们的下巴,把这两个人带了回来。”   “在我们的逼问下,那两个人没有供出十七的下落,口风极紧。”   这时,手下有些迟疑:“三少,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件事。”   陆淮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讲。   “被抓来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人的背部出现了一些印记,经过我们调查,他是中毒了。”   陆淮眼眸微紧:“中毒?”   手下:“这毒是一种慢性毒.药,若一直服用解药,毒性就会隐藏在体内,不会立马发作。”   “若长时间没有服药,体内的毒.药就会一点点侵蚀他们的身体,直到他们死去。”   手下继续说:“过了一会,另一个人也出现了相同症状,丢掉了性命。”   陆淮的脸色暗沉,莫清寒竟用毒.药去控制手下的忠诚,若他们不服从,拿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莫清寒对自己的手下就已经如此心狠,那对不相关的人,他自然会更加不留情。   陆淮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很快,十七的背景也已经调查出来了。   十七曾经是一座监狱中的囚犯,编号为十七。   前段时间,十七离开监狱后,中途消失了一段日子,但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在黑市比武的现场。   更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能查到十七那段时间的下落。   线索全部断了。   所有消息都像石沉大海,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淮了然,莫清寒既然带走了十七,必定会抹去他所有的痕迹,隐藏他的身份。   陆淮沉思,无论今日与十七见面的人是莫清寒,还是莫清寒的其他手下,这些都说明莫清寒的手越伸越长。   莫清寒想扩大他在上海的势力范围。   莫清寒的真实面目到底是谁?   又有谁在帮他伪装?   陆淮神色冷淡,他要尽早解决这些问题,铲除莫清寒。   ……   叶楚接了陆淮的电话,来到和平饭店。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陆淮坐在那里,抬眼看向她。   陆淮的神情有些严肃,他示意叶楚过来。   叶楚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讲,立即关上了门。   陆淮:“我已经去查了,十七有问题。”   但是,十七的身上没有别的线索。   这自然在叶楚的意料之中。   陆淮说:“通过十七,我们除掉了莫清寒的一个联络点。”   叶楚的面色一喜,她心中清楚,莫清寒躲在暗处,只要他们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那就证明他不是没有破绽。   她相信,这一世,莫清寒必然不会得逞。   叶楚正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发现陆淮已经在旁默默观察了她一段时间。   方才叶楚知道了十七的事情,她并不震惊。陆淮觉得,她似乎已经知晓了未来的一切,所以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其实,从叶楚告诉他某些细节以来,陆淮就开始有些怀疑了。   叶楚的说法是,她做的梦,预言了未来。   但是陆淮明白,事情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他很想知道,在叶楚的那些梦里,有的仅仅是未曾发生的危险吗?   陆淮缓缓开口:“叶楚,能查到这些是因为有你的帮助。”   叶楚没有意识到不对,她笑了笑:“我只是做过一些梦罢了。”   陆淮笑了,不用他主动开口,她已经自己提及了。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诱骗。   陆淮问:“那些事情都是你在梦中看到的吗?”   叶楚不假思索:“嗯。”   陆淮又问:“那你的梦中,是否还有一些别人的未来?”   他的言语带着一丝.诱导,仿佛在渐渐骗她掉入一个已经设好的陷阱。   陆淮声线极低:“你有没有看到过我的未来?”   叶楚的身体一僵,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陆淮注意到了叶楚的不对劲之处,但他并没有拆穿她,而是选择继续问下去。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陆淮总觉得叶楚身上的秘密,不仅仅是梦境那么简单。   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陆淮顿了顿:“叶楚,你曾经同我讲过,只要我开口询问,你愿意回答每一个问题,对吗?”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她点了点头:“对。”   陆淮移开了桌上的一本书,那本书底下有着几张纸条。   在叶楚来和平饭店之前,陆淮就已经放在那里了。   叶楚看了一眼,那几张纸条,正是她匿名送信时,写的那些字。   叶楚心一紧,不晓得陆淮想做什么。   陆淮俯下身,用钢笔在另一张纸上写字,他用了相同的字体。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字迹很像。”   “尽管你写的这种字体,我从未用过。”   “你知道吗?”   “一个人的字体可以变,但写字的习惯不能改变。”   “……”   陆淮的声音响起,一句又一句。这个问题,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   叶楚背上沁出了薄薄的冷汗。   “为什么我们会有相同的字迹?”   “你能解释一下吗?”   陆淮终于讲到了关键,他凝视着叶楚,眼神片刻不离。   叶楚清楚极了,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字迹,是因为上一世,陆淮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写字习惯。   不,更准确地来说,他影响了她的人生。   若是叶楚将此事告诉陆淮,他就会知道真相。   陆淮会知道,自己曾经活过一世。而那一世的她并不成熟,她依赖他,却又对他无所助力。   前世,两人假结婚之前,曾在督军府中签订过一份合约。   那时,叶楚问起陆淮的理想伴侣是什么样子的,他回答了三个词。   “自信、勇敢、坚强。”   但是前世的叶楚,并不拥有这些特质。所以,他们两人都认为,未来会按照合约顺利进行。   前世,一无所有的叶楚投靠陆淮,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处在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中。   她不想习惯依赖他的生活,她希望能对他有所助力。   那次车祸后,叶楚发现她回到了十六岁。   再遇见陆淮时,叶楚躲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   后来,叶楚告诉自己,如果这一世,她能够强大到站在他的身边。   她就可以重新定位他们两人的关系。   真正稳定的情感,要以平等的关系作为依托。   但在重生一世后,叶楚才拥有了这样的机会。   一个没有合约没有束缚,能重新面对彼此的机会。   叶楚并不希望两人的关系恢复到前世的状态,她绝对不会让陆淮知道自己重生一世的事情。   而这一世,她会充满自信,拥有勇气,选择坚强……   她必须要用另一种方式,同他并肩。   片刻之间,叶楚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抬眼看着陆淮,眼神坚定:“你想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字迹为什么会相同,对吗?”   叶楚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叶楚直视着陆淮的眼睛,没有半分闪躲。   “陆淮,我故意模仿了你的字迹。”   “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陆淮怔了一怔,他望着叶楚。她的眼神清亮,不似作假。   他的心一紧,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叶楚迟迟没有开口,陆淮也没有问。两人就这样注视着彼此,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叶楚一直在观察陆淮的表情,只可惜,他隐藏得很好,神色如常,没有一点改变。   她方才那几句只是为了试探,可陆淮向来是个情感不外露的人,她猜不透他。   许久后,叶楚忽的一笑,撒了一个谎,轻而易举地揭过了刚才那一页。   “不然,你怎么会同意和我合作呢?”   陆淮觉得,这个回答,和他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你刚才是在撩我吗?   叶楚:只许你撩,我就不能反撩一次吗?   陆淮:白期待了,你的答案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叶楚:撩完就跑,概不负责。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08章 第108章   陆淮看见了叶楚狡黠的笑意,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小骗子是在耍他。   她故意模仿他的字迹, 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这个理由是真的,陆淮倒是会更高兴。   叶楚方才一直沉默, 陆淮险些要开口了,但那样就会暴露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幸他向来隐藏得深,叶楚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淮抬眉:“是吗?”   叶楚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当然。”   陆淮觉得有些可惜。   他更想知道她的心里话,不过, 现在她已经提高了警惕, 无论他怎么试探, 她绝不会说的。   叶楚明白陆淮仍是不信的,她必须说得再具体一些, 才能让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字迹上。   叶楚开了口:“我表哥苏明哲认识的人多, 我让他帮我找一份你的字迹。”   叶楚清楚,陆淮只要去问苏明哲,很快就会知道她是在撒谎。   所以回去之后,她会同苏明哲通个气。   “陆淮, 你的字迹并不好拿到。”叶楚有些遗憾,“几经周章, 我拿到后,只学了一段时间。”   叶楚询问陆淮:“我学得像吗?”   陆淮认真地观察着叶楚,她的表情毫无破绽。   他忽的笑了:“若是下次你想学得像一点, 不如直接来找我。”   两个人都清楚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陆淮不过是给叶楚一个台阶下。   陆淮自然没有忘记他今日找她来的目的:“叶楚,你似乎忘记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了。”   陆淮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你知道我的未来吗?”   叶楚没有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慌乱, 她极为镇定。这个问题必须接,只是她要换一种方式回答罢了。   她的语气平静极了:“陆淮,你的未来不是已经在自己手中了吗?”   陆淮看着叶楚的眼睛,她讲起话来认真得很。   陆淮下意识合拢了手掌,他掌心的纹路就好像命运的脉络,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他可以肯定一件事,那个未来,必须要有她的参与。   陆淮笑了:“嗯,我们的未来已经在自己手中了。”   一句暗藏深意的话。   陆淮没有再问,因为和叶楚这样聊过一回后,他的思绪已经清晰明朗了起来。   在夜幕降临之前,陆淮就把叶楚送回了叶公馆。   她和陆淮告别后就下了车。   车子停在那里,陆淮望着叶楚的背影。寒风凛冽,她独自一个人走到那条路的尽头。   那里是她的家。   陆淮在想些什么,那辆车还没有离开。他坐在里面,看着叶公馆的方向。   陆淮先前在猜测,叶楚为何能从梦境中知道那样多的事情,甚至细节。   他倒是有了另一个想法。   她似乎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一样,才会记得那样深刻。   陆淮的眉头皱起。   但是,他清楚得很,人都是只能活一世的。   这个世界上或许并没有那么多古怪的事情吧。   许久之后,黑色的汽车发动,渐渐驶离了叶公馆。   ……   回到督军府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陆淮坐在书房中,桌上的灯亮着。灯光落在一份报纸上,每一行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上面写着一个标题。   政府要员在华懋饭店被杀,凶手未知,疑似是神秘江湖组织。   那天,陆淮和叶楚去黑市比武之前,在华懋饭店看到了凶杀现场。   杀人手法非常干净,凶手又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是谁,都会觉得那是暗阁的手笔。   但是,陆淮认为有一个疑点。   所有的证据都太显而易见了,摆明了是要别人猜到暗阁头上。   暗阁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小错误?   陆淮正在思索,到底还有哪里出了错。这时,身旁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陆淮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三少。”   陆淮淡淡地说:“江先生。”   陆淮没有猜错,想必江先生早就已经知道那件刺杀之事。   若是他真的有投诚的意向,一定会将暗阁的事情解释明白。   江先生开门见山:“明人不说暗话,三少,华懋饭店的那件事不是暗阁成员做的。”   陆淮没有讲话,江先生心一松。   他清楚得很,如果陆淮心中已经认定暗阁就是凶手,大可直接挂了电话便是。   现在,陆淮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这证明事情还有转机。   “我们近日里没有接到任何单子。”江先生说,“史密斯路上的古董店已经很久没开门了。”   江先生知道,陆淮的耳目众多,分散在上海滩各处。   暗阁刚来到上海,仅仅只是在史密斯路上开了一家古董店,这件事都会被陆淮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淮一定会找人关注那家古董店,了解暗阁的动向。   江先生:“暗阁有规定,不会在上海动手。这条规定,想必三少一定知道。”   陆淮的声音平静:“江先生,你能确定暗阁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二心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陆淮和江先生谁都没有讲话。   他们都明白,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如此。   在一个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谁能够自证清白?   那日在华懋饭店行刺的人,到底是不是暗阁成员,这将永远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过了一会,江先生才开口:“三少,我只能把我个人的猜测告诉你。”   江先生并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反倒是提出了另一个猜想:“我怀疑,有人想对上海滩动手。”   陆淮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   他有两个想法。   第一种可能,确实如江先生所言,有人知道暗阁离开了南京,又在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动作。   他想在上海闹事,必须要把这件事推到别人头上。暗阁显然是最佳人选。   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莫清寒。   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暗阁想在上海扎根,却一直没有得到陆淮的同意。   他们自导自演了刺杀一事,贼喊捉贼。趁着上海滩动荡之时,再处在暗地里,不多生事端,令陆淮相信,暗阁是无辜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暗阁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向陆淮投诚。   陆淮的声线淡淡:“一直有人想对上海滩动手,这件事我比谁都要清楚。”   陆淮并不接他的话,江先生一怔。   陆淮继续开口:“这几日,你在不在上海?”   江先生的声音极为确定:“不在。”   陆淮说:“是吗?”   尽管陆淮的语气平静万分,却带着一丝压迫感,仿佛在质问他的行踪。   江先生犹豫了一会,出声道:“我在北平,不日就要回上海。”   陆淮:“希望江先生一路顺风。”   江先生这个人。   他觉得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陆淮的话降低了江先生的警惕心,让江先生认为他已经相信了暗阁的诚意。   陆淮知道,如果暗阁有问题的话,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了。   ……   时至午后,天色渐渐暗了。不一会儿,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恒兴茶社外面是一条街道,虽说下着雨,但是街上行人来往,始终热闹着。   薄薄雨幕下,秦骁穿过街道,走向恒兴茶社。   秦骁没有打伞,细细密密的小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水珠。   秦骁步子迈得急,神情严肃,径直走到了恒兴茶社。   陆淮和秦骁约好了见面时间,最后一场黑市比武马上就要开始,陆淮必须要交代一些事情。   秦骁被服务生领着,来到了房间门口。   服务生离开,秦骁敲响了房门。   “进来。”是陆淮的声音。   秦骁打开门,看到陆淮坐在桌子旁,他走了进去,将门合上。   陆淮已经点了一壶茶,他示意秦骁坐下。   秦骁面前放着一杯茶,茶水的温度刚好,他一饮而尽,驱散了几分寒气。   秦骁点头:“三少,久等了。”   陆淮淡淡地说:“黑市比武的决赛就在几日之后,我调查过,你的对手很难缠。”   “这是他们的资料,你先看一下。”   陆淮将一叠东西放在秦骁面前。   秦骁道了一声谢,然后翻看了选手的资料。   秦骁拿起第一份资料,这个选手的外号叫屠夫,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场比武中输过。   屠夫天生神力,和他碰上的参赛者,全部都死在了擂台上,没有一人从他手下逃脱。   屠夫上场后,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立即击毙对手。   他信奉的宗旨是,要么活着战胜对方,要么就输着死在台上。   只要屠夫出手,他就会活活打死对手,就算是对方认输,他也不会留情。   陆淮看了一眼,知道秦骁已经看完了屠夫的信息。   他开口道:“虽然屠夫长得高,但是他的攻击速度却完全没有落下。”   “你若是对上他,必须要借他的力量战胜他,借力打力,不要硬抗。”   秦骁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秦骁拿起了第二份资料。   那人的名字很简单,只是一个数字,叫十七。   十七擅长的是远距离攻击,但是他在别的方面上也没有短板。   十七的攻击没有固定的模式,他和屠夫相比,更让人心生警惕。   陆淮知道十七是莫清寒最得力的手下,莫清寒会派他参加黑市比武。   那么之前,十七一定接受了全面训练。   陆淮说:“十七冷漠至极,招招毙命,十七受过严格的训练,要找出他的弱点很难,但并不是不可能。”   “一上擂台,就是生死的较量,你不要专注防守,学会主动攻击。”   秦骁沉思了一会。   刚开始,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兄弟来参加比赛,若是稍有差池,就会死在擂台上。   但是先前,秦骁和陆淮已经达成了合作。   陆淮想要取缔黑市比武,而秦骁是他选中的人。   秦骁会努力拼到最后一刻,黑市比武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秦骁看向陆淮,开口道:“三少,我会尽力的。”   陆淮点了点头,他会派人保护好秦骁。秦骁是个忠义之人,不该将性命丢在黑市比武上。   秦骁谢过陆淮后,转身离开。   外头的雨落个没完,雨势开始变大了。   秦骁的背脊挺直,身形颀长,面对未知的危险,他没有丝毫惧怕。   他的背影极为坚毅,消失在大雨中。   ……   黑市比武的决赛很快就来了。   此次比赛至关重要,叶楚是一定要来看的。   陆淮也必然会带上叶楚,两人从商议到参与,等的就是这一个晚上。   若是今夜的事情太多,叶楚又一回深夜归家。   他只能找另一个理由向她的母亲解释了。   像先前那样,陆淮和叶楚易容后,坐车来到黑市比武的场地。   秦骁是否能拿到冠军,他们是否能顺利取缔黑市比武……   这些都仍然是未知数。   陆淮和叶楚极有默契,在这天晚上,并没有谈论不确定的未来,而是专注眼前。   他们下了汽车后,朝着那幢建筑走过去。已至深冬,空气愈发寒冷了。   但是,观众人数却比前些天更多了。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照例穿过那条走廊。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因为黑市比武很快就要不存在了。   比武场内,光线晦暗不明。   秦骁坐在角落里,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见一个坚毅的身影。   进入到黑市比武最后决赛的人,总共有三个。   三人分别进行抽签,决定先后顺序,以及各自的对手。   抽签结果当场公布。   第一场,由十七和屠杀对打。输的一方同样能够留下,和秦骁对上。最后胜出的两人,再进行最后一场比赛。   观众席昏暗无比,擂台处亮着明晃晃的光。   新的困兽之斗即将开始,他们的热情始终未减。   他们知道,剩下三人的身手都极好,每个人身上都有看点。   当三人遇到一起,那时的场面一定很精彩。   在最后的比赛中,那些赌徒有更关注的事情,到底谁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又会有谁会让他们倾家荡产。   但是再高的风险也敌不过这些人的贪恋,为了能够走上捷径,一夜暴富,他们的赌注下得更狠了。   乔云笙坐在比武场的上面,优雅地拿起了身旁的茶盏。   看着底下那群疯狂的赌徒,他笑了一声,低头轻轻吹了下热茶,喝了一口。   虽然乔云笙的人被沈九抓到巡捕房里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无法在这场比赛中得到利益。   沈九同陆淮交好,像黑市比武这样的事情,他从不参与。   在乔云笙看来,这种行为可笑极了。   乔云笙忙着黑市比武一事,没时间去理沈九的小动作。   比赛结束后,他定会好好送沈九一份大礼。   乔云笙慢斯条理地将茶杯放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比武场。   第一场比赛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始了。   场内人人激情昂扬,外头的大雨被隔绝在外,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十七和屠夫同时走上擂台。   虽说之前大家见证了十七的本事,但是那些观众觉得屠夫的胜算更大。   在十七的比赛中,虽然他每场都取得胜利,却没有一人死在他的手下。   而屠夫不同,他名副其实,是个真真正正的刽子手。   和屠夫对上的人,都没有站起来,无一例外地被打死了。   十七虽强,不过屠夫多了一份心狠。在观众眼中,一个毫不留情的人,才最有可能走到最后。   不少赌徒也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押在了屠夫身上,他们等着十七死在擂台上。   屠夫眼睛细小,却闪着凶光。他看向十七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即将送死的猎物。   十七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他神色木然,似乎只是在参加一场普通的比赛。   黑市比武的过程中,十七和莫清寒只见了一次面。但是,莫清寒的话却被十七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十七不会让眼前的人活着离开擂台。   台上的两个人心思各异,却抱着相同的目的,那就是要杀死对方。   十七和屠夫站在擂台的两侧,两人对视,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在这中僵持的气氛中,锣被敲响,比赛开始。   锣声响起,两人站在原来的位置没动。下一秒,同时开始攻击对方。   两人的步子都迈得不大,为了维持住重心,他们小步靠近对方。   十七和屠夫同时出拳,上身微微前倾,一人打向对方的鼻梁骨,另一人的拳头靠近对方的太阳穴。   他们同时侧头,打出的拳头擦过各自的皮肤。   十七突然抬腿,角度刁钻,踢向屠夫的脑袋。   屠夫双手交叉,挡在面前,硬生生接下这一招。被踢到的手臂,钻心得疼。   屠夫的手臂疼痛难当,但他仍旧趁着十七没有收回腿时,一把抓住十七的腿,抡圆臂膀,将十七往地上砸。   屠夫天生大力,轻而易举地拽起十七,十七的腿被他抓在手里,整个人腾空而起。   台下的观众以为十七即将战败,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打死他!打死他!”个个急红了眼,疯狂异常。   坐在高处的乔云笙却笑了。   他觉得这次的比赛,终于有点意思了。   台上的屠夫也以为比赛就快结束了,没想到十七并没有摔到地上,他的动作被拦住。   十七拉住擂台的护栏,他面色如常,一点没有惊慌。   十七的一只脚被屠夫抓住,另外一只脚还是自由的。   用那只没有被束缚住的脚点地,他拉着护栏的手实力,身子一扭,将脚拽回。   十七迅速直起了身子,再次踢向屠夫的脑袋。   十七的脚破空而来,动作突然。   屠夫正面迎上,避无可避。   眼前的一切超乎了大家的想象,在所有人屏息的那一刻,十七的脚踢中屠夫的鼻子。   屠夫向后一退,鼻子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流出,滴到他的衣服上。   屠夫的鼻梁被十七打断,血流不止。   但是在黑市比武中,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都不能叫停。   不管参赛者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他人还在台上,他的对手就有权利对他做任何事。   就算对手将他打死在擂台上,鸿门也不会管。   屠夫已经好久没被人打伤过了,他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屠夫随意抹了一下脸,狼狈得很。鼻血还在不停流着,但是屠夫已经顾不上了。   他的目光凶狠,疼痛让他失了冷静。屠夫迅速上前,拳头握紧,如快剑劈出,打向十七。   十七身子一弯,避开了攻击。   屠夫一拳拳打出,总被十七躲开。在密集的出拳中,屠夫的体力也在不断下降,他出拳的频率开始变慢。   十七绕到屠夫的背后,左脚高抬,侧踢向屠夫的后脑勺。   屠夫只来得及将头偏开一些,十七的脚又一次踢中了他的脑袋。   屠夫身形不稳,但还是转过身,不让自己的要害暴露在十七面前。   十七主动出击,一记横扫,踢向屠夫的肋部,力道大得很,骨头发出一声闷响。   屠夫踉跄了一下,还是使用之前的方法,他再次拎起十七,将十七往地上摔。   十七拉住屠夫的衣领,翻身上去,跨坐在屠夫的脖子上。   十七大腿用力,夹紧屠夫的脖子,让其动弹不得。   当屠夫想把十七从身上摔下时,下一秒,十七握紧了他的脖子。   他知道来不及了。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屠夫心生恐惧,身子微微哆嗦。   十七将屠夫的头一拧,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   屠夫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已经没有了气息。   十七赢了。   这一幕落进了现场所有人的眼中,每个人的心思不同。   观众席上,陆淮和叶楚对视,他们的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是在黑市比武中,十七第一次杀人。   接下来的比赛,秦骁必须更为谨慎。   比武场上方,乔云笙的手敲打着茶杯,声音落在雅室中。   乔云笙的眸色一沉。   他记起了从前的自己,面对强劲的对手,却愈发狠厉。   就像底下的那个十七。   乔云笙曾是黑市比武的冠军,每一个经历过比赛的人,都会知道什么叫做残酷。   宽容和仁慈在这里没有用处,生或者死,才是最重要的。   一次次的厮杀,就是一次次的重生,直至让你变得毫无人性。   即便杀个人,都能做到面无表情。   乔云笙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伸手拿起茶杯。   发觉到杯子已经冷了,乔云笙的手指冰冷彻骨,他面色一暗,将茶杯扔在了地上。   他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卑微至极的人了。   裁判犹豫了半晌上前,站在的位置离十七有些距离,他出声询问。   “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裁判以为自己听不到十七的回答,没想到从未开口的十七竟然说话了。   “不需要。”   十七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出声,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不像个真人。   第二场比赛提早举行。   原本需要和秦骁对上的屠夫已死,那么剩下的比赛,就是在十七和秦骁中,选出胜者。   锣声第二次敲响,最后一场比赛的参赛者走上台。   擂台被灯光照得明亮万分,十七站在左侧,秦骁站在右侧。   十七的眼神木然,秦骁的眼神坚毅。   比赛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你知道我的未来吗?   叶楚:你会和我结婚,然后我们人前恩爱,人后相敬如宾。   陆淮:我相信前半句,至于后半句……   陆淮将叶楚压在身下:一起来做上辈子没完成的事情吧。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09章 第109章   上一场比赛中, 那些赌徒从十七和屠夫中, 选择了屠夫赢。   没想到以杀人为乐的屠夫,竟然会死在十七手中。许多人输得很惨, 有人没了全部身家。   这回,秦骁和十七对上,那些赌徒,都在十七身上下了赌注。   秦骁走上台的时候, 十七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对于十七来说, 秦骁只是他成为冠军之前的最后一个对手, 仅此而已。   乔云笙将茶盏摔到地上后,马上就有人将一壶新泡好的茶, 放在乔云笙的右手边。   乔云笙坐在比武场上方, 往下看,他拿起桌上的茶盏,薄薄的雾气上升,他的神色隐在白雾后面。   他不急不缓, 犹豫地掀开茶盖,喝了一口茶, 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乔云笙的视线始终落在擂台上,他一边看着十七和秦骁,一边将手上的茶盏轻放到桌上。   之前乔云笙看过十七和秦骁的比赛, 他并不觉得秦骁会赢。   乔云笙能看得出,秦骁天赋极高,旁人要学的东西, 他能迅速将其掌握。   从一场场比武中,乔云笙清楚地看到秦骁的进步,他进步飞速,提升的空间也很大。   假以时日,秦骁就能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到时候,要在整个上海滩找出能打倒秦骁的人,很难。   但是要想战胜对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心要狠。   虽然秦骁天赋高,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对手可以完美地利用这一点,将秦骁打倒。   乔云笙并不觉得,在短短的几天内,秦骁的心理会迅速转变,成为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既然秦骁仍然仁慈,那么,他的胜算就少了大半。   而十七呢?   乔云笙看得出,十七受过专业的训练,他们培养十七,并不是想让他在黑市比武中获胜。   而是将十七培养成一个冷漠的杀人武器。   乔云笙并不清楚,十七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他指使十七来参赛的目的又是什么?   乔云笙冷笑了一声,这两人对上,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黑市比武的最后一轮比赛,在沉闷的锣声中,拉开了帷幕。   秦骁没有立即上前,是十七主动发起了攻击。   十七想着速战速决,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直接一记凶猛的侧踢,踢向秦骁的左侧,当秦骁拿手去挡时,他立即转而攻击秦骁的右侧。   十七抬起的脚刚刚落地,瞬间换腿,动作迅速,毫不迟缓。   这次十七攻击的地方是秦骁的太阳穴,他想给秦骁致命的一击。   秦骁自然躲开了,十七连续攻击,攻势越来越强,秦骁处处避让,轻而易举地避开。   这样下去,秦骁永远也不会赢。   虽然陆淮在比赛前,已经提点过秦骁,让他不要过于注重防守。   但是秦骁这人的性子本就如此,要他在短时间内转变,一点也不简单。   虽说秦骁开了这么长时间的武馆,但是在他看来,一个人学武不是为了打死旁人,而应该用来保护自己。   他的招式一味地注重防守,只会让他丧失在擂台上的主动权。   看到这场比赛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观众喝着倒彩,嘘声一片。   本场比赛的胜负明显已经分出,秦骁注定是那个落败的一方。   乔云笙的目光从秦骁身上缓缓扫过,那双眸子如墨一般黑,见不到底。   乔云笙失望透了,秦骁的身上虽然厉害,但是他很快就会死在台上了。   乔云笙参加过黑市比武,他一路打到最后一轮。他非常清楚,不在比赛中,将对手打死,就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按照惯例,在黑市比武的最后一场比赛中,赢的那一方必定会将另一方打死。   只要秦骁在这一场输了,那么今天他的性命也同样丢在了台上。   下一秒,乔云笙微微直起了身子,刚才还意兴阑珊,现在颇有兴致地看着台下的比武。   秦骁虽说次次避开,但是他想起了他此次的任务。   他必须要拿到这次黑市比武的冠军。   他已经和三少合作,他们的目标是取缔黑市比武。   只有他打赢了,黑市比武以后才会彻底从上海滩消失。   不再会有那么多人,深陷在暴力和贪恋中,从而丢掉他们的人生。   秦骁神情坚毅,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十七身上,十七的每个动作都被他记在了脑子里。   秦骁集中精神,略加思索,他立即找出了十七的弱点。   趁着十七抬腿的瞬间,秦骁一记猛劈,落在十七的腿上。若是十七的腿受伤,那么他的战斗力也会减弱许多。   十七立即收腿避开,虽说避开了,但是秦骁的脚还是擦过十七的膝盖,滑了过去。   十七就势借力,后退几步,和秦骁拉开距离。   反而是秦骁主动向十七发起攻击,他拳头握紧打出,十七毫无退路,只能避开。   十七忍不住惊讶,但是脸上却看不出来。   短短一会功夫,秦骁就掌握了自己的弱点,专门挑着他的薄弱位置打。   十七从来没有和秦骁交过手,为什么秦骁对自己出的招式这么清楚?   十七节节败退,勉强持平。   乔云笙嘴角上翘,眼里露出兴奋之色。   秦骁最厉害的一点,不在于他的招式,而是他的学习能力。   他好像天生就能迅速掌握对方的攻击方式,并能找出对手的弱点。   可能秦骁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优势。   乔云笙忍不住起了心思,若是秦骁能在今晚活下来,他想将秦骁收为己用。   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震耳欲聋。   只见秦骁和十七同时出腿,踢向对方的膝盖。   两人都被对方击中,下一秒,身形不稳,两人都向身后的擂台退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落在擂台外面。只要有一方掉在台下,这场比赛就能判断出输赢。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同时翻出栏杆,落地的时间一样。   这一场是平局。   十七和秦骁都拒绝休息,要立即进行下一场比赛。   第二场比赛很快开始。   两人互不相让,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对方身上,拳拳到肉,声音沉闷。   但是这一场比赛最大的不同在于,秦骁一直处于上风。   而上场比赛中的十七,似乎失去了自己的优势,只能勉强抵抗住秦骁的攻击。   秦骁反客为主,这场的时间并不多,秦骁就将十七踢下了擂台。   还剩最后一场,只要秦骁赢了,他就是本次黑市比武的冠军。   第三场,秦骁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十七再一次被踢下台,很久没有爬起来。   在黑市比武中,最后一场比赛都会有一方死掉。   秦骁创造了一个先例,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将对手打死,却还能取得胜利的人。   胜负已分,继续留在比武场也没有意义。   赌徒们都输了。   观众陆陆续续离场。   陆淮已经派了人保护秦骁,现在,他和叶楚必须走了,不然就会暴露行踪。   只要乔云笙的人想要伤害秦骁,他的人就会在暗处攻击。   他们随着人潮,出了比武场。   今晚没有月亮,夜色沉得厉害,雨下得又快又急,雨势丝毫没有转小的趋势。   叶楚和陆淮坐进汽车,外头冰冷的雨水被隔绝在外。   黑色的汽车开往了和平饭店,他们等待着秦骁的消息。   ……   秦骁清楚,今晚,乔六爷一定会盯上自己,他时刻警惕着,没有半点松懈。   秦骁出了比武场,外头白茫茫的一片。他还未走进雨中,就被乔云笙身边的人拦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平带了一批人,拦住秦骁的去处。   “六爷要见你。”   顾平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秦骁皱了皱眉,没有答应:“我有事,不想过去。”   秦骁的反驳让顾平愣了愣,他们已经调查过秦骁,他在上海并没有根基,居然敢拒绝乔六爷的要求。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顾平的声音带了点怒气。   秦骁摇头,再一次拒绝:“我不会去的。”   顾平眯了眯眼,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将秦骁压回去。   秦骁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乔云笙手下动手之前,他已经进了雨中。   雨幕是天然的屏障,今晚的大雨给秦骁提供了方便。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恰好给了秦骁脱身的时间。   秦骁早就将四周的地形查看清楚了,他知道最快逃离的办法。   就算秦骁跑得再快,也会被乔云笙的人追杀,他不可避免地会同他们起正面冲突。   乔云笙要的是完整的秦骁,所以顾平他们不会对秦骁开枪。   雨水流进秦骁的眼睛中,模糊了他的视线。   秦骁双手握拳,打在来人身上,一拳又一拳,落在实处。   秦骁毫不避让,面对这么多的人,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但是,秦骁并不是单打独斗,陆淮派来的人隐在暗处,会助秦骁一臂之力。   砰砰几声枪响,落在寂静的雨夜中。   陆淮的人避开秦骁的方向,擦过那些人的身体。他们没有将来人击毙,而是故意打乱那些人的阵脚。   果然,随着枪声的响起,顾平等人心下一慌,有人躲在暗处,帮助秦骁。   顾平气极,他立即下达了命令,让一部分手下去寻找枪声响起的位置,抓到那些在背后作乱的人。   顾平看向秦骁,这人的背景不简单,有人在帮他。   之前,陆淮已经和秦骁沟通过了,秦骁知道开枪的人,是陆淮派来的。   顾平的人一乱,秦骁就找到了逃离的机会。他最后打出两拳,离他最近的几人很快倒在了地上。   秦骁失了禁锢,转身往和平饭店的方向跑去。   顾平等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继续追了过去。   他们始终没有抓住秦骁,跟到最后一刻的时候,顾平发现,秦骁竟然去了和平饭店。   他们没法再追,只能立即回去,向乔六爷汇报。   顾平低垂着头,站在乔云笙面前。待他将晚上所有事情说出,乔云笙嘴角还是带着笑意。   虽说乔云笙脸上没有一点狠厉之色,但是顾平却感到一股子冷意笼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下一秒,乔云笙的脸上一沉,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又是陆淮。”   从顾平的回话中,乔云笙知道秦骁和陆淮肯定认识。   按照他的推测,一开始,秦骁就是陆淮安插在黑市比武的人。   陆淮让秦骁拿到黑市比武的冠军,还让他逃到和平饭店,寻求庇护。   乔云笙不知道陆淮想做些什么,但是他清楚,不出多少时日,陆淮肯定会有所动作。   ……   这个夜晚,雨下得那样大,看上去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车窗紧闭,雨水从窗子上滑落,雨声毫无节奏地响着,令人紧张万分。   叶楚和陆淮坐在车里,他们确认秦骁已经安全进入和平饭店后,才离开。   现在,陆淮要送叶楚回家。   黑色的汽车在雨夜中行驶,速度虽快,却平稳得很。   陆淮用手转动着方向盘,开了口:“时间有些迟,若是被你的母亲发现了,我只能用别的借口了。”   黑市比武一事已经结束,只要等秦骁在和平饭店中先住几天,然后再收个尾就是。   现在秦骁已经安全抵达,陆淮更担心的是,叶楚回叶公馆后的事情。   上回,他答应了苏兰,一定会护好叶楚。   叶楚没有拒绝陆淮的提议:“你想的借口总会比我的好。”   陆淮忽的一笑:“我大概会编造一些事情,这样也可以吗?”   叶楚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随你。”   “……”   车子停了下来,叶公馆就在不远处。叶楚下了车,撑开伞,站在了雨中。   雨水清清冷冷,上海滩的夜晚冰冷又潮湿。   叶楚深呼吸一口气,希望今天不要被发现。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停下步子,才发现陆淮在身后。   陆淮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击打在伞面上,他朝着她走过来,身上未沾一滴雨。   陆淮说:“我送你到门口。”   叶楚点了点头,心下正紧张,看见他却又莫名安静了下来。   许是担心会在叶公馆门口遇见人,他们并肩走着,并不靠得太近。一人撑着一把伞,中间只隔着伞的距离。   两人沿着街道走,两把黑色的伞一高一低,穿过雨幕。   到了叶公馆的门口,陆淮停下脚步。   叶楚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大门打开,苏兰站在里面,眉头紧锁地看着她。   苏兰的视线立即落在了叶楚身后,她看到陆淮撑着伞站在雨中,气质冷冽极了。   没有等苏兰说话,陆淮很快就开了口:“伯母。”   苏兰的声音冷了下来:“三少,你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曾忘记过。”陆淮的语气坚定,“我绝不会让叶楚陷入危险的境地。”   陆淮的声音略显歉意:“伯母,是我让叶楚回来得晚了,实在抱歉。”   他一字一句道:“我有很多话要讲,可否进去说话?”   苏兰犹豫了几秒,看着陆淮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陆淮在叶楚身后进了屋子,叶公馆的后门关上,这里恢复了安静。   他们收了伞,进了房间。   叶公馆很大,而这里的位置比较偏僻,现在时间又晚,不会有旁人过来。   叶楚又深夜归家,苏兰气极了。她知道叶楚会从后门进来,所以才在这里等。   她没有放软语气:“我希望三少能解释清楚。”   陆淮声线极为平静:“我的理由很充分。”   叶楚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她很信任陆淮,因为他站在这里,她的情绪并不慌乱。他放下心来。   陆淮看向苏兰:“伯母,能借一步说话吗?”   苏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房间的另一侧,放轻声音,叶楚不会听到。   陆淮这才开口:“伯母,您听说过鸿门的乔云笙吗?”   苏兰皱眉:“听过。”   乔云笙心狠手辣,人人皆知。他行为优雅,做事却不留余地。旁人都叫他一声乔六爷,苏兰不知道,陆淮为什么要提起他。   陆淮声音镇定:“有一件事,我不希望让叶楚知道。伯母能替我保密吗?”   苏兰点头,陆淮还没讲,她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淮眉头一紧:“鸿门的乔云笙看上了叶楚。”   苏兰一惊:“什么?”   陆淮说:“他的性子,你一定清楚,阴晴不定。每个他看上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兰更为紧张了,她听说过这事。乔云笙一开始会对他喜欢的女人万般宠爱,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   但是每一个被他遗弃的女人,都已经在上海滩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苏兰对陆淮的话深信不疑,乔云笙这人性情古怪,他绝不会因为叶家有几分势力,而有所顾忌。   阿楚她应该怎么办?   见苏兰已经信了,陆淮接着道:“我常常带叶楚出来,是因为我知道,乔云笙的人在跟踪她。”   陆淮面不改色:“这是我为了保护她故意做出的假象。”   “这样,乔云笙便会认为我和叶楚关系匪浅,不敢动她。”   先前,陆淮已经问过叶楚,能不能编造一些理由同她母亲解释。   陆淮并非要刻意欺骗苏兰,现在只是万不得已。   总有一天,陆淮会向苏兰解释清楚,他做这些的理由。   他想保护叶楚,更想靠近她。   有进一步的发展。   苏兰没有起疑,陆淮同她一样,只是担心叶楚,不想让她受伤罢了。   她完全能够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   苏兰真诚地道谢:“三少,谢谢你。”   “伯母,您的女儿很优秀,日后或许还会遇到这种事。”   陆淮极为郑重地许下了一个承诺,“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陆淮略一停顿:“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伯母的帮助。”   苏兰一愣:“我要怎么做?”   陆淮的嘴角牵起:“我会假装追求叶楚,让乔云笙知难而退。”   “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配合我演一场戏。”   “您只要表明态度,允许我追求她。”陆淮强调道,“只要我们配合得好,叶楚就不会受到伤害。”   陆淮似是怕苏兰多想,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只是假象。”   陆淮的诚意十足,但是,苏兰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苏兰看向陆淮,见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仿佛方才那些话都是他的心里话,不像是作假。   苏兰认为是自己想多了,陆淮对叶楚这样关心,甚至愿意这样大费周章来保护她。   苏兰又怎会将他的好意拒之门外?   苏兰点了点头:“三少,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后,苏兰问:这到底是真追还是假追?   陆淮笑而不答:谢谢伯母的谅解。   乔六:一晚上被捅两刀,心累。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10章 第110章   陆淮的嘴角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话语暗含深意:“谢谢伯母的谅解。”   既然苏兰已经答应, 陆淮就能假装追求叶楚了。   当然, 陆淮和苏兰讲的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让叶楚知道的。   叶楚聪明得很, 若是她晓得了,说不定会猜出他的目的。那样,事情似乎就难办了一些。   所以,陆淮还要确定苏兰不会告诉叶楚。   陆淮有一套自己的理由:“叶楚她年纪小, 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 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学习和生活……”   苏兰若有所思, 叶楚尚未经历过挫折,他们向来将她保护得很好, 确实没有能力应付这一切。   “你放心, 我会保密的。”苏兰很快就明白了陆淮的意思。   陆淮笑了笑。   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两人在这里讲了一段时间,叶楚站在房间另一侧,有些心急。   她知道这次自己回来太晚, 苏兰等了很久。因此,陆淮必须要给她的母亲一个交代。   叶楚无法靠近去听, 只能远远地看着苏兰的神情。   刚开始,苏兰是有些生气的,听了陆淮的话后, 她紧张得很,后来又似乎放下心来……   看来陆淮已经成功说服了她的母亲,也不晓得他同母亲讲了什么。   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 告别后,陆淮走到门口,黑色的雨伞靠在墙面上,他将其拿起,眼看着就要离开了。   叶楚小跑过去,停在陆淮的身后。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   叶楚的眼睛清亮,望着陆淮。陆淮扭头看她,夜晚清清冷冷,他们四目相接。   房间里没有人讲话,只听见窗外的雨声传进来,两人沉默地对视。   陆淮要回去了,叶楚开了口。   叶楚的声音安静:“陆淮,路上小心。”   陆淮微微点头,声线低沉:“叶楚,晚安。”   雨水仍在落着,陆淮转过身去,撑伞走进了雨里。他的背影冷峻高大,沉默极了,却总能给叶楚莫名的安心感。   前世今生。   一直都没有变过。   ……   夜色沉得厉害,窗外风雨交加,雨水重重地敲打在窗上,又急又快。   乔云笙坐在房里,他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气氛压抑极了。   乔云笙的眼底蓦地掠过一丝冷意,他陷入了沉思。   今晚,他让顾平去抓秦骁,没料到秦骁竟然跑进了和平饭店,向陆淮寻求庇护。   黑市比武举办了这么多次,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获得比赛第一名的人,向来都会进鸿门做事,受鸿门的驱使。而秦骁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秦骁拒绝进鸿门,又向和平饭店求助,这样做分明是落了鸿门的脸面。   然而,秦骁家境普通,没有任何背景,这么一个人,怎么敢和鸿门作对?   除非,他背后隐藏着某种势力,授意他这样做。   除了陆淮,谁会有这样的谋划与胆量。   思及此,乔云笙的拳头微微攥紧,眸色也冷了几分。   乔云笙忽的想起,在黑市比武的第一天,沈九在比武场揭露了一件事。   在参赛选手中有人经过训练,并且他们都是双胞胎。   若一人受伤,就换那人的双胞胎兄弟上场。   这件事是乔云笙特意安排的,这样他就可以操控黑市比武的赌局,他压的人永远不会输。   但是沈九却断了他的财路,寻了个由头,把他训练好的人扔进了巡捕房。   直到比赛结束后,才把这些人放了出来。   当时,乔云笙生气极了,以为沈九只是偶然发现了这件事,因着沈九与他向来不对盘,所以沈九才会这样做。   现在细细想来,沈九这么做,说不定也是陆淮的授意。   沈九不会无缘无故就来看黑市比武,而沈九与陆淮关系极好,若陆淮让他这样做,沈九没有拒绝的道理。   ……   一连串的事情丝丝缕缕,似乎都联系到了一起。   乔云笙的眉头隐隐皱起,陆淮对黑市比武这么关注,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有一些东西在乔云笙的脑海迅速闪过,他心神一凛。   莫非陆淮对黑市比武有意见?   雨势愈来愈大,雨水顺着窗沿落了下来,乔云笙的心也缓缓沉了下去。   沈九揭露比赛黑幕、秦骁反抗、向和平饭店寻求庇护……   若真是这样,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但乔云笙从未在比武场看到过陆淮,除非陆淮做了伪装,隐藏了他的真实面目。   若乔云笙早知晓陆淮来了,他绝不会掉以轻心,一定会提高警惕,早作防备。   想必陆淮也极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出面,只在暗地谋划。   等到自己发现了,一切都已经晚了,再也无法扭转。   桌上的茶已经放了许久,早就没了热气,摸上去有些冰冷,但是乔云笙恍若未觉。   他目光下移,端起了茶盏,轻轻地掀起茶盖。   这时,乔云笙似乎没有拿稳,茶盖忽的掉在了地上,地上尽是碎片。   乔云笙并不在意,他望向窗外,视线停在了那里。   窗户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潮湿的空气涌来,冰冷的风吹了进来,冷得彻骨。   乔云笙面色如常,看上去异常平静。   他久久没有动作。   重重的黑暗中,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   这天晚上,秦骁逃离了乔云笙的追捕,平安抵达了和平饭店。   秦骁刚进入和平饭店,立即有人迎上来。   陆淮已经在和平饭店给秦骁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外头下着大雨,气温下降得厉害。   一路上,秦骁都在躲避乔云笙手下的追击,分明下了倾盆大雨,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觉。   到了和平饭店后,秦骁才意识到,他全身已经湿透了。   秦骁被领到房间后,那人告诉他,房间里有热水,并备好了衣裳。   若是三少回来了,他会立即通知秦骁。   秦骁道了声谢,便关上了门。   按照三少的计划,他已经到了和平饭店。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也能和今晚一样顺利。   他相信,取缔黑市比武一事,最后一定会成功。   方才秦骁跑得匆忙,没有顾忌到身上的伤口。现在步子停下来,身上受伤的地方疼痛加剧。   秦骁微一皱眉,他脱下了已然湿透的衣服。挺拔的后背露出,肌肉紧实,线条流畅。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冲了澡后,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   很快,陆淮就到了和平饭店,他步履匆忙地走进来。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秦骁。   秦骁和陆淮见了面,他们都清楚今晚至关重要。而秦骁已经度过难关,剩下的路会更好走。   陆淮知道秦骁受了不少伤,他问:“需要叫医生吗?”   秦骁一笑:“死不了。”   窗外,暴雨依旧侵袭着上海滩。   雨水不断敲打着玻璃,砰砰作响。   秦骁开口:“一路上很顺利,乔六的人并没有开枪。”   陆淮解释:“乔六会找你,是起了收服的心思,他自然不会伤害你。”   秦骁点了点头。   陆淮知道乔六这人心思狡诈,他不杀秦骁,还有一个原因。   秦骁拒绝了乔六,便是落了他的面子。乔六想要抓了秦骁,再用别的方式折磨他。   陆淮接着说道:“过几天,我们会在华懋饭店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公布黑市比武的内情。”   陆淮已经有打算了。   届时,上海滩最有名的报社记者都会来,这样,就将这件事的影响力扩到最大。   闻言,秦骁看向陆淮:“不知道我有什么事能帮到三少?”   陆淮淡淡地说:“你只需要在发布会上,讲出黑市比武的内.幕,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   秦骁神色坚毅:“三少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淮清楚秦骁的性子,既然秦骁做了承诺,他就一定会尽全力完成。   为了一个兄弟的药费,秦骁会去参加黑市比武。   他早就和陆淮达成合作,也会将每一步做好。   这就是秦骁,身手极好却从不倨傲,而且为人又重情重义。   陆淮明白,秦骁作为一个关键人物,在他逃离后,乔六会想办法对他下手。   陆淮说:“这些天,你就留在和平饭店,我们定会护你周全。”   只要秦骁在上海滩,陆淮就不会让乔六害他。   秦骁道谢后,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如陆淮所言,几天后,华懋饭店公布了一则消息。   本届黑市比武的冠军,会向大家揭露黑市比武背后的黑.幕,而在他背后撑腰的人,正是陆三少。   少数人对黑市比武这一项比赛有所耳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黑市比武向来神秘,就算他们有心探查,也无路可走。   不少记者闻风而动,他们听到这则消息后,就立即嗅出里面暗藏的秘密。   如今,鲜少人知道的黑市比武,即将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怎能不叫人兴奋。   经历过黑市比武的人,自然知道这项比赛有多残酷,多黑暗。   人人都拿命去搏,却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擂台上。   有些是自愿参加的,有些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参加。   在黑市比武中,有一小批幸存者。   他们虽有心揭露,但是没有人为他们撑腰。就算站到公众面前,等待他们的也是死路一条。   本次比赛的冠军要揭露黑.幕,三少会替他撑腰。   况且,举行发布会的地方定在华懋饭店。之前华懋饭店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恰好又在这样的地方,揭露这样不公正的事实,最能安抚人心。   上海的各大报纸杂志也都刊登了这一消息。   “黑市比武冠军要在华懋饭店揭露比赛内.幕。”   “黑市比武以命相搏?人命岂是草芥?”   “鸿门又生事端,比武场上,孰是孰非?”   ……   一时之间,上海滩的人都在议论黑市比武一事。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猜测。   鸿门举办黑市比武的目的是什么?黑市比武这样不人道的比赛为什么会存在?   然而,想要知道真相,只能等到华懋饭店的发布会了。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发布会在九点举行,八点的时候,华懋饭店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   黑市比武这件事闹得很大。   记者向来追求真实,他们要记录下黑市比武的真相。   待到发布会开始了,坐在台下的记者都在耐心等待。   他们等的不仅仅是黑市比武的冠军,更是一个明确的真相。   秦骁走上台,他面容硬朗,身影坚毅,坐在那里就能给人极大的信服力。   秦骁扫视了一眼,他的眼神落向前方,语气镇定。   “我是秦骁,是此次黑市比武的冠军。”   他顿了顿,先讲了自己参加黑市比武的经历。   “我的兄弟生了重病,需要高额药费,为了给他治病,我参加了黑市比武。”   “但是参赛者必须签下死契,只要上了擂台,生死不论。”   “……”   现场的气氛严肃,记者们都在拿着笔快速记着。   只要签了死契,你的性命便不由你了。   黑市比武的规则如此残忍,多少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秦骁继续说:“黑市比武其实是漠视人命和法律的比赛,有无数人死在了擂台上。”   “那些赌徒将赌注押在参赛者身上,参赛者以命相搏,赢得胜利,却不过是别人的一场赌局。”   “观众最想看的,就是那些人在擂台上的厮杀。进了比武场的人,都会变得贪婪和暴戾。”   “……”   记者的手一停,笔尖戳进了纸里,手指微微颤抖。   在上海滩有很多赌场,但是,以人命为赌注?   他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黑市比武中选手们的厮杀,竟然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出赌局。   黑市比武残酷至极,现在只是听到,就如此恐怖。若是亲眼见到,想必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秦骁的神情坚毅,他最后提出了一点。   “这样的比赛,怎么能在上海滩继续存在?”   ……   另一部分记者正守在华懋饭店的门口,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群人。   那些人的亲人都死在了本次的黑市比武中,他们被沈九带了过来。   他们刚经历过亲人的离去,骨肉的分离,脸上全都没有笑容。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记者看到了清会的沈九爷,立即上前。   沈九面色沉重,他向记者解释:“这些全是受害者的家属,他们的亲人死在了这次黑市比武的擂台上。”   话音刚落,在场的记者一惊。   他们脸色一沉,仿佛被这样的消息吓到了。   那些家属脸上满是悲痛,他们的表情清晰可见。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看到这一幕,四周的说话声都歇了,记者们怔怔地站在原地,同样被此时的沉重氛围影响到。   沈九接着说道:“黑市比武是个毫无人性的比赛,视人命为草芥,他们只顾利益,却从没有考虑过那些参赛者的感受。”   这时,人群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声。   随着声音的响起,这群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有些父亲失去了儿子,有些妻子死了丈夫,有些孩子永远也见不到他们的父亲。”   “黑市比武不应该继续存在,必须坚决抵制。”   沈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沈九的话以及家属的反应,感染了在场的人,现场寂静无声,他们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亲眼看到眼前的一幕,记者们都下定了决心,他们绝对不能让这种残酷的比赛继续下去。   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才能有更大的力量,去改变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11章 第111章   在多方的努力下, 黑市比武这个赛事被勒令取消。   鸿门再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 以人命为赌注。   乔云笙从这届的黑市比武中赢了不少钱,迫于压力, 他只能拿出钱给受害者的家属补偿。   乔云笙赢来的钱几乎散尽,不义之财终究不属于他。   此次的黑市比武中,有不少权贵也参与了下注。他们知道民众的愤怒,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们只得破财消灾, 赞助了上海滩的慈善单位。   黑市比武一事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下了帷幕。   ……   大都会。   丁月璇坐在化妆台前, 对着镜子, 慢慢地擦去脸上的妆容。   为了配合这一次的歌曲,大都会特地找人设计了这套妆面, 新颖得很。   丁月璇在台上唱完歌后, 底下观众更为热情了。明日开始,定有许多人会学着化这副妆容。   自从夜来香的名气越来越大,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若是旁人有了名声,地位也比先前高了, 说不定会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   但是,丁月璇心中是明白的。   上海滩的繁华好似云烟, 谁也抓不住它。   在容易迷失的环境中,莫不可失了本心。   她一直都只是那个怀揣梦想来到上海的姑娘,仅此而已。   身旁的歌女刚刚结束演出, 也在化妆台旁坐下来。她一边卸妆,一边聊了起来。   “夜来香,你听说黑市比武的事情了吗?”   丁月璇摇了摇头, 除了唱歌之外,她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甚至那些最新的八卦,她也不清楚。   歌女翻出一份报纸:“喏,这是今天的新闻。”   丁月璇看了起来,申报上写得明明白白,黑市比武被取缔,上头还有一小段字介绍了冠军秦骁。   歌女在旁开口:“这个冠军胆子太大,敢惹鸿门的乔六爷,还好后来遇见了陆三少。”   丁月璇认真看着报纸,一直没有讲话。   歌女又问:“夜来香,你怎么想?”   丁月璇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他还挺有勇气的。”   秦骁起初只是为了兄弟的药费来参赛,但他知晓了黑市比武的内.幕后,却勇于揭露。   愿意伸张正义,并不贪生怕死。   这样的品质,最是难得。   况且,这种不人道不公正的比赛能被取消,真是大快人心。   黑市比武存在了那样久,在今年才得以消失,想必那些人一定做了许多努力。   丁月璇收起报纸,没有再想。   丁月璇同歌女告了别,离开了大都会。门口有车子在等她,专程送她回家。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大都会向来极为用心。   丁月璇只在报纸上看到了消息,她并不知道,取消黑市比武这件事的那几个人也是她认识的。   她的老板沈九和她的朋友叶楚,他们连同陆淮一手促成了此事。   冬夜寒风阵阵,空气愈发冰冷,丁月璇坐进了车中。   车子缓缓开了,驶进了上海滩的深夜里。   夜渐渐深了,四周安静了下来。   ……   督军府。   这几天,气温低得厉害,寒风掠过窗边,阵阵凉意袭了上来。   陆淮坐在房间里,低头看着文件。   这时,一个手下走了进来,低声禀告;“三少,这几日十七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陆淮神色未动,十七没有与旁人接触,这一点在他的意料之内。   上一次,陆淮除掉了莫清寒在上海的一个联络点,削弱了莫清寒的势力,关键就在于十七。   十七做事不够谨慎,从而暴露了莫清寒的联络点。   依着莫清寒的性子,他必定晓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十七的缘故。莫清寒为了隐藏他的踪迹,定不会再与十七联系。   陆淮目光微沉,在黑市比武上,十七输给了秦骁,而这个结果绝不会是莫清寒想要看到的。   莫清寒性情残忍,用毒.药来控制下属,在他的眼里,别人都是他的利用工具。   十七没有完成任务,在莫清寒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事到如今,十七已经是一步废棋。   再去跟踪十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陆淮抬眼,声音淡淡:“不必再跟了。”   手下低头应是,他在撤回跟踪的人之前,却有一件事发生了。   ……   黑市比武结束后,十七输给了秦骁,没有获得冠军。   他晓得,自己没有完成主子的吩咐,影响了主子之后的安排。   主子说过,他必须拿到第一名,进入鸿门后,很多事情可以慢慢谋划。   而他让主子失望了。   这几日,十七一直在等莫清寒来找他,他希望自己能做其他事,来弥补一下。   虽然十七失去了记忆,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还对莫清寒存着敬畏。   十七不晓得莫清寒的名字,不晓得莫清寒的身份,就连如何联络莫清寒,他都不清楚。   莫清寒谨慎极了,隐瞒了自己的一切,只告诉十七,他要做什么事。   其他东西,十七一无所知。   每次与莫清寒见面,都是莫清寒派人来找十七,而且每次地点都不同。   如今莫清寒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十七了。十七想,自己输了比赛,坏了主子的计划,所以主子才不想见自己。   正因为如此,十七才更应该将功赎罪。   但十七联系不上莫清寒,他不晓得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十七思索,上一次他与主子在一个饭店里见过面,他可以去那个饭店看一下,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主子。   十七缓缓地往饭店走去,他走到街上,大街上热闹得很,人们来来往往,烟火气息浓厚。   等到十七来到饭店前,他才发现,饭店倒闭了,门口冷冷清清的。   十七眉头皱起,上回他和主子在这里见面。   莫非就是那一次之后,饭店出事了?   现在饭店倒闭,十七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莫清寒,他只能先回去。   十七对莫清寒从未怀疑,他想,说不定这段时间主子有事,过几天,主子会来找他的。   十七决定回家等消息,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走过喧闹的大街,穿过一条条小巷,十七现在到了一条安静的小路。   这条路极为僻静,四下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寒风掠过十七的耳边,冰冷刺骨。   方才大街上喧闹万分,愈加显得这里寂静极了。   而这条小路,是十七回家的必经之路。   走到小路的尽头,拐一个弯,前面就是十七租的房子。   再走几步就到家了,距离并不远,十七慢慢地走着,心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突然,十七察觉到周围仿佛有些不对,他停下了脚步。   十七犯过事,曾经在监狱里待过。那段时间里,与人打架是家常便饭,一时没有注意,就会受到旁人的攻击。   要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必须拥有极高的警惕性,以及敏锐的反应力。   长此以往,十七的身手越来越好,心越来越狠。   若再有人要对十七动手,十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察觉到,然后迅速做出回击。   十七紧皱着眉,往周围看去。   十七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但直觉告诉他,这里确实有些不对。   四下仍寂静得厉害,但在此刻,越是安静,越让人心头发毛。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起来。   突然,十七察觉到什么,他心神一凛,下意识转过身,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   “砰”的一声响了起来,一颗冰冷的子弹破风而来,速度极快,直直地打进了十七的心口。   那人枪法极准,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十七一枪毙命。   十七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子弹打中了,心口猛地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蓦地倒在了地上,立即停止了呼吸。   陆淮的手下一直跟在十七后面,他们看见十七倒地,晓得十七受到了刺杀。   他们迅速环视了一圈,仔细查看了地形,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酒楼。   再根据枪声传来的位置,他们细细分析后,确定了杀手所在的方位。   于是,他们立即向那个酒楼跑去。   枪声消散,人也走远了,这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杀死十七的是一个神枪手,前几日,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讲多余的话,他只说要自己杀的人叫十七,还告诉了自己十七的住处。   下刺杀令的人隐藏了姓名,但神枪手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   再加上对方给的酬劳极为丰厚,于是,他爽快地接了这一单。   神枪手观察好地形,做足了充分准备后,决定在这一天动手。他在地势极好的位置等待。   一看到十七的踪影,神枪手立马瞄准了他。   枪声响起,十七倒地。   十七死了,神枪手笑了笑,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神枪手收起枪,准备离开。   神枪手走到门口,打开门,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他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给自己下刺杀令的那个人,现在也找了人要杀自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现在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   神枪手极为悔恨,是他太过大意,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丢了性命。   顷刻之间,神枪手迅速关上门,他的动作极快,想要闪回房间,寻找遮蔽处。   但是,外头的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颗子弹打中神枪手的眉心,触感冰冷,神枪手还来不及思索,就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陆淮的手下赶到这个房间。   房间门口横着一具尸体,一个男人倒在了地上,他的眉心中了一枪,地上是他的血迹。   这个男人身材中等,面容平凡,看上去普通得很。   他的身旁还放着一把枪,看来就是他杀了十七。   这个男人的眼睛还睁着,直愣愣地看着上方。   仿佛他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他的性命。   手下的心一紧,立即往门外跑去,若凶手还未离开,他还有机会抓到那人。   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底下是一条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声音喧闹。   只要那个凶手走下楼,就会立即消失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踪迹。   快速扫过这里,每个人看上去都没有嫌疑。   他们再也寻不到凶手的身影。   看来凶手已经作了完全准备。   手下眉头一紧,回去后,向陆淮汇报了这件事。   手下的声音有几分急切:“三少,十七死了,我们追过去后,发现击杀十七的那个人,也死了。”   陆淮早就晓得莫清寒不会放过十七,但他没想到莫清寒的动作这样快。   无论那个杀手是不是莫清寒的人,但是,有一点陆淮可以确定。   莫清寒早就作了决定,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挡他道路的人,这样他才不会暴露自己。   每走一步,莫清寒都极为谨慎。   陆淮神色淡漠,莫清寒心狠手辣、心思深沉,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   总有一天,他会抓住莫清寒的伪装。   无论对手怎么难对付。   但是,陆淮知道,赢的人只会是他。   ……   许多事情都已经解决,近日里,上海滩也终于平静了。   黑市比武取消后,鸿门也不似从前那样猖獗。那些想动手脚的旁人也畏手畏脚,不敢轻举妄动。   过几日,陆淮便要去一趟江浙地区的疗养院。   冬天到了,阿玖的身体虽然健康,却总有一些小病。但是天气冷,她的病情反反复复。   陆淮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终于有时间去见她一次。   给疗养院打了一个电话后,陆淮得到了手下的汇报。阿玖的近况很好。   陆淮忽的记起来,他先前答应过阿玖,若是有机会,他会让她见叶楚一面。   如果这一次他带了叶楚过去,阿玖一定会很高兴。   陆淮略加思索,拨打了一串数字。   他给叶公馆打了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叶楚接了起来。   陆淮开口:“叶楚。”   叶楚笑了笑:“我在看书。”   两人先是简单聊了几句后,陆淮才提出了他的想法。   陆淮:“我很快就会去江浙地区的一个疗养院。”   叶楚点头:“嗯,我会在上海等你回来。”   她不知道陆淮要去做什么,但是绝不会多问,因为她会让他保留自己的隐私。   陆淮略一停顿,问道:“你能不能跟我一同过去?”   叶楚微微一愣:“嗯?”   陆淮没有迟疑:“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叶楚暂时没有回答,她在思索,陆淮身边的人,上一世的时候,她都已经见过了。   不知道他要带她见谁。   陆淮的声线沉沉:“那个人是我的妹妹。”   叶楚怔了一怔,她确实知道,陆淮有一个妹妹。   可是上一世,他的妹妹已经在一次意外中身亡了,叶楚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但是今生,陆淮的妹妹住在江浙地区的疗养院里,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楚猛地记了起来,声音说过,此生有很多变故。   叶楚听督军府的人讲过,陆淮向来很照顾他的妹妹。听到她安好的消息,叶楚心口一松。   这一世的轨迹同先前不一样,事情仿佛总有回转的余地,弥补那些遗憾。   叶楚立即同意了:“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妹妹。”   陆淮将阿玖的情况告诉叶楚:“她的身体不太好。”   叶楚的眉头一紧:“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听见寂静的风声,然后,陆淮低沉的声线响了起来。   “她现在不能开口说话。”   叶楚的手握紧了话筒,神色担忧。   她缓缓开口:“发生了什么?”   陆淮:“具体的事情,我会当面告诉你。”   叶楚点了点头:“好。”   ……   周末的时候,学堂放了假。叶楚很早就离开了家,去和平饭店找陆淮。   他们今日会去江浙地区的疗养院找阿玖。   陆淮给苏兰打了一个电话,承诺会将叶楚平安送回。   黑色汽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叶楚往窗外看去,那些道路陌生极了。她从来没有经过这条路线。   冷风在车窗外呼啸,他们坐在车中,冰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车子里的温度并不低。   陆淮的声线极为克制。   他将陆家向众人隐瞒的事情缓缓道来。   叶楚知道陆淮要承担多少事,她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心不由得一沉。   她没有出声,在旁安静望着他,耐心听了下来。   阿玖曾在火灾中逃生,急救后勉强维持住了她的性命。   几经治疗,阿玖的身体转好,但是因为她的心病,却不能开口讲话。   陆家人为了保护她,才将她安置在疗养院中……   陆淮淡淡出声:“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们两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叶楚不假思索:“一定会的。”   陆淮看着叶楚,她的表情认真极了,仿佛在许下一个承诺。   他嘴角牵起,方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也忽然消失在脑海中。   车子开进了疗养院,叶楚看向窗外。   这家疗养院环境清雅,寂静得很。   树木立在道路两旁,尽管叶子都已经落光了,但是依旧挺拔。   汽车停了下来,两个人下了车,一同进了其中一幢楼。叶楚不认得路,便跟在陆淮的旁边走。   在这条走廊上,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他们径直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走去。   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陆淮推开了门,叶楚安静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门刚刚打开,他们便看到有一个少女坐在床边,一直望向门口的方向。   等到门开了,阿玖见到来人是陆淮,忽的笑了。   阿玖看向陆淮时,视线很快就落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身上。   阿玖的眼睛一亮,她记得陆淮曾经同她讲过一个女孩,讲得很细。   若是陆淮会带一个女孩来到疗养院,这个人只可能是她。   叶楚。   阿玖望着叶楚,她想到了什么,嘴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阿玖先对叶楚招了招手,就像打招呼那样,亲切极了。然后,她用手语比划了一个词。   陆淮读懂了含义,他微微一怔。   叶楚看不懂手语,问陆淮:“能解释一下吗?”   陆淮并不回答,阿玖笑着看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陆淮看懂了阿玖的心思,没有拆穿她。   他缓缓开了口:“阿玖说的是。”   陆淮偏过头去,替叶楚翻译了一通。   吐出了两个字。   “嫂嫂。”   叶楚怔住,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玖:哥哥,快夸我。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12章 第112章   热意从脸上蔓延开来, 叶楚抿了抿唇, 耳廓处已经泛起了红。   叶楚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因为阿玖突如其来的一句嫂嫂, 她尚且还没有回过神来。   叶楚认为,阿玖或许误会了她和陆淮的关系。她随陆淮来到这个地方,只是想看看阿玖。   然而,叶楚并不清楚, 除了陆家人之外, 她是唯一一个被陆淮带到疗养院的外人。   既然陆淮会告诉叶楚这件事, 就证明他早就不把她当外人了。   叶楚开了口:“我……”   叶楚正想解释,却被陆淮打断了, 他咳嗽了一声。   陆淮转过身来看叶楚, 俯身在她耳旁讲了一句:“等会同你解释。”   声音极轻,似乎怕阿玖听到。   叶楚怔了一怔,陆淮这么做定有他的原因,她点了点头, 便不再开口解释了。   陆淮伸出手,握紧门把手, 将其往里一拉,门被合上。   叶楚站在陆淮身后,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身子, 却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转身看向阿玖。   阿玖的微笑像冬日里和煦的阳光,她的表情单纯, 仿佛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   陆淮对她笑了:“阿玖,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叶楚。”   陆淮记得上一次来看阿玖的时候,她曾经告诉他,他和叶楚一定会有更多的发展。   现在想来,阿玖倒是看得比他明白得多。   陆淮清楚阿玖的心思,她故意叫叶楚一声嫂嫂,是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   阿玖用心良苦,陆淮怎会驳了她的面子?   叶楚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笑容:“阿玖,你好。”   阿玖极为简单地回了一句。   嫂嫂好。   这一次,叶楚并没有开口,而是默许了阿玖的叫法。   看见叶楚的反应,陆淮的眼底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阿玖向来不能听到太重的声音,这件事,陆淮已经同叶楚讲过了。   陆淮看向阿玖,放轻了声音:“最近天气冷了,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阿玖用力点头,前阵子,她听说陆淮受伤了,一直很担心。更何况,陆淮这段时间又在忙,不晓得身体怎么样了。   她用手语表达:哥哥,伤好得怎么样了?   “已经全好了。”陆淮说,“我的身体,叶楚最清楚了。”   叶楚微微一怔,她似乎觉得这句话有哪些地方不对。   陆淮同阿玖说:“若是你不信,问她便是了。”   这时,阿玖看向叶楚,她的眼神真诚极了。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他淡淡笑了,示意她要给阿玖一个答案。   叶楚顿了顿,认真地告诉阿玖:“你哥哥的身体很好。”   陆淮跟着开口:“你嫂嫂不会骗你的。”   叶楚的耳根一热,抬眼去看陆淮的时候,发现他收起了眼中的笑意,表情一本正经。   叶楚又不能怎么办,因为她总是拿他没办法。   阿玖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看上去般配极了。   阿玖当然知道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是,哥哥都这么说了,她怎么能拆台呢。   陆淮不再逗叶楚,安静坐在那里,又跟阿玖聊了一会。   阿玖用手语问陆淮,她方才的表现如何。   得到了陆淮的肯定。   叶楚自然看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通过陆淮的话来辨认。   过了一段时间,阿玖提出了一个要求,陆淮略加思索后,随即点头。   陆淮看向叶楚:“阿玖想和你单独说话。”   他询问道:“可以吗?”   叶楚毫不迟疑:“当然。”   陆淮走出去,带上门的时候,他看见阿玖和叶楚坐在房间里,两人都在笑,看上去高兴得很。   他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若是以后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阿玖站起身来,她拿了一张素白的纸,握紧了桌上的钢笔。   她知道叶楚不懂手语,她将想说的话写在了纸上。   阿玖俯下身,认真写字,她的头发垂在两侧,光线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素净的白纸上出现一行字。   “我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叶楚怔了一下,她的鼻子一酸。   她清楚得很,陆淮承担了许多责任,他不能流露出过多情绪,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但是她知道,他的关心,会隐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阿玖继续写着。   “同旁人不一样,他只是藏得深了些。若是他什么都不说,希望你能理解他。”   叶楚的眼角差点落下泪来,却又生生忍住了。   她的声音克制又隐忍:“嗯,一定。”   阿玖搁下笔,抬头望向叶楚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是眼睛有些红,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楚给了阿玖一个拥抱,却发觉她的身子很瘦,轻得好似一片单薄的秋叶。   阿玖分明受过了很多苦,但又懂事极了。   叶楚温柔地许下了一个承诺:“阿玖,我会常来看你的。”   阿玖回抱住叶楚,抚了抚她的背,嘴角浮起了一个笑容。   叶楚松开手的时候,望向阿玖的眼睛,看见了她的口型。   再见,嫂嫂。   阿玖误会了叶楚和陆淮的关系,但她并不想拆穿这个谎言。   叶楚笑了:“再见,阿玖。”   ……   他们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汽车很快就开了,陆淮答应过苏兰,现在他必须将叶楚送回上海。   他们坐在车上,陆淮开始向叶楚解释,先前为什么会打断她的话,让阿玖继续误会两人。   “阿玖很喜欢你。”陆淮说,“若是她知道真相,一定会失望的。”   陆淮的语气听上去很认真:“我跟你保证,只要在她面前扮演一下就可以。”   叶楚看着他的侧脸,她觉得他的话仿佛没什么问题。   陆淮淡淡笑了:“叶楚,我看上去像是会占你便宜吗?”   叶楚不假思索,肯定了陆淮的为人:“不像。”   他的理由倒是充分:“况且,你也借过我姓氏一用了,不是吗?”   叶楚愣了一下:“是。”   “陆家将阿玖严密保护起来,我从不带人来这个疗养院,你是唯一一个。”陆淮说,“难免阿玖会多想。”   叶楚头一回从陆淮口中知晓,她的心一紧,有些乱了。   陆淮现在竟这般信任她。   叶楚怔了一怔:“沈九不知道这件事吗?”   沈九是陆淮的生死之交,他没有向沈九提过此事吗?   陆淮的声线淡淡:“他知道我有一个妹妹身体不好,去养病了。”   “老九清楚陆家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从不多问。”   叶楚点了点头,她清楚沈九的性子,平日里虽不正经,但不该问的事情便不会问。   并且,沈九心中有人,自然对旁的女子不感兴趣。   陆淮和叶楚都不晓得,若是沈九知道了她的小名叫阿玖,那定会是另一种反应了。   黑色的汽车在夜里行驶,夜色愈深,四处就愈发寂静。   陆淮有一个想法,医生说阿玖的身体快康复了,只是仍不能开口讲话。   过阵子,等到阿玖身体好了,他会让她住回上海。   若是阿玖能待在他们身边,说不定会治好她的心病。   到时候,叶楚可以来督军府找阿玖。   而当年阿玖的那些朋友也都已经长大,有的去北平念书,有的小小年纪去留洋了。   陆淮希望,阿玖能有一个新的朋友。   一个真诚待她,性子善良的朋友。   更何况,阿玖和叶楚,日后或许会有更亲密的关系。   ……   时至深冬,气温愈加低了下来。寒风阵阵,空气有些干燥。   格林路上,浅淡的阳光照了下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缓缓走着。   他眉目疏淡,气质清逸,身上穿着一件素净的长衫,看上去干净极了。   现在快到中午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很多人步履匆匆,急着回家,声音有些喧闹。   容沐不急不缓地走着,视线落在了前方,目光在某处顿了一顿。   大街上分明那般热闹,但有一个地方却门可罗雀,四下清净得厉害。   那是一个医馆,面积不大,即便有人路过,他们也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看上去生意冷清极了。   医馆在往外搬东西,几辆车停在了医馆门口,搬出的东西都放在了车上。   这时,医馆里走出来两个人,他们拿着两架梯子,往外走去。   紧接着,他们把梯子靠在墙上,慢慢爬了上去,似乎要摘下医馆的牌匾。   容沐见状,大步上前,走到医馆门口,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的声音极为温和:“请等一下。”   梯子上站着的是医馆的老板,他听见有人叫自己,停止了动作,往下看去。   “有什么事吗?”   容沐笑了笑:“我想买下这家店,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老板怔了一怔,他从梯子下来,站在容沐的面前:“你要买我的医馆?”   随即,老板无奈地说:“你也看见了,我准备把医馆关了。”   容沐开口:“这里地势不错,来往的人也不少,你为什么要关店?”   这条街附近是闹市,来往的行人很多,又靠近电车站,按理来说,位置确实不错。   老板叹了一口气:“我老家在洛阳,最近家里出了事,缺不了人,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想必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然后,老板又说:“而且我的医馆没什么生意,早就入不敷出了,再开下去也没意义。”   老板指了指对面:“对面也有一个医馆,大家都去那里看病,很少来我这里。”   容沐循着老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对面有一个医馆,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广明馆。   牌匾有些陈旧,看上去确实有些年份了。   与这里不同的是,广明馆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人没有停歇,看上去生意极好。   与广明馆的喧闹相比,这里愈加显得寂静极了。   老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广明馆是老字号了,即便那里的药比较贵,但是大家比较信任它,愿意捧场。”   “不过,也要怪我医术不佳。”老板自嘲地说,“我初来上海,学艺又不精,所以生意越来越差。”   容沐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老板,重复了一句:“我想买下你的医馆。”   老板细细看了容沐一眼,觉得他年岁不大,可能只是心高气傲,想在上海闯一番天地罢了。   老板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失败了。   于是,老板委婉地提了一句:“年轻人,广明堂可是老字号了,你若要开医馆,可能会争不过它。”   容沐的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开口:“我原来在天津学医,在那里的医馆待过一段时间,现在准备自己在上海开医馆。”   他的脸色极为平静:“学医救命,也是从我的心意罢了。”   然后,容沐淡淡地笑了。   “而且我母亲有个遗愿,她让我一定要来上海,母亲的话我向来记在心里。”   容沐一字一句地说:“所以,这店我是买定了。”   老板见容沐心意已决,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办好手续后,这家医馆就是容沐的了,不久后,他会挂上一个新的牌匾,重新开张。   老板离开后,医馆的东西也已经搬空了,四下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声响。   容沐走了进去,微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念了两个字。   “上海。”   ……   没过多久,上海的格林路上,开了一家新的医馆。   医馆换了老板,医馆上方挂着一个崭新的牌匾。   黑色的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阳光落在上头,将这几个字照亮。   德仁堂。   德仁堂的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前七天去医馆看病的人,看诊费和药费全免。   上面写得清楚明白,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一下那张告示。   这事是真的吗?德仁堂不想赚钱了吗?   有些人心里确实有些心动,但有些人却不以为意。   德仁堂是新开张的,医馆的老板又是一个生面孔,听说年纪极轻,不是上海人。   德仁堂在大家的心里,没什么信服力。   更何况,附近的人都习惯去广明馆看病了,所以开张的前几日,德仁堂门口冷清得很。   但是,总有些人会被这个告示吸引。   这一天,一个老人来到了德仁堂。他已经去过广明馆好几次了,但是,仍感觉身体不大舒服。   广明馆的看诊费和药费极贵,老人去了这么多次,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无奈之下,他就来到了德仁堂。   他看过德仁堂门口的告示,上面写着前七天可以免费看病。   老人走进了德仁堂。   里面没有什么人,布置也极简单,一张桌,几把椅子,一眼就可以看个彻底。   老人的眼神露出一丝轻慢,这布置可比广明馆差远了,要不是他手头缺钱,才不会来到这里看病。   老人坐在容沐面前,怀疑地问:“前七天真的免费?”   容沐看见老人进来,嘴角浮起一丝温煦的笑意:“是的。”   老人见此事是真的,面色好了几分,他说:“我最近吃不下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去其他地方看过,他们给我开了促进食欲的药方,但是效果都不好。”   容沐示意老人伸出手,他要给老人把脉。   容沐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老人的手腕处。   清冷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得屋子里愈发明亮,细碎的光恰好落在了容沐的手上。   容沐一边把脉,一边问:“最近睡得如何?”   老人:“我睡眠一向很差,夜里会醒好几次。”   容沐:“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老人:“快半个月了。”   ……   容沐问了几个问题,每一句都问得恰到好处,他的语气温和,让人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容沐发现,老人的身体其实没有多大问题,只是他心里装着很多事,心理压力过大,才会导致如此。   容沐收回手,低下了头,拿起笔缓缓写了起来。   他会给老人开几副安神的药,然后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素白的纸张上,落着纯黑的字。   药方写好了,容沐停下了笔。他抬起头,把药方递给老人:“你去抓药吧。”   德仁堂里有自己的药房,那里有一个伙计。   然后,容沐开口:“药一天吃两次,吃个三天,你就会好上许多。”   “你要记得,随时保持心情放松,不要过于忧虑,这样身体就会好了。”   容沐态度极好,老人对他的想法已经改善了不少。老人接过药方,他去取了药。   不过,容沐看上去这么年轻,老人还是不怎么相信容沐的医术。   离开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狐疑。   过几日,老人的病果然好了很多,他来到德仁堂,向容沐道谢。   越来越多的人也来到德仁堂,他们的病都被容沐治好了。   德仁堂的名声渐渐响亮了起来,附近的人都晓得,上海新开了一个医馆,叫德仁堂。   德仁堂的大夫医术极高,态度很好,德仁堂的口碑一步步上升,隐隐有超过广明馆的趋势。   ……   这一天,学堂下课了,信礼中学的学生们纷纷走了出来。   叶楚和同学告别后,离开学校,慢慢地往电车站走去。   冰冷的风吹了过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叶楚走在街上,街上热闹得紧。两旁都是卖东西的小摊,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香气。   穿过几条街,叶楚走到了电车站。她静静站着,等着电车的到来。   这时,旁边来了几个学生,他们站在叶楚的不远处,说起了话。   “你听说了吗?格林路新开了一家医馆,口碑极好。”   听见医馆这两个字,叶楚忽的想起,苏兰最近喉咙有些不舒服,她应该去药店买一些药。   格林路那有一家叫广明馆的医馆,叶楚常去那里。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声音落入叶楚的耳朵。   “新开的医馆叫德仁堂,大夫是从天津过来的,医术极好。”   “那个大夫年纪很轻,现在在上海开医馆,好像准备长期定居下来。”   “德仁堂就在广明馆的对面,现在大家都去德仁堂看病了。”   ……   叶楚的心微微一紧,德仁堂的大夫原本在天津,现在刚来上海,那就是一个新面孔。   那人年纪极轻,却医术极佳,才来上海不久,他就有了不小的名声……   声音告诉她,莫清寒会提前来到上海,但是会伪装自己的身份。   这样看来,这个德仁堂的大夫,说不定会与莫清寒有关。   叶楚沉思,现在有关莫清寒的线索很少,若她去这个医馆,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   按照这些学生的话,德仁堂就在广明馆附近,若她要去广明馆买药,必然会经过德仁堂。   待她路过德仁堂的时候,可以顺便看一眼。   德仁堂生意极好,想必去那里看病的人极多。即便叶楚经过那里,也不会被怀疑。   因为若那人真是莫清寒,他初到上海,必会非常谨慎。   现在他要做的是稳住当下,而不是多生事端。   这时,咣当咣当的声音响起,轻轻地落在了空气里。   叶楚抬头看了一眼,电车来了。   周围的学生们都走了上去,但是叶楚没有移动脚步,她站在原地没有走。   叶楚作了一个决定,她不准备上车了。   叶楚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电车在这条街的尽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会走到德仁堂。   叶楚迈着步子,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前面有个地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   看上去生意极好。   叶楚了然,想必那就是德仁堂了。   叶楚又看了一眼广明馆,向来人多的广明馆,此时门前却冷冷清清的。   那些学生说的没错,德仁堂开张没多久,就抢尽了广明馆的风头。   叶楚微皱了眉,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本事?   她走到德仁堂的附近,停下了脚步。   叶楚没有继续往里走,她状似无意地往德仁堂那里看了一眼。   这时,一个男人扶着一个老人走出了德仁堂,老人行动不便,男人考虑到这一点,动作极为轻缓。   男人的神情平静温和,身上的长袍颜色素净,气质清逸至极。   他微低着头,正在对老人说话,态度极好。   叶楚微眯了眯眼。   这时,男人忽的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叶楚的眼睛。   双目对视。   他的眼睛干净,令人想到和煦阳光和午后晴好的天空。   但是仿佛拂去了那层清浅白云后。   那双眼睛将会一望无底。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看上去像是会占你便宜吗?   叶楚: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我最了解你的身体?   陆淮牵起嘴角:那你想不想现在了解一下?   叶楚:……   沈九:我什么都不问,却错过了我老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一下营养液,今日会加更。 ☆、第113章 第113章   叶楚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她转过身, 离开了德仁堂, 往广明馆走去。   一面走着,叶楚一面想, 这男人气质清逸,待人态度也极好。   看上去与莫清寒截然不同。   但是,叶楚的心里还是存了疑心。若是莫清寒为了伪装自己,故意找了一个反差极大的身份, 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里装着事, 缓缓往前走了过去。   另一头, 德仁堂发生了一些事。   容沐坐在那里,正在洵问一个人的病情。   他的语气温煦悠然, 令人听了如沐春风。   这时,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清净。   几个男人大喇喇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不是说看病是免费的吗?现在怎么又要收钱了?”   另一个人搭腔:“我看这人就是个庸医,我在这看病, 啥用都没有,身子越来越难受了!”   一个人看不过去, 开了口:“你见过哪个医馆会免费看病七日?容大夫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且你们别诬陷容大夫,容大夫医术高明,我吃了几天药, 已经好了很多。”   男人见有人反驳,他一拳打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威胁:“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是地痞流氓, 他们是故意来找事的,帮容沐说话的那个人不敢再开口了。   这几个地痞流氓是广明馆找来的,德仁堂开张没多久,就抢走了他们的大部分生意。   要知道,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   广明馆气极,就找了几个地皮无赖,去抹黑德仁堂。   容沐对这男人的挑衅恍若未觉,他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继续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他低头写好了药方,让病人去抓药。这才抬起头,看向挑事的人。   一举一动,极其淡然。   仿佛他并不在意眼前挑衅的人。   容沐神色未变,语气平静极了:“德仁堂待每个病人都尽心尽力,大家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转。”   然后,容沐扫了那几个男人一眼:“更何况,我没有见过你们,也从未给你们开过药方。”   “若你们坚持这样说,就把药方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容沐的声音没有起伏,语调也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依旧温煦宁静。   几个地痞流氓听了,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举起手,就要打向容沐。   这时,一个男人抓住了流氓的手,用力甩开,他怒声道:“谁让你们这样对容大夫的?”   “再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男人是开武馆的,他的女儿患了病,吃了容大夫的药,差不多好全了。   今日,他来德仁堂,是来向容沐道谢的。看到有人在德仁堂找事,他生气极了。   几个地痞看见这男人身材健硕,晓得他身手不错。   他们本来就是纸老虎,只会装模作样地放狠话。看见真正厉害的人,自然会害怕。   于是,他们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个男人转过身,语气真诚:“容大夫,别理这些人,我们都知道你医术高明,德仁堂帮了很多人。”   其他人也表示,同意这男人的话。   容沐听了以后,淡淡地笑了,他没有说话,继续给别人把脉。   叶楚走进广明馆,来这里看病的人很少,十分冷清。   广明馆没什么生意,柜台上的人神情也有些低落。   叶楚选好了药,付了钱离开。   离开广明馆,叶楚往前走去。一对夫妻走过她身旁,他们的谈话声落进她耳中,清晰极了。   “方才那几个流氓来德仁堂挑事的时候,容大夫的表情一直很淡然,还在给别人开药方。”   “容大夫真是个好人,他的心里只想着病人。”   “幸好有人站出来。”   “……”   这对夫妻渐渐走远了,声音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叶楚的眉头隐隐皱起,这个容大夫气质淡雅,看上去也不会武,遇到事情,却这样从容镇定。   这种气度极为难得。   要么是他曾经的经历令他性子平和,看淡生死。   要么就是他隐藏了真实性格,却不自觉带了出来。   她的疑心又重上了几分。   叶楚回了叶公馆,没有再想,照常恢复了原先的生活。   ……   天气晴好,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寒冷的风吹到人身上也不觉得刺骨。   叶楚无事,整理好东西后,就往信礼中学的剧院走了过去。   先前叶楚被付恬恬拉着,陪她报名参加这次的话剧演出,严曼曼也同样参与了。   但是前段时间,叶楚都在忙自己的事,不可能抽出时间排练话剧,当然也不会参与这次的话剧演出。   严曼曼和付恬恬和她提了好几遍,要叶楚一定要来看他们排练。   就算叶楚细细询问,她们也没有告诉他,话剧的情节,以及男女主的选角。   她们说叶楚一定不会猜到。   当叶楚到了现场,亲眼看到的时候,结果肯定出乎她的意料。   前些日子,排练就已经开始了,她们平日没有多余的时间,只好占用放课后的几小时。   但是参与话剧排演的同学,全部都热情高涨,没有怨言。为了让演出取得成功,他们不介意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   叶楚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剧院门口。   剧院的门虚掩着,为了不影响到里面的同学。叶楚放缓了动作,将剧院的门轻轻拉开。   门刚被打开,叶楚就听到了付恬恬和严曼曼的声音,从剧院内传出。   叶楚走了进去,脚步很轻,排练已经开始,同学们在舞台上讲着台词。   四下安静得很,只有舞台上的声音回荡在剧院里。   剧院里面空荡荡的,观众席上也没有多少人,叶楚特地选了后排的座位,坐了下来。   阳光从窗户里溜进来,剧院地板上铺满细细浅浅的光点,整个剧院愈发明亮了起来。   叶楚抬眼看向舞台,等到看清舞台上的情形后,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嘴角的笑意渐浓。   原来这就是她们给自己的惊喜。   舞台上的付恬恬身着男装,发型和脸上的妆容也都做了改变,她演的是话剧的男主角。   付恬恬长得英气,经过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站在付恬恬对面的是严曼曼,她穿着一身女式长裙,她是这部剧的女主角。   两人神情专注,全情投入话剧中,一点也没有发现叶楚已经到了,她坐在台下看着。   信礼中学的这部话剧改编自一部小说《宜君》,女主角宜君独立坚强,她追求平等的爱情和生活。   付恬恬演的是男主角,严曼曼演的是女主角宜君。   付恬恬降低了声线:“宜君,不要走好吗?”   严曼曼的笑有些悲哀:“在生活上依赖人,又希望得到别人尊重,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付恬恬望着严曼曼,没有开口。   严曼曼的语气坚定:“我虽无六亲所靠,却又何苦成为你的负累?”   “……”   这个片段来自小说《宜君》。   这本小说近日风靡上海,追求独立的新女性都十分崇尚这样的观念。   这段戏演完,两人还沉浸其中。老师坐在第一排,站了起来,走到台前。   老师面露赞许之色:“你们演得不错,比起上次的排练来,进步很多。”   听完老师的话,台上的演员都极为开心。他们用心排练了好久,就是为了做到更好。   今天的排练结束了,老师也准备离开。   走之前,老师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她不希望他们太累:“大家早些回家,不要留得太晚。”   同学笑着,应了声是,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叶楚也站起来,走到舞台边。她拍着手,寂静的剧院中,听见她的掌声。   严曼曼和付恬恬都看了过来,两人惊喜万分,一下子跑了过来。   叶楚笑着开口:“话剧选得不错,你们演得也非常好。”   严曼曼微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演的。”   付恬恬先是瞥了严曼曼一眼:“就晓得你会说这话。”   她看向叶楚:“你终于有时间过来了。我们已经排演了好久,可惜你有事,一次都没看过。”   严曼曼也跟着点点头。   叶楚看了眼她们身上的衣服,发觉有些单薄。   叶楚开口道:“天气这样冷,不要生病了。”   严曼曼和付恬恬穿着戏服,方才还没有察觉,现在被叶楚一提醒,便觉得有些冷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向叶楚她们告别。   “我们去换衣服,你可以跟着去看一下后台。”付恬恬拉着叶楚。   严曼曼也紧贴在叶楚身旁:“我来给你介绍。”   叶楚随她们来到了后台,里面挂着许多衣服,各式各样。   严曼曼:“你看,这是上次话剧排练的明朝服饰。”   严曼曼边说着边往更衣间走,她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阿楚,你刚才看到我们排练,有什么想法?”   叶楚故意沉吟了片刻才说:“男主角和女主角选得不错。”   付恬恬和严曼曼都笑出声,两人很快换好衣服,从换衣间走出。   严曼曼一面整理着衣服,一面说道:“有人嫌弃男主角演得太差,自告奋勇要演,没想到最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付恬恬瞥了严曼曼一眼:“我只说让我演一次,谁知那人看了之后,立即退出表演,没办法,谁让我演得好呢。”   严曼曼拿起自己的书包:“你倒是好了,可我却对要着你这张脸演戏,要不是我定力足,早就笑场了。”   严曼曼和付恬恬关系好了很多,但是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是没变。   付恬恬懒得和严曼曼计较,她就知道从严曼曼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付恬恬转头问叶楚:“叶嘉柔现在怎么样了?”   付恬恬知道叶嘉柔去了北平,却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叶楚仍是那套说辞:“她学习不努力,总不走正道。父亲将她送到北平,找人给她好好补课。”   三人关了化妆间的灯,将放乱的东西都整理好,锁好了门,这才出去。   付恬恬虽想到了叶嘉柔,但是思绪却很快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阿楚,你这次去北平,有没有碰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付恬恬问叶楚。   这话一出,叶楚不由得看了一眼严曼曼,没想到严曼曼也同样看了过来。   严曼曼站在付恬恬身后,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调笑,还趁机向叶楚眨了眨眼睛。   叶楚在北平和陆淮见面一事,只有严曼曼知情。   现在一被提起,严曼曼自然重新想起。在她看来,叶楚以她为掩护,背着父母,和三少见面。   两人之间,分明关系密切,却在众人面前装出不认识的样子。现在付恬恬问到此事,她倒要看看叶楚怎么回答。   叶楚收回了视线,无视严曼曼的调侃,面色如常,回答了付恬恬的问题:“我没怎么出门,所以不太清楚。”   瞧见叶楚一本正经地解释,严曼曼故意在付恬恬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她早该知道,叶楚和三少两人在人前装得自然,现在当然也不会露陷。   不过,严曼曼可没打算放过叶楚,她继续追问:“你去北平这么多天,肯定有别的事情发生,不然你再仔细想想罢?”   叶楚笑了,这是只有她和严曼曼知道的秘密。   付恬恬看着严曼曼:“我记得那几天你也在北平,莫不是记性不太好?”   严曼曼正准备听叶楚的回答,谁知道付恬恬这人不开窍。   严曼曼瞥了付恬恬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叶楚和三少的秘密,却要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她们一路吵吵闹闹,走到了学校门口。   “是校长。”叶楚提醒了一句。   付恬恬和严曼曼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校门口站着两个人。   叶楚不经意瞥到,发现站在校长旁边的那个男人竟是贺洵。   叶楚眯了眯眼,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听到叶楚的提醒,严曼曼和付恬恬立即停了下来。   这边的动静不小,校长也注意到了,他往这里看过来。   三人齐声道:“校长好,校董好。”   校长朝她们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向贺洵介绍:“最近学校在排一出话剧,这几位同学都有参与。”   贺洵看了过去,扫了一眼严曼曼她们,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叶楚身上。   “是吗?不知道大家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贺洵问。   严曼曼甜甜一笑:“我是女主角。”   付恬恬面不改色:“我是男主角。”   贺洵愣了愣,眼前的这个女同学虽然长相略带英气,但是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贺洵忽的笑了:“演员选得不错,看来话剧也挺有意思的。”   时间不早了,叶楚她们和校长告别后,各自出了校门。   付恬恬晚上有事,没有和叶楚一起离开。   严曼曼家中有人来接,她询问叶楚要不要同她一起,叶楚谢过了她的好意。   在回去的路上,叶楚还要买些东西,况且她和严曼曼也不同路。   叶楚同她们说了再见,步子一转,走向了电车站。   叶楚不赶时间,她慢步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叶楚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   她的脚步一滞,在这条街的拐角处,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贺洵被叶楚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步子一停。   叶楚皱了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贺洵到了叶楚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刚才和校长说话时,他还正经极了。   现在的贺洵,却恢复到了叶楚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笑容张扬,肆意得很。   贺洵的回答也极为随性:“我没有跟着你,不过是同你顺路罢了。”   从见到贺洵的第一眼开始,叶楚就有些怀疑他。   上次她去北平的时候,贺洵竟然也出现在同一火车上。   虽说陆淮的人试探了贺洵,那时,贺洵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叶楚不会轻易相信。   叶楚对贺洵的怀疑很深,自然对他存着警惕之心。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和贺洵保持一段距离。   贺洵肯定有古怪,现在他已经一直跟着自己,那么她直接问贺洵那天在火车上的事也无妨。   叶楚眼睛一眯:“贺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贺洵瞧见了叶楚的小动作,没有拆穿。   他环起手臂,往旁边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当然,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尽管叶楚不觉得贺洵会说实话,但她还是开口了。   “前段时间,我在去北平的那列火车上,看到了贺先生。不晓得贺先生去北平要做些什么?”   贺洵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他故意不回答叶楚提出的问题,反而说起第一次看到叶楚的情形。   “我记得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次我看到乔六爷的人要抓你,还帮了你一把。”   “我很想知道,你和六爷结了什么怨?”   那晚,叶楚好不容易逃离了乔六的宅子,不曾想贺洵在半路出现,拦住她的去路。   要不是贺洵插手,叶楚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   叶楚微恼,冷笑了一下:“说起来,那件事我还要谢谢你。”   “多亏你拦住我,还同我讲话,害得我差点被乔六的人抓回去。”   叶楚话里的讽刺意味颇浓,贺洵自然听明白了。   贺洵没想到叶楚竟是这样的性子,他笑了一声。   叶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叶楚刚想离开,贺洵开口叫住叶楚。   “你放心,那晚的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贺洵又接着说:“你看,我们各自都有秘密,若是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用你的来交换,如何?”   叶楚不再理睬贺洵,她转身走了,落下一句话。   “现在,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了。”   ……   叶楚回去后,她越想越觉得,贺洵和容沐身上都有问题。   贺洵承认自己有秘密,容沐那种淡然的气度不似常人。   叶楚给陆淮打了一个电话。   叶楚同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和怀疑。   具体的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明白,他们必须见一面。   两人约好在大都会见面。   大都会虽是歌舞厅,但那是沈九的地盘,没人敢造次。   更何况,丁月璇今晚也有演出,叶楚很久没来过大都会,正好和她叙叙旧。   陆淮会去叶公馆后门等她,然后接她一起去大都会。   因为要去大都会,所以叶楚穿得很低调,遮住了脸,不想被旁人认出。   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大都会的附近,两个人下了车后,叶楚跟在陆淮身旁,一同走了过去。   深沉的夜色之下,大都会却热闹非凡,上海滩的灯红酒绿,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刚走进大都会,就听见了轻盈的歌声。   四处人声喧闹,叶楚却立即认出那是丁月璇的声音。   她的声音干净极了,好似一阵清新的夜风。   叶楚笑了笑。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这里灯光晦暗,他却瞧见了她脸上的微笑。   陆淮忽的一愣,便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叶楚扭头看来的时候,陆淮收回了视线,带她一同进了包厢。   另一头,苏明哲同生意伙伴约好了在这里谈事。   他向来工作繁忙,出入这种场合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苏明哲刚走进大都会歌舞厅,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尽管她伪装得很好,他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他眼睛一眯。   那个人是叶楚。   苏明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可是他来不及追上去,她就已经走远了。   而他看得很清楚,叶楚身旁的人正是陆家三少。两人竟走进了同一个包厢里。   上一回,陆淮在拍卖会上同自己叫价,他拍下了玉壶春瓶,竟送给了自己的妹妹。   虽然那时叶楚已经解释过了,但是苏明哲的警惕心仍是没有放下。   他最是宠爱这个妹妹了,不容得她受半点委屈。   虽说苏明哲知道陆淮不近女色,但是他现在却靠近叶楚,是何居心?   苏明哲觉得,陆淮一定对叶楚有想法。   陆淮的心思,苏明哲看得明白,他绝对不会让妹妹吃亏的。   叶楚只是一个女学生,陆淮却带她来了歌舞厅这种地方。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骗走?   苏明哲认为,是时候去找陆淮聊一聊了。   任何举动骗不过他的眼睛,苏明哲要一个明白完整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心累,骗完岳母还要骗她表哥。   “在生活上依赖人,又希望得到别人尊重,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引用自亦舒的《承欢记》。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求一波营养液,下午会有加更掉落。 ☆、第114章 第114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因为苏明哲隔得很远, 叶楚和陆淮并不知道, 身后有人在盯着他们。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了人声喧闹的走道, 来到一个包厢门口。   陆淮推门而入,进了沈九给他们备好的房间。包厢环境清雅,寂静极了,声响也被隔绝在外。   大都会的包厢分好几种类型, 这一间属于雅室。   沈九的眼光极好, 确保大都会能吸引足够多的客人, 这边的装饰都是他亲自看过的。   两人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放着热茶, 现在温度正好。他们坐了下来, 喝一口热茶,驱散寒气。   屋子里亮着灯,光线倒是比外头要明亮了几分。   今天晚上时间不多,叶楚也不想太晚回叶公馆。她坐在陆淮身旁, 开门见山地讲起来。   先前在电话中讲过彼此的怀疑,只是不太充分罢了。   叶楚开口:“贺洵是信礼中学的校董, 我在学堂附近同他讲过一次话。”   叶楚皱了皱眉:“我问起北平的事情,贺洵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回避我的问题。”   陆淮也记得, 上次在北平,他们已经怀疑到了贺洵身上。   回上海后,陆淮派人盯了贺洵, 并未发现什么。   贺洵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贺洵向来性子散漫,歌舞厅、俱乐部、赛马场……这些地方是他最常去的。   但是,贺洵身手好,即便没有学过反追踪,他的警觉性也很高。若是跟踪久了,他定会发觉。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贺洵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才特地做出游手好闲的样子给他们看。   虽然叶楚知道这点,但是她的直觉很敏锐。   叶楚略加思索:“无论他是不是莫清寒,这个人身上就是有古怪之处。”   陆淮肯定了她的想法,贺洵的嫌疑虽不大,但是仍要多加注意,不能掉以轻心。   “对了。”他忽的开了口。   陆淮望向叶楚的眼睛,他的态度认真极了,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若是旁人不在,你千万不可同贺洵私下接触。”   叶楚凝视着陆淮,她很快点头,表明了态度。   陆淮的语气严肃:“有些事情,单凭你一个人是无法应付的。”   自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别的男人不晓得存着什么心思去靠近她。   他和他们不同。   陆淮分明是在看着叶楚,却闭紧了嘴,不再提。这条理由,他明白就好,不会同她讲的。   叶楚看着陆淮的脸,他的唇线生得那样好看,却很少笑。但这一世,他的笑容,她倒是见过了好多回。   叶楚不由得牵起嘴角:“我自己不能应付的事情,当然要和你一起解决才是。”   陆淮微微一怔,嘴边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叶楚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低下头去,笑容更深了几分。   这次的谈话分明有着一个严肃的主题,却因为两个人相同的心思,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叶楚想了想:“容沐这个人很奇怪。”   她说不上来,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有了想法。   陆淮已经派人调查了容沐的资料:“他的老家在上海,很小就搬走了,从来没有回来过。”   “他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在天津的医馆待了很长的时间,今年才回到上海开了德仁堂。”   叶楚和陆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容沐的背景实在太干净了。   更何况,容沐回上海是他母亲的遗愿。   这一个理由听上去也毫无疑点,他性子云淡风轻,却宅心仁厚,想必也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   那日,叶楚在德仁堂对面的医馆买了药,却听到一件事。   即便是地痞流氓来找麻烦,容沐都能淡然处之。   叶楚将这件事简单同陆淮讲了一遍。   叶楚皱眉:“如果他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学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性?”   陆淮开口:“越是找不出疑点,就越证明他隐藏得深。”   他们都清楚,正是因为他的过度镇定,才引发了两人的疑心。   莫清寒心思深沉,诡计多端。若是他想要乔装易容来到上海,定会让人挑不出错处。   莫清寒认为他藏得极好,又怎么会晓得,陆淮他们早就知道他会伪装身份过来?   当然,莫清寒并不会这样轻易暴露自己的伪装。   若是想从茫茫人海中抓到莫清寒,必须要找到真正的证据才行。   ……   陆淮和叶楚在包厢里相谈甚欢,而另一头,苏明哲倒是紧张得很。   苏明哲进了先前订的那个房间后,他的生意伙伴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刚一走进去,苏明哲就斩钉截铁地说:“这单生意我不谈了。”   那人一脸不解:“苏大公子怎么了?”   “家中有急事。”   苏明哲落下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苏明哲的步子迈得极快。   方才他看着叶楚和陆淮进了包厢,现在怎会有心思谈生意?   无非是一单生意罢了,若是妹妹受了什么伤害,苏明哲会责怪自己一辈子。   叶楚和陆淮没有聊完,这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似乎有人想闯进这个包厢,却被拦了下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担忧极了:“叶楚,是我。”   外头的人认得苏明哲,也清楚他和叶楚的关系,并没有过多阻拦。   房间的门打开,他们两人正巧看见苏明哲站在外面。   而苏明哲朝里面望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叶楚坐在陆淮的身旁。   陆淮正低着头看他的妹妹,平日里那样冷峻的人,这一回,周身的气质也柔和了不少。   苏明哲从未在陆淮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目光。   他的心一紧。   苏明哲加快脚步,走了进来。他平日里不正经,现在态度却严肃极了。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叶楚,我现在立即叫人送你回家。”   叶楚的身体一僵,陆淮却十分从容。   陆淮放轻声音,似是在安慰她:“没事的。”   叶楚不自觉地点头。   苏明哲心中气极,都这个时候了,陆淮竟然还在他的面前,勾搭他妹妹?   更令苏明哲难过的是,叶楚为什么听陆淮的话?   苏明哲面色一沉,直视着陆淮的眼睛。   “三少,我想和你谈一谈。”   苏明哲的言语暗藏怒气,他捏紧了拳,眼神直接又毫不遮掩。   陆淮忽的笑了:“苏公子请便。”   陆淮的视线毫不避让,他的声线淡淡,但是却有着一丝压迫感。   看到这一幕,叶楚有些慌了。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她极有默契的朋友,一个是最宠爱她的表哥。   他们对彼此的态度看上去极不友好,叶楚愣了一下,她真的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   看见叶楚仍然站在一旁,陆淮和苏明哲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肯定:“这件事,你不用管。”   虽说此事同叶楚有关,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并不会牵扯到她。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叶公馆。”   苏明哲:“不必了,苏家的车在外面等着。”   陆淮挑眉:“叶楚救过我一命,便是我亲自送她又如何?”   苏明哲并不相让:“这点小事何必劳烦三少。”   陆淮淡淡地说:“叶楚向来是坐督军府的车子回去的。”   苏明哲:“……”   他算是明白了,按照陆淮的说法,这还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两个人这种针锋相对的态度,使得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叶楚发怔地看着他们两人,不知要怎么做。   苏明哲转头看向叶楚,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叶楚的背脊一凉,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苏明哲觉得叶楚不该被牵扯进来,但经过方才那一段话,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苏明哲开了口:“三少,不如我们让妹妹来做决定?”   陆淮笑了:“苏公子的建议甚好。”   苏明哲和陆淮互不相让,竟然在这个问题上意外达成了统一。   “大都会是老九的,我会让人保护叶楚。”陆淮建议叶楚先在另一个房间等他们。   沈九在这里,陆淮的手下也在这里,绝不会有人敢靠近她一步。   陆淮说:“叶楚,你有一段考虑的时间。”   他的声音沉沉:“等你想清楚后,再决定要坐谁的车,好吗?”   一时之间,叶楚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陆淮的人护着她离开了这里,沈九得知了此事,自然乐意得很。   陆淮看向苏明哲:“苏公子,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   苏明哲:“我希望三少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陆淮肯定道:“那是自然。”   陆淮一直知道,苏明哲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苏明哲爱玩,看上去是一个纨绔子弟,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恶习。   任何触及到他底线的事情,苏明哲是坚决不会退让的。   苏明哲问:“你对我妹妹到底是什么想法?”   陆淮又是高价拍礼物送叶楚,又是带她来大都会的雅室谈天。   若是陆淮说自己没有想法,苏明哲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那只能证明陆淮善于说谎。   苏明哲见了很多事,怎么会不懂陆淮的心思。   陆淮的语气极为认真:“我和你的想法一样,都只是想保护她。”   保护她?   苏明哲眯起了眼睛:“那你为何还带她来歌舞厅?”   陆淮从从容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叶楚,这是我们的隐私,不方便同苏公子说。”   苏明哲生气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陆淮试图诱骗他妹妹。为什么态度还这么嚣张?   苏明哲强调道:“我妹妹和我之间,没有秘密。”   “叶楚还小,我只怕有些人别有用心,试图蒙骗她。”   陆淮自是听懂了苏明哲的意思,他却并不接话。   陆淮淡淡笑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苏公子现在并不信任我。”   苏明哲捏紧了拳。   陆淮语气忽的严肃起来:“我想保护叶楚,这件事是认真的。”   紧接着,他继续开口:“我希望苏公子给我一段时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苏明哲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陆淮明白得很,苏明哲这人向来护着叶楚。   若是陆淮直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反倒会让他更加有所防备。   因此,陆淮才提出了期限,先降低苏明哲的警惕心。   见到苏明哲的表情有所缓和,陆淮知道,他已经没有先前那样抵触了。   陆淮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   “苏公子,请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会向你证明。”   “我有足够的能力不让叶楚受到伤害。”   陆淮并没有撒谎,他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苏明哲的表情一松,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陆淮看着苏明哲,神情镇定得很。   陆淮似乎并没有说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不会追她。   方才不过是同他玩个文字游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怎么选?真是一个世纪难题。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加更来了,求一波营养液。 ☆、第115章 第115章   房间中静默许久, 两个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苏明哲终于开了口:“三少, 我信你。”   苏明哲晓得陆家三少的性格,他性子虽冷, 却从不食言。   现在三少这般对待叶楚,证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陆淮忽的一笑:“谢谢苏公子。”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一定会护叶楚周全。”   这个承诺极为郑重,况且,时限又何止是三个月。   可能是一年, 或许是十年, 甚至……   陆淮一定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叶楚。   一时之间, 两个人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不存在了。   现在,他们的关注点又重新落回到了原来的那个问题上。   到底谁能送叶楚回家?   苏明哲笑了笑:“三少, 夜已经深了, 我想自己送她回去。”   陆淮没有否决他:“我跟你们一同回去。”   时间这样晚了,陆淮并不想让叶楚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苏明哲怔了一怔,点头:“好。”   这时,苏明哲才有所察觉, 三少或许真的对叶楚上了心,他的一举一动极为诚恳。   但是, 事情并没有那样容易,苏明哲还是会继续考验他的。   另一头,沈九在旁边的房间等着。   陆淮的手下将叶楚带了过来, 并传达了陆淮的话,要沈九好好看着叶楚。   听手下讲,陆淮和苏明哲在包厢里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而原因正是叶楚。   沈九不禁啧啧摇头, 自从陆淮认识叶楚后,他做出了许多先前不曾做过的事情。   陆淮说不喜欢,却又偏偏上了心;陆淮说两人没关系,却又悄悄去见她……   沈九算是明白了,陆淮说的话都是反话。   瞧,现在被发现了罢。   虽然沈九没有交过女朋友,心里却清楚得很。   要是让沈九说,偷偷摸摸谈恋爱,怎么能让女方的亲属发现?   这是阻碍感情道路的大忌。   沈九现下在这边胡思乱想,他并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孩正是陆淮的妹妹。   若是下一回,沈九要想在陆淮眼皮底下悄悄带阿玖出去……   嗯,确实得好好费一番心思了。   ……   房间的门被敲响,沈九悠悠地朝门外瞥了一眼,看来陆淮那边应该有动静了。   沈九慵懒地起了身,看向叶楚。   “小丫头,我们该出去看看了。”   叶楚思绪乱得很,听了沈九的话,才回过神来。   见叶楚心神不定,沈九了然地一笑。   “你的男朋友和表哥起了争执,这事着实难办。”沈九自顾自地点头,“换做是我,也不晓得应该帮谁。”   叶楚:“……”   叶楚向来知道沈九的性子,他这人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若是同沈九争辩,他能找出千万种理由来,让你回不了嘴。   这是叶楚上一世就明白的道理,现在事情又紧张,她自是不会理睬沈九的言论。   叶楚起身走了出去,沈九信步跟了上来。   旁边那个包厢的门已经打开了,有两个人站在门口,朝这边看了过来。   分明陆淮和苏明哲是一同站在那里的。   但是,叶楚的视线却下意识落在了陆淮的身上。   时间很短,不过短短一瞬,却被苏明哲看见了。   苏明哲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无论妹妹有了什么样的想法,他都会保护妹妹的心思。   更何况,陆淮三个月的考验期还刚刚开始,苏明哲尚未认同他。   苏明哲走到叶楚面前:“你想坐我的车回去,还是要同三少一起?”   叶楚怔住,没有开口。   苏明哲晓得,只要她犹豫,就证明她举棋不定了。   他不拆穿叶楚,而是告诉她真相:“我送你回去。”   “三少也会跟我们一起。”   叶楚这才意识到那两个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虽然不清楚陆淮讲了什么,但他却摆平了她的表哥。   叶楚看了过去,陆淮同她对视了一眼,他的眼底是清浅的笑意,她也笑了。   这边的气氛极好,沈九就眼睁睁看着陆淮和苏明哲相谈甚欢,他的凤目一眯。   果真了不起。   沈九认识苏明哲,他在外做事随心所欲,却对家人极为关心,尤其是他的表妹。   陆淮竟然连他都能说服。   若是要让苏明哲放心,陆淮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沈九甘拜下风。   苏明哲带着叶楚离开了大都会,他的汽车停在不远处。   苏明哲发动了汽车,黑色的车子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瞧见后面跟上来的那辆车,苏明哲牵了牵嘴角。   苏明哲问叶楚:“你同三少有什么关系?”   叶楚面不改色地说:“朋友关系。”   苏明哲不信:“是吗?”   “……”   陆淮的汽车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一同回了叶公馆。   叶楚下了车后,起步往叶公馆走去。   眼看着她就要到达门口。   这时,叶楚忽的转过身,对陆淮的方向挥了挥手。   望着叶楚的身影,陆淮的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在苏明哲的面前,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遥遥相望。   苏明哲怔了怔,妹妹想做什么,他似乎也管不住。   陆淮微微开口,几个字落进了寂静的夜里。   晚安了,叶楚。   那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发动。   ……   德仁堂。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边漾起了晚霞,厚重的云沉沉地覆盖着整片天空。   时候已经不早了,德仁堂门口的人并不多,比起白天来,显得寂静了几分。   大家提着药,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容沐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药箱,他的动作极其轻缓。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淡然悠远。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郑青。   他抬高了声音:“容大夫,我近日身体不适,难受得很。”   日光早就沉了下来,郑青晓得自己这么迟来,打扰了容沐。   容沐停下了动作,他抬头看了过去,轻声道:“请坐。”   郑青坐下来,把手伸了出来,让容沐给他把脉。   容沐把脉的时候,郑青一时无事,讲起了话。   郑青开口:“容大夫,这么些年,你都在天津,对吧。”   容沐应了一句:“嗯。”   郑青又说:“几年前,我去过天津,还在那边的医馆见过你呢,那时你年纪还小。”   郑青第一次来到德仁堂的时候,就觉得容沐有些眼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细想一番,郑青记起来了,他曾经在天津的医馆见过容沐。   容沐正在把脉,听见这句话后,他垂下眼,眼底瞬间冷了几分。   但他很快就敛去了神色,半分不显。   此时,屋里的光线仿佛暗了下来,容沐的脸色有些看不分明。   容沐的语气极为平静:“是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郑青继续说:“容大夫,那时你还是医馆的学徒,一门心思学习医术。”   那时候,郑青经常会去那个医馆拿药,大家都说容沐年纪最小,但是最刻苦,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容大夫你现在医术这么厉害,还来上海开了医馆,想必一定做了不少努力。”   容沐神情疏朗,并不多言。   容沐收回手,低头写起了药方。他垂下眼,眼底晦暗不明。   落笔的时候,容沐神色未动。   他的字干净极了,一行又一行,落在素白的纸上,极为好看。   容沐语调未变,仍是那般平平淡淡:“行医救人是我自小的心愿,我自然会用心。”   然后,容沐把药方递给了郑青,声音温和:“按照这方子吃上五天,你的病就会好了。”   郑青接过药方,向容沐道了谢,站起身去药房抓药。   容沐气质清雅,看着他的背影,微眯了眯眼。   郑青拿着药离开后,德仁堂恢复了安静。   入夜了,四下寂静得厉害。   容沐看向窗外,天空黑沉沉的,似墨一样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的眼底冰冷一片,轻呵了一声。   声音极轻,落在房间里,微不可察。   屋子里安静得很,容沐坐在那里,没有动作。   夜色渐深,格林路上空旷得厉害。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夜里这样冷,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出门。   深沉的夜色里,一辆汽车缓缓开了过来,在德仁堂的门口停下。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德仁堂还亮着灯,光线有些微弱,但在漆黑的夜里,清晰极了。   车里走下来一个人,他快步走到德仁堂,神色有些急切:“请问容大夫在吗?”   这人是杨公馆的管家,财政司长杨衷的头疼又发作了,杨怀礼让他来请容沐去杨公馆。   杨衷刚从北平回来,近日都在上海修养。许是太过疲劳,所以头疼病发作了。   德仁堂口碑好,大家都说容沐医术极佳,因此,杨怀礼就想让容沐给他父亲看病。   容沐走了出来,看向来人,语气平和:“我就是容沐。”   管家看了容沐几眼,只觉这男人年纪极轻,气质清逸。   管家语气极为诚恳:“我们老爷经常头痛,这是老毛病了,但这次似乎格外严重。”   “你能否去一趟杨公馆,为我们老爷看病?”   容沐立即应下,他转身回屋,拿了药箱,然后,跟着管家上了车。   汽车缓缓发动,驶向冰冷的夜色。   外面安静极了,汽车穿过一条条漫长的街道,最后,在杨公馆的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管家先下了车。然后,容沐也走下了车。   入夜了,街边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灯光雪白,照亮了眼前的杨公馆。   这幢建筑是红砖墙面,屋顶覆着一层层琉璃瓦,品味高雅。   容沐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一眼,漆黑的夜里,四下有些看不分明。   气氛有些沉寂,隐隐还带着一丝压抑,仿佛有什么人隐在暗处。   容沐收回了视线,神色未变。   管家没有注意到容沐的举动,他看向容沐:“容大夫,里面请。”   容沐跟着管家走进了杨公馆。   他们刚走进杨公馆,就瞧见了一个男子站在那里,这男人是杨怀礼。   杨怀礼的父亲头疼病又犯了,杨怀礼十分焦急。虽让管家去请容沐了,但他还是不安心。   杨怀礼让他父亲好好休息,他则站在杨公馆门口,等容沐过来。   看见管家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杨怀礼连忙迎了上去:“这位就是容大夫吧。”   容沐平和地点点头,态度从容。   杨怀礼领着他往前走去,语气急切:“劳烦容大夫跟我来,我父亲在房间里。”   走到杨衷的房间,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杨衷见容沐来了,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虚弱:“容大夫……”   杨怀礼站在一旁,和容沐说了这段时间杨衷的病情。   容沐给杨衷把了脉,心下已经了然。   容沐看着杨衷,温和地说:“杨司长,我现在先给你针灸,这样你的头疼会好一些。”   他把药箱放在桌上,打开了药箱,然后,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排排针。   容沐开始给杨衷施针。   施针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杨怀礼没有讲话,静静地看着容沐为他父亲施针。   灯光浅淡,愈加显得容沐的手指修长洁净。   他的动作极为轻缓,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过了一会儿,针灸结束,容沐把针放了回去。   容沐神情疏淡:“杨司长,现在我先给你写个药方,你按照这方子服药就行。”   他坐到桌前,低头写了起来。   针灸起了作用,杨衷觉得自己的头疼缓解了不少,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杨衷:“容大夫,你给我针灸后,我确实舒服了一些。这是旧疾了,能够缓解我就满足了。”   容沐未抬头:“杨司长,这段时间,每隔几天我会来杨公馆给你针灸,你的头疼会减轻很多。”   杨怀礼心头一喜:“谢谢你,容大夫。”   容沐声线平淡:“近日里是否有什么事扰乱了心神?”   容沐的声音能令人放下心防,杨衷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杨衷看了一眼杨怀礼,叹了口气:“这个不孝子喜欢上了一个女学生。”   “那女学生人品不好,怀礼与她来往,我被他气病了,这才引发了旧疾,现在时不时就会头痛。”   杨怀礼晓得父亲说的是叶嘉柔,他低下了头。   虽说他与叶嘉柔已经断了来往,但是,确实因为他的事,令父亲气得旧疾复发,现在也没有好全。   杨怀礼声音带着歉意:“父亲,这事是我识人不清,不过,事情都过去了。”   杨衷:“后来那个女学生好像又做了什么事,被她家人送到了北平。”   “我也放心了,这样她就不会再与怀礼纠缠了。”   认清了叶嘉柔的真正面目后,杨怀礼对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即便如此,听见叶嘉柔被送到北平的事,杨怀礼的心里还是有些波动。   容沐正低头写着药方,他随口一问:“那个女学生是哪家的小姐?”   杨衷:“叶家的三小姐。”   听到叶家这两个字,容沐落笔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继续写了起来。   杨衷:“叶三有个姐姐,与叶三都在信礼中学读书,不过她姐姐就极为乖巧,外人都说叶二小姐人品极好。”   容沐的眼底深了几分,但他很快就敛了情绪。   他写好了药方,递给杨怀礼。   容沐:“这些药先吃几天,毕竟是旧疾了,药不会很快见效,但是继续服用下去,会慢慢好转的。”   然后,容沐看向杨衷:“杨司长,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杨衷和杨怀礼道谢。   杨怀礼说:“夜已经深了,容大夫就在杨公馆休息吧。”   容沐点头,没有拒绝。他站起身来,和杨怀礼离开了房间。   杨怀礼带容沐去了客房,语气礼貌:“容大夫,今晚麻烦你了。”   杨怀礼不想打扰容沐,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容沐走了进去,房内黑漆漆的一片,清静得厉害。   他没有开灯,走进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容沐走到窗前,窗子开了一道缝隙,他静静地往外看去。   夜色黑沉沉的,清冷的月光落了下来,愈加显得四下冷冷清清。   过了一会儿,杨公馆安静得很,仿佛已经不会有人再过来了。   容沐拿出一个打火机,修长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啪”的一声。   火苗瞬间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微微摇动,极为清晰。   然后,容沐松开了手。   火光立时灭了,四下又归于黑暗。   容沐重复了两次。   房间里,火光忽明忽暗,最终隐没在暗处。   然后,容沐转身,打开灯,光线亮了起来。   他坐下来,把打火机搁在了桌上。   容沐静静地坐着,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过了几分钟,一个黑影进来,声音极轻,他恭敬地说:“容公子。”   容沐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今天,我碰到一个人,他叫郑青,认识从前的容沐。”   “上次容家的人你没有处理干净。”   他声音冷了下来,与方才在杨怀礼面前截然不同。   手下心神一紧,容沐身边的人,他分明已经全部处理了,为何上海还会有人认识容沐?   不管怎样,他没有完成容公子的任务,他心里漫上了一阵惧意。   “容公子,是属下失职了,我并不知道这人见过容沐。”   容沐的目光一凝,落进了黑暗里。   他曾经见过真正的容沐一面。   真正的容沐父母双亡,背景极其简单,方便他行事。   他看重了容沐干净的背景,所以选了容沐。   那个容沐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开了上海,随后在天津定居。   即便日后再次回到上海,也算叶落归根,不会惹人怀疑。   那个容沐在天津住了这么多年,朋友都在天津。   他已经让手下处理了所有与容沐有关的人,但是,他没料到,在上海还有漏网之鱼。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那张脸正是容沐的脸,与从前的那个容沐毫无差别。   容沐,德仁堂的大夫,就是他现在的身份。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不想再见到郑青。”   手下应下:“是,容公子,属下会处理干净的。”   容沐冷声道:“做得隐秘些。”   他的言下之意是,做事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现在是非常时刻,做任何事都要极其小心。若不是郑青认识之前的容沐,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手。   属下刚要回答,这时,容沐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记得,这个月的解药你还没拿到吧。”   手下心神一凛。   容公子语气平淡:“如果还有下一次,以后你都不用再来拿解药了。”   手下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容公子的意思是,若他再没完成任务,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手下低着头离开了。   四下寂静了起来。   过了一会,房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小厮的声音:“容大夫,你睡了吗?我来给你送一杯参茶。”   小厮看见容沐的灯还亮着,便过来问了一句。   杨怀礼交代过,若容大夫未睡,就给容大夫端上一杯参茶。   容沐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的语气平静温和:“嗯。”   小厮走进来,看了容沐一眼。   他瞧见容沐气质清逸,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影响那分淡然。   参茶被放在了桌上。   小厮退下。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九看着陆淮,在旁幸灾乐祸。   作者:恭喜你,你将迎来史上最难搞定的哥哥。   沈九:等等……阿玖是陆淮的妹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会加更~大家四六级加油~ ☆、第116章 第116章   郑青下午刚从德仁堂离开, 晚上就到了伎馆。   郑青本就是花天酒地的人, 他经常去伎馆、赌场、歌舞厅这类场所,是那里的常客。   这段时间, 他又迷上了一个妓.女,叫花月。花月长得漂亮,性子好,被很多人喜欢。   郑青来到伎馆, 这里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人极多, 是上海滩最混乱的地方之一。   他一走进去,就被妓.女围住了。他捏了捏这些妓.女的脸, 然后去找花月了。   郑青一见到花月, 立马抱住了她,嘴上喊着:“花月,想我了吗?”   花月假装拒绝了一番,然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与花月恩爱一番后, 郑青十分满足,他离开伎馆, 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郑青喝了很多酒,脑袋昏沉沉的。   他走得摇摇晃晃,嘴里还念着:“花月最喜欢的人是我, 她才不会喜欢什么吴公子……”   吴公子是一个高官的儿子,他也看上了花月,自然与郑青互相看不顺眼。   郑青来找花月的时候, 若和吴公子碰上,吴公子定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郑青冷笑了一声:“他如果没有那么好的家世,花月才不会喜欢他。”   郑青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往前走着,路上没什么人,安静极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人悄悄跟了上来。   这人的脚步极轻,即便在这寂静的夜里,也很难让人察觉到。   郑青慢慢走着,这人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郑青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雪白的月光落在墙上,照亮了这小片区域。   小巷有些潮湿,墙上覆上了浅浅的青苔。   冷风吹了过来,让郑青的头脑清醒了些。他忽的觉得有些不对,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想到可能有人在跟踪自己,郑青的酒劲散去了大半,他立马提高了警惕。   郑青思索,什么人要害自己?莫非是吴公子?   近日他并没有惹到旁人,只有吴公子与他一同看上了花月,想来后面跟踪的人也是吴公子派来的。   郑青眉头紧皱,大不了他告诉吴公子,自己不去见花月了。   一个妓.女罢了,哪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郑青回过头,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目。   郑青刚要开口:“吴……”   这时,他脖颈间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死前只看见一闪而过的光,泛着冰冷的光泽。   似乎是匕首。   郑青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这人正是容沐的手下,他跟着郑青到了这条小巷,找到时机便杀了郑青。   这人动手的时候,面无表情。他杀的人多了,心也变得极其冷漠。   他蹲下来,拿起匕首,划花了郑青脖颈间的伤口,之前让郑青一刀毙命的伤口,此时已经瞧不见了。   然后,他又漠然地在郑青身上刺了好几刀,空气中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刀法杂乱无章,看上去是一个手法生疏的人杀了郑青。   旁人看见了,绝不会想到害郑青性命的,竟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紧接着,他拿出一条手帕,放进郑青的衣服里。   这手帕是花月的。   然后,他把一块玉佩放在了郑青的手里。   这玉佩是吴公子的。   这样做可以让旁人觉得,杀郑青的人,就是吴公子。   这段日子,常来伎馆的人都晓得,吴公子和郑青为了花月,时常争吵。   富家公子为了争一个妓.女,一时冲动之下杀了人,并不稀奇。   更何况,吴公子行事作风本就不好,吴公子杀了郑青,合情合理。   即便有人要调查这件事,一旦晓得是吴公子做的,他们也不会调查下去。   吴公子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是却因为他父亲地位高,之前的那些事情全都被压了下来。   旁人再调查下去,也没有意义。   做完这些后,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巷。   他回到杨公馆,低下头禀告:“容公子,全都处理干净了。”   容沐嗯了一声,他忽的说了一句:“你去调查一下,谁还见过真正的容沐。”   “同时注意一下,哪些人与郑青关系密切。”   他一字一句:“若查到了,一并处理了。”   冷冷的声音落在房间里,比这萧瑟的冬天还要冰冷。   手下应了声是。   ……   第二天,陆淮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先前,陆淮已经怀疑上了容沐,他或许是莫清寒乔装易容后的样子。   在几个嫌疑人中,容沐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陆淮知道,如果容沐便是莫清寒,他一定心思缜密,极为警觉,能查探到一切不利因素。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陆淮并没有派人跟踪容沐。   容沐的德仁堂就在格林路上。在格林路的附近,陆淮有一个情报站的据点。   几年来,那个据点的人一直住在那里,混进了那些街坊中,早就被旁人认为是这边的住民,不是眼生之人。   陆淮的手下会假装买药,去德仁堂看看,并不会特地跟踪容沐。   一个手下去德仁堂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郑青。   那时,郑青嘴中嘟囔了一句,他曾见过容沐。   然而那天晚上,在一家伎馆附近发生了凶杀案。死者正是那个曾经去过德仁堂的郑青,疑似仇杀,证据很快就被找到。   这件事看上去像是一个巧合,却古怪极了。   手下立即将其禀报给陆淮。   陆淮疑心颇重,自然不会觉得那只是偶然事件。   郑青死的那天晚上,容沐还有不在场证明,他在杨公馆给人看病,并在那里留宿了整夜。   但陆淮一直觉得,容沐最大的疑点就是他看上去没有破绽,处处隐藏得好。   而他清楚,没有破绽的人是不存在的。   陆淮会盯着容沐,直至他露出蛛丝马迹。   ……   阳光清冷,过了没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外头下起了稀薄的小雨。   屋子里安静得很,江先生站在窗边。   他是暗阁的首领,现下在上海。   窗子半开着,满世界的风声雨味。房间里喧闹的街道隔着远,嘈杂的人声听不分明,烟火气息微弱。   江先生的眸色微动,随后关上了窗,将清冷的雨隔绝在屋外。   江先生走到桌旁坐下,右手边是一杯热茶,他掀开盖子,白气袅袅,模糊了他的脸。   接着,江先生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偏烫,流进喉咙,驱散了几分寒气。   这回,他突然来到上海,是有原因的。   江先生有个关系不浅的朋友,因为那人对江先生极其信任,所以才托他去做此事。   那人让江先生看看叶家,在必要的时候,照顾他们一下。   江先生受朋友之托,此事至关重要,不能被旁人知道,他必须亲自去做。   那人还特地提到了一件事,要江先生好好照顾叶楚。   那人提醒江先生,不要去监视叶楚,而是保护好她。   江先生只知道,叶楚是信礼中学的一个学生。   其他的事,江先生会信守承诺,不去深入调查。   今日,他准备和叶楚见上一面,他也需要向她问些事情。   ……   此时,叶楚正在上国文课,她并不知道,今天江先生会来找她。   临近考试,课堂上的气氛紧张,但大部分同学还是做好了考试准备。   现在已是最后一堂课,台上站着的是他们的国文老师,姓顾。   放课时间快到了,顾老师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还剩五分钟。   她讲完了课,趁着最后的时间,给大家做个提醒。   “大家都知道,期末考试就快到了,隔壁学堂的同学都非常努力,你们也切莫贪玩,多放点时间在学习上。”   顾老师不怒自威,她板着一张脸,任谁都会怕她,同学心中一紧。   顿了顿,顾老师继续说道:“我晓得班里有一些同学,参加了学校的话剧排练,但是你们要记住,不要顾此失彼。”   “听到了吗?”顾老师稍稍提高了声音。   在众多老师中,顾老师较为严厉,所以大家赶紧应了声。   班里不少人都报名参加了,虽说考试在即,但是他们也没有松懈。   得到大家的回应后,顾老师才放缓了神态,她难得笑了一次。   “其实我也是《宜君》这部小说的读者,我很喜欢这本书,你们既然要演,就演得好一些,不要让我失望。”   方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些,同学们也跟着笑出声。   这时,放学的时间到了,顾老师没有留堂,反倒催促大家回家。   放课后,叶楚和付恬恬从课堂出来,同严曼曼汇合。   叶楚今日有空,她会和严曼曼她们一起去剧院。   走到半路,叶楚突然想到什么事,她立即叫住了付恬恬她们。   “我先出去一趟,待会我再去剧院找你们。”   严曼曼和付恬恬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她们提醒叶楚要小心,早点回来。   叶楚应下后,转身离开了。   每回放课后,付恬恬和严曼曼都会留下来排练,她们往往会在剧院里待好些时间。   时间一久,她们定会饿了。叶楚想出去买些食物,带到剧院给大家吃。   下雨了,叶楚出了校门,她拿着一把伞,缓缓走着。   小雨淅淅沥沥,轻声打在伞面上。雨天风凉,叶楚的长发被吹起。   长而宽的街道上皆是薄薄的雨雾,街上行人往来,竟有些看不分明。   遥遥望去,街尾走出一个男人。他撑着一把黑伞,身着深色西装,剪裁极好,优雅至极。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他去的方向正是信礼中学。   那人正是江先生,他本就准备在今日见叶楚一面。   叶楚从信礼中学出来,她的身影进入江先生的眼中。   江先生望见了叶楚,斯斯文文地笑了,径直往叶楚的方向走去。   叶楚的脚步不快,江先生跟在她的不远处,也放慢了脚步,缓缓踱着步。   凉凉的风拂过,一会慢,一会急,脚下的石板路都是湿漉漉的。   虽是下着雨,但是街上的行人并不少。鼎沸的人声传进耳朵,烟火气息颇浓。   江先生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现身,没有人知道,也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每回出去时,江先生就会易容成另一副样子。他善于做伪装隐藏自己,经验丰富。   现在,江先生跟在叶楚后面,不远不近。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和江先生擦身而过。细细看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江先生在跟着叶楚。   江先生作为民国第一杀手,反侦察和跟踪的能力自然是一流。   只要江先生有心隐蔽自己,叶楚绝对不可能发现。   这时,叶楚停了下来,步子一拐,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江先生没有跟上去,止了脚步,站在一家报刊亭前,他拿起今日的报纸,微低着头,假装在看报。   叶楚并没有在里面逗留太长时间,她很快就提着袋子走了出来。   江先生将报纸一卷,拿在手中,很快就付了钱。   当江先生看到叶楚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人在跟着她。   不过,他没露半点声色,而是特地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没有让他们察觉。   江先生不晓得,谁会跟踪一个普通的女学生。但是那些人看上去,并没有坏心。   可能是叶家派了人,保护叶楚。   叶楚停下的店离学校不远,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物,回到了信礼中学。   江先生步子自然地转了方向,同样走进了信礼中学。   叶楚往剧院的方向走去,严曼曼她们还没开始排练。   叶楚没有走过去,依旧挑选了后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剧院里空荡荡的,老师正讲着话。   尽管她的声音不重,但是在寂静的剧院里,仍旧听得清晰。   “《宜君》的作者知道你们要演这部戏,特地写了一封信过来。”   老师的话音刚落,同学们都有些惊喜地笑了。先前,信礼中学决定排这部剧时,原书作者允许让他们改编,不曾想到,她竟会回信。   这本书是由作者的亲身经历改编,女主人公宜君就是她自己。   她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写成了小说,这种新女性的爱情观也影响了很多读者。   上海正处在新旧交替的时刻,自然有人追逐着新的观念。   “现在,谁愿意念一下这封信?”老师笑着问道。   严曼曼很快举起了手,老师便将信递给她了。   严曼曼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她将《宜君》这本书看了很多遍,现在能收到作者的亲笔信,她自然喜不自胜。   严曼曼小心翼翼地接过信,拆开了信封。   “亲爱的严曼曼同学,听说你要担任《宜君》的女主角,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希望你们的演出能圆满成功……”   严曼曼难掩激动,一字一句地念着。   站在一旁的付恬恬觉得奇怪,《宜君》的作者怎么只在信中提到了严曼曼的名字?   付恬恬凑上前去,看向严曼曼手中的信。   严曼曼神色一变,立即将信转了个方向。她看了一眼付恬恬,露出心虚之色。   就算是这短短的几秒,付恬恬也看到了不少内容。   信上分明还提到了饰演主角的付恬恬,万万没有料到,严曼曼将她掠过,只念了自己的名字。   付恬恬早知严曼曼是这种性子:“你是不是忘记付恬恬这几个字怎么写了?你要是不会念,我来帮你。”   严曼曼嘴硬,轻哼了一声,将头转开,把信藏在身后。   大家都知道严曼曼的脾气,也只是一笑置之。   老师拍了拍手:“好了,等排练结束后,大家再相互传阅一下,时间不早了,我们立即开始。”   因为今天下着小雨,所以气温下降得厉害。   若还是和先前一样,让同学们脱下外套,换上戏服排练,极容易生病。   老师让同学穿着自己的衣服,不用换了。   原先他们已经穿上戏服排演过,现在不穿也没有多大影响。   严曼曼和付恬恬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当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大半。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天色黑得比以往要快些,外头已经黑透了,剧院顶头的灯也早被打开。   整个剧院亮如白昼,一点也没受外面天气的影响。   剧院后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谁也没有发现。   下一秒,只听见啪得一声响,顶上的灯灭了,重重黑暗涌来,剧院瞬间一片晦暗。   剧院里的窗户上都遮着厚重的幕布,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叶楚忽觉眼前一黑,之后四处深陷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了。   这时,舞台上传来女生的尖叫,突如其来的黑暗把大家吓坏了。   随即,大家都开口询问,想知道原因,声音慌乱。   灯光已经熄灭,有些人想要下台,走去开灯,却没想到撞到身边的人,同时摔倒在地。   惊呼声,说话声交杂在一起,台上一片混乱。   老师最先冷静下来,她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安抚同学的情绪。   她原本坐在观众席,现在站起身来,直接对着台上的同学说道。   “大家不要慌,站在原地,我去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老师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中,立即让他们的心静了下来。   同学们稍稍冷静了些,遵从老师的话,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到处乱跑。   老师脚步缓慢,一边摸索一边走,准备去检查一下剧院的开关,看看能不能让灯再次亮起。   叶楚坐在座位上,没有乱走。   黑暗中隐藏着极浅的呼吸声,有人朝着叶楚靠近,她却恍若未觉。   突然,叶楚心下一紧,身体僵硬。   脖子上的触感冰凉,一片薄薄的刀片抵着她。   黑暗中,叶楚看不分明。可她向来警惕性高,身后那人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同学们已经镇定了些,但仍旧不停讲着话。似乎这么做了,就可以忘掉他们现在所处的情形。   人声嘈杂,身后那人的动作轻得很,即便他发出声音,也不会被人听到。   “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江先生压低声音,开了口。   他的声线平静,语气谦和。   虽然江先生是一个优雅的绅士,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几乎都在做任务,没有和女生正常相处过。   所以,这次他来找叶楚讲话,完全不清楚应该怎么做。   江先生是个杀手,他决定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来完成这件事。   此事简单极了,那就是将她单独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但这次江先生不杀人,只是聊个天罢了。   他受人所托,必然不会伤害到她一丝一毫。   日后他会向叶楚解释的。   但愿她不要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暗阁还想在上海扎根吗?   江先生:你和叶楚是什么关系?   陆淮:她是我的人。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天有加更,求营养液~ ☆、第117章 第117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叶楚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江先生不可能直接找叶楚讲话。   如今, 跟踪叶楚的那些人隔得不近,他们甚至没有进信礼中学。   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不会离叶楚太近,会保持一段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   这恰巧给江先生提供了机会,他跟着叶楚走进了剧院。   剧院极为封闭, 即便是白日, 不开灯时也犹如黑夜。   江先生对灯的开关做了手脚。和叶楚聊完天后, 他会将其恢复正常。   待到剧院陷入一片黑暗后,江先生把刀片抵在叶楚脖间。   江先生顿了一会, 温和地说:“这里不方便说话, 你能站起来,到剧院后面来吗?”   叶楚没有动作,江先生便将刀片往前移了几分:“请吧,叶二小姐。”   那人拿刀的手很稳, 而且极为镇静,想必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刀片紧贴着叶楚的脖子, 她若直接反抗,便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不如先按照他说的做,看看那人要做些什么, 她再见机行事。   叶楚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捏紧了拳头,站起身来。   她时刻警惕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准备在他松懈的时候逃脱。   江先生和叶楚隔着一些距离,即便两人都处在黑暗中,视线看不分明,但他却丝毫没有碰触到叶楚的身体。   他的态度极好,绅士又礼貌。   黑暗中,叶楚的步子迈得小。江先生也不着急,他没有催促,极有耐心。   江先生的刀片一直贴着叶楚的脖子,冰凉的触感一直提醒着叶楚,她此时的处境。   叶楚没有反抗,一直跟着他走到了剧院的最后面。   这条过道不长,即便路程不远,但因为处在黑暗中,此刻仿佛也变得漫长了起来。   更何况,叶楚并不晓得,身侧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剧院的后面有一个空置的房间,门本就开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叶楚走进去后,江先生合上了门,动静极小,丝毫没有被人察觉到。   此时处在密闭的房间里,叶楚更加集中了精神,专心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在你右侧半米处,有把椅子,你可以坐下来。”   江先生将刀片从叶楚的脖子上移开,展现了自己最大的诚意。   江先生走了过去,帮叶楚将椅子拉开,等着她过来落座。   他的动作优雅,完全一副绅士做派。   等到叶楚坐下后,江先生坐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动作斯斯文文,清雅极了。   分明是他拿刀威胁叶楚,可现在看来,仿佛真的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聊天罢了。   这人真是奇怪。   叶楚记住了门的方位,而江先生坐下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叶楚的去路。   眼前这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让叶楚有逃脱的可能。   “我只是想和你聊几句,并没有恶意。”江先生察觉到叶楚似乎有些紧张,便解释了一下。   叶楚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聊天的方式倒是挺特别的。”   江先生先是怔了怔,然后轻声笑了一下。   “叶二小姐是个有趣的人。”江先生语气温和,“我只问几个问题,便会放你离开。”   江先生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刚才我有些失礼,甚至忘了介绍自己。”   “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先生。”   叶楚心神一凝,姓江?   她知道的江姓之人并没有几个,但是前些天,却在陆淮口中听说了。   华懋饭店遇刺一事,好像是暗阁的手笔。而暗阁的首领就是江先生。   陆淮和叶楚都对江先生有着怀疑。   但是,江先生并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要同她聊聊?   叶楚紧抿着嘴,没有回答,江先生却没有在意。   他的脊背挺直,背部没有靠紧椅背,而是隔着一段极小的距离,能看得出他有非常好的自制力。   江先生动作清雅,这间屋子杂乱得很,但仿佛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他斯斯文文地开了口:“不知叶二小姐的母亲身体如何?”   江先生这么问,似乎他认识叶楚的母亲苏兰,现在只是一句寻常的问好。   叶楚皱了皱眉,看来江先生对叶家很了解,就是不晓得他与莫清寒有没有关系。   “我母亲身体很好,不劳你费心。”叶楚语气如常,淡淡回答。   江先生点了点头:“叶二小姐,你呢?”   他问:“你又过得如何?”   趁着江先生在讲话,屋子里又正好黑暗极了,叶楚将自己头上的发夹取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   江先生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到叶楚的小动作,继续问了下去。   叶楚身子僵直:“我和你并不认识,我应该不用回答这些问题吧?”   江先生问了叶楚好几个问题。但是,叶楚要么不答,要么就转移话题,他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看来,他用错了方法。   听完叶楚的话,江先生没有立即回应。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叶二小姐,是我唐突了,我向你说声抱歉。”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熟。”   “但是,我相信,多见几次便熟悉了。”   “你说是吗?”   叶楚冷眼看着,声音始终波澜不惊:“江先生要是闲得无事,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江先生笑了笑,他没料到叶楚竟是这种性子。他朋友曾经提到过叶楚,现在的她和当时的形容完全不同。   叶楚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若是无事,江先生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了?外面的灯应该快修好了。”   “要是江先生被人发现,那就不好了。”   江先生没有反驳叶楚的话,他默认了叶楚提出的意见。   叶楚缓缓起身,同时注意着江先生的动作,她先是后退一步,然后绕过江先生,往门口走去。   叶楚警惕着身后的动静,捏紧了手上的发夹,发夹尖锐异常。   若是江先生有异动,叶楚绝对不会留情。   门被叶楚拉开,身后的人一点也没有挪动位置。   叶楚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房间。   叶楚只是走出了一小段路,顶上的灯却忽然亮起。   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眼极了,叶楚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叶楚立即回头,看向身后的房间。   此时,房间的门敞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那里杂物堆砌,胡乱摆着几把桌椅,看上去正常得很。   四下也寂静得厉害,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   可是叶楚知道,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   雪白的灯光落下,照亮了整个剧院。   同学们从舞台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立即回家。   叶楚心神不定,回到家后,马上打了督军府的电话。   电话中,叶楚要求和陆淮见上一面,她有急事要对陆淮说。   为了谨慎起见,今晚打电话的时候,在学校剧院发生的那些事,叶楚并没有全部告诉陆淮。   叶楚和陆淮约定了见面的地点,是沈九名下的一处茶社。   翌日,叶楚来到了茶社,发现陆淮早就在房间里等待了。   看见叶楚进来,陆淮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待叶楚坐下来后,陆淮将茶递给了她。   陆淮触及叶楚指尖的时候,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他皱了皱眉。   “谢谢。”叶楚低头喝了一口。   她的手握紧了茶杯,热度传到她的掌心,身上的寒意渐渐散去。   等到叶楚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陆淮才开口问道:“你昨日匆忙打了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叶楚向来谨慎,不会把重要的事放在电话中讲。   叶楚看向陆淮:“昨晚出了点意外,我在学校剧院里碰到了一个人,他挟持了我。”   “他说他姓江,我见他身手极好,又极为谨慎。”   “我怀疑他是暗阁的首领。”   先前,陆淮同叶楚讲过暗阁的事情,所以叶楚现在一提,也并不会暴露什么。   陆淮脸色一沉:“你将当时的情况讲一遍。”   江先生行踪隐蔽,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脸。   江先生作为民国第一杀手,自然心思缜密。派去保护叶楚的那些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前段时间,华懋饭店出事的时候。江先生人在北平,陆淮觉得,他应该是近日才回到上海的。   叶楚:“我坐在后排位置,那人在开关上做了手脚,灯灭了之后,拿刀威胁我。”   叶楚简单讲了一下江先生的做法。   叶楚皱眉:“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说这么做,只是想和我聊聊天。”   陆淮眯了眯眼睛:“聊天?”   大费周章地制造机会,只是寻叶楚聊天,这个江先生实在古怪。   叶楚:“我能感觉到那人教养极好,他还询问了叶家的事,甚至问到我母亲的身体是否康健。”   “看上去,他对叶家极为了解,但是他并没有提到原因。”   陆淮和叶楚沉默了一会,略加思索,都没有继续讲话。   很快,两人同时开口:“江先生应该不是莫清寒。”   叶楚和陆淮怔了怔,一同露出了笑容。   叶楚:“如果他是莫清寒,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落下这么多疑点,被我们猜忌。”   陆淮点了点头,叶楚和自己想的一样。   陆淮:“政府官员在华懋饭店被杀一事,应该不是暗阁的手笔。若是此事是暗阁故意挑衅,也太明显了。”   “有人想将此事推到暗阁上,陷害暗阁,试图令上海滩人心不稳。”   叶楚继续补充:“况且莫清寒根本就不会找上我。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他找我聊天完全没有意义。”   陆淮接下去:“江先生对叶家的态度不差。极有可能是因为江先生认识叶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事情。”   叶楚:“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江先生来找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陆淮和叶楚一来一往,将江先生的嫌疑排除,摘掉了他的疑点。   江先生是莫清寒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江先生身上有着别的秘密。   陆淮不能理解的是,江先生竟用刀片抵住叶楚的脖子。   这种谈话方式,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来意不善。   江先生莫非是想对叶家做什么?   陆淮不能让他伤害到叶楚。   ……   先前,某政府的魏姓官员在华懋饭店遇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政府安抚了民众情绪,后来,别的新闻出现,那件事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   但是,江先生并没有忘记。   他清楚得很,有人想对上海滩和暗阁动手。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史密斯路上的那家古董店停业了很久。   然而,史密斯路附近盯梢的人一直没有离开。江先生晓得,陆家三少依旧存了观察他的心思。   既然陆淮的态度尚不明朗,说明暗阁想要留在上海是有可能的。   于是,过了一些时间,古董店又开门了。   暗阁暂时还没投诚成功,绝不会在上海闹事,他们安分守已。这家古董店看上去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生意更为冷清罢了。   这一天,史密斯路上的古董店来了一个人。   今日守店的人名叫孟五。   暗阁所有人都有一个代号,而这一批江先生身边的人全部都姓孟。   孟七常在南京出现,因此,到了上海滩后,不再用他。若是旁人看见了,定会起疑心。   江先生派孟七去了北平,孟五被带到了上海,守住这家古董店。   孟五拿着一块素净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一个古董花瓶,动作优雅缓慢。这时,有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那个男人扫视了一圈,发觉店内只有孟五一人,他径直朝着孟五走过来。   孟五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转过身去,客气斯文:“先生。”   那个男人面色冷淡:“这里的古董似乎成色不好,我不太满意。”   孟五礼貌极了:“你可以多看看。”   那个男人并不多言:“寒飞千尺玉,清洒一林霜。”   暗阁在各地的据点都是古董店,若是有人想让暗阁做事,还要通过暗阁上线的同意。   在此之前,必须讲出这一句诗。   听到这句诗,孟五的眼睛微眯,警惕心提高了几分。   暗阁来到上海的事情只有很少人知道,并且,在未经三少允许以前,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   孟五开了口:“抱歉,我们近日不卖这样的古董。”   孟五的意思是,暗阁近日不会接任何单子。   那个男人开口:“三少想要见江先生一面。”   孟五怔了一怔。   那人继续说:“希望江先生尽快同三少联系。”   陆淮手下的态度尽管冷了些,但这个消息正是江先生想要的。   孟五的神情严肃:“我会告诉江先生的。”   待到陆淮的手下离开后,孟五立即关了古董店的门,走进密室中,打了一个电话。   孟五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了江先生。   江先生得知此事,心神一松。   他明白陆淮的性子,多疑且谨慎。   这些日子,暗阁一直低调行事,从不多生事端。陆淮也在观察暗阁的近况,一定看在眼中。   说不定,暗阁留在上海一事有希望了。   江先生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   ……   督军府的书房。   向暗阁传达了那个消息后不久,陆淮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江先生:“三少,是我。”   陆淮的声线冷峻:“江先生,别来无恙。”   江先生微微皱眉,他隐约察觉到了陆淮的话中似乎藏了什么含义,但是,他没听出来。   江先生斯斯文文:“不知道三少找我有何事?”   陆淮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想同江先生见一面,商量一些具体事宜。”   除了暗阁的事情,陆淮自然也有别的问题要问江先生。   江先生的态度温和极了:“时间地点。”   陆淮开口:“明日午时,司各特路88号。”   “那里有一套空置的宅子。”   “对了,提醒你一句。”陆淮强调道,“我只希望来的人,只有江先生一人。”   江先生愣了几秒,转而一笑:“三少。”   陆淮语气淡淡:“江先生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江先生十分直白:“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三少给我设下的一个陷阱?”   陆淮忽的笑了:“即便这是一个陷阱,江先生也不得不来。”   两个人都明白得很,既然暗阁想要留在上海,江先生必须要同陆淮见上一面。   上海滩有上海滩的规矩,若是不想守规矩,又何必来这里插一脚?   短时间内,江先生已经做了决定:“希望到时候三少能够手下留情。”   “我相信江先生。”陆淮牵起嘴角,“你应该会顺利通过我的考验。”   江先生:“三少,明天见。”   有人搁下了话筒,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窗外,上海滩落了雨,冬天的细雨,最为冰冷不过。小雨落在地面上,立即消失了。   只留下泛着水光的道路,仍旧坚硬无比。   他们之间的谈话尽管平淡寻常,却隐隐有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仿佛在极为平静的表面之下,藏着汹涌的波浪和未知的风险。   不晓得这次的见面,能否如两人所想。   ……   第二天,天空灰蒙蒙的,天光勉强亮着,却令人看不分明。空气冰冷寒彻,这是一个阴天。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地面潮湿极了。   江先生很早就出了门,天阴沉沉的,不晓得会不会下雨。   他带了一把黑伞,以备不时之需。   江先生的西装口袋中放了薄薄的刀片。   腰间是一把柯尔特手.枪。   今日要见陆家三少,虽说他们是以谈事的名义见面,但是出门在外,总要多加小心才是。   按照陆淮说的地点,江先生到了司各特路88号。   街道寂静得很,行人极少。而在这幢建筑的周围,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无人靠近。   江先生心中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几分。   陆淮的人必定隐藏在附近。   黑色的大门关着,江先生的手轻轻放了上去,门没有锁,一推便开了。   江先生走了进去,大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电话,别的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江先生观察一番,这个房间有好几扇窗户,基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是击杀的绝佳地点。   江先生抬了抬眉,桌上的那个电话很快响了。   江先生走过去,接起电话:“三少,我已经到了。”   他的声音镇定极了,像平日那样从容优雅。   陆淮笑了笑:“江先生果然信守承诺。”   江先生声音清雅:“三少,现在应该现身了吧。”   陆淮忽的开了口:“江先生,我同意和暗阁合作。”   江先生细细听着,他总觉得三少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   陆淮的声线如同冬日凛冽寒风,冰冷彻骨。   “但是,在我们达成合作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另一件事。”   “公事公办,现在要讲的。”   “是我的私事。”   江先生的眼睛一眯,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淮声音沉沉落下:“姓江的,现在有十几把枪对准了你的位置。”   “若是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你知道后果。”   江先生略一扫视,瞧见前后两座房子紧紧夹着这一幢建筑。   确实如陆淮所言,那些窗口处已经架上了枪,对准着这个房间。   江先生瞥见了黑洞洞的枪口。   他竟没有半分惧怕,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江先生沉着道:“三少,你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了陆淮冷峻的声线。   “人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你触到了我的逆鳞。”   叶楚就是陆淮的底线。   不容许任何人触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求一波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18章 第118章   陆淮的声线低沉,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江先生的背脊一凉, 一股子冷意漫了上来。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并没有刻意和陆淮对着干。   自从江先生到上海以来, 他行事低调得很,甚至同三少只见过一面。   既然两人交集不多,又互不干涉。何来的触及逆鳞一说?   江先生忽的开了口:“江某想问,三少的话是什么意思?”   生死攸关的时刻, 江先生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仿佛料定了陆淮不会伤害自己的性命。   江先生见多识广, 自然不畏惧生死,方才升起的慌乱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继续讲道:“暗阁在上海安分守己, 从不曾违背三少的想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淮的语气淡淡:“前几日,你去过信礼中学,见了一个女学生。”   江先生怔了一怔:“叶楚?”   江先生忽的记起了什么。那天, 他去找叶楚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训练有素的人在保护她。   现在想来, 那些跟踪叶楚的人,应该是陆淮的手下。   但是江先生不明白,陆淮为什么会关注叶楚, 并派人保护她。   “叶楚。”   陆淮重复了这两个字,给江先生一个肯定的答案。   提到她的名字时,他的声线同先前相比, 竟少了几分冷冽。   谁都知道,在询问或者拷问以前,必然要先施压再放缓态度。   所以,江先生在看到那些枪的时候,会有一种威胁感和紧张感。   然后再问他,这样从他口中得知的内容才会较为真实。   这时,陆淮的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凌厉:“江先生,他们暂时不会开枪。”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江先生很清楚,若是他的答案不能满足陆淮的预期,他将面临着什么。   江先生点头:“问吧。”   陆淮声线沉沉:“你会伤害叶楚吗?”   江先生的语气坚定:“我没有半点想伤害她的念头。”   陆淮又问:“你对叶家这么感兴趣,是叶家旧识?”   江先生摇头:“不是。”   陆淮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关注叶家?”   江先生不假思索:“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陆淮眼睛一眯,江先生似乎对此极为在意,并不想泄露他的秘密。   陆淮明白,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他决定换一种办法。   陆淮淡淡开了口:“江先生,我给你一个机会。”   “若是你日后再也不靠近叶楚,从前种种,我既往不咎。”   江先生怔住,手握紧了话筒,却没有出声。   无需分析,他就晓得,这个建议的确更利于暗阁和三少的合作。   但是,江先生受人所托,他答应了那人要照顾叶家,定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半分钟后,江先生开口,他的声音冷静,仿佛是经过了思考后才认真做的一个决定。   “抱歉,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对面那幢房子中立即传来了一声枪响。   很快,一颗子弹破风而来!   猛地击中了江先生身侧的那面玻璃。   没有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玻璃即刻碎裂开来,碎片飞快地往屋子四处炸开。   江先生的反应极快,用手一挡,形成一个防御的动作,身体一转,背对着那面墙。   玻璃碎片擦过他的深色西装,滑落到地面上。   碎片散落一地,四处最终平静下来。江先生缓缓直起了身,伸出手,轻轻拂去了袖子上的玻璃碎屑。   那件西装仍旧干净整洁,不沾半点尘埃。   江先生保持着先前的绅士风度,步子平稳地走到了那个黑色电话旁边,拿起了话筒。   江先生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三少。”   陆淮的声音像平日那样冷:“江先生,你并没有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刚才的那一声枪响只不过是一个警告。   江先生终于松了口:“江某有理由,无法答应三少方才的要求。”   陆淮抬眉:“若是江先生不能说服我,那么,下一枪打的就不是玻璃了。”   原本江先生的口风很紧,通过那一枪,陆淮已经令他有所动摇。   陆淮只要再让江先生感受到危机,他定不会死守秘密,真相很快就会揭晓。   不出陆淮所料,江先生意识到什么都不说,并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江先生略加停顿,捡了最简单的信息讲,不暴露别的事情。   “三少,我接了一个单子,任务的内容是来照看叶家和叶楚。”   他的语气真诚:“我定不会伤害叶家和叶楚。”   陆淮愣了几秒,他先前分析过,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如果有人让江先生来关注叶家,却反倒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谁要看着叶家?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陆淮问:“是谁下了这样的单?”   “三少,我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江先生不答,“你明白暗阁的规矩,我要为下单之人保密。”   “哦?”陆淮说,“什么样的客户能让暗阁首领亲自出马?”   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暗阁中的那批杀手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各种场合。   除非某些特殊任务,江先生不会亲自动手。   江先生并不多言:“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他不想说出那个人的身份,但是却向陆淮传达了一个重要信息。那人对叶家和陆淮都没有敌意,不会对上海滩造成威胁。   话讲到这里,陆淮已经放下了疑心。他下了命令,原本有十几把枪对准了那个房间,但是,现在很快就收了起来。   陆淮声线沉沉:“我信了。”   江先生的心一松,先前绷紧的状态也恢复了过来。   同时,江先生也想要知道,陆淮为什么会这样看重叶家和叶楚。   朋友的嘱托,他不会忘记。   江先生问陆淮:“你和叶楚是什么关系?”   陆淮顿了顿:“告诉你也无妨。”   “我和人有过约定,会护她周全。”   江先生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仿佛窥破了什么。   方才陆淮分明说,叶楚是他的逆鳞,此刻却又讲得这样云淡风轻。   这两个人的关系,必然不会那样简单。   江先生的声音清雅:“既然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何必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陆淮忽的一笑:“江先生不如看看外面?”   江先生扫了一眼前后两幢建筑,那边的窗户处已经无人了。   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早就消失了,仿佛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江先生握紧了话筒,对着电话那头讲。   “三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从今日开始,暗阁和陆淮的合作正式开始。   ……   大都会。   丁月璇唱完歌,走下舞台,场内掌声一直没有停歇,观众们都在喊着夜来香的名字。   她到了化妆间,推门进去,还有几个歌女在卸着妆,阿秀在整理着衣服。   化妆台的灯光柔和,并不刺眼。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都是时下的最新款。   这些都是大都会的人为她置办的,丁月璇只负责唱歌就够了。   她没有立即换下衣服,而是先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将脸上的妆卸掉。   在大都会唱了这么久的歌,丁月璇仍是比较喜欢脸上素净的感觉。   “阿秀,你先回家吧,不用忙了。”丁月璇提醒了一句。   阿秀站在衣架前,弯腰整理着丁月璇的衣服。她一件件检查过去,确保每一件衣服上都没有瑕疵。   听到丁月璇的话,阿秀摇了摇头:“等你回家后,我再离开。”   阿秀的家离得远,丁月璇不想她留得太迟。   在丁月璇的坚持下,阿秀只能道了声谢,便回家了。   此时,化妆间的歌女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丁月璇一人。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将耳环取下,放进了专门的盒子里。   丁月璇刚刚取下其中一只耳环,化妆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进来吧。”丁月璇的声音轻柔极了。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将另外一只耳环取下。   门打开了,丁月璇看着镜子,正好能瞧见身后的场景。   曹安先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丁月璇站起身,走了过去,对曹安点了点头。   曹安开口:“丁小姐等会再走,有人来找你。”   丁月璇应了一声,曹安旁边的男人走上前来。   “丁小姐你好,我姓陈。”   男人笑容谦和,礼貌得很。   “你好,陈先生。”丁月璇朝他笑了笑。   方才丁月璇唱歌的时候,陈先生也在台下。   陈先生赞许道:“刚才听到丁小姐唱歌,一如既往有着高水准。”   丁月璇道了一声谢。   陈先生说完这话后,开始正式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明星电影公司的选角导演,我们公司制作过许多影片,比如《狂流》、《十字街头》。”   “不知道丁小姐是否听过。”陈先生问了一句。   丁月璇自然知晓,这几部电影她都有看过,口碑极佳,影片也非常有意义。   丁月璇轻轻一笑:“明星电影公司拍的电影,都很不错。”   陈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想和丁小姐谈谈电影方面的合作。不知可否给我些时间,详细讲一讲。”   丁月璇自然应允。   他们三人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陈先生开始说出他真正的来意。   “最近,我们公司正准备筹拍一部电影。原本,已经定好了女主角,是一个当红影星。”   “但是,投资方要求全程真唱,我们公司选定的女主角并不擅长唱歌。原想找人配音,但是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陈先生的笑容愈发真诚:“我来找丁小姐的原因是,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丁月璇怔了怔,随后委婉地拒绝:“可我只会唱歌,并不会演戏。”   丁月璇的梦想是唱歌,她并不想参与电影的演出。对她而言,唱歌才是最让她欢喜的事。   陈先生立即解释:“丁小姐先别这么快下定论,我们这部戏的女主角非常适合你,你只要本色出演就够了。”   “这部电影的内容和丁小姐的背景很像,讲的是一个小镇女孩来到大上海唱歌,完成梦想的故事。”   陈先生这话一出,丁月璇的面色一凝。   陈先生看出丁月璇的犹豫,又接着说:“丁小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认为你绝对能演好这个角色。”   曹安也看到了丁月璇的神色,他开口说道:“丁小姐,九爷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你回去以后再想一想。”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曹安补上了一句。   大都会有人专门负责歌女的活动,他晓得,丁月璇是大都会最重要的歌星。   先前,他找上了沈九,将这件事告诉了沈九。   沈九知道丁月璇不是看重名利的人,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适当扩大自己的名气。   不过,沈九不会为丁月璇做出任何选择,这件事还是要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丁月璇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谨慎地开口:“这件事很重要,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   陈先生面露喜色,他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   “当然可以,我等着丁小姐的好消息。”   ……   大上海杂志社。   办公室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一些人。   临近上班时间,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也稍稍回暖了些。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明晃晃地亮。   此时,有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办公室。   大家各自都在做手头上的事情,没有人开口,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那人一来,便出了声:“昨夜,我去大都会看表演了。”   他的嗓音高,打破了方才的寂静,大家的情绪被调了起来。   他们放下手上的事,开始询问起来。   那人的心情似乎不错,语调极高:“我去大都会的时候,刚好听见夜来香唱歌。夜来香的歌声果然名不虚传。”   下一秒,他面露遗憾:“可惜她只唱了一首。”   他旁边的一个女孩开了口:“你才第一次听吗?我已经喜欢夜来香好久了,只要她登台的时候,我都会过去看。”   女孩接着说道:“夜来香的歌声在上海滩可算是独一份。况且,她不只歌唱得好听,人长得也漂亮。”   “先前,夜来香只是个小镇姑娘,她只身一人来到上海,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大都会最火的歌星。”   “现在我才刚到上海没多久,我也希望能像夜来香那样,凭着努力在上海扎稳脚跟。”   提起她喜欢的歌星夜来香,女孩滔滔不绝地讲着。   说完话后,女孩低下头,在自己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本画报来。   她举起了画报,给大家看:“我还买了夜来香的画报。”   办公室里的人继续聊着。   他们谈到了夜来香清新的歌声,对梦想的执着……更难得是她淡泊名利的性子。   大家纷纷议论着,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大家不上班,在这里讲什么话?”杂志社主编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齐齐看了过去,发现主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怒气。   大家立即噤了声,不再开口,又忙碌了起来。   主编面带焦急之色:“大上海杂志这个月的销量下降得厉害,你们却只顾着聊天。”   这句话令人心神一紧,大上海杂志的名气不小,同上海滩别的期刊相比,销量向来不错。   销量若是一直下降,对这些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方才轻松的氛围消失了,他们认真想了起来。   杂志社内,所有人眉头紧锁,气氛沉闷。   这时,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突然开口:“我想到一个法子。”   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方向。   “先前,我们杂志社举办过一个活动,评选一年一度的电影皇后。有了那个活动,我们杂志的销量好了不少。”   “现在我们就再开展一个活动,我们不评选影星,而是选出三名上海滩最美的声音。”   “只要买杂志的人,就能参与投票。”   男人提出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大家的呼应,他们都觉得这方法的可行度很高。   大上海杂志社临时做出的决定,居然有着出人意料的反响。   很多人购买了这期杂志,积极参与了此次的投票。   投票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第一名是大都会的夜来香。   第二名是仙乐宫的蝴蝶。   第三名是米高梅的海棠。   这三个歌星分别来自三个最出名的歌舞厅。   先前,大家私下也会讨论,这三个人中,谁唱得最好,谁最受欢迎。   现在有了这样的活动,大家都兴致颇浓,立即去投了票。   前段时间,大上海杂志社举办过电影皇后的评选,选出了三名影星。   上海滩众人都很认可这样的结果,大上海的评选方式令人信服。   而这次评选上海滩最美的声音,这三位歌星的排名也同大部分人想象的一样。   这项活动直接促进了大上海杂志的销量。   另一方面,这件事立即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上海滩的各处角落里,都能听到议论的声音。   ……   大都会。   沈九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听着留声机里放的音乐。   音乐悠扬轻缓,房里的气氛极好。   曹安走了进来,开口说:“九爷,前几日,陈先生已经来找过丁月璇了。”   “陈先生想找丁月璇演电影,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   沈九姿态极为闲适,头也未抬:“丁月璇什么反应?”   曹安:“刚开始,她有些犹豫,后来说要考虑一下,没有立即应下。”   沈九没有说话,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缓缓上升,驱散了些许凉意。   沈九神色未动:“她向来比旁人多考虑几分。”   丁月璇的举动,沈九并不意外。   丁月璇来到大都会有些时日了,沈九对她也了解了一些。   若换做旁人,著名的电影公司邀请他们演戏,那些人二话不说,立即就会应了,因为他们看重的是名声。   而丁月璇与旁人不同,出现在她面前的事物越诱人,利益越大,她反而会愈加谨慎。   沈九忽的问了一句:“之前追求夜来香的那个穆公子呢?”   丁月璇登台唱歌后,越来越多的人都专门来大都会看她。穆公子更是对丁月璇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许多歌女被这些富家公子的追求乱了心,自此不再唱歌,离开大都会,当了那些公子哥的姨娘。   沈九放任穆公子对丁月璇的追求,他就想看看,丁月璇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曹安:“丁月璇拒绝穆公子后,他再也没有来找她了。”   顿了顿,曹安又补了一句:“除了穆公子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追求丁月璇,丁月璇对他们的态度都有些疏离。”   沈九挑了提眉:“我确实没看错她。”   曹安今日来,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把手里的杂志递给沈九:“九爷,这是大上海杂志,上面提到了夜来香。”   沈九接过来,把杂志搁在了桌上,翻看了起来。   曹安继续说:“上面写着,夜来香拥有上海最美的歌声。”   沈九笑了:“这个评选结果很公正,他们倒是挺有眼光的。”   第一次听见夜来香的歌声时,沈九就晓得,夜来香日后必定会有极好的发展。   丁月璇能有今日,即便有他的帮忙,但若是丁月璇自己不努力,她也不会获得这样高的评价。   曹安在一旁拍马屁:“要我说,还是九爷有眼光,没有九爷挖掘丁月璇,他们哪会听到这么好听的歌声。”   沈九似笑非笑地瞥了曹安一眼:“曹安,你嘴里抹了蜜?话说得这么好听。”   曹安立即开口:“九爷,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上海滩的人都晓得,九爷你样样都好。”   沈九懒得理曹安这马屁精,他忽的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三个月前,他与乔六打了一个赌。   若他能把一个乡下姑娘捧成全上海最有名的歌星,乔六就要向他跪地求饶。   沈九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不晓得乔六看见这杂志,心里是什么感想。”   大上海杂志名气很高,评选结果也极有说服力。大上海杂志社举办的活动,通常会有很高的话题度。   算算时间,估计这件事已经在上海滩慢慢传开了。   沈九不信,乔六看见了这杂志,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曹安开口:“九爷,乔六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敢和九爷你打赌,现在定是气得牙痒痒了。”   想起乔六气极的样子,沈九就有些得意。乔六既然敢和自己打这个赌,他就要承担这个代价。   沈九漫不经心地说:“乔六还想让九爷我下跪,也不晓得他一天到晚在做什么白日梦。”   “他也不想想,九爷我怎么可能会输。”   曹安:“九爷,要不要我叫一群兄弟,去仙乐宫那宣扬这件事,告诉大家乔六输了。”   他等不及要看乔六丢脸的样子了。   沈九一抬手:“不用,打脸这件事当然要自己来。”   随即,沈九牵了牵嘴角:“走,我们去看看好戏。”   去仙乐宫看看乔六气成什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离我夫人远点。   江先生:信我,我真的只是找她聊天。   陆淮:看一眼都不行。   江先生:宠妻狂魔真难搞。   作者:江先生,你知道什么叫注孤生吗?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天会加更,求营养液~ ☆、第119章 第119章   仙乐宫。   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本大上海杂志, 上面有一些关于丁月璇的内容。   这人晓得若乔六爷看见了上面的内容,必定会生气。但是, 如果隐瞒了这件事,他的下场会更惨。   这人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六爷,您看一下这个杂志。”   杂志已经被翻到了丁月璇的那一页。   乔云笙慢条斯理地接过杂志,随便扫了一眼, 然后, 他的目光蓦地一凝。   上面落着几行字, 一眼就可以看个清楚明白。   夜来香是上海滩最美的声音,人气最高的歌星……   乔云笙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好大的胆子, 竟敢说丁月璇是最有名的歌星。   他怒火上涌,猛地把杂志摔在了地上,冷色道:“滚!”   空气冰冷极了,但是乔云笙的气息更要冷上几分。   手下连忙退出去, 合上门。   乔云笙的目光落在前方,眼底毫无温度。   夜色渐深, 寒风凛冽,气温低得厉害。   但仙乐宫依旧灯火通明,热闹万分。冰冷的夜色, 似乎完全没有阻挡别人的热情。   一辆辆汽车停在了仙乐宫的门口,这些人都是来仙乐宫寻乐子的。   这时,几辆黑色的汽车停了下来, 很多人下了车,看上去排场极大。   他们站在那未动,似乎在等一个人。   此时,车门打开,有一个人下了车,那人面容妖孽,眼睛细长,正是清会的沈九。   沈九抬眼看了一下仙乐宫,眼睛微眯了眯。   仙乐宫门口的人看见了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沈九爷带这么多人来仙乐宫,是来砸场子的吗?   沈九瞥了曹安一眼,曹安立即开口:“你们都进去,九爷要让你们做个见证。”   有些人本想离开,不想惹上事,此时,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沈九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仙乐宫。   仙乐宫内音浪起伏,喧闹极了。此时,看见沈九的架势,大家脸色一紧,都停下了动作。   沈九正慢悠悠地踱着步,这时,他的目光忽然掠过了一个人,眼神冷了几分。   迎面走上一个女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她是蝴蝶。   蝴蝶之前是大都会的歌女,极受大家欢迎,后来她被乔云笙挖走,去了仙乐宫唱歌。   她离开之后,大都会的生意一度冷清了些。   沈九冷笑了一声,乔六只不过给了蝴蝶些许利益,蝴蝶就背叛了大都会。   这个人他厌恶至极。   蝴蝶的余光恰好瞥见了沈九。   她自知理亏,不敢与沈九碰面。她正想往回走,刚转过身,发觉身后站着几个大都会的人。   蝴蝶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她晓得九爷是要自己过去。   蝴蝶走到沈九面前,声音轻柔:“九爷。”   大都会的灯光昏暗,沈九的神色有些看不分明,但蝴蝶还是慌乱极了。   沈九漫不经心地开口:“哟,这不是蝴蝶吗?做什么亏心事了,看见九爷我转头就走。”   蝴蝶惶惶不安:“九爷,对不住……”   一旁的曹安讽刺地说:“你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都会待你不薄。蝴蝶,你还有没有良心?”   蝴蝶背叛大都会,曹安最恨这种人。更别提当时蝴蝶那样做,令大都会落了面子。   蝴蝶的脸色微微发白:“我不是这种……”   沈九懒得听她讲话,他偏过头,说了一句:“曹安。”   曹安把一本杂志扔给蝴蝶,他语气冷淡:“蝴蝶,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是夜来香,而你什么都不是。”   蝴蝶没有看过这本杂志,此时听见了曹安的话,蝴蝶的心微微一紧。   蝴蝶对自己的歌声向来颇有信心,她有些不大相信,忙低头翻了起来。   即便灯光有些暗淡,但是那一行行字还是落进了蝴蝶的眼里。   夜来香拥有最美的歌声,而她只排在夜来香的后面。   蝴蝶拿着杂志的手微微颤抖。   这时,沈九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蝴蝶,幸好你离开了大都会,不然,我哪找得到夜来香这么优秀的人。”   蝴蝶的头更低了。   沈九冷声道:“大都会里的人,样样都会压别人一头。蝴蝶,若你还呆在大都会,我还怕你拉低了大都会的档次。”   夜来香这么有名,蝴蝶自然听过夜来香的歌声。   夜来香的声音极为好听,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夜来香的实力。   沈九的声音愈加冷了下来:“蝴蝶,你凭什么和夜来香争?”   蝴蝶的心慌极了,她为了获得更高的利益,便离开了大都会。   现在风头被夜来香抢走,也是她咎由自取。   沈九懒得再看她,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沈九走到大堂,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姿态随意极了。   然后,他看了仙乐宫的人一眼:“告诉乔六,九爷我来找他算一笔账。”   这人连忙应是,去向乔六汇报。   乔云笙自然晓得沈九来的目的。他冷哼了一声,无论沈九等会说什么,他总归是不会认的。   乔云笙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堂,一眼就看见了沈九。   他优雅地落座,悠悠地说了一句:“沈九,莫非大都会要倒闭了?不然你跑到仙乐宫做什么?”   眼看乔六还在嘴硬,沈九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站起身来,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各位,今日我让大家做个见证。”   此刻,喧闹的声音都慢慢歇了下来。分明仙乐宫里的人极多,但大家都不敢说话,四下安静极了。   大家都晓得乔六爷与沈九爷不对头,不知道现在又要发生什么情况。   仙乐宫里安静得厉害,沈九的声音落在空气里,极为清晰。   “大家还记得我和乔六的赌约吗?若我在三个月内把一个乡下姑娘捧成上海最有名的歌星,乔六就要向我磕头道歉。”   沈九一字一句:“等会乔六向我磕头的时候,你们在旁边看看,也好做个见证。”   沈九这话一出口,仙乐宫内的气氛瞬间压抑了起来。   在场的人心一紧,原来沈九爷要讲的是这件事。   乔六神色自若,他轻呵了一声:“沈九,就凭你几句话,就断定我输了?真是可笑至极。”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蠢?”   沈九冷笑了一声,他看了曹安一眼,曹安把一本杂志递给了沈九。   沈九把杂志扔到乔云笙前面,恰好落在了桌子上。   他似笑非笑:“乔六,谁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你如果不认得字,非说自己没看见,那我也没办法。”   然后,沈九偏头,看了曹安一眼:“你把那几本杂志给大家看看。”   曹安和大都会的人把带来的杂志分给了仙乐宫的人。   大上海杂志很有名,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看过。但也有些人没看过,此时也都清楚了。   夜来香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人气最高,沈九爷没有说错。   而且在场很多人都认同这一点,夜来香是全上海最美的歌声,是实至名归的。   但是,乔云笙做事残忍,大家都不敢说出这话。   乔云笙自然认出了桌上的那一本东西正是大上海杂志,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沈九果然是要拿这个做文章。   但他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怎么?就凭这么一本破杂志,你以为能说明什么?”   沈九就知道乔云笙会不认账,他缓缓说:“历届电影皇后都是大上海杂志评选的,可信度极高。”   然后,沈九话风一转:“乔六,你当大家是聋子吗?你以为仙乐宫那上不了台面的蝴蝶,能比得上夜来香?”   沈九一字一句地说:“这场赌约,你输了,你要当众向我磕头道歉。”   乔云笙挑了提眉,神色未动:“是吗?”   这时,他忽的问了一个人:“夜来香是谁?她唱得怎么样?”   看上去乔云笙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是他面无表情,声音冰冷极了,   被问的那个人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生怕得罪乔六和沈九。   乔云笙又选中另外两个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他们的反应一致,都没有说话。   乔云笙忽的笑了,弯了弯嘴角:“沈娇娥,别人都不知道有夜来香这个人,你凭什么说你赢了。”   沈九没想到乔云笙这么无耻,他讽刺地说:“你威胁别人,算什么本事。”   在场的人神情有些异样,其实他们都同意沈九的话,但是他们怕极了乔六爷,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   乔云笙瞥见那些人的神情,心里烦躁了起来。   这群低贱的东西。   他蓦地开口:“现在全部人都给我离开,我要和沈九爷好好聊一聊。”   乔云笙的声音极冷,冰锋似的,令人心头发颤。   仙乐宫的空气瞬间凝滞了起来,似乎被冻住了一样。   很多人站了起来,但还有些人似乎被吓到了,动作有些慢。   乔云笙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再不走,就把命留在这里。”   所有人动作都加快了不少,极短的时间里,仙乐宫里只剩下乔六和沈九。   空空荡荡的仙乐宫里,此时陷入一片寂静。   沈九率先开口,眼底浮起鄙夷之色:“乔六,如果你输不起,当初你就别和我打这个赌。”   “输了又反悔。”沈九哼了一声,“乔六,你还是不是男人?”   乔云笙对沈九的嘲讽恍若未闻,他慢悠悠地说:“沈九,话别说得太早。”   “大上海杂志说夜来香是最有名的歌星,谁知道这杂志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   乔云笙微微往前移了几分,开口:“沈九,你给了那杂志社多少好处?”   看见乔六满嘴胡言,沈九冷笑:“哟,输不起就开始瞎编了。”   “鸿门的乔六爷就这么经不起打击?”   沈九倒要看看,乔六嘴里还会说出什么。   乔云笙挑了挑眉:“沈娇娥,若夜来香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歌星,那就要受到上海滩所有人的承认。”   然后,乔云笙轻呵了一声。   “单单仙乐宫里的人,就不认可这一点。”   乔云笙漫不经心地说:“所以,我为何要下跪?”   空气仿佛冰冷了几分,沈九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乔六的厚颜无耻真是让沈九大开眼界,不过,即便乔六不承认,他还是输了。   沈九忽的笑了,一字一句:“乔六,就算你再狡辩又如何?我赢了就是赢了,我们心知肚明。”   沈九站起身来:“和你这种卑鄙小人,我无话可说。”   其实,沈九早就料到乔六不会下跪,今日他来只是想膈应一下乔六罢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成,沈九就满意地离开了。   偌大的仙乐宫内,只留下乔云笙一个人。   四下寂静得厉害,乔云笙的背影冰冷至极。   ……   近日来,叶楚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一直睡不安稳。   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   直至她做了一个梦,才明白了那些担忧的由来。   在梦中,叶楚回到了和陆淮结婚后的日子。   有一日,叶楚和陆淮在南国酒家见客人,恰巧遇见了尚家大小姐尚嫣。   南国酒家正是尚家的产业,在这边见到了尚家的人自然也不奇怪。   那时,尚嫣已经快三十岁了,却一直未嫁。尚家的小姐们陆陆续续嫁了人,旁人依旧称呼她为尚大小姐。   南国酒家的走廊并不狭窄,但若是他们同时要经过,正好能打个照面。   尚嫣带着笑,朝叶楚走了过来。   尚嫣开了口:“陆太太,别来无恙。”   叶楚眯了下眼睛:“尚小姐。”   尚嫣握紧了叶楚的手,她脸上虽露出一个笑容,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叶楚十分清楚她的敌意,自然不会退让。   ……   叶楚忽的从梦中醒了过来。   正是凌晨时分,空气冰冷彻骨。窗子半敞着,冷风从那里灌进来,屋子里的气温很低,叶楚清醒极了。   她已经想起来了。   上一世,在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尚家大小姐要回来了。   尚家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全国。   尚家的大小姐名叫尚嫣,从小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却养成了她极为叛逆的性格。   上一世,尚嫣在十六岁时离家出走,直到二十一岁才归家。   没有人晓得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回上海后性情大变,待人也亲和了起来,想来是在外面受了很大的委屈。   尚家为尚嫣举办了一场宴会,叶楚正是在那次宴会上头一回见到尚嫣的。   叶楚后来才知道,尚嫣在外的这段日子中,认识了莫清寒。   尚嫣的性子叛逆,骨子里又崇尚暴力,怎会安安分分在上海做一个富家千金?   莫清寒没有觉得尚嫣性情古怪,反倒是欣赏她的心狠。   尚嫣觉得自己在莫清寒身边过得最为自在,她回上海也是因为他。   后来,莫清寒娶了叶嘉柔,尚嫣却一直未嫁。   尚嫣早就已经做了决定,即便她终身不婚,她也要留在莫清寒的身边。   叶楚清楚得很,对莫清寒来说,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   他不喜欢尚嫣,但是却向来照顾她。   尚家势力极大。人人都知道,政府那位姓尚的副总理,老家在上海,后来去了北平。   上海尚家虽世代经商,却因为同副总理沾亲带故,底气也多了几分。   上一世,莫清寒利用尚嫣,凭借尚家的势力在上海滩起了不少风浪。   叶楚决定告诉陆淮此事,尚嫣回来一事至关重要,他们必须要有所防范。   叶楚给督军府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见面。   这天,叶楚早早出了门,她坐叶公馆的车到了咖啡馆。   苏兰同司机讲过,二小姐想要去哪里,照做便是,不必多问。这给叶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不用再偷溜出去见陆淮。   陆淮也不需要到叶公馆来接她,两人的关系就不会被旁人发现了。   除了叶家人,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叶楚到咖啡馆的时候,陆淮已经坐在包厢里了。他向来比她到得早,不会让她等他。   叶楚坐了下来,发觉陆淮给她也点了一杯黑咖啡。   桌上放着两个白色的咖啡杯,叶楚抬起眼看陆淮。   叶楚曾受过陆淮的影响,爱喝黑咖啡。她确定极了,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陆淮仿佛看出叶楚的心思,他开口解释了一番。   陆淮的声线淡淡:“我希望你能熟悉我的习惯。”   他的话中暗藏深意。   叶楚点头:“我会的。”   她望着陆淮,她的眸光深浅不明。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陪伴她走过前世和今生。   陆淮不知道,他的每一个习惯,深刻影响了叶楚,似乎已经是她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了。   陆淮低头喝了一口黑咖啡:“有什么事情吗?”   叶楚收回了心绪,变得专注起来:“尚家大小姐要回上海了。”   陆淮的手微微一顿,搁下了杯子。他晓得,尚家并没有放出这个消息。   尚嫣离家出走已经五年,若是她回来,尚家不会是现在这副平静的态度。   这件事应该是叶楚从梦中得知的。梦境里,尚家大小姐会回上海,只是此时尚未发生。   叶楚认真地说:“尚嫣在外的这五年,她遇见了莫清寒,后来,她会成为莫清寒得力的臂膀。”   “不久之后,尚嫣会回上海,她的来意不善。”   陆淮眯了眯眼睛,尚嫣本是一个名媛小姐,离开上海五年后,竟和莫清寒扯上了关系。   叶楚将尚嫣的事情讲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叶楚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情绪。   陆淮已经察觉到了,叶楚的状态有些奇怪,同平日里不一样。   待到叶楚讲完后,陆淮才开口问她。   “叶楚,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叶楚怔了一怔,她方才没有掩饰好情绪,倒是被陆淮看了分明。   陆淮凝视着叶楚,他的目光好似能看穿一切,她无法对他撒谎。   叶楚略一停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陆家人曾经想让尚嫣嫁给你?”   叶楚知道,尚嫣离开上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陆淮拒绝。   尚嫣对陆淮的恨意,便由此而来。上一世,叶楚嫁给了陆淮后,她就连叶楚也一同恨上了。   陆淮挑了挑眉,叶楚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多得很。   虽说五年前,陆家人确实有这个想法。他们在陆淮不知情的状况下,安排尚嫣和他偶遇了好几回。   陆淮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而现在,陆淮甚至记不清尚嫣的五官了。   那样久远的事情,陆淮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叶楚是从何得知的。   陆淮淡淡地说:“嗯,继续讲。”   叶楚垂下眼来:“你拒绝了尚嫣,她一时气不过,远离上海,却因爱生恨。”   陆淮看向叶楚,她的手指紧紧环住咖啡杯,或许是她太用力的缘故,指节处已经发白了。   热度从咖啡杯的杯壁传来,叶楚的指尖红了起来:“若是尚嫣回来,定会处处针对你。”   她的动作都是不经意做的,最为真实不过。   叶楚听上去像是在分析利弊,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说话的语气已然发生了改变。   这些话落在陆淮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陆淮默默观察着叶楚,听着她的语气,自然也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他忽的笑了。   房间里寂静万分,陆淮的声线沉沉落了下来,敲着叶楚的心。   “叶楚,方才你的表现……”   “我可以理解成。”   “你吃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日会加更,求营养液。 ☆、第120章 第120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叶楚怔了一怔, 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在陆淮开口之前,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自顾自讲了出来。   这时, 她静下心来,才发觉那些话中,隐隐含了一丝醋意。   叶楚的心一紧,忽的松开了手, 她的手离开了咖啡杯。   叶楚抬起眼来, 陆淮的眼睛直直望着她, 片刻不离。   仿佛在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罢了,既然陆淮想要一个答案, 叶楚也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叶楚缓缓开了口:“我……”   但下一秒, 或许是怕叶楚的回答不如他所想,陆淮很快就打断了她。   陆淮的声音沉沉:“叶楚,你放心。”   紧接着,他继续说:“我对尚嫣没有半点兴趣, 从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叶楚愣了一下, 陆淮这是在向她解释,他和尚嫣的关系吗?   虽说叶楚并没有问,但是她心中确实在意这个问题。   不过, 陆淮又是从何得知的?   叶楚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听到他的回答后,她平静多了, 方才那些纷乱的思绪竟一下子散了去。   她小声嘀咕着:“没有必要解释的。”   这句话自然落入了陆淮耳中。   陆淮本就对别的女子完全没有兴趣,他也只是对叶楚上心罢了。   陆淮微一抬眉,看见叶楚的表情,他倒是觉得挺有必要的。   叶楚立即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尚嫣回到上海后,会立即去找莫清寒吗?”   陆淮不假思索:“会,但是她一定会极为谨慎,保护好莫清寒现在的身份。”   叶楚笑了一下:“这五年来,说不定她还学会了易容。”   陆淮肯定了叶楚的想法:“你说的对。”   他们都不知道,尚嫣这五年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尚嫣在遇见莫清寒后,他是否会引导她成为一个狠厉残忍的人。   不过,叶楚晓得上一世的尚嫣身手了得,善于伪装。他们绝不可能派人监视尚公馆。   他们派人跟踪尚嫣,只会打草惊蛇。   叶楚说:“我们不能直接跟踪尚家的人,只能选择靠近他们。”   陆淮:“如果容沐是莫清寒,想必他也不会让尚嫣接近,绝不会那样快露出马脚。”   普通易容比较简单,若是想将一个人彻彻底底换成另一副样子,那就需要极高的易容本领。   虽不知容沐是否会是莫清寒,但是他们清楚不能激起了莫清寒的警惕心。   就让莫清寒认为,陆淮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以及他想做什么。   这样,陆淮和叶楚也可以隐在暗处。   因为尚家的人不好靠近,所以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一定是莫清寒让尚嫣回来的。她回到上海后,必然会同别家的小姐打理好关系。   到了那个时候,叶楚就能借机去接近尚嫣。   当然,若是尚嫣仍想靠近陆淮,叶楚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她动手。   这种事,叶楚自己出手就好,不会让陆淮知道。   ……   大都会。   虽说沈九成功膈应了乔六一番,但沈九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乔六分明输了赌约,但他脸皮极厚,就是不认账,找了很多借口。   沈九细细思索,他定要再做一些事情气死乔六。   沈九忽的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曹安。”   曹安:“九爷,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沈九坏笑:“明天你叫上一群人,多买几本大上海杂志。”   然后,沈九补了一句:“越多越好。”   曹安有些疑惑:“九爷,拿这么多杂志做什么?”   曹安心想,他们可是流氓,流氓不需要看这些杂志罢。   沈九猛地敲了一下曹安的头:“用你的脑子想想,乔六现在最讨厌什么?”   曹安摸了摸脑袋:“乔六讨厌别人提到丁月璇是最有名的歌星。”   沈九笑了:“你叫人把写着丁月璇的那一页杂志撕下来,全部贴在仙乐宫的门口。”   “乔六只要来到仙乐宫,就会想到他打赌输给我的事情。”   “时时刻刻提醒他,膈应他。”   曹安看着沈九,满是敬佩。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曹安:“九爷,你真是英明。这样全上海的人都会知道,乔六是九爷你的手下败将。”   沈九眼底浮起笑意,乔六脸皮这么厚,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来对付他。   曹安听了沈九的话,立即叫上清会的兄弟,买了很多大上海杂志。   他们连夜在仙乐宫门口贴满了写着夜来香的那页杂志。   次日,每个来仙乐宫的人自然都看见了。   他们当面不敢声张,私下却议论纷纷。   于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乔六爷与沈九爷打赌,而乔六爷输了。   仙乐宫的人看见了,连忙向乔云笙汇报。   乔云笙脸色暗沉,该死的沈九,永远要和自己对着干。   贴在仙乐宫门口的杂志很快就被撕下来,仙乐宫门口又恢复了原样。   尽管仙乐宫的人动作极快,但是乔六还是被沈九落了脸面。   这日,天空灰蒙蒙的,带着几分压抑,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大上海杂志社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一个男人漫不经心地走进杂志社,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乔云笙缓缓走着,他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破杂志社竟敢写夜来香是最有名的歌星,让他在沈九面前丢了脸。   而且沈九还把那一页杂志贴在了仙乐宫的门口,弄得人尽皆知。   乔云笙神色极冷,这个杂志社不知好歹,惹怒了他,他绝不会放过这些人。   顾平一脚把大门踹开,然后,他先停下,等乔云笙进去后,他才跟着走了进去。   杂志社的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下了动作。   但很快他们就认出了乔云笙,心里慌乱极了,鸿门的乔六爷怎么会来这里?   顾平拽着一个人的衣领,语气凶狠:“把你们的主编叫过来。”   这人按捺住恐惧,开口:“主编现在不在,他马上就会到了……”   顾平放开那个人,看向乔云笙:“六爷,要不要我去把那个主编抓过来?”   乔云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抓他作什么,我们就在这等着。”   让所有人都看着主编恐惧求饶的样子,那才最有意思。   乔云笙看了办公室里的人一眼,眼里尽是蔑视。   至于这些废物,等会再收拾他们。   乔云笙走进主编的办公室,优雅地坐了下来。   鸿门的人则在外面盯着。   办公室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心里害怕极了。   杂志社里清净得很,几乎没有什么声响,愈加显得压抑万分。   主编刚走进去,就发觉有些不对劲,里面站着一群不认识的人,他们个个眼神凶狠。   其他员工则面露恐惧,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顾平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六爷要见你。”   主编心一紧,六爷?莫非是鸿门的乔六爷?   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走进办公室,一个优雅的男人坐在那里,他是鸿门的乔云笙。   乔云笙弯了弯嘴角,眼底晦暗不明:“你说夜来香是上海最有名的歌星?”   主编也听说过乔六与沈九的赌约,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乔六爷会来找自己。   他赔笑:“六爷,这只是杂志社的一个营销手段,当不得真。”   乔云笙轻呵了一声:“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敢这么写,你是活腻了吗?”   主编的心里漫上了阵阵凉意,若他早知道这件事会惹怒了乔六爷,他才不会去评选什么最美的声音。   主编的声音颤抖:“六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写……”   乔云笙蓦地掐断了他的话头。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主编心一紧。   乔云笙不紧不慢地说:“第一,关了这个杂志社,以后我不想再在上海滩看见。”   主编心神一凛,乔六爷这句话,是要让他的杂志社倒闭。   杂志社是他一手创立的,他花费了很多心血。就这么关门了,他怎么舍得。   乔云笙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你不愿意关门,那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乔云笙似笑非笑:“把命留在这里。”   然后,乔云笙偏头,看了外面那些人一眼。   “外面那群废物也和你一样,今天都别想离开这里。”   分明是冬天,主编却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汗浸湿了,他的额头上也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主编紧皱着眉,乔六爷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若他坚持不关了杂志社,乔六爷一定会对他们下手。   那他和同事们都会丢了性命。   主编闭了闭眼,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六爷,我会把杂志社关了,把这些人都遣散了,然后离开上海。”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乔云笙笑了笑。   然后,他站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大上海杂志社就这样倒闭了,人去楼空。   ……   火车站。   从北平到上海的火车恰好进站,发出一声长鸣,蒸汽袅袅。   一名穿着烟蓝色旗袍的女子下了火车,她肩上披着条素白披肩,淡雅极了。   女子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提着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缓缓踱步,走出了火车站。   尚大小姐一直在外,许久未归,大家都不记得尚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此时,她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上海。   尚嫣没有通知尚家的任何人,自然不会有人等在火车站外头,接她回家。   因为她准备先去一个地方,她必须和一个人见上一面,再回尚公馆。   尚嫣已经在华懋饭店定好了一个房间,下了火车后,她直接来到了饭店。   过了半小时后,尚嫣从房间里出来。   这时,她已经换下一身衣服,模样也做了改变,根本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尚嫣脚步轻盈,走出华懋饭店,她要去的地方在格林路。   那里新开了一家医馆,叫德仁堂。   她要和一个老朋友见一面。   ……   德仁堂还是和往常一样,凉风轻轻拂过堂内,将桌子上的白纸吹起一角。   一只修长的手将白纸按住,继续在上面写着字。   容沐提笔写着药方,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容沐将药方递给一位老太太,语气和煦悠然:“这是你的药方,抓药的地方就在旁边。”   那人点了点头:“谢谢容大夫,我的身子好了许多。”   容沐笑意清雅,淡然极了。   “记得按时吃药。”   短短一段时间里,来德仁堂看病的人就已经多过了对面的广明馆。   容大夫对待病人的态度亲切,医术极高,大家都愿意来这里看病。   容大夫长得好看,许多女子会借看病的名义,来看容沐。   今日,又有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特地来找容沐看病。   前些天,这个女人刚来过。现在细细一瞧,那女人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容大夫,我已经吃完了原先那服药,但身体还是有些不适。”   女人放轻了声音,眼睛直直地看着容沐,不舍得离开。   容沐脸色未动,依旧用温和的声音询问:“药方没问题,只不过小姐要按时吃药,效果才会好。”   她来到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看病。   “容大夫,要不你再给我看看罢?”女人伸出了手,正想放到容沐面前。   这时,德仁堂走进一名女子。   正是做了伪装的尚家大小姐,尚嫣。   刚才发生的那些事,她都看在了眼里。   医馆里来了人,容沐自会抬头看一眼。当他看到尚嫣时,不着痕迹地转开了头。   仿佛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   尚嫣打扮素雅,好似真的是一个来看病的普通病人。   尽管尚嫣已经做了伪装,但是容沐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尚嫣笑得温柔,走到容沐面前,停在刚才那个女人的旁边。   尚嫣笑了笑:“你就是容大夫吧?”   容沐的神情平静温和,情绪半点不显。   “这位小姐的身体不舒服吗?”容沐的脸上始终带着温煦的笑意。   尚嫣皱了皱眉:“最近总睡不好。”   尚嫣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那个女人,自己坐了下来。   等那女人离开后,尚嫣看向容沐:“容大夫,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尚嫣伸出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放在容沐面前。   容沐神情舒朗,并不多言,微垂下头,将手指搭在尚嫣的手腕处。   “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容沐又补上了一句:“只是思绪有些重,在家静养就好。”   他的意思是,让尚嫣不要轻举妄动,以后不要再来德仁堂找他。   尚嫣笑容微微一沉,她没有收回手,继续放在容沐面前。   “那容大夫再说说看,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容沐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你也不必一直待在家中,适当去外面走一走也好。”   容沐的话中藏有深意,但是他眼中没有情绪,让人望不到底。   “我给小姐写个药方,你照着做就是了。”   容沐拿起笔,缓缓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没过多久,容沐就写完了,他将药方折好,递给尚嫣。   尚嫣伸手接过:“容大夫,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容沐对上尚嫣的眼睛:“你只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事事留心。切莫让其他事情影响到自己。”   他知道尚嫣不够谨慎,提醒了她一句。   容沐要尚嫣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要被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激怒,露出自己的本性。   尚嫣抿了抿嘴,向容沐道了谢,这才迈着步子离开。   从尚嫣进德仁堂,到她离开,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交代好了一切。   离开德仁堂后,尚嫣回到华懋饭店。   到了房间后,她才打开手中的药方。   纸张素净,纯黑的字体干净极了,上面写着几句话。   “回到上海,你可以先从名媛身上入手。如严小姐,叶二小姐。”   看完后,尚嫣将药方烧掉,只留下一摊灰烬。   ……   果不其然,尚嫣一回到上海,就大张旗鼓地举办了一场宴会。   尚家财大气粗,邀请了上海滩的名流人士和名媛小姐。   尚嫣在外五年未归,尚家倒是给她找了一个借口。他们说尚嫣不想局限于闺房,便去了外头历练一番。   既然尚家大小姐已经回到上海,必须要正式在众人面前亮相。   许多人都收到了尚家的请帖,叶楚和陆淮也不例外。   他们当然是立即同意,没有推脱。   若是在聚会上,叶楚和陆淮同时遇见了尚嫣,两人会用另一种方式去掩盖他们的关系。   这些日子,叶楚忙学堂里的事情,复习还有去剧院陪朋友。   离聚会开始还有几天,叶楚收到了陆淮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小酒馆。   叶楚记得那个地方,陆淮讲过鱼龙混杂之地,消息会传得最快。   小酒馆不似黑市比武那样复杂,叶楚只需要多加小心便是了。   更何况,叶楚身后还有陆淮的手下跟着,只是他们不常靠近罢了。   因此,叶楚做了简单的易容,将大半张脸全都遮盖起来。   临近傍晚,天色昏昏沉沉,快要暗了下来。   叶楚到了那个酒馆附近。   她在巷子口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陆淮。行人匆匆忙忙,来来去去,急着回到家中。   站在巷口似乎目标太大,叶楚略加思索后,起步进了那个小酒馆。   浓重的烟酒味道传入鼻子里,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叶楚随意点了两杯酒,找到一张空桌子。   她坐了下来,并把另一个杯子放在自己的对面。   叶楚装作等人的样子,低下头,看着酒杯,并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陆淮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叶楚闻着酒,酒味熏极了。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仍是准备继续等下去。   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叶楚忽的转过头去,他低下头来,正在俯身看她。   无论四处多么喧嚣,不管声音多么嘈杂。她又做了伪装,旁人都看不出来。   但是,那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她。   陆淮开了口,他的声线低沉:“忽然有事,我来迟了。”   叶楚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陆淮看着桌上的酒杯,既然是她点的酒,他自然会帮她喝掉。   他拿起杯子,将叶楚点的酒一饮而尽。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叶楚起了身,跟着陆淮走,穿过喧闹的人群,经过醉酒的酒徒。   这家小酒馆并不大。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走道,便绕到了后面。   这里有好几个房间,陆淮打开了其中一扇门。那是一个极小的房间,里面只放着一个衣柜。   陆淮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衣柜移开后,后面又是一扇门。   再打开那扇门后,瞧见底下漆黑一片,看上去深不见底。   陆淮伸出手,里面的灯被打开,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   光线晦暗不明,隐约能看见楼梯的形状。他走了进去。   叶楚跟着进去,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这里黑暗,令人看不分明,她试图摸索,尚且还没有走出几步。   此时,前面的陆淮忽然转过身,他的气息迎面而来,叶楚动作一滞。   方才喝了酒,陆淮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叶楚闻到了那种味道,清浅极了,却又像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陷阱。   陆淮朝叶楚伸出了手,他的手展开,掌心的脉络像是他们命运的轨迹。   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牵手么?   叶楚恍了神,心跳快了几分。   而那双手继续朝叶楚展开,默然不动,只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下一秒,叶楚将手放在了陆淮的手中。   他的手指合拢,她的手被包裹住,彼此都能感觉到温热的触感。   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轻不可闻的一声笑。   陆淮牵着叶楚的手,转过身去。   带着她缓缓地走进了黑暗里。   他从来没有醉过,但此刻又希望自己的意识是不清醒的。   若是他喝醉了,便能失掉平日里那些冷静的情绪。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   陆淮悄无声息地将其握紧,叶楚也并没有抗拒。   这种感觉熟悉极了。   仿佛先前曾经经历过那样。   那次被枪击中、受了重伤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今天,那种熟悉感觉竟又重新出现了。   陆淮微微皱眉,他怎么觉得,他从前好像牵过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21章 第121章   陆淮怔了一怔。   他记起了什么。   从叶楚第一次让小孩来督军府送信开始, 看到她的字迹, 陆淮便觉得有些怪了。   为什么他们两人的字迹那样相像。   叶楚曾说是因为她刻意模仿他的字迹,仔细一想, 这个理由又有些牵强。   她怎么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一个人的写字习惯。   这种事情不经过长期的耳濡目染,是全然不可能的。   陆淮眯了眯眼睛,在黑暗中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   仿佛她身上的秘密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只要他再细细往下探索一番,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并肩走过了昏暗的走道, 在晦暗的光线下, 陆淮的神色令人看不分明。   在黑暗中, 他在前,她在后。   陆淮抓紧了叶楚的手, 她丝毫看不出他的怀疑。   他只觉得掌心的温度冰凉。   他的手比她热了一些, 方才那些思绪,暂时歇了下来。   穿过漫长的地道,他们走了有多久,就牵了多久的手。   叶楚的脸有些发烫, 所幸有黑夜遮挡,他无法看清她的脸。   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也不晓得他会带她去哪里。反正,陆淮做的选择总是不会错的。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会带她过来。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 时间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这条地道的尽头是一扇门。大门黑漆漆地紧闭着,不知道门的背后是什么。   走到尽头的时候,陆淮忽的松开了手。   叶楚头一偏, 不去再看他,立即收回了手。   那扇门被陆淮打开,门的声音略显沉重,像是打开了一个秘密那样。   叶楚的视线探了进去,她往里望去。   里面的空间极大,空气冰冷得很,她不由得脚步一停。   陆淮扭头看向她:“叶楚,我们到了。”   叶楚点了点头,心生好奇,随着陆淮走了进去。   她的眼睛微眯,经过了先前那道很长的走廊后,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仿佛已经是另一处地方了。   这个空间分成两侧,这一头的构造像是一间密室那样,而另一头……   竟有着一个室内.射击场。   这里极为隐秘,旁人无法知道。   门在叶楚的身后合上,她尚且没有回过神,陆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陆淮告诉她:“那家小酒馆,其实是我的一个情报据点。”   叶楚愣了一下,怪不得她上一世从未见过。   “我会将这个地方的构造跟你讲明白,日后你若是想来,便不会找不到头绪。”   “除了这个据点的人员之外,不会有旁人到这个地方来。”   这时,陆淮忽的一笑:“不过,现在你过来了,这里也属于你。”   叶楚怔了几秒,明白了陆淮的意思后,露出了笑容。   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空无一物,看上去很寻常,没有特别之处。   陆淮招了招手:“叶楚,来。”   叶楚走过去,陆淮拉开了抽屉,寻出一张纸来。   一张素白的纸被放在了桌面上,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   很轻的一下,笔盖打开,露出尖细的笔端。   陆淮俯身写下几个名字,他的字迹清隽,叶楚看得认真。   秦骁、十七、叶嘉柔、尚嫣……   他略移动钢笔,笔尖落在了纸张的中间,再写下另一个名字。   而被这些名字围绕着的那个人。   是莫清寒。   上一世,秦骁是他的护卫,十七是他的杀人武器,叶嘉柔同他成亲,尚嫣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但每一个人,都只是莫清寒的棋子。   这几个人物的联系早就梳理清楚,这些全是按照叶楚先前告诉陆淮的内容,整理出来的。   秦骁的名字被圈起,他性子正直,现在是陆淮和叶楚这边的人。   十七的名字被划去,他被莫清寒本人除掉了。   而叶嘉柔,作为一个关键人物,已经被陆淮和叶楚软禁在了北平。   至于尚嫣么……她现在刚刚回到上海,尚未做什么,却又会遵循莫清寒的指示,在上海掀起风浪。   陆淮抬起头看叶楚,他的语气严肃:“日后还会出现他的党羽,这份名单会不断更新。”   叶楚直视着陆淮的眼睛:“我们提前知道了消息,已经占得了很多先机。”   他们都清楚,在这份名单上,随时会有人被划掉,随时可能有人倒戈,也随时会加入新的人选。   陆淮:“叶楚,若是你能记起更多梦中的事情,就能知晓更多未来。”   陆淮的话中隐藏深意。   字迹、摩斯密码、会枪、身手……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叶楚的疑点依旧很大。   许多事情不能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她现在十六岁,要去学堂,叶家人又很保护她。   那些事情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陆淮先前的怀疑应该没有错。   她或许曾经活过一世,才会拥有着旁人在这个年纪不会的本领,又得知了那样多的未来。   如果人有来生呢?   陆淮望向叶楚:“我今日带你过来,是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看。”   顺便让你揭晓自己的秘密。   叶楚不晓得他的内心想法,只应了声:“好。”   瞧见了叶楚的神情,陆淮在心底笑了。   他什么都没有讲,她就亲口应了。   想必今晚的事情一定会非常顺利。   陆淮带着叶楚走到另一侧的墙边,墙面是暗灰色的,仿佛有人时常会来打理,因而显得一尘不染。   这面墙看上去平整极了,没有凹凸不平之处。   陆淮开了口:“叶楚,你能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叶楚仔细看去,虽说墙面似乎没有缝隙,但是中间却有着不易察觉的纹路。   墙的旁边空无一物,但是对面的墙边有一个瓶子。   瓶子是青瓷色的,颜色极淡。   叶楚微微眯起眼,这个瓶子却同密室中的其他摆设不太相同。   她走了过去,陆淮抬了抬眉。   叶楚把手放在瓶子上,试图转动瓶身,青色瓶子果真被她转了过来。   突然有声音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重。   她扭头看向那面墙,有一部分隐藏的地方从先前的纹路推出,灯光落在了那里。   在灯光的照射下,叶楚看得很清晰,那是一排又一排的枪,摆放得整齐极了。   柯尔特、勃朗宁、轻机枪……   应有尽有。   叶楚心神一凛,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朝陆淮看去。   陆淮嘴角的微笑愈发明显,他的声线沉沉落下。   “叶楚,你挑一把枪吧。”   她已然清楚了陆淮的意思。   叶楚看了眼另一头的固定靶子,它们安静地立在那里,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叶楚走到陆淮身边,她低头扫视了一下,目光掠过那里摆放的一把把枪。   从一堆枪中,她拿出了勃朗宁M1910。   这是陆淮最爱用的型号之一。   叶楚握紧了枪,手中是枪那种坚硬无比的触感。   她忽的开了口:“陆淮,我有一件事欺骗了你。”   陆淮笑了笑,沉默地看着她。   叶楚拿起枪,往固定靶那里走了几步。   叶楚停下了脚步,放松身体,子弹上膛,她朝着固定靶伸出了手。   她伸直了手臂,指向靶子的位置。   叶楚面不改色地扣动了扳机,枪声跟着响了起来。   子弹破风而去,飞速射向靶子。   紧接着,叶楚移动了手臂,在短时间内往不同的靶子继续开枪。   她连着打了三枪,枪声迅速响起。   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靶心。   每一次都是十环。   叶楚动了一下手腕,很久没有动枪,有些手生了。   她转过身去,望向陆淮。   陆淮站在叶楚的身后,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他的眸色深浅不明。   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内。   叶楚笑了:“其实我练过一段时间的枪,枪法挺准的。”   陆淮牵起嘴角:“我知道。”   叶楚忽的问:“你不怪我隐瞒?”   陆淮抬眉:“我也有秘密,但我们终有一天会互相坦诚。”   两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小骗子,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现在,陆淮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叶楚的枪法极好,并且向他隐瞒。   若是叶楚真的重活一世,也学过了很多事情。   陆淮想知道,她还学了多少。   ……   陆淮开口:“你跟我来。”   他迈开步子,往另一侧走去,那里有着一扇门。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示意让她自己打开。   叶楚推开门,发现门的后面是另一个武器库,里面存放的是冷兵器。   桌上、架子上、以及墙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叶楚走上前,来到桌子旁。她的手滑过上面的武器,个个冰冷异常,每一件都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叶楚背对着陆淮,没有注意到陆淮的动作。   陆淮走路很轻,他收起了笑意,向叶楚走了过去。   尽管叶楚对陆淮不设防,但是她能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了强烈的压迫感。   下一秒,陆淮的手掌伸直立起,从上往下,打向叶楚。   耳畔扫过一阵风,叶楚身子本能地一避,退后几步,转身看向身后的陆淮。   陆淮站在不远处,离自己只有一米左右。   不过,陆淮似乎变了一副样子,和刚才的他不同。   他已经敛起了笑意,眉眼间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变成了那个未曾和她熟悉起来的陆淮,陌生极了。   叶楚皱了皱眉,心中疑惑。   陆淮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继续向叶楚攻击。   陆淮出拳,拳头握紧,凌厉有力,带起一阵风,打向叶楚的脸,丝毫没有留情。   叶楚避无可避,只能将头侧开,头发跟着侧头的力度摆动,发梢差点缠上陆淮的袖口。   “陆淮?”叶楚叫住陆淮,面露疑惑,似乎在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陆淮后退了一步,始终没有恢复笑容。   他声线沉沉,神色冷淡:“叶楚,若是莫清寒真的站在你的面前,他绝对不会留情,你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   莫清寒擅长伪装自己,真假难辨。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出现在了上海,潜伏在他们的身边。   他无法确保叶楚是否能够从莫清寒的手下逃脱,他必须要给叶楚施加更大的压力。   让叶楚能够在高强度的训练下,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就算碰到了真的莫清寒,也能和他对抗。   他不希望叶楚受伤。   陆淮指了指桌子的冷兵器:“这件屋子的东西,你全部都可以用上。”   “从这一秒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你真正的敌人。你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对付我,只要能打败我。”   叶楚心一紧,她知道陆淮的用意。   和莫清寒正面对上,只是早晚的事。   她虽然知道莫清寒的很多事情,但是莫清寒这人捉摸不透,她根本猜不出他下步会怎么做。   陆淮开始向后退步,示意叶楚开始挑选桌上的武器。   叶楚往身旁看去,她先拿了一把匕首,刀刃锋利,能看得出被人精心擦拭过。   叶楚握紧刀柄,上面的触感粗糙。   她欺身上前,匕首被紧握在手中。叶楚靠近陆淮,用匕首滑向他的手臂。   陆淮气定神闲,冰冷的刀尖正指着他,他丝毫不觉得心慌。   在刀刃即将滑破他的衣服时,陆淮伸出手,敲向叶楚的手腕。   手腕这个部位比其他地方脆弱,叶楚手一软,差点将匕首扔下,但是她加大力道,仍将刀柄握在手中。   陆淮没有给叶楚更多时间反应,而是握紧她的手。陆淮整个手掌包裹住叶楚的手,替她将刀柄拿稳。   温热的触感仅仅只停留了一瞬间。   下一秒,陆淮将叶楚身子一转,拉近自己,将其禁锢在他的胸前。他的呼吸朝她靠近,熟悉得很。   他的手顺势上提,匕首抵在叶楚的脖子前。   此时,匕首离叶楚的脖子,只余几寸的距离。   方才,匕首提起时,贴着叶楚的头发划过,刀子尖锐异常,瞬间割断叶楚的头发。   一小缕发丝轻飘飘落下,掉在叶楚的鞋面上。   陆淮站在叶楚的身后,两人身体紧贴,男性的气息灼热至极,朝她袭来。   叶楚心下一凛,微微低下头,看着悬在她面前的匕首,光亮的刀面上,映出她的脸。   提醒她这不是普通的练习。   陆淮的呼吸气息轻触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楚,我和你说过,这并不是练习。”   陆淮忽的松了对她的控制,身后的温度骤然消失。   “现在继续。”   叶楚从陆淮怀中退出,她正对着陆淮,神情紧绷。   叶楚抽下头上的发夹,长发披散下来。随后,她将所有头发扎起,干净利落。   陆淮一笑,但是他的笑意立即收起,叶楚绝对不会看出来。   叶楚侧身,拿过墙上的一条鞭子,长度刚好,拿在手上后,重量也正好。   若是她近距离攻击陆淮,绝对会落于下风。   现在,叶楚准备用长鞭控制她和陆淮的距离,不让陆淮近身。   叶楚将鞭子在手心绕了几圈后,握紧。   紧接着,叶楚挥动鞭子,朝着陆淮抽了过去。   叶楚是第一次使用鞭子,自然不会运用熟练。   鞭子软,方向不定,难以控制。   打出的鞭子经常抽到陆淮身后的墙壁,发出阵阵沉闷声。   虽然叶楚并不能熟练地使用鞭子,难免会伤到陆淮。但是陆淮不急不缓,侧身躲避,丝毫不见狼狈。   到最后,叶楚打出这么几下,竟没有一处能碰到陆淮。   要挥起鞭子需要力道不小,叶楚很快就开始轻微气喘。   叶楚想起上回在西洋剑俱乐部发生的事,她停下了动作,看向陆淮。   两人目光相接。   叶楚看着陆淮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放轻语气,唤了一声。   “陆淮。”   猛地听到叶楚的声音,陆淮心一紧,动作犹豫了半刻。   叶楚趁机打向陆淮,鞭子擦过他的衣服,瞬间开绽。   陆淮忽的笑了。   叶楚还学会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待到叶楚的鞭子再次过来,陆淮看准时机,抓住了挥过来的鞭子。   陆淮的手一转,鞭子瞬间绕在了他的手心。   叶楚刚想抽回,不曾想陆淮用了些力道,将鞭子往他站的方向一拉。   叶楚脚下不稳,朝陆淮跌了过去。   陆淮恰好接住她。   陆淮的手臂绕过叶楚的身前,仿佛虚环住她。   但是这样并不是结束,短瞬之间,陆淮抽过叶楚手中的鞭子,将她的身子按在了墙上。   墙面冰冷坚硬,叶楚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扭动身子,想要逃脱。   陆淮手上动作没停,力道大得很,叶楚的挣扎完全没被他放在眼里。   陆淮把叶楚的双手固定在身后,直接用手上的鞭子,缠紧了她的手腕。   陆淮是叶楚的老师,曾教过她如何用绳子将人快速绑住。   虽然叶楚绑人的动作不慢,但是陆淮的速度更快,叶楚的双手立即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陆淮嗓音低沉,气息吹拂在叶楚的发间。   “叶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抽出一条黑布,笑了一下。   叶楚还未开口说话,突然眼前一暗,她的眼睛被覆上一层黑布,所有的视线都被隔绝在外。   她的心一紧,不晓得他要做些什么。   陆淮将黑布盖住叶楚的眼睛,紧贴着她的皮肤,轻轻覆上她的眼。   黑布在她耳后系了一个结,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肌肤,一寸寸热意涌来。   陆淮声线沉沉落下。   “接下来,我们一起玩个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欢这样的陆淮吗?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参赛排名下降了,决定今日再加一次更,再求营养液~ ☆、第122章 第122章   叶楚的手被束缚住, 视线也被遮盖, 完全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楚只能听见陆淮在她身侧说话,他温热的呼吸贴紧她的耳朵。   她原本想要努力镇定下来, 却又因为眼前的黑暗,她的心愈发乱了起来。   看见叶楚抿紧的嘴唇,陆淮嘴角一勾,却丝毫不松开她的手。   紧接着, 陆淮握紧了叶楚的手腕, 他的手覆了上来。陆淮轻轻一拉, 准备离开。   叶楚只觉得身体往前一倾,她很快就跟着迈开步子。   陆淮说:“叶楚, 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淮牵引着叶楚, 往前走着,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跟着他的步子走。   陆淮的手放在开关上,轻轻按下, 密室里的灯被关掉。   然后,叶楚听见关门的声音, 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间密室。   两人又走进了地道中,陆淮带着叶楚,往地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楚不知目前处境:“陆淮,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陆淮笑了:“当然。”   叶楚的声音沉着冷静:“游戏的内容是什么?”   黑漆漆的一片,叶楚听见陆淮开了口,他一边在走一边出声。   陆淮并不正面回答:“这个游戏, 说难不难,但也不简单。”   “若是你赢了,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但要是输了……”   “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惩罚你。”   尽管叶楚知道陆淮不会有恶意,却仍是因为紧张而背脊一凉。   他们已经离开了地道,冰冷的空气瞬间迎了上来。   陆淮开了车门,叶楚被推进了车里。他们两人坐进了车中,陆淮坐在驾驶座上,叶楚被黑布蒙着眼睛坐在后座。   因为叶楚无法视物,为了防止她会不小心跌倒,她便往后一倒,将身体靠在后面的车座上。   陆淮在中央后视镜中观察到了叶楚的行为,他抬了抬眉,并没有提醒她什么时候开车。   很快,叶楚的身体微微一晃,她立即用手撑住车座,稳住了身形。   黑色的汽车缓缓开了。   一路上,陆淮再也没有告诉叶楚任何信息,所有的一切只能由她自己猜测。   像先前那样试探她的身手?   陆淮要继续测试她是否有面对莫清寒的能力?   ……   在叶楚心绪正乱之时,车子忽然停了。   陆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到了。”   叶楚身旁的车门开了,陆淮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下了车。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为热闹的地方。   周围的人声喧闹,细碎的声响进入耳朵,干扰了她的注意,叶楚分辨不清方位。   叶楚看不清楚,她站稳住脚步,不至于在一片黑暗中跌倒。   陆淮忽的松开了手,让她独自站在那里。   陆淮一边解开系在叶楚手上的鞭子,一边开口。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如果你想在九点回家,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我。”   “记住,你只有两次机会。”   陆淮轻轻一拉,抽走了那条鞭子。叶楚心神一紧,她的双手得到了自由。下一秒,陆淮的声音消失。   有人经过叶楚的身旁,将她眼睛上的那条黑布扯了一下。   叶楚只觉得脑后的束缚解开,那块黑布很快就落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光明涌了过来,她立即遮了遮双眼,防止眼睛受到损害。   叶楚猛地转身,她环顾一圈,陆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待她缓缓接受了眼前的光明,才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街道、人群、店铺。   叶楚发现这是一条街,行人来来往往,他们面色如常,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叶楚记起了陆淮方才的话。   在这个游戏中,叶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陆淮。   他刻意选择了较为热闹的地点,行人匆匆来去,声音不会停歇,他是试图混淆叶楚的视听。   距离陆淮规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不就是找到陆淮么?   叶楚相信,她绝对不会输。   叶楚快速地扫视着这条街道,首先,她将注意力放在了三个地方。   茶社、咖啡馆、小酒馆。   叶楚清楚得很,陆淮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他已经将线索给她了。   叶楚和陆淮相识后,这是他们两人一同去过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拥有一些记忆。   叶楚眯起了眼睛,陆淮会藏在哪一个地方?   在酒馆门口,有人在高声喊着。一群酒徒结伴进入,看上去生意极好。   茶社的门口没有几个人,冷冷清清的。相比之下,咖啡馆的顾客比茶社那边更多一些。   先去哪里?   叶楚的时间不多,她先选择了咖啡馆。   有两点原因,第一点,叶楚晓得陆淮喜欢喝黑咖啡,第二点,咖啡馆的顾客比茶社多,又比酒馆少。   这样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夜色之下,咖啡馆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叶楚快步走了过去,推门而入。   叶楚刚走进去,咖啡的香味就扑鼻而来。但她此时并没有喝咖啡的闲情逸致,她有要事在身。   看见门口有新客人进来,有人瞥了一眼,有人继续谈天,这里的一切都正常极了。   叶楚略微扫了一眼,这里并没有和陆淮身形相像的人。   叶楚笑了笑,事情当然没有那样简单。他怎么会坐在这里,主动等着她来抓他呢?   她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身旁的那张桌子,有两个客人在聊天。   他们讲的只是自己的寻常生活,谈话内容没有任何问题。   “我丢了工作,烦心得很。”   “大上海杂志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好,现在离开那里,你倒是能重新选择。”   “……”   服务生走了上来,态度礼貌极了:“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叶楚开口:“我在等人,不知道三公子到了没有?”   她的意思是,三少在不在咖啡馆里。   叶楚并不知道服务生是不是陆淮的人,她这一句话只是试探。   服务生一脸不解:“你说的是哪家的三公子?”   他的表情疑惑得很,似乎真的不明白叶楚在说什么。这个服务生身上没有任何疑点。   叶楚笑了笑:“没事了。”   这家咖啡馆,从客人到服务生都极为正常,仿佛只是上海滩最普通的一家店罢了。   越是正常,越意味着这个地方有问题。   叶楚说:“我想点一杯黑咖啡。”   这是陆淮的喜好,也是她的喜好。   服务生:“抱歉,小姐,我们店的咖啡机半个小时前坏了。”   叶楚抬了抬眉,她终于发现了一点问题。   服务生的话中暗藏深意:“若是小姐想喝黑咖啡,就自己去找吧。”   叶楚眯起了眼睛,服务生一定是受了陆淮的指示,向她传达一些讯息。   这句话意味着陆淮很有可能在这家咖啡馆中。   叶楚忽的一笑,她站起身,朝着咖啡馆里面走去。一路上,服务生和顾客来来去去,却无人管她。   叶楚推开一扇门,走道的两旁是一个个房间。   这里有好几个房间。   叶楚选中一间,扭开了门把手。门缓缓开了,她看见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杯黑咖啡。叶楚朝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黑咖啡放了很久,早就冷却了。   白色的瓷杯下面是一张纸。   叶楚拿起那张纸条,上面是陆淮的字迹。而看到那一行字后,她的脸色一变。   “叶楚,你选错了。”   叶楚捏紧了手,陆淮并不在这家咖啡馆中。   但是,叶楚现在已经确认她的猜想没有错。如果陆淮藏身在这条街上的某一处,他选择的地方也是他们一同去过的。   拥有过回忆的地方。   咖啡馆已经被排除,只剩下两个地点。   一个是茶社,一个是酒馆。   叶楚一面走出咖啡馆,一面在思考。哪个地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方才陆淮讲过,她只有两次机会。咖啡馆不是陆淮的藏身地,现在一次已经失效。   这意味着,叶楚只能去茶社和酒馆其中一个地方。若是选错了,就算她输了。   即便叶楚这样在意陆淮,也知道他的能力远高于她之上。   但是,今天晚上的游戏是陆淮对她设下的一个考验。   叶楚一点也不想输。   ……   叶楚站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知道,陆淮在咖啡馆安排了人。所以,她去问服务生的时候,才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   叶楚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条街的人会不会全部都是陆淮的手下?   因为这里的好几个人,在上一世的时候,叶楚都曾经见过他们。   比如糕点铺的那位提着袋子的先生,比如馄饨摊上的正在做馄饨的小贩……   刚刚和叶楚擦身而过的一个穿旗袍的女士,若是她没有记错,七点半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一次。   这些人怎会一直逗留在这里?   叶楚站着望向咖啡馆,等了约莫十分钟。   她发现有几个人,刚从酒馆出来,又进了咖啡馆。人没有换,但是地点换了。   看来,这都是陆淮安排好的。   整条街的人,他们的谈天,他们的动作,乃至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陆淮设计的罢了。   而他费尽心思,也只是为了给她做一场测试。   叶楚勾起唇角,陆淮还真是有心了。   这里全是陆淮的手下,那么,他们的主子会藏在哪里呢?   叶楚看向茶社和酒馆,她的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地看。   茶社门可罗雀,冷清极了,十分钟内只有一个人走出来。而酒馆倒是热热闹闹,许多人进进出出。   茶社和酒馆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个地方看上去嫌疑都很重。   叶楚的步子往前,在酒馆前停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尚且没有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传了出来。   叶楚用余光看见,有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看她。   叶楚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一定是陆淮派人观察她。   她在酒馆门口停了一会,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   眼看着就要走入酒馆。   这时,叶楚忽然转过身,朝茶社走去。   她的心中早就有了定论。茶社冷清,酒馆人多。   因为这里的人都是陆淮的手下,他们会想着去保护他。   如果旁人去猜,定会认为人多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这是一场对叶楚的试炼。凭借她对陆淮的了解,他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   人多只不过是一个误导信息,让叶楚误以为他会在那里。   所以,叶楚的选择是茶社。   越往茶社走,四处便愈发安静。叶楚心中已经了然,这里的寂静有些不太正常。   她走进茶社,里面只有几个客人。有人正在清理桌子,有人端着茶盏上楼,有人坐在那里喝茶……   茶香飘了出来,在空气中弥漫。   见到叶楚进来,店小二忙迎了上来:“这位小姐,要喝茶吗?”   叶楚摇了摇头:“不喝茶,我是来找人的。”   店小二皱起眉:“找谁?”   叶楚对着店小二说:“我要找三公子。”   她的意思是,我来找三少。   店小二又是不解:“三公子?”   叶楚笑了:“我们家三公子一定在这里。”   她一字一句地说,肯定极了。   店小二终于露出了笑容:“小的会去找三公子,请叶二小姐在这里等一下。”   店小二转身进去,他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低下头去:“三少,叶二小姐来了。”   陆淮看向那人,牵起嘴角,事情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今晚的事情是陆淮的安排。   整条街上的地方,茶社、咖啡馆和酒馆,包括糕点铺等,里面的人全部都是陆淮的手下。   近日事态愈加紧张,陆淮要确保叶楚的安全。   陆淮要送叶楚一份礼物,但是她必须要有能力接下这份礼。   陆淮安排好一切,无非是想看看叶楚的观察能力。若是她没有通过测试,那份礼物还不到送出的时机。   当然,他也想知道,两人的默契程度。   现在看来,他的眼光一直都没有错。   陆淮起了身,往门外走去,大堂里没有叶楚的身影。   他环顾了一圈,发现了叶楚。   叶楚并没有转身,而是站在茶社门口,安安静静地望着沉下来的夜色。   她认真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同那夜在恒兴茶社相见,沈九约了两人,安排了一场偶遇。   那天晚上,上海滩落了雨,陆淮瞧见叶楚观察着清冷的雨。她的心思重,有时让人看不透。   现在,他们又在另一家茶社遇见,只是地点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陆淮朝叶楚走去,她站在前面,他站在她的身后。   叶楚听见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也察觉到自己的心跳。   她找了那样久,终于找到他。   他的声线极低,在黑夜里愈发清晰。   “天色已晚,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如果我输了呢。   陆淮:那就不用回去了。   解释下,这条街上的人是陆淮安排的npc,叶楚是游戏玩家,目的是找到游戏boss陆淮。   陆淮是在考察叶楚的观察能力和两人的默契程度。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有加更,求灌溉~ ☆、第123章 第123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叶楚转过身去, 看见陆淮站在她的身后。   她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凝视着她,眼中有着清浅的笑意。   叶楚抿起嘴角:“三公子, 你真难找。”   陆淮朝叶楚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望着她的眼睛。   陆淮牵起唇角:“但叶小姐还是找到我了。”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陆淮从口袋中拿出怀表,表盖被弹开。他看了一眼, 秒针嘀嗒嘀嗒地走着。   陆淮说:“叶楚, 现在刚好九点钟, 你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   叶楚直视着陆淮的眼睛:“我赢了?”   陆淮笑了:“是,你赢了。”   叶楚开口:“若是我找错了你的藏身之处呢?”   陆淮的眸色深浅不明:“那你觉得我会放你离开这条街吗?”   叶楚怔了一怔。   他的言语有些暧昧,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陆淮忽的笑了:“走吧, 我还要同你母亲交待。”   陆淮向苏兰保证过,不会太晚送叶楚回家。话音刚落,他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叶楚顿了几秒,回过神后, 很快跟了上去。   整条街的人全是陆淮安排的,见到陆淮出茶社,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   所有手下的动作略微一滞,他们对陆淮点头示意,态度恭敬极了。   他们看见叶楚, 也朝她微微点头,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三少下过命令,对待叶楚的态度要向对待三少那样。   陆淮告诉叶楚:“他们是我的人, 我希望你日后能和他们好好相处。”   叶楚不假思索:“我会的。”   叶楚和陆淮在讲话,那些人立即收回视线。不去打扰他们。   他们会在短时间内将这里整理完毕,并在凌晨前离开。   陆淮的车停在路口,便是他们原先下车的地方。   叶楚随陆淮坐进了车中。她的身体放松,不像来时被绳索拘束住。   叶楚觉得累极了,她靠在车座上,头微微侧着,闭上了眼睛。   陆淮看了她一眼,他笑了一下,发动了汽车。   自从叶楚投诚之后,陆淮就有了一个念头。   若是她的能力足够强大,他会让她单独行动,并给予她完全充分的自由。   所以,陆淮给叶楚训练了一批暗卫。   同先前那几个保护叶楚的不一样,这批人是军队里的精锐。   这件事也是在私下进行,没有旁人知道。而今晚,那批暗卫就隐藏在那条街的行人中。   过些时间,陆淮会将叶楚正式介绍给他们。   那批暗卫是陆淮的人,同样也是叶楚的人。   这就是陆淮给她准备的礼物。   ……   黑色的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叶公馆的后门停了下来。   陆淮停下动作,看向叶楚。汽车虽然已经停了,但她仍然没有醒来。   她靠在那里,身体微微起伏。   陆淮下意识靠近叶楚,她安静睡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似乎因为太累,叶楚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   陆淮撩开了她脸侧的碎发,指尖触着她的脸颊,他的动作很轻。   陆淮默然看着叶楚,她的呼吸清浅,仿佛一触碰便会醒来。   陆淮望着叶楚很久,他低头看了一眼怀表,才叫她。   “叶楚。”   他唤了几声,叶楚才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见陆淮坐在旁边。   不知何时,陆淮已经坐了回去,他瞥向叶楚:“到家了。”   叶楚眨了眨眼睛,令自己清醒。方才被陆淮撩到耳后的碎发,此刻又落了下来。   陆淮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过几天,阿玖会回上海。”   叶楚认真看着陆淮。   陆淮:“阿玖很想你,我们一起去接她,好吗?”   叶楚很快应下:“好。”   ……   自从阿玖生病后,就一直待在疗养院里,没有回过上海。   近些年来,阿玖的身体逐渐好转,恢复得很快。   前段时间,医生通知陆淮,说是阿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一直留在这里。   在没生病前,阿玖住在上海的督军府中。   上海有太多熟悉的事情,阿玖不可以永远逃避。   她不能完全不接触以前的东西,只封闭在这个疗养院里。   若是阿玖能回到上海,重新过之前的生活,她就有很大的机会,再次开口说话。   但是,这并不是肯定答案,阿玖也许会恢复,也可能永远也不再开口。   陆淮没有自作主张,他先是亲自给疗养院打了电话,让阿玖自己做出判断。   和阿玖一起待在疗养院的还有一个人,是陈妈。   陈妈自己没有孩子,又从小看着阿玖长大,对阿玖疼惜万分。   阿玖出事后,陈妈立即跟着阿玖来到了疗养院。   也多亏是她,阿玖被照顾得极好。   阿玖没法在电话中讲出声音,她可以告诉陈妈,陈妈再转告陆淮。   有人接起电话,但是,对面的人没有出声,陆淮知道那人是阿玖。   “阿玖,我要同你讲一件事,我不能擅自做出决定,想听听你的想法。”   陆淮说完后,电话那头传来两下敲击声。   这是陆淮和阿玖的约定。若是阿玖听见了,就在话筒上敲两声,陆淮再继续说话。   陆淮听到后,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提出建议,希望让你回到上海。”   陆淮停了片刻,接着说:“你在上海待过这么多年,若是你再处在相同的环境下,说不定能开口说话。”   陆淮没有说下去,而是等着阿玖的回应。   过了许久,阿玖才敲了敲话筒。   陆淮:“要是你不想记得以前的事情,你也可以继续留在疗养院,不必勉强自己。”   电话那边很久都没有声响。   这时,陈妈接过了电话。刚才阿玖将此事告诉了陈妈,让陈妈把她的想法告诉哥哥。   “三少,小姐让我转告你,她说她决定回上海。”   阿玖向来乖巧,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她看似瘦弱,可是比谁都要坚强。   陆淮看得出,阿玖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她仍旧想要开口说话,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累。   阿玖做出这样的选择,陆淮并不奇怪。   陆淮和阿玖约定好了时间,他会去疗养院接她回家。   ……   叶楚和陆淮已经讲好,他们会去接阿玖。   那天,两人一同离开了上海。   疗养院在山上,车子开上去,需要费点时间。   山路不是很稳,偶尔能听到轮胎碾过细小石子的声响。景物从车窗外掠过,很快就要到了。   快到疗养院的时候,他们远远地看到陈妈已经等在门口。   车子稳稳停下,叶楚和陆淮下了车。   陈妈赶紧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三少。   叶楚跟在陆淮身边,陈妈同样唤了句:“叶二小姐。”   陈妈最想要看见的事无非两件。一是阿玖小姐能重新开口说话,还有一件便是有人能陪伴三少。   现在,她的心愿可能都要一一实现了。   陈妈的笑意明显:“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她一直在等你们。”   陆淮开口:“陈妈,你将阿玖的行李拿上,我们带阿玖回上海。”   陈妈应了一声,转身回房。她准备最后检查一下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   走廊并不长,叶楚和陆淮并肩走着,拐过几个弯后,很快就到了阿玖的房间。   恰好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阿玖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叶楚的那一刻,阿玖的眼睛一亮,不由得笑了出来。   陆淮猜得没错,叶楚的出现,会给阿玖一个惊喜。   所以,陆淮没有告诉阿玖,她会来。   阿玖立即上前几步,轻轻抱住了叶楚。   她松开手后,抬起手朝叶楚比划了一下,眼神真诚。   叶楚的耳根有些红了,她马上就认出了这个手势的含义。上次陆淮和她解释过。   是嫂嫂。   叶楚没有否认,笑着摸了摸阿玖的头。   这一幕都落在陆淮眼中,他轻笑了一声,低不可闻。   叶楚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身份了。   阿玖这才看向陆淮,朝陆淮笑了一下,笑容温暖极了。   陆淮也摸了摸阿玖的脑袋:“阿玖,我们来接你回家。”   阿玖笑着比了个手势。   我知道。   顿了顿,陆淮才向阿玖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回督军府前,我会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淮还未说出地点,阿玖立即鼻子一酸,眼睛红了。即便陆淮不说,阿玖也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阿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她母亲的墓地。   回上海的路上,阿玖有些坐立不安,对母亲的思念迅速冲淡了面对过去的恐惧。   叶楚坐在阿玖身旁,她能察觉到阿玖的身体紧绷。   阿玖双手握紧,放在腿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叶楚伸出左手,握住了阿玖的手,右手轻轻地拍着阿玖的后背。   随着叶楚的动作,阿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陆淮在前面开着车,他时不时会看一眼后视镜,叶楚正在安慰阿玖,温柔极了。   陆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墓园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冬天,满山的绿色都淡了。今天是阴天,整个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   阿玖迫不及待下了车,叶楚跟在她身后。两人随着陆淮,一起走到母亲的墓前。   阿玖一看到墓碑,眼泪就落了下来。   阿玖不能说话,连哭起来都是无声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一滴滴落在了地上,让人心疼。   阿玖有好多话想和母亲说,她在心中默念着。   母亲,我又长高了,头发也长了不少。   我很抱歉,今年没能在你生日的时候,来看你。   母亲,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会和我一样开心。   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阿玖想到这里,抿嘴笑了。   叶楚站在阿玖身后,她也在看着墓碑,面色不显,但眼神却复杂极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每年都会同陆淮一起过来。   这一世,叶楚也送了一束满天星。   她知道那天陆淮已经离开了,绝不会晓得墓前多了一束花。   他们的关系较为疏远时,叶楚的每一步都只能小心翼翼。   现在这样也好。   既然陆淮带了叶楚来这里,下回她就能顺理成章来看他的母亲了。   离开墓园后,陆淮将车子开得快了些,方才他们在墓园停留了不少时间。   阿玖哭得厉害,又吹了风,有些头疼。   陆淮先把叶楚送回了叶公馆,再回到了督军府。   阿玖回到督军府后,一直都没有出门。   督军府附近是威尔逊路的公馆区,有很安静的花园,不会有其他人打扰阿玖。   陆淮也不希望阿玖一直困在家里,他告诉阿玖她可以在附近散步。   他派了人来保护阿玖,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   上海滩下着细雨,淅淅沥沥的,空气中泛着些许凉意。   许是落了雨的缘故,天空阴沉沉的,光线仿佛都暗了下来。   今日,沈九准备去找陆淮,就如同往常一样。   他拿起大衣,关上了门,走进了冰冷的空气中。   雨仍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歇。沈九没有撑伞,径直往前走去。   细雨落在沈九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但他恍若未觉。   黑色的汽车停在门口,沈九走到车前,弯腰进去,车门被合上。   汽车缓缓发动,驶向了督军府。   沈九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他的眉头隐隐皱起。   不知怎的,沈九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沈九不晓得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原因。   窗子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寒风吹了进来,让沈九愈加清醒。   他转过头,往车窗外看去。   漫长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去去。有人神色匆匆地走着,有人面带喜悦地相会。   即便隔着车窗,似乎都能听见那些喧嚣的声音。   外头喧闹万分,这落雨的天气,完全没有影响到那些人。   而车内寂静极了,气氛有些压抑。   窗外的场景一晃而过,渐渐变得遥远了起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突然,车子一晃,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司机转过头:“九爷,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九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到车内:“九爷,是车熄火了。”   沈九:“你去找人过来修一下。”   然后,沈九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冰冷的空气涌了上来。   剩下的距离不远,沈九再走一段路就到督军府了。   寂静的小路上,沈九慢慢走着,他向来不是个急性子,步子也迈得极其轻缓。   雨势小了一点,地上有些潮湿,空气也变得洁净了起来。   不知为何,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又涌上了沈九的心头。   离督军府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让人再难忽视。   沈九微皱着眉,今日他是怎么了,仿佛他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样。   四下没什么人,清净得厉害,声响轻微。   离督军府还有一段距离,沈九继续走着,他慢慢地走到一处地方。   沈九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神态极为闲适。   沈九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前方,突然他脚步一滞。   清清冷冷的雨幕下,那里有个少女撑着伞,正缓缓走着。   少女背对着沈九,她的身子极为纤瘦,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瘦弱的身子被完全包裹住,走动间,愈加显得衣服空空荡荡的。   乌黑的长发披在她的肩上,隐约露出了一段脖颈,雪白纤细。   整个人看上去安静极了。   冰冷的风吹来,凉意袭了上来,少女紧了紧衣服,不由得环住了手臂。   她似乎极怕冷,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   细雨淅沥地下着,视线有些模糊。但是,在沈九的眼里,少女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沈九觉得前面的少女似乎有些眼熟。   他的大脑忽然放空,无数记忆朝他涌了过来。   恍惚间,沈九差点以为,前面那个身影就是阿玖。   是他梦中见过千百回的那个人。   阿玖一直藏在他的心底,从未忘记。   沈九目光专注,视线落在少女的身上,一瞬不移。   耳边响起淅沥的雨声,沈九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眼前的少女,与沈九记忆中的阿玖似乎有些不同。   阿玖没有她那么瘦,头发也没那么长,但是人长大了肯定会有改变。   不晓得为什么,阿玖瘦弱的身影,与眼前的少女,一点点重叠了起来。   这些年,阿玖去了哪里?   她过得还好吗?   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   千万个念头从沈九的脑海中闪过。   雨水敲打着地面,那些往事压在心头。   无论过了多久,他却永远忘不了。   不知怎的,沈九的心一揪。   抬脚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加更又来了,手疼的作者求一波营养液。 ☆、第124章 第124章   小雨不停地下着, 细小的淅沥声响着。风卷着雨, 一会慢,一会急。   沈九的衣服已经沾上不少雨, 但是他还是恍若未觉。   此时,沈九的眼中只瞧得见前面那个瘦弱的少女。   倘若她真的是阿玖呢?   沈九的步子快上了几分,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她。   沈九思绪乱极了,若她真的是阿玖, 他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阿玖给他送伞一事,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要是到了现在, 只有那件事他记得,阿玖早就忘了, 他又该如何?   少女撑着伞, 遮挡了大半的身影。从始至终,沈九都没能看到她的脸。   前面的少女脚步一拐,走过了另外一条小路。沈九心下一紧,立即跑上前。   沈九向周围看去, 四下空无一人。   此时,这条小路上, 只剩下他一个人。   旁边寂静极了,看上去空空荡荡的。气温愈加低了下来,寒风轻轻拂过沈九的脸颊。   仿佛刚才只是沈九的幻觉似的。   小雨静悄悄地下着, 空气冰冷异常,但沈九的心却比这萧瑟的冬日,还要冷上几分。   沈九怔怔地站在那里, 久久没有动作。   “阿玖?”沈九犹豫片刻,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小路上,只有细细的小雨落到地面上,没有人回应。   督军府。   陆淮正在接电话。   是陆宗霆打来的,他在南京事务繁忙,一时之间赶不回来,只能在电话中询问阿玖的状况。   “阿玖身体不好,你要多加注意。”陆宗霆的嗓音偏低,给人一种严肃压迫的感觉。   “阿玖很好,我会照顾好她。”陆淮声线沉沉。   每回两人提到阿玖的时候,气氛都会忽的沉闷下来。   发生在阿玖身上的这件事,在陆家是个不能随意碰触的话题。   陆家每一个人都受到了那件事的影响。所以,他们会共同保护好阿玖,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我会尽快回来。”陆宗霆仍旧不放心。   陆淮也怀着同样的心思:“阿玖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保护好她。”   陆淮刚挂了电话,沈九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九的衣服被淋湿了,神情也有些不对,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陆淮皱了皱眉:“怎么了?”   沈九摇了摇头,之后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仿佛泄尽了心力似的。   刚才他自己都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阿玖,又怎么和陆淮解释。   “外面雨太大,我忘记带伞了。”   陆淮看了一眼窗外,他并不信沈九的说辞。   外头下着小雨,看沈九的样子,定是淋了很久的雨。   但是,陆淮没有继续追问,沈九有他自己的秘密。   过了一会,沈九才从椅子上直起了背,看向陆淮。   “你妹妹回上海了?”   沈九对陆淮的事情很关心,他知道先前陆淮离开上海,就是要将妹妹接回家。   沈九从前就知道陆淮有个妹妹,她出了点意外,很早就被送出了上海,待在外面的疗养院里。   陆淮曾经同他提过,那年督军府起了一场大火,陆淮妹妹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伤。   “她前几日刚回来,现在一直待在督军府里。”陆淮没有把阿玖的事情和沈九细讲。   沈九点了点头,没有接着问。   那场火灾一定带给陆淮妹妹不好的记忆。上海对她来说,只是个伤心之地。   他知道陆淮的妹妹常年待在疗养院,很少与外人接触。   沈九自然不会因为关心陆淮,而去打扰他的妹妹。   沈九出了督军府,没有在外停留,便直接回家了。   回去后,沈九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房门合上后,先前支撑着他回来的力气仿佛消失殆尽。   外面的小雨还在一直下着,淅淅沥沥,沈九心上莫名添了几分烦闷。   沈九头疼得厉害,他走到床边,随意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沈九睡了过去。在梦里,他梦见了阿玖。   ……   沈九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于重重黑暗中,视线看不分明。   四下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这黑暗是无边无际的。   这里寂静无声,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怵。   看不清周遭的情形,也不晓得会遇见什么事,每个人在这样的地方,总会多想几分。   沈九伸出手,只觉得空气冰冷极了。   沈九仍是那副慵懒的姿态,他随意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一股烧焦的味道传入了沈九的鼻间,沈九的眉头隐隐皱起。   这味道极浅,却让人心生警惕。   沈九抬眼往周围看去,原本眼前一片漆黑,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那个光点还在不断扩散,慢慢变成了一小块明亮的区域。   那股烧焦的气味愈加浓了,让人的心蓦地慌了起来。   沈九抬起脚步,往那块亮处走了过去。   这里没有其他出口,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那份炽热。   沈九隐隐猜到了几分。   沈九迈着步子,走出了那片黑暗,周围的光线亮了起来,他的视线也逐渐清晰。   待到看清眼前的情景时,沈九的眼眸一紧。   这里有一座房子,此时却被大火包围住了。   黑沉沉的夜里,火浪冲天而起,熊熊的大火似乎要吞噬整片天空。   这场大火丝毫没有被黑暗阻隔住,火势仿佛更大了些。火苗爬上了房子,所到之处都变得焦黑了起来。   沈九紧皱着眉,为何这里会起这么大的火?看上去极不寻常。   房子旁边围着很多人,他们神色焦急。大家都忙着救火,想要让这火势减缓些。   周围喧闹得厉害,细小的讲话声落入沈九的耳朵,听上去他们的语气极其慌张。   “怎么突然就着火了?火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熄灭?”   “我没看见阿玖姑娘,阿玖姑娘不会还在房里罢。”   “如果阿玖姑娘出事了,这可怎么办?”   ……   沈九的心一震,阿玖在里面?   沈九抬眼看去,火势愈来愈大,天空被火光染上了淡淡的红色,那片红色还在缓缓蔓延开来。   冬日的空气分明冰冷至极,因着这炽热的火浪,风拂上沈九的脸颊,似乎都带上几分温热。   大家虽然担心阿玖,但是这样大的火,没人敢进去救人。   若走进这座房子,别说救人了,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里面。   这份炽热,让人心头恐惧。   沈九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一定要把阿玖带出来。   沈九头也未回,径直走进了火海中。   从外面看,已经能晓得火势极大,走进里面,更能感受到这场大火的可怕。   刚进去,一股火浪就扑面而来,带着灼热的温度。   沈九环视了周围,四下全是火焰,剧烈的浓烟漫起,烧焦的味道比外头还要浓烈。   沈九脚步极快,他心里清楚,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阿玖。   沈九快步走到一个房间前,打开门,迅速扫了一圈。   里面没有人。   然后,沈九立即离开,前往另一个房间。   手臂上传来灼热的疼痛,但是沈九恍若未觉。   他神色急切,阿玖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不晓得现在有没有出事。   沈九越想越焦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乱了脚步。   穿过漫长的长廊,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都看不到阿玖的身影。   沈九心里慌极了,但是他仍极力保持镇定。   阿玖还在等他。   他一定会找到阿玖。   火势已经极大,浓烈的烟雾漫了上来,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沈九忽的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救命……”   声音极小,隐约还能听见咳嗽声。   沈九深吸了一口气,阿玖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因着这大火,门也变得炽热了起来,沈九触碰到这扇门,只觉得掌心滚烫极了。   打开门,沈九一眼就看见了阿玖。   她坐在角落里,身子瘦弱极了,脸色极为苍白。   这时,阿玖似乎被浓烟呛到了,她捂着嘴,正在小声咳嗽,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沈九心下一松,幸好还来得及。   他唤了一句:“阿玖。”   阿玖有些意外,火势这样大,她没料到会有人来救自己。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   阿玖抬起头,恰好撞进了沈九的眼睛。   他们四目相接。   周围是喧嚣肆虐的火焰,他们的脸被火光映亮,在彼此眼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阿玖的声音带着哽咽:“沈公子。”   沈九心疼极了:“阿玖,你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沈九细细看着,阿玖周围散落着一些杂物,那些杂物已经着火了,形成了一块相对封闭的区域。   也正因为如此,阿玖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她无法从里面出来,被困在了里面。   沈九又往旁边看去,左侧的杂物较少,火势较小,若从那里过去,可以把阿玖带出来。   沈九走了过去。   火势越来越大,火苗漫上了沈九的手,传来钻心的疼痛。   沈九倒吸了一口气,但嘴上仍说着:“阿玖,我很快就过来了。”   阿玖看不清那边的情形,她担忧极了:“沈公子,你要小心。”   沈九一边推离障碍物,一边朝着阿玖走去,那些东西触碰上去极其滚烫。   沈九很快就走到了阿玖的身边。   阿玖眼里满是关切。   沈九不想让阿玖担心,他把自己受伤的手隐在了衣袖下。   近看阿玖,沈九才发觉阿玖的脸上有些被烧伤了,但她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   沈九心疼极了,但他晓得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沈九不晓得阿玖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担心阿玖站不起来,便向阿玖伸出了手。   他牵着阿玖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这时,一道房梁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彻底阻断了两人的路。   沈九下意识护住了阿玖。   ……   沈九倏地惊醒,他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黑透了,四下寂静得厉害,没有声响。   沈九的背上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仿佛在提醒他方才那可怕的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那样真实。   黑沉沉的夜、汹涌而来的火光、浓烈的烟雾……   以及阿玖。   梦里,他和阿玖被困在火海,没能逃出去。   沈九想起梦里阿玖那无助的样子,他就心疼极了,阿玖当时一定很害怕。   沈九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想起白天和陆淮聊过天,陆淮讲过他的妹妹曾经遇到一次火灾,在火灾中受伤了。   因着这个缘故,所以他才做了这个梦罢。   但是,有一件事沈九可以确定。   阿玖确实出事了。   沈九的直觉向来很准,虽说这种情况很少,但是若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沈九会有所感应。   夜色深沉,空气愈发得寒冷。   沈九久久没有动作,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阿玖在哪里,无论她是不是同先前不一样。   哪怕她的模样已经改变,沈九也绝对会一眼认出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抓紧她。   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   学堂里的事情很多,不日就要考试了。叶楚忙得很,学校小剧院的戏也暂时不排了。   等到考试结束后,话剧《宜君》会继续排练。毕竟,这出戏要在国泰大戏院上演,代表的是信礼中学的脸面。   周末的时候,叶楚终于得了空。   周六上午,叶楚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督军府女管家打过来的。   女管家的声音礼貌得很:“叶二小姐。”   叶楚:“嗯,是我。”   女管家:“四小姐有些想你,不知能否来督军府一趟?”   四小姐指的是阿玖,在外,旁人都称呼她为陆四小姐。   当然,阿玖回上海这件事是隐秘的。在上海滩,没有人知道陆四小姐回来了。   叶楚不假思索:“好。”   叶楚很快就离开了叶公馆,她让司机送她去威尔逊路的公馆区。   督军府就在那个公馆区的附近。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那些景物从窗外掠过去,愈发熟悉起来。   这是叶楚重生后头一回去督军府,心下有些紧张。   她在那个公馆区下了车,往督军府走过去。   越靠近督军府,叶楚越觉得慌乱。   那扇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她竟不知所措了起来。   守卫见到她,很快认了出来:“是叶二小姐吧。”   先前,三少已经同他交待过,所以叶楚能畅通无阻地进入督军府。   叶楚的脚步停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不见阳光,那幢房子安静地伫立着。   督军府的主楼是西式建筑,四层楼的花园洋房,样式极好看。先前闹过一场火灾,所以房子翻新了一下。   叶楚自己也不曾料到,她今生来到督军府,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一面往房子里走,一面试图镇定下来。   叶楚刚走进房子,一幕幕往事忽的浮上心头。   一楼有餐室,用具摆放得齐整,干净极了。她向来会在早上八点用餐。   许是因为尚未到中午,此刻的餐室空空荡荡,无人忙碌。   督军府的客厅一向是个摆设,叶楚知道,陆淮往往不会在客厅见客。   若是公事,陆淮便会在外面饭店里谈,若是朋友来,沈九会直接去书房找他。   ……   熟悉的场景就在眼前,上一世的回忆历历在目。   叶楚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她又一次站在这里,只是心境同先前不同。   叶楚望着督军府里的一切,都和上一世没什么改变,险些要落下泪来。   这时,有人忽然唤了她一声:“叶二小姐。”   叶楚的思绪立即被拉回,她抬眼看去,陈妈站在楼梯上望着她。   叶楚的面色不显,维持着一副平静的表面,陈妈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   陈妈语气柔和:“四小姐一直在等你。”   叶楚稳住心神,往楼梯上走:“阿玖在哪个房间?”   陈妈:“叶二小姐,请跟我来。”   在那次火灾后,阿玖原来的房间已经没人再用了,督军府也翻新了一番。   为了避免阿玖想起不好的记忆,他们现在让她住到了另一层楼,房间的装饰也和先前截然不同。   阿玖现在住在三楼,叶楚被陈妈领着,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发现阿玖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方才,陈妈只是下来给阿玖拿些东西,却正巧撞见了刚来督军府的叶楚,自然将她领了过来。   陈妈轻声叫道:“四小姐。”   阿玖这几日刚回来,夜里总是无法入睡,白日昏昏沉沉,她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没同家里人说。   阿玖缓缓睁开了眼,视线逐渐清晰。   见到叶楚的时候,阿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笑容愈发明显。   阿玖正想做一串手语,又立即想起叶楚并不懂。很快,她就拿起了一支钢笔,埋头写了起来。   桌上早就备好了白纸,用来让阿玖和叶楚交流。   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嫂嫂,这几天,想见你。   叶楚不住督军府,想来他们两人的真正关系,陆淮已经同阿玖解释过了。   现在,阿玖只是装糊涂。   但是,叶楚不拆穿她,阿玖也继续叫她嫂嫂。   叶楚笑了:“我也很想阿玖。”   阿玖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若是有机会了,定要记得来督军府住。   叶楚怔了一怔,她明白阿玖的意思。在阿玖的注视下,她点了点头。   阿玖没有很多事情能做,这几日看的是俄国小说家库普林的作品。   叶楚会陪伴阿玖,一点一点了解她的爱好。   上海的生活不似疗养院那样,不用一直同医生护士相处,但愿阿玖能开口讲话。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会一直保护她的。   看了一会儿书,阿玖便觉得累了。   她常常觉得困,睡午觉的时间恰巧又到了。   待到阿玖入睡了,叶楚离开了房间,悄悄合上了门。   今日来督军府,是阿玖叫她过来的。既然阿玖睡下了,叶楚自然准备很快就离开。   叶楚尚且没有走出这间房子,督军府的女管家叫住了她。   “叶二小姐,三少让你在书房等他。”   她给叶楚指了方向。   叶楚愣了下,她向女管家点头,便转身往书房走去。根本不需要指路,因为她已经来过多回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叶楚轻轻一推,就开了门。   督军府众人都晓得,不能随意进三少的书房,自是不会有人过来。   上一世,叶楚第一次来到督军府的书房,是同陆淮签一份合约。   在这个书房中,叶楚和陆淮坐在两侧,疏远得很。   为了维护一段合作的夫妻关系,他们各自提出条约,由双方商定后再做删减或添加。   约法三章,永不逾距。   当叶楚郑重地签下她的名字时,意味着两人的夫妻关系正式开始。   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揪。   ……   叶楚收回了思绪,她不能再陷入回忆中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先前那些事情抛之脑后,却无济于事。   叶楚想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她发现了什么,眼睛微眯,瞧见陆淮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相册。   那本相册展开,停留在其中一页。   叶楚不自觉走了过去。   相册的那一页上,是一张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阿玖,一岁时。   原来,这里全是阿玖的相片。叶楚不由得笑了一下,翻下去看。   照片里的阿玖笑得明媚,好似冬日里的暖阳。   但是越往后翻,叶楚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所有的照片停在了一处地方,剩下的竟是一片空白。   叶楚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同几年前相比,阿玖的相貌……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打开,叶楚猛地抬头看去,陆淮站在门口望着她。   “你知道了?”   陆淮把这本相册放在书桌上,就是为了让叶楚看到,他想告诉她一个秘密。   叶楚眉头一皱:“阿玖的样子……”   “你猜对了,阿玖的样子同先前不一样了。”   “这是督军府的家事,但我会告诉你。”   陆淮走了过来,示意叶楚坐在他身旁。   “坐下来,就当听个故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沈九和阿玖不会虐的,他们很快会见面,属于那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眼认出你。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25章 第125章   叶楚走到陆淮身边, 坐了下来。   先前, 陆淮已经告诉过她,那场火灾的事情。   但是她也只晓得, 阿玖那几年被陆家送到国外去治疗,身子落了病,近日才好。   现下,叶楚已经靠近了那个秘密, 被陆家努力保护着的真相。   陆淮望向叶楚, 他的视线直直落进她眼中。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默契, 叶楚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他缓缓开了口:“阿玖从火中被救出的时候,她的脸也受伤了。”   陆淮克制住自己的声线, 试图不受到情绪的影响。   所幸火并没有伤及阿玖的眼睛, 视力未受到损害。   待到阿玖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睁开眼,只觉得脸上疼痛万分,也不能开口说话。   陆家的人送她去了国外, 辗转了好几家医院,一定要将她的脸修复回来。   那段时期, 阿玖甚至不敢照镜子。可是,她明白得很,已经捡回了一条命来, 还想求得什么呢。   阿玖的心态很好,她积极地接受治疗。   然后,阿玖的身体慢慢转好, 修复手术也极为顺利。   到最后,阿玖的那双眼睛仍旧未变。但是,别的五官已经同先前不一样了。   阿玖的样子和先前不同,但是督军府的人都很快接受了她的新模样。   四小姐就是四小姐,她一直都不曾变过。   不过因为那次的事故,阿玖受了过多惊吓,她并不想记起当年的事情,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   陆淮告诉叶楚:“火灾之前的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这次阿玖回到上海,心态已经有了很大转变。”   叶楚细想一番:“我们可以给她一份新的记忆。”   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上海。   陆淮也明白叶楚的意思,和他的想法相同。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叶楚似乎并未察觉到,陆淮这些行为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陆淮带叶楚去疗养院见阿玖,又找理由让她来督军府……   陆淮是希望叶楚能渐渐融入他的生活,习惯他的一切。   直至无法离开。   陆淮望着叶楚,眸光深浅不明,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   上次,叶楚通过了陆淮的测试,他还没有给她奖励。现在时间尚早,陆淮觉得应该带她去看看。   陆淮开了口:“叶楚,你何时回叶公馆?”   叶楚想了想:“我没有同母亲说回去的时间。”   陆淮:“若是你下午无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叶楚问:“去哪里?”   陆淮忽的笑了:“你忘了么?我还欠你一份礼物。”   叶楚愣了一下,记起了前几天的事情。后来,她忙得不可开交,险些忘了陆淮还没告诉她,礼物是什么。   叶楚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礼物?”   陆淮并不答:“你要是想知道,随我来便是了。”   陆淮什么都不讲,反倒令叶楚更加好奇了。   叶楚跟着陆淮坐进了车子。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督军府,有些不舍。   但叶楚知道,她日后还会过来的。这样一想,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那辆黑色的汽车离开了督军府,驶进了上海滩这一片繁华之地,条条道路,不尽相同。   他们兜了几圈,先是进了一家店铺,从后门离去后,又进了一家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同先前的那个差不多,是另一处据点,只是没有那样齐全的武器库罢了。   这地方鱼龙混杂,人们面目难辨。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乔装易容了。   路边停了一辆汽车,是先前从未见过的。他们坐进了这辆车,换了条路线,离开了。   那只不过是上海滩随处可见的寻常车辆,不晓得去了哪里。   ……   寒塔寺,是位于上海郊外的一座寺庙,在上海极有名气。   很多香客都会到寒塔寺来,他们在这里上香或者听佛经,香火从未断过。   寒塔寺有一名高僧,法号净云。   净云大师在佛理上颇有造诣,文法典雅。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只为了听他讲一小段佛法,但光是这样也让他们受益良多了。   今日,容沐没有留在德仁堂,一早就出了门。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寒塔寺。   容沐来到上海后,就会定期前往寒塔寺。   一来一往中,净云大师竟和容沐成了好友,两人会不时地讨论佛法,交流自己的看法。   净云大师认为容沐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能看破那些旁人看不透的事情。   今天,寒塔寺还来了其他客人,正是刚归家不久的尚嫣。   尚嫣的母亲信佛念佛,对净云大师很是信服。   每隔一段时间,尚夫人就会来寒塔寺上香。   尚嫣离家多年,音信全无,伤透了父母的心。   尚嫣清楚,他们心里定是对自己有了隔阂。尽管尚嫣一点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她此次来上海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弥补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然后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   尚嫣特地抽出大部分时间来陪伴父母,这次尚夫人来寒塔寺,尚嫣自然会跟随。   可是尚嫣不信佛,也不想信。   来到寒塔寺后,她先是跟着尚夫人上了香,之后就找了个托词离开了。   寒塔寺不小,尚嫣刻意绕到幽静的地方。   方才,尚嫣在尚夫人的面前,还维持着一副乖巧女儿的样子。   当她一离开尚夫人的视线,尚嫣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温柔娴静。   因为寺庙的人规定过,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这处地方,所以这里安静极了。   这时,不远处的房门开了,容沐从里面走了出来。   容沐一举一动,极为淡然。他身上穿着素雅的长袍,气质清雅。   容沐的眼睛掠过尚嫣,但他好似没有看到尚嫣,直接迈步离开了。   尚嫣眼前一亮,立即跟了上去。   尽管在这里看到了容沐,周围也没什么人。但是尚嫣始终牢记容沐的习惯。   她知道,若是有人在场,容沐一定会假装和自己不认识。   等到四下无人,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尚嫣确保不会有人出现,这才拦住了容沐。   尚嫣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找容沐讲话。   因为尚嫣还清楚一点,容沐若是真的生气,会非常可怕。   “容大夫。”尚嫣唤了一声。   容沐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她,讲了一句:“小姐,我并不认识你。”   容沐神色未变,眼中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下,容沐也没有放松警惕。   “不知道容大夫何时会来尚公馆一趟,我的身子不大好。”   尚嫣的意思是说,容沐可以借着上门医病的由头,来尚公馆见她。   之前,容沐提醒过尚嫣,让她不要再来德仁堂找他。   尚嫣虽是听从了命令,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耐。   现在恰巧碰见容沐,她自然会多找容沐说些话。   尚嫣这话一说出口,容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还有事要做,不便再讲。”   容沐没有理会眼前的尚嫣,直接转身离开,毫不留情。   尚嫣心中有气,她本就是为所欲为的性子。   离开上海这么多年,她虽变得越来越狠厉,但是她真正的性格很难改变,再加上她喜欢容沐,自然会对容沐的行为看重几分。   此时,容沐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就没有给尚嫣好脸色。   况且周围又没有人,容沐还装作和她不熟的样子,这是做给谁看。   尚嫣稍稍提高了声音:“容沐。”   容沐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尚嫣连叫了好几声,容沐都没有理会。   她捏紧了拳头,对着容沐的背影,叫出了他真正的名字。   “莫……”   尚嫣刚说出一个字,就立即住了嘴。   时至隆冬,寒风冰冷刺骨,呼吸之间,尽是白雾。   而尚嫣的鬓角处,竟然冒出细密的汗珠,风一吹,冷极了。   是她大意了,居然敢在这里喊出莫清寒的名字。   幸好她及时住了嘴,不然莫清寒肯定会发火。   听到莫这个字,容沐果然停了下来。   容沐背对着尚嫣,他的气息一下子变了,阴冷异常。   他低垂下眸子,眼中杀意尽显。   如尚嫣所愿,容沐转过身,朝她走了过来。   容沐离尚嫣的距离不远,可是他每走一步,那脚步就像踏在尚嫣的心上。   她的手心不断冒汗,心中怕极了。   不一会,容沐就走到了尚嫣的面前,离她还有一米处站定。   他直直看向尚嫣的眼睛,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阴寒。   容沐刚才差点失控,但是他很快就控制了情绪,敛去了神色,半点不显。   但是尚嫣这人,是时候敲打一番了。   尚嫣动了动嘴唇,勉强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容沐神情平静温和,仿佛还是那个在德仁堂救人性命的大夫。   “小姐,是要看病吗?”容沐语气平静极了。   尚嫣不敢反驳,点了点头。   容沐将手指随意搭在尚嫣的手腕上,状似把脉,其实抓住了她的命门。   尚嫣动也不敢动,嘴唇失了血色,脸色苍白。   “尚小姐的病还没有好全,我再给你开一个方子。”   容沐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好似真的将尚嫣当做了一个病人。   “尚小姐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若是你再重蹈覆辙,我不能确保你的病情会不会好转。”   容沐警告尚嫣,提醒她若再惹怒他,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尚嫣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失了禁锢,她知道容沐放了自己一马,她立即松了一口气。   “我一定会按照容大夫所说的去做。”尚嫣艰难地说出自己的保证。   容沐将手移开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后他将手背在了身后。   听到尚嫣的话后,容沐过了半晌才开口:“时候不早了,尚小姐可以离开了。”   尚嫣如临大赦,立即离开了这里。   尚嫣走后,四下安静极了。   容沐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眼底却隐着一丝寒意。   他缓缓地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站在容沐的面前,恭敬地说:“容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容沐声音阴冷:“过几天尚家会举办一个宴会,你去做些事情。”   容沐晓得,尚家举办宴会,上海滩的名流都会到场。   陆淮也会出现。   想到陆淮,容沐的气息似冰冷了几分,但很快就散去。   容沐让手下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第一,尚嫣行事太过莽撞,这次事情就是给她的一个警告。   容沐利用尚嫣,是因为尚嫣的背景方便他行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容沐会容忍尚嫣的一切。   尚嫣若没了她的家族,她就没有任何价值。   方才尚嫣险些暴露容沐的身份,容沐已经起了杀心。若她再轻举妄动,他绝不留情。   第二,尚嫣已经离开上海五年了,名流圈子的人并不记得她是谁。   即便是尚家人,说不定对尚嫣都没什么感情。   尚嫣若是徒有一个尚家小姐的名头,这不能给容沐半点帮助。   因此,尚嫣若在这次聚会上受惊,尚家人定会关心她。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全上海滩的人都会记住尚大小姐。   手下离开后,容沐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   黑色汽车停下来,陆淮走了出去。   叶楚下了车,她的脚步一顿。上一世,她不曾到过这个地方。   这间宅子,从外观来看,最为普通不过。但是,却又偏偏处在僻静之地,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家。   最近的一户人家在一公里以外。   叶楚不太清楚,为什么陆淮会带她来这里。她怀着疑惑,随陆淮走进了这间宅子。   两个人穿过了一个宽阔的院子,越往里走,叶楚便越觉得有些怪异。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跟着陆淮走。   他们在一个房间停了下来,房间里窗户敞开,但是,叶楚的关注点不再在这里,她并没有注意到。   停下了步子,陆淮示意叶楚往外看去。   循着陆淮的视线,叶楚看向窗外,下午时分,虽没有太阳,却看得清楚分明。   她忽的愣住了,那是一个演武场。   那里有一群身手极好的人,在进行一场日常的训练。   那些人招招精准,动作却悄无声息。他们只是在相互较量,半点疼都不从口中说出,仿佛已经习惯了。   叶楚发怔地看着,陆淮的声线沉沉落下。   “我为你训练了一批暗卫。”   “上次测试你的时候,他们也混在人群中,观察着你的表现。”   “若是你能令他们信服,这批人就属于你了。”   “他们会以你的命令为先,只听命于你。”   “这份礼物,你满意吗?”   陆淮的话响起,每一句都落在了叶楚的心上。   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陆淮已经给了她所有的信任,甚至为她安排了这批暗卫,只是想维护她的秘密。   相当于这批暗卫只会听她的命令。   他希望他们的合作是平等且相互尊重的,但与此同时,又完全保证了她的自主行动。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   叶楚的眼睛一红,但她的忍耐力极好。   她极为克制,只在转身的时候,落下一滴泪来。   待到陆淮望向叶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的背影沉默极了,又一直没有回答他,陆淮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叶楚的心绪乱得很。   陆淮先前已经怀疑过她了,却又被自己用各种借口避开了话题。   她是重生的。   是不是要告诉他这件事?   重生一事这样奇怪,从前也不曾听说过。   如果陆淮知道自己的秘密,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是……   叶楚紧张极了,不由得攥紧了手,千万种念头在脑子里闪了过去。   经过一番思索后,叶楚决定开口。   以后,叶楚还会告诉陆淮许多事情,甚至那些不被人察觉的细节。   她还能再用梦境这个借口来解释吗?   叶楚明白,若是陆淮真的想试探,她的秘密是藏不住的。   先前她有好多顾虑,却因着陆淮而荡然无存了。   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讲出来。   叶楚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陆淮。   叶楚开了口:“陆淮,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分明她要讲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语气却平静极了。   陆淮怔了一怔。   见到叶楚镇定的神色后,他心头一紧。   叶楚继续说道:“若是你听了,不要觉得奇怪,因为我也无法解释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听到这里,陆淮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   陆淮向来知道叶楚身上有秘密,只是她一直隐瞒。现在,他觉得自己离着这个秘密已经越来越近了。   先前的猜测,仿佛很快就会在今天得到证实。   叶楚分明紧张,却敛了神色,她很快就要讲到最关键的一句话了。   这一次,叶楚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淮,我曾经活过一世。”   陆淮没有开口,好似这件事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是今日才真正确定。   “我先前同你讲过,叶家败落,陆督军被刺身亡……”   “那些事不是来自我的梦境,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重生回到了十六岁,想改变那些事情的结局。”   “……”   陆淮看着叶楚,她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清晰得很。   从她口中说出这些话来,她的神情却镇定极了。   陆淮知道叶楚定是经过很大的挣扎,才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种事情落在旁人眼中古怪得很,他们不会信她。但是,无论她说什么,陆淮都会相信。   这证实了陆淮的猜测,叶楚懂得那样多,那些长年累月才能学会的事情,的确是她上一世学到的。   但他仍然有着疑问,她为何学会他的字迹,甚至了解他的习惯。   叶楚从何得知他的事情?关于这一点,他总是无法释疑。   陆淮希望叶楚能告诉他原因。   陆淮的声线很克制:“叶楚,既然你已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同我讲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楚点了点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这样诡异,若是陆淮有疑问,也不足为奇。   有些事情在陆淮的心中待了很久,在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前世,你认识过我吗?”   若是她认得他,他对她来说,又是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一下营养液。 ☆、第126章 第126章   叶楚的身体一僵。   叶楚下意识的反应是逃避, 但她怔了几秒, 没有这么做。   她清楚得很,重生以来, 她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无非是想有资格能站在他身边罢了。   若是叶楚撒谎,便是又一次将他推远了。陆淮此刻就在这里,她不能避开他的目光。   叶楚试图冷静地讲出来:“陆淮, 我们认识。”   陆淮忽的笑了, 这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既然他们认识, 先前的许多疑问也一同解决了。   陆淮又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叶楚顿了几秒:“我和你的关系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叶楚知道, 她既不能对陆淮撒谎, 又不能讲出真相。   所以她选择了折中的方法,她只是不答。   如果陆淮知道了前世两人是假夫妻,他的态度会是怎样?   叶楚也不晓得要怎么面对他了。   “复杂?”陆淮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很有深意。他看向叶楚, 下意识起了试探的心思。   陆淮眯了下眼睛:“是敌人吗?”   叶楚摇头:“当然不是。”   陆淮问:“算朋友吗?”   叶楚点头:“算是吧。”   陆淮容色淡淡:“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知道他的写字习惯,又清楚他的很多事情……   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么。   陆淮略加思索, 便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不能对旁人说,也不能告诉他的那种关系吧。   叶楚愣了一下,她分明什么都没有讲, 他怎么就明白了?   陆淮的目光直直望向叶楚的眼底,仿佛能看透她。他不开口,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猜想。   她心里装了许多秘密, 自然心虚了起来。   叶楚移开了眼睛:“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同你讲的。”   陆淮笑了:“不急。”   “如果你有一天能解释明白,再来找我便是了。”   陆淮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叶楚,将她的神情全都看进眼中。   她没有看到的是,他的眸光难测,看不分明。   陆淮似乎读懂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半分钟后,陆淮缓缓开口,讲了一句话。   “我会期待的。”   他的语气极为镇定,听上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陆淮很快转移了话题。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宅子,是陆淮特地挑选的。外面地段僻静,人烟稀少,作为培训暗卫之地,最为合适。   若是有人看见了门口,也只会觉得这里是一户普通人家。   陆淮要同叶楚交待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这批暗卫已经见过你了。”   “但是,你若想让他们真正服从你的命令,必须要让他们信服你。”   叶楚自然清楚陆淮的意思是什么。   人心难测,若要用人,须得试炼一番。既然别人跟随你,也要有本事能令人心服口服。   收服人心,必不可少。这件事,急不得。   陆淮带着叶楚离开了房间,经过一条走廊,再拐了一个弯,就到了演武场。   两人见到一群暗卫的训练,一招一式,毫不留情。   那批暗卫的反应很快,他们发现了陆淮和叶楚。   他们立即停下了训练,十分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三少。”   “叶楚姑娘。”   暗卫行事隐秘,谨慎小心,如影子一般跟随。因此,这里的训练,比起军队里的训练更为严格。   陆淮并不多言,开门见山。   “你们听着,从今日起,叶楚就是你们的主子了。”   暗卫并不惊讶,面色如常。他们训练以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去处。   “从今往后,你们只听从她的命令。”   “是,三少。”   “……”   时间已经不早了,陆淮和叶楚应该离开了。他们会挑选时间,改日再来。   明晚就是尚嫣的宴会,叶楚要回去准备一番。   开车回去的路上,叶楚略加回想,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告诉陆淮。   “上一世,尚嫣的宴会很平静,同寻常的宴会没有差别。”   叶楚已经将自己重生一事告诉陆淮,现在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紧张,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暴露。   叶楚向陆淮坦诚之后,倒是更自在了一些。   “但是前世,莫清寒并没有那么早来到上海。”   叶楚觉得,莫清寒现在应该已经在上海了,指不定他想借着尚嫣的宴会闹出些事情来。   “我们还是需要防范才是。”   陆淮也赞同她的想法。莫清寒行踪不定,又谨慎得很,若是想找到他,需要从别的方面入手。   这次,尚家的宴会,他们二人必须去。   看看莫清寒会不会主动送出把柄。   让他们抓住。   ……   前段时间,贺洵留洋归来,回到了上海。   贺洵家世极好,性子又洒脱,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年龄适当,又是单身。很多富家太太都在心中暗自考量,希望自家的女儿能嫁给这样出色的人。   贺洵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也是贺家的独生子,那些丰厚的家产自然由他一个人继承。   如今,不少富太太名媛都集中在这里,她们会找到适当的时机,和贺洵聊天。   尚公馆的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辆,很多人已经到了。   尚家的宴会将在大厅举行。   贺洵一到大厅,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今晚,贺洵穿了一件深色西装,质地高级,剪裁极好,但是西装扣子没有扣上,西装敞开着。   他在里面搭了一件白色衬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解开了,随性得很。   贺洵缓缓迈着步子,走到桌子前,拿起了一杯酒。   桌子上放着酒杯,透明的杯子里盛满了酒。   雪白的灯光落下,酒杯折射出浅浅的光。   贺洵靠在桌子边,拿着一杯酒,他没有喝,只是将其拿在了手中。   贺洵的母亲也在宴会中,她和一群富家太太聚在一块。   当贺洵到宴会厅时,这边的人都看到了他,那些富家太太转头就向贺太太夸了起来。   “这是你儿子吧?听说他刚留洋回来,前途算得上是一片大好。”   “谁说不是呢,贺太太,你要享福了。”   贺太太嘴角微微一抿,她向来知道自己的儿子出色,自然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些人的奉承。   她们现在这么说,不就是看重了贺家的家世,还有她儿子的品行和相貌么?个个都想着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来。   但是贺太太又不傻,她可不会为了听这几句好话,就随意给贺洵定下那些人的女儿。   虽说贺洵年纪不小了,但是贺太太才不会着急。她的儿子这样优秀,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挑选一门亲事。   先别提那些人能不能配得上她的儿子,就算真的有适当的人选,贺太太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做不了贺洵的主。   求亲嫁娶这件事,还是留给她儿子头疼吧,她管不上。   贺太太始终保持微笑的表情,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这时,一位孙太太走上前来,和贺太太寒暄起来。   “贺太太,你儿子样样都好,根本不用你费心,我可真羡慕你。”   贺太太微微颔首:“哪里,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插不了手。”   孙太太好话说尽,不知道要如何同贺太太继续说下去,   她突然想起之前听说的一件事,于是关心地问道。   “贺太太,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小时候贺公子失踪的时候,你肯定慌乱极了,现在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   孙太太自以为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但是她说出的话却触到了贺太太的底线。   贺太太脸色瞬间沉下,眸光黯淡了许多。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孙太太:“孙太太,话不可能乱说,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未必是真。”   “那些年,他不在上海,是因为贺家将他送到北平,大家自然没有见过他。”   孙太太看到贺洵母亲变了脸色,当然清楚自己说错了话。   话不能乱讲,她也不想得罪贺家。   她立即道歉:“贺太太,我讲错了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贺太太微微侧头看她,笑了一下:“我并不介意你的话,你只是不清楚状况罢了。”   “现在我将事实告诉你,一定不要记错了。”   孙太太找了个托辞很快就离开了。   贺太太虽然笑着,但是大家都很默契,没有上前打扰。   尽管她们不晓得,刚才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她们能看得出,贺太太的心情不太好。   在场的个个都心思通透,识趣得很,走远了些。   贺太太越想越生气,离开了宴会厅,准备去花园透透气。   那个孙太太口无遮拦,在众人面前说出了他们贺家的事情。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的秘辛,不允许旁人提起。   贺洵年少的时候,的确失踪了一段时日,了无音讯。   在贺洵失踪的那几年里,贺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去了许多地方,定要寻到他的下落。   他们也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但都毫无音讯。   之后,贺家完全压下了这件事,封锁了一切消息。他们不想让其他人对贺洵说三道四。   当贺家以为贺洵死在外面的时候,贺洵却自己回了家。   贺洵丝毫未提那几年发生的事,他们考虑到贺洵的感受,也不会主动提起。   过了一段时间后,贺洵提出要去国外留学几年,贺家以为他心情不好,自然会应允。   自从贺洵失踪,再次回来后,贺家所有的人都对贺洵极为上心。   他们不会将此事放在明面上讲,省得贺洵心里多想。   贺家的人也从不拘着贺洵的性子,不管他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过问。   前段时间,贺洵才从外面回来。   贺太太可不想让那些不识相的人,在她儿子面前乱说话,让他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贺太太才刚出门,叶楚就走进了宴会厅。   叶楚径直走到人少的地方,并没有在大厅中央逗留。   贺洵正无聊,他看到叶楚的时候,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浓,张扬极了。   他将手上的酒杯放到了一边,由着自己的性子,朝叶楚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叶楚。”   叶楚听到身后传来了贺洵的声音。   叶楚转过了身,看向贺洵。   贺洵带着风度翩翩的浅淡笑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贺洵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然后,他说:“听说你们在排戏,是什么戏?”   贺洵记得,上回在学校碰到叶楚的时候,校长提了一句,说那些同学都参与了话剧演出。   叶楚定是参加了排练,贺洵这么问,也不突兀。   原本叶楚并不想理会贺洵,但是他的态度极好,再加上宴会上有这么多客人,叶楚自然不会落他面子。   “这出戏叫《宜君》。”叶楚做了回答。   贺洵闲散一笑:“我听说过那个女作家,她的书想必也是极好的。你在里面演的是什么角色?”   叶楚:“我没有参加演出,那天和我在一起的朋友,才是那出戏的主角。”   贺洵薄唇轻勾;“是严小姐和付小姐吧,她们挺适合那两个角色的。”   虽说叶楚不想落他面子,但也不想同贺洵多谈。   叶楚刚想找个借口离开,贺洵却先开了口。   “我要先走了,希望叶二小姐玩得愉快。”   叶楚觉得贺洵有些古怪,但她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并没有去在意这件事。   但是,叶楚站在贺洵面前时,他忽的一愣,大脑仿佛想起了什么。   奇怪,分明他只见了叶楚没几面,现在怎么又要找她讲话?   贺洵皱起了眉,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头又痛了起来。   贺洵明白,他又一次不自觉地靠近叶楚了。   仿佛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   他受人所托,必须要知道叶楚的消息。   这种感觉奇怪得很,贺洵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他随即离开了大厅,只是步子快了些,没人发觉他的不对。   宴会厅中的空气混沌了些,到了外面的走廊,冷冽的空气从窗子里灌进来,贺洵便觉得清醒了起来。   走廊寂静得紧,大家都在宴会上说笑,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贺洵的头部猛地一疼,他不由得退后了几步,险些跌倒。   月光从窗子里落进来,照亮了那头明亮的一角。   但贺洵痛苦极了,他的背部紧贴着墙,头痛更加强烈了。   他倚靠在黑暗里,身形高大,看上去极为难受。   即便月光也无法窥破贺洵的秘密。   很多时候,贺洵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也并不知道昨日自己去了哪里。   就像方才那样,贺洵不由自主地去找叶楚,只是隐约记得有人让他去关照叶家。   他的记忆总是缺失了一块。   贺洵十分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   贺洵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   四下万籁俱寂,声音尽数歇了,贺洵许久没有出声。   一分一秒都变得极为漫长,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贺洵睁开了眼。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没了之前的随性张扬。   贺洵全身的气质也截然不同了,愈发沉稳,平静极了。   先前那个人仿佛不存在了似的。   原先的贺洵是一个纨绔子弟,肆意又散漫。   而现在的贺洵,却斯斯文文,从容温和。   贺洵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西装也敞开了。   他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快。   贺洵伸出手,扣上了衬衫领口上面的两颗扣子。   西装的扣子被系上,西装干净又服帖。   略加整理后,贺洵扫视了一圈,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今晚,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贺洵迈着平稳的步子,像个优雅的绅士。   贺洵穿过走廊,进了宴会厅。他的脚步不匆不忙,经过了喧闹的宴会厅。   临走之前,他看了叶楚一眼。   贺洵离开了尚公馆,去了一个私人公寓,像往常那样。   他先给贺公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告诉贺太太,自己晚上不回家了。   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贺公馆的管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贺洵搁了电话,从衣柜找出什么,开始乔装易容。   再次走出房间的时候,贺洵已经换了另一副样子。   贺洵的手中拿着一柄黑伞,身上的西装三件套齐整得很,一条织纹领带系得极好。   不会有人认出他的脸。   贺洵出了门,路旁停着一辆汽车。他发动了汽车,车缓缓开了,去了一个地方。   天色黑透了,月亮被厚重的云遮了起来,光线看不分明。   史密斯路的古董店已经关门了。   但是因为他的出现,古董店里的灯亮了起来。   他们只在夜间行事,现在这个时候自然一直有人在。   孟五恭敬极了,唤了一声。   “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贺洵的另一重人格是江先生,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不干涉对方的行为。江先生受人所托要照看叶楚,所以贺洵会不自觉靠近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27章 第127章   江先生点了点头, 极为温和, 孟五跟着他身后进了密室。   古董店的门紧闭着,灯又一次熄灭了, 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暗阁,自然是在暗处行隐秘之事。   做杀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隐藏自己的行踪。   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没有人见过他的脸,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暗阁之人只晓得他姓江, 旁的都不清楚。   但是他们从不过问, 是因为他们对江先生全然信服。   从前的暗阁纪律森严,不将杀手的命当命。杀人办事, 以任务为首, 杀手并不重要,死了便是死了。   几年前,自从江先生接手暗阁之后,改了规矩。   不杀好人, 不动上海的人。   在暗阁中训练时,每个人都有代号, 但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些人已记不得自己从前的姓名,江先生给了他们新的名字。   暗阁的秩序这才建立起来,这个组织的名声转好, 在江湖上口碑极佳。   孟五极为尊敬江先生,他心中明白得很。   是江先生给了暗阁一个新的未来。   ……   方才出门的时候,严曼曼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 延迟了出发的时间。   严曼曼一到宴会厅,就立即扫了一眼在场的客人。   果然,叶楚先她一步到了。   严曼曼是同她的母亲一起过来的,她自然需要和母亲说一声。   “母亲,我朋友已经到了,我要去找她。”严曼曼拉着母亲的手臂,笑吟吟的。   严太太朝严曼曼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是叶楚站在那里。   严太太自然知道,严曼曼最近和叶楚走得很近,两人能聊得来。   叶楚性子好,做事认真,非常讨人喜欢。和叶楚这样的朋友来往,恰好能管管她女儿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气。   严太太笑了笑:“你快去吧,待会我有些人要介绍给你,你记得过来。”   严曼曼立即应下,朝叶楚快步走了过去。   叶楚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抬眼望去,发现严曼曼正向她走了过来,随即展颜一笑。   “阿楚。”严曼曼靠近叶楚身边,“我有事耽搁了一些时间,让你多等了。”   叶楚摇了摇头:“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付恬恬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能不参加的时候,就不会来。   虽然少了付恬恬这个拌嘴的对象,有些可惜,但是严曼曼更喜欢同叶楚讲话。   严曼曼的笑容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下一秒,她耷拉下了眉。   “阿楚,我好羡慕你。”   严曼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让叶楚愣了愣:“羡慕我?”   严曼曼解释:“过会我的母亲要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认识,她说那些太太的儿子都很出色。”   “她无非想让我和他们培养感情。”   严曼曼叹了口气:“她不放心我嫁给别人,母亲倒是觉得我应该嫁给那些知根知底的人,这样她不用事事担心我。”   叶楚知道严曼曼的性子,她自由惯了,自然会对这种事产生抵抗的情绪。   叶楚拍了拍严曼曼的手臂:“你先别急,你母亲只是关心你.若你不愿意,她当然也不会强迫你。”   严曼曼只得点了点脑袋:“你的父母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真好。”   叶楚没作声,她总不能和严曼曼说,她晚上偷跑出去和陆淮去看黑市比武,这件事差点就被母亲发现了。   “叶二小姐,严小姐。”   杨怀礼看到了叶楚和严曼曼,脚步一滞,走了过来。   先前,严曼曼对杨怀礼还怀着一些少女的心思,但是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严曼曼的心思早就歇了。   此时,严曼曼对上了杨怀礼,已经能把他当成普通朋友看待了。   叶楚她们朝杨怀礼点了点头。   杨怀礼看到严曼曼的时候,心中有些歉疚,他一直知道严曼曼喜欢过他。   但是他并无欢喜,而是把这份感情当做一个玩笑,甚至在和朋友谈起之时,还会抱怨严曼曼的苦苦追求。   当他发现自己被叶嘉柔戏耍之后,才明白到付出的感情被践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严小姐,先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杨怀礼说得很郑重,语气真诚。   严曼曼自然清楚,杨怀礼说的到底是哪件事。   她向杨怀礼点了点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杨公子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严曼曼是真的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杨怀礼会向自己道歉。   这时,叶楚轻拍了下严曼曼的后背:“你母亲好像有事找你。”   严曼曼看了过去,发现母亲看向这边,做了个手势让她过去。   母亲身边站着几个女人,都是平时和母亲交好的朋友。   严曼曼虽不情愿,但还是和叶楚道了别。   现在,只剩下叶楚和杨怀礼站在这里。   “叶二小姐。”杨怀礼开了口:“我也要向你道个歉。”   叶楚微微眯起眼睛,没作声。   杨怀礼提起那次在永安百货的事,他受了叶嘉柔的挑拨,故意挑衅叶楚。只不过叶楚根本就没有受委屈,倒是杨怀礼被落了面子。   “我轻信别人的话,误会了叶二小姐,对你出言不逊。如今想想,我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说这话的时候,杨怀礼对叶楚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在自嘲。   他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样子,像个谦谦君子,进退有度。   杨怀礼感慨道:“那时的我,就像鬼迷心窍一般,处处想着叶嘉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现在想来,真的可笑极了。多亏叶二小姐,我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杨怀礼是书中的男配,注定要和叶嘉柔纠缠在一起。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杨怀礼都会爱上叶嘉柔。   上辈子,杨怀礼对叶嘉柔忠诚得很,时刻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即使到了后期,杨怀礼变得越来越强,叶嘉柔同莫清寒在一起后,他还是一直为叶嘉柔保驾护航。   不过现在看来,叶楚对他们百般阻扰,还是有些用处的。   现在经此一遭,叶楚发现,杨怀礼对叶嘉柔的心思淡了不少。   叶楚声音清冷:“杨公子,这些都过去了,你应该可以放下了。”   杨怀礼轻笑一声:“的确如此,我最后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叶嘉柔现在还是留在北平吗?”   叶楚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回答。   杨怀礼又想做些什么?   看到叶楚误会了他的意思,杨怀礼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那人的近况罢了。”   杨怀礼说得坦荡,他的眼中已经没有爱意,看上去只是像在询问一个普通朋友。   反正叶楚也不会将事实告诉他,只是同他讲那些对外的说辞罢了。   “她还在北平。叶家送她过去,是因为她动了旁的心思,所以让她去北平补课,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叶楚不欲和他多谈,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要去找朋友了,恐怕不能同你聊了。”   杨怀礼自然听出了叶楚的意思,他本就是来道歉的,不是来刁难叶楚的。   杨怀礼礼貌地笑了一下:“是我耽误了叶二小姐的时间,你先去找朋友吧。我也有些事情要做。”   叶楚朝杨怀礼点了个头,抬脚离开了。   杨怀礼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酒杯。   他发现,当他听到叶嘉柔的消息时,心中已经丝毫不在意了。   ……   另一头,尚公馆的宴会厅内。   贺太太回了大厅,想找到贺洵,却怎么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有人同她讲,说贺公子已经提早离开了。   贺太太向来知道贺洵的性子,他时常离家,不晓得去做什么。   他们心疼贺洵,并不多问。他回上海后,更珍惜贺家人。他一片孝心,贺太太岂会在意旁事。   宴会厅的一处角落里。   尚夫人带着尚嫣,同严曼曼的母亲讲话。   在这种场合,严曼曼是乖巧的。她心中虽觉得无聊,但仍是神态认真地听着。   宴会上,尚家将尚家大小姐尚嫣重新介绍给了上海滩的名流权贵们。   尚家大小姐离开上海五年,尚家的人一直没有开口解释。   按照尚家方面的讲法,尚嫣去外面历练,现下回来,倒是懂事许多,心性也更加沉稳了。   毕竟是尚家的女儿,他们大度地原谅了尚嫣从前的不听话。   尚嫣没有忘记莫清寒的嘱咐,他要她回上海后,靠近那些名媛小姐。   莫清寒给尚嫣提供了两个人选,警察署长的女儿严曼曼,同时拥有官场和商业背景的叶二小姐叶楚。   尚嫣善妒,即便这两个人只是莫清寒的棋子,她仍是有了醋意。   她调查过了,严曼曼身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一个性子有些傲慢的小女生。   但是叶楚,尚嫣知道她有一个妹妹。   叶三小姐和叶楚向来不对付,前段日子,竟被送去了北平。   尚嫣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认为是叶楚做的,足以证明此人心思深沉,不可深交。   所以,尚嫣今晚的目标是叶楚。   “母亲,那人是谁?”尚嫣指了指叶楚,她站在那里,同叶太太苏兰讲话。   尚夫人看了尚嫣一眼,她同严家人关系不浅,才先将严曼曼介绍给了尚嫣。   既然尚嫣想认识叶二小姐,尚夫人也自会满足她。   尚夫人带着尚嫣走了过去,态度和气:“叶太太。”   苏兰对两人露出笑容:“尚夫人。”   “这是小女尚嫣。”   “你好,我是尚嫣。”   等到尚夫人讲话,尚嫣很快朝叶楚伸出了手,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平和又亲近。   叶楚知道,那层伪装下面,是最恶毒不过的蛇蝎心肠。   叶楚心中虽这样想着,却半点面色不显。   “你好,我叫叶楚。”   叶楚轻握住尚嫣的手,笑了一笑。   两个女孩子明显谈得来,太太们也乐于见得此事,她们也聊起自己的事情来。   所以,尚嫣有了和叶楚单独相处的机会。   尚嫣:“我听母亲说了,叶二小姐还在上学。”   尚嫣的态度亲近,问起叶楚的事情来,仿佛想结交这个朋友。   叶楚:“我在信礼中学念书,学堂最近在排话剧。”   叶楚客气又有礼,她的回应简简单单,又不让尚嫣知道过多。   尚嫣离了上海滩那样久,此次宴会上定想结识一些人,好为日后铺路。   若是尚嫣选中了自己,叶楚也不介意成为她的“朋友”。   叶楚和尚嫣,两个人各怀心思,她们都抱着接近对方的念头,自然相谈甚欢。   至少在旁人眼中,她们对彼此的态度极为友好。   尚嫣随口一提:“叶二小姐好像有个妹妹,怎么今日没来这里?”   尚嫣状似不经意地讲出这句话,她的样子看上去丝毫不知情,其实是想试探叶楚。   叶楚在心中冷笑一声,她看出尚嫣的心思。   紧接着,叶楚叹了一口气。   “叶二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尚嫣的言语中带着歉意,“我不应该提的,抱歉了。”   “没事的,尚嫣。”   叶楚淡然一笑,反倒叫了尚嫣的名字,听上去同她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她们有心交谈,随意捡起事情,便能聊上几句。   尚嫣笑得温和:“叶楚,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和你投缘。”   “若是你不计较我方才的行为,以后可以多来尚公馆找我。”   叶楚点了点头:“一定。”   叶楚的话中暗藏深意,她已经成功靠近了尚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尚嫣的目的已经达到,注意力自然就不放在叶楚身上了,她准备离开。   这时,尚嫣的视线落在了门口,有个高大的身影进了宴会厅。他的面容冷峻,轮廓分明,唇线薄得恰到好处,极为英俊。   她的眼神变了一下,很快就认出了那个人。   陆淮。   五年前,尚嫣离家出走是因为叛逆,但是还有另一个原因,是陆淮拒绝了她。   五年在外,尚嫣倒是遇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莫清寒最了解她,知道她的本性却并不在意,她的心中便只有他了。   但是,按照尚嫣的性子,她自是想在陆淮眼前找回自己的面子。   陆淮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他却来了。   尚嫣见到他,心里倒是起了一个念头。   尚嫣若是一个人过去,气场便弱了不小,总要有个见证才是。   她瞥向旁边的叶楚,忽然环住了叶楚的胳膊。   尚嫣笑了:“叶楚,我给你介绍一个人罢。”   叶楚愣了几秒,被尚嫣拉着,往陆淮的方向走。她很快就看出来了,尚嫣不过是想利用她。   尚嫣已经五年未见陆淮,现下来这么一招,只是带着叶楚做个陪衬。   叶楚略加思索,已经有了应付的办法。   她们穿过宴会厅,来到了陆淮旁边。   尚嫣的声音柔和:“三少,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陆淮转过身来。   他的语气冷冷淡淡:“尚小姐。”   尚嫣心中冷笑了一下,几年没见,陆淮还是这样冷漠的性子。   尚嫣的身子虚靠在叶楚的身上,看起来她们很亲近。   尚嫣:“这是我的新朋友,叶楚。”   很快,尚嫣又给叶楚介绍起陆淮来。   “这是陆家三少,我从前的……”   尚嫣顿了一下,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朋友。”   尚嫣的语气有些奇怪,暧昧不清,刻意在叶楚面前显摆似的。   听到这里,叶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陆淮的目光掠过叶楚,只停留了仅仅一秒。   两人视线相交,短时间内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尚嫣是莫清寒那边的人,他们原想在她面前装作不认识,可她却非要介绍对方。   现在看来,计划有变。   这个角落只有他们三人,讲了什么,旁人不会知道。   既然尚嫣无心做了这样的举动,陆淮和叶楚就有了另一个新的计划。   他们倒不如利用她,演一场戏。   通过尚嫣的口,让莫清寒知道陆淮和叶楚并无关系。   这样,正好分散莫清寒的注意。   两个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叶楚语气微冷:“尚小姐不必介绍了,我认得他。”   叶楚皱起眉来,仿佛有些气了。   “陆三少,我次次撞见他,都没有好事发生。”   陆淮的面色一沉:“我时常偶遇叶二小姐。”   “你明知我对你不感兴趣,又何必纠缠?”   陆淮的话不多,仿佛叶楚先前对他做了什么。叶楚对他爱而不得,他很是厌恶。   “纠缠?”叶楚挑了挑眉。   “尚小姐,你来替我评评理。”   “是我在纠缠三少,还是他会错了意?”   尚嫣怔住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陆氏夫妇上线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28章 第128章 为了今晚的宴会, 尚嫣做足了准备。 叶楚这个人,尚嫣先前是了解过的。若是要将她同陆淮扯上关系,还得从几个月前尹家的一次聚会讲起。 据说在尹家,参谋官太太丢了耳环, 她的丫鬟认定看见了偷窃之人是叶楚。 本以为叶楚没有不在场证据,却没料到, 陆淮竟站了出来,说那时在花园中遇见了她。 尚嫣觉得, 按照陆淮的性子, 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陆淮向来公正公道, 这恰巧也是尚嫣目前最讨厌他的地方。 现在,他们三人在尚公馆。尚嫣的眼神在陆淮和叶楚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没有发生什么疑点。 尚嫣的嘴角勾起, 她心生好奇。 说不定,她今日撞见了一出好戏。 尚嫣的态度关切极了:“叶楚, 你有什么委屈, 便同我讲讲看吧。” 叶楚抿了抿唇:“有一回,我在茶社喝茶时见到了陆三少, 只不过打了声招呼, 他却视而不见。” 陆淮的语气淡漠:“叶二小姐尾随我去茶社,是何用意?” 叶楚的脸一白, 好似被人说中了痛处。 尚嫣听明白了, 叶楚对陆淮应该有几分意思。 分明是叶楚跟踪陆淮,却装作偶遇的样子。叶楚这个年纪, 心思最难遮掩,从她方才的脸色便能看出来了。 叶楚不服,又换了话题:“他讨厌我就罢了,为何连我表哥也讨厌?” 尚嫣询问:“这又是什么说法?” “一次拍卖会上,我表哥苏明哲看中了玉壶春瓶。”叶楚咬了咬牙,“但是陆三少……” 叶楚的表情沉了沉:“只要我表哥出价,陆三少定要同他争,最后非买下那个瓶子不可。” “尚小姐,你说说看……”叶楚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尚嫣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出声,身旁的陆淮已经开口了。 陆淮冷笑了一声:“你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我针对的?” 听到这里,叶楚强忍住怒气,她眸色微动,似乎觉得丢了面子。 陆淮冷声道:“我只是拍下来送人罢了。” 是的,陆淮确实没有讲错。 只不过,那件拍卖品当晚就被陆淮送给了叶楚,作为两人开始合作的礼物。 尚嫣在旁看着,叶楚没有讲话,仿佛是在继续找着借口为自己辩解。 她认为,此事是叶楚自作多情了。 陆淮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性格,他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若是陆淮和一位富家公子抬价,不是落了他自己的面子吗? 戏演到高潮了,叶楚又心生一计。 叶楚眯了眯眼睛:“陆三少,我有一事想问。” 她望向陆淮,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默然站在那里。 “上回在咖啡馆中,你见了我却掉头就走。”叶楚的言语暗藏愤怒,“我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 这时,陆淮淡淡瞥了叶楚一眼,并不开口。 避之不及吗? 靠近她还来不及,他又怎么会躲她。 陆淮心里虽这么想着,但是开口之后,话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他没有思索,短短几秒内,那些理由便脱口而出了。 陆淮沉声:“那日苏公子约我见面,我到了咖啡馆后,来的人却是你。” 叶楚微微一怔,没有否认陆淮的话。她有些心虚,视线开始闪躲。 陆淮的声音冷冽如风,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他的话不留半点情面。 “这点小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叶楚仿佛被陆淮的话吓住了,身体忽的紧绷起来,她面色一凝。 她不敢直视陆淮的眼睛,便垂下眼来,不再看他。 陆淮用余光看见了叶楚的动作,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面上却容色不显。 嗯,小骗子的演技又进步了。 在这场戏里,他们两人讲的话都是有讲究的。 话不能少,否则有避险之疑。话也不能讲得太多,多说多错。 现在这个时候刚刚好,既然叶楚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也应该让陆淮来收个尾了。 陆淮起步,他走到叶楚的面前,他周身的气质寒冽,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冰上。 陆淮停住了脚步,身影沉沉落下。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 “若不是看你伯父几分薄面,我不会对你容忍至此。” 叶楚的身体一僵,抿紧了唇。 陆淮低沉的声线,好似寒风,令人背脊发凉。 “希望叶二小姐好自为之。” 陆淮留下了一句话,冷着脸离开了。 叶楚站在那里,眼睛仍盯着地面,她发怔地看着,看上去没有回过神来。 尚嫣只以为叶楚觉得丢脸,不想抬起头。 但是,她没有看见,叶楚的眼底却带着笑意。 他们默契十足,这出戏,她很是满意。 许是不想让叶楚太过尴尬,尚嫣并没有立即上前安慰她,倒是在心中思索了起来。 关于陆淮和叶楚这两个人,莫清寒是查过的。 莫清寒晓得陆淮的性子,多疑又谨慎。若是派人跟踪陆淮,他会很快发现那些人,并迅速解决掉他们。 只要陆淮不想,没有人可以发现他的行踪。 莫清寒最重要的事情是隐藏自己,他不想露出马脚,并没有叫手下盯着陆淮。 所以,莫清寒得到的消息仅仅是来自旁人的说辞。 同先前的调查并无差别,陆淮和叶楚确实见过好几次面。 只是尚嫣今日才明白,原来这两人的私下见面和她想的不同,陆淮对叶楚态度极差。 那些传闻中的见面,估计是叶楚单方面的跟随。 按照尚嫣的分析,应该是在那次尹家聚会上,陆淮帮了叶楚一把后,叶楚对他起了心思。 这时,叶楚忽的开了口:“尚小姐。” 尚嫣抬眼看了过去。 叶楚神情淡漠:“陆三少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三少这人向来如此。”尚嫣的语气亲近,听上去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叶楚眼神游离地说了一句:“是吗?” 尚嫣试探着问:“你喜欢三少?” 叶楚自嘲般牵了牵嘴角:“怎么可能?” 尚嫣觉得叶楚嘴硬极了,但却并没有拆穿她。 在尚嫣的理解中,叶楚爱而不得,又极要面子。方才对陆淮那样追问,无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只不过,叶楚又一次做了失败的尝试。 陆淮不近女色,又怎会理叶楚。她现在只能一片痴心错付了,就同尚嫣当年那样。 不知怎的,尚嫣顿时对叶楚的观感好上了几分。 她也理解叶楚的感受,先前的敌意也少了很多。 叶楚看了一眼周围,发觉没人注意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叶楚有些犹豫:“今晚的事情,希望尚小姐不要讲出去。” 尚嫣扫过叶楚的神色,她的嘴边浮起了一抹笑意。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叶楚面色凝重地看着尚嫣,心底却在笑。 上钩了。 …… 尚嫣多年未归,对于上海滩的名流权贵来说,她是个生面孔。 但是,尚嫣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本性,她与人交谈时,旁人只觉得她的性子很好,与她相处很愉快。 今晚,尚夫人带着尚嫣与各位富家太太们交谈。从她们的神色可以看出,那些太太们对尚嫣的印象极好。 尚嫣在名流权贵们之间如鱼得水,她的举动自然极了。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这人正是尚家的小女儿,尚萱。 宴会厅里灯光明亮,尚萱却站在阴影处,那里光线暗淡,看不清她的神色。 尚萱直直地盯着尚嫣,手微微攥紧,眼底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尚萱是尚家的小女儿,但父母向来更疼尚嫣。因此,尚萱与尚嫣的关系一直不好。 只要有尚嫣在,尚萱就成了她的陪衬,旁人第一眼注意的人只会是尚嫣。 后来尚嫣离家出走,尚家不晓得缘由,就对尚萱倾注了更多的爱,他们不希望小女儿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尚萱逐渐进入了大家的视线,再加上尚家背景雄厚,大部分人都会捧着尚萱。 尚萱极为高兴,她不再是别人的衬托,她希望尚嫣永远都别回上海。 但是,尚嫣还是回来了,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尚萱气极了,她的脸色晦暗不明。 为什么尚嫣要回来?母亲为了让尚嫣尽快融入上海,还把尚嫣介绍给那些太太小姐们。 这分明是自己应该享受的待遇,现在却又被尚嫣夺走。 尚嫣一回来,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前被尚嫣压制的恐惧再次浮上了尚萱的心头。 但是,只有尚萱知道尚嫣的真面目。尚嫣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温柔懂事,她本性极为暴躁。 尚萱下定了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让尚嫣在宴会上出丑。 尚萱晓得尚嫣对某种东西过敏,一旦触碰到,就会全身起红疹。 若尚嫣吃了那个致敏的药物,就能引发她的过敏。依着她暴躁的脾气,定会控制不住对旁人发火。 这样一来,尚嫣不仅会出尽洋相,而且全部人都会知道尚嫣的本性。 尚萱捏紧了拳头,她已经让丫鬟晓莲去做这些事了,她不会再让尚嫣压在自己的头上。 另一头,丫鬟晓莲迈着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黑透了,雪白的月光落下,照亮了地面。 宴会厅那里灯火通明,这里却寂静极了,四下没有什么声响。 晓莲是尚萱的丫鬟,一直为尚萱做事。 尚萱告诉她,让她在食物里下致敏的药,这药不会伤人性命,但是尚嫣会在全部宾客面前出丑。 晓莲快步走到厨房,然后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晓得今晚宾客极多,厨房现在必定会很忙,要准备的菜肴极多,还不能出错,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晓莲往里面看了看,大家都没空顾及旁人,只专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晓莲脚步一拐,转身离开了厨房。 尚家人的宵夜与宾客们的区分开来,备在另一个地方,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厨房里。 这次宴会是由尚家举办的,尚家作为主人,自然要应酬,顾不上吃东西。 因此,每回宴会结束后,尚家会有吃宵夜的习惯。 晓莲来到小厨房里,这里没有人,清净得厉害。 大家都在忙着为宾客们准备食物,等宾客散去了,再为尚家人准备宵夜。 晓莲往周围看去,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食材,整整齐齐的。 晓莲再往里走去,里头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几个白色的瓷碗。 尚萱同她说过,这甜汤是尚太太特意为尚嫣准备的,晓莲只要在甜汤里下药便是了。 尚家人中,只有尚嫣对这种东西过敏。即便别人也喝了这个甜汤,也只有尚嫣会出事。 晓莲又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她这才拿出尚萱给她的药包。 晓莲掀起盖子,往每个瓷碗里都放了,然后,她便离开了小厨房。 晓莲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把她下过药的瓷碗全部换过了。 小厨房一片沉寂,仿佛无人来过似的。 宴会厅里,尚嫣跟着尚太太各处应酬,尚太太忙着向别人介绍尚嫣。 尚嫣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有些不耐。 她最厌烦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若不是为了莫清寒,她才不会回到尚家应付这群人。 尚嫣本就对尚家人感情淡薄,她在家人面前的表现全是假象。 更别提尚嫣离家五年,本就淡薄的感情,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她回到尚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莫清寒做事。 想到莫清寒,尚嫣眼底的冷意少了几分。 那日在寺庙与莫清寒见面后,他再也没找过自己。尚嫣想去见他,可想到莫清寒对自己的警告,她就犹豫了。 尚嫣晓得那日自己确实太过莽撞,差点暴露了莫清寒的身份,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惹怒了莫清寒。 这时,一个侍女走到尚嫣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尚大小姐,你的发饰乱了,需要回房间整理一下吗?” 这句话极其平常,落在旁人耳里,也听不出任何异样。 但尚嫣眼眸一紧,她晓得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这个侍女是莫清寒的人,莫清寒把这人安排在她的身边,是为了传达一些命令。 尚嫣知道,侍女有话要同自己讲。 尚嫣抬起手,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发间,然后开口:“走吧。” 侍女和尚嫣离开宴会厅,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空气冷冽,寒风吹了过来。 尚嫣确认四下没有人,她便开口:“有何事?” 侍女声音木然:“尚小姐,主子让我告诉你,尚萱在尚家的宵夜里下了让你致敏的药,就是为了让你出丑。” “我已经把宵夜换过了,所以尚小姐不必担心。” 尚嫣眼神一冷,尚萱竟敢对自己下手。自己这么久没回来,尚萱莫不是真以为她的脾气变好了? 可惜她最记仇,谁待她不好,她一定会找机会让那人吃尽苦头。 尚嫣冷声:“我知道了。” 侍女又说:“尚小姐,今晚主子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尚嫣的声音放软了些:“他给我准备了礼物?” 尚嫣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她不晓得莫清寒给自己准备了什么。 尚嫣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若是惊喜,提前知道就没有意思了。 这时,尚嫣忽的问了一句:“他还有没有提到其他事?” 莫清寒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难道他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吗? 尚嫣想见莫清寒,但是没有他的同意,她不敢再有所动作。 侍女木然道:“尚小姐应该知道主子的规矩。” 不该问的事情,不能问。不该做的事情,也不能去碰。若违反了规矩,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尚嫣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讲完话,尚嫣和侍女就离开了这里。离开宴会厅太久,容易惹人生疑,她不会露出把柄。 回到宴会厅,尚嫣面色如常,侍女跟在她身后,看上去低眉顺眼。 两人都伪装得极好。 这时,一个侍应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黑色的盘子上放着几杯酒,每一杯酒里都是深色的酒水。 侍应生来到宾客们的面前,若有人想要拿酒,就会叫住他。 侍应生状似无意地看了一个男人一眼,那男人姓王,此时正站在宴会厅的中央。 他缓缓来到那个男人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侍应生面带笑容:“先生,你的酒杯空了。” 王先生闻言,低头看了他手中的酒杯,酒水确实只剩下一点。 侍应生拿起最里面的一个酒杯,递给王先生。 王先生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侍应生看见王先生喝了酒,这才走出了宴会厅。 侍应生离开后,脚步极快,很快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王先生喝了酒以后,继续与旁边的人聊天,不一会儿,他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整个人难受得很。 王先生很快就失去了知觉,躺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看见后吓坏了,他以为王先生身体不适晕倒了,便想扶着王先生起来。没想到王先生的嘴角渗出了鲜血,脸色也分外苍白。 分明已经死了。 那人害怕极了,尖叫了起来:“死人了……” 这个声音就像一个石子,彻底扰乱了平静的湖面。 宴会厅的气氛瞬间压抑了起来,许多人乱了心神。 恐惧的情绪蔓延得极快,宴会厅的人心惊胆战,他们只是参加聚会罢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他们不晓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神经一直紧绷着。 叶楚看见这一幕,眉头隐隐皱起。 来到宴会后,叶楚一直细细观察周围,她不晓得莫清寒要做些什么,必须提高警惕。 但她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人在宴会上丢了性命。 如此张扬,视人命如草芥。 与一个人的行事手段极其相似。 叶楚看了陆淮一眼,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们极为默契,立即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莫清寒动手了。 眼神停留一秒,两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宴会厅里现在乱得很,人人惶惶不安,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叶楚和陆淮的动作。 尚萱站在尚夫人的身边,看见有人死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 尚萱惶惶不安,她让晓莲在夜宵里下的是能让尚嫣致敏的药物,并不会致人于死地。 为何现在会有人丢了性命? 尚萱虽晓得这人的死与自己无关,但是因为她对尚嫣下了药,她还是有些不安。 尚萱心虚,脸上自然带出了几分。 与旁人的慌张不同,尚嫣只是嘴唇微微发白,相比起来,她看上去格外镇定。 但是,她手心一片冰凉,渗出了冷汗。 尚家背景雄厚,一般人招惹不起,即便他们对尚家有些微词,也不会在明面上显露。 敢在尚家杀人,让尚家丢了脸面,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尚嫣晓得,这件事只会是莫清寒的手笔。 尚嫣抬眼看向大厅中央横躺着的死尸,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原来这就是莫清寒送给她的大礼。 尚嫣心里清楚,莫清寒这样做,一是为了警告她,让她别再像上次那样轻举妄动。 否则,下一次绝不会轻饶她。 二是告诉自己,她刚回尚家,就出了这样的事,尚家必定会对她百般关心。 她要抓紧这个时机,尽快融入尚家,让尚家接纳她。 尚嫣的脸色极为平静。 莫清寒的这份礼物,她必须要接。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希望叶二小姐好自为之,不要纠缠。 叶楚:哦,如你所愿。 陆淮:等等……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29章 第129章   大家都是应邀前来参加宴会的, 没想到竟然有人死在了他们面前。   宾客们纷纷远离那具尸体, 大部分人虽然心中慌乱,但是很快都镇定了下来。   他们脸上仍旧带着不安, 退避到一旁,气氛凝重得很。   叶楚站在角落里,微微眯了眼。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竟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严曼曼刚巧过来找叶楚, 就听到大厅那边传来了尖叫声。大家窃窃私语, 轻声议论, 说宴会上死人了。   虽说严曼曼性子娇蛮,但是她头一回碰见这种事, 顿时慌了神。   “曼曼, 你别再看,别去想。”叶楚压低了声音。   叶楚瞧见严曼曼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于是, 叶楚立即将严曼曼带到一旁,转移她的注意力, 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叶楚轻轻拍着严曼曼的后背,她的背脊僵直,叶楚想让她放松下来。   严曼曼知道叶楚的用意, 她只把视线放在叶楚身上,不去想刚才看到的场景,这才缓过神来。   叶楚一边安慰着严曼曼, 一边注意着宴会上的事。   她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希望能找出破绽。   宴会上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各怀心思,想要判断出这次事件背后的原因。   他们都知道那个死者的身份,王先生是个商人,自然会和很多人有往来。   在场有个客人,姓刘。刘先生和死者王先生的关系复杂,两人之间有过口舌之争。   刘先生也是商人,他们难免会有利益纠葛。   甚至在今晚的宴会上,还有人看到过他们在一起说话,氛围很僵,火.药味十足。   他们也只听了个大概,不知道具体讲了些什么。   不过,此人的嫌疑很大,死者一出事,不少人朝刘先生投去怀疑的目光。   刘先生对死者出手的可能性极大,可能他之前就对王先生怀恨在心,早就动了害人的心思。   趁着宴会上人多眼杂,他抓住机会给王先生下了毒。   而刘先生始终没有离开过宴会厅,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一来,刘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死者,还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是,更多的人不这么想。   他们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今晚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有一个人出事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很明显,这件事对尚家的影响最大,尚家举办了此次的宴会,却有人死在了宴会中。   那人一定和尚家有仇,在尚大小姐重回上海之后,趁此机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都晓得,北平的副总理是尚家的亲戚,自会维护着他们。   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是上面的人起了纠纷,弄出这样的动静,想要警告尚家。   在场的宾客各怀心思,议论纷纷。   “这件事还是叫巡捕房的人来处理罢。”   “若是上头的人要动尚家,我们可招惹不起。”   “……”   尚家的人也都在猜想,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   尚夫人先是极快冷静下来,然后开始安抚着宾客的情绪。   “大家不用紧张。”   “尚家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究竟是谁做的?是不是想对尚家不利?她一无所知。   这次宴会是专门为尚嫣举行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尚嫣心情如何。   尚夫人皱紧了眉头,她突然瞥见尚萱的神色,觉得有些古怪。   亲眼看到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自然会害怕,但是尚萱的反应还不止这些。   尚萱脸色惨白,却隐约带着一丝怒气,眼神不住地看向前面的尚嫣,双拳握紧,似乎想说些什么。   尚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尚嫣和尚萱从小不和。   别人家的姐妹都亲近得很,但是她们却始终隔着一层。   尚嫣离家出走,多年未归,如今突然回家,小女儿尚萱本就不喜欢尚嫣,定要闹出些事情来。   尚夫人清楚尚萱的心思,这次的宴会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尚萱肯定不会放过。   但是更让尚夫人没想到的是,尚萱居然把这小家子气的斗争搬到台面上来。   尚萱年纪还小,不晓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在家中,最重要的不是处处想着自己,和家人置气,而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尚夫人绝对不能让尚萱在众人面前失态。   尚萱朝着尚嫣走去,刚走出一步,就被尚夫人拉住了。   尚夫人面色如常,看向尚萱的眼中,却暗含警告。   尚萱一慌,脚步不稳,被尚夫人拉走了。   四下乱得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儿的动静。   “你好好想想,现在最应该做些什么?不要自乱阵脚。”尚夫人靠近尚萱,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讲。   尚夫人的话给尚萱敲响了警钟,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尚萱知道,父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给尚家添麻烦。若是她方才去找尚嫣了,定讨不得好。   尚夫人看似是扶着脸色苍白的尚萱,其实是在控制着她,不让她做其他蠢事。   尚萱清楚,母亲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拉住她。   尚萱能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她知道母亲虽然面色不显,但是却生气了。   尚萱心中怕极了,但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去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件事定不是因她而起,那么肯定是有心人想要对付尚家。   尚家树大招风,极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人故意在酒里下毒,导致有人在宴会中死去,造成宾客慌乱。   尚萱知道母亲的意思,现在他们要一致对外,把眼前的危机解决了才好。   尚夫人一直盯着尚萱,她看见尚萱逐渐恢复了镇定,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   宾客的议论声也慢慢停了,大家都在等着宴会主人给个交代。   尚先生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要做些什么。   尚先生最先回过神来,他来到大厅中间,给了大家一个解释。   “宴会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造成大家的恐慌,我很抱歉。”   尚先生一脸严肃,郑重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放心,我们已找人通知了巡捕房,他们会立即赶来,妥善处理此事。”   “今晚的宴会提早结束,大家可以先行回家。我在这里,再次向大家说声抱歉。”   尚先生的语气诚恳极了。   尚先生和副总理之间的亲戚关系,谁人不知。看在副总理的面子,他们也不能抱怨些什么。   到了最后,这件事肯定会被压下来,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不管怎么处理,尚家都不会有半点损失。   宾客识相得很,陆陆续续地离开。   待到宾客走后,尚家人全都进了书房,那个有嫌疑的侍应生已经离开了,再也不能抓住任何线索。   他们知道尚萱想对尚嫣做什么,还处置了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   一切结束后,尚嫣回到房内,打开门,屋内黑漆漆的一片。   尚嫣刚要开灯,这时,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主子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尚嫣晓得这人是莫清寒的手下,她开口:“他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完成了。”   “尚萱已经被处置了。”   尚家在尚萱的房里搜出了毒.药,尚萱根本没料到,为何致敏的药物变成了致人于死命的毒.药。   尚萱对自己下手证据确凿,尚嫣父母很生气,尚萱被禁足,不能出门,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尚家好像有些怀疑,这件事是旁人故意针对尚家的,他们让我出门时要小心。”   虽然尚嫣父母嘴上没说,但是尚嫣看得出来,他们觉得有人盯上了尚家,起了一点疑心。   “他们想换掉我身边的丫鬟。”尚嫣笑了一下,“我就把自己的人手安插了进去。”   如此一来,莫清寒的人就进入了尚家,可以掌握更多的信息,让莫清寒日后行事更加方便。   顿了片刻,尚嫣开口:“尚家现在开始接纳我,以后我会慢慢让他们更相信我。”   这件事之后,尚家同尚萱有了隔阂,对尚嫣却充满了愧疚。   他们认为尚嫣刚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心里一定不好受,便想着补偿尚嫣。   尚嫣一字一句,讲得极为清楚。她晓得只有自己对莫清寒有用处,才可以留在莫清寒的身边。   莫清寒交代的事情,她一定会完成。   她不想让莫清寒对自己失望。   这人正要离开,他的身后响起了尚嫣的声音。   “等一下。”   这人脚步一滞。   尚嫣声音很轻:“今晚我和叶二小姐相处得不错,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他会对这些很感兴趣。”   尚嫣的视线望向黑暗:“不过,我要亲自和他说。”   她完成了莫清寒的事,自然希望可以见莫清寒一面。她认为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那人并未说话,径直离开了。   尚嫣笑了一声。   ……   夜色愈发深沉,四下一片寂静。   容沐坐在黑暗中,光线极暗,他身上的气质阴冷至极。   有道黑影进了房间,悄无声息,却被容沐立即察觉到了。   容沐的声线没有波澜:“尚家的事,怎么样了?”   “主子。”那人说,“尚嫣已经完成了您交待的事情,尚家人开始信她了。”   这在容沐的意料之中,他安排的事情,向来没有出错的时候。   容沐声音冰冷:“告诉她,她做得不错。”   容沐对尚嫣这人极为不耐,但是若想利用她,有些时候还是要给她一些好脸色。   容沐清楚尚嫣对他的心思,即便她三番二次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的心底从未起过一丝波澜。   容沐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对他来说,所有人都只分两种,能利用和不能利用的。   不能利用的人,可以随意抛弃。   而那些能被他利用的人,容沐会多留他们一段时间,直至用尽那人的价值。   手下继续传达尚嫣的话:“她想见您一面,有些事情要当面说。”   听到这里,容沐微微皱眉,正想拒绝。   手下说:“是关于叶二小姐的事情。”   容沐一顿,眯起了眼睛,心下有了一番思量。   他忽的开口:“同尚嫣讲一句,见面可以,不要暴露自己。”   容沐答应与尚嫣见面,自然不是因为尚嫣这人,而是因为他想知道叶楚的事情。   叶楚,叶家的二小姐。   容沐先前调查过,叶家的两位小姐,分别是叶楚和叶嘉柔。   容沐要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同叶家有关。他会从她们两人中挑选一个人,来帮他做。   容沐知道,叶嘉柔前段日子被叶楚送去了北平,证明叶楚的心思比叶嘉柔缜密,头脑也更聪明。   若是让叶楚去帮他做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容沐准备见叶楚一面,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点,容沐想了解叶楚对陆淮的真正态度。   容沐晓得叶楚和陆淮有过几次见面,他想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第二点,容沐要观察一下她,叶楚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利用。   若是他要慢慢布局,让叶楚替他做事,是时候去靠近她了。   寂静的黑暗中,容沐坐在房里,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   尚公馆出了事情,宾客自是不能久留,各自从宴会厅走出,准备离开这里。   叶楚同苏兰一起走,她们顺着人潮往外走。   叶楚想到了今晚宴会上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自然晓得,因为上一世,在尚嫣的宴会上,一切平平安安发展,也并无任何人员伤亡。   既然这件事发生了,那就证明莫清寒真的提前来到上海了。   他们料到了莫清寒会动手,却没想到他却直接在尚嫣宴会上杀人。   叶楚清楚极了,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方式,的确是他的作风。   通过这样一闹,上海滩的人都会晓得尚大小姐宴会出事,又正好让尚家的人重新关注尚嫣。   一举二得,又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莫清寒定是想利用尚嫣掀起风浪,只是今生,他们不会令他如愿了。   宴会厅里气温高,待到人们走到外头的时候,冷风才袭了上来。   叶楚刚走出大门,便觉得额间有些潮湿的凉意。   她心生好奇,伸出手,正想去抚摸额头,却没曾想到……   这时,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叶楚的掌心,她的动作一凝。   这年的冬天冷得厉害,今夜下了雪。叶楚嘴角牵起,雪花在手中融化了。   她抬头看去,细碎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虽好看得紧,却带着些许寒冷。   前尘往事朝着叶楚而来,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   前世,叶楚和陆淮已经定下了合约,他们的时日不多,必须尽早成婚。   时间很紧,但陆世贤仍是找人选了一个好日子。这种人生大事,自然不能轻慢。   督军府的人对假夫妻一事毫不知情,那段时间,他们天天为两人婚事忙碌。   大婚那日,叶楚穿着白色婚纱。深冬的空气冰冷极了,她无法御寒,手指冻得通红。   陆淮察觉到了,在他的建议下,仪式也简单了许多。那些宾客早早离开了。   陆淮和叶楚都没有料到,大婚那夜竟下了一场大雪。   是那一年冬天,上海滩的初雪。   他们在督军府里,陆淮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他对她讲了一句话。   下雪了。   谁会晓得,督军府的大喜之日,他们两人竟坐在房中一同看雪。   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这便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   听到了四处的议论声,叶楚从回忆里醒了过来。   她现在站在尚公馆的门口,旁边是宴会上的宾客们。   因为下了雪,他们在门口尚且没有离去。   叶楚同苏兰都没有移动步子,她略一扫视,便瞥见了陆淮的身影。   他还没有走。   她和他都站在人群中,一前一后,不远也不近,中间还隔了一些人。   叶楚站在陆淮身后,不知怎的,她起了一个念头,突然出声。   叶楚的声线柔和:“下雪了。”   人声喧闹,叶楚的声音并不重,也不晓得是讲给谁听的。   陆淮站在叶楚前面,她一直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忽的开了口,也不晓得是回答给谁听的。   陆淮的声音清冽:“嗯,下雪了。”   叶楚的心跳漏了半拍。   仿佛两人隔着人群,遥遥地回应。   雪花无声地落下来,清冷极了。奇怪的是,两人倒也不觉得寒冷。   这一年的冬天,他们又一次在上海滩。   看了一场初雪。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细写前世新婚之夜。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30章 第130章   时至隆冬, 天气愈发得冷了。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好几日, 地面上早已经覆上一层不浅的积雪,踩上去的时候, 还能听到细碎的声音。   今天会有最后一场考试,考完试后,就会迎来冬假。   纵使天气再冷,同学的心情也没被影响, 大家都在期待着放假。   今早, 雪下得很大, 风急地滑。叶楚便不乘电车了,而是坐叶公馆的车来上学。   叶楚正走到校门口, 就被严曼曼叫住了。   “阿楚。”   叶楚回头, 严曼曼刚从车里下来,朝她小跑了过来。   严曼曼跑得急,地面虽然滑,她却毫不注意, 一直往叶楚这边跑。   叶楚低笑,扶住了严曼曼。   “跑这么急做什么?”   严曼曼微微喘着气:“我找你有事。”   两人一边往里走, 一边说着。   严曼曼挽着叶楚的手:“考完试后,我去找你,顺便叫上付恬恬。”   很快就要放假了, 若是现在还不抓紧时间见面,就要过好些日子了。   叶楚应下,在教室门口同严曼曼分开。   付恬恬成绩不太好, 几星期前,她就开始担忧了。平日里,她总念着玩,这些天却没了心思。   尽管临近放假,但是付恬恬的心还是没有放下来。   只有等考试结束,她才能放松下来。   所幸考试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一考完试,叶楚就走到付恬恬座位旁边,转告了严曼曼的话。   付恬恬刚考完试,没过多久,她的情绪就缓了过来,立即收拾好东西,和叶楚去找严曼曼。   三人见面后,商量了一下,准备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喝杯咖啡。   报刊亭离学校不远,她们路过那里的时候,严曼曼特地停了下来,翻起杂志来。   付恬恬冷得发抖,凑过去看一眼:“什么杂志?”   严曼曼把手里的那本杂志,递到叶楚她们面前:“这本杂志给宜君的作者开了一个专栏,能看到她的文章。”   很早之前,严曼曼就是这位作家的忠实读者,无论她的书出版,还是杂志文章刊登,严曼曼都会看。   严曼曼立即付了钱,将杂志拿在手中。   三人加快了步子,走进咖啡馆中。   咖啡馆的温度较高,喝了一口热咖啡后,她们身上的寒冷也少了几分。   严曼曼又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严曼曼看上去兴奋极了:“父亲的朋友认识宜君作者,说她近期会来上海,若是她能来看我们演出就好了。”   付恬恬点了点头:“那我们需要努力排练才是。”   严曼曼叹了一口气:“我还要同你们讲件事,过几天我就要去北平了,暂时不能参加排练了。”   叶楚知道,严曼曼的家在北平,只是在上海念书。过年的时候,她得回去一趟。   叶楚问:“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严曼曼笑了:“我同家里人都讲好了,因为要参与话剧演出,今年会留在上海过年,他们都很支持我。”   “我准备过年前先去北平看看他们,然后再回上海。”   严曼曼喝了一口咖啡,问叶楚和付恬恬:“过年的时候,你们会做些什么?”   付恬恬咽下了口中的蛋糕:“我会在家里帮父母看着武馆。武馆事情多,他们几个人忙不过来。”   她们都知道付恬恬家中是开武馆的。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付恬恬便会待在武馆中。   “叶楚,你呢?”严曼曼看向叶楚。   叶楚怔了一下,过年时要做些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前几年,叶楚住在督军府中,她都是和陆淮一起过年的。   每逢过年,上海滩会有许多事情。但是,那几日,陆淮都会留在督军府中,和叶楚一起过年。   即便事情再多,他也一定会赶回来。   重生以来,这是叶楚第一次和家人过年。   想起前世的事,叶楚忍不住恍了神。   不过,叶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不希望她们两人察觉到她的不对。   叶楚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我还没想好,应该只是待在家里吧。”   虽然叶楚嘴上这么说,但是严曼曼并不相信。她不觉得,叶楚会乖乖地留在家中。   冬假那样长,叶楚怎么可能不和三少见面?   严曼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是吗?要是你没什么地方好去,我可以打给电话给你母亲,邀请你过来。”   严曼曼提醒叶楚,如果叶楚下次想和陆淮偷偷见一面,她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反正,严曼曼过年要待在上海。   上次在北平的时候,为了和陆淮私下见面,叶楚只能找严曼曼帮忙,让她替自己遮掩。   严曼曼故意提起给苏兰打电话一事,调侃意味颇浓。   叶楚失笑,严曼曼对这件事还真是念念不忘。   叶楚脸色未变,回了一句:“要是有机会,我一定找你。”   严曼曼和叶楚一来一往,身旁的付恬恬不明所以。   她并不晓得北平那件事,也不清楚叶楚和陆淮的关系。   叶楚本想对所有人保密,只是严曼曼撞见了真相,两人只能一同守下了这个秘密。   ……   尚嫣知道容沐同意见她后,她伪装了自己的面容,来到了寒塔寺。   空气冰冷得厉害,寒塔寺里的香客并不多,与平日相比,多了几分冷清。   尚嫣走在路上,经过乔装后,她的面容极其平凡,没人瞧得出,这是尚家大小姐。   看上去她只是一个来寒塔寺祈福的香客,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   尚嫣来到一个房间,周围环境极为幽静。寒风吹来,树叶簇簇作响。   净云大师与容沐关系极好,这个房间是净云大师特意为容沐准备的,这里极为清净,不会有人过来。   尚嫣推开门,走了进去。   清冷的阳光下,一个男子背对着她,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气息淡然清逸。   正是容沐。   容沐晓得尚嫣来了,他没有转身。   尚嫣唤了一声:“容大夫。”   容沐极为谨慎,即便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也不允许尚嫣叫出他的真名。   上次惹怒容沐后,尚嫣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容沐了。   尚嫣直直地看向容沐,眼底起了几分波澜。   但是,尚嫣很快垂下眼,掩饰了这份情绪。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容沐,不能再惹怒他。   容沐示意尚嫣坐下。   尚嫣开口:“上次在宴会上,我同叶楚接触过,暂时取得了叶楚的信任。”   容沐让尚嫣进入上海的名流圈,叶楚就是尚嫣的目标对象之一。   尚嫣假意接近叶楚,她发觉叶楚并不难相处。不过,尚嫣并没有就这样相信了叶楚。   无论叶楚呈现的是否是她的真实面目,尚嫣总会带着一份警惕,不过,目前看来,她与叶楚确实是亲近了几分。   容沐声音没什么起伏:“继续说。”   尚嫣:“容大夫,我还发觉了一件事。虽然叶楚掩饰得极好,但我看得出,叶楚似乎喜欢陆淮。”   “不过,陆淮对叶楚没什么兴趣,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僵。”   容沐有几分怀疑:“你确定?”   容沐调查过,叶楚与陆淮见过几次面,但容沐并不清楚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若这两人关系不错,容沐就要警惕起来。若这两人关系并不好,容沐就可以利用这个做一些事情。   尚嫣:“陆淮对叶楚的追求极为抗拒,他对叶楚的态度很差。”   讲到这里,尚嫣看了容沐一眼,容沐神情疏淡,气质温和干净。   无论是清逸的容沐,还是阴冷的莫清寒,尚嫣喜欢的,一直是他这个人。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还有一句话尚嫣没有说出口,她理解叶楚的心思。爱一个人求而不得,正是她对莫清寒的感情。   她爱上莫清寒,跟着他回到了上海,愿意为莫清寒做任何事情。   而她看不出莫清寒对她的心思,心里忍不住就会有些落差。所以,她会时常做些事情,让莫清寒注意到她。   即便有些举动会惹莫清寒生气,但她仍是忍不住要靠近他。   就按陆淮说的,叶楚为了接近他,经常会在他出现的地方制造偶遇。   在尚嫣看来,叶楚喜欢陆淮,做出这些举动极为正常。   容沐思索,陆淮向来不近女色,若叶楚一直在追求陆淮,陆淮性子冷漠,对叶楚态度不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叶楚追求陆淮其实是假象,两人其实关系不差,他们伪装得太好,骗过了尚嫣的眼睛。   心里虽存着怀疑,但是容沐却觉得第二个猜想可能性并不大。   陆淮又怎会同旁人这样伪装?   容沐知道,尚嫣刚来到上海,无人知道她是自己的手下,更别提尚嫣每次来找自己都是做了易容。   陆淮和叶楚根本没必要在她的面前演戏。   而且容沐确定,自己来到上海的事情,无人知晓。陆淮和叶楚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   但是依着容沐谨慎的性子,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妄下判定,凡事会多想几分。   他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叶楚和陆淮的关系,他会亲自去查一下。   容沐看向尚嫣:“你做得很好,之后继续与叶楚接触。”   停了片刻,容沐又开口:“若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   言下之意是,没有他的命令,尚嫣不能来德仁堂找自己。   尚嫣自然听出容沐的意思,她眼底隐隐有着失落之色,但她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尚嫣离开后,屋子再次归于寂静。   ……   严曼曼不日就要去北平,话剧宜君又要在一个多月以后上演。因此,这几日,她们都在国泰大戏院排戏。   刚放假,叶楚无事,自然要陪同她们二人。   出了叶公馆后,叶楚便坐上了车。这些天,苏兰总不放心叶楚的安全,让司机送她。   深冬的天气愈加冰冷,天空少了几分颜色,车窗上泛起了一层白。   叶楚坐在车上,景色从窗外掠过去,虽已至冬,上海滩却依旧热闹。   先前,陆淮派手下护她,现在,已经用暗卫换掉了之前的那批人。   相比之下,暗卫的行踪更隐蔽,除非危险,不会轻易现身。   叶楚甚至察觉不到他们在跟踪她。   但是她清楚得很,尽管那些人的行动消无声息,她却更为安全了。   想着想着,叶公馆的车子缓缓停了。   汽车停在国泰大戏院的门口。因为是白日,戏院有些冷清,见不到几个人出入。   叶楚同李叔讲了一声,便下了车。   叶楚在门口略微停了一会,待到叶公馆的车子开走了,她才起步。   仿佛看见了什么,叶楚的步子一顿,眯起了眼睛。   国泰大戏院的对面有一条小巷,她在马路这头,隐约看见了有人躺在那里,似乎昏迷了。   时间尚早,道路偏僻,这里没有什么人来。若是真的出了事……   叶楚略加思索,朝着那条巷子走了过去。   四下寂静极了,叶楚看见,那是一个身量未成的少年。   他的样子痛苦极了,眉头紧锁,现下竟已没了挣扎的力气,好像是发了急病。   叶楚的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时,她微微一怔。   她认得这张脸。   这个少年名叫阿越,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据说他从小就开始偷窃,本事极高。   小到珠宝首饰,上至传家之宝,只要阿越去,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   尽管阿越现在不过十二三岁,面容青涩,叶楚依旧辨认出了他的五官。   上一世,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叶楚见过阿越的脸。   阿越虽以偷窃为生,但是心性并不坏。他会在修道院中帮助无父无母的孤儿。   至于阿越的结局……   叶楚心神一紧。   上一世,阿越死在了莫清寒的手中。   莫清寒走上这条复仇之路,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而若是有人挡了他的路,必定不得善终。阿越就是其中之一。   叶楚看向阿越,他只有十二三岁,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   她想救他。   叶楚半蹲下身子,她试图探一下阿越的气息。   叶楚伸出手,许是因为方才的走神,她没有察觉到来人的靠近。   这时,有一个面容清幽的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身旁。   一道影子忽的落下,沉沉笼罩在叶楚的周围。   那个人恰巧和她一同蹲下了身子。   不同的是,叶楚的手探向阿越的鼻息,那人的手则放在了阿越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洁净修长,搭在脉上,动作轻缓,却极为认真。   忽的起了一阵风,一股浅淡的草药味道从他身上传来。   那股清淡的药香不经意地飘进叶楚的鼻间,令人无法忽视。   叶楚皱了皱眉,似有不好的预感。   她抬眼看去,她的身旁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气质温润。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容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掉红包,今日会加更,求营养液~ ☆、第131章 第131章   容沐正低头, 他观察着阿越的病情, 面上仍是不显一分情绪。   他的动作不大,虽靠得叶楚近了些, 却没有半点触碰到她的身体。   但叶楚仍是心一紧,立即收回了手。   叶楚眼底眸光微动,她清楚得很。   容沐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莫清寒的伪装。   在叶楚面前, 容沐神色淡雅, 从容不迫。   正是这副太过镇定的态度, 才令她起了疑心。容沐心思极重,叶楚不能掉以轻心。   叶楚迅速整理好了情绪, 她的表情平静了下来, 同平日里无异。   待到容沐看向叶楚的时候,她已经是最为寻常不过的样子了。   容沐开了口,语气温和:“我是德仁堂的大夫,姓容。”   叶楚微微点头, 并不回应。   容沐问:“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这个少年生了急病,我想带他去德仁堂。”   他的声线似水般宁静, 语调却不起波澜,仿佛世间上没有什么事能影响这份安宁。   叶楚知道,阿越生了病, 她必然会带他去看病,若是不救治,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叶楚想救阿越, 但却不想让容沐带走阿越。   叶楚略加思索,有了一个主意:“容大夫。”   “若是我没记错,想去德仁堂的话,须得往前拐几个街口。”   “但是,往北走一条街就有一个医馆。”   这时,容沐的面色一凝,又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平静。   叶楚对容沐向来存了疑心,怎么会把阿越交到他手中?   况且,容沐身上看不出任何疑点,说不定正是因为他善于伪装的缘故。   容沐的视线直直望向叶楚的眼睛,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但容沐只看见了叶楚的焦急,毫不掩饰。   他开了口:“我救人心切,倒是忘了这件事。”   “你说得对,应当选近一些的医馆较好。”   容沐给自己行为做了解释,坦然极了。不知怎的,他的声线虽平静,却总是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叶楚并不多言,她尚未失掉她的警惕心。   对于容沐这种人,她还是不会轻易卸下防备。   叶楚:“信成堂。”   阿越的状况不好,不能再拖。   路不远,他们将阿越送去了附近的那家医馆。   时辰尚早,未到中午,门口有些清冷。信成堂里人不多,一位大夫坐在里面看诊。   容沐将那个少年放在了软塌上,叶楚跟了上来,看着阿越。   见到有人昏迷,那位大夫很快走了过来。   容沐清楚,这是别人的医馆,若是他擅自做主在这里给那个少年看病,定会惹人不快。   他往后退了几步,空出一个位置来。   大夫走上前去,给那个少年看诊。   叶楚仍然站在塌子旁边,有些紧张地看着阿越。   容沐站在后面,看着叶楚的背影,观察着她的举动。   容沐沉默得很,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楚知道容沐站在身后,他不能靠近阿越,就无法动任何手脚。   小小一间信成堂内,两人心思各异,却面色不显,无人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夫专注看诊:“正衰虚脱之状。”   这同容沐的诊断并无差别。容沐并不想多事,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开口。   叶楚问:“他何时会好?”   为了让阿越尽快醒来,大夫略施针灸。他不急不忙地回答叶楚:“放心。”   “我再给他开几服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叶楚看阿越衣衫单薄,已皱得不成样子。她心下叹了口气,分明现在已经是深冬了。   她思索几秒,想再帮他一把。   ……   那个少年一直在昏迷,但在施针之后,隐约能听见外界的声响。   他的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但是有一个声音传进耳朵。   那道声线听上去很年轻,清清冷冷的,语气却极为柔和。   那人在同大夫交谈,先是替他付了诊金,又让大夫在他醒之前,好好照料。   他想知道外面的状况,可身体却似灌了铅一般,重极了。   很快,她在自己的身旁停下来,身形微微一顿。   少年心中想着。   若是留下什么凭据,日后也能找到报恩之人。   少年睁不开眼睛,但他的身体却警觉得很。   她俯下身来,往少年的口袋中放了几个大洋。趁着她站起身的瞬间,他的手轻轻一动。   少年已经抓住了什么,他立即将那件东西在手中握紧,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做完了这件事后,他的头偏向一侧,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待到叶楚看向阿越的时候,发现他仍紧闭着双眼,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阿越一直昏迷着,似乎丝毫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楚让大夫照看好阿越,她还给阿越留了一些钱。   临走之前,叶楚最后看了阿越一眼,心里有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念头。   希望他能好好活下来。   叶楚离开信成堂的时候,容沐已经消失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松了一口气。   让容沐远离阿越,恰巧合了叶楚的意。   今日,叶楚原本是要去国泰大戏院的,上午却因为这件事耽搁了。   叶楚匆匆忙忙赶回了戏院,但是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宜君的排练也快要结束了。   付恬恬和严曼曼自是没有关系。   但是,叶楚心里过意不去,请她们吃了一顿午餐。   回了叶公馆后,叶楚才发现她身上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她的手链不见了。   这条银质的手链是母亲送的生日礼物,叶楚不常戴,刚巧在今日戴了上去。   叶楚没有细想,就已经知道了。   她眼睛一眯,这应该是阿越做的。   另一头,信成堂。   那个少年昏迷了很久,到了下午,他才醒过来。   信成堂的大夫告诉他,有个好心人替他付了医药费,并叫他这几日都要回来复诊。   阿越摸了摸口袋,那里面有几块大洋。   他伸出手,因着某些缘故,手被自己攥得很紧,指节处已经发白。   阿越缓缓松开了手指,手掌摊开。   他的手中是一条素银的链子。   阿越默然看着这条链子,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   叶楚接到了陆淮的电话,他说自己寻到了莫清寒的消息。   叶楚心神一动,先前怎么都无法找到,现在竟有了线索。   她没有迟疑,立即赶去了督军府。   为了避免有人发现两人的关系,叶楚每次都会乔装打扮一番,才过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莫清寒的事情。   前几日,叶楚在救阿越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容沐。他本着行医救人的原则,同她一起去了信成堂。   容沐的态度分明很积极,却又在阿越到了信成堂以后,不发一言,很快离开。   叶楚不得不生疑。   容沐是真的谦谦君子,还是想存心掩盖些什么。   而这个人偏偏是这样,没有半分疑点,叫人找不出错来。   奇怪得紧。   容沐到底会不会和莫清寒有关系,又或者说,他就是莫清寒……?   想着想着,叶楚已经到了威尔逊路的公馆区。若是没有证据,这些问题也是理不出头绪来的。   一阵冷风袭来,令人头脑清醒。下了车后,她自己走了过去。   陆淮在督军府的书房里等她,这是他们先前约好的。   若是叶楚来了督军府,首先要去的便是陆淮的书房了。   不过,督军府的人都晓得一件事。   三少的书房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书房的大门虚掩着,叶楚走到门前,轻声敲了三下门。   “进来。”里面传来陆淮的声音。   叶楚推门而入,陆淮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门,示意让她关门。   叶楚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寂静万分。   “有消息了?”叶楚往陆淮那里走了几步,言语略显急促。   陆淮点了点头。   先前,陆淮的探子找遍了华东地区,也没有搜寻到莫清寒的任何线索。   按照叶楚的讲法,上一世,莫清寒在华东地区活动,但是,今生有许多事情改变了。   陆淮觉得如果在华东地区找不到消息,那么,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   他决定把范围扩大,去别的地方找莫清寒。   这件事交给了一个最为信任的手下,那人去了附近几省,伪装成当地的人,探听消息。   几经探查后,果真被他找到了线索。   “我们之前一直在华东地区找不到任何线索。”陆淮说,“是因为莫清寒不在这里。”   叶楚心神一凛:“他在哪里?”   陆淮略一停顿,缓缓开口:“湖北省的一座监狱里。”   叶楚眼睛一眯,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陆淮继续说:“更诡异的是,莫清寒现在仍在汉阳监狱服刑。”   叶楚和陆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尚家宴会上的事情明显是莫清寒的手笔,而且尚嫣的突然回来也不是偶然。有人想扰乱上海滩,令陆淮分心。   在幕后操控这些事情的人是莫清寒,这证明他现在一定在上海。   莫清寒现在如果在上海的话,那么汉阳监狱里的人是谁?   陆淮告诉叶楚:“过几日,我会去一趟汉阳。”   叶楚不假思索:“我也想去。”   陆淮皱眉,拒绝了叶楚的要求:“我答应了你的母亲,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更何况,汉阳远离上海,陆督军掌管的是华东地区,湖北省是别人管辖的地带。   陆淮并不想让叶楚和他一同过去。   叶楚自然明白陆淮的心思,她想了一个理由。   “上一世,莫清寒的档案被人销毁,无人知道他过去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叶楚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后来发生在莫清寒身上的事情。”   叶楚直视着陆淮的眼睛,认真地讲。   “陆淮,你必须带我过去。”   陆淮懂得叶楚的意思,她曾经经历过一世,比他更了解莫清寒。   若是叶楚也去了汉阳,她能从那些混淆视听的线索中,寻到最关键的一处。   因为,找不到重要线索的话,也就意味着此行是白费力气。   陆淮指了指桌上的黑色电话,开了口。   “若是你说服了你母亲,我就带你过去。”   叶楚接过电话,她心中明白,陆淮已经松口了。只要她想办法离开上海,就能去汉阳。   叶楚拨了一个号码,她没有打去叶公馆,反倒打给了严曼曼。   严曼曼先前讲过,她很快就要去北平了。叶楚想借着去北平的名义,让母亲同意。   叶楚说自己要和三少出去,希望严曼曼帮她保密。   严曼曼自然很快答应了下来。   ……   前些日子大雪刚停,今早却又下起了小雨。   小雨细细密密地下着,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天色阴沉得厉害。   车子从大都会出发,去往督军府。   沈九坐在车里,不发一言,车内寂静得很。   不知怎的,今早起来后,他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最近,沈九经常梦到阿玖。   梦里总是那场大火,阿玖被困,火光没有尽头,应面而来的热气令人绝望。   车子往前开去,没有停歇,很快就到了督军府。   沈九下了车,撑起一把黑色的伞,小雨轻轻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走到屋顶下,沈九才收起伞,地面上有些湿漉漉的,雨水顺着伞的边缘,不住地往下滴。   督军府静极了,沈九不安的心,却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沈九径直走向督军府的客厅。   沈九还未走进门口,就听见了陆淮和叶楚的声音。   两人的声音都不重,似乎还刻意放轻了些,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叶楚和陆淮之间的对话随意自然,他们分明认识不久,却仿佛已经相处过很长的时间了。   沈九低声笑了笑,他希望陆淮和叶楚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沈九走进客厅,叶楚和陆淮站在客厅,说着话,而他们身旁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沈九,她穿着一件淡色的外衣,身形瘦削。   沈九脚步一滞,身体有些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几分,却不敢有所动作。   沈九的眼睛片刻不离,他认得这个背影。   是那天在督军府附近碰到的女孩,像极了阿玖,但被沈九跟丢了。   那人微微侧头,露出小半张脸来。她对叶楚笑了笑,黑发安静地垂在肩上,笑容温婉。   沈九捏紧了手,指节发白,而手心却早已冰冷一片。   回忆忽的在沈九的脑海一幕幕闪现,汹涌而来。   沈九曾经千百次地想起那些往事,少女的浅浅笑意,以及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睛。   他曾被大雨困在一片小小的屋檐下,少女递给他一把伞,她说,她叫阿玖。   他曾去学堂寻她,借着还伞的理由,想见她一眼。少女穿着蓝衣黑裙,好看得紧。   他被追杀,想要离开上海,同她告别之时,少女给他指了一条路,救了他的命。   后来,他受人赏识,入了清会,改叫沈九。   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却再也没有遇见她。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四下无人,只余下了他和阿玖。   陆淮早就注意到了沈九,他偏过头看去,沈九却是一副失了神的样子,直直看着阿玖。   陆淮微眯了眯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沈九。”   就算陆淮叫了一声沈九的名字,沈九也没有转过头,他仍旧看向阿玖的身影。她侧着身子,在微笑。   听到陆淮的声音,阿玖愣了愣,循着陆淮的视线看过去,身后的那个男人正发怔地看着自己。   阿玖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曾生气,她从哥哥口中,听到过沈九这个人,他是哥哥的朋友。   可能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不认识自己也正常。   阿玖朝沈九礼貌地一笑。   沈九目光触及阿玖的脸,微微一顿。   沈九朝着阿玖的位置走去,一步步接近。   他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停在离阿玖不远的地方。   沈九心一紧,和以前相比,阿玖的脸变化很大,几乎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但是,当沈九看向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完全确定。   眼前这人就是阿玖。   虽然阿玖的相貌变化很大,但是沈九认得她的眼睛,眼神清澈,仿佛细雨落下,最是清净不过。   沈九说过,无论阿玖变成什么样子,他总会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阿玖望着沈九,微微皱起了眉,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但她从记忆里搜寻不到。   她怔了一怔,然后对沈九做了一串手语。   阿玖说的是。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今天会有加更,求营养液~ ☆、第132章 第132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沈九的眼眶一热。   阿玖的五官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和记忆里完全不同。   但是, 她就是阿玖, 是那年上海滩落过的最干净温柔的雨。   是沈九那么多年一直放在心底的那个影子。   沈九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阿玖,这么多年了, 她还好吗。   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那几年压在心里的情感头一回得到了宣泄。   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关于阿玖的事情。   可她现在就在这里,这样真实, 在沈九的眼中, 却又好似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沈九曾经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但今日,他真正站在阿玖面前时, 想说的那些话却出不了口。   他甚至想伸手去触碰阿玖的脸。   看看她到底改变了多少。   可沈九的手却一直垂在身侧, 他攥紧了拳,强忍住自己的冲动。   发白的指节和泛红的手指在诉说着他的克制。   从阿玖的眼中,沈九看出了,她现在不认识他。   这些年, 沈九设想过无数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多年, 他在上海都找不到阿玖。   他想过阿玖生病了,出了意外,却不曾想到……   阿玖竟不会说话了。   沈九努力镇定下来, 试图分析目前的情形。   阿玖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督军府,她看上去和陆淮的关系不浅,和叶楚相处也很融洽。   那么只剩下一个理由, 阿玖就是陆淮的妹妹,他曾向自己提起过。   陆淮看到沈九这副样子,心中已有了评断。   沈九从来没有失态过,这次是陆淮第一次看到沈九失魂落魄的模样。   陆淮知道沈九心中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他没有想到那个人。   竟是阿玖。   陆淮略加思索,便想到了一件事。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沈九为了躲避乔六的追杀,跑到了和平饭店来,是他保下了沈九。   沈九来和平饭店求助,之后没过多久,阿玖就出了事。   看来,沈九是在进清会前,和阿玖相识的。   阿玖看到沈九的反应也出乎陆淮的意料,阿玖本不愿见陌生人,但奇怪的是,她对沈九竟然没有丝毫的抵触。   阿玖朝他做了一串手语。   陆淮眼眸微紧,他看向沈九,解释了含义。   “她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陆淮并不想在阿玖面前提到那次意外,而是简单地向沈九解释。   “她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阿玖听到陆淮的话,她朝着沈九略带歉意地一笑。   沈九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陆淮曾经和沈九提到过,督军府的那场大火,差点夺去他妹妹的性命。   为了治疗,陆淮将妹妹送出了上海,这些年,她一直待在外面的疗养院里。   据他所知,陆淮的妹妹前几日才刚到上海。   不过那时,陆淮没有细讲,沈九也没有多问。他认为这件事是陆淮的隐私,他不便多问。   他差点就错过了重新和阿玖见面的机会。   若是阿玖是陆淮的妹妹,那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以及被送离上海治疗的一切事情,全部都是阿玖亲身经历过的。   沈九的心猛地一揪。   这些年,她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沈九的眼睛红了,鼻子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阿玖看到。   现在,他对阿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若是他贸然开口询问,一定会吓到阿玖。   方才,沈九看着阿玖的时候,阿玖也同样打量着沈九。   她并不喜欢见生人,但是沈九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所以她不排斥和沈九相处。   阿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沈九,但无论她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   仿佛她的记忆里有一个缺失的角落,而沈九就在那里。   阿玖清楚,她忘掉了很多事情。   但是,她却很想知道,她过去是否真的认得他。   沈九。   阿玖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陆淮有事想问问沈九,于是让叶楚先带阿玖回房。   陆淮低头对叶楚说了一句:“阿玖累了,你先带她回去。”   叶楚自然也看出了沈九的异样,知道陆淮的想法。   叶楚点了点头,走到阿玖身边。   阿玖听到了陆淮的话,乖乖地站起身。她在客厅坐的时间久了,身体的确有些不适。   阿玖朝陆淮挥了挥手,同他说再见。   这时,沈九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阿玖的动作。   再次遇到阿玖时,他的思绪乱得很,心情极为复杂,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阿玖手上的疤痕。   随着阿玖的动作,她的袖口微微滑下,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疤痕隐约露了出来。   阿玖常年待在疗养院中,极少外出,她的手臂几乎白得透明。   即使是疤痕浅淡,但还是极为显眼。   看来,这也是那次大火造成的。   一丝沉痛闪过沈九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阿玖身上,片刻不离。   和陆淮道别后,阿玖准备回去了。   她经过沈九身旁,朝他点了点头,再一次笑了。   沈九的心情复杂得很,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僵硬极了。   但是,沈九仍是忍不住转身看去,望向阿玖的背影。   阿玖快上楼梯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沈九,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不解。   随后,阿玖跟着叶楚离开,再也没有转头。   等到阿玖一离开,沈九立即问陆淮:“阿玖她怎么了?”   陆淮怔了几秒,他从未向沈九提及过阿玖的名字,而沈九却知道。   但是,这已经在陆淮的意料之内了。   陆淮:“我之前和你提过,督军府曾经起了一场大火,阿玖就是在那时受的伤。”   沈九追问:“那阿玖的脸和她的……”   沈九忽的停住,克制极了。   沈九没有讲全,但陆淮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脸也受伤了,我们将她送去国外医治。”   陆淮顿了顿,继续说:“她的声带并没有受损,但是阿玖无法开口说话,是因为心理原因。”   沈九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沈九缓缓开了口:“很久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的心里有人。”   他的声音不重,那个真相触手可及。   “那个人就是阿玖。”   沈九开始回忆那些过去,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阿玖心地很好,她在我落魄之时,主动帮我。”   “是阿玖让我去和平饭店找你,那时,我并不知道阿玖就是你的妹妹。”   “但是后来,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   和陆淮的猜测一样,沈九确实是在进入清会之前,认识了阿玖。   陆淮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阿玖也是在那时候出的事,我们很快就送她去国外治疗了。”   陆淮:“阿玖忘记了很多事情,她不一定会记得你。”   沈九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阿玖的情况,现在他不会去打扰她。   若是阿玖能想起来,自然很好。   不过,即便阿玖再也无法记起他,沈九也要重新和她认识。   沈九犹豫了片刻,才问陆淮。他的声音小心翼翼。   “我可以偶尔过来看看她吗?”   阿玖现在身子并不好,她仍是会待在督军府里。   沈九想来看阿玖,必须要经过陆淮的同意。   陆淮许久没有说话,沈九还以为陆淮会出声拒绝。   却没料到,陆淮点了点头,答应了沈九提出的要求。   沈九沉默地离开了,什么都没有说。   沈九走后,陆淮还坐在客厅里。   过了一会,陆淮才低声念了一句:“阿玖,沈九。”   这两个名字真相像。   陆淮或许明白了,沈九当年为什么要给自己换一个新名字了。   ……   天空刚落过细雪,空气凛冽,气温低得厉害。   叶楚和陆淮乔装易容后,来到了火车站。   先前,叶楚同苏兰说自己想和严曼曼一起去北平。学堂刚放假,学习那样紧,没有时间休息。   苏兰便一口应了下来。   他们走到站台上,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旅客提着行李,神色匆匆。   叶楚和陆淮站在那里静静等着,耳边是细碎的人声。四周那样喧闹,他们却安静极了。   两人买了上午九点的车票,这列火车将从上海开往汉阳。   他们并肩站着,无人开口,却也不尴尬,好似一对最寻常不过的夫妇。   叶楚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铁轨上,她恍惚记起了当年旧事。   两条铁轨并行,虽一同向前方延伸,却永远不会相交。   火车就像沉重的命运,而铁轨是命运的轨道。   仿佛曾经的他们,沿着轨道而行。   却又因为巧合有了意外的交集。   ……   此时的叶楚有些安静,陆淮似乎有所察觉,他微微偏过头,看了叶楚一眼。   叶楚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   陆淮晓得,叶楚心里还藏着一些事。但叶楚不说,他也不会问。   这时,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落在了空气里。火车缓缓停在了站台边,车门打开。   大家提起行李,陆陆续续上了车。   站台变得空空荡荡的,喧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四下安静极了。   叶楚纷乱的心绪逐渐静了,她和陆淮一同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发动,开往了前方。   车上空气有些闷热,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声音有些嘈杂。   陆淮上了火车,车厢里的乘客各自忙碌,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去。   有的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的人拿着报纸认真地看着,有的人在大声交谈。   火车上的人形形色.色,陆淮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了其中几个人身上,随即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是陆淮的手下,他们也作了伪装,看上去寻常得很。   这次去汉阳,是要去调查莫清寒的真实身份。路途遥远,会有很多变数,不晓得路上会遇到什么。   而且,这次叶楚也随自己来了汉阳,陆淮要保证叶楚的安全。   陆淮让这些手下隐在暗处,没有自己的指令,都不要暴露身形,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看到可疑的人,则要多加注意。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这些人不会出手。   陆淮在前面走着,叶楚跟在他身后,她的目光忽然在某处顿了一顿。   有一群人虽然穿得很普通,但是面色却有些凶狠,看上去不是善类。   他们不停地往周围看去,时不时讲了些话,仿佛在找什么人似的,行为鬼鬼祟祟。   叶楚很快收回了视线,她的眉头隐隐皱起。   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乘客,倒像是江湖上的人,不晓得他们要做些什么。   叶楚晓得,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但陆淮警惕性极高,他定是发现了古怪之处。   一面想着,叶楚一面向前走,然后,在一处卧铺包厢前停下了脚步。   推开门,清冽的空气涌了上来。   叶楚和陆淮定了两个卧铺包厢,她现在的那间是自己的包厢。   他们抬脚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阳光落进了车厢里,里面的装饰极为西化,处处精致。一个床铺,一张小桌,空间不大,但是舒适得很。   陆淮和叶楚坐在了小桌旁,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极有默契,同时开口。   “刚才那帮人有古怪。”   两人面不改色,仿佛已经对此事习以为常。   陆淮的声线低沉:“叶楚,我会让人盯着他们。”   叶楚的心一松:“嗯。”   这次去汉阳,是为了调查莫清寒的行踪,他们都不想出什么纰漏。   虽说这列火车已经经过初步的排查,并没有可疑的人。   方才那群人神态凶狠,应该是私下寻仇。   不知怎的,叶楚有种直觉,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火车开得极快,景物从窗外一掠而过,渐渐变得遥远了起来。   车厢里温暖得很,隔着一道窗子,能看见外面无声无息地下着雪。   一层白汽覆上了窗子,视线有些看不分明。   陆淮瞧见叶楚的神色有些疲倦,开口:“叶楚,路途遥远,你去休息一下罢。”   去汉阳还有很长一段路,陆淮不希望叶楚太过劳累。   叶楚点了点头:“好。”   这节车厢是叶楚的房间,陆淮的房间则在叶楚的隔壁。   陆淮没有多言,很快起身离开了。   叶楚拉上窗帘,遮挡了光线,车厢暗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渐渐睡了过去。   路程有些漫长,天色愈加黯淡,火车轰隆轰隆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   不知过了多久,叶楚睁开了眼。   叶楚往窗外看去,夜色深沉,远处的山峦隐在漆黑的夜里。清冷的月光下,一切都显得寂静无声。   叶楚站起身,走到陆淮房间,她敲了敲门。   “陆淮,是我。”   车厢内传来陆淮低沉的声音:“进来。”   叶楚推开门,看见陆淮坐在那里。光线暗淡,却愈发衬得陆淮的眉眼冷峻清隽。   陆淮抬眼看向叶楚:“你来了。”   叶楚坐下,瞥了一眼桌上,那里放着一些资料。   这些资料都同汉阳监狱有关。她拿了起来,准备翻看一下。   陆淮淡淡开口:“叶楚,我去一趟餐车。”   “需要我带些什么吗?”   叶楚笑了笑:“同你一样就好了。”   陆淮站起身,打开门,走出了车厢。   不一会儿,陆淮带了他们的晚餐回来。   黑咖啡和三明治。   陆淮把盘子搁在叶楚的眼前。   叶楚抬眼看去,陆淮淡淡笑了。   “这是你的,同我一样。”   这顿晚餐吃得很平静。   陆淮和叶楚都知道,莫清寒极其狡诈,若他真的在汉阳监狱待过,那这次汉阳之行,定会遇到一些危险的事情。   但是,两人并没有紧张。   只要他们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   ……   另一头,寂静的车厢里传来了一些声响。   夜色深沉,过道里光线暗了下来,乘客们都有些困了,四下寂静得厉害。   这时,安静的走道上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脚步声很急,打破了这片沉寂。   几个男人走到前面,他们面色凶狠,经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去看那些乘客们的脸。   他们一面看着,嘴上一面说:“那人跑哪去了?该死的,动作这么快!”   “他既然上了这辆火车,就别想逃出去!”   “再去里面的车厢找找,我不信他不在这里。”   火车上灯光晦暗,大家脸色极为难看,任谁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都不会太好。   这头,叶楚和陆淮用好餐,叶楚站起身,正要离开。   车厢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男人凶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开门!”   “我们要找人,如果不开门的话,我们就闯进去了!”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果然出事了。   陆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气息也变得冷冽至极。   叶楚皱着眉:“是白天那帮人。”   不晓得他们要找谁,动静这般大。   陆淮并不想开门,但是敲门声却越来越响,丝毫没有停歇。若不开门,外面那群人好像不会罢休。   陆淮并不想暴露他和叶楚的行踪,因此,他们行事一直极为低调。   毕竟火车上若是发生了什么,目标会很明显,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陆淮告诉过暗卫,让他们盯着门口那批人,同时,也告诫过他们,不要随意出手。   所以,暗卫现在仍隐在暗处,听候陆淮的指令。   陆淮环视了车厢,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看向叶楚:“叶楚,你躺到床上去。”   陆淮会应付这件事。   叶楚很听话,她在床上躺了下来。   陆淮走到她身旁,替她盖上了被子。他的手不经意触到她的长发,他略加思索,伸出了手。   啪的一声,灯灭了。   灯光消失,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陆淮轻轻一扯,叶楚的头发瞬间散开,披在了床上。他撩起她的长发,轻轻遮住她的脸。   黑漆漆的夜里,长发乌黑,她的小脸白皙得很。   “别怕,我在。”   陆淮起身离开,拉开了车门。敲门声立即停了,他看了过去,那里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那些人看了陆淮一眼,扫过他的脸,没发现什么异常。   紧接着,他们看见了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又探着头想往里看去。   这时,床上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迷迷糊糊的,好似刚睡醒的样子。   叶楚开了口:“夫君,怎么了?”   她清冷的声线竟变得柔软,仿佛是在撒娇,像极了一个依赖丈夫的妻子。   陆淮忽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33章 第133章   方才时间太短, 他们两人并无商量。叶楚仅仅是通过自己的判断, 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群人来意不善,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是她出去, 那批人指不定又会找借口进来搜查一番。   而这个包厢里有一份汉阳监狱的资料,陆淮和叶楚既不能暴露自己,又不能让旁人发现。   如何才能避开他们的搜寻?   这些人气势汹汹,即便找了列车长也无济于事。   只能有一个他们无法进包厢的理由。   “内子还在睡觉。”陆淮的声音清晰,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 似是有些不快。   从陆淮的语气来听, 仿佛他也是刚起了床,被这群人打扰了似的。   “让你见笑了。”   那些人的视线望向包厢里的那张床, 这时看清楚, 一个女子躺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   被子紧紧盖着,她的身子藏在里面,也不晓得……   底下到底有没有穿衣服。   那些人这才意识到, 这对小夫妻估计是在温存。   却因为他们的闯入,惊扰了一室春.色。   有一个人不由得笑了, 原本凶狠的脸上也忽然多了几分温和的感觉。   笑声中带着暧昧不清的调侃意味。   听见了那个人的笑声,叶楚的声线一变:“外面是谁?”   她似乎觉得丢人极了,忙一拉被子, 将脑袋埋了进去。   陆淮牵起了唇角。先前听惯了她清冷的语调,现下竟有机会见到她别样的一面。   当然,若是日后能多听几次, 感觉也不错。   陆淮用言语安慰她:“夫人,他们不过是例行巡查罢了。”   叶楚拉紧了被子,不敢出来。   “内子胆子小,要是你们无事……”陆淮的语气委婉,却是在下逐客令。   经过方才这样一闹,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那群人立即放下了疑心,他们本来找的就是一个男人。只是床上那人先前没有现身,才多看了几眼。   现在也不方便在这里多加逗留,毕竟,别人夫妻俩在做一些事。   “你们继续。”   门被拉上,他们十分识相地离开了。   待到那些人走后,陆淮的面色沉了下来,已经没有方才的温煦之态。   他快步朝叶楚走了过去,只见她整个身子藏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陆淮不由得一笑,他的声线低沉:“没事了。”   这时,叶楚才掀开了被子,她露出一张小脸来:“走了?”   经过那样一闹,叶楚的脸已然红了,黑色长发衬得她的肤色愈发洁白干净。   偏偏又是夜晚。   那双眼睛清亮,望向陆淮。   叶楚并没有察觉到不对,但这一幕却落进了陆淮的眼中。   陆淮敛起了神色,立即移开了眼,点了点头。   叶楚的心一松,她紧绷的身体也忽的放松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   她从床上直起身来,走到包厢里的那张小桌旁。   叶楚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陆淮也走了过来,坐在她身旁。   叶楚问:“你觉得他们在找什么人?”   陆淮:“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批人在火车上四处找人,陆淮的暗卫一定早就知道了此事。   暗卫经验丰富,他们见到这种状况,自然会主动去找,并不需要陆淮的指令。   若是他们寻到了,便会过来汇报。   叶楚已经明白了陆淮的意思,她点头,没有继续开口。   方才两人扮了夫妻,还被那批人误会,现在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谁都没有讲话,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那股子尴尬的氛围勉强消失了。   敲门声听起来好像杂乱无章,其实是暗号。出现这个声音,意味着他们的调查已经完成了。   陆淮拉开门,门口站着的那人正是暗卫之一。   他们极为谨慎,进了门后才开口。   暗卫话少:“三少,人找到了。”   “国字脸,丹凤眼,左眼有道刀疤。”   陆淮的表情极淡,他略加思索,就立即将这张脸与某个人联系上了。   陆淮翻开了汉阳监狱的那份档案,手指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张脸?”   暗卫一怔:“是。”   他继续汇报:“这个人欠了赌债,方才火车上的人是在追杀他。”   陆淮知道,那些人到了夜间才出手,是因为这列火车从晚上八点开始,不会停站。   即便动静大也不用担心,无论火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等第二天后才会被人知晓。   暗卫:“我们的人现在正在跟他。”   陆淮淡淡开口:“你们暗地里帮他,务必让他平安抵达汉阳。”   暗卫唯命是从:“是,三少。”   交代完后,暗卫立即离开了,他的身影隐没在了人群中。   陆淮将那份档案递了过来。叶楚看了一眼,照片上正是暗卫所提到的刀疤脸。   刀疤脸男人正在被一群赌场的人追杀,他上了火车,所以引发了刚才一系列的事情。   陆淮:“汉阳监狱附近只有一家旅馆,这个刀疤脸是旅馆老板。”   叶楚眯了下眼:“黑店?”   陆淮点了点头。   汉阳监狱位置偏僻,还仅有一家旅馆。   那家旅馆必定是黑店。那个刀疤脸的男人几年前刚从汉阳监狱出来,如今竟成了旅馆老板。   这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老板在外欠了赌债,那群人又想要他性命。现在,他逃上了火车,想要回汉阳,也不足为奇。   陆淮清楚,黑店和监狱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陆淮本就要去那家黑店,现在想来,似乎有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他们虽抓住了黑店老板的秘密,但是若想让整个黑店的人都能在行事期间相助,必须通过另一种方式。   陆淮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叶楚。   若是劫财,黑店的人必然会在当晚保证他们安全,并且,暗卫会私下控制这家旅店。   到达汉阳后的当天晚上,陆淮就会实施计划,让黑店的人听命于他们。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一起潜入黑店。   ……   叶楚和陆淮下了火车后,就立即前往那家旅店。   为了不引起黑店老板的怀疑,叶楚和陆淮这次假扮成了一对私奔路上的情侣。   孤男寡女突然出现在荒郊野外,这个理由最合适不过了。   他们都做了易容,别人不会看出他们的真实模样。   陆淮和叶楚状似无意,仿佛是不小心才到了这个地方,并不是有意来到这家旅店的。   越是靠近旅店,周围越是荒芜。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往里走,小路两旁尽是黄土枯草,处处荒凉。   所经之处,都是空置的房屋,破败得很,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有人住过了。   一路走过去,竟瞧不见一个人影。   小路的尽头正是那家旅店,它伫立在一片荒芜之中,诡异极了。   此时,陆淮和叶楚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   旅店快到了,他们要多加小心。   因为是冬天,天色黑得也快。当叶楚他们走到旅店的时候,光线已经黯淡了下来。   入了夜,四下更是寂静得厉害。   叶楚和陆淮停下了脚步,敲响了旅店的门。   急促的敲门声,在夜里突然响起,清晰极了。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跑过来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被打开之前,叶楚和陆淮的表情早就改变了。   陆淮敛起了神色,就像是个普通的旅客,只是气质偏清冽了些。   叶楚咬了咬唇,故意小声地朝陆淮抱怨了一句,这晚的天气不大好。   两人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对不谙世事的小夫妻。   门打开的刹那,叶楚和陆淮也只是不经意地转头,扫了一遍店内的场景。   店里有男有女,分坐在各个角落里,在叶楚和陆淮踏进旅店的那一刻,全部人都转过头,看向他们。   叶楚立即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尽管每个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叶楚仍旧看出,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善。   照片上的那个刀疤脸男人也在里面。   叶楚和陆淮假装一愣,继续往里走了几步。   叶楚似乎对店内的古怪气氛全然不察,她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问道。   “你们谁是这里的老板?”   叶楚的话音刚落,方才在火车上的那个男人就应了声。   他朝叶楚笑了笑:“我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   叶楚扫视了一番旅店,嘴角立即垂了下来,一看就知道她对这家旅店不满意。   她的情绪完全摆在脸上,毫不设防。   “这里附近只有一家旅店吗?”   老板的笑意看似友善:“是的,附近没有其他旅店,我们是唯一一家。”   老板的话刚落下,叶楚就看了陆淮一眼,面露不满。   陆淮伸手略微搭了一下叶楚的肩膀,好似在安慰。   两人一看就关系不浅,叶楚看上去没什么心机,陆淮则是沉默得很,比叶楚多了一份警惕心。   这是叶楚和陆淮之前就商量好的,陆淮不需要多开口,叶楚负责说话。   陆淮谨慎,而叶楚便假装成没有心机的人,一静一动,更显真实。   若是两人都对店里的人全然信任,这样的伪装不够真实。   旅店里的人自然会观察他们,他们的动作都必须是自然的反应。   当然,这一点对叶楚他们来说,并不难。   “这里环境不太好。”   尽管叶楚已经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话,但是大家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嫌弃:“我们只是想住个好一点的地方。”   叶楚和陆淮故意露财,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注意到。   其实,从叶楚他们一进来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发现了。   虽然叶楚和陆淮刻意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但是那料子看上去却质地极佳。   这群人不是善类,坏事做得多了,自然会看出进店旅客的身份。   一看到叶楚和陆淮,就知道他们的家境不差。   就算他们两个人穿衣服再普通,再怎么掩饰,那通身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   两人肯定非富即贵,只是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们来到这家旅店。   店里的人暗自交换眼神,眼睛俱是一亮。   又有猎物送上门了,这次的收获一定不小。   老板面带歉意,笑了一下:“你们也能看出,周围的环境差得很,生意惨淡,大家都离开了,我们留在这里,也只是求个温饱。”   叶楚没法,只得拉着陆淮在桌子旁坐下。   夜风忽起,从门外灌进旅店,冷极了。有人起身,关上了门,将叶楚他们彻底关在了店里。   门一合上,店里的人都开始分散开来,各做各的事。   叶楚点了一壶茶,她刚坐下,就有个服务生走上前来,将桌子擦了擦。   服务生长得凶神恶煞,虽是穿着厚衣服,但还是能看出他的身形极壮。   叶楚低头看着桌面,陆淮则是露出谨慎之色,多看了服务生一眼。   那张桌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仿佛已经放了很久的样子。   叶楚看了一眼陆淮,抿了抿唇。陆淮看见后,轻抚了下叶楚的手背,以示安慰。   叶楚不满的神色缓了缓,能看出来,她对陆淮极为依赖。   这些都被店里的人看在眼里。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出了声:“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我看你们眼生得很。”   叶楚听见有人问她,抬眼看去,随即点了点头。   “我是店里的账房,我夫君姓赵,他们都叫我赵二娘。”   顿了顿,赵二娘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夫君走得早,只留我一人了。”   赵二娘看上去很爽朗,平易近人,几句话就能降低别人的警惕心。   叶楚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她听到赵二娘的话后,先是露出同情之色,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叶楚当然知道那个赵二娘满口胡话,她不过是顺着那人的话讲。   这小姑娘看上去不谙世事,没出过门。这种人最容易同情别人,所以她才故意捏造了这些说辞。   赵二娘骗人骗习惯了,自然张口就是一句谎言。   “路上劫匪多,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赵二娘眼神悲痛。   叶楚安慰了她一句,似乎很同情她的遭遇。   赵二娘一看叶楚的神色,就知道叶楚信了她的话,果然是个单纯的富家小姐,这么一来,晚上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二娘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叶楚身旁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气质出众,即便是坐在破败不堪的旅店中,也显得贵气得很。   她心下微惊,再仔细瞧去,却发现陆淮面容普通,气质平凡。   那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也许是她方才看错了罢。   只是那个男人一直不说话,看上去并不简单,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赵二娘打探起叶楚来:“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听到赵二娘的话,叶楚面上一红,低下了头,似是说中了她的心事。   一开始,叶楚还支支吾吾的,之后赵二娘再接着问,叶楚就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待了一番。   “我们其实是从家里偷逃出来的,我们互相喜欢,但是两家的父母不对头,自然不允许我们在一起。”   叶楚悄悄瞥向陆淮,笑了一下。   赵二娘问道:“私奔?”   叶楚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人就是要趁着年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赵二娘说。   叶楚知道赵二娘信了她的话,唇角一勾。   叶楚伸出手,轻轻落下,陆淮微微合拢了手掌,将叶楚的手完全包裹进手心。   “即便父母反对,我也离不开他。若是下半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叶楚和陆淮牵着手,她扭头看向赵二娘,口中满是谎言。   虽然叶楚说的都是谎言,但是陆淮仍旧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他微微眯眼,眸色深浅未明,眼神专注极了,唇角漫起若隐若现的笑容。   赵二娘此时才放下心来,这男人不是没有弱点。   他虽沉默得很,不爱讲话,始终面无表情,但他看向那个女人的眼中尽是情意。   无论何时,只要他的眼睛扫过女人,那冰冷的脸上都会带着一丝温和。   即便他警惕心重,只要这女的在他们手中,他就一定会妥协。   那女人很单纯,一看就没受过什么苦,她的每个动作和眼神之间,都流露出对男人满心的依赖。   若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也只能说,他们的演技太好了些,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真实情感。   看来今晚的行动应该会很顺利。   之后,叶楚又瞥了陆淮一眼:“他不爱讲话,我时常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赵二娘这才放松地笑了:“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是过来人,男人话不多,只是内敛。”   “你自己不太清楚,我已经都看在了眼里,他心里当然有你。”   叶楚听完赵二娘的话,又望向陆淮。   他们对视,两人四目相接。   陆淮假装不经意地碰触叶楚的手肘,示意她们讲得差不多了。   赵二娘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到了眼里,那男人就算再谨慎,也没什么太大的威胁。   叶楚假装困了,同赵二娘说了声:“路途遥远,我们想休息了,可以将饭菜送到楼上来吗?”   赵二娘连声答应,嘴角一勾。他们往饭菜里加了药,若是吃下了,便会很快昏倒。   叶楚和陆淮走上楼,楼梯年久失修,破败得很。   叶楚走在前头,小声抱怨了几句。   陆淮跟在叶楚后面,一直注意着叶楚的脚下,谨防她摔倒。   赵二娘冷笑了声,就算两人再怎么恩爱,天一亮,还不是要把命搭在这里。   房门关上,叶楚和陆淮动作一松,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叶楚和陆淮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很快就离开了门口,走到了桌旁,放下了手提箱。   这家旅馆的构造极为复古。   不知是否为了行事方便,在门旁边竟然有着玻璃窗,上面挂了一层浅色的帘子。   从外面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两人都清楚,他们还没有完全消除外面那些人的疑心。   待会他们还要再演一出戏。   叶楚和陆淮都提高了警惕,一直注意着门外。   没过多久,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来了。   虽然那些人经验十足,他们会很好地隐蔽自己的身形,但却会被陆淮和叶楚发现。   有人悄悄躲在了门旁,探听着房间里的事情。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是时候开始演戏了。   叶楚脸色未变,声音却故作焦急。   “我家里人一定发现我不见了,他们看到了桌上的信后,就会知道我们私奔了。”   陆淮声线淡淡:“没事的,有我在。”   两人继续讲了几句,门口那人依旧站着。   似乎仍不会释疑。   叶楚思索几秒,抬头看了陆淮一眼。   她对上了陆淮的眼睛,他的视线直直望了过来。   若是想让外面的人相信他们的关系,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才行。   叶楚伸出手,拉了一下陆淮的衣袖。   陆淮唇角牵起,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单手将她拉入怀中。   他的力气不重,不舍得伤她。   但是叶楚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她的长发摩擦着他的手背。温热的男性气息包裹住她,隐隐带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陆淮搂住了叶楚的身体,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贴紧了他的胸膛。   陆淮的手穿过叶楚的发间,轻轻抚摸着乌黑的长发。他的手指略带冰冷,像是将凉意一点点传了过来。   她的心跳不由得渐渐加快。   他虽提高了声音,声线却依旧低沉。   落在她的耳边。   “我一定会疼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睡迟了,所以第一更晚了,下一更在12点后。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今天有加更。 ☆、第134章 第134章   听到这句话后, 叶楚微微一怔。   陆淮的手在她发间, 叶楚能感觉到他指尖接触的地方,仿佛起了一股酥麻感, 不住地延伸而去。   叶楚的呼吸一凝。   她靠着陆淮的胸膛,那里似乎同样传来了加快的心跳声。   若是有人从外面看进来,只能看见两个依靠在一起的身影。   其实,两个人的动作虽极为亲密, 却没有半分逾矩。他们的身体贴得并不紧, 这些举动只不过是个幌子。   因为他们的处境危险, 所以现在不能慌乱。   叶楚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努力让自己定下心神。   她忽的开了口, 声音有些重, 让外面的人听个明白。   “话倒是讲得好听,谁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楚虽这么讲着,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嗔怪,意思明显是想让人哄她。   陆淮声音清冽:“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这两个人听上去, 一个是名媛小姐,另一个却极为清贫。   两人身份背景悬殊, 自然遭到了双方家长的反对,他们便一同私奔,颇有莎士比亚的浪漫感。   名媛小姐被浪漫的爱情迷了眼睛, 极像西洋电影里的桥段。   叶楚有些迟疑:“那我离开家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犹犹豫豫的,又不直接讲出来, 似乎对他们的未来有些担忧。   陆淮怔了几秒,缓缓开口:“你后悔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失落。   叶楚并不回答:“方才是你自己讲的,日后会好好疼我的。”   叶楚抬起眼看陆淮,仿佛是质问一般:“如果你反悔的话,要我怎么办?”   陆淮低头对上叶楚的眼睛。   视线相交。   她的眼睛清亮,好像藏了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陆淮轻轻牵起嘴角,认真地凝视着叶楚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你想让我怎么疼你?”   他的声音极为清晰,叶楚的身体一僵。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的嘴唇上,她的情绪立即绷紧,不自觉抿了抿唇。   真实的一个房间,真实的两个人,分明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   反倒分不清是真是假。   察觉到叶楚身体僵硬,陆淮环住她的身子,怕她跌倒。   他轻轻俯下身来,一举一动缓慢极了。   房间寂静万分,两个人的呼吸靠近,心下难免紧张了起来。   陆淮的目光掠过她的眼,她的鼻子,还有她的唇。   他心一乱,险些忘了要借位。   眼看着他仿佛就要吻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两个人的动作均是一滞。   他们的反应很快,头脑瞬间清醒了起来,意识到了一点,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演戏。   这是在一家黑店里。   陆淮和叶楚不敢再对视,双手一松,往后退了一步,各自隔出一小段距离来。   即便从门外看来,也只像是受到了惊吓,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陆淮的声音有些冷:“谁?”   他的面色沉了几分,仿佛因为好事被破坏而生气了。   其实,门外这人不过是借着送饭菜的名义,探听一下消息。   小夫妻似乎在吵架,他就站在那里,随便听了几句。   哪曾想过会碰上这样的场景。   听到了陆淮的那句话,他已经预感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没想到,陆淮真的有动作了,眼看着他们都要吻上了,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总不能在那种时刻敲门。若是他们不吃这些有问题的饭菜,那会扰乱晚上的计划。   思来想去,那人才敲了门,他的语气友好。   “先生,小姐。”   “你们点的饭菜做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陆淮声线极淡:“嗯。”   叶楚的脸微微泛红,见到有人进来,她立即转过了身去。   那人在陆淮和叶楚之间扫了几眼,被人撞破这种事,难免会感到尴尬。   他心中笑了一声,很快离开了房间。这一次倒是走得干脆,再也没有在外面停留。   待到旅馆里的人离开了,陆淮和叶楚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他们背对着那扇门,虽然手中拿着筷子假装用餐,但是米饭和菜却一点都没有动。   确认门口已经无人时候,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他们悄悄将饭菜倒掉了一半。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有一道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先生,吃好了吗?”   尚且还没有人回答他,那人却继续在外面喊。   “若是吃完了,我把盘子带走吧。”   陆淮拿起盘子,径直往门口走去。他一把拉开了门,将盘子递过去。   见到盘中空了一半,那人的脸上浮现笑容。   他是来确认的,现下已经得了满意的答案,可以回去交差了。   临走之前,陆淮特地交待了一句:“别来打扰我们了。”   那人怎会不明白这个意思,他点头,笑着带上了门。   “天色已晚,客人要好好休息。”   眼神暧昧至极,话中暗藏深意,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们的好事。   只不过,这次亲热过后,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陆淮并不回答,房门合上之后,他伸出手,门从里面被扣住。   他知道,深夜的时候,那些强盗一定会来这个房间。   但是,陆淮先前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谨慎,若是不这么做,定会引发怀疑。   陆淮起步走回去,叶楚坐在那里。   他轻轻开口:“我们该睡了。”   叶楚的脸一红。   虽明白陆淮的意思,但她仍是紧张万分。   叶楚用指甲掐了一下手指,尖锐的疼痛感令她清醒了起来。   她先躺在了床上,不想两人靠得近,身体便贴紧了边缘。   陆淮按下开关后,整个房间顿时深陷一片黑暗。   陆淮在黑暗中走回床边,他躺了下来。   他听见叶楚的呼吸声在自己的旁边。   两个人虽然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但是这张床只有这么大,也不会太远。   夜色深沉得厉害,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清醒异常。   不知是因为今夜有事情要做。   还是因为那个人就躺在身旁。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   转眼已至深夜,店里的灯都熄了,黑暗处,隐着几个人影。   强盗一直潜在暗处,注意着叶楚他们的动静。   距离两人歇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是时候动手了。   强盗亲眼看到盘子空了一半,证明两人已经将下了药的饭菜吃了。   根据今晚的观察,强盗觉得他们并不会对这家店有太大的怀疑,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他们饭菜里下药。   现在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房间里那样安静,两人肯定已经睡熟了。   陆淮是清隽男子,叶楚是名媛小姐,看上去对他们没有多少威胁。   所以,黑店只派了两个人前去行动。   那两个强盗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控制住陆淮。   店里的枪不多,他们觉得对付两个昏迷的人,不需要浪费子弹。   他们各自拿了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房门上了锁,这在强盗的意料之中。用钥匙开了门后,他们便走了进去。   此时万籁俱寂,房内一片静默,光线昏暗,难以辨认。   只是夜风不时拂过窗子,那里偶尔会传来轻微的声响。   强盗放轻了脚步,尽管他们知道两人吃了药,肯定不会醒来。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会再次确认一遍。   他们缓缓靠近床边,查看两人有没有睡熟。   叶楚和陆淮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   两个强盗一起走向陆淮,他们不觉得叶楚会构成什么威胁。   强盗走近床边,本以为陆淮已经睡熟。   没想到,他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面色平静,眼神清亮极了。   一点也不像吃过迷药的样子。   他们怔了一怔,立即反应过来。   两个强盗握紧了匕首,用力刺向陆淮,准备杀人灭口。   匕首闪着亮光,划破空气,直朝着陆淮的方向而去。   这时,躺在陆淮身边的叶楚也睁开了眼,两人看到了强盗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慌乱。   他们同时翻身起来,从被子中拿出小刀,两人各执一把。   强盗感觉到脖颈一凉,叶楚和陆淮快他们一步,将小刀抵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叶楚和陆淮配合默契,出奇地冷静,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别出声。”   他们同时压低了声线,开口警告。   短短几秒之内,叶楚和陆淮瞬间就将那两人压制住。   此时,强盗手上的匕首便无用处了。陆淮伸手,将两人手中的匕首抽出,扔到身后的床上。   叶楚和陆淮的视线落在强盗身上,不知怎的,他们顿时觉得背脊一寒。   陆淮先将其中一个强盗绑在了椅子上,随后给另外一人喂了一颗药。   陆淮强制那人咽下了药。   他恍了神,不知道那颗药究竟是什么。   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你喂我吃了什么?”   因为那人的情绪紧张,声线难免提高了些。   叶楚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那人,让他将声音放轻些。   那人咽了咽口水,不敢作声。   陆淮扫了他一眼,眸色暗沉,语气平静:“一颗毒.药罢了。”   陆淮的语调不急不缓。   叶楚接着讲了一句:“不过,在一个小时后,药效就会发作。”   那人绝望极了,眼前这两人到底是谁,怎么做起威胁的事来,比他们这些强盗还要熟练。   那人朝陆淮看过去,黑暗中,陆淮的背脊挺拔,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分明年纪不大,她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却出奇地冷静。   方才,他们怎么会觉得这两人毫无反抗之力,而掉以轻心。   那人艰难地开口:“我才不相信,你们会有毒.药。”   那人故意讲出了这句话,是想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他们留下他,肯定有事让他去做,没准他可以从中找到逃脱的机会。   陆淮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暗中,人的恐惧会放大数倍,陆淮给他的压迫感更甚。   “你是不是觉得脚腕开始疼了?”   陆淮刻意压低声音,沉沉落在夜里。   这些话会给那人造成一种假象,不断给他心理暗示,让他相信那颗毒.药真的要起作用了。   刚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陆淮就已经发现了,他的脚腕曾经受过伤。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旧疾,但是对陆淮来说,让那人想起之前的受伤经历,更有助于此次行动。   陆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但是通过暗示,那个强盗真的隐约感觉到了疼痛。他心神一凛,慌了起来。   “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强盗主动开口。   他的行为在陆淮的意料之中。   陆淮淡淡地说:“现在,你把所有人叫到大堂来。”   陆淮随手一丢,有包东西落在那人的脚边,大洋和珠宝散落在他的面前。   那人的眼睛发直地看着。   但是,那人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应声后转身出了门。   他带着那包东西,敲响了别人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才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那人抬高了声音:“事情办好了。”   房门猛地被人拉开,里面的人有些气急败坏。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在半夜被突然叫醒,都会变得异常烦躁。   “我已经拿到手了。”他举起了那包东西,“今天的货特别多。”   紧接着,他敲响了每一个人的房间。   整个黑店的强盗们都被叫醒,陆陆续续到了大厅。   大厅里亮着一盏灯,灯光昏黄,光线晦暗,四处看不分明。   强盗们看到桌上的东西时,立即停下了步子。   那里放着一些首饰,一堆大洋,甚至还有同和裕银号的银票。   先前的困意顿时消散,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张桌子上。   这时,只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黑店的老板刀疤男察觉到这里少了一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气氛忽的变得有些诡异。   一道枪声响起!   所有人立即噤声,他们的手一松,往四下看去。   四处漆黑一片,不晓得里面隐藏着什么。   他们顿觉不安,周围却有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铺天盖地朝他们而来。   有人颤抖着声音:“是谁在装神弄鬼?”   无人回答。   下一秒,啪的一声,顶上的灯被打开。   光线很快亮起,照亮店里的每个角落。   那些强盗已经看清了他们此时的处境,有一群拿着枪的黑衣人包围了这里。   不知何时,店里进了这么多人。   那群暗卫身形冷酷,他们每一个人都拿着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大厅里的强盗们。   他们遍体生寒,死亡的恐惧瞬间降临。   大门敞开着,夜风穿堂而过,冷汗淋漓,寒意侵骨。   那些黑衣人似乎训练有素,夜风吹起他们的衣服,猎猎作响。   他们这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敲门?   叶楚:为了不让你得逞。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日有加更,求营养液~ ☆、第135章 第135章(感谢营养液加更)   四下寂静得厉害, 寒风掠过窗边, 冰冷彻骨。   强盗们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惧意漫上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浑身紧绷, 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些拿枪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这些人隐在这里,他们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强盗们思索一番后,惧意却愈加强烈了些, 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向来是他们威胁别人, 他们自己何曾落到过这种境地。   这时, 空气似乎静了下来,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强盗们看了过去。   前面走过来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冷峻, 女的纤瘦清冷,两人的步子不紧不慢。   旅馆里光线有些黯淡,视线看不分明。待到这两人走到前面,强盗们才看清了他们的脸。   强盗们都愣住了。   他们不就是那对私奔的小夫妻吗?   分明还是方才的面容, 但看上去气场已经截然不同。   男的气质冷冽至极,女的气息极为清冷。   两人并肩站在那里, 虽未说话,就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沉沉地向他们压了下来。   陆淮看了一眼, 他的手下把另一个强盗往里一推,那男子踉跄了几步,到了这群人的中间。   这时, 强盗们怎么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的计谋败露了。   刚才这两个人表现出来的全是假象。   这两人一个伪装成清贫男子,一个伪装成与情郎私奔的名媛小姐,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强盗们气急败坏,这两人伪装得太好,居然骗过了他们全部人的眼睛。   老板看见这一幕,心思一转,立即开始思索起来。   拿枪对着他们的人定是这两个人的手下,能命令这样一群人,想必这两人身份肯定不低。   而这两人不去其他地方,偏偏来到黑店投宿,一定有什么目的。   老板越想越慌,他不晓得这两人要做些什么,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摘出去。   老板作了决定,率先开口:“这位小姐,我们做的是正规生意,不知你为何要这样做?”   叶楚瞥了一眼桌上,桌上放着珠宝、大洋以及银票,虽然灯光昏暗,但仍能瞧得清清楚楚。   叶楚的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她的声音极为淡漠:“在饭菜里下药,抢夺别人钱财,事成之后分赃……”   “若我和夫君反抗的话,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杀了?”   叶楚看向老板,眼底没有任何温度:“这就是你说的正经生意?”   老板心神一凛。   叶楚样样都说准了,之前店里也来过别的住客,他们抢完那些人的财物后,怕被泄露,就把那些人全杀了。   反正钱已经到手了,留着那些人的性命只会多生事端。   不过,老板是绝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   为了保全自己,他一定要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老板看着叶楚,语气放软了些:“这位姑娘,我看你对我们店有些误会。”   “方才你说的那些事,我样样都不清楚,我从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叶楚挑了挑眉,黑店老板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了。她倒要看看,老板会说些什么。   然后,老板转过身,用手指着那两个强盗。先前,分明是他派这两人去抢叶楚和陆淮的财物。   “定是这两人自己起了歹心,想要抢姑娘的钱,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姑娘若气不过,可以找那两人算账。”   老板心想,是他叫这两人去抢这对小夫妻的钱,迷药是他们下的,进屋抢钱也是他们做的。   他从头到尾都隐在了后面,没有暴露,自然十分安全。   更何况,他可不想陪那群蠢货白白送死。   被陆淮喂了毒.药的人叫柴定,他听了黑店老板的话,生气极了。   他们这群人全部都听老板的命令,若不是老板叫他去拿这对夫妻的钱,他也不会被抓住,更不会吃了毒.药。   柴定气极:“分明是你出的主意,来这里住宿的人,抢尽他们的钱财,如果反抗,全部杀光。”   “分赃的时候,你占大头,现在出了事,就推到我头上,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老板当然反驳:“你别胡说,你自己心术不正,别诬陷到我的头上。”   柴定冷笑,看向陆淮:“这位先生,我吃了你的药,命就在你的手里了,我没必要说谎。”   反正他已经落在了陆淮和叶楚的手里,干脆和这群人鱼死网破,谁要别想好过。   老板现在才知道,之前柴定和他们说要分赃,他们信了柴定的话,才会大半夜来到大厅。   却落进了早已安排好的陷阱里。   现在想来,柴定这样做,定是受了陆淮的指示。若不是柴定背叛了他们,他们现在也不会受人压制。   老板气极:“原来是你背叛了我!”   其他强盗们脸上也露出了气愤之色,他们都被柴定连累了。   叶楚和陆淮不动神色地看着这一切,神情漠然。   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既然老板已经露出了马脚,也没必要再看他们继续狗咬狗。   叶楚声音极淡:“说够了吗?全都给我闭嘴!”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似冰雪一样。   老板眸色一紧,凉意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瞬间住了嘴,不敢再讲下去。眼前这少女极有气势,分明年纪不大,却让人害怕。   这时,陆淮淡淡地看了其中一个暗卫一眼,眸色沉沉,气息极为冷冽。   那个暗卫会意,他立即往地上开了一枪,子弹恰好打在老板脚边的地板上。   离老板仅一寸之远。   这一枪是对黑店老板的警告。   枪声响起,强盗们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老板虽努力挺直了脊背,仍旧害怕他们手中的枪。   这些拿枪的人身形笔直,枪法极准,不晓得是什么来头。   若这些人要他们的性命,他们怎么逃得了?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起来,气氛也愈发压抑了。   大厅里安静极了,任何声响都清晰可闻,令人更加紧张了。   叶楚扫了那些强盗一眼:“你们别忙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放心吧,一个都走不了。”   这些人作恶多端,害了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必定要受到惩罚。   强盗们心里一紧,他们都做了不少坏事,自然会心虚。   这时,一个暗卫走了上来,他的手上是一叠素净的纸张。   先前,陆淮让暗卫去调查了这家黑店人员的档案,他们曾经的经历,他们害过什么人……   那些档案极为详细,方方面面都没有遗漏。   陆淮看向叶楚,声线低沉:“夫人。”   然后,陆淮把资料递给了叶楚。   叶楚和陆淮商量过,那些强盗心狠手辣,极难对付。   若要彻底震慑他们,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命在陆淮和叶楚手里,这样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叶楚翻看了一下,眼眸微紧。   她看了之前的那个服务生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你十六岁的时候,抢了一家珠宝店,拿走了全部的珠宝,不仅如此,还把珠宝店烧了……”   “珠宝店被迫倒闭,店主一家流离失所……”   叶楚声音极淡,落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极了。   她继续开口:“十八岁的时候,你砸了一家……”   服务生脸色苍白极了,恐惧又袭上了他的心头。   这些事情全是他做过的,有些细节连他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叶楚却讲了出来。   一字一句,极为清楚。   自己在这个少女的面前无处遁形,一举一动都被她知道得明明白白。   叶楚又看向赵二娘,冷冷地开口:“你十八岁的时候,欠了巨额赌债……”   “你假意嫁给一个富商,卷走了他全部的家产,富商家破人亡……”   赵二娘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些事她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她换掉了姓名和身份,来到了汉阳,没人知道她的过往。   这个少女竟然调查得这么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赵二娘已经晓得叶楚他们不是好惹的,但她仍然想再争取一下:“姑娘,我……”   叶楚似笑非笑:“我耐心不够,你确定你还要说下去?”   赵二娘心里漫上了阵阵凉意,她的手脚一片冰冷。   陆淮和叶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群强盗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定不敢再犯事。   陆淮让强盗们回到房里,暗卫则监视着他们。   而黑店老板则留了下来。   陆淮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开门见山。   陆淮淡瞥了老板一眼,冷声道:“我们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陆淮派手下调查过,黑店老板曾在汉阳监狱里待过,那里的管理极其森严。   不知怎的,后来他从监狱里出来时,却成了监狱附近一家旅店的老板。   这是监狱附近唯一一家旅店、老板还在里面服过刑……   种种迹象都表明,老板和汉阳监狱必定有些联系。   若陆淮要知道汉阳监狱的事,从他身上入手,可以方便许多。   老板心生警惕:“什么交易?”   陆淮的声线极低:“你这家店,和汉阳监狱有什么关系?”   老板心神一凛,陆淮为何会问起汉阳监狱的事,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监狱的事极其隐秘,老板自是不会对任何人透露。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老板神色谨慎。   他脸色极为镇定,继续开口:“我承认这家店是黑店,我们这里的人也都是坐过牢的。”   “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汉阳监狱的事情。”   陆淮早就料到老板不会轻易说出,他的反应在陆淮意料之内。   陆淮忽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是否见过你的家人?”   老板猛地抬头,前段时间他欠了赌债,为了不连累家人,他才几经辗转,重新回到汉阳。   他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些追债的人,以为家人必定是安全的。   但听陆淮的意思是,他要拿他的家人威胁自己吗?   老板这样想着,眼神带上了几分凶狠。   这时,陆淮瞥了暗卫一眼:“把人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   正是老板的家人。   老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妻儿,心想,若陆淮等会要对他家人不利,他应该怎么做。   老板的家人走到陆淮面前,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听见这句话,老板怔了一怔。   陆淮救了他的家人?   老板的妻子看着老板,开口:“你离开家后,追债的人就找上门了。”   “幸好有人救下了我们,我们才没有被带走。”   “……”   当时,陆淮和叶楚在火车上撞见了那群追债的人。   陆淮知道他们要抓的人正是黑店老板后,让暗卫去帮了他一把,暗地里保护他回汉阳。   另一头,几个暗卫去了黑店老板的老家,救下了他的妻儿。   因此,老板的妻子才会说陆淮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老板原本以为陆淮会拿他妻儿来威胁自己,现下事情竟和他想象得完全不同,他心里有些愧疚。   他欠了赌债,受人追杀,便逃上了火车,想回到汉阳。   是他太大意了,差点把家人置于险境。   老板想起方才陆淮说要和他做一笔交易,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   “我同意和你们合作。”   他的意思是,会告诉陆淮汉阳监狱的事情。   陆淮和叶楚相视一笑。   今夜的事情忙了很久,天差不多快要亮了,但他们的目的已然达成了,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陆淮担心叶楚会累,让她先去休息。   叶楚同他道了一声晚安,便起步离开了。   陆淮看着叶楚的背影,她的身形纤瘦极了,他心中在思索。   他向来懂得她的心思。   若是被重重保护的金丝雀,一生不知疾苦,虽得了顺遂,却失了自由。   陆淮明白得很,叶楚不会,她也不愿。   她想成为一棵树,能同他并肩而立,共同经历困难险阻。   风也好,雨也罢,一同前行便是了。   陆淮这般想着,那边,叶楚并不知情,她的步子一转,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转身进了房间。   陆淮一直望着叶楚,便连她已经回了房,他仍没有收回视线。   似乎这样就能将她看得更为清晰一些。   这几日的事情在眼前一幕幕掠过,从火车到旅店,他们一路走一路演着。路上虽有波折,但只要他们合心,就能轻易化解。   两个人的表演极为默契,仿佛不用开口,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陆淮也不晓得,那些默契从何而来。   火车上,他们是半梦半醒间被人惊扰的伴侣。   旅店里,他们是父母反对相约私奔的小夫妻。   ……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怎么就觉得她那样熟悉呢?   我的小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36章 第136章   因为陆淮和叶楚的帮助, 黑店老板终于得以同家人团聚。   他的脸上有着刀疤, 面容可怖,也有放不下的事情, 比如家庭。   他既然答应了和他们合作,便不会反悔。   第二天,老板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那个房间在三楼,外观看上去极为寻常。   即便推开门, 看向里面的装饰, 也只会觉得比旅店中的别处稍稍好了一些。   老板晓得, 这个房间里暗藏玄机。   他迟疑了一下:“这件事……”   老板看了一眼陆淮身旁的叶楚,有些犹豫。   这个秘密至关重要, 在整个旅店中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陆淮声线淡淡:“我同她之间坦诚相待。”   “我能知道的事情, 内子当然也能知道。”   老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他将房门锁上,门外还有陆淮的人在看守,绝不会有人进来。   老板径直走到床边, 掀开床板后,出现了一扇小门。   小门上面有好几道锁, 看上去极为严密,只是不清楚门后面是什么。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有了一些预感。   老板深吸一口气, 他拿出钥匙,将上面的门锁一个一个打开,最终, 拉开了那一扇小门。   里面空气冰凉,忽的迎面袭来,犹如寒风。   隐约出现阶梯,出现在黑暗中,再探头想往里看去只能见到漆黑一片。   那竟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   陆淮眯起了眼睛:“这条地道……”   老板语气坚定:“通往汉阳监狱。”   陆淮和叶楚清楚,汉阳监狱守卫森严,里面皆是穷凶极恶之人,却从来没有人逃狱成功。   但他们未曾料到,汉阳监狱竟有地方直接通往外界。   老板将具体的事情缓缓道来。   “我在汉阳监狱服刑结束前,监狱长交待我做一件事。”   “在监狱附近开一家旅店。”   “明面上是旅店,实则是汉阳监狱在外的接应点。”   “……”   “我不知道这条地道有什么用。”   “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来这里。”   陆淮问:“他们是谁?”   老板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我只是替监狱保守秘密的人。”   “……”   陆淮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论了。   现在,他们能确定的是,因为某些原因,汉阳监狱需要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   要么是为了让什么人自由进出,要么是想护住一个秘密。   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陆淮和叶楚对视,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莫清寒。   若他只是来汉阳监狱服刑的人,怎会有这样的本领?   陆淮:“你觉得莫清寒是怎么离开汉阳监狱的?”   叶楚:“一定有人帮他。”   莫清寒竟在毫无背景和资金的情况下,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如果不是他背后有人,这件事定不会那样容易。   但是,他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莫清寒背后的那人到底是谁,而是他到底在监狱里做了什么。   上一世,莫清寒出现之时,他的档案已经被人销毁。   而现在,要想拿到莫清寒的档案,必须潜入汉阳监狱。   汉阳监狱和别的监狱不同,这里关押的人个个凶狠,他们在狱期间的档案被严密保管。   所有罪犯的档案都存放在汉阳监狱的档案室里。   一般情况下,档案不会流失出去,被外界知晓。   他们尚且不知道,莫清寒来到汉阳监狱的原因,他犯了什么罪,又在这边做了什么。   无论是档案室里莫清寒的档案,还是与他同期的狱友,甚至那些不曾离开的狱卒……   每一点都极为重要,都有可能是找到莫清寒的线索。   他们必须找到线索,揪出莫清寒。   ……   为了下这一步棋,陆淮做了很多准备。   他忽的开口唤了一声:“叶楚。”   叶楚抬眼看陆淮,他的眼神清亮,又坚定得很。   陆淮知道她会担心,所以在今日才告诉她这件事。   “我想亲自去一趟汉阳监狱。”   叶楚怔了几秒,立即反应过来,陆淮在说什么。   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叶楚明白了,陆淮早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难怪先前不想带她来汉阳。   她怎么能看他只身犯险?   叶楚捏紧了手,指甲掐进肉里,只要想到日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就紧张万分,甚至不知所措。   陆淮看见她的神情,懂得她在想什么。可是,他这一趟非去不可。   他去汉阳监狱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的安慰,叶楚不会想听。她想要的,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陆淮的语气镇定极了,仿佛早就有了准备。   他的声线沉沉,总能安抚她的心神。   “叶楚,你听我解释。”   ……   上海滩。   白日里,大都会并不营业,歌舞厅中空空荡荡的,寂静极了。   许多歌女都留在家中,等到晚上才会陆陆续续地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丁月璇都会早早地来到大都会,今天也不例外。   先前,明星电影公司的人来找丁月璇,想让她担任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因为和投资方的要求不符,他们必须换掉已经选好的女主角,而丁月璇是代替她的最好人选。   丁月璇从来没有演过戏,她当然不晓得要如何扮演好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   丁月璇是大都会的招牌,大都会自然很看重她。   为了让丁月璇能演好这部戏,他们给她请了一名老师。   这老师名气不小,从前是明星电影公司的老师,她指导过不少知名影星的表演。   比如现在最红的影星周曼,她演的《上海之梦》正在电影院上映,场场满座,既叫座又叫好。   周曼本就天赋极好,被老师一指导,更是进步不少。   因为她的演技好,情绪投入快,不少观众看到她演的电影时,都能感同身受。   这个老师还指导过一个男影星,现在男影星受到别的公司邀请,去香港拍摄电影。   原本,老师被大都会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对丁月璇抱太大的期望。   但当她真正和丁月璇相处后,才发现丁月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夜来香是目前上海滩最红的歌星,老师听过夜来香唱歌,她声线干净特别,极容易感染人。   夜来香的名气虽然大,她却一点也不浮躁。   和夜来香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老师发现她只是爱极了唱歌,与那些想要出名,往上爬的人不同。   夜来香性子也好,做事认真,就算练习再多,也不叫苦。   现在,夜来香已经是上海滩最出名的歌星了。老师认为,若是她这样努力下去,说不定能在影坛占有一席之地。   大都会特地为丁月璇准备了一个房间,专门用来让她练习表演。   房间里有镜子,有道具,装备齐全。   此时,丁月璇坐在房间里,手上拿着剧本,她微微皱眉,仔细看着。   老师曾和她说过,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有好几个人生阶段。随着年龄的变化,心境也在转变,她的歌声以及表演自然都不同。   在每个不同年龄阶段里,她都需要表现不一样的情感,层层递进。   先前,丁月璇只在舞台上唱过歌,她发现在电影中的歌唱表演,竟然完全不同。   丁月璇放下手上的剧本,站起身来,她走到镜子前。   她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镜子里,每次从舞台上下来时,她总是将妆卸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此时,丁月璇显得素净极了,却不显得寡淡。   顶上亮着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丁月璇挺直背脊,纠正她的仪态,按照老师的指导,认真地去练习。   没过多久,丁月璇又开始一遍遍低唱着电影中的歌,歌声清澈,安静地响在房间里。   唱歌是丁月璇的强项,但是她从来没有演过电影。   在电影中诠释一个歌星,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事情。   可按照丁月璇的性子,她从来不会轻言放弃,他们现在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一定要把这部电影演好。   ……   此时,仙乐宫也没有营业,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   走廊的尽头,是乔云笙的房间。   天气晴好,阳光正盛。前些天下了大雪,温度下降得厉害,出了太阳后,气温才渐渐回暖。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乔云笙的房间,光线虽然明亮万分,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压抑极了。   乔云笙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本杂志。   杂志已被翻开,停留在其中一面,上面有一张照片,正是大都会最红的歌星夜来香。   杂志采访了夜来香。上面有一篇报道,内容是夜来香即将要参演一部电影,她会担任其中的女主角。   照片上的夜来香安静地笑着,笑容并不张扬,温柔极了。   乔云笙眼底分明酝酿着怒气,但是他面色不显,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不怒反笑。   乔云笙一脸平静地看着杂志上的内容,越是往下看去,他的笑意越深。   顾平低垂着头,站在乔云笙的面前,不发一言。   下一秒,乔云笙将杂志往顾平跟前一扔,刚好落到他的脚边,杂志摊开的那一面上,有着丁月璇的照片。   “顾平,你觉得这事究竟该如何?”   乔云笙靠向背后的椅子,十分淡然的样子,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个报道的影响。   顾平并不觉得这是因为六爷心情好,不同丁月璇计较,此时,他正在压抑着怒气。   乔六爷看上去越是平静,其实越生气。   顾平暗自观察着乔云笙的表情,斟酌着开口。   “我认为应该好好整治她一番。”   乔云笙忽的冷笑了一声,前一秒他还带着笑意,此时却阴沉着一张脸。   顾平跟在乔云笙身边时间长了,自然知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立即低下了头。   乔云笙以前不曾想过,丁月璇会走到这个地步,他以为丁月璇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没想到现在她竟处处压人一头,若是不做点什么,他就不叫乔云笙了。   不过这样也好,乔云笙一直觉得整治丁月璇的时机未到,她的首演虽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这远远不够。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让她一无所有,而是在将她高高捧起后,再将其狠狠摔到地上。   拥有过一切后,尽数夺去,一定会加倍痛苦。   更何况,丁月璇是大都会的招牌。   近日里,沈九处处同他作对,乔云笙要让他吃个教训。   乔云笙眉梢未抬一下,问顾平:“你觉得夜来香唱得怎么样?”   顾平从不敢去听夜来香唱歌,却立即回答:“不好听。”   乔云笙横睨了顾平一眼,他知道顾平在说谎,但是他本就不需要顾平回答。   他的唇角微勾,优雅地一笑,声音轻轻地落在房间里。   “那就让她换一副嗓子好了。”   乔云笙的意思很明显,顾平自然知道要做些什么。   ……   大都会。   沈九躺在软塌上,他慢悠悠地喝着茶,神态极为闲适。   曹安走了进来,眉头微微皱起,开口:“九爷,大都会门口来了一些陌生的人。”   顿了片刻,曹安又说:“看上去好像是鸿门的人。”   大都会门口会有一些放哨的兄弟,时常查看外面的情形,若发现什么不对,会立即和曹安汇报。   前几天,那些放哨的人和曹安说,鸿门的人在大都会门口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些什么。   沈九毫不在意:“乔六的人?”   乔六向来都和自己对着干,再加上乔六上次打赌输给了自己,乔六丢尽了脸面。   为了找回场子,乔六要来找事并不稀奇。   沈九随口问了一句:“知道鸿门的人想做些什么吗?”   曹安:“旁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每回丁月璇从大都会出来的时候,鸿门的人都会格外在意。”   沈九挑了挑眉,与丁月璇有关?   他有些了然,乔六与丁月璇有过节,再加上乔六输了赌约,就是因为丁月璇盖过了仙乐宫所有歌女的风头。   依着乔六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丁月璇好过。   而且乔六看不得大都会比百乐门有名气,肯定会想方设法掳走大都会最有名的歌星。   上次蝴蝶就是在乔六的威逼利诱下,背叛了大都会。   沈九冷笑了一声:“呵,乔六想砸了大都会的招牌,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得逞。”   沈九瞥了一眼曹安:“这段时间,你让人把大都会看紧点,尤其要注意一点。”   “不要让行为鬼祟的人靠近丁月璇。”   曹安:“是,九爷。”   沈九沉思,近几日陆淮不在上海,和平饭店的事务由他代为处理,他确实分不出心去关注其他事情。   大都会本就派了一些人保护丁月璇,那些人的身手不错,寻常情况他们都能应付。   但是,这一次乔六若要动真格,派了一批人来绑走丁月璇,那些兄弟可能会应付不来。   看来要找其他人去保护丁月璇了。   沈九沉思,前段时间丁月璇接了一部电影,很快就要开始拍摄了,与之前相比,她进出大都会的时间较为频繁。   丁月璇在大都会里自然是安全的,但若乔六挑准了时间,在丁月璇来大都会的路上下手呢?   稍有不慎,丁月璇都会遇到危险。   沈九眉头隐隐皱起,谁能在乔六手下,完好无损地保下丁月璇?   那人不仅要身手极好,而且与乔六对上时,不能落于下风。   沈九思来想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   秦骁。   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身手极佳,他获得第一名后,拒绝进入鸿门做事。   乔六气极,要派人把秦骁抓过来,但是都被秦骁躲了过去。   而且秦骁为人正直,协助陆淮取缔了黑市比武,看得出他人品极好。   沈九笑了,从各方面看来,秦骁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若让秦骁来保护丁月璇,想必乔六必讨不了好。   沈九决定,亲自去找秦骁。   第二天,阳光清清冷冷,冬日有了些许暖意。   沈九准备前往秦骁的武馆。   沈九晓得,秦骁的老家在荆州,但是在黑市比武后,秦骁已经把武馆开到了上海。   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秦骁是那个打破规则的人,他揭露了黑市比武的内.幕。   很多人对秦骁极为敬佩,他们都去秦骁的武馆里学武。   沈九来到武馆门口,发现有不少人,秦骁的兄弟们也在外面站着。   沈九走了进去,四下看了看,发现秦骁正在和一个兄弟说话。   秦骁的背脊笔直,身形高大,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和那人说完话后,秦骁刚要离开,抬眼看见了沈九。   秦骁记得沈九。   在黑市比武上,有一场比赛他的对手使阴招,沈九在众人面前揭露那个人的伎俩,帮了他。   后来取缔黑市比武的时候,沈九也出了力,秦骁对沈九的观感很好。   虽然沈九是清会的头目,和乔六一样,都是上海滩大佬,但是沈九和乔六不同。   乔六做事狠绝,毫不留情。而沈九心善,会考虑他人的感受。   秦骁朝沈九走了过去:“九爷。”   沈九晓得秦骁的性子,他并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   “明人不说暗话。”   “秦骁,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秦骁最重情义,沈九帮过他,若是沈九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助,他自会尽力完成。   秦骁的眼神坚定:“九爷请说。”   沈九:“我想请你保护一个人。”   秦骁看向沈九。   沈九缓缓开口:“她是大都会最红的歌星。”   “夜来香。”   秦骁皱了皱眉。   “夜来香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保镖X最红.歌星。   他们的戏份不会很多。秦骁在兄弟们面前是骁哥,却只是她一个人的保镖。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今日会加更,求营养液~ ☆、第137章 第137章   听了秦骁的话, 沈九微微一怔。   秦骁竟然不知道夜来香?   夜来香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 每天来大都会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都是为了来听夜来香唱歌。   看见秦骁的反应, 沈九有些意外。   沈九开口:“丁月璇是大都会最有名的歌星,她最近接了一部电影……”   沈九先给秦骁介绍了丁月璇这个人,然后继续开口。   “她与乔六有些纠葛……”   沈九把丁月璇惹到乔六的事情,细细与秦骁说了。   秦骁一边听, 一边点头, 眉头隐隐皱起。   沈九:“所以, 乔六极有可能对丁月璇下手,我希望你可以保护丁月璇。”   “她只要进了大都会, 就是安全的。你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只要保证她平安进出大都会就行。”   秦骁语气坚定:“好。”   秦骁虽不认识夜来香,但他见不得乔六仗势欺人。   他不希望夜来香有危险。   秦骁神情坚毅:“我定不负九爷所托。”   沈九挑了挑眉,秦骁这人倒挺有意思的。   他性子纯粹,极重情义, 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必会努力去完成。   丁月璇也是如此, 她喜欢唱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坚持下去。   不忘初心, 永不放弃。   这两人还挺像的。   沈九不由得有些好奇,不晓得这样两个人遇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沈九扫了武馆一眼, 问:“若是你去保护丁月璇的话,武馆的事情怎么办?”   秦骁:“我的兄弟们会帮我看着。”   沈九满意地笑了:“好,那就多谢你了。”   临走前,沈九给了秦骁一张丁月璇的照片。   阳光落了下来,相片上那个女子的脸清晰可见。   秦骁低下头,看了一眼。   她的嘴边有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清澈极了。   她气质温婉,看上去十分安静。   原来她就是夜来香。   ……   时间过了一天。   秦骁知道丁月璇的行程,他会提前半小时去大都会。   离开武馆时,秦骁和一个兄弟说了一声:“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看着武馆,我会尽快回来。”   秦骁明白,若是有人来武馆找事,只能由他自己出面。   那人开口:“骁哥,你放心,我会看好武馆的。”   武馆里的人都称秦骁为骁哥,秦骁待人很好,他们都对秦骁极为信服。   秦骁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武馆。   时至深冬,寒风刺骨,气温低得厉害,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秦骁来到大都会门口,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白天,大都会没有营业,门口没什么人,与晚上相比,多了几分冷清。   沈九和他说过,丁月璇会在这个时间离开大都会。   所以,秦骁站在门口等待。   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从大都会里出来,看上去是大都会的人。   他们有说有笑,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秦骁仍然没有看见丁月璇。   他思索一番后,决定进去找她。   秦骁进了大都会,经过一条走廊。四下寂静得厉害,声响轻微。   走廊上铺着一条地毯,向前面延伸开来。   秦骁缓缓地走着,突然,他脚步一滞。   前面有一张照片。   秦骁抬眼看了过去。   照片上的女子五官淡雅,气质极为清新。   是丁月璇。   秦骁的视线掠过丁月璇的五官,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秦骁转过身,往前走了过去。   曹安恰好从前面出来,与秦骁碰上了,他朝秦骁点了点头。   秦骁问:“夜来香在哪里?”   曹安手一指:“夜来香现在在化妆间。”   电影即将开拍,电影公司给丁月璇设计了好几套妆面,现在她在试妆。   秦骁沿着走廊过去,周围是一个个房间。   这时,一扇门打开,几个歌女说笑着走了出来。她们脸上化着浓妆,身上也有着香水味。   歌女们经过秦骁的身边,秦骁恍若未觉,目光没有在她们身上停留一秒。   秦骁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丁月璇的化妆间在走廊的尽头,走廊有些漫长,越往里走,越发显得那里寂静极了。   房间门微微敞开,灯光落在了地面上,呈现出一道光影来。   秦骁推门走了进去。   丁月璇刚试完妆,现在坐在化妆间里。   平日丁月璇是不化妆的,她习惯素净的脸。每回在大都会唱完歌,她都会卸了妆再离开。   方才试了好几套妆容,丁月璇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卸妆。   妆面已经卸得差不多了,现在她仍带着首饰。   雪白的灯光照了下来,愈发显得丁月璇气质素雅。   丁月璇把手放在左耳耳垂上,缓缓拿下了一只银质耳环。   耳环被放在了桌上。   她的眼睛望着镜子,手指伸向她的右耳,正要取下另一只。   这时,丁月璇的动作一滞。   从镜子里,她清晰地看见了,她的背后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站在门边,他身形高大,脊背笔直。   他并没有走上前,而是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丁月璇背对着男人,她没有转过身。   丁月璇的视线掠过男人的脸。   他的五官极为硬朗,英气极了,看上去也有几分熟悉。   她认得这张脸。   丁月璇在报纸上看见过,这男人叫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   原来是他。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丁月璇面色如常,眼神也是淡淡的。   丁月璇抬起手,取下了右耳的耳环,然后,把耳环搁在了桌上。   丁月璇一直看着镜子,目光没有移开。   她的视线与秦骁相接。   然后,丁月璇牵起唇角,对他轻轻地笑了。   秦骁站在后面,自然从镜子里看清了丁月璇的动作。   他移开了视线,微垂着眼。   秦骁面色不显,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丁月璇看着秦骁,他的动作被丁月璇看得清清楚楚。   丁月璇眼底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站起身来,转身对上秦骁的眼睛。   秦骁:“丁小姐,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丁月璇忽的笑了,先前,她听沈九说过这件事。   没想到竟是他。   丁月璇并不多言,只是淡淡开口。   “走吧。”   ……   陆淮想去汉阳监狱里一趟,叶楚怎么会答应。   汉阳监狱里关押的都是流寇、强盗、劫匪……最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四处犯罪,落网后被送进了这里。   这群罪犯无法管教,只能镇压。汉阳监狱的监狱长用了很长的时间,建立起了秩序。   他只负责维持表面的和平,但是无论囚犯是生是死,皆不归他管。   因此,这块地方是不会有人来的。   汉阳监狱像是一个独立的场所,虽属于政府,但是政府的人又不管。   叶楚虽然担心,但仍是努力镇定下心神。若是陆淮要去,必然会有他的理由。   叶楚问:“什么解释?”   如果陆淮的回答,她不会让他进去。   陆淮定定地看着叶楚:“我想去那里接一个人出来。”   叶楚微微皱眉:“汉阳监狱里有谁?”   陆淮开了口:“魏阁主。”   “他是暗阁曾经的首领之一。”   陆淮将那段往事缓缓道来。   在江先生接手暗阁之前,暗阁有两个首领,一个姓魏,一个姓纪。   暗阁是顶尖的杀手组织,里面的人,分成两派。一批人跟随魏阁主,他极有原则,不杀好人。   而纪先生则相反,只要出高价,就能买仇家的人头。   几年前,暗阁有一场极大的变动。   不知道什么原因,魏阁主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纪先生却意外身亡。   从那时开始,江先生接手了暗阁,建立新的秩序。暗阁才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前段时间,那家象征着暗阁的古董店开到了上海。   江先生又来向陆淮投诚,那时候,陆淮就派人去调查暗阁了。   陆淮的手下几经调查,发现了暗阁的前首领魏阁主竟在汉阳的监狱里。   陆淮早就派人潜进了汉阳监狱,几个新来的狱卒和守卫都是他的人。   而这些天,通过汉阳监狱,陆淮竟意外找到了和莫清寒相关的线索。   先前在汉阳监狱中安插的人手,现在就能够派上用场了。   时间够长,那些人已经取得监狱众人的信任了。   陆淮想要知道暗阁的秘密,也想知道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档案室那里莫清寒的档案之外,陆淮还要去见魏阁主一面,想办法将他带出来。   魏阁主身手极好,他要是想逃狱,区区一个汉阳监狱根本关不住他。   为什么他会留在那里?   陆淮简单讲了一遍,他看着叶楚,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   听完他的解释后,叶楚的情绪似乎没有先前那样抵触了。   陆淮知道她的担忧,但他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陆淮放轻了声音,仿佛在请求她的许可。   “叶楚,我想去汉阳监狱。”   叶楚顿了顿:“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话虽这么讲,陆淮听出了叶楚的语气,她已经松口了。   陆淮笑了:“我明白你的担心。”   叶楚看着他,他虽露出了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那抹笑意中却带着自信和坚定。   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们必然会成功。   陆淮的面容这样清晰,叶楚微微一怔。   她认识了他那样多年,他向来从容不迫。   无论他们遇到什么事情,陆淮总是处变不惊,定能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有一天,叶楚也想只身犯险……   即便陆淮知道了,想必,他也会给予她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她不可以?   叶楚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她安静地看着陆淮。   他有了全盘计划,正在同她解释。   陆淮说:“旅店的这条地道通向汉阳监狱的审讯室。”   “在监狱中,我早就安排好了。狱卒和守卫中间都有我的人。”   “如果我想离开监狱,只要里应外合,就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叶楚望着陆淮,道了一句:“好。”   寂静的阳光落进了窗子,衬得叶楚脸上的弧度柔和极了。陆淮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加深。   叶楚想了想,问:“你要用什么身份进去。”   陆淮说:“明晚,会有一个罪犯被送进汉阳监狱。”   “他行踪隐秘,此次被捕。”   “而那个监狱里,无人见过他的脸。”   叶楚明白了,陆淮会乔装易容进入汉阳监狱。即使他的面容同先前不一样,只要狱卒不清楚状况,就不会有人知道。   叶楚仍旧担忧,却又不想让陆淮看出。   她只讲了一句:“万事小心。”   陆淮望着叶楚的眼睛,郑重地许下了一个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两人对视,在彼此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却并不多言。   千万般默契已经在心中。   ……   天色已经黑透了,一辆汽车在道路上行驶,开往汉阳监狱。   深冬的夜晚,冷风凛冽,寒彻至骨。车上关着的是一个性情古怪的罪犯。   他行事诡异,行踪不定,这回落网,自然是送到了最为森严的汉阳监狱。   汽车缓缓停了。   路的尽头是一扇黑漆漆的大门。   大门开了,司机对着里头喊了一句:“有新人。”   一个守卫打着哈欠,走过来开门。   他在这里待了多年,见惯了这些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罪犯送进来,不足为奇。   新来的囚犯被带了出来,他立即被几个守卫同时围住,他们拔出了枪。   几把枪抵着囚犯的背,冷硬的触感提醒着他,切莫轻举妄动。   还有一把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守卫们和囚犯一同往里走,有个人不经意地瞥了囚犯一眼。   他微微一怔。   那个人怎么毫不惧怕?他身上竟隐约有着坚毅寒冽的气质。   一点也不像罪犯。   他眨了眨眼睛。   再看过去时,发现那人的身形在黑暗中,虽高大,却看似极为寻常。   他放下了疑心,应该是自己方才看错了。   守卫把囚犯带进了一间牢房,这里空间不大,末了,还交待了一句。   “老实点,好好待着,别闹事。”   他没有说话。   牢房的门被关上,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守卫已经走远了。   那个囚犯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容平淡,已经做过了易容。   但他的眼神坚定又清亮。   他是陆淮。   陆淮坐在黑暗中,周身的气质冷冽。四下万籁俱寂,他沉默极了。   他头一回看见了汉阳监狱里的构造,方才走了一遭,这里的路线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陆淮扫过四周的环境,仿佛要将什么看个清楚明白。   他的视线冷峻又寂静。   墙面斑驳,这里昏暗至极,不见天光。   他在思索一个问题。   莫清寒是怎么离开汉阳监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三少版越狱哈哈哈。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会有加更。 ☆、第138章 第138章(平安夜快乐发红包)   牢房完全密闭, 所有的东西都被圈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 却被铁栅栏钉死。   冷风入夜,吹起走廊上中间的一盏灯, 摇摇晃晃。   灯泡上蒙了一层灰,光线昏暗极了。   第二天早上,狱卒来了,他将早饭塞进每一个牢房里。   到了早上八点, 会有一次放风的时间。   这里的牢房狭窄, 密不透风, 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若是这些犯人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么他们的心情会越来越压抑。   他们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要是监狱只是一味施于重压, 结果倒是会适得其反。   关押在这儿的人,大多都不惧生死。将他们逼急的后果,没有人敢承担。   汉阳监狱以前有过罪犯暴.乱的先例,监狱为了惩罚他们, 连续把他们关了十几天。   没想到,众多罪犯联手, 将狱卒合力镇压,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中。   最后,连监狱长都不敢将死亡人数上报, 只是大概说了一个数字。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监狱长给下面的人下达了命令。   每日早上八点,必须将所有罪犯放出牢房, 去外面空地放风。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允许有人留在牢房中。   时间快要到了。   牢房里有一张床,陆淮坐在那里,背脊挺直。   他的视线始终固定在自己的脚边,看上去对四周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就像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罪犯。   陆淮在等待八点钟的放风。   这时,一个狱卒拿着棍子走了进来,枪别在他的腰间。   他来到走廊的尽头,停下步子并站定。   狱卒是个身材健硕的高个子,面容凶狠,极具威慑力。   面对这些亡命之徒,必须要选同样能给他们压迫感的狱卒。   尽管监狱这样做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狱卒拿起棍子,敲了几下墙壁。他的声音洪亮。   “放风时间。”   全部罪犯都清楚在这个时间点,会将他们放出牢房,放风一事已成了惯例。   牢房的门一个接一个打开,犯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   陆淮混在其中,随着人潮往外走去。   虽然放风时间必不可少,但是在这段时间中,时常会造成骚动。   所以监狱派了不少狱卒,守在这些犯人的周围。   人人都配了枪,若是犯人试图攻击狱卒,他们便可随时击毙。   但是在一般情况下,狱卒会对犯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犯人不弄出人命,狱卒就不会插手他们的事情。   放风的空地不小,是一个四方形的小院。   不过,空地周边围着一圈电网,高高立起,只要犯人想要逃离,就会被电网拦住。   监狱的附近还有四个角楼,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从上面往下看,能够看到监狱的全部情况。   那里持枪的守卫昼夜监视,只要犯人稍有异动,就从角楼向下射击,生死不论。   从旁人看来,陆淮敛下了神色,似乎只想安静地度过在这里的日子。   陆淮不经意地扫视整个空地,将所有人的行为看在眼里。   他要找一个人,暗阁曾经的首领之一,魏阁主。   魏阁主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不再插手江湖上的事。   据说魏阁主在退出暗阁后,一心向佛。   虽然他杀的都是坏人,但是他手上还是沾染了很多条人命。   魏阁主认为他犯下了太多罪孽,他这样做,是给自己先前做过的事情赎罪。   陆淮想要找他,并不难。   陆淮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看到了魏阁主的身影,他在一个角落里。   魏阁主似乎和这个监狱格格不入,他和旁人都不同。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不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魏阁主看上去云淡风轻。他早已不涉红尘,没有事情令他担忧。   按理说,在监狱里,魏阁主这样的人最好欺负,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的身边。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虽然他看似这般模样,其实他是这里身手最厉害的。   陆淮微微眯起双眼,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但他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接近魏阁主。   不过,陆淮扫过这里后,并不知道哪个是莫清寒的替身。   下一秒,陆淮微微侧头,他听到后面的人正在议论他。   他们离陆淮不远。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压低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个就是新来的吧?”   “听说他在外面很厉害,但是现在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能耐。”   有人嗤笑了一声:“能进来这里的人,哪个不厉害?”   “……”   这些议论声全部落进陆淮的耳中,他却恍若未闻。   陆淮始终注视着前方,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人。   陆淮很清楚,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所以,这里的罪犯也拉帮结派,各自有自己的同伙。   在放风之时,那些人会聚在一起,占据属于他们的阵地。   而陆淮右侧的一群人,恰好是汉阳监狱中最有威慑力的那一批。   进了监狱后,大家在外面的身份变得不那么重要,所有人都只凭实力说话。   而这个领头老大具有很强的领导能力,很快就收服了一小批手下。   那个人姓明,大家都叫他明爷。   明爷那边的人,一直看向陆淮,明显不怀好意。   陆淮的目光轻轻扫过,他的下颚绷直,唇角隐约有丝笑意。   陆淮等着那人来找自己麻烦。   因为陆淮必须要让明爷替他做一件事。   明爷的手下黑豹走在他的旁边,毕恭毕敬地讲话:“明爷。”   明爷抬眉:“怎么?”   明爷的视线停留在陆淮身上,面色微沉。   “这人昨晚刚到监狱,听说他行事古怪,警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他。”   黑豹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明爷。   明爷冷笑了一声:“是吗?”   明爷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过去,让他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   不屑之色尽显。   黑豹立即低头应下,叫上几个人,走向陆淮。   明爷冷眼看着陆淮,上下扫视了他很久,他并不觉得陆淮能平安无事地待在这里。   看他这副样子,肯定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明爷看着黑豹他们走向陆淮,他安静坐着,准备看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估计这人和上回那个一样,三招都过不了。”   明爷嘲笑了一声,想看到陆淮落魄的样子。   可惜这次,明爷不能如愿了。   黑豹他们一走过来,陆淮就已经察觉到了。   进汉阳监狱前,陆淮就清楚了这里的规矩。   来这里的新人,都会被人教训一顿。   若是赢了,很快就能成为这个监狱的“上层人”,因为这儿只靠拳头说话。   要是输了,下场会很惨,因为技不如人,就该如此。   黑豹他们很快就走到陆淮身边,黑豹先动手,其他的人站在一旁。   黑豹认为陆淮本事不大,他一人就能解决了。   黑豹最先出拳,趁着陆淮还背对着他,一拳打向他的后脑。   陆淮身形未动,仿佛丝毫未觉。   等到拳头快要碰到陆淮身体时,他将头一偏,完美地避开了黑豹的攻击。   黑豹的拳头落了空。   黑豹认为是巧合,怎么可能有人不回头,就能知道身后那人的动作。   他再一次出击,这回他捏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往陆淮的太阳穴打去。   两个拳头同时打向陆淮的脑袋,若是陆淮被打中,那么他的头骨很有可能被当场打碎。   监狱的打架不同于外面的小打小闹,他们个个都会下狠手。   陆淮脚步一移,身子一转,正对着黑豹。   黑豹的拳头碰撞在了一起,仅仅离陆淮只余几寸远,拳风擦过陆淮的脸。   因为黑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顿时觉得拳头钻心得疼。   不过,黑豹很快就缓过神,立即迎了上去。   陆淮双目微微一沉,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黑豹,平静异常。   他丝毫不觉得黑豹的行为,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黑豹心中一紧,他被陆淮这样一看,竟然感觉到沉沉的压迫感,双腿差点跪在地上。   陆淮负手而立,气质冷冽极了,眼眸略微眯起。   黑豹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咬咬牙,打了过去。   陆淮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抬起,砸向黑豹的肩窝。   分明只是轻轻一击,好似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但是,黑豹被打中后,竟立即跪在了陆淮的面前。   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陆淮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而黑豹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倒下了。   不过,黑豹的感受和他们全然不同。   当陆淮抬手打向他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能抗下。   那动作只是轻飘飘地落下,而黑豹却觉得有着千斤万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肩膀上,怎么都起不来。   黑豹完全做不出任何抵抗。   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刚才正面接触下来,黑豹发现他比自己打听的还要厉害,果真是深藏不露。   黑豹身上藏着小刀,他从袖口拿出,划向陆淮的脚腕。   陆淮早已察觉,左脚抬起,脚尖将黑豹手中的小刀一勾。黑豹的武器瞬间脱手。   陆淮随意一踢,小刀滑向了一侧。   明爷原本还想看好戏,此时却皱紧了眉,他给其他手下使了眼色,让他们一同上前。   旁边的狱卒早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不过,在闹出人命前,他们不会主动出手管制。   因为一群暴.乱的罪犯杀伤力很大,要伤害他们极其容易。   比起自己的性命来,维持住监狱秩序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陆淮看着几个人向他冲了过来,他冷峻的脸色丝毫未变,反倒轻笑了一声。   陆淮易容后的五官平淡无奇,却意外浮起了一个笑容。   但是下一秒,陆淮敛起了笑,大家都以为刚才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   那几个人的力气都不小,他们被关进这座监狱以前,也是出了名的凶狠。   监狱里的其他人冷眼看着,他们认为新来的那个人应该是凶多吉少。   几个人同时向陆淮出拳,陆淮只是侧身,微微一避,就将全部人的攻击避开。   他们的拳头连陆淮的衣服都没碰到,更别说身体了。   他们连连出拳,招招攻击陆淮的要害。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他们联起手来,连一个陆淮都打不过,真是落了他们的脸面。   陆淮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他双手同时出击,处处打在他们的弱点上,最后身子微低,横扫他们的脚。   只是短短一瞬,全部人倒在了地上,完全爬不起来。   躺在地上的人痛疼难当,不断惨叫着,面目狰狞。   而陆淮站在这些人中间,反手背在身后,修长的身子站得笔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现场没有见一滴血,但是在他们的眼中看来,陆淮犹如杀神,让人不敢接近。   此时,现场安静极了。方才四处响起的讥讽声和调笑声歇了,他们纷纷后退一步,远离陆淮。   明爷坐在那里,冷眼看着。   他走了过来,对陆淮说:“你以后可以加入我们。”   陆淮面色不显,点了点头。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陆淮想要的是进入档案室,拿到莫清寒的那份档案,并找出和他同期进入汉阳监狱的人。   陆淮清楚得很,一般人并不能接近档案室。   但是,明爷认识档案室的人。   他的手下会向狱卒汇报牢内之事,并参与档案的收录。   陆淮只有得到明爷的准许,才能进入档案室。   ……   汉阳的夜晚寂静万分,月上中天。   叶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陆淮离开这里已经一天了,她也担心了一整天。   昨天夜里,陆淮假扮成那个罪犯,被送进了汉阳监狱。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叶楚只能继续住在这家旅店中,等待他回来。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陆淮的人会隐藏好自己的身份,除非是监狱工作的内容,他们不会轻易出来。   所以,叶楚无法打听,也绝不会有人来送消息。   叶楚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是凌晨一点了。   但她仍旧没有睡意,头脑清醒极了。   在这一天,即便叶楚闭上眼睛,想短暂休息一下,也只是在做噩梦。   或许是料到了这种事,陆淮早就让暗卫准备好了安神的药物。   叶楚头疼得很,她倒了一杯水,吞下了一片安眠药。   过了一会儿,睡意很快来袭,叶楚睡着后,又做梦了。   这次不再是噩梦,而是上一世的事情。   ……   叶楚向来是跟着陆淮的,那日,她随着他去了西京。   他们住进了西京的一家酒店。   西京在陕西,属于西北地区,不在陆宗霆的势力范围以内。   许是有人知道了少帅离开上海的消息,特地选在远离上海的地方动手。   在夜里,有人悄悄潜入了这家酒店,意图对陆淮下手。   宾客们都已经入睡,西京饭店安静无声。   陆淮和叶楚尚未睡下。   房间里,他们听见枪声在外面响起,顿时击破一片寂静。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有人想要对他们不利。而陆淮的手下在这家酒店,暗卫也立即现身。   那时,叶楚并没有向陆淮学多久,她的身手不够好,枪法也不够精准。   陆淮知道,那群人是冲着他来的。   枪声接连着响起,来人似乎已经到房间外面了。   危险已然靠近,陆淮很快思索了一番。   他的手下同那批人都在房间外面,他们都有枪。西京酒店重重戒备,叶楚逃不出去。   若是她暂时先藏起来,勉强能拖延一些时间。   陆淮略扫了一眼,他让叶楚藏进了衣柜中   “你在这里等我。”   他将怀表塞进叶楚手中,眼神坚定。   “最多一个小时。”   她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叶楚眼前一黑,衣柜的门被陆淮关上。   陆淮离开了房间,叶楚摸向腰间,那里有一把勃朗宁M1910,是陆淮送的。   她用手握紧了怀表,指节发白,心情紧张万分。   时间滴答滴答,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尽管她藏身在衣柜中,仍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声响。   外面是肆虐的枪声。   那些人似乎僵持在一场漫长的枪战当中。   陆淮还好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   ……   叶楚不敢去想,但是那些画面仍旧不住地朝她涌过来。   但是,她记得一句话。   陆淮讲过,他会在一个小时内回来。   她要等他。   叶楚躲在衣柜中,发怔地看着手里的那块怀表。   看秒针不停地走着,看着时间在眼前流逝。   到了某一刻,枪声忽的停了。   房间外面的走廊寂静得很,渐渐的,竟有脚步声响起。   时针走到了一点,精准无比。   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进了屋子。   叶楚的心一紧。   那个人的步子朝着这里走来,在衣柜前停了下来。   叶楚握紧了怀表,她的心跳加快了几分,紧张极了。   他打开了衣柜的门。   叶楚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视线落向他的身上。   他们虽认识不久,但那张脸,叶楚却熟悉得很。   陆淮。   他的面目依旧冷峻,只是左脸上有了一道血痕,似乎是被子弹擦过后留下来的。   即便陆淮的脸上添了那道血痕。   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清冽的气质。   不知怎的,叶楚鼻子一酸,忽的落下泪来。   仿佛情绪挤压了许久,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   这时,陆淮俯下身来,指尖轻轻抚过叶楚的脸。   替她擦去了眼角的那一滴泪。   时针停留在那里,是他们约定好的一个小时。   他开了口。   别哭,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平安夜快乐,本章明日11点前的每条2分评论都发红包,求一波营养液~   监狱里的电网和角楼等构造参考自民国京师第二监狱。 ☆、第139章 第139章   上回乔云笙下了命令后, 顾平立即召集了一些手下, 准备对丁月璇下手。   不过,顾平很快就察觉到, 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顾平发现,秦骁出现在了大都会的门口,送丁月璇进出。   一路上, 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顾平自然知道秦骁是谁, 也清楚六爷对此人极其不喜。   秦骁不但落了六爷的面子, 甚至还和三少联手,取缔了鸿门的黑市比武。   顾平不敢轻举妄动, 他准备回去禀告乔六爷后, 再做打算。   近日来,乔云笙多了一个新宠。   那个女人叫阿清,她长得和乔云笙的初恋情人有几分相似。   当乔云笙心情好的时候,他向来对女人大方。   阿清还以为乔云笙转了性子, 一心一意地对她好,脾气也渐渐娇蛮了起来。   不过, 无论她怎么闹,乔云笙始终还是包容她。   乔云笙阴晴不定,阿清不知道她仅仅只是个玩物, 随时都能被抛开。   仙乐宫。   乔云笙正在仙乐宫听着歌女唱歌,一派闲适的样子。   阿清靠在乔云笙身旁,小鸟依人, 吴侬软语。   阿清发现乔云笙的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台上的歌女,小嘴立即一撇,向乔云笙撒起娇来。   她声音娇柔:“六爷,歌声好吵,我有些头疼。”   阿清话音刚落,乔云笙就转过头来,看向她。   乔云笙的眼底没什么情绪,看得阿清心里发慌,她刚想解释,乔云笙立即制止了。   乔云笙对着台上的人,优雅地一抬手,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   阿清一喜,看来乔六爷确实对她上心了。   “六爷,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阿清笑了,看着乔云笙。   乔云笙笑了笑,伸出手捏住阿清的下巴,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他直直地看着阿清的眼睛,不晓得他在想着什么。   这时,顾平突然敲响了门,得到乔云笙的同意后,走了进来。   看到阿清也在这里,顾平犹豫了一下。   顾平知道六爷最近很宠阿清,但他还是没将阿清放在眼里。   因为阿清不可能在六爷身边待太长时间,去和留,全凭六爷的心情罢了。   只不过这次要汇报的事和夜来香有关,顾平没有立即说出口。   “何事?”乔云笙皱了皱眉。   “是有关夜来香的事,那边出了点问题。”顾平开口。   乔云笙没有让阿清下去,而是挥了挥手,让顾平继续讲。   顾平一五一十地将发现的事情告诉了乔云笙:“秦骁在保护夜来香,也许是沈九派人做的。”   听完顾平的话,乔云笙立即皱起了眉。   沈九绝对和此事有关,他知道自己和秦骁不对头,才故意这么做。   能在黑市比武中拿到冠军的人,身手自是远高于常人,一般人近不了秦骁的身。   阿清在旁边听到了夜来香的事情,她以为乔六爷对夜来香有几分兴趣。   “六爷……”阿清挽着乔云笙的手臂,声音绵软,试图让他注意自己。   乔云笙最烦被人打扰,他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阿清一眼。   这种不识相的人没必要在他眼前晃悠。   “你现在可以滚了。”   乔云笙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起伏,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乔云笙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脸。   他的手放在阿清的脸上,阿清还以为乔云笙心软了。   阿清那张相似的脸也让乔云笙提不起兴致,他冷冷挑眉:“你算个什么东西。”   “滚,我的耐心有限,不想说第二遍。”   乔云笙嫌弃地移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阿清头一回看到乔云笙冷下脸的样子,心中一紧。   阿清小心翼翼地从沙发站起,不敢多发一言,很快离开了。   房间里寂静得很。   这时,有一个手下敲门进来。   “六爷,赌场那边……”   太吵了。   乔云笙忽的拿起了桌上的枪,朝着身侧的墙扣动了扳机。   砰砰几声枪响。   枪口冒着烟,墙面留下了几个弹孔。   这里没有人受伤,但所有人都恐惧万分。   仿佛方才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乔云笙吩咐了顾平一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让丁月璇再也没法开口唱歌。   ……   顾平派人跟踪了丁月璇几天,发现了一件事情。   秦骁把丁月璇送到大都会后,便会离开。等到丁月璇唱完歌后,秦骁再把丁月璇送回家。   也就是说,丁月璇在大都会唱歌的期间,秦骁并不会在丁月璇的身边。   这也是他们对丁月璇下手的好时机。   若派一些眼生的人进入大都会,借着夜色把丁月璇劫出来,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更何况,大都会人多眼杂,若再把丁月璇伪装一番,混在人群中,此事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顾平细细思索,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几个鸿门的人,他们决定马上开始实施。   大都会。   夜色深沉,大都会门口却灯火通明,一辆辆汽车停在了那里,气氛热闹万分。   今晚夜来香会在大都会登台唱歌,这些人都是来听夜来香唱歌的。   夜来香作为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很多人都被她纯净的歌声所打动。   这时,两个男人走进了大都会,他们面容普通,正是鸿门的人。   他们知道丁月璇今日会来大都会,决定今晚就劫走丁月璇。   大都会门口的人极多,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这两个鸿门的人便趁机走进了大都会。   丁月璇马上就要登台唱歌了,他们就先在台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丁月璇走上台,她的歌声清澈极了,好似夜晚最清新的风。   丁月璇走下台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久久没有停歇。   看着丁月璇离开,这两个鸿门的人也站起身来。   大都会光线暗淡,视线看不分明,没人会注意到这两人的举动。   他们一路跟着,发觉丁月璇朝走廊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上还有一些人在走动,丁月璇身边有几个歌女在和她讲话,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机。   鸿门的人停了脚步,决定等人少的时候再动手。   歌女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少。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歇了下来,四下变得安静万分。   鸿门的人往里面走了进去。   他们一面走着,一面四下看去,慢慢地走到了丁月璇的化妆间。   一个人假装进去问路,伺机劫走丁月璇,另一个则在外面望风。   鸿门的人走了进去,他的目光迅速扫了化妆间一圈。   房里只有丁月璇一人。   他心里一喜,嘴上说着:“请问这条路……”   丁月璇坐在化妆间里,正要卸妆,突然听见了这个陌生的声音。   丁月璇转过身,发觉这人极其面生,而且行为鬼祟。   一般人并不会来到大都会的后面,这人却来这里问路,丁月璇觉得有些不对劲。   丁月璇淡淡地开口:“你走错路了。”   丁月璇说着话,手则缓缓伸向了梳妆台。   她身后放着一根簪子,是方才刚刚取下的。   丁月璇把这个簪子握在了手里。   若这人来意不善,她只能自保了。   那人听了丁月璇的话,他转过身,假装要离开。   丁月璇的心微微一松。   下一秒,这人立即转身,朝丁月璇走了过来。   丁月璇心里一紧,抬高了声音:“来人!”   她浑身紧绷,用力地握住了手里的簪子。   那人见丁月璇要呼救,连忙用手紧紧捂住丁月璇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丁月璇拿起手里的簪子,用力往那人手里刺去。   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丁月璇失了挟制,立即往门口跑去。   她还未到门口,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是另一个鸿门的人。   这个人见同伴一直没有出来,就进来找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弄好?”   先前进来的人急忙开口:“快抓住这臭娘们!”   他没料到丁月璇竟会拿簪子刺他,他一时大意,差点让丁月璇跑了。   丁月璇听出这两人是一伙的,她心里有些绝望。   另一个人关上门,朝丁月璇走了过去。   他用力抓住丁月璇的手臂,先前那个鸿门的人也走上前,抓住丁月璇的另一个手臂。   丁月璇身形纤瘦,怎么敌得过两个男人的力量,很快她就被制住了。   先前那个鸿门的人面露狠色,他抬起手,狠狠打向丁月璇的脸。   他嘴里骂着:“臭娘们,敢拿东西刺我!”   丁月璇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另一个人皱着眉:“动作快点,小心有人进来。”   他们两人立即加快了动作,一个手刀打晕了丁月璇,丁月璇的身子软了下来。   他们往丁月璇身上穿了一件男式外套,外套很大,可以完全掩盖住丁月璇的身形。   然后,他们给丁月璇带了一顶帽子,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丁月璇的脸。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一人握着丁月璇的一边手臂,把她带出了化妆间。   走廊仍是安静万分,表演的歌女们尚未回来,这个时候把丁月璇带走,没人会发现。   秦骁一直在后门等丁月璇,丁月璇若唱完歌,就会来后门找他。   寻常这个时候,丁月璇早就出来了,但是,今日秦骁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丁月璇的身影。   秦骁眉头微微皱起,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秦骁决定去看看。   他迈着步子,径直走进了大都会。   秦骁来到走廊上,正要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突然,他脚步一滞,目光在某处顿了下来。   有几个人走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客人一样,正常得很。   但秦骁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光线黯淡,音乐声充斥着他的耳朵,耳边的声音喧闹万分,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人。   细细看去,这一行三个人,两边站着两个男人,中间则是一个戴帽子的人。   中间那人被那两个男人搀扶着,行动有些缓慢,似乎被人制住了一样。   他一直低着头,身上是一件男式风衣,衣服很长,盖住了他的脚。   头上那顶帽子很大,他的面目看不分明。   秦骁觉得有些古怪,为何要这般遮掩?   他朝那三个人走了过去。   秦骁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秦骁看中间那人行动不便,故意说了这样一句话,来试探他们。   那两个鸿门的人自然认出了秦骁的脸,他们心里紧张,晓得绝不能让秦骁知道,中间那人就是丁月璇。   秦骁身手极好,若被他发现了,他们的计划绝对会失败。   其中一个人开口:“没事,我这兄弟醉得一塌糊涂的,他自己走不了,我们就准备把他送回家。”   “不劳烦你了。”   来歌舞厅喝醉酒,并不奇怪。   而且他们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之前便在那件男式外套上洒了酒,极为真实。   淡淡的酒味萦绕在秦骁鼻间,看上去这两人并没有撒谎。   但秦骁仍没有放松警惕。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中间那人的身上。   近看这人,秦骁才发现中间那人身形格外瘦弱,完全被宽大的衣服包裹住了。   身形这般纤瘦,看上去更像一个女子。   帽子虽盖住了那人大部分面容,但是仍能隐隐能看见那人雪白的肌肤,以及乌黑的头发。   鸿门的人见秦骁没有说话,认为秦骁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话。   他们握着丁月璇的手臂,正要离开。   这时,秦骁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   ……   另一头,汉阳监狱。   监狱外的人在焦心等待,监狱内的人在隐秘行事。   短暂的时间显得这样漫长。   陆淮的时间不多,他也不想多加停留,自然是越快处理完事情越好。   第二天放风的时候,陆淮已经和明爷的人站在一处了。   陆淮从明爷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档案室昨夜受了潮,不知哪个不长心的狱卒,巡逻之时喝醉了酒。酒浸湿了一部分档案,需要检查和重新归档。   明日,他们就可以去档案室。   明爷不晓得陆淮的想法,他认为这是他给陆淮的一个机会罢了。   整理完档案能得到监狱里分发的奖赏,明爷深明事理,这是他收服人心的办法。   其实,这件事是陆淮的手下安排的。   陆淮的手下早已经摸清楚了这里每个人的性情。昨夜巡逻的人正好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若不是因为有背景,不可能进汉阳监狱。   这个人来监狱,是为了享受丰厚的油水。   即便他做错了事情,他背后的人也会保下他。   听到这个消息后,陆淮面色不显,仅仅点头答应。   他们看出陆淮是不多言的性子,并没有讲什么。   陆淮站着,仍然在观察那些囚犯。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处,那里的人同样聚在一起,只是人数较少。   他关注的是,他们中间围着一个人。   明爷的人注意到了陆淮的表情,随口问起:“你看那个男人做什么?”   陆淮:“那个男人?”   “他来这里很久了,原先受人欺负,现在竟成了那些人的头头。”   “他是谁?”   “莫清寒。”   “是吗?”陆淮笑了。   陆淮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个人。   陆淮清楚得很,那个人是莫清寒的替身。   莫清寒虽然不在这里,但是通过旁人的嘴,陆淮知道了,莫清寒在监狱中这段日子做了什么。   莫清寒先前是一个罪犯,他被捕后,进了汉阳监狱。起初,他被所谓的监狱中“上等人”欺压。   然后,莫清寒收服了第一批手下,后来,不晓得他用了什么办法。   莫清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监狱,还在里面留下了一个自己的替身。   这两件事在没有旁人帮助下,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证明了监狱里有人在帮他,或者莫清寒的背后还有势力大的人。   那个人能从汉阳监狱里保下莫清寒,还令他毫发无损。   陆淮的眼睛一眯。   既然莫清寒在汉阳监狱有一批手下,那么,档案室里能得到的线索就更多了。   陆淮只需等待明日去档案室,便能知道结果,而现在,他要做另一件事。   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人。   陆淮问:“那人是谁?”   “他性子很怪,据说以前是杀手。”明爷的人说,“千万别惹他。”   陆淮点了点头,朝着魏阁主走过去。   听见身后那人的告诫,陆淮没有回头。   陆淮的步子从容,他走到魏阁主的面前。   魏阁主一个人站着,沉默极了。   周围是穷凶极恶之人,他却气定神闲。   魏阁主带着清雅之色,察觉到了身旁有人,他的目光仍旧看向前方,视而不见。   时间不多,陆淮开门见山,先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暗阁吗?”   魏阁主没有开口,面容舒缓,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陆淮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现在暗阁的首领是江先生。”   魏阁主面色不显,似乎并没有在意,但是,他的身体一僵。   江先生。   贺洵的母亲姓江,他来到暗阁时不提自己的本名,只说自己姓江。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在那次事故中,贺洵意外成为了江先生,不,准确来说,贺洵和江先生都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而这件事只有魏阁主一人知晓。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贺洵现在竟已经成为暗阁首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圣诞节快乐~   快月底了,大家要是有多余的营养液,就投过来吧,感谢! ☆、第140章 第140章   来汉阳监狱之前, 陆淮就已经做了决定。   他心中清楚, 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   即便魏阁主远离江湖, 不涉红尘,但是他在尘世中仍然会有牵挂的事情。   在陆淮的调查中,魏阁主消失的这几年里,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江先生一直在寻找魏阁主的踪迹, 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陆淮听说过江先生的性子, 他一贯绅士做派, 行事从容,不会干涉别的事情。   江先生向来淡然, 极少将事情放在心上。想必魏阁主对他来说, 是极为重要的人。   所以,陆淮决定先从暗阁讲起,再通过观察魏阁主的反应,接近暗阁的秘密。   魏阁主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 但在听到江先生的时候,他的面色有所松动。   陆淮继续说:“江先生现在很好。”   魏阁主没有讲话, 但表情却舒朗几分,似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陆淮循循善诱:“你想去见他吗?”   这时,魏阁主终于有了反应, 他扭头看向陆淮。   他的视线落在陆淮的脸上,发觉自己并不认得这人的五官。   魏阁主开口:“你是谁?”   陆淮并不回答:“这不重要。”   魏阁主心有防备:“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淮声线淡淡:“带你出去。”   魏阁主一怔,汉阳监狱守卫森严, 四处皆是荒芜之地,若是离开一步,都会一目了然。   他提高了警惕,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淮:“我知道,凭魏阁主自己的本事,进出汉阳监狱,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你不走,只是因为你不想走。”   魏阁主:“我已经了无牵挂。”   陆淮笑了:“是吗?”   陆淮决定告诉魏阁主一些事情。若是他知道了,必然少了隐世的念头。   “暗阁离开了南京,现在的据点在上海。”   “上海滩很乱,有人想陷害暗阁。”   “所以,江先生选择向陆三少投诚。”   魏阁主眉头皱起:“草率。”   魏阁主知道督军陆宗霆掌管华东地区的事务,陆三少是他的儿子。   暗阁本就是一个独立的江湖组织,如果和旁人合作,便会失了行动的自由。   听到这里,陆淮并没有生气,因为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要陆淮成功激起了魏阁主对暗阁的关切,就能说服他离开汉阳监狱。   “江先生知道你在汉阳监狱,派我进来接你。”   “离开了汉阳后,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   陆淮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如果不用江先生作为托词,魏阁主是绝不会同意的。   先前,江先生向陆淮投诚,此次救出魏阁主,就当成是陆淮给他的诚意。   还有一个原因。江先生寻了魏阁主很久,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若是陆淮替他找到了,是在提醒他一件事。   即便陆淮人在上海,外面的事情,他照样知道得一清二楚。   魏阁主望着外面围墙上的电网,许久没有说话。   放风时间快要结束了。   陆淮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魏阁主忽的讲了一句:“审讯室中有突破口。”   陆淮挑了挑眉。   魏阁主早就发现那条地道了。而现在,他同意越狱了。   陆淮径直往牢房中走去,没有停留。   ……   上海滩,大都会歌舞厅。   秦骁注意到了鸿门那两人的不对劲,就开口叫住了他们。   这两人听到秦骁的声音后,脚步一滞。   他们知道秦骁起了疑心,但是他们不可能停手,只能继续往前走,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走廊上没什么人,寂静极了。   很多人都在舞厅那边,没人注意到这里。   鸿门的人加快了脚步,有些不耐烦:“我朋友现在很难受,我必须马上带他离开。”   若是久待下去,秦骁定会继续追问,他们会露出更多破绽。   秦骁皱了皱眉,这两人果然有古怪。   秦骁上前几步,一把扯下中间那人头上的帽子。   帽子被掀开,露出那人的全部面容。   是丁月璇。   丁月璇的脸上有个巴掌印,因为她皮肤白皙,印子很明显,看得出下手的那个人丝毫没有留情。   丁月璇闭着眼,头低低垂着。   秦骁眉头紧皱,眸色渐深,难掩怒火。   鸿门的人看到秦骁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没办法再和秦骁虚与委蛇,只能硬着来了。   秦骁发现是丁月璇后,立即将丁月璇一把拉进自己怀中。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丁月璇这般模样。   为了避免旁人看见,秦骁用帽子盖住了丁月璇的脸。   秦骁动作很小心,力道也放轻了几分,生怕碰到丁月璇受伤的脸。   将帽子盖上后,秦骁单手环着丁月璇,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秦骁清楚,那两人的目标是丁月璇。只有把丁月璇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全身心地对付那两人。   鸿门的人见势不好,立即对秦骁出手。   他们同时出击,其中一人出拳打向秦骁,另外一人去抢秦骁怀中的丁月璇。   秦骁抱着丁月璇,还要应付两人的攻击,但他始终不慌不忙,冷静极了。   秦骁的心性坚定,只要他认准的事情,他就一定会专注其中。   是秦骁自己没有保护好丁月璇,无论如何,接下来,他也不会再让丁月璇受伤了。   丁月璇身子瘦削,靠在秦骁的怀里。秦骁环住她时,只觉得她瘦极了。   面前那两人来势汹汹,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   时间一长,秦骁担心,那两人的拳头难免会落到丁月璇的身上。   秦骁想速战速决,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两人。   秦骁将丁月璇护得更紧了些,另外一只手握紧了拳,狠狠地砸向对方。   秦骁出拳的力量极大,一拳打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手臂一弯,失了力气。   另外一个人的手就快要碰到丁月璇的衣服,秦骁眉眼一冷,抬脚踢了过去,踢在那人的肋部上。   仅仅只是两招,那两人就被打倒在地。这是大都会的地盘,他们只能忍着痛。   当然下一秒,他们就无法开口了。   这里动静有些大,秦骁不想引来其他人,他立即出手打向两人的脖子,他们立即晕了过去。   这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曹安有事要去后门一趟,这条走廊是必经之路。   曹安恰好看到那两人躺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秦骁也注意到了曹安,他看到曹安后,用眼神示意。   曹安立即明白了秦骁的意思,点了点头。   两人都不想声张,同时保持了沉默。   秦骁带丁月璇去化妆间,曹安留下处理这两个人。   秦骁扶着丁月璇,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臂上。   丁月璇仍是昏迷着,她垂着头,靠在了秦骁的身上。   秦骁的手微微用力,让丁月璇不至于会摔倒。但他极为注意,没有碰到丁月璇身体的其他地方。   秦骁往四下看去,走廊上寂静得厉害,没有什么声响。   即便没有人,但秦骁还是极为谨慎。   他伸出手,又把帽子往下压低了些,遮住她。   秦骁带着丁月璇,缓缓向前走去。   走廊上有几扇窗户,清冷的月光透窗而入。夜色沉得厉害,越往里走,越显得光线暗淡。   走廊上寂静无声,只有秦骁和丁月璇两个人。   他们走到了化妆间,秦骁推开门,灯光落了下来。   化妆间里摆着一个软塌,秦骁把丁月璇扶上去,让她躺在上面。   然后,秦骁松开了手。   丁月璇仍没有醒来,秦骁伸出手,按在丁月璇的人中处。   过了一会儿,丁月璇睁开了眼。   视线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秦骁。   是他救了自己。   秦骁见丁月璇醒了,心下一松:“你醒了。”   丁月璇点了点头。   脸颊和脖颈间还传来疼痛的感觉,丁月璇的眉头皱起。   丁月璇坐了起来,雪白的灯光落下,看得出她的脸有些红肿。   仿佛是想起了方才被劫走的那一幕,丁月璇的手微微颤抖。   但是,她并没有开口,整个人安静极了。   秦骁看在眼里,虽然丁月璇不提刚才的事情,但她确实被吓到了。   秦骁的声音带着歉意:“抱歉,今日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若他早察觉到事情不对,丁月璇就不会受到伤害。   闻言,丁月璇抬眼看向秦骁。   他的眼神坚毅,神情极为认真。   方才她虽然没有醒来,但她能感觉到有个人搀扶着她,那人力道不大,似乎怕伤了她。   待她躺在软塌上后,那人似是为了避嫌,很快就收回了手。   丁月璇轻声道:“谢谢,若是没有你……”   她不晓得要讲些什么,便不说了。   秦骁的视线掠过丁月璇的脸,他不善言辞:“你回去敷一下药罢。”   丁月璇晓得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疤,她点了点头:“好,你没受伤吧?”   讲了这句后,丁月璇怔了几秒,他是秦骁,怎么会受伤呢?   秦骁:“我没事,我送你回家。”   丁月璇点头:“嗯。”   ……   汉阳监狱。   第二日,放风之时,陆淮果真被明爷叫走了。   正如他昨天所说的那样,档案室需要人。为了避免档案遗漏,他们要做归纳整理。   狱卒和守卫对这些东西极为头疼,因此,这种事就落在了囚犯身上。   当然整个过程中,监狱会派守卫盯着,不能让囚犯做手脚。   明爷派了两个人过去,和陆淮一起去的那个人叫阿四,他是老手了。   阿四好动,陆淮又是新人,他自然会多问几句。   阿四:“我没见过你。”   陆淮:“前两天刚来。”   阿四:“多待一会就习惯了。”   “……”   讲着讲着,两人走到了档案室,一个守卫迎了上来。   守卫扫了陆淮一眼:“你很眼生,新来的?”   陆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守卫面露怀疑之色,他随意翻了一下陆淮的口袋,没发现什么异常。   陆淮不动声色,他感觉到口袋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来。   陆淮遮挡住口袋,他的动作很快却又不着痕迹。   见到守卫对陆淮有了疑心,阿四当然会从中做调解。   阿四忙笑着说:“明爷很看重他。”   守卫嗯了一声,放他们两人进去了。   阿四和陆淮讲了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一个负责归纳,一个负责登记排查。   这些档案会在一星期内整理完毕。   若是运气好,早日看到那份档案,陆淮就能早些离开。   桌子上已经放了几个箱子,先前纸张受了潮,现在已经干了,档案袋外留下了一些痕迹。   大门敞开着,外面的三个守卫一直盯着这里的动静。   陆淮和阿四坐下来,陆淮翻档案,阿四在登记表上寻找名字。他们没有拖延,很快开始。   陆淮拿出一份档案,缓缓念着。   “聂冲,堂邑人。”   “……”   核对了登记表上的内容与原始档案的内容后,这份档案就算是翻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登记表上已经核对了好几面。陆淮拿出一份档案,受了潮后,纸张发皱发黄。   上面还有着暗黄色的纹路。   陆淮翻开档案,一份资料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视线落在了姓名栏,语气平静极了。   “莫清寒。”   阿四正在低头找着莫清寒的名字。   陆淮的视线落在了外面的守卫身上。   那个守卫虽在和同伴讲话,目光仍关注着档案室,他看起来好像在认真盯着,其实一直在不经意间瞥向陆淮。   他们两人的视线对上。   守卫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刻,阿四皱眉翻找着莫清寒的名字,但却还没有找到,他愈发烦躁了起来。   外面忽的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很重,听上去有些兴致,格外引人注意。   “今晚要不要去酒馆?”   “想什么呢,晚上不是还要轮班吗?”   “把事情交给那愣头青做不就行了。”   “……”   阿四的性子好动,听见声音后,他很快就扭头看向门口。   这时,陆淮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   方才那个守卫是陆淮的人,往他上衣口袋中放了一个微型相机。   他用微型相机拍下了这一页的内容,很快将其收了回去。   外面的声音极吵,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短短十五秒内。   待到阿四转身回来后,陆淮已经完成了他的行动。   阿四见到陆淮仍在专注地看档案,感慨了一句:“你这么认真,日后明爷肯定会赏识你。”   陆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这里的档案众多,他们不能浪费时间,继续忙碌起来。   陆淮还看到了另一份档案,来自暗阁的魏阁主。   不过,魏阁主的资料极少,只有入狱时间,甚至没有原因。   陆淮注意到了,莫清寒的入狱时间和魏阁主的时间是错开的。   也就是说,两人不会在狱中认识。   况且,按照魏阁主方才的反应,他也并不知道江先生的下落。   陆淮先前基本排除了江先生是莫清寒的可能性,现在也证明了结果确实如此。   今日,他们的整理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时候,陆淮发现了一叠同莫清寒入狱时间相近的档案。   陆淮明白,他已经拿到了莫清寒的档案,最迟明天,越狱计划就能开始启动。   只要离开了汉阳监狱,他就不能接近档案室。   陆淮已经来不及翻那一堆档案了。   他的眼神扫过那些纸。   很快将档案上的名字全都记了下来。   离开档案室的时候,陆淮又遇见了那个守卫。   阿四在旁边看着,守卫似乎对陆淮已经释疑了,他心口一松。   两个人在档案室中的认真,门外的守卫看得一清二楚。   守卫开口:“新来的,干得不错。”   陆淮口袋中的微型相机被他拿走了。   守卫会将这个相机交给另一个狱卒。   那个狱卒负责输送物资,这星期的时间正好到了,他会离开汉阳监狱,到外面去,将物资带进来。   这正是转移相机内容的最好机会。   ……   另一头,叶楚一个人待在旅店的房间中,她紧张极了。   陆淮进了汉阳监狱后,就和叶楚断了联系。   这几天,叶楚同家里打过电话,叶家人都没有怀疑。他们以为她在北平过得很好。   叶楚搁下了电话,便又开始想起陆淮。   这时,有个暗卫敲响了叶楚的房门。   叶楚立即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暗卫得到了一个消息,他来通知叶楚。   暗卫同叶楚说,让她在今晚八点去附近的一个小酒馆,有人会在那里等她,那人要告诉叶楚一些事情。   暗卫讲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   关上门后,叶楚整个人放松了大半。   她清楚酒馆里的那个人肯定和陆淮有关。   陆淮能让人出来传递消息,就证明陆淮在汉阳监狱里还是安全的。   离赴约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做好一切准备后,叶楚出了门。   酒馆离旅店不远,叶楚一出旅店,暗卫就悄悄跟着,隐藏好身形,保护她的安全。   叶楚走到了酒馆,浓烈的酒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镇定心神,缓步走了进去。   小酒馆里光线昏暗,鱼龙混杂,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叶楚和这儿的人一样,叫了一杯酒,但是她没有喝,仅仅只是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   叶楚坐在了酒馆的最里面,这是他们先前讲好的位置。   不一会儿,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三公子爱喝白兰地,这里却没有。”   听到这几个字后,叶楚微微一怔。   她扭头看去:“三公子可好?”   他点头:“很好。”   来的人是汉阳监狱的狱卒。   这个狱卒是陆淮的手下,当陆淮查出暗阁藏有秘密时,就将此人安插进了汉阳监狱。   附近酒馆不多,这家酒馆恰好离汉阳监狱最近。   这个狱卒外出的名义是输送物资。   汉阳监狱的氛围压抑,那里的狱卒离开的时候,总会来这家小酒馆坐坐,喝上几杯酒。   所以在这里碰到几个狱卒,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那人假装搭讪,和叶楚攀谈起来。   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两个人在聊天,最是寻常不过了。   狱卒不经意做了一个动作,微型相机被放进了叶楚的上衣口袋。   狱卒说:“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叶楚点了点头,她明白那人的意思,陆淮已经将资料拿到手了。   “不要担心,三公子很快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小剧场   陆淮:等我回来。   叶楚:怎么等?   陆淮:洗干净等,蒙着黑布等……随你。   民国谍战人员会用微型相机。   小剧场求灌溉~圣诞节快乐!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41章 第141章   那个狱卒喝了几杯酒后, 立即离开了。   他今日是来运送物资的, 虽去了一趟外面酒馆,也要早些回去才是。   监狱的车缓缓开动, 朝着路尽头的汉阳监狱驶去。   酒馆里,四下喧闹,人声嘈杂。叶楚点的那杯酒继续搁在桌上,半点未动。   她起了身, 带着微型相机回了旅店。   时间尚早, 旅店里亮着灯, 很多人都没有歇息。   虽说这是一家黑店,但是店里的人都被暗卫控制着, 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见了叶楚, 也只会态度恭敬。   叶楚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叶楚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好微型相机。   她松了一口气,方才狱卒并没有讲太多,但是她想知道的事情, 已经全部清楚了。   若是叶楚没有猜错,明晚或后晚就会开展他们的越狱计划。   陆淮同她讲过, 他会带暗阁前任首领出来。   叶楚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回到旅店,他们还要一同回上海,同莫清寒斗。   上一世, 他们也曾经遇到过许多艰难的局面。   虽说危险程度不同,但次次都会被化解。   ……   叶楚仍然记得前世的事情。   有一回,他们要从南京回上海, 车子已经停在督军府的楼下了。   陆淮临时有事,同叶楚讲了一声,两人便分头回上海。   汽车上了路,叶楚被司机先送回上海。   没想到,叶楚快要抵达上海之时,遇见了莫清寒的手下。那群人一直追着,直到将她堵在一座庙里。   自从叶楚和陆淮结婚后,莫清寒就盯上了她。   莫清寒派了两路人马,一批人去围堵叶楚,一批人去追杀陆淮。   那是一座小庙,僧人被莫清寒的人杀了,这里处处弥漫着杀意和鲜血。   尚未开枪前,莫清寒让手下带了一句话,他特地嘱咐过,这话是讲给叶楚听的。   若不是你选错了路,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庙不大,暗卫死了,护卫身亡,叶楚独自一人站在中间,目标清晰又明显。   每个人都拿枪指着她,黑洞洞的枪口象征着死亡和杀戮。他们面无表情,冷漠至极,准备对她扣动扳机。   面对死亡,叶楚并没有畏惧,她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先前已经有了那样痛苦的经历,她又何曾畏惧过。   叶楚闭上了眼睛,表情镇定极了,等待着枪声响起。   想来她临死前是无法再见陆淮一眼了。   叶楚背脊挺直,微微抿唇。很快,猛烈的枪声传入她的耳朵。   但是,她的身上却没有察觉到一丝疼痛,仿佛那些子弹并不是冲她而来的。   叶楚缓缓睁开了眼睛。   莫清寒的手下都已经倒下,他们被一枪毙命。   她瞧见枪口的背后,那里站着她的丈夫。   陆淮冷峻极了,他和手下赶到了,他们一同解决了那群人。   陆淮从南京回上海,他逃离了莫清寒的追杀。   他赶过来后,还是尽力保下了她。   ……   叶楚收回了思绪,记忆从眼前消失。   她扭头看向窗外,汉阳的冬天冷得很,夜里的温度愈发低了。   没什么。   只是很想他罢了。   另一头,汉阳监狱。   不知怎的,陆淮仿佛有所感应,他忽的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陆淮没有入睡,他的头脑清醒极了。   那扇小窗外面是寒冷的夜。   周身是冰冷彻骨的空气,陆淮时时刻刻记着,这是汉阳监狱。   他有任务在身,每分每秒都不能松懈。   在汉阳监狱的每个夜晚,陆淮都在念着一个名字。   叶楚。   她还在那家旅店里,等他回去。   陆淮必须尽快离开监狱。   他已经说服了魏阁主,也拿到了莫清寒的档案。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陆淮有几个手下潜伏在汉阳监狱中。   下午,陆淮已经通知了他们,计划将会在明晚启动。   陆淮合上眼,睡了一会。   ……   上海滩,大都会歌舞厅。   那晚,大都会抓住了两名歹徒,他们袭击了夜来香,甚至企图带走她。   这件事发生在偏僻的地方,无人看到,大都会不想声张,将其隐瞒了下来。   当天晚上,这两名歹徒就被带到了沈九面前,沈九会亲自审问他们。   等秦骁送丁月璇回家后,曹安很快叫了人,把昏迷中的歹徒带走。   秦骁向来很有分寸,不知为何,这次下手偏重了些。   曹安费了一些时间,才将这两名歹徒弄醒。   当他们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跪在了清会头目沈九爷的面前。   清会向来是鸿门的对头,水火不容。   他们都是鸿门的人,此时看到沈九,心中难免有些犯怵。   沈九的神色还是一贯的慵懒,他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两个人。   沈九分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无端感到害怕。   那两人不敢出声,头低低垂下。   沈九身子微微前倾,一双长眸眯起,唇角的笑意一收。   “你们是鸿门的人?”   虽说沈九讲的分明是一个疑问句,但是他却用了陈述的语气,像是已经肯定了他们的身份。   那两人尽管犹豫了片刻,还是立即承认了。   这里是清会的地盘,又不是鸿门的。   若是他们说出自己的身份,没准沈九爷会看在鸿门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沈九挑了挑眉:“是不是乔六派你们来绑架夜来香?”   其中一人看气氛不对,眼珠子转了转,话到了嘴边,却换了一种说辞。   他们不应该如实相告,必须要给自己留些余地。   “这件事不是九爷想的那样。夜来香唱歌好听,仙乐宫只是想请她去唱首歌。”   沈九意味深长地哦一声,他身子向后靠去,唇角微挑。   “是吗?那夜来香脸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原来这就是鸿门的待客之道吗?”   沈九声音蓦地沉下,跪在地上的两人一惊。   他们连连摇头:“夜来香以为我们来意不善,她反抗了,所以我们才误伤了她。”   沈九冷笑一声:“曹安。”   曹安:“是,九爷。”   “这些人打伤夜来香,是不是应该付出代价呢?”   沈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两人。   曹安立即领命。   屋内不断传来惨叫声,直到沈九随意挥了挥手,那些声音才歇了。   沈九不以为然,这些人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应该知道后果。   沈九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漠然。   “乔六交待你们要做什么事?”   刚被教训过的两人不敢不招,没想到沈九爷看似好说话,其实一点也不会留情。   两人互相推脱,最终开口:“六爷让我们毁了夜来香的嗓子,让她再也唱不了歌。”   听完他们的话后,沈九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沈九忽的开口:“曹安,将他们绑起来,扔到仙乐宫的门口。”   沈九也准备给乔六送一份大礼。   仙乐宫。   门口的客人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这时,有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仙乐宫的外面。   车门打开,几个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下来。   两个人被他们从车上拖了下来,那两人失去了意识,不知死活,手脚都被紧缚着。   沈九吩咐手下给那两人喂了迷.药,他们暂时不会醒过来。   清会的人将他们往仙乐宫的大门口一扔,然后高声喊了几句:“仙乐宫杀人了。”   清会的人动作很大,但是那两人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被绳子捆住的两人瘫倒在地上,头侧向一边,动也不动。   夜色愈发深了,仙乐宫门口亮着灯,这里是上海滩中灯红酒绿的一处地方。   有些客人正走到仙乐宫门口,见到这一幕,顿时慌了。   他们纷纷转身回去,不愿意踏入仙乐宫。   但是,清会的人堵在仙乐宫的门口,他们要让那些人将眼前的事情看明白,才能传播出去。   仙乐宫杀了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仙乐宫原本还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此时只剩下了恐慌。   乔云笙得了消息,怒气上涌,走向仙乐宫的门口。   然而,等乔云笙出来前,清会的人已经坐上车离开了。   乔云笙站在仙乐宫的大厅里,因为少了客人,此时的仙乐宫显得空荡荡的。   乔云笙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是谁做了这些事,乔云笙不去调查都能猜得出来。   乔云笙走到沙发旁坐下,优雅地翘起腿,手放在一旁的扶手上,轻轻叩着。   乔云笙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生气,反倒笑了笑:“又是沈九。”   不过这次还加上了一个人,秦骁。   乔云笙的笑意冰冷至极。   仙乐宫中传出了几声枪响。   无人敢靠近。   ……   汉阳监狱的早晨很快就来临了。   同前几日一样,狱卒来送早饭,陆淮的神色淡淡,看上去极为寻常。   过了一会,放风时间到了。   牢房的门开了,所有囚犯被放了出来。   他们又到了先前那个小院。   监狱的囚犯们拉帮结派,各自站到一起。陆淮当然和明爷的人一同站着。   陆淮不经意地扫视着这里,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批人身上。   昨日,在档案室中,陆淮看过了一部分档案。   其中有一批人和莫清寒的入狱时间相近。   陆淮只匆匆看过几份,而剩下的那些名字都已经被他记在了脑海中。   他在默默观察,那个角落里,有几张脸和档案上的照片相重合。   那群人的动作虽然看似和别的囚犯没什么两样,但其实极为谨慎。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四处的动静。   有一个人,被他们围在中间,仿佛他的身份很重要。   陆淮知道。   那个人当然是莫清寒。   明爷的人问:“新来的,你在看什么?”   陆淮的声线淡淡:“那些人看上去本事很高。”   明爷的人嗤笑了一声:“莫清寒?我刚来的时候,他是这里的老大。”   陆淮没开口。   “有一段时间,他性子变了些,什么都不争了。咱们明爷就上来了。”   陆淮眯起了眼睛。   “不过,他哪比得上明爷,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陆淮声线有些冷:“自然。”   陆淮利用了明爷拿到档案,他还有些用处,在越狱时能帮得上。   陆淮看了莫清寒一眼。   果真如身旁那人所言,他现在很低调,只安静,并不开口。   大概是怕自己说太多,容易露出马脚。   陆淮晓得莫清寒在监狱中性情改变的原因。   因为真正的莫清寒早就离开了汉阳监狱,而这里的人只是一个替身。   若是陆淮没有猜错,莫清寒刚进汉阳监狱没多久,就收服了那一批和他同时入狱的人。   那些人听命于他,为他做事。   而有人帮了莫清寒越狱,他去了华东地区。甚至现在到了上海滩……   反正,假的莫清寒留在监狱中,无论出了任何事情,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同样也说明了另一件事,莫清寒认识一个擅长易容之人。他现在定是用另一张脸和另一个身份潜伏在上海滩。   是那个从天津回上海开医馆的大夫容沐?   还是别的什么人?   等陆淮回去后,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   这时,有人叫了陆淮一句:“新来的,明爷找你。”   陆淮面色不显,步子从容。他走到了明爷面前。   明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昨日找那个怪人做什么?”   他口中的怪人指的正是魏阁主。   魏阁主作为杀手,自是要隐藏身份。汉阳监狱中多的是流寇和流窜犯,不属于真正的江湖人士。   除了暗阁内部人员,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单名一个峥字。   陆淮是昨日在档案上看到的,但是像魏阁主这样谨慎,魏峥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也有待考量。   陆淮顿了顿,面色似有犹豫,并不开口。   “明爷问你话,你怎么不答?”旁边有人皱起了眉,抬高了声线。   陆淮的眼神淡淡扫了过去,看向他的眼睛。   那人立即噤了声,不知怎的,分明陆淮的表情只是冷了些,他却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那人又想起先前陆淮的身手,他往后退一步,不敢再招惹陆淮。   明爷正站在那里,望着陆淮,目光微冷。   他好像已经对陆淮起了几分疑心。   陆淮的语气坚定:“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不希望别人知道。”   明爷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想知道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爷略一瞥,身旁的人很快都往后退去。   陆淮上前,在明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杀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   陆淮收回步子,看向明爷,观察着他的表情。   明爷见过了很多事,他并不觉得惊奇。   明爷抬眉:“这是你进汉阳监狱的原因?”   明爷伸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意思是陆淮是否想杀了那个姓魏的怪人。   陆淮点头:“算是吧。”   陆淮进入这里,确实是要靠近魏峥,不过是想带他出去罢了。   明爷思索了几秒,他的视线瞥向不远处的魏峥。   他忽的开了口:“狱卒会一直盯着这里的动静,你可以动他,但是杀不了他。”   陆淮清楚汉阳监狱的规定。   囚犯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狱卒不想上头怪罪。在他们监管的时候,不允许这里有人死亡。   现在是放风时间,小院被一群狱卒盯得死死的,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若是在狱卒看不到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   明爷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明爷的表情看似诚恳,仿佛是对手下的关怀。   然而,陆淮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明爷已经进了他的圈套。   陆淮淡淡地说:“只要避开了别人的监视,我就能下手。”   明爷没有否认。   陆淮讲出了他的目的:“我想被关进审讯室里。”   汉阳监狱没有审讯这一回事。   所以,这里的审讯室,其实是一个完全密闭的黑色房间,给做错事的囚犯关禁闭。   那条通往外界的地道就在里面。   明爷抬了抬眉,似乎觉得有点意思。   陆淮:“还请明爷帮我一次。”   明爷沉默了半晌。   明爷会帮陆淮,因为他喜欢看别人厮杀的感觉。   明爷本就不喜那个姓魏的,如果陆淮能杀了他,那当然最好。   还有另一个原因。   陆淮这个人,表面上看似听命于他。但是明爷觉得,陆淮捉摸不定,令人看不明白。   陆淮的身手又极好,若是哪一天叛变了……明爷不晓得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如果陆淮和魏峥对上,得了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明爷也是乐意的。   “我很看重你。”明爷嘴上讲得好听,“这个忙,我帮定了。”   陆淮唇角牵起:“多谢明爷。”   明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魏峥,他提醒陆淮:“放风时间快结束了。”   陆淮点了点头,起步朝着魏峥走了过去。   明爷站在后面看戏,嘴角浮起了笑意。   他很期待能看到这两个人互相残杀的样子。   另一头,陆淮已经站在了魏峥面前。   魏峥依旧云淡风轻,只是他知道眼前这人带着善意,眼中少了几分防备。   陆淮开了口:“魏峥。”   魏阁主怔了几秒,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已经安排好了。”   在越狱当天,陆淮才通知了魏峥这一消息。   “今晚越狱,我们两人必须一起去审讯室。”   时间不长了,陆淮立即切入了正题。   “所以……”   “现在你跟我打一架。”   话音刚落,陆淮就很快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42章 第142章   从旁人看来, 那个新来的人不知发了什么疯, 竟然敢挑战魏峥。   这里大部分的囚犯都知道,魏峥的身份是一名杀手。当然, 他们并不晓得他和暗阁的关系。   魏峥刚来汉阳监狱的时候,那些囚犯都以为能欺压他。   曾经有人挑衅过魏峥,但是魏峥不想与人起争执,在这里, 他只想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当第一人故意找事的时候, 魏峥在一招之内就将那人制服。   之后还有几个不怕死的, 也走了老路。   渐渐地,没有人再敢惹魏峥。   此时, 陆淮主动出拳打向魏峥, 在别人眼中看来,无非是一次不自量力的行为。   陆淮面色如常,手下的招式却极其狠厉,招招杀意尽显。   一开始, 魏峥不想惹上麻烦,还在处处避让。   不过, 魏峥的躲避并没有让陆淮停手,陆淮下手反倒越来越狠。   后来,魏峥被逼急了, 开始还击。   陆淮专攻那些刁钻的角度打魏峥,毫不留情,而魏峥则以防守为主。   刚开始, 大家都以为陆淮会被魏峥很快解决。   没想到,那个人人惧怕的杀手魏峥却落于下风,出手也开始变缓。   为了不伤及到自己,那些囚犯避到了一旁,但仍旧挑了个好的位置,看陆淮两人打斗。   令他们奇怪的是,那个新来的似乎很恨魏峥,一直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们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否先前已经有了宿怨。   不过,他们没有看太久好戏,狱卒就出现了。   囚犯打架是常事,时常有之,不足为奇。   狱卒并不会去管教这种事,但是,这次的事情不同。   陆淮和魏峥两人都是狠角色,若是他们再不出手阻止,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这些狱卒不会让囚犯死在自己面前,要是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就另当别论了。   狱卒认为,陆淮和魏峥是两个疯子,惹不起。   好几个狱卒围了上来,他们拿枪指着陆淮和魏峥。   “全都给我停手!”   狱卒的手紧握住枪,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陆淮和魏峥恍若未闻,还在继续打着。   狱卒心中发慌,同时气极了,这两人生性大胆,极难掌控。   狱卒头子举起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沉闷的枪声响起,现场顿时静了一下。   此时,陆淮和魏峥也停了下来。   枪声的威慑力极强,狱卒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跟我来。”他准备将这两人关进审讯室。   陆淮和魏峥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为了避免陆淮和魏峥再次犯事,狱卒们警惕得很。   从这里到审讯室有一段路,狱卒一直拿枪对着他们,不敢有所松懈。   陆淮和魏峥尚且没有走远。这时,明爷叫住了其中一个狱卒。   明爷和这些狱卒的交情都不错,为了让自己的地位不受到威胁,明爷想让狱卒帮他一个忙。   明爷:“他们应该关在同一个审讯室里。”   明爷觉得陆淮和魏峥这两人,对他来说,都不好控制。   更何况,这是陆淮自己提的建议,明爷只是按照他说的做罢了。   狱卒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   按理说,每个囚犯关禁闭的时候,都是每人一间房。   审讯室不见天日,若是一个人同黑暗相处久了,就会极为压抑,人也会变得烦躁异常。   陆淮和魏峥身手那样好,又互相有敌意,把他们关在同一间审讯室,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这两人都不服管教。   同时解决他们两个,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狱卒看了一眼明爷,他猜到了明爷的心思,但他并没有点破。   狱卒朝明爷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达成了默契。   审讯室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一个狱卒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经过简单的商议后,陆淮和魏峥被带到了同一间审讯室门前。   狱卒正想将他们关进去的时候,旁边有人随口提了一句。   “前些天,这间刚死过人,换旁边那间吧。”   这个狱卒是陆淮安插在这里的人,而他所说的那间恰好是地道所在的位置。   此时,黑漆漆的大门仍旧关着,狱卒拿出钥匙,将其打开。   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冷风袭来,透着阴冷。   审讯室是一间极为封闭的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外面有光透进来,陆淮快速地扫了一眼审讯室的全貌,确认他要找的位置在哪个方位。   短时间内,陆淮准确地找到了地道所在之处。   “进去。”狱卒拿枪抵着他们的后背。   陆淮和魏峥没有任何反抗,直接走了进去。   身后的大门合上,沉沉落锁的声音响起,唯一的光亮被隔绝在外。   四下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陆淮的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陆淮镇定极了,他方才已经找到了地道的位置,现在只要去探查一番就好了。   陆淮用步子丈量,手按在墙上,摸索着往里走,他确认方位已经差不多了,才停了下来。   陆淮蹲下身,伸出手触摸了几下地面,他很快就找到了钥匙孔。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只等越狱开始了。   能进到这间审讯室的,有两类人。   第一种人,是莫清寒安排送出监狱的人。   第二种人,是那些犯了事的囚犯,他们并不知情。   那些不知情的囚犯被关进来时,黑暗会影响到他们的情绪。   在一个人高度紧张的状况下,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钥匙孔。   陆淮确认好后,开始向魏峥说明接下来的事情。   “每隔半小时,会有人来确认我们有没有死亡。”   “他们会打开这扇通风窗,我们要出声回应。”   陆淮说完后,魏峥皱了皱眉:“你准备怎么做?”   陆淮:“有人会通知的,时间到了,我们再行动。”   一个下午,陆淮和魏峥一直待在审讯室中。果真如陆淮所言,狱卒们会关注他们的动静。   狱卒来的很准时,每隔半个小时,他们就会换班。   按照狱卒出现的次数,他们能推断出大致的时间。   晚上已经来了,他们沉着得很。他们知道,逃出监狱触手可及,仅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时,门外响起了三下极轻的声音。   陆淮定了定心神,仔细听去。   大门上方的那扇通风窗被人打开,外面传来一句话。   时间到了。   这个人正是陆淮安排的。   他换了班后,就立即过来通知,陆淮的动作快,能多留出一段时间。   陆淮走到地道前,他将别在衣服内侧的别针取出。   对陆淮来说,地道那扇门的锁很容易被打开。   没过几秒,门锁开了,陆淮拉开了门。   陆淮和魏峥先确认了台阶的位置,再走了下去。   两人先后离开,地道门被合上,审讯室又重新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地道和审讯室一样黑,没有任何光。   所幸这条地道是单向的,只有一条路。   等到一个小时后,监狱里的人发现,审讯室不再传出回应。打开门一看,两个人都已经消失了。   而前面值班的两个守卫也都被打晕了,守卫口袋中,审讯室钥匙也不见了。   陆淮和魏峥在地道中行走着,他们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走着走着,前面隐隐传来了光亮。   ……   旅店中,叶楚站在房间里。   汉阳监狱的地道通往这一家旅店。他们支开了老板,守在这里,等待陆淮回来。   那扇门开了锁,地道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分明,不晓得里面有什么。   叶楚身旁有一群暗卫跟着。   起初,叶楚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反而愈发紧张了。   叶楚停了下来,望着那条地道的出口。   她定定地看着那片黑暗,仿佛这样就能看见陆淮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地道里传来了一些声响,听上去是脚步声。   叶楚心神一紧,她的眼睛盯着地道,片刻不离。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那群暗卫们都进入了警备状态。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楚的心也越来越慌乱。   他们似乎很快就要出现了,叶楚握紧了手。   有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一前一后。   他们用手遮挡着眼睛,在黑暗中待得久了,眼睛似乎还不能习惯这样的光亮。   但叶楚看清楚了前面那人的脸。   是陆淮。   叶楚发怔地看着,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陆淮知道叶楚在这里,他睁开眼睛时,立即寻到了她。   见到叶楚的神情,陆淮晓得她的担忧。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叶楚拉入怀中。   陆淮身上的气息冰冷,像是冬夜里的寒风,将她包围。   但叶楚的身体是温热的,陆淮环住她纤瘦的身子,她的热度一阵又一阵地温暖着他。   陆淮轻声讲了一句。   “我回来了。”   他的动作仿佛压抑了很久。几日未见,他们虽在同一座城市,却处在不同的地方。   他待在危险处,她待在安全处,此刻又终于相见。   这个房间里人多,陆淮却视若无睹,拥住叶楚,左手环腰,右手手底下是柔软的黑色长发。   叶楚被拥抱着,她恍了神,一时之间忘了房间里有人。   暗卫们立即移开了眼,装作看不见主子在做什么。   和陆淮一同出来的魏峥站在后面,他看到这一幕,十分识相地偏过了头。   叶楚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被陆淮抱着,身体有些紧绷罢了。   不久后,陆淮放了手,她的身体一松,两人松开了这个拥抱。   待到叶楚回过神来,才见到暗卫们的动作,他们似乎不想打扰到两人。   她脸一红,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开口讲了一句。   “回来就好。”   陆淮忽的一笑。   叶楚想,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那些暗卫的反应倒是太大了些。   叶楚脸颊有些发烫,陆淮扫了一眼那群暗卫。   “汉阳监狱善后的事情安排了吗?”   “安排好了,三少。”   在陆淮和魏峥离开后,有人立即做了扫尾工作。   看守的狱卒被打晕,门口的守卫喝醉了。   如果从狱卒的角度来看,只会认为他们做了万全准备,但是才刚逃离监狱没有多久。   今夜正好有新的囚犯被车送进来。监狱长会认为他们悄无声息地躲在这辆车底下,顺利地消失。   陆淮淡淡开口。   “让人去看看监狱那边的动静。”   “是,三少。”   陆淮看见魏峥仍然站在房间里,那些对话应该也被他听到了。   魏峥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了,陆淮也不遮遮掩掩。   陆淮神色平静:“魏阁主,我忘记介绍自己了。”   “我叫陆淮。”   魏峥的表情一僵。   他在监狱中讲的分明不是这样。   陆淮知道,如果他先前不借用江先生的名义,魏峥是绝不会跟他离开的。   “既然我和江先生合作了,就不会怠慢你。”   “魏阁主,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睡个好觉吧。”   “……”   暗卫们立即离开了这个房间,去外面守着。魏峥也走了,去了旅店安排的房间。   交代好一切后,陆淮转身看向叶楚。   叶楚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了,没有先前刚见到他时那样慌乱。   叶楚:“相机我已经放在安全的地方了。”   陆淮点头,并告诉她:“我找到了一样东西。”   陆淮走到桌子旁,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他随意拿出几张纸,用钢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叶楚走了过去,看陆淮的字。   陆淮写的是人名,他的记忆力极好,完全没有遗漏。   陆淮:“在档案室里,我看到了和莫清寒同期入狱的人。”   “这里是那些人的名字,有没有你认识的?”   陆淮把纸递了过来。   叶楚仔细辨认,她点了点头。   这些名字里有莫清寒日后得力的属下。   叶楚指了指一些名字:“前世我见过这些人。”   陆淮笑了:“剩下的想必也同他们差不多,听从莫清寒的指示。”   按照叶楚和陆淮的猜测,莫清寒的第一批手下就是从汉阳监狱中收来的。   逃狱前的最后一次放风,陆淮已经查过。   他发现有一批人仍然在汉阳监狱服刑,但另一批人已经离开了。   离开监狱的人,又在外面做些什么?   无非是替莫清寒做坏事。   只要找到了这些人,就能逐个击破莫清寒的手下。   桌上搁着一张素净的白纸,陆淮的字迹同他一样,冷峻又清隽。   上面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现在,陆淮和叶楚手中的这一份关于莫清寒的名录。   他们将其称之为。   黑名单。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你们在干什么?   暗卫:三少,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43章 第143章   叶楚知道, 上一世, 莫清寒来到上海的时候,他的档案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 他们今生才清楚,莫清寒没来上海的那段时间,他在汉阳监狱服刑。   莫清寒的那批手下离开监狱后,那些档案被严密封锁。他们到了华东地区继续做事。   现在档案还没有被完全销毁, 所以才能抓住把柄。   黑店的那条地道正是他们的出入点。陆淮和叶楚守住这家黑店, 就能等到莫清寒的人。   叶楚的视线继续扫过那张白纸上的名字。   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她微微皱起了眉。   叶楚伸出手,她的手指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樊景昀。   陆淮:“这个人是谁?”   叶楚很快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她记了起来:“寒塔寺方丈。”   上海虽已经进入新旧交替的时代,但是,老一辈的人仍有宗教信仰。   自从叶楚的祖父离世后,祖母就常年烧香拜佛, 她时常去寒塔寺听方丈讲经。   叶老太太会在叶家提起这件事,因此, 叶楚也听过不少寒塔寺的事情。   叶楚曾听她讲过,这位方丈出家前,俗名就是樊景昀。后来他的法号是净云, 旁人称他一句净云大师。   叶楚没有想到,原来他曾经是汉阳监狱的人。   上一世,净云大师一直都没有露出马脚, 寒塔寺虽处上海郊外,却照样吸引许多香客。   寒塔寺香火鼎盛,很多人都来听方丈讲经。   那些香客中不乏名流权贵,若是净云大师从他们那里得知了消息。这对莫清寒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谁曾想过,佛门清净之地,会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陆淮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需要找个人去寒塔寺看看了。”   叶楚不假思索:“我的祖母同方丈认识,我随她去就是了。”   陆淮略有迟疑,他尚且没有调查清楚寒塔寺的背景,并不想让叶楚只身犯险。   但是,陆淮尊重叶楚的想法,他不能总是将她抓紧。这样反倒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陆淮问:“若是遇见了莫清寒的伪装,你该如何?”   叶楚笑了:“那里是上海,他怎敢动我?”   “更何况,莫清寒不知道我们合作一事,我倒是能尽快发现他的伪装。”   陆淮心中思索,暗卫会一直看着叶楚,寒塔寺又香客众多,想必莫清寒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   他想要隐藏身份,就不能亲自出手。   陆淮同意了:“回上海后,你找机会去趟寒塔寺。”   叶楚点了点头:“好。”   陆淮拿起了打火机,弹开盖子,手指一按,火光亮了起来。   燃烧着的火苗靠近素净的白纸,瞬间吞噬了那一抹白色。   火光蔓延整张纸,所经之处变得焦黑。   那张黑名单在他们的眼前烧毁,沦为灰烬。   这家旅店,鱼龙混杂,这里的人不能信任。   陆淮和叶楚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一切都已经记在陆淮的脑中,回到上海后再复制一份就可以了。   天已经黑透,今夜没有月亮,旅店房间里,陆淮和叶楚安静站着。   陆淮忽的开了口:“叶楚,这几日你没有睡好,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   叶楚怔了几秒,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休息好?   叶楚只是嗯了一声。   陆淮又补了一句:“别再担心了。”   叶楚耳根一热,她转过身去,道了一声晚安。   今晚,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人格外安心。他们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这个有着地道的房间将被暗卫严密看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入。   另一头,汉阳监狱。   监狱长站在黑夜里,他的眼底阴沉。   先前那辆囚车已经离开了,联系不上司机,他派人去追捕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那个罪犯新来不久,却从监狱中带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旁人不知道,但是监狱长明白得很,这个姓魏的并不是什么普通杀手,他曾经是暗阁的首领。   魏峥进了监狱后,从不惹事,也不问江湖事。   但是,让监狱长紧张的是,他们两人被关在那件审讯室中,有没有发现那个地道的秘密。   监狱长给旅店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伙计接的,他叫了黑店老板过来。   从黑店老板的回答中,监狱长知道现在旅店并无异样,那条地道也没有被人发现,他松了一口气。   监狱里不过是少了两个囚犯罢了,只要他们的秘密没有泄露,到时候他还能跟上面的人交待。   ……   德仁堂。   天已经黑了,医馆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清香,若有似无的,挥之不去。   容沐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药香,他有事要做,提早离开了医馆。   容沐回了家,他径直走进书房。   容沐坐在桌旁,神情平静温和,气质淡雅极了。   面前的桌上放着尚嫣写给他的纸条,是他的人送来的。   上面写到叶楚离开上海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回来。   这件事是容沐吩咐尚嫣去做的。   容沐让尚嫣去一趟叶公馆,同叶楚交流,这么一来,他就能确定叶楚的行踪。   但是,尚嫣并没有在叶公馆见到叶楚。叶家的人同她说,叶楚此时不在上海。   根据尚嫣打探来的消息,叶楚和她的同学严曼曼一起去了北平,好像要在那里待上一段时日。   严曼曼是叶楚的朋友,叶楚去北平的时候会住进严家宅子。   容沐知道严曼曼的身份,她是警察署长的独生女,备受宠爱。   严曼曼的家在北平,但她在上海念书,逢年过节自然要回去。   这次,叶楚和严曼曼一起过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容沐敛下了神色,眸底晦暗不明。   另外一件事倒是令他起了疑心,这段时间,陆淮也不在上海。   容沐派人一直盯着和平饭店。   手下向容沐汇报,说陆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和平饭店了。   容沐不清楚陆淮究竟在哪里。   叶楚和陆淮都离开上海了,这件事看似寻常。   可在容沐看来,里面说不定有古怪。   于是,容沐又给尚嫣下达了一个命令。   若是严曼曼和叶楚一同去了北平,那么过些时间,一定会回来。   容沐让尚嫣盯牢叶公馆,看叶楚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一直和严曼曼待在北平。   容沐让尚嫣一有消息后,就立即向他汇报。   ……   旅店老板知道陆淮救了他的家人后,对陆淮心生感激,告诉了陆淮一些事情。   老板并不认识莫清寒,他只知道隔段时间会有人来到这个旅馆。   这些人做事的时候,会把老板支开,行事极为保密。   老板只负责看守地道,至于这些人是为谁做事,又有什么目的,老板概不知情。   陆淮晓得,既然莫清寒控制了监狱的通道,而莫清寒又远离汉阳,这里必有他的人手,定期向他汇报。   若莫清寒在规定时间内,得不到他属下的汇报,定会起疑。   所以,陆淮必须要找出这批人,铲除他们,再换上自己的人。   陆淮瞥了暗卫一眼,声线淡淡:“最近这批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暗卫:“他们并未做任何可疑的事。”   陆淮知道,如今暗卫监视着这个旅店,莫清寒的人即便心急,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莫清寒的人主动露出马脚。   从老板的口中,陆淮清楚旅店每周会有一个例会,参加的人都清楚密道的存在。   说不定莫清寒的人也会在其中。   他们若知道陆淮也知晓了密道一事,定会心生警惕,把这件事告诉莫清寒。   只不过如今他们一举一动受人监视,不能如此行事罢了。   若陆淮让暗卫放松对黑店的监视,这些人寻到机会,一定会向莫清寒报信。   或者,干脆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陆淮目光微沉,告诉暗卫:“最近对他们的监视不必太过严密。”   同时,陆淮还让暗卫给旅店老板带了几句话,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给莫清寒手下暴露身份的机会。   暗卫应是,便退下了。   得到陆淮的命令后,这几日,暗卫对旅店的监视宽松了许多。   旅店的人慢慢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今日,是旅店开会的日子。   在道上,这种会议被称为聚会,每个组织或帮派都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极少数人能参加聚会。   即便这仅仅是一家黑店,这种规矩也是存在的。   老板坐在房间里头,等着他们过来。   房里光线晦暗,顶上是一盏灯,昏黄的灯光落下。   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他们坐在桌边。   他们没有开口说话,房里冷清得很。   老板这次开会是为了安抚人心。   老板率先开口:“大家也看见了,这些天,旅店里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觉得那批人并没有恶意。”   “那个男人和我说过,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一些事情。只要我们不离开旅店,他们并不会限制我们的自由。”   这些话是陆淮派人告诉黑店老板的。   老板心里清楚,虽然那些人话是这样说的,但旅店的人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陆淮绝不会留情。   “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老板语气意味深长,“不过,做事前心里掂量着点。”   其他人听了后,沉默不语。   他们晓得,再也不能动坏心思。想起那日被那些人拿枪指着的情形,他们还心有余悸。   这时,一个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那对男女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真的不会害我们的性命吗?”   老板看了过去,是潘适。   潘适又开口:“有这些人在,我们做事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莫清寒在旅店里安插了一些人手,潘适就是其中之一。   平日他们会注意旅店的情形,只要发现不对之处,会立即向莫清寒汇报。   潘适的身份,其他人并不知情,只有莫清寒的手下才会清楚。   这几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潘适想向上面的人报信。   但是周围荒芜,他们的电话又被人看管,连酒馆都去不了,更别提通风报信了。   潘适极为心急,再这样下去,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说不定会影响主子的计划。   房间里的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与潘适也是一样的想法。   老板知道,前几天陆淮从地道里带了一个姓魏的人出来,他们的目的只是想救出这个人罢了。   因此,不久后,他们应该就会离开了。   老板知道旅店的人都是道上混的,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所以,他开口说了一句。   “再等几天,他们离开后,我们就安全了。”   其他人不再讲话,一个个走出了房间。   潘适紧皱着眉,主子为了防止手下叛变,给每个人都喂了解药。   今晚是他给上头汇报情况的规定时间,只有消息送出去,他才能拿到解药。   否则,潘适就会毒发身亡。   潘适联系了几个莫清寒的手下,他们决定孤注一掷,今天就对陆淮下手。   ……   旅馆的人在开会,叶楚和陆淮在另一个房间里等待着。   例会结束后,他们就会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人露出马脚。   当然,这件事极为重要,他们还要做一些别的准备。   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箱子,陆淮开了锁,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不同型号的枪支弹药。   叶楚略加挑选,陆淮则随意拿起,枪已经备好,他们还带上了充足的子弹。   子弹上了膛,枪进入准备状态,随时能够使用。   他们每人各拿了两把枪,一把别在腰间,一把放在上衣口袋,以备不时之需。   箱子被盖了回去,钥匙一拧,重新上锁,他们将箱子搁在了房间里。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准备好了吗?”   叶楚点头,她加重了语气:“嗯。”   他们知道,旅店的例会已经结束。若是有人心虚,定会在今晚暴露。   打开了房门后,陆淮和叶楚走了出来。他站在那里,她很快环上了他的手臂,动作极为娴熟,没有半点尴尬。   他们挽着手,并肩走着,一同离开了房间。   夜深了,许是众人已经入睡,旅店的走廊愈发寂静。   先前他们晓得有几个人下了楼,估计那些人是在商议如何对付他们。   陆淮和叶楚走下楼梯,他们刻意走得重了些,脚步声清晰极了。   暗卫分散在旅店的不同位置,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会立即提高警惕。   陆淮和叶楚到了大堂,眼神不经意扫了一眼。   大堂的角落里站着旅店的人,也站着陆淮的暗卫。   暗卫虽盯着旅店的人,但是,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   陆淮和叶楚缓步朝着大堂中间走去,靠得极近。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旁人眼中。   这时,叶楚瞥见了陆淮身后那人的表情,他虽看上去面色平静,但身体却紧绷着。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他是在等一个杀他们的时机。   叶楚的声音委婉:“夫君,我的头有些疼了。”   陆淮笑了:“夫人,不如我们回房吧。”   他们之间看似亲密无间,这段对话听上去也并无异样。   叶楚的眼睛一冷,陆淮微微眯起眼睛。   陆淮和叶楚四目相接,眼神交流一秒,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有人要动手了。   陆淮和叶楚立即松了手,两人的身子分开。   他们的动作极快,同时拔出枪来,枪口指着彼此。   此刻,身后的人已经起了异动,那些人也举起了枪。   两方的举动,几乎同时完成,堪堪差了一秒。   这时,陆淮和叶楚扣动了扳机,朝着他们身后开枪。   子弹从枪口.射出,破风而去!   一时之间,寂静的旅店大堂,枪声乍响!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史密斯夫妇再次上线~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44章 第144章   砰!   枪声冰冷至极, 划破寂静, 如同沉沉闷雷,愈发清晰。   枪声仿佛破开了寒冷的空气。   电光火石间, 叶楚和陆淮举着枪,他们面无表情,同时向对方身后开了几枪。   子弹向潘适等人呼啸而去。   黑漆漆的枪口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冷峻。   潘适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就看见冷硬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手腕上立即中了一枪, 冰冷疼痛的触感袭了上来。   他们不由得松开了手, 枪从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潘适等人也径直倒在了地上, 再也无法动作。   陆淮和叶楚并没有伤这些人的性命, 他们还要从这些人的口中,问出莫清寒的事情。   陆淮声线淡漠:“把他们带下去仔细盘问。”   暗卫会意,把这些人拖了下去。   声响歇了下来,大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要处理其他人。   陆淮让暗卫把知道密道的那些人都叫来, 他们要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过了一会儿, 旅店的人走了过来。   方才他们自然听到了枪声,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越是猜测越是恐慌。   此时, 他们被暗卫们带了过来,惧意一直笼着他们的心头。   走到大厅,他们一眼就瞧见了叶楚和陆淮。   两人站在那里, 仿佛带着强大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叶楚和陆淮抬眼看了过去。   叶楚忽然开口:“你们谁还想通风报信?”   她讲这句话的目的,是为了试探。   若这中间有莫清寒的人,他心里有鬼,听见这句话后,面色定会显露出些许异样。   而其他人不晓得叶楚为何这般问,顶多会露出疑惑的表情。   果不其然,叶楚话一出口,其他人表情如常,只有一个人的神情与旁人不同。   这人微微低下头,神情有些闪躲,带着飘忽不定。   陆淮看向叶楚,他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人就是莫清寒的手下。   陆淮瞥了那人一眼,淡淡开口:“你留下。”   他心神一凛,晓得自己暴露了。   “其他人先回房。”陆淮让暗卫盯紧了这些人。   大厅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四下安静极了。   叶楚看着这人,眼神冰冷:“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闻言,这人身子紧绷了起来。   “第一,成为我们的人。”叶楚的声音似寒风一样。   下一秒,叶楚的声音低了几分。   她一字一句:“第二,永远闭上嘴巴。”   大厅里气氛压抑万分,气温仿佛都低了下来。   这人垂下眼,没有说话,身影极为静默。   眼前这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若他执意不与他们合作,只会是死路一条。   而他如果按照他们的话去做,说不准还可以保住性命。   不过,他还有一个顾虑。   这人思索一番后,抬起头:“我愿意为你们做事。”   停了片刻,他开口:“不过,我身上中了毒,没有主子的解药,我会毒发身亡。”   没有解药的话,即便这两人会放过自己,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陆淮沉思一会,淡淡开口:“如果你不及时向上面汇报,必然拿不到解药。”   他的心思被陆淮说中了,这人心一紧。   陆淮冷声:“只要你为我做事,又继续向那边传递消息,他们就会把解药给你。”   言下之意是,陆淮要这个人继续潜伏在旅店,做他的探子,打听莫清寒的消息。   这人晓得陆淮的意思,他现在只能听陆淮的命令,无从选择。   他松了口:“今晚,是向上头汇报的时间。”   如果他今晚不给上面的人打电话,上头就会发现不对劲。   陆淮清楚,这人已经愿意为他做事了。   暗卫把那人带到电话旁,他的手中拿着话筒,望向陆淮。   陆淮开口:“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   他不能暴露任何事情,就让莫清寒的人认为,这里一切如常。   这人点了点头。   当着陆淮和叶楚的面,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旅店最近怎么样?”   询问一番是例行公事,为了以防万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这里一切正常。”   “好好待着,解药很快就会送过来。”   “……”   然后,他搁了电话。   莫清寒的人没有怀疑。   陆淮开口:“你继续待在这里,我的人会盯着你。”   陆淮会往这家旅店安插自己的人,但是如果莫清寒的人都消失了,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陆淮留下这人性命,他又同意为自己办事,但他的一举一动仍会受陆淮的监视。   陆淮的语气隐含胁迫:“不过,所有消息在传递之前,要经过我的确认。”   这人点头。   经此一遭,莫清寒的手下都被处置了,陆淮让几个暗卫顶替上了这些人的位置。   若是之后有莫清寒的人过来,只说这些人是新来的伙计。旅店的人本就来来去去,他们不会生疑。   至于旅店的其他人,如果一下子处理完,目标太过明显。   陆淮便让暗卫留下来,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表面上看,旅店仍与平常一样,但内里早就已经天翻地覆,现在已经被陆淮完全控制住。   莫清寒如果再想通过监狱做些什么,陆淮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   事情已经解决,陆淮和叶楚离开上海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叶楚先去北平,而陆淮则先去一趟南京,再分别从两地回上海。   陆淮会带着魏峥,他要让江先生和魏峥见一面。   魏峥刚从汉阳监狱出来,目标太明显。为了避免被莫清寒的人发现,两人依旧分头行事。   虽说魏峥心中不满暗阁向陆淮投诚一事,但是他已不涉红尘,也不会去管。   陆淮早就摸准了魏峥的心思。   无论魏峥乐不乐意,他想见江先生,就必须跟着陆淮走。   陆淮去南京的时候,叶楚已经坐上去北平的火车了。   叶家人都以为叶楚待在严曼曼家中。而严曼曼是唯一的知情人,她自然清楚,自己是和陆淮待在一起。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若是叶楚再不联系严曼曼,严曼曼一定会很担心她。   回北平前,叶楚给严曼曼打了个电话。   叶楚没有在电话中细讲,等叶楚回到北平后,和严曼曼见面的时候,再同她解释。   况且,她们本来就要一起坐火车回上海。   回上海前,叶楚还得在北平做件事。   叶楚要去见叶嘉柔一面,她要让叶嘉柔做些事情。   ……   叶嘉柔已经在北平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弃回去的念头。   陆淮的人并没有限制叶嘉柔的活动范围,她仍旧能离开家门。   但是,叶嘉柔的一切行为都会在监视之下,绝不会让她逃离。   这间宅子的电话也被严密看管着,叶嘉柔不能随意触碰。   待到叶家的人打电话过来时,叶嘉柔身旁会有人全程监视,不该讲的,半句都不能提。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温暖和煦,气温回升了不少。   但是,叶嘉柔的心情依旧不好。   叶嘉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怎么出门。   在叶嘉柔看来,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是叶楚。   叶嘉柔天天咒骂叶楚,甚至连叶家都骂上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她的怒气。   叶嘉柔在房间里砸东西发泄时,叶楚已经到了宅子门口。   既然叶楚跟家里人说,自己到了北平,她也必须要见叶嘉柔一面。   叶楚要让叶嘉柔在她面前打个电话,让叶家人听清楚。   叶楚很了解叶嘉柔,依照她的性子,绝对不会乖乖就范。   为了让叶嘉柔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叶楚不介意采取极端措施。   叶楚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叶嘉柔的房间。   叶楚走到房门前,正好听到叶嘉柔气急败坏的声音。   叶嘉柔咬牙切齿,本性毕露。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叶家。”   “叶楚和叶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   叶嘉柔将凳子踢到一旁,狠狠地踹了两脚。   叶楚眼底没有半点温度,看来叶嘉柔还是死不悔改。   叶楚面色一沉,推开了门。   叶嘉柔背对着叶楚,她气急败坏,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突然,叶嘉柔感觉到头皮一紧,冷硬的触感抵在了她的脑后,冰冷万分。   “有本事你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一道声音在叶嘉柔身后响起。   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火,平静极了。   叶嘉柔转过了头,注意到方才抵在她脑袋上的是什么。   一把枪。   此刻,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她的眉心。   叶嘉柔的脸瞬间白了,身子微微颤抖,眼睛紧盯着那把枪。   她不敢开口,生怕惹怒了叶楚。若是叶楚气了,说不定会直接开枪。   叶楚举着枪,直直地看着叶嘉柔,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   叶楚虽是笑着,但是笑意未达眼底,让人隐隐不安。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叶楚声音不重,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叶嘉柔不由得抿紧了双唇,手脚冰凉,看到叶楚这副样子,她心生怯意。   叶楚怎么会有枪?   若是她重复刚才的话,叶楚就会真的扣动扳机了。   叶楚往前走了一步,将枪抵在叶嘉柔的眉心。   原本枪口还和叶嘉柔隔着几寸的距离,此时却紧贴着她的皮肤。   叶嘉柔看向叶楚,她发现叶楚的眼神冰冷极了,比从前更加冷漠。   叶嘉柔好不容易才开了口,话从嘴边挤了出来。   “我错了,姐姐别开枪。”叶嘉柔明白,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向叶楚服软。   叶楚冷笑了一声:“下次,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叶嘉柔连连应声,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叶楚来这里另有原因,她需要叶嘉柔配合自己做件事。   “你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我来北平看你了。”   叶楚要通过叶嘉柔,告诉叶家人,她确实人在北平。   叶嘉柔面露欣喜,没想到,叶楚又警告了她一句。   “不过,你要说什么话,都由我来决定,不能擅做主张。”叶楚可不会给叶嘉柔通风报信的机会。   叶嘉柔一直在找机会,她想告诉家里人,自己被叶楚关了起来,但是没有如愿过。   她的脸上难免带出几分犹豫之色。   叶楚斜睨了她一眼,将枪稍微移开了些。   叶嘉柔感觉到头上的枪被移走后,刚要松一口气。   没想到,叶楚扣动了扳机,子弹从枪口.射出,打在她身后的墙上。   枪声沉闷,响在房间里,令人心神一紧。   死亡的感觉从叶嘉柔身边掠过,她顿时慌了,立即答应了叶楚的要求,不敢有所反抗。   叶楚继续拿枪指着叶嘉柔,让她走到电话旁,给叶公馆打了个电话。   当然,叶嘉柔必须按照叶楚教她的讲,不能有其他多余的话。   “叶公馆。”有人接起电话。   叶嘉柔先看了一眼叶楚,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我是三小姐,能否帮我叫一下父亲?”   对面那人先是一怔,然后应了声,将叶钧钊叫了过来。   这个时间,叶钧钊刚好在家。   电话很快被接起,叶钧钊的声音响起。   叶嘉柔只能照着叶楚的吩咐,向叶钧钊报个平安。   “姐姐来北平看我了,她现在很安全。”   “父亲,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叶钧钊没有多言,只是嗯了声。   叶楚仍旧拿枪指着叶嘉柔,枪声的恐惧提醒着她,只能接着往下讲。   “最近,我的成绩提高了很多。”   “我觉得北平挺好的,我的心性也平和了不少。”   “……”   这通电话很正常,没有人起疑心。   待到叶嘉柔挂了电话后,叶楚才将手上的枪收了起来。   叶嘉柔忽的一松,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叶楚声音清冷,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嘉柔一眼:“以后你都必须听我的话,记住,千万别惹我生气。”   叶嘉柔心中微恼,却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楚离开,她又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   第二日,叶楚就同严曼曼离开了北平,坐上从北平去上海的火车。   先前,叶楚找严曼曼帮她遮掩和陆淮见面一事。   见叶楚消失了这么多天,音讯全无,严曼曼自然会问她。   严曼曼的语气中带着调侃:“你和三少去哪里玩了?”   叶楚避开了重点:“我们离开上海,去别的地方逛了一下。”   严曼曼看到叶楚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不会说的。   不过,叶楚的心事遮得这样严实,还不是被自己看出来了?   严曼曼笑了。   其实,严曼曼很想知道叶楚和三少之间,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但是,叶楚不想多说,严曼曼自然不会多问。   火车一路开向上海,经过了川流和山峦,穿过了白天与黑夜。   她们不晓得,火车站那边有人在等待着。   ……   上海。   今天,叶楚坐的那列火车会抵达上海,叶公馆自然会派人接她。   距离火车到站还有两个小时,叶公馆的车子就已经出发了。   叶公馆的车在火车站外面停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附近还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车内坐着一个人,她是尚嫣。   尚嫣接到莫清寒的命令,让她时刻注意着叶楚的动向。   她跟着叶公馆的车子到了火车站。   看来叶楚要回来了。   尚嫣的头偏向一侧,视线一直落在火车站门口。   过了一段时间,叶楚和严曼曼并肩走了出来,有说有笑。   她们的手上都提着行李箱,走到自家的车子前,两人挥手道别。   严家和叶家都派了人来接,她们自是分头离开了。   尚嫣得了消息后,托人去了一趟德仁堂。   容沐安排在尚公馆的人把这个消息带了过去。   容沐只收到了一张纸条。   她已回上海,一切无异样。   容沐拿出打火机,烧了那张纸张。   他的面色平静极了。   即便火光在眼前闪烁,容沐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前几日,陆淮先从南京回了上海,今日,叶楚才和严曼曼坐火车从北平回来。   容沐向来谨慎多疑,不知怎的,他还是有着怀疑。   不过,既然叶楚回上海了,容沐倒是记起了另一件事。   他和叶楚并不熟悉,上次也不过是打了个照面。   容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窗外是晴好的天空,洁白的浮云掠过,看上去干净极了。   他的神情疏淡,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容沐笑了。   他和叶楚之间。   需要一场更为正式的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快到了,营养液不用会清空的,如果大家手上还有多余的,请投过来哦。鞠躬感谢! ☆、第145章 第145章   大都会。   这几日, 清会的人觉得九爷有些不对劲, 他们议论纷纷。   “九爷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前些天, 有几个赌徒欠了债,九爷还让我放了他们。”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曹安走了过来,这些声音都落进了他的耳里,他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 九爷的状态确实与以前不同。他整个人变得特别温和, 做事也宽松了许多。   曹安有些担忧, 九爷最近经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曹安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沈九,但沈九并没有回答。   沈九不说, 曹安只能作罢。   曹安看了说话的那几个人一眼, 即便九爷与平日不同,九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旁人议论。   曹安走上前,冷声:“九爷做什么事情,他心中自然有数。”   “你们只要管好自己, 旁的事情都与你们无关。”   清会的那几个人听见后,都低下头, 不再说话。   另一头,沈九在房间里,他看着某处, 神情极为认真,不像往日那般慵懒。   房间里站着一个男子,他是沈九请来的手语老师。   上次在督军府见到阿玖后, 沈九晓得阿玖目前不会讲话,她通过手语来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   从那时起,沈九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   他要学会手语。   阿玖用手语来表达她的意思,那沈九就用手语来与她交流。   若是沈九不懂手语,那他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阿玖的想法。   但是,沈九希望在第一时间知道阿玖想说什么。   这样做,沈九能才感觉他离阿玖更近了些。   沈九学手语已经有段时间了,今日他只是再确认一遍,这串手语他做得对不对。   这时,沈九抬起手,做了一串手语。   意思是,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然后,他看向那位老师,问:“我这样做对吗?”   老师仔细看了,开口:“九爷,你这样做没错。”   沈九又做了另一串手语。   意思是,你身体最近怎么样。   老师也给了肯定的回答。   接下来,沈九做的每一串动作,都得到了老师的肯定。   老师离开后,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空气寒冷极了,桌上的茶也早就变凉了,热气已经散尽。   但是,沈九却恍若未觉。   他仍在练习那些手语,一遍又一遍。   这些动作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极了,但他还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事关阿玖,沈九总是极为小心。   今日,沈九准备去督军府见阿玖一面。   前些天,陆淮不在上海,沈九便替他看着和平饭店。上海滩最近很平静,一些小事也被沈九解决了。   陆淮昨日回到了上海,沈九就想去督军府一趟,看看阿玖。   沈九要经过陆淮的同意后,才能见阿玖,所以,沈九要先和陆淮说一声。   沈九拿起大衣,打开门,离开了大都会。   汽车发动,缓缓驶向了督军府。   到了督军府,沈九看到陆淮,说了他的来意。   陆淮晓得沈九与阿玖的过往,自然理解沈九的想法,不过陆淮还是会以妹妹为重。   陆淮说了一句:“不要单独见阿玖。”   阿玖不爱与人接触,身体也没有好全,陆淮对阿玖极为重视。   更何况,阿玖现在并不记得沈九,沈九对阿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若是让沈九单独与阿玖待在一块,陆淮并不放心。   闻言,沈九心下一松。陆淮的意思就是他同意了。   陆淮告诉他,阿玖现在在督军府的花园里。   沈九离开书房,径直向花园走去。   今日,天气晴好,清冷的阳光落下,往花园里铺上了一层细碎的光。   沈九缓缓迈着步子,两旁皆是高大的树木,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地上是深深浅浅的光影。   一路走去,沈九只觉得四下安静极了。   沈九抬眼看去,目光在某处顿了一顿。   一个少女背对着沈九,她纤瘦极了,身上穿着宽大的外套。   是阿玖。   沈九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沈九来到阿玖前面,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阿玖身上。   阳光照在阿玖的脸上,愈加显得阿玖肌肤雪白,没有血色。   陈妈看见沈九,她得到过陆淮的吩咐,便退到一旁,但确保两人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陆淮在书房里,他走到窗台边,恰好可以瞧见花园里的情形。   沈九已经到了花园,他站在阿玖的身前。   两人的距离不近,陆淮放下心。   确认这样不会影响到阿玖,陆淮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阿玖坐在那里,她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   她抬眼看了过去。   这个男子面容妖孽,身形修长,他微垂下头,注视着自己。   阿玖认出了他。   是沈九。   不知怎的,阿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看见沈九,总觉得他有几分熟悉。   阿玖做了一串手语。   沈公子。   阿玖的动作,沈九看得极为认真。他抬起手,做了一串手语。   阿玖,你还记得我吗?   第一次在阿玖面前做手语,沈九有些紧张。他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也担心阿玖看不懂。   阿玖怔了几秒。   上回见到沈公子的时候,他还不会手语。在陆淮的解释下,他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阿玖有些疑惑:沈公子,你会手语?   沈九看清了阿玖的动作,嘴角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自然是为你学的。   沈九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沈九只告诉阿玖:想学便学了。   阿玖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笑了一下。   想起方才沈九问自己,是否还记得他,阿玖摇了摇头。   阿玖:我可能见过沈公子,但是现在记不起来了。   阿玖这样讲,沈九并不意外。她现在失去了记忆,若要记忆复苏,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沈九今日来,还有一个目的。他想带阿玖去外面看看,他不想让阿玖一直待在督军府里。   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对阿玖的身体不好。阿玖和他出门,他定会保护好阿玖,不让阿玖受到伤害。   况且,沈九已经想到一个办法,能让阿玖记起他。   沈九看向阿玖,眼神柔和:上海滩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阿玖,你能出门吗?   听到沈九的话,阿玖的眼神亮了几分。   这些年,为了调养身体,她一直待在疗养院里。外面的世界,她很久没有接触过了。   上海滩的繁华和喧闹,在阿玖心里,早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若是能出去走走,阿玖也并不抗拒。   但阿玖有些迟疑,哥哥对自己极为重视,她身体才刚好,如果要出门,哥哥定不会放心。   阿玖看着沈九:我出门必须要经过哥哥的同意。   沈九抬头,看了一眼督军府的书房,窗边没有人。   沈九思索,他和阿玖见面,想必陆淮会看着他们。现在陆淮不在,应该在忙其他事情。   等会他和陆淮提一下这件事罢。   沈九的视线望向阿玖,神情极为温柔:我会同你哥哥讲的。   阿玖笑了。   天色有些暗了下来,沈九是时候离开了。他的目光落在阿玖身上,不舍得挪开。   阿玖的笑容淡淡,看上去宁静极了。   沈九做了一串手语。   阿玖,我先走了。   阿玖笑着和他告别。   沈九离开花园,缓步往书房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怎么能让陆淮同意他带阿玖出去。   沈九站在书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他不晓得如何同陆淮开口。   沈九十分清楚陆淮的顾虑,阿玖身体不好,现在还是在家静养最好。   若是他就这么提出带阿玖出门,说不准陆淮就会拒绝。而且他也觉得,这样做有些莽撞。   反正日后总有机会的,等阿玖身体再好些,带她出去也不迟。   沈九忽的释怀了,今日他能见到阿玖,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来罢。   书房的门微敞开着,陆淮看见沈九在门口站了很久,问:“怎么了?”   沈九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没什么,就是跟你讲一句,我先走了。”   然后,沈九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沈九的背影,陆淮忽的笑了。   他自然知道沈九的心思,面对阿九的时候,沈九倒是挺有分寸的。   ……   叶楚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祖母都会去寒塔寺一趟。   叶楚要去寒塔寺打探情况,看看净云大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寒塔寺离伯父家不远,祖母向来不会太早出发。   叶楚一早就离开了叶公馆,去了伯父家。   叶老太太正在自己的小佛堂里,口中念着经文,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   “奶奶。”叶楚的声音响起。   叶老太太有些意外,站起身来:“你今日怎么会过来?”   叶楚走到叶老太太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奶奶要去寒塔寺上香,我陪您一起去罢。”   叶老太太愣了愣,不知阿楚何时对寺庙有了兴趣,说不定是临时起意。   也可能是家中烦闷,阿楚只是想出去走走。   叶老太太没有多问,答应了下来。   正好有阿楚陪她,一路上也能说说话。   寒塔寺。   寒塔寺的后院有一个亭子,平日里不会有人来。   里头有张石桌,上面摆放着黑子白棋,棋盘旁边还放着一壶热茶。   亭子周围种着几株梅花,梅花开着正盛。   枝头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梅花,风忽的一吹,送来阵阵幽香。   容沐和净云大师分坐两端,两人各执一棋。   棋盘上的棋子凌乱,黑子白棋交错,看上去两人已经下了一段时间了。   容沐穿着一身素净长袍,头微微低着,看向面前的棋盘。   他下棋的时候不急不慢,似乎什么都不在意,气质淡雅极了。   净云大师拿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截断了容沐的棋子。   容沐的棋局受阻,他却没有一丝慌乱。   他手执黑棋,继续按照原计划下着。   这时,净云大师开了口:“容大夫好久没有来了。”   这些天,容沐都没有到寒塔寺来,今日是第一次上门。   容沐神情温和,放下一颗黑棋:“近日风声紧,不方便。陆三离开上海,无人清楚他在做什么。”   容沐一直派人盯着和平饭店,根据手下的人汇报,陆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和平饭店了。   最近,陆淮从南京回了上海。   容沐心中起了疑心,自然会提高警惕。   陆淮究竟去了哪里?又在谋划着什么事?   这些容沐全都不知情,但是他不会坐以待毙,只会主动出击。   净云大师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容大夫怀疑他会有所动作?”   净云大师了解陆三少,也知道他的性子。   陆三少向来多疑,若是被他发现他们的异样,绝对会对他们出手。   净云大师心里存了事,下棋的时候难免带出些情绪。落子的时候,放错了位置。   容沐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净云大师,你的棋局乱了。”   容沐声音平和,但是暗含警告,让净云大师不要失了冷静。   净云大师立即回过神,点了点头。   容沐又落下一子:“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容沐到上海时,已经做了伪装,换了身份,换了脸,成为一个完全与莫清寒不沾边的人。   陆淮又不能未卜先知,不可能晓得德仁堂的大夫就是他。   更何况,陆淮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又怎么会提前做好防备。   按照现在的情势,陆淮在明,他在暗。   容沐会在陆淮毫无准备的时候,击垮他。   净云大师沉声道:“陆三少不是这么好蒙骗的。”   净云大师很谨慎,不想事情有所偏差。他提醒容沐,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陆淮行事果断,不会拖泥带水。   况且他的势力极广,容沐想要动陆淮,必须要步步小心。即便只是走错一步,都不能挽回。   容沐神色未动:“即便他起疑心了,我也有应对的办法。”   话音刚落,容沐放下一颗黑棋。   形势逆转,胜负已定。   虽然这盘棋还未下完,但是白棋的颓势尽显,就算继续下去,也无事无补。   而黑棋占据了大半的棋盘,强势侵入,不给别人留有余地。   容沐下棋的方式和此时的他完全不同。   现在他眉目淡雅,与世无争,仿佛不在意任何事情。   而真正的他,和眼前这盘棋一样,侵略性极强,冷漠果断。   净云大师苦笑一声:“我又输了。”   容沐没有因为赢了这盘棋而欣喜,他的眉眼之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容沐执起棋盘上的棋子,将其放回棋盒中。   ……   这时,叶楚和叶老太太也来到了寒塔寺。   寒塔寺名声极大,香客众多,平日里香火不断,大殿里弥漫着袅袅白烟。   在寺里走上一圈,衣服上都会沾染着香火气息。   叶楚随着叶老太太走进大殿,她也同别的香客一样,神情虔诚。   叶老太太点了一根香,闭上眼,跪在蒲扇上。   叶楚站在叶老太太的身后,叶老太太手中拿着一炷香。   香已经燃了一截,火点忽明忽暗。   之后,叶老太太将香火钱投到一旁的功德箱中,然后去求了一支签。   既然来了这里,叶老太太自然让叶楚也去求了一支。   叶楚求的是中签,叶老太太带着她走去解签的地方。   那里站着一个和尚,身材中等,面容清瘦,表情平和。若是旁人见了他,总能平定心绪,令人信任。   叶楚将抽中的签递过去,和尚接过签,念道。   “宝剑出匣耀光明,在匣全然不惹尘,今得贵人携出现,有威有势众人钦。”   那个和尚细细地看了一下,很快便给了解释。   “这位小姐,你想做的事情很多。”   叶楚没有回答。   和尚又说:“你定会遇到贵人,若是有贵人相助,那些事情都会顺遂很多。”   叶楚忽的笑了。   她想,她知道那个贵人是谁。   他们会一同携手,并肩作战,有了他后,一定能改变今生的结局。   叶楚笑了:“谢谢。”   每回解完签后,叶老太太总会见净云大师一面。   她会听净云大师讲经,心情便能安静下来。   其实,净云大师会同叶老太太见面,只是因为她是叶家人罢了。   叶楚见到净云大师后,他看出她对佛经并无兴趣。   净云大师向叶楚提议,她不如在寒塔寺里到处走走。   叶楚自然不会拒绝,这相当于她得到了净云大师的允许,可以随意去寺内的任何地方。   而叶楚正想看看寒塔寺里面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和叶老太太分开后,叶楚走到了大殿前。   香客络绎不绝,来往不断,个个都带着虔诚的表情,跪在蒲扇上。   叶楚颇有几分感慨,上海滩新旧交替,宗教信仰却不曾消失。   她的眼睛一眯,视线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四下有些喧闹,说话声,诵经声,不绝于耳。   在喧嚣中,却有着一处寂静。他丝毫不受影响,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个人从容镇定,温煦淡然。   在众多香客中,叶楚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容沐。   看到这一幕,叶楚皱紧了眉。   前几日,陆淮离开汉阳监狱的时候,记下了一份名单。   那些人都曾在汉阳监狱服刑,叶楚才知道寒塔寺的方丈竟是莫清寒的人。   而此时,容沐偏偏又出现了寒塔寺里。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时,容沐将手上的香插进香炉中,他停下了动作。   容沐往后退了一步。   他头一偏,视线扫到了一旁的叶楚。   她站在那里,似乎看见了他。   容沐顿了顿,他的面容和煦,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般。   庙中,香火气息极重,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步子清雅,仿佛不受旁事干扰。   一步步朝叶楚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146章 第146章   容沐知道, 每逢初一十五, 叶老太太都会来寒塔寺。   但他在净云大师那里,听到了一个和尚讲话。   今日, 叶老太太是和她孙女一同过来的。   容沐清楚,那人一定是叶楚。   于是,他来到大殿中,等待叶楚出现。   叶楚站在那里, 身旁也没有人。   容沐似乎有了机会。   容沐走到叶楚面前, 但是他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礼貌得很。   容沐语气和煦:“你是那日的……”   容沐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好像他只记得叶楚是那日救助阿越的人, 却不知道叶楚真正的身份。   叶楚并没有因为容沐温煦的外表, 而放松警惕。   她仍旧集中了注意力,在对待容沐的时候,谨慎万分。   叶楚朝容沐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容大夫。”   容沐笑了, 笑容清逸至极:“那日走得匆忙,还没有请教小姐的名字。”   叶楚清楚, 若是容沐就是莫清寒,那么他一定早就调查过自己,知晓她的身份。   叶楚声音清冷:“叶楚。”   容沐问了一句:“叶二小姐?”   叶楚故作疑惑:“你认得我?”   容沐声音淡然宁静, 朝叶楚笑了下:“我曾听人提起过。”   叶楚是上海的名媛千金,名气不小。   容沐听说过叶楚的名字,也不奇怪。   叶楚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容沐, 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但是容沐似乎伪装得很好,无论他讲什么,面容总是平静淡雅。   叶楚从容沐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问题。   叶楚没有立即开口,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没有说话。   容沐笑了笑,向叶楚提出了一个提议:“叶二小姐,一同去庙里走走吧。”   容沐已经起步离开了,他的步子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像是在等待她过来。   叶楚看着容沐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她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略加思索后,叶楚跟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容沐并不会对她做什么。更何况,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她一定要查探一番。   容沐走上了一条小道。   那条路通往后面的梅园,一路上都有人,他们是去赏梅的。   容沐看着叶楚跟了上来,放缓了脚步,开始同叶楚聊起天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容沐语气温和:“叶二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容沐当然知道叶楚是陪着祖母一起来的,但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叶楚回答:“陪祖母来上香。”   其实她是想来这里看看,寒塔寺究竟藏了些什么事。   叶楚面色如常,好似在认真回答容沐的问题。   容沐笑了笑,他并不觉得叶楚会有其他的企图。   在他的眼中,叶楚不过是一个信礼中学的女学生,同时,她也是一个可以被他利用的工具。   容沐笑了笑:“叶二小姐倒是极为孝顺。”   既然容沐这么问了,叶楚也问了容沐一句:“容大夫呢?为何会来寒塔寺?”   叶楚心中生疑,但是面上不显,神情平静极了。   叶楚不认为容沐会照实回答,但她还是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听到叶楚的问题,容沐语气如常:“不过是来听方丈讲经罢了。”   容沐并没有说错,叶楚只要随意打探一下,就知道他经常会来寒塔寺,听人讲经。   这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刚好行至到梅花林旁,他们在树边站定。   忽的起了一阵风,这里梅花众多,香气浓郁极了,在鼻间萦绕不散。   大殿里的诵经声仿佛变得遥远起来,几乎已经消散在了风中。   四下是赏梅的人们,但叶楚和容沐这里却很安静。   叶楚打破了此时的寂静:“哦?容大夫与方丈是朋友?”   容沐扭过头,缓缓看向叶楚。   两人四目相接。   叶楚的视线直直落进容沐的眼中,仿佛想要看到他的秘密。   容沐望着叶楚的眼睛,他只觉得叶楚的心思重,却又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容沐的一举一动,都自然极了。   虽然叶楚说出了事实,但是容沐镇静得很。   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叶楚的问题:“每个人都可以是朋友,只是看人的选择罢了。”   叶楚忽的一笑:“容大夫,你说得对。”   叶楚不愿再和容沐单独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   她从一开始就提防着他,神经紧绷,不敢有所松懈。   现在,叶楚确认了一件事,容沐认识方丈,并时常来寒塔寺。他极有可能就是莫清寒。   因此,她忽的紧张了起来。   叶楚顿了顿,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我的祖母要找我了。”   叶楚提出离开,容沐自然不会制止。   和容沐告别后,叶楚立即走出了这处院落,回到大殿之中。   叶楚走出院子后,容沐还是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他始终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此时,容沐身上的淡然气质立即消失,瞬间像换了一个人。   他的眼底并不和之前一样干净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翳。   容沐眸色渐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督军府的书房。   微型相机中的胶卷被拿出,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   那是莫轻寒的档案。   白纸黑字上写得明明白白。   在莫清寒进入汉阳监狱前,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背景极为干净。   莫清寒被关进这个看守森严的监狱,是因为杀了一整个酒馆的人,手段十分残忍。   但是,他的杀人原因不明。   陆淮沉默地看着那份档案,他眸光微沉,先前叶楚告诉他,容沐和寒塔寺方丈的关系。   现在看来,莫清寒和容沐倒是渐渐重合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陆淮收回了心神,沉声道:“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他的身体挺拔,缓步走到陆淮面前,站定了脚步。   他恭敬地唤了一声:“三少。”   正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周副官。   陆淮的声线淡淡:“辛苦了。”   周副官:“这是我分内之事。”   由于调查莫清寒一事极为重要,陆淮只想将此事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几个月里,周副官离开上海,行踪隐秘,同各地暗卫取得联系。   对外宣称,周副官告病回家,要休养一段时间。   周副官在湖北省探查的时候,发现了汉阳监狱的事情。   在汉阳的时候,陆淮和叶楚到了监狱附近的那家黑店。周副官之所以没有现身,是不想让旁人发现异常。   “你回家多休息一段时间。”陆淮清楚周副官的辛苦。   周副官犹豫了几秒,见到陆淮的表情坚定,他没有拒绝。   汉阳监狱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续收尾也已经达成。周副官的使命结束,他过阵子就会回督军府。   待他离开后,陆淮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这是一个私人专线,属于江先生。   江先生行踪不定,他同陆淮讲过,能不能接通这个电话,要看运气。   响了几声后,电话那头有人接了起来。   陆淮一笑:“江先生。”   江先生的态度温和:“三少,有事么?”   陆淮开门见山:“我准备了一份大礼,想同江先生见一面。”   江先生声音一顿:“是吗?”   江先生摸不准陆淮的心思,自是起了疑心。上回陆淮设了一个陷阱,但现在,他分明已经同意合作了……   不晓得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陆淮淡淡开口:“江先生不必多想,我只是帮你找到了一个人罢了。”   陆淮晓得江先生多疑,既然他们是合作关系,他就不会隐瞒。   江先生眼睛一眯:“谁?”   陆淮的声音平静极了:“魏峥。”   江先生向来沉稳的声线竟有了一丝裂痕:“魏峥?”   江先生寻了魏峥很久,但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没想到,陆三少竟然能发现魏峥的踪迹。   陆淮说:“江先生找个地方,我们见面。”   江先生已经知道陆淮并无敌意:“怀特路的画廊,那里有我的人。”   因为陆淮的诚意,江先生便将暗阁的一处据点告诉了他。   怀特路上的画廊是暗阁开的,不接单,只是接纳暗阁内部人士而已。   陆淮:“今日下午?”   江先生:“是。”   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协议,就搁了电话,为下午的会面做准备。   由于魏峥的身份特殊,他回上海后,被陆淮安置在了一个私人住宅中。   这间宅子是新租的,人员也都是新面孔,避免有人通过陆家名下产业,顺藤摸瓜找到他。   陆淮开车去了和平饭店,乔装易容后才离开。   和平饭店鱼龙混杂,有着不少来自上海滩各个帮派的人,陆淮混在那群人中,很快离开了。   陆淮去那个宅子接了魏峥。他们到了怀特路上的那家画廊。   画廊门口冷冷清清,上面有一个牌子,写着暂停营业。   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暗阁经过那次动荡后,魏峥避世,了无音讯。没有人能找到他,大家都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   暗阁已经换了一批人,江先生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便支开了这里的人。   只留下孟八。   孟八明面上是画廊的老板,他话不多,从不过问江先生的事情。   两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人进了画廊,其中一人戴着宽边沿帽,另一人面目平凡却气质冷峻。   江先生看了一眼:“孟八,你去看店。”   孟八心领神会,明白江先生有要事相商。他应声后,立即快步走向门口,店门被彻底锁死。   孟八留在画廊,看着门口,确认外界情况。   江先生带着两人进了密室,他虽背脊挺直,但却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江先生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那个面容平凡的男子:“三少。”   方才陆淮进画廊的时候,江先生就已经知道了,他做了易容。   江先生在人前现身时,不露真容。但陆淮在这里,江先生倒是没有隐瞒什么。   上一回,江先生见陆淮,用的也是这张脸。反正,不会有人知道他掩藏的真实身份。   陆淮看向身旁那个男人,他穿着灰色长褂,帽子遮住了半张脸。   他拿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眉目淡然的脸来。   江先生扫过那张脸。   他的五官并没有多少改变,但气质却变得疏朗,好似方外之人,不涉红尘。   正是魏峥。   江先生缓缓开口:“魏阁主,好久不见。”   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面色不显,语气平静。   魏峥语气平和:“好久不见。”   陆淮的视线掠过两人的脸,他们的表情镇定。分明久别重逢,却隐隐有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似乎他们同时在保守一个秘密。   只是,不知道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江先生看向陆淮:“三少,你在哪里找到魏阁主的?”   陆淮不假思索:“汉阳监狱。”   江先生微微一怔,很快平复了心神:“多谢三少。”   陆淮:“不必客气,既然我们有了合作,我自然会帮暗阁。”   江先生一直都想找到魏阁主,陆淮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两人便建立了更深的信任。   江先生的态度诚恳万分:“若是三少有任何需要,暗阁必当竭力相助。”   他向来做人坦荡,暗阁绝对不会背叛三少。   陆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会多留。   “江先生和魏阁主好好叙旧,我先走一步。”   待到陆淮离开了,魏峥和江先生留在密室中。   他才开口叫了江先生的名字:“江洵。”   江先生:“师傅。”   魏峥看重江先生,一手栽培他上来。江先生就是贺洵,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魏峥:“你回贺家了?家中可好?”   江先生点头:“贺家人都待我极好,像先前那样。”   魏峥松了一口气,他理解江洵的不容易。回上海自然是好,但贺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江洵难免要隐瞒。   江先生:“你怎么会进汉阳监狱?”   魏峥当年家破人亡,没了求生念头,又被人所害,进了监狱。   他从未想过逃离,以为日后会在监狱了结此生,却在今年被陆淮说服,离开监狱。   魏峥没有寻到那个仇人,只记得他的声音。   他在监狱待了几年,现在回到上海,好似一场新生。   魏峥的眼神沉了下来,既然他回来了,定要找出那人。   ……   叶公馆。   叶楚接到了一个电话。   晓荷说:“二小姐,有人找你。”   “是尚家大小姐。”   叶楚怔了几秒,她不知道尚嫣此时打电话给她是何用意。但是,叶楚仍接起了电话,同她虚以为蛇。   叶楚试探着问:“尚嫣?”   尚嫣的声音亲切:“叶楚,是我。”   叶楚的声线柔和:“找我有什么事吗?”   尚嫣:“那次宴会后,我们还不曾好好聊过,前些天你还去了北平。”   叶楚笑了:“说的也是,先前讲过要多联络的。”   她们两个人的语气亲密,仿佛关系极好,相熟得很。只不过,双方心中都知道,自己在演戏罢了。   尚嫣:“叶楚,若是你假期无事,不如来南国酒家吃一顿吧。”   南国酒家是尚家产业,在上海滩的名气大。   上一世,叶楚还在那里同尚嫣有过争执。   叶楚面色微沉,却笑着应了:“好。”   叶楚搁了电话,立即回到房中,给督军府打了一个电话。   陆淮接起了电话。   叶楚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陆淮冷笑一声:“她打听得倒是够仔细的。”   叶楚:“怎么?”   陆淮:“那日,我也会去南国酒家,同警察署长见面。”   叶楚眼睛一眯:“莫非她又想试探我们?”   陆淮略加思索:“那倒未必,尚嫣先前信了你几分,她说不定想知道你离开上海的事情。”   尚嫣的目的本就是接近叶楚。尚家宴会上,她已经清楚了叶楚和陆淮的关系,不过还有些怀疑。   尚嫣得知了陆淮会去南国酒家的消息,立即敲定了日期。   叶楚当然要应付尚嫣,以她为切入点,顺藤摸瓜找到莫清寒。   这一次的见面,将在两人的各怀心思中开场。   ……   那天晚上,叶楚穿了一身简单的衣裳,披上御寒的大衣。   深冬时分,上海滩的气温很低。   叶公馆的车子停在了南国酒家的门口,叶楚下了车。   虽说天气寒冷,但南国酒家的宾客众多。这里人们来来往往,热闹万分。   叶楚走进大堂,忽的觉得暖了。   她只停留了一秒,便立即起步,准备走去尚嫣订好的包厢。   这时,有一个人从叶楚面前走了过去,他的步子很快,仿佛焦急得很。   叶楚的脚步停下。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个人是贺洵。   按照贺洵的背景,出现在南国酒家并不奇怪。但是方才他的神色虽正常,身体状态却是紧绷的。   叶楚看了过去,贺洵正快步走在走廊上,不知要去做何事。   叶楚觉得有些古怪,贺洵的性子向来散漫慵懒,现下又是怎么了。   她跟了上去,出声叫住了他。   想看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楚的声音带着疑问:“贺校董?”   贺洵头疼得厉害,眼看着就要走到走廊的尽头,离开这里。   四处是喧闹的人声,他却同这里格格不入。   叶楚在那头唤了一声,贺洵的身体一僵。   他仍想离开,但那道声线极为耳熟,他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   贺洵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察觉到了叶楚的注视。   贺洵忽的回头看了叶楚一眼,视线直直落进她的眼睛。   仅一眼。   贺洵的眼神沉静,气质温和。   不似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啦,求一波营养液。 ☆、第147章 第147章   贺洵与叶楚四目相接。   贺洵晓得叶楚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他的心一紧, 却立即镇定下来。   他转过身,离开了南国酒家。   贺洵快速走到车子旁边, 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发动了汽车。   他动作很快,但是车子很稳, 缓缓驶进了冰冷的夜色里。   时至深冬, 天刚落过雪, 地面有些潮湿,寒风掠过长街, 冰冷的空气涌了上来。   汽车穿过了夜晚的上海滩, 经过一条条冰冷而寂静的街道。   夜色沉得厉害,街上行人不多,冷冷清清的。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最后在一间宅子前停了下来。   漆黑的夜里, 高大的房子立在黑暗中,四下寂静无声。   贺洵打开门, 走了进去,身上还带着一丝冷意。   魏峥坐在里面,听见开门声, 他抬眼望了过去。   他的视线掠过贺洵的脸。   贺洵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平静而从容。   魏征有些了然,试探着问了一句:“贺洵?”   贺洵摇了摇头:“我是江洵。”   一字一句, 轻轻地落在空气里,格外清晰。   江先生没有易容,他迈着步子,径直走了进去。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打开,微弱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的脸。   江先生的气质仍旧优雅,一举一动温文有礼。   魏峥心里叹了一口气:“出什么事了?”   江先生语气极为平静:“在南国酒家出了一点意外,贺洵便离开了。”   然后,他不再说话,房里寂静极了。   月色透窗而入,清清冷冷的,勾勒出江先生高大静默的身影。   魏峥知道江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移开了眼睛,没有开口。   江洵思绪沉沉,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带着浓烈的沉痛和压抑。   在暗阁的杀手训练中,有一项极为残酷的试炼。所有新进暗阁的杀手,都要参加这场试炼。   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其他人的结局皆是死亡。   贺洵来到了暗阁,他参加了那场试炼。   试炼场很大,光线昏暗,入目之处皆是暗沉一片,透着诡异的气息。   起初,试炼场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压抑极了,令人窒息。   不知是谁先动起了手,冰冷的刀锋划破了这片沉寂。   在这一刻,厮杀开始。   大家都举起手上的刀,眼里露出狠色,毫不留情地向别人刺去。   这里没有同伴,只有敌人。   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走出这个地方,若对别人心软,下一秒,就会被别人杀死。   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与旁人不同,并不主动攻击,只是一昧地防守。若是有人威胁到他,他也不会伤害别人的性命。   这人是贺洵。   那时贺洵年岁不大,他原本是顺南货号的大公子,背景雄厚,锦衣玉食。   后来他被歹人所害,来到了暗阁。   贺洵在这群新进的杀手中天赋最高,身手最好,但他心底善良,并不愿伤人性命。   因此,贺洵处处被人欺压。   往往会有三四个人一起攻击贺洵,他们动作狠绝,招招致人于死地。   多死一个人,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了几分。   在那样的情况下,贺洵为求自保,也只是踢伤他们,拿刀划伤了他们的手腕。   这些人要不了贺洵的性命,便向对方举起了刀。   上一秒还是同伴,下一秒就变成了敌人。   在试炼场里,人性不值一提。   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和鲜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试炼场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鲜血染红了试炼场,空气中漫着肃杀之气,永远没有停歇。   试炼场里分不清白天,也不知晓黑夜。   这里只有杀戮。   而这群人身处在地狱。   贺洵身上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长时间高负荷的打斗,随之而来的还有沉沉的疲倦与睡意。   但贺洵不敢闭眼,他的身体也一直是紧绷的状态,警惕性从来没有放下。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现在糟糕的处境。   绝望、恐惧、疼痛……都向贺洵席卷而来,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在试炼场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那是一个夜晚,天已经黑透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无情地砸在地面上。   试炼场里的人自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他们的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厮杀。   贺洵又一次被人找上,那人身手不错,招招攻击他的要害之处。   现在试炼场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那人如果能杀死贺洵,就极有可能活到最后。   贺洵躲过那人一次次杀招,他身上添了许多伤口,但是仍没有伤那人性命。   那人见贺洵都躲过去了,他眼睛一眯,下手更狠了。   他用力把刀刺向贺洵的胸口,如果得手,贺洵立即就会没命。   贺洵忽的伸手,抓住了刀尖,鲜血顺着冷硬的小刀流了下来。   他握紧了拳,却迟迟下不了杀手。   漆黑的夜里掠过几道雷电,风雨交加,冰冷彻骨。   贺洵闭紧了双眼,对方的那把刀很快就要刺中他的心脏。   近在咫尺。   濒临死亡的时刻。   这时,贺洵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了什么。   他再次抬起眼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退缩。   贺洵神情默然,眼底冰冷一片。   他面无表情地握紧了刀,将刀一转,直直地刺向那人的胸膛。   锋利的刀锋泛着冰冷的光泽,映着贺洵的表情,森寒入骨。   形势立即扭转。   那人以为贺洵会和先前那样并不反抗,他微微怔住了。   但是,已经迟了,刀刺入那人的心脏,温热的鲜血流出。   一刀毙命。   那人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贺洵缓缓站起身,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此时,他已经是江洵。   那是江洵的第一次出现,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在高强度的试炼和病态的厮杀中,贺洵受到了极强的精神创伤。   这时,另一重人格出现了。   江洵是来保护他的。   江洵下手狠辣,招招置人于死地。他的身上带着凌厉的杀气,面对旁人毫不留情。   江洵机械地拿起刀,刺入别人的身体。   而江洵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对江洵而言,杀人就像是完成一个任务,杀光所有人,他就可以出去。   江洵杀人的时候,贺洵一直在沉睡。那些厮杀和痛苦的记忆,贺洵丝毫不知。   江洵冷漠,贺洵善良,他们共同存在,又相互依存。   在无数个厮杀的日日夜夜里,江洵的心越来越冰冷。他知道他必须变得强大,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最后,试炼场里只剩下江洵一人。   走出试炼场,江洵的步子不紧不慢,眼底森寒一片。   天空微微泛着白,稀薄的阳光落下。   他的身影孤寂而坚定。   江洵赢了这场试炼。   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但从此以后,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一个是贺洵,一个是江洵。   ……   这就是贺洵的过去。   江洵从思绪中抽离,但那些沉痛的场景仿佛还近在眼前,清晰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但那些鲜血和杀戮已经造成,再也无法抹去。   贺洵也永远变成了这副模样,两个人格,同时占据了这具身体。   如果说贺洵是阳光明朗的白日,那么江洵就是沉痛阴暗的黑夜。   江洵是光的背面,他象征着夜。   他杀起人来面不改色,即便这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江洵的双手确实染上了鲜血。   而贺洵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只晓得自己体内有另一个人格,与他截然不同。   但他并不清楚,另一个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些罪孽只由江洵来承担,那些痛苦的记忆也只有江洵知晓。   江洵独自背负着伤痛,从不会向旁人提起。   后来,江洵成为了民国第一杀手,他回了一趟贺家,让贺家人知道贺洵还活着。   在家人面前,他仍是那个散漫潇洒的公子哥,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江洵本性是善良的,因此,他成为暗阁首领后,取消了残忍的试炼场,也改变了暗阁的规矩。   从此以后,暗阁不杀好人。   江洵接手暗阁后,暗阁众人对他极为信服。江湖上提起江先生,大家也是满心敬佩。   暗阁就此进入了新的阶段。   ……   见到贺洵的异样后,叶楚皱起眉。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状态变得不同了。   叶楚有事要做,并没有过多停留。   她在大堂站了一会,有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楚。”   叶楚认得那是尚嫣的声音,她总是故作亲切。   很快,叶楚就收起了方才的思绪,认真应对起来。   待到叶楚转身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带了笑容,真诚万分。   叶楚笑着说:“尚嫣。”   尚嫣有些疑惑:“你怎么不进去?”   叶楚回答:“方才见到了学堂校董,打声招呼罢了。”   尚嫣点了点头,她环住了叶楚的手臂,举止亲密。   尚嫣:“我还叫了别的人,她早就到了,想来或许等得急了。”   叶楚问:“谁?”   尚嫣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两人的表面功夫做了十成,旁人看了,只觉得她们关系极好。   叶楚和尚嫣各怀心思,经过了喧闹的走道,四处愈发静了。她们到了尚嫣订好的那个包厢。   “大小姐,叶二小姐。”侍应生的态度有礼。   侍应生拉开门,包厢的门缓缓开了,里面坐着一个女孩。   听到了动静,她抬起头,望了过来。   那个人正是严曼曼。   见到叶楚的时候,严曼曼牵起了嘴角。   叶楚面色不显,但眼底微动。她很快就明白了尚嫣的用意。   叶楚离开上海的理由是和严曼曼去北平玩。尚嫣明显是不相信的。   这次晚餐,尚嫣特地叫上了严曼曼,并没有给叶楚任何准备机会,想令她措手不及。   虽然叶楚信任严曼曼,但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叶楚不晓得她能不能应付过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就是了。   严曼曼的声音带了笑意:“阿楚。”   叶楚唤了一声:“曼曼。”   叶楚和尚嫣一同走进了包厢,落座。请客的尚嫣坐在中间,叶楚和严曼曼分坐两侧,没有交流机会。   尚嫣的笑十分虚伪:“晓得你们关系好,我便不说邀请了谁,现在看到,是不是很惊喜?”   叶楚笑了笑:“确实是惊喜。”   她的话中暗藏深意。   她们是朋友,尚嫣邀请两人过来,一方面是想和她们亲近,另一方面是刻意示好。从邀请理由来看,无可指摘。   尚嫣打开红酒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尚嫣已经二十有二,但是,叶楚和严曼曼才十六岁,仍在上学,不能喝酒。她给两人准备的是果汁。   南国酒家的菜式极为新颖,常常同别处酒店一争高下。   无论是和北平的六国饭店相比,还是同南京的福昌饭店较量,南国酒家都不落人后。   严曼曼在尚家宴会上见过尚嫣,不知怎的,她感觉叶楚并不喜欢尚嫣。   但这是尚嫣请的晚餐,严曼曼自是不会表现出来。   严曼曼开了口:“谢谢尚大小姐的邀请。”   尚嫣的表情一僵,很快就恢复了:“叫我尚嫣就好了。”   严曼曼岔开了话题:“同你们讲件事罢。”   “前些天,我在北平见到了杨四。”严曼曼说,“她要同执法官的儿子订婚了。”   杨四小姐是财政司长的女儿,杨怀礼的妹妹。虽说严曼曼同杨怀礼已经是绝无可能了,但严家和杨家的关系仍是极好。   尚嫣笑了一声:“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婚姻大事还是要自己选择才好。”   叶楚虽不喜尚嫣这种故作成熟的姿态,但这句话,她还是同意的。   上一世,尚嫣等了莫清寒那么久,终身未婚,不就是因为她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吗。   严曼曼夹了一块八宝鸭,放入口中。她细嚼慢咽,动作很淑女。   尚嫣适时提起:“说到北平,你们前些天是不是一同去过?”   叶楚微微抬眉,果然来了。尚嫣的目的昭然若揭,正是想打探北平一事。   严曼曼看了叶楚一眼:“我们自是一同去,一同回来的。”   叶楚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她清楚得很,严曼曼说过会保密,绝不会从她嘴里泄露出半个字来。   “你们关系这样好,真叫人羡慕。”尚嫣喝了一口红酒,遮掩了自己的眼神。   尚嫣打听过,严曼曼和叶楚不对头,两人分明在严曼曼生日宴会上,因为叶三而闹得不愉快。   现在倒好,她们非但没有维持僵局,还愈发亲密,甚至在假期同去北平。   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尚嫣觉得,女孩子的友谊,必然是有缝隙的,只要她抓住机会,便能从中窥探出真相。   尚嫣开口:“曼曼。”   严曼曼扭头看来。   尚嫣:“同阿楚相交后,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   “阿楚她不好意思说,你是她的朋友,能否替我释疑?”   仿佛她们吃了一顿饭,关系就极近了。   叶楚心中冷笑,但是面上却微微蹙眉,望着尚嫣。   严曼曼:“何事?”   尚嫣:“你说,阿楚和陆三少是什么关系?”   严曼曼皱眉:“尚大小姐,你在讲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叶楚忽的一笑。   严曼曼的演技这样好。   连明星电影公司里的演员都比不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148章 第148章   严曼曼虽不晓得尚嫣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能看出她不坏好意。   严曼曼和叶楚的关系, 岂是尚嫣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了。   “阿楚和陆三少怎会有关系?”   尚嫣怔了几秒,倒是笑了。   严曼曼的戏演够了, 接下来要轮到叶楚了。   叶楚拉过尚嫣,俯身准备在她耳旁说些什么。   这时,尚嫣的注意力放在耳侧,但在她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叶楚给严曼曼使了一个眼神。   严曼曼心领神会, 明白方才自己的表现很好。   叶楚的声音很轻:“曼曼不知道我和三少不对付……”   “尚嫣, 别让我难堪。”   叶楚的话听上去真切,尚嫣勾起了唇角。   此次是尚嫣设局, 在晚餐开始前, 严曼曼和叶楚并未有过沟通。她们两人的话,她信了八分。   叶楚松开了手,她夹起一块红烧鮰鱼,放进尚嫣的碗中。   “是我多想了。”尚嫣低头喝了一口红酒, 不着痕迹地掩盖了方才的尴尬。   叶楚的目光微冷,既然尚嫣这么用心试探, 她也得回一招不是么?   叶楚正好有想要知道的事情,需要尚嫣替她解答。   叶楚:“前几日,我陪祖母去寒塔寺上香的时候, 见到了一个人。”   严曼曼很捧场:“谁?”   叶楚缓缓开了口:“德仁堂的大夫,容沐。”   叶楚的视线落在尚嫣的脸上,她神色未动, 沉着万分。   严曼曼是听过容沐这个人的,德仁堂已经在上海滩有了不小的名气。   严曼曼:“容大夫,他去寒塔寺做什么?”   叶楚:“容沐似乎和方丈关系不错。”   严曼曼不解:“年纪轻轻,他莫不是有了出家的念头?”   叶楚笑了:“曼曼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一来一回,叶楚是刻意讲给尚嫣听的。叶楚要从她的表现看看,容沐到底是不是莫清寒。   尚嫣的眼神微变,面容却依旧镇定。   容沐对尚嫣的信任浮于表面,他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尽数告知。   因此,尚嫣晓得容沐常去寒塔寺,但并不清楚方丈是他的人。   出家?按照容沐的性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叶楚轻笑了一声:“尚嫣,怎么了?”   尚嫣摇头:“我第一次听说容沐这个人,所以搭不上话罢了。”   叶楚抬了抬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尚嫣。她现在并无异样,很快,叶楚敛起神色,眼底沉静。   这顿晚餐的氛围安静祥和,底下却隐隐汹涌着暗潮。   她们都是世家小姐,场面话讲得好听,看上去相处得极为融洽。   待到晚餐结束,夜色愈深,是时候回家了。   她们三人刚刚离开房间,就听见旁边包厢的动静。   那个包厢的门被打开,,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的眉眼冷峻,周身气质清冽冷漠,唇线好看却总带着冷意,无法散去。   是陆淮。   叶楚的脸色一变,立即偏过头去。   她捏了一下严曼曼的手。   严曼曼很快明白过来,无论过会叶楚做什么,她都不能有太过明显的反应。   见到叶楚的反应,尚嫣脸上笑意加深。   陆淮身后站着警察署长,那是严曼曼的父亲严震,恰巧给了尚嫣一个过去的理由。   尚嫣已经起步了,叶楚和严曼曼自然不好继续站着,只能跟着她走了过去。   陆淮站在那里,他的视线并没有朝她们看来,而是继续同严震讲话。   严震看向严曼曼,见到女儿高兴,他也不便打扰,只说自己在外面的车中等她。   严震走后,陆淮不准备停留。   直到尚嫣唤了一声,陆淮才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尚嫣明知故问:“三少,你在南国酒家吃饭?”   陆淮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他的视线微微一移,落在了叶楚身上,眼底立即冷了几分。   从尚嫣的角度来看,陆淮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叶楚似的。   尚嫣:“我同叶二小姐也在这里吃晚餐。”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秒,很快移开了,两人同时开了口。   “尚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尚嫣怔了一怔。   陆淮:“你故意带叶二来见我。”   叶楚:“他态度这么冷,我还要上前找骂?”   叶楚和陆淮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一时无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能知道两人的情绪都不好,并不想看见对方。   陆淮和叶楚展露出了不耐烦,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尚嫣和严曼曼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生怕惹急了他们。   陆先生和叶小姐又开始演戏了。   陆淮沉声道:“你最好收了那份心思。”   陆淮的目光漠然,似是对叶楚的追求极为不满。他先前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却接二连三继续出现在他面前。   叶楚冷笑:“我对三少可没什么心思。”   话音刚落,叶楚抿紧了唇,仿佛她分明对陆淮有想法,却又嘴硬,不想在人前落下风。   陆淮瞥了她一眼:“又尾随我?”   若是叶楚真的如陆淮所言,天天尾随他,对他有心思,想必他会很高兴。   叶楚愣了一下,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南国酒家是公众场合,谁都能来。”   她垂下了眼,用拙劣的借口掩盖了自己的意图。   “尚大小姐,才刚回上海,是不是就想离开了?”   临走之前,陆淮扫了尚嫣一眼,眼中冰冷至极。   陆淮是在警告尚嫣,不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对付他。   尚嫣心神一紧。她只顾着莫清寒的嘱咐,反倒忘记了陆淮的性子。   对于不相干的人,陆淮冷漠得很。   尚嫣对莫清寒有一些用处,他有时会容忍她的行为。   但若是陆淮怒了,定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他绝对有法子让自己离开上海滩。   待到陆淮走了,尚嫣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寒彻的气氛,也勉强缓解了过来。   叶楚轻声嘀咕:“真是不可理喻。”   他们在刻意避嫌的态度下,联手给了尚嫣一个教训。   而这里还是尚家的产业,南国酒家。   严曼曼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陆三少分明对叶楚那样好,她怀疑自己之前在北平看错了。   然后,现在在上海滩……   她实在不明白,为了掩盖两人的恋情,他们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吗?   严曼曼不得不感慨,她在话剧宜君中的演出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让叶楚去演,肯定比自己演得好多了。   ……   今日,叶楚有空,去了一趟国泰大戏院。   严曼曼和付恬恬一早就到了,她们正在那里排演话剧。   过年后,宜君这部话剧就会在国泰大戏院上演。   为了给观众呈现出最好的一面,国泰大戏院特地给她们留了排练的时间。   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同学们一遍又一遍地排练,想要将每个细节都做到最好。   尽管叶楚不参演,但是她经常会去那里帮忙。   严曼曼她们在台上排练,叶楚坐在台下看着。   观众席空荡荡的,舞台上传来声响,这里寂静万分。   为了不影响到同学们的排练,叶楚坐在后排。   国泰大戏院是上海滩最大的一家戏院,名声最响。   若是信礼中学的话剧放在这里演出,想必会有很多人前来观看。   近段日子,叶楚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能好好看一下朋友们的表演。   叶楚看着舞台上的人,听他们念着台词。   舞台上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一群人站在那里,演绎着别人的人生。   这时,有人走进了剧院。他穿过长长的走道。   走道上铺着一层地毯,纹路精致,那人的脚步声轻极了。   在看到叶楚时,他在走道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步子一转,朝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楚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仿佛他曾经接受过训练,有着一等一的反追踪技巧。   一道身影沉沉落下,他在叶楚的身边落座。   叶楚感觉到身旁有道阴影覆下,有人坐在了她旁边的位子上。   叶楚扭头看去,她发现那个人竟是贺洵。   贺洵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能看出衣服的质料高级,剪裁极好。   叶楚下意识皱了皱眉,贺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洵两腿交叠,双手随意放在膝盖上,慵懒地看向舞台。   贺洵此时的气质和先前的一样,闲散随性,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和那天晚上在南国酒家看到的截然不同。   难道是她看错了?   叶楚险些以为那晚看到的人并不是贺洵。   贺洵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叶楚,语气散漫:“好久不见。”   叶楚声音清冷:“我记得我们前几天刚在南国酒家见过。”   那天晚上,叶楚分明还和贺洵对视了,她相信贺洵一定看到了自己。   而现在看上去,他们仿佛才刚刚见面。   叶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洵,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贺洵皱起了眉,歪了歪头,好像在回想之前的事情。   过了一会,贺洵才看向叶楚,慵懒散漫地嗯了一声:“是吗?我大概有些印象。”   叶楚接着问了一句:“那日你走得匆忙,要去做什么?”   贺洵斜靠在椅子上,唇角一勾:“叶同学,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叶楚暗自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说:“我记得,贺校董也很擅长询问我的隐私。”   叶楚分明和贺洵不熟,但是贺洵却对她的事情很好奇。   每次遇到她的时候,贺洵总会刨根问底,但当叶楚问起原因的时候,他却又闭口不提。   贺洵也一直注意着叶楚,每当他靠近她时,她都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有所防备。   他和叶楚本就不熟,叶楚的反应也很正常。   连贺洵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每次看到叶楚,他总会不由得主动靠近她。   贺洵随意说了一个答案:“有些急事要去处理罢了。”   叶楚轻轻哦了一声:“是这样吗?”   她明显不信。   贺洵避开这个话题,看向舞台。   信礼中学的学生正在排练宜君,既热情又投入。   贺洵不再继续刚才的对话,而是和叶楚说起话剧的事:“戏排得不错。”   叶楚微微侧首,问道:“贺校董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戏院?”   虽然之前校长邀请过贺洵,让他来看同学们的排练。但是按照贺洵的性子,又怎会真的过来。   听到叶楚的问话,贺洵笑了笑,张扬得很。   贺洵说:“这是贺家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来?”   叶楚一愣,忽的笑了一下,她倒是忘了贺洵的身份。   贺家是个大家族,在上海的产业众多,他们的生意涉及了很多行业。   贺洵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到自家的剧院来一趟。这种行为很寻常,找不出问题。   没坐多久,贺洵就向叶楚提出了告辞,起身离开了剧院。   一整天,同学们都要排练话剧,极为辛苦。   中午,大家一同去外面吃了午饭,就立即回来继续排演。   到了下午,叶楚去了一趟附近的咖啡馆,想给同学们带些食物。   那个咖啡馆离国泰大戏院不远,穿过一条街便到了。   叶楚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阳光和煦温暖,照亮整个咖啡馆,细细密密地铺在地面上。   空气里混着咖啡特有的香气,还有蛋糕的甜香。这些味道萦绕在鼻间,温馨极了。   此时,咖啡馆里有些冷清,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   这家咖啡馆很干净,装修简单。店内的布置也有自己的风格,能让人心情安定。   严曼曼喜欢布朗尼蛋糕,但是付恬恬喜欢的芝士蛋糕卖光了,现下还在烘焙房中做。   叶楚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点了一杯黑咖啡,等待蛋糕烤好。   温煦的阳光落在桌子上,白色的咖啡瓷杯上闪着细小的光,里头装的是浓郁的黑咖啡。   在这条街的拐角处,一个男人脚步沉稳,他望着咖啡馆,走了过去。   他缓缓走进了咖啡馆。   叶楚正低着头,拿勺子搅拌着咖啡。   突然,叶楚眼前的阳光被遮住了大半,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叶楚对面的座位空着,一个男人走到那里。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敞开着,却极有风度。   叶楚瞥了一眼,那件风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做工极好。   她微微皱眉。   叶楚抬眼看去,那是一张看似平淡无奇的脸。   但是那人的背脊挺直,他缓慢落座,动作斯斯文文,优雅至极。   叶楚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了。   江先生。   叶楚扫视一眼那人的脸,她清楚得很,那一定是易容后的样子。   江先生是暗阁的首领,他从不在旁人面前现身。   所有人只知道江先生的身份,却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叶楚真想知道,那张脸的下面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   江先生面容平和,看着叶楚。   叶楚开了口:“江先生。”   江先生谦和有礼:“你还记得我?”   叶楚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上次见面,江先生这样令人印象深刻。我怎么会记不住。”   叶楚可不会忘记和江先生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被江先生用小刀抵着,进行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聊天。   她想,这应该不是一般人会做的事吧。   故意跟踪她到信礼中学的剧院,设计弄熄了顶灯,然后胁迫她,只是为了和她聊聊家常。   叶楚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不满自然会被江先生知晓。   不过,江先生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忽视了叶楚的话。   江先生的双手交叉,手掌半合着,放在面前的桌上,背脊挺得很直,一副绅士的做派。   江先生笑了笑,笑容清雅:“既然你记得我,那我就不用重新介绍一遍自己了。”   叶楚觉得这人真是古怪,她明显是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态度并不温和。   她故意在语气中带出了点情绪,想必江先生也听了出来。   而江先生竟当做全然不知,淡淡处之。   叶楚没有接话,微垂下头,拿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江先生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你去北平做什么?”   叶楚放下咖啡,抬头看向他,明显不配合:“这似乎不关江先生的事吧。”   江先生恍若未闻:“同朋友去玩?还是有别的事情?”   叶楚笑了一声,这人还是和上次一样,装作没有察觉到她的意思,自顾自问着。   江先生为何要对她家中之事这么感兴趣?   叶楚能够感觉到,江先生并非来意不善。   叶楚想知道,江先生的这些举动到底是什么企图。   叶楚始终不答,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并不理他。   咖啡还冒着热气,白烟袅袅,在这一瞬间模糊了叶楚的脸。   江先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叶楚也不会回答了,他停止了问话。   不远处,服务生朝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蛋糕。   江先生看向叶楚:“这顿我请你。”   叶楚顿了顿,直接拒绝了江先生的提议。   叶楚说:“不必了。”   服务生走到桌子旁:“小姐,你的芝士蛋糕做好了。”   叶楚将钱搁在桌上,不再理会江先生,很快离开了。   江先生也起了身,他踏出了咖啡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楚的步子一停,她看了一眼江先生的背影。   他背脊挺直,步子从容,身上仍旧带着斯文温和的气质。   江先生没有过多停留,消失在了拐角处。   叶楚轻笑了一声。   今日遇见的这两个人,竟都穿了深蓝色的西装,连身高也相近。   他们都出现在国泰大戏院附近,还找了自己谈话。   奇怪得很,不是吗?   ……   督军府的书房。   陆淮坐在那里,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桌子上搁着一份新列好的黑名单,来自汉阳监狱。陆淮通过记忆,重新写了一遍,留作存档。   容沐和寒塔寺净云大师关系好,他是莫清寒的可能性极大。   现在,莫清寒在上海。为了避风头,两人在回上海前已经约定,尽量避免见面。   陆淮白日不能去找叶楚,也不能叫她过来。   叶楚打了一个电话,将江先生的事情告诉了陆淮。   江先生又去找叶楚了,同上回一样,只问简单的问题,什么都不做。   陆淮知道江先生并无恶意,他对叶楚也没什么想法。   尽管如此,陆淮见不到叶楚,又有些心急。   陆淮只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既然他们不能在白日相见。   他只能夜里去叶公馆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三少夜里会去叶公馆私会叶楚,当然绝不会被旁人发现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再求一下营养液,感谢大家! ☆、第149章 第149章   上回, 乔云笙找了人来大都会绑架丁月璇, 因为秦骁的出手,乔云笙未能得逞。   那两人被秦骁制服, 抓到沈九面前,沈九为了给乔云笙一个警告,去仙乐宫闹出了一些事情。   近段日子,鸿门消停了不少, 无人再来大都会。   虽说乔云笙只是暂时歇了心思, 但是也好过鸿门的人天天来找事。   丁月璇答应了明星电影公司的人, 会出演一个女歌星,为此她已经准备了一些时日了。   今日的太阳似蒙着一层雾, 令人昏昏欲睡。   丁月璇一大早就出门了,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秦骁已经在等她了。   丁月璇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都没有多言。   过了一会,那辆车子平稳地往明星电影公司驶去。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电影公司门口。   明星电影公司知道丁月璇今日要过来拍戏,为了表达他们的诚意, 制片人一直在等她。   丁月璇下了车,看到陈先生站在电影公司门口。   陈先生瞧见丁月璇下来, 朝她点了点头。   今天要拍的是室内戏,两人一起向片场走过去。   陈先生问候了一声:“丁小姐。”   丁月璇笑了笑:“陈先生,你好。”   陈先生看了一眼丁月璇的身后, 脚步停了下来。   那边站着一个男人。   陈先生没有见过秦骁,对他来说,秦骁是个生面孔。   陈先生问了一句:“后面那人是丁小姐的保镖吗?”   陈先生从事电影这一行业, 看过太多的报纸,并不记得那场黑市比武了。   他自然也想不起那个男人的身份,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   毕竟上海滩的新鲜事那么多,单是电影界就有好几回动荡。   丁月璇循着陈先生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秦骁的身上。   听到陈先生的话,丁月璇的眸子暗上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丁月璇笑意淡了些,作了解释:“不,是朋友。”   陈先生察觉到丁月璇的情绪有些不对,他在电影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人精。   他晓得他方才的话令丁月璇的情绪不好了。   陈先生赔着笑:“是吗?”   丁月璇抿了抿嘴,浅浅地笑了:“他是黑市比武的冠军。前些天大都会有事,沈九爷请他过来保护我。”   丁月璇故意抬出了沈九,她想让陈先生知道秦骁是沈九的朋友。   话音刚落,陈先生已经了然。   陈先生自知方才失言,补上一句:“丁小姐,要叫你的朋友过来吗?”   丁月璇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秦骁一直待在外面,同丁月璇保持着距离。   因为秦骁寡言,先前丁月璇也不好意思和秦骁讲太多。   现在,丁月璇终于找到理由同他讲话了。   丁月璇转过身,看着秦骁。   她的视线落在了秦骁的身上,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方才他一直在看她。   秦骁的面部线条硬朗,剑眉星目,他的身影坚毅极了,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畏惧。   他是个充满勇气又纯粹的人。   方才的雾静静散去,阳光落在地面上,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   丁月璇站在暗处,阳光只照进来些许。   秦骁停在阳光下,影子落到前面的地上。   隔着安静的阳光,秦骁恰好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目光相撞。   丁月璇说了句:“秦骁,外面天冷,进片场来罢。”   秦骁迟疑,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步子,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丁月璇朝他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笑容,既干净又纯粹。   秦骁不再犹豫,起步向她走了过来。   ……   进了片场,场景已经搭好,丁月璇开始拍戏,现在她演的是那个歌星练歌的情节。   先前丁月璇已经练习过多次,她能轻松掌握她的表情。   导演和剧组人员看了,也觉得她的表演和专业人员没有什么区别。   秦骁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距离不近,但恰好能看清丁月璇的情形。   轻浅的阳光落在秦骁身上,他的脊背挺直,神情坚毅,一如往常。   片场的人也看见了秦骁,他们见秦骁是夜来香的朋友,都对他礼让三分,不敢怠慢。   夜来香是这部电影的主演,大家自然对夜来香极为关注,与夜来香相关的人,他们也会多加注意。   于是,有些人便走到秦骁身边,好奇地问了几句。   “我认得你,你是黑市比武的冠军秦骁吗?”   开口的人在报纸上见过秦骁,觉得秦骁的面容有几分眼熟。   秦骁点头。   听到黑市比武这几个字,有人心生恐惧,他们听说过那些残忍的厮杀。   但也有些人不由得好奇起来,纷纷开口。   “你揭露了黑市比武的内.幕,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你同夜来香是怎么认识的?”   “……”   细细密密的声音落入秦骁的耳内,秦骁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但他的面色却没有显露半分。   秦骁不善言辞,头一回来到这种场合,也应付不来这样的情形,他只能沉默不语。   周围的人见秦骁不回答,渐渐地也失了兴致,他们都离开了。   秦骁的身边没有人,四下又恢复了寂静。   秦骁抬眼看向丁月璇。   丁月璇戏拍了多久,秦骁就站了多久,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丁月璇的身上。   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丁月璇笑着和工作人员告别,她态度极好。   然后,丁月璇看向秦骁,缓步朝秦骁走来。   走到秦骁身前,丁月璇看清了秦骁的神情,发现他沉着一张脸。   丁月璇看了一眼片场的其他人,心中了然。   丁月璇语气柔和:“我也不太适应这些,秦骁,你不必搭理。”   她的声音沉静,轻轻地落进秦骁的耳中。   秦骁微微发怔。   他望着丁月璇,愈发觉得她表里如一。   夜来香现在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人人被她的歌声打动。   她身处十里洋场,却不染半点灯红酒绿。   天色沉了下来,夕阳的光又缓缓地落下了几分,秦骁的背影依然静默。   秦骁沉默地凝视着丁月璇,面色不显,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他不讲话,丁月璇愣住了,轻声问:“怎么了?”   秦骁移开了视线,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讲了一句:“回去吧。”   丁月璇点了点头。   秦骁和丁月璇离开了片场,他们一齐往门口走去。   送丁月璇回家后,秦骁准备去武馆。   深冬时分,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天这样冷,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秦骁迈着步子,缓缓走在街上。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再拐个弯,武馆便到了。   走到街口时,突然有一个男人冲了出来。他神情紧张,一时没看见人,差点撞到秦骁。   秦骁望了过去,紧皱了眉,这个人是武馆里的兄弟。   他捂着头,头上还有鲜血,看上去好像刚和人打了一架。   这个男人抬起头,发现眼前这人是秦骁,他心头一喜。   他连忙说:“骁哥,武馆有人砸场子!”   方才秦骁不在,有人来到武馆砸场子,说这块地是他们的。   秦骁在这里开武馆没有经过他们爷的同意,要收取高额的保护费。   武馆的人自然不应,那些人便砸了武馆的东西,武馆的人气极,便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那些人身手不错,这个兄弟怕武馆的兄弟吃亏,就出来找秦骁,没想到在街口就遇到了他。   这兄弟迅速把这件事和秦骁说了一遍。   秦骁的语气冷了几分:“我现在就回去。”   秦骁和武馆的兄弟快步来到武馆,看见里面的情形,秦骁脸色沉了下来。   武馆一片混乱,椅子都倒在了地上,歪七扭八。地面上有很多碎片,很多东西都被砸坏了。   更让秦骁生气的是,武馆的兄弟们脸上都带着伤,他们个个精神不振。   秦骁怒声:“你们是什么人?”   踢馆的人转头,看见了秦骁,便晓得能做主的人来了。   领头那人踢了一脚地上的花瓶,慢悠悠走过来:“武馆是你的?”   秦骁冷着脸:“这个武馆是我开的,与其他人无关。”   这群人是来找事的,秦骁不想连累到兄弟们。   然后,秦骁又问:“你们爷是谁?”   那人语气极为轻慢:“这你没必要知道,在我们的地盘,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武馆这群废物,没资格知道他们爷的身份。   秦骁冷笑:“讲规矩?”   这群人行事极为嚣张,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下。   那人眼里露出嘲讽之色:“不服吗?你不能违背上海滩的规定。”   对他们来说,他们爷说的话就是上海滩的规矩,所有人都不能反抗。   秦骁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上海滩怎会没有规矩?”   “从这里出去,北面有律师公会,南面有和平饭店。”   秦骁语气平静:“你想同我讲规矩?那我们就去和平饭店讲。”   陆三少做事极为公正,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那人气极:“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   他看了带来的人一眼,狠声道:“给我打!”   秦骁晓得,这群人做事毫无道理,跟这种人只能用拳头讲道理。   那些人全部围了上来,故意将秦骁包围在中间。   他们以为秦骁只是个无名小卒,只需随便出手,就能将其打倒。   他们从各个方面围堵秦骁,不是为了困住秦骁,而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秦骁只有一人,而他们则是一群人。   谁输谁赢,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捏紧拳头就朝秦骁打去。   虽然秦骁被包围住,但是他并没有惊慌。   只是短短一瞬,秦骁就分析好了他现在所处的形势。   秦骁先找了个突破口,毫不留情地砸出了拳头。   其中一人倒下后,旁边的人瞬间慌了,秦骁挨个打了过去,同时借力打力,让他们的拳头都落在了自己的同伴身上。   这么多人对上秦骁,竟没有一人打中他。   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几分钟。全部打手都躺在秦骁的脚边,痛得直叫唤。   踢馆的人输给了秦骁,知道自己再留下去也讨不得好,便离开了武馆。   武馆的兄弟们开口:“骁哥,今天的事情……”   秦骁语气坚定:“不用担心,有我在。”   兄弟们对秦骁极为信服,秦骁这样说,兄弟们都放心了。   武馆的人去清理打碎的东西,秦骁坐在武馆中,细细沉思。   今天这群人的行事风格和鸿门很像,他们会不会是乔六的人?   沈九爷让他保护丁月璇,必定惹怒了乔六,乔六若是派人砸他的武馆,也并不稀奇。   乔六日后还会再来找事,他只能见机行事。   ……   自从经历了汉阳旅馆一事,那群暗卫对叶楚也有所信服。   陆淮曾经讲过,若是叶楚能收服他们,这群人便是她的人了。   回到上海后,先前的那批暗卫已经顺理成章听从叶楚的指挥了。   他们将会继续留在先前的那间宅子里,不同的暗卫,起着不同的作用。   近日,上海滩看似平静,却仿佛暗藏着风浪。   新兴帮派相互争夺、华商会主席在教会医院被刺、银行联合会闹出新事……一事未了一事又起。   还有隐在暗处潜伏的莫清寒,他随时等待着上海滩的动乱。   很多人都在盯着和平饭店,陆淮的举动一直受到旁人注意。   虽说盯梢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陆淮也能轻而易举解决跟踪的人,但他仍是不放心。   他不希望让叶楚被他的生活影响。   陆淮想在夜里去见她,不过,此事必须经过叶楚的同意。   既然他有了法子,也须得实施,不是吗?   临近过年,叶楚的生日也快到了,叶公馆人手不够,新选了几个丫鬟,背景干净,身家清白。   这日,叶楚去了一趟国泰大戏院,排练愈发紧张,有许多需要留心的地方。   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回叶公馆。   叶楚正坐在房中看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叶楚说了声:“进来吧。”   听到叶楚的声音后,那人才推门而入。   叶楚抬眼看去,来人是个丫鬟,手上端着一碗汤,还冒着热气。   她是后厨的人。   丫鬟将手上的汤放在叶楚面前的桌上:“这碗汤是夫人要厨房做的,二小姐多养好身体。”   叶楚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她很面生。   叶楚语气淡淡:“我从来没有在叶公馆见过你。”   丫鬟点了点头:“叶二小姐当然不认识我。”   “我是新来的,我叫白瑛。”   因为这个丫鬟面生得很,所以当她进来的时候,叶楚特地留意了一下。   叶楚发现她的步伐轻盈,表情镇定,有很多地方都跟旁人不一样。   叶楚怀疑白瑛的身份,她应该不仅仅是一个丫鬟这么简单。   叶楚很快就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沉吟了片刻,直接问道:“你是三少派来的吗?”   白瑛笑了笑:“近日风声紧,三少同您不能见面,若有事相商,在电话里也讲不明白……”   白瑛的态度恭敬,却又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范围里。   白瑛继续说着:“如果叶二小姐想见三少,就去后厨让我做一碗汤。”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   “到时候三少就会来叶公馆来见叶二小姐。”   “……”   叶楚一直在观察白瑛,她的表现令叶楚极为满意。   最后,白瑛还说了一句:“从今日起,我的主子是叶二小姐,不是三少。”   她将三少的话全都传达给了叶二小姐,剩下的就要看叶二小姐本人的心思了。   叶楚想到,之前陆淮曾经同她讲过,说他会给自己完全的自由,不会干涉她的任何行动。   只要陆淮把人给了自己,那么这些人就是属于她的了。   就像之前的暗卫一样。   叶楚也清楚,最近情势紧张,为了谨慎起见,叶楚不能和陆淮见面。   从北平回来后,她几乎没有找到机会,和陆淮单独说话。   若是白瑛进了叶公馆,那么她见陆淮一事也顺利许多。   有很多隐秘的事情不能在电话中说,现在一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叶楚正想着事情,没有立即回话。   白瑛补上一句:“当然,要是叶二小姐不想收我,我也会离开叶公馆。”   看到叶楚没说话,白瑛心中紧了紧。   这句话也是三少吩咐的。凡事要经过叶二小姐的同意,他不能越过她做决定。   过了一会,叶楚看向白瑛,她缓缓开了口。   “你留下吧。”   白瑛心口一松。   白瑛谨记三少的话,现在开始,她已经是叶二小姐的人了。   叶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平日风声紧,那就瞒着旁人见面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楚:这是什么汤?   陆淮:你猜。   作者:多补补,日后有用处。   叶楚:……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再求一波营养液~ ☆、第150章 第150章   夜色渐深, 天空覆上了沉沉的黑色, 空气冰冷得厉害。   容沐坐在房里,房里开着灯, 雪白的灯光照了下来,愈加显得他清雅极了。   一个手下走了进来,开口:“主子,汉阳监狱出事了。”   那一瞬, 容沐的气息冰冷极了, 但他没有说话。   手下继续说:“魏峥被人劫走了。有一个行踪不定的囚犯进了监狱, 他在监狱待了几天,和魏峥一起离开了。”   容沐眸色阴冷, 汉阳监狱管理森严, 那人能带着魏峥从监狱离开,极有可能是暗阁的人。   暗阁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个地方,杀死目标人物,自然也可以在重重防备的监狱中救走一个人。   魏峥曾是暗阁的人, 他是被仇家弄进去的,在监狱已经待了一些日子了。   容沐一直都知道, 魏峥没有离开监狱,是因为他没有那种心思。   如今那人能说服魏峥,让魏峥心甘情愿和他一同越狱, 那人必定出身暗阁。   不过,魏峥这个人对容沐而言,没有什么用处。   容沐虽认识魏峥的仇家, 但他从不干涉旁人之事。   暗阁的人要救他离开,便离开罢。   容沐与暗阁向来没有什么牵扯,暗阁没有挡住容沐的路,他并不在意这件事。   容沐关心的另有其事。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哑:“旅店那边情况如何?”   手下:“旅店那边没事,线人一直在汇报,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那就是没有异动,这是最好的情况。   容沐只在意那条地道有没有被人发现,若是地道的事泄露,很多事情都会暴露,只能重新部署。   他不容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容沐语气森寒:“让监狱和旅店的人盯紧点。”   虽说魏峥的消失并没有影响到容沐,但是他就这么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影,容沐到底还是丢了面子。   容沐冰冷地开口:“监狱那头如果再少了人,解药你们就别再拿了。”   这是一个警告。   任务失败的人,没资格再活下去。   房里的气氛压抑极了。   手下低头应是,然后便退下了。   ……   今日,陆淮要去怀特路上的画廊一趟。   陆淮有事情要做,但为了不被发现,他不想动用自己的人。   况且,陆淮和暗阁已经是合作关系,江先生多次提出,要帮助他。   这一件小事,陆淮相信,江先生会做得很好,也有利于促进他们的合作。   之前,陆淮已经和江先生说好了,江先生会在画廊等他。   陆淮做了伪装,径直走出了房门。   画廊。   陆淮来到画廊,抬眼望了过去。这里没什么人,冷清极了。   陆淮随意扫了几眼,发现魏峥并不在画廊,想必他是在江洵的宅子里。   虽说魏峥离开江湖多年,但只要有人认出了他,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陆淮神情淡淡,视线掠过一个人。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面容陌生,气质温煦淡雅。   陆淮晓得,他就是江先生。   陆淮缓缓走了过去,开口:“江先生。”   那个男人望了过来,站起身,语气谦和:“三少。”   江先生伪装了面容,在画廊里等陆淮过来。此时,看见了陆淮,江先生开口。   “三少,我们进里面谈。”   陆淮微微颔首。   他们走进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陆淮开口:“江先生,之前我进汉阳监狱,是代替一个囚犯的身份进去的。”   “那个囚犯就交给江先生处理罢。”   陆淮顶替了那个囚犯的位置,在进监狱前,暗卫就把那人控制住了。如今,陆淮离开监狱,那个囚犯仍被看守着。   江先生:“我明白了,三少。暗阁会善后的。”   那人行事作风极差,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那个囚犯的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   暗阁会妥善处理这件事。   然后,陆淮淡淡开口:“江先生,此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   江先生:“三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不提暗阁和陆淮已是合作关系,就凭陆淮将魏峥从汉阳监狱带出来,江先生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他。   陆淮:“我想让你跟踪一个人。”   江先生问:“什么人?”   陆淮沉声道:“尚家大小姐,尚嫣。”   尚嫣是容沐的手下,她擅长反追踪技巧,若寻常人跟在她身后,容易被她发现。   尚家背景雄厚,容沐想凭借尚家的势力,在上海做一些事情,陆淮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陆淮会揭露尚嫣的真面目,让尚家人对尚嫣彻底失望,如此一来,尚嫣对容沐而言,就没有任何用处。   陆淮的人若插手这件事,容易引起容沐的注意。所以,由暗阁的人来跟踪尚嫣,是最合适的。   江先生听过尚嫣这个人,知道她刚回上海,目前风头正盛。   尚嫣离家多年,此番回尚家,尚家人自然对她极为关注。   这样一个富家大小姐,不晓得陆淮为何要查她。   陆淮自然知晓江先生的想法,嗓音低沉:“她身上有我想要的秘密。”   其他的陆淮并不多讲。   江先生也不问,很快应下了这件事。   陆淮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况且,对暗阁的人来说,跟踪尚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达成了合作,陆淮便离开了画廊。   ……   一辆黑色汽车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深色西装,系着织锦领带,缓缓走进了史密斯路的古董店。   此时,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店员,身材瘦高,是孟五。   孟五看到有人推门进来,抬起头来,随即恭敬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先生走到孟五面前,停了脚步。   江先生点了点头,语气斯文:“让孟六过来,我找他有事。”   说完后,江先生转身走进了密室。   没过多久,孟六就来到了密室,发现江先生正在等着他。   江先生的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孟六,仿佛在想着什么事。   “江先生。”孟六出声,语气恭敬谦和。   江先生转过身来,看向孟六。   他不拖泥带水,直接进入主题:“现在手上没有任务,同时留在上海滩的暗阁成员有几个?”   孟六思索了片刻,回答了江先生的问题:“包括我在内,一共五人。”   江先生点了点头:“你安排其中两个人,去做一件事,跟踪。”   孟六从不质疑江先生的命令,立即应下。   江先生又继续说道:“那人身边可能有一些人在保护着她,你们不要被对方发现。”   江先生心里清楚,尚嫣身边的人即使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但是同暗阁的人相比,仍然有所欠缺。   暗阁的人都经历过厮杀,他们都是从死人堆中出来的,警惕性和隐蔽性都极强。   尚嫣身边的人绝对不会知道有人在追查他们。   接了任务后,孟六很快就安排好了计划。   孟六无事,这次的任务他也参加了。   江先生要他跟踪的人是尚家大小姐,尚嫣。   尚嫣刚回上海,行踪不定。   孟六跟踪了她好几天后,才发现了尚嫣的秘密。   尚嫣安静地在家中待了几天,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孟六立即就跟了上去。   如江先生所说,尚嫣的身边果真有一些人在保护着她。   虽然那些人隐于暗处,但仍旧被孟六他们发现了。   孟六注意到,那些保护着尚嫣的人,身手不错,都受到过专业的训练。   那些人同样注意着周围的环境,防止有人跟踪他们。   不过,暗阁的能力远远在他们之上,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们的注意。   只要暗阁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他们就永远也不知道有人在跟着。   临近黄昏,日光沉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尚嫣从尚公馆出发,一路上未停,直接到了她的私宅。   但是,尚嫣很谨慎,一直都警惕着。   她似乎并不想让人发现她出现在这个宅子。   等到尚嫣进到宅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暗阁诚意避开尚嫣的耳目,跟进了宅子。   近段时间,尚嫣过得很不舒心。   自从来了上海之后,她在家中都要收敛自己的本性。   许多事情,尚嫣都不能做。   对着那些厌烦的家人,尚嫣还要装出一副乖女儿的样子,讨好他们,和他们虚与委蛇。   伪装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尚嫣在家中装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尚嫣恰好想起一个人,那人惹到了她,可以成为她发泄情绪的对象。   上回她去酒楼的时候,被那里的服务生羞辱了。若不是当时有人在场,她早就对那人下手了。   尚嫣所谓的羞辱,仅仅只是那人先招呼了别的客人。   那人没有认出尚嫣就是尚家大小姐,对她的态度和旁人相同。   就凭这一点,尚嫣就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和轻视。   后来,那人还不小心将茶水打翻,沾湿了尚嫣的衣服。   虽然那人道歉了,但是尚嫣仍然不满意。   那时,尚嫣正巧被容沐拒绝,她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才能见到容沐。   谁让那人刚好撞到自己的枪口上呢,她一定会好好惩罚一下那人。   没过多久,那人就悄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一条巷子中。   那人被绑到尚嫣的私宅,这处地方极其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尚嫣走进了宅子,穿过长廊,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的中央立着一个木桩,上面绑着一个人。   那人耷拉着头,紧闭着眼睛,似乎被喂了迷药,神志不清。   尚嫣从走进宅子开始,立即就换了一副模样。   她不再掩饰自己,而是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展露了出来。   尚嫣眸色深沉,嘴角勾起令人悚然的弧度,就像一条黏腻滑溜的毒蛇,直直地盯着人不放。   有人弯着腰,给尚嫣打开了院子的门。   尚嫣走了进去,当看到院子的那个人时,她的笑容更盛了。   下一秒,她突然阴沉下脸,眼神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来人,将他给我弄醒。”   尚嫣对折磨一个死人可没兴趣,她最喜欢听的就是那些人在清醒时刻的求饶。   就算他们再怎么求情,等来也不过只是更深的绝望罢了。   只要进了这里,就无人能够出去。   尚嫣刚说完话,一旁的手下就立即上前,用冰水将那人泼醒。   他们面色如常,手上的动作熟练快速,似乎做过了很多次。   他们的眼里只有麻木,并不会对那些受害者产生同情。   随着冰水的浇下,那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在如此寒冷的冬天,气温极低,凛冽冷风呼啸而来,吹到身上,刺骨万分。   那人睁开了眼睛,先是迷蒙了几秒,然后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处境。   “你们是谁?”那人的声音里明显颤抖着,牙齿上下碰撞,咯咯作响。   尚嫣冷笑了一声,手往旁边摊开,很快就有人递上了一条鞭子。   鞭子上尽是倒刺,只要勾着点衣服,就能将衣料划破。更别说,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尚嫣没有立即挥动鞭子,她朝那人先走近了些。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尚嫣问了一句。   那人心中恐惧,艰难地将话挤出喉咙:“这位小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尚嫣眼底黑雾更浓,她拿起鞭子,朝那人抽了过去。   出鞭既快又准,打在那人的脸上。   倒刺勾破那人的脸,瞬间流出鲜血来,淌在衣服上。   看到有血流出,尚嫣竟笑出声来,兴奋极了。   那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疼痛难耐,他终于辨认出尚嫣的身份。   “你上次来过酒楼。”   尚嫣轻笑了一下,随即手上的鞭子再次落下,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尚嫣的声音凉薄:“晚了。”   尚嫣并不留情,却次次避开了要害。   她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发泄的人,怎么会让他轻易地死掉呢?   那人只是无妄之灾,他一个无心之举,居然就惹到了尚嫣这样的恶魔。   当尚嫣感觉手有些累了,于是她停下了动作,将鞭子扔到一旁。   “看着他点,给他留一口气。”   尚嫣看了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一眼,就离开了宅子。   她丝毫不知,这一切全落进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   江先生调查清楚后,就将尚嫣的秘密告诉了陆淮。   这同叶楚先前讲过的一样,尚嫣这人以笑容作为伪装,实则残忍狠毒,视人命为草芥。   尚家对尚嫣极好,但无人知道她的那间私宅。   若是他们看见了她的真面目,又会怎么做?   这件事,陆淮要告诉叶楚。   叶公馆后厨缺了东西,今日负责采办的人是白瑛。   白瑛离开了叶公馆,得到了一个消息。   回来后,白瑛做了一碗汤,又一次敲响了叶楚的房门。   苏兰正坐在房中,同叶楚讲话。   白瑛面容镇定:“太太好,二小姐好。”   苏兰疑惑:“阿楚,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喝汤的。”   “冬天到了,我让厨房做的。”叶楚笑了笑,“我长大了些,有些习惯总要变的。”   苏兰并没有怀疑。   白瑛默不作声地离开,叶楚抬眼看她,微微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叶楚知道,陆淮今晚会过来,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这一天,用过晚饭后,叶楚就早早回了房。她说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让旁人不要来打扰。   从晚上九点开始,叶楚就在等待了。   她开了窗子,仅打开一道缝隙,冷风从那里透进来。所幸房间里暖和得很,并没有散去几分热意。   叶楚看了看今日的申报,又翻了翻小说宜君,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愈发深,等待就愈发紧张了。   陆淮却始终没有来。   叶楚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表盖弹开,表盘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她没有放弃等待。   叶楚知道,他讲过会来,就不会爽约的。   过了一会儿,她握着怀表,竟靠在那里睡着了。   屋子里温暖,外头是凛冽的寒风。   陆淮来到叶楚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叶楚的手松开,一只怀表落在她的衣服上。她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安静极了。   她的睡眠很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叫醒。   今日,和平饭店有些事情耽搁了。陆淮本不想来得那样迟,却逗留了一些时间。   陆淮看着叶楚,他放缓了步子,朝着她走去。   陆淮顿住了脚步,他在叶楚身旁停了下来。   他望着她,她的呼吸安静地起伏着。   陆淮轻轻俯下身子,靠近叶楚。   叶楚仿佛累坏了,才睡了过去。但在睡着的时候,她依旧面容安宁。   陆淮想要开口叫她,却又不忍心。   屋子里亮着一盏小灯,能将叶楚的脸看得清楚明白。   陆淮的视线落在了叶楚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垂下,在脸上落着轻轻浅浅的影子。那双眼睛虽闭着,但他晓得她的眼睛清亮分明。   陆淮的视线下移。   下面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鼻子,鼻尖微微翘起。   外面是夜,这里的光线淡淡,衬得叶楚的皮肤愈加白皙。   陆淮的视线缓缓看向她的嘴唇。   叶楚的唇线极为好看,唇色浅淡,那一抹粉色轻盈得很。   陆淮的呼吸一滞,他低下头来。   他不由得靠近了几分,离着她的嘴唇越来越近。   他们的呼吸愈发近了。   两个人的嘴唇仅仅隔着一道薄如蝉翼的空气。   她的唇近在咫尺。   陆淮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察觉到了叶楚柔软的气息,朝他涌来。   他们的气息缠绕。   陆淮想要继续靠近她……   睡梦中的叶楚微微蹙了一下眉。   这时,陆淮的动作停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面容一凝。   陆淮直起身来,心绪渐渐平复,呼吸也稳定了下来。   他认真看着叶楚,她仍旧没有醒。   陆淮伸出手,抚上了叶楚的脸颊,动作极轻。   他的手指底下是细腻纤柔的肌肤。   陆淮轻轻开口,声线低沉,却只有他们能听见。   “叶楚,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到时候,我就不必那样忍耐了。   陆淮站起身来,转身朝桌子那边走去。   他没有发现的是,她垂在身侧的手略微紧了几分。   陆淮走到桌子旁,他随意抽出一张纸。   他拿起一支钢笔,俯下身来。   陆淮写了一行字。   纸条被搁在了桌上,陆淮转身看了叶楚一眼。   她仍是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他放下了钢笔。   任何声响在寂静的夜里,都会显得愈发清晰。   陆淮没有叫醒叶楚。   他离开了叶楚的房间,也离开了叶公馆。   叶公馆的夜晚,向来是静悄悄的。   那人离开后,那些声响都消失了。   这时,叶楚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漆黑,她发觉房间已经空了。   她的视线清明,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叶楚起身走到桌子旁,看见了上面放着的那张白纸。   素净的纸张上写着一行字。   我先离开了。   他的字迹清隽分明,在深夜里,带着一丝冷峻的感觉。   叶楚的嘴角微微牵起。   叶楚扭头看向窗外,冰冷又深沉的,是冬日的夜。   透明的玻璃窗外,风有些凛冽。   他替她关了窗子。   将那些寒风都关在了外面。   她忽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151章 第151章   虽说深冬, 但大都会歌舞厅的生意愈发好了。   夜来香是大都会最红的歌星, 她近日接了一部戏,时常去明星电影公司拍戏。   拍戏的进度快, 大都会的唱歌晚,两边的事情不能完全顾及到。但只要有时间,丁月璇仍是会去大都会。   许是众人都想在冬夜里驱散一些寒冷,即便夜来香很少过来, 大都会还是那样繁华热闹。   歌女们的歌声动人, 华尔兹优雅至极, 能很快忘记那些灰暗的日子。   鸿门的人暂时不敢来找事,清会名下的产业又管理得好, 沈九也没有先前那样忙。   只要有时间, 他就会往督军府跑。   这一天早晨,天气极冷,枝上有着细细的白霜。   沈九来了督军府,女管家告诉他, 陆淮在和平饭店待了一整晚,尚且没有回来, 他可以在书房等。   能进陆淮书房的人,为数不多,沈九是其中之一。   陆淮极为忙碌, 沈九已经习惯。他坐在那里,桌上是新泡好的茶,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   书房里空空荡荡。   陆淮不在, 沈九没有经过允许,他也不能见阿玖。   不晓得阿玖过得如何?   冬天这样冷,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督军府会手语的人很少,谁会陪阿玖聊天?   ……   沈九一面坐着想了很多问题,一面又觉得自己多想了。陆淮是阿玖的哥哥,自然会保护好她。   但这都是阿玖的事情,对沈九而言,问题再怎么多,都是想不尽,念不完的。   沈九拿起茶盏,他忽的记起,之前他曾在花园中见过阿玖。   茶水冒着热气,他将杯子搁了回去。   沈九起身走向窗子,他晓得从那里能清晰地看见花园中的场景。   沈九停了下来,玻璃窗子上有着一层白色雾气。   他只是下意识往那里看了一眼。   花园里站着一个女孩,她缓步朝着督军府的大门走去。   她的背影安静得很。   沈九的动作一停,凝视着她的方向。   阿玖的步子很慢。   仿佛每一个步子都像她那样轻盈纤弱。   直到身影消失了,沈九仍旧望着那个方向。似乎这样,就能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陆淮推门进了书房,瞧见沈九发怔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在看什么?”陆淮的声线低沉。   沈九忽的回过神,转身看向陆淮。   “没什么。”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心思。   陆淮已经猜到了什么,他并没有开口。   ……   沈九回了大都会。黑色汽车停下,他穿过漫长的走道。   白日里,大都会没有什么人。但有演出的歌女都会认真练习。   有个歌女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九爷。”   那个歌女手中拿着一本小说。   沈九瞥了一眼,只觉得封面做得还行。   沈九收回了视线,升起了一个念头。   若是他能明白女孩的心思,说不定会更有用一些。   沈九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歌女攥紧了手中的那本小说,是否因为她排练不用功,趁着空闲时间看小说,惹到九爷不高兴了?   歌女:“九爷,我只在闲暇之余……”   沈九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道歉。   曹安立即明白了沈九的意思,九爷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曹安:“宜君是现下最红的小说,听说作者还是上海人。”   “上海滩的女性都喜欢看。”   曹安虽没有太多文化,但是为博九爷一乐,他补足了很多功课。   上至大亨逸事,下至坊间八卦,这上海滩没有曹安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上海滩的那些女性都喜欢看宜君,那么,这个故事想必一定写得很好。   沈九略加沉思,如果把一些事情改成故事的话,更容易令人感同身受。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本小说的作家名上。   季仪。   ……   近日,宜君的作者季仪回了上海。   季仪是上海人,曾在公共租界的美国教会学校念书,后来去了国立北平大学。   季仪平时有工作,业余时间会写一些稿子。她的小说一直不温不火,对于宜君这本小说,出版社没有抱太大期望。   没想到,宜君已经出版,意外获得了巨大成功。季仪也一举成为了文坛最耀眼的作家之一。   一架从巴黎开往上海的飞机停在了机场,有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子走了下来。   季仪早就辞了工作,她去巴黎高师修了法国文学,现在刚刚回来。   季仪在法租界有一套高级公寓,她在上海时,都会住在那里。   她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开门进去。   季仪走到玄关处,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响。   黑色的电话响个不停。   寂静的屋子里,电话铃声显得格外吵闹。   她已经多日不在国内了,要么是杂志催稿,要么是朋友约见。   季仪放下行李箱,走了过去,接起电话:“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陌生极了:“请问是季仪小姐吗?”   季仪微微蹙眉:“是我。”   曹安:“季小姐,我是清会的人,我们九爷想同你见一面。”   季仪心中一凛。   她才回上海,何时得罪过清会的沈九爷?   季仪镇定情绪:“九爷找我有何事?”   曹安似乎猜到季仪的心思:“我们清会是讲道理的,但是这一次的见面,季小姐必须来。”   曹安的意思是如果季仪不来,他也会将她绑过来。   搁了电话后,季仪有些慌乱。她清楚得很,方才是警告,若是她不同意,便会受到更严重的威胁。   这次沈九爷的邀约,她不想去也得去。   这天下午,清会派了一辆车,接季仪去了大都会。   季仪被人领着,一路心神不定。   到了一个房间,曹安面带微笑:“季小姐,请。”   这个声音和电话里的相同,季仪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沈九坐在房间里面,桌上放着两杯热茶。   见到季仪进来,沈九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季小姐,请坐。”   季仪不坐:“九爷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季仪带着敌意,沈九细想一番,很快明白了原因。   他凤眼一眯,看向曹安:“我怎么说的?请季小姐的时候,要有礼貌。”   曹安垂下头,九爷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请到季小姐,他哪里管得了这样多?只能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威胁。   曹安的声音略带歉意:“季小姐,是我唐突了。”   沈九看了曹安一眼,曹安离开了房间,带上门。   沈九的态度很温和:“季小姐,坐。”   季仪这才落座。   沈九开门见山:“我晓得季小姐写的故事能打动人心。”   “我今日请季小姐来,是想让你写一个剧本。”   季仪一怔:“剧本?”   人人都晓得沈九爷爱看戏,爱看话剧。季仪虽离了上海一段时间,但很多事情仍是清楚。   沈九点头:“不如我来给季小姐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几年前的上海滩。”   “那天,上海滩下了雨。”   “……”   “她在上海滩消失,了无音讯。”   “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撑着伞的女孩。”   沈九的故事结束了,他拿起桌上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   茶水流进了沈九的喉咙,仿佛将从前的苦涩也一同咽下。   “后来呢?”季仪不由得追问。   “后来?”沈九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沈九笑了一声:“过程有些漫长曲折,但他终究还是找到了。”   季仪心生好奇:“这是真实的吗?”   沈九不答:“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有何重要?”   季仪怔了一怔。   无论是那个好心善良的少女也好,还是那个雨夜逃亡的少年也罢,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海滩繁华又容易令人迷失,谁会记得从前的自己和最初遇见的那个人。   季仪:“九爷,我会尽快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情感细腻之人,最是容易被感动。   听完故事后,季仪决定推掉杂志的约稿,先替沈九爷写了这个剧本。   她已经隐约猜测到了这个故事背后的含义,她一定会保密。   ……   近日,苏明哲又做成了一桩新的生意,恰好叶楚的十七岁生日也快到了,他准备先请叶楚吃个午餐。   当然,苏明哲要给叶楚的生日礼物远远不止这些。   苏明哲在前一天就给叶公馆打了电话,询问叶楚是否有时间,   得到叶楚的肯定答复后,苏明哲才定下了酒店,约好了接叶楚的时间。   第二天,苏明哲开车来到了叶公馆的门口。   车子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直接到了金门大酒店。   当叶楚和苏明哲落座之后,服务生立即走了过来。   苏明哲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很快就认出了他。   服务生叫了声:“苏大公子。”   苏明哲朝他点了点头。   服务生将手上的菜单递到叶楚和苏明哲的手中。   服务生向他们介绍:“这周我们酒店推出新的法餐,若是有兴趣,可以试试。”   苏明哲没有直接点单,而是看向了叶楚。   等到叶楚同意后,才点了菜。   点好菜后,服务生退了下去。   苏明哲想起叶楚的生日,问道:“妹妹的生日快要到了,若是想要什么,便同我讲。”   苏明哲向来宠叶楚,只要是叶楚提出的要求,他多半会答应。   尽管每年都有生日,但是对苏明哲来说,叶楚的每一次的生日都必须是特别的。   苏明哲看向叶楚,似乎想让她多说些要求。   叶楚轻声笑了:“只要表哥送的,我都喜欢。”   苏明哲晓得叶楚的性子,也不多问。   他只是在心中想着,今年一定要给叶楚一个意义非凡的礼物。   这时,苏明哲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陆淮。   上回带他妹妹去夜总会的陆家三少。   苏明哲原本还是明朗的脸稍稍暗了几分,他立即问叶楚:“三少最近没有找你吧?”   他前些天不在上海,在外面有些事要办。他不知道三少会不会趁此机会对叶楚下手。   叶楚立即摇了摇头:“他那么忙,怎么会找我。”   她只会在夜里和陆淮偷偷见一面罢了。   听到叶楚的话,苏明哲放下心来。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他穿着暗色条纹的西装,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随性极了。   那人正是贺洵。   贺洵的视线刚好扫过叶楚他们,他步子一拐,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贺洵笑了笑,笑容闲散:“苏明哲,好巧。”   苏明哲抬头看去:“贺洵,你也来这里用餐?”   他们同是华商会成员,自然会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不浅。   贺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叶楚:“我一个人来的,可以和同你们坐一桌吗?”   四周分明没有多少客人,大厅空空荡荡的,贺洵偏要和叶楚他们坐在一起。   叶楚担心从贺洵口中会讲出不该说的话。   她刚想拒绝,没想到苏明哲答应了下来。   苏明哲表示同意:“可以。”   贺洵坐在苏明哲的身边,头微微一侧,目光刚好落在叶楚身上。   贺洵故作疑惑,好似是第一次看见叶楚的模样。   贺洵扭头问苏明哲:“这是你的……?”   苏明哲笑了:“这是我妹妹。”   苏明哲给叶楚介绍了一下贺洵的身份。   苏明哲说:“贺洵,顺南货号的少东家。”   贺洵和苏明哲聊起生意上的事:“昨夜我在米高梅同华商会新主席聊过,他说……”   贺洵话未说完,就被苏明哲打断了。   苏明哲制止了贺洵的话:“我妹妹在,不要提到一些事。”   他指的是米高梅歌舞厅。   苏明哲不想让叶楚听到歌舞厅的事情,尽管他在做生意的时候,会经常进出那里。   贺洵当然听出了苏明哲的意思。   贺洵看了一眼叶楚,忍不住笑了,笑容肆意不加掩饰。   看来这里只有他才知道叶楚的真面目,苏明哲以为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学生。   贺洵清楚得很,那晚,他亲眼看见乔云笙的手下追捕叶楚。   若是叶楚真的一无所知,她又怎么会从乔云笙的手中逃脱?   她的心思很深,估计身手也不差。   贺洵立即扭头,继续和苏明哲闲聊起来。   苏明哲问:“华商会前主席被刺,凶手找到了吗?”   贺洵回答:“巡捕房的人已经在查了,暂时还没有。”   “……”   他们正在聊着,氛围很好。   但金门大酒店的气氛却悄无声息地变了。   四下忽的变得寂静,声响渐渐歇了。   服务生不晓得去了哪里,本就不多的宾客也离开了。   此时,静下来的酒店有些异常,似乎有人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贺洵和苏明哲都是警惕之人,自是很快察觉到了这种诡异。   贺洵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小刀,漫不经心地转动刀身。   刀面光滑,闪着微微的光泽,便像一面镜子,能看清一些视线死角处看不见的东西。   随着贺洵的动作,身后的情形清晰地映在刀面上。   通过刀,贺洵看见窗外的街道那里有人影。   这时,贺洵和苏明哲对视了一眼。   贺洵随意一说:“为什么外面的街道上连辆车都没有?”   苏明哲面色如常,接下去回答:“大概是因为来了不该来的人。”   他们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要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抢先动手。   下一秒,贺洵和苏明哲同时起身,拔出枪,对准来人的位置,扣动了扳机。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枪声骤响,破空之音短促几声,划破窒息的寂静。   来人应声而倒,发出沉闷的声响。   贺洵和苏明哲迅速离开座位,分站到叶楚的两侧。   将叶楚挡于身后。   苏明哲眉眼低沉,笑容收起,面容坚毅。   贺洵长身而立,动作自然,静若远山。   苏明哲开口:“阿楚,你躲在我们身后。”   苏明哲最先确保的是叶楚的安危,就算是要抵上他的性命,他也不能让叶楚受伤。   贺洵沉默不语,却将身子一挪,将叶楚挡个严实。   两人警惕地看着周围,不敢有所松懈。   贺洵和苏明哲瞄准目标,弹无虚发。   来人很多,苏明哲分.身乏术,正当他对着南面开枪时,不远处,有另一个人拿枪对着他。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叶楚眼睛一眯。   她不假思索,从腰间摸出枪来。   子弹用尽,贺洵和苏明哲在几秒内换上了新的弹夹。   下一秒,两人的身后枪声顿响,子弹破风而去。   正前方的一个人倒下。   叶楚手执着枪,眼神坚定,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哲:她怎么会枪?   陆淮:我教的。   苏明哲:你……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要跨年啦,今天我们都是十八岁! ☆、第152章 第152章(跨年快乐发红包)   苏明哲心下一惊, 他用余光瞥见叶楚冷静的脸。   叶楚何时会用枪了?而且她的枪法极准。   叶楚镇静异常, 并不像第一次开枪。   当危险真正出现的时候,叶楚竟也不觉得害怕。   短短一瞬间, 苏明哲的心思千回百转,思绪纷杂。   叶楚瞧见了苏明哲的神情,她清楚他的想法。   但此时状况危急,四面楚歌, 他们在这种情形下必须专注。   叶楚很快开口:“表哥, 我过会同你解释。”   苏明哲没有回答, 面色微冷。   一颗子弹朝着苏明哲飞来,他动作极快, 微微侧身, 将叶楚护在身后。   看上去,叶楚现在的话显然没有安抚到苏明哲,他仍旧紧抿着唇,神情不悦。   他们不再对话, 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那群杀手身上。   三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紧密的包围圈。   每个人各执着一把枪, 神情警惕,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叶楚心中清楚,陆淮的那批暗卫也在帮助他们。   外头的人明显没考虑到这一点, 里面的这几个人竟然全部随身携带着枪。   枪声歇了几秒,四下恢复了一片寂静。   这群人收到的指示是让他们受伤,即便取了他们性命, 影响到贺苏两家也无事。   领头的人很快下了命令,不准停手,继续发起攻击。   新的那批杀手从各个角落进入酒店大堂。   贺洵眯了眯眼,仔细辨认来人的脚步声,他很快就确认了一点。   贺洵开口:“来的人差不多有十几个。”   他们共有三把枪,虽只剩下几个弹夹,但对付这里所有的人已经足够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确定下了方案。   贺洵和苏明哲负责对付两侧的来人,叶楚则挡住两人的破绽。   这时,这里的静默突然划开一条细缝。   一时之间,玻璃碎裂的声音、脚步齐重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枪声……   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猛烈至极,犹如闷雷之声,四处乍响!   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死亡味道!   叶楚、贺洵和苏明哲,三人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地扣动了扳机。   外面的人从周围分头涌入,朝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   大堂中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枪战,双方互不相让!   叶楚对准一个个目标,握紧了手中的枪,枪声不断响起。   子弹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灼烧着,叶楚却恍若未觉。   贺洵眼底寒冷,他无意识地开着枪。   他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击中靠近的杀手。   仿佛有人操控着贺洵的手,替他解决一个又一个的目标。   苏明哲只顾着护住叶楚,一颗子弹朝他而来。   子弹快速擦过苏明哲的西装袖子,疼痛猛地一袭,立即渗出血来。   他仅微微一皱眉,就继续扣动扳机。   他们很快就结束了这场枪战。   进入酒店大堂的杀手们无一生还。   全军覆没。   当枪声戛然而止的时候,酒店里早已一片狼藉。   金门大酒店闻名上海滩。   而此刻,装修高雅的大堂满是方才枪战留下的痕迹。   原本弥漫着浅淡香味的地方,也被浓烈的硝烟味道所取代。   四处彻底恢复了安静,危险消失。   三人的心终于落下。   贺洵忽的回过神来,他看着握紧枪的手,有些恍惚。   他的手一松,柯尔特手.枪险些要落到地上。   他清楚得很,自己不可能拥有这种枪法。   贺洵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他借着这只手,帮了自己。   但贺洵不想被旁人发现,他需要做些什么来遮掩。   很快,贺洵又重新恢复先前那副随性万分的模样。   他看向叶楚手中的枪:“我没想到叶二小姐有这一面。”   叶楚冷笑了一下:“贺校董也不赖,你只去过西洋剑俱乐部,现下连枪也会了。”   叶楚讽刺贺洵也有自己的秘密,并且隐藏至深。   苏明哲觉得奇怪:“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不知道叶楚为什么会清楚贺洵的事。   贺洵不答,他看向叶楚,看她怎么接招。   叶楚朝苏明哲笑了笑:“他是信礼中学的校董。”   苏明哲半信半疑:“是吗?”   他总觉得两人隐瞒了什么。   若是贺洵早就认识妹妹,却故作不知,那么他的心思可就不正常了。   苏明哲的眼神冷了下来。   贺洵嘴角一勾:“苏明哲,你的妹妹演技很好,在学堂排戏不输女主角。”   叶楚解释道:“我不过是陪同学排练罢了。”   看来贺洵对信礼中学的事情很了解,苏明哲的疑心放下了几分。   若是贺洵和叶楚真的是在学堂中认识的,想来也并不奇怪。   危险虽已解除,但他们仍不便多留。   金门大酒店的人立即赶到,处理了后续事件。   ……   暗卫一直在保护叶楚,叶楚在金门大酒店遇袭,暗卫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了陆淮。   陆淮知道后,眉头隐隐皱起。   当时在金门大酒店遇袭的人还有贺洵与苏明哲,而叶楚只是一个女学生,想来那些人刺杀的目标并不是叶楚。   虽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下杀手,但是他们这样做一定会在上海滩引起动乱。   况且,贺洵和苏明哲身份特殊,若申报的记者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在这上面大作文章。   一方面,苏家和贺家的名声会受到影响,陆淮不想让叶楚受到困扰。   而另一方面,这种报道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无论是哪种情况,陆淮都不希望看到。   陆淮思索一番,沉声道:“周副官,你去找一下申报主编。”   “告诉他们,我不想看见任何有关今天这件事的报道。”   这件事情必须要压下来,不能有半点风声。   一旁的周副官听了后,说:“是,三少。”   周副官领了命令,走了出去。   金门大酒店出事的时候,申报有一个记者正好在附近,他晓得这件事若登出来,一定会引起轰动。   听见枪声的时候,这个记者便往枪声响起的方向跑去。待到他赶到的时候,枪战已经结束了。   他在金门大酒店的人封锁现场以前,拍下了照片。   正好拍到了贺洵和苏明哲。   申报报社的办公室。   记者快步来到主编的办公室,停了脚步,面上带了几分喜色。   “贺大公子和苏大公子遇袭。”   主编问:“哪里来的消息?”   记者扬了扬手里的黑色胶卷,面上隐隐有几分得意:“我拍到的,在这个胶卷里。”   当时场面混乱,他冒着危险才拍下了这些画面。   主编的声音有些激动:“贺洵回上海滩没多久,就有这样轰动的新闻可以写。”   贺洵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一直在外留洋,前段时间才刚刚回到上海。   贺家势大,再加上贺洵年轻英俊,他的一举一动都极受人关注。   申报早就盯上了贺洵,想写一些与贺洵有关的报道,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次金门大酒店的事牵扯到了贺洵,正好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这可算得上近日最夺人眼球的新闻了。   记者又说:“再加上苏明哲,两人都是华商会成员。”   苏家是上海滩有名的富商,苏明哲是苏家的大公子,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恰好也在贺洵身边。   主编忽的想起了一件事:“华商会主席前些天刚遇刺,难不成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记者和主编面面相觑,这两个人都与华商会有关,偏偏撞到了一起,不得不让人深思。   莫不是因为华商会内部动乱的事情?   不过,即便贺洵和苏明哲碰面不是为了华商会,申报也会这样写。   至于报道的内容是否属实,又会不会影响到旁人,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都已经猜想到了,明日的头版会多吸引人。   主编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华商会的内.幕他管不着,申报只负责报道。   这时,办公桌上的黑色电话响了,电话铃声显得有些刺耳。   主编走了过去,拿起话筒:“申报办公室。”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周副官,他说:“我是三少的人。”   上海滩人人皆知陆家三少,主编听见三少两个字,心里有些紧张,他不晓得陆三少找自己做什么。   主编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吗?”   周副官:“三少不希望金门大酒店的事情被人报道。”   “不仅仅是申报,上海滩的报刊界都不允许出现这条新闻。”   主编心神一凛,三少派人找他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不过,为何三少不让申报报道呢?   他细细思索,贺洵和苏明哲同是富家公子,三少家境显赫,或许这两人与三少是朋友。   贺洵和苏明哲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遇刺的事情,便让陆三少来帮忙。   主编有些后怕,幸好他是在刊登报纸前,接到了这个电话。不然,他就会惹怒这三个人了。   主编握着话筒,努力维持住镇定:“我应该怎么做?”   周副官:“转移民众注意力。”   申报是上海滩报刊界最顶尖的报纸,只要他们出马,必定能封锁消息。   借由申报说出,金门大酒店只是普通寻仇事件,旁人不会联想到别处。   封锁消息是陆淮的意思,如此一来,申报必定不敢将真相告知公众。   周副官说完后,便挂了电话。   主编搁下了电话,沉默不语。   记者瞧见主编的神情有些异样,不解地问:“怎么了?”   主编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上面的人要压下这件事,不能再写了。”   做报社这一行,为了博得大家注意,常常会夸大或者捏造一些事情,但是,报社的人也极有眼色。   若是一些权力大的人让申报停止报道,申报绝对会听从。   主编很清楚一个道理,申报如果要长久地存在下去,就要懂得分寸。不该碰的东西,坚决不能沾手。   记者识趣,他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所有报纸上写的都是,金门大酒店发生枪战,疑似仇家寻仇。   无人知晓这件事牵扯到了苏、贺两家,上海滩的寻仇事件屡见不鲜,很快就被大家所淡忘了。   金门大酒店枪战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   寒塔寺。   不知怎的,天空落起了小雨。空气寒冷极了,四下静悄悄的。   容沐往窗外看去,清冷的雨,素雅的梅,风微微吹过,空气中仿佛漫着轻浅的香气。   手下来到容沐面前,有些迟疑:“主子,华商会成员那件事……”   金门大酒店这件事是容沐安排的,但此事没有成功,他们没有完成主子的任务。   容沐自然瞥见了手下的反应,他眸色微冷:“说话。”   手下深吸一口气:“被他们逃了,分毫未伤。”   容沐冷笑了一声。   华商会前主席遇刺一事也是容沐安排的,前主席在法租界教会医院救治无效死亡。   巡捕房的人现在正在追查凶手。   前几日,华商会新主席已经上任,那人同公共租界公董局有交情,并不是容沐的人。   所以,容沐派人去杀贺洵和苏明哲,是想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华商会。   若是此事成功,对容沐在上海行事极有帮助。   不过,没想到贺洵和苏明哲逃过了一劫,坏了他的计划。   容沐眉目疏朗,但他的神情却阴寒入骨。但容沐极为谨慎,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那副清雅温煦的样子。   容沐冷声:“巡捕房那边情况如何?”   手下:“巡捕房的人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他们处理得极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手下提了一句:“还有一个人也在金门大酒店,苏明哲的表妹叶楚。”   容沐抬眉:“叶楚?”   叶楚也在金门大酒店,这么说她也目睹了枪战。   手下又说:“她会用枪。”   这件事倒让容沐有些意外,他开口:“继续说。”   手下:“她的枪法很精准,不输我们的人。”   容沐沉思,叶楚家境富足,她只是一个名媛千金,遇到这种情形,她本该慌乱才是。   一个富家大小姐枪法精准,确实与旁人不同。   不过,苏明哲是叶楚的表哥,叶楚会用枪说不定是他教的。容沐并没有过多怀疑。   手下:“叶楚这个人很可疑,要派人跟踪吗?”   容沐语气淡然:“不用,她既然会枪,大概也会些别的事情。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得不偿失。”   容沐在意的只是叶楚与陆淮的关系,至于叶楚是否会用枪,他并不关心。   况且,若苏明哲教了叶楚别的东西,叶楚发现有人跟踪她,容易打草惊蛇。   手下离开后,房里静默。   叶家经营着上海滩最大的珠宝生意,苏家同洋人打交道,生意都做到了海外。   堂堂一个富家小姐,她的枪法能不落人后,想来身手也不会差。   原本容沐以为,叶楚只是会和姐妹争斗,又纠缠陆淮不放的普通千金,同旁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现在看来,叶楚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小家子气。   容沐忽的笑了。   这件事好像更有意思了一点。   ……   苏明哲和叶楚离开金门大饭店后,并没有回叶公馆。   他们深知,现在这副样子不能让叶家人看到。   苏明哲带着叶楚去了他办公的地方,下午一点,大家都还没有来。   苏明哲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方才他为了护住叶楚,手臂受伤了。   叶楚的脸上也有擦伤,她擦了药。伤口不重,日后会很快恢复。   两人处理完伤口后,就要讲到正事了。   叶楚站在那里,尽管她已经晓得苏明哲会问话,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苏明哲微微低头,看向叶楚。   他的声音没有先前那样温和:“叶楚。”   苏明哲不常生气,但在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叫叶楚的全名。   叶楚握紧了手:“表哥,我可以同你解释清楚,能让我打一个电话吗?”   苏明哲默认了,他看着叶楚走到电话旁。   她拨了一串号码。   没有等多久,电话那头的人立即接了。   叶楚努力镇定心神:“是我。”   陆淮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方才一事,陆淮早就清楚。三人面临危险之时,暗卫也帮他们解决了很多杀手。   但是,暗卫同他讲过,叶楚在苏明哲面前,暴露了她会枪这件事。   叶楚抿了抿唇:“我的表哥……”   但是,叶楚没有讲完,就被陆淮打断了。   陆淮不假思索:“你把电话给苏明哲,我来同他说。”   他的声线沉沉,仿佛是在安抚叶楚,令她放下心。   叶楚看了苏明哲一眼。   苏明哲走过来,接起了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苏明哲,我是陆淮。”   苏明哲面色一沉。   被他猜中了。   又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跨年和元旦,本章到2018年1月1日11点前的所有2分评论都发红包!   新年快乐!求今年最后一波营养液! ☆、第153章 第153章   苏明哲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三少这样神通广大, 半小时前发生在金门大饭店的事情,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方才叶楚分明什么都没有说,陆淮就已经晓得苏明哲要找他。   今日一事, 为何陆淮会这么快知道?   陆淮没有否认:“我确实派了人来保护叶楚。”   陆淮送给叶楚的那批暗卫行踪极为隐秘,旁人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更何况,苏明哲当时身处险境,又要保护叶楚, 怎么会分心去想这些。   苏明哲眯起眼睛:“三少早就知道叶楚会枪, 你从何得知?”   他生气的是, 叶楚会枪,陆淮竟然比他更早知道。   陆淮一笑:“因为她的枪法是我教的。”   苏明哲抬高声线:“你是怎么教的?”   虽说他明白陆淮的性子, 但仍有着警惕心。谁会知道陆淮私下是否刻意同她有身体接触?   陆淮语气淡然:“打枪罢了, 你觉得要怎么教?”   苏明哲更气了:“你……”   陆淮只能补充一句:“不该有的接触,绝不曾有过。”   先前的接触都只是应该有的。   苏明哲勉强平复情绪。   陆淮镇定得很:“苏明哲,她今日的表现很好。”   苏明哲有些气:“她只是一个女学生,你为何教她用枪?”   苏明哲向来对叶楚上心, 他并不想让她接触到危险的事情。   陆淮的声音冷了几分:“毫无节制的保护是另一种伤害。”   苏明哲怔了一下,他的想法被陆淮说中, 没有回答。   陆淮继续开口:“苏明哲,你确信自己能永远护住她?”   苏明哲沉默。他心中清楚陆淮的意思。   陆淮:“我说过,我会保护叶楚。”   他一字一句地讲, 态度极为认真。声线低沉,使人信服。   “若是叶楚真正面临危险,我希望她能有自保的能力。”   “就像今日这样。”   “……”   陆淮的心思, 苏明哲听得明明白白。   如果叶楚只受人庇护,却对理应清楚的危险一无所知,日后离了家,她定不能护好自己。   苏明哲看了一眼叶楚,她面容姣好,眉目精致,同从前比,已经长大了不少。   她很快就要过十七岁的生日,想来也有自己的想法。   要是他们一直这样保护叶楚,她跌倒了,又如何站起来?   其实上一世,叶家人正是这副态度。而在叶家败落后,叶楚才真正成长起来。   叶楚在旁站着,瞧见苏明哲沉默许久。虽听不到电话那头的陆淮在讲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已经说动表哥了。   叶楚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苏明哲:“三少能否讲得再明白一些?”   因为叶楚在这里,他不能直接问陆淮。   苏明哲清楚,陆淮能为了叶楚做到这个地步,定不会是因为她救过他那样简单。   这一次,陆淮并没有对苏明哲说谎。   陆淮的声线沉稳:“我对叶楚有想法,但她目前还不知道。”   苏明哲嘴角牵起:“那就最好不过,她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   在苏明哲没有对陆淮放下戒心前,他不会让陆淮趁虚而入。   陆淮淡淡地说:“近日上海滩很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楚了。”   苏明哲的心一松。   叶楚说得没错,陆淮忙碌,他没有来找她。   陆淮:“叶楚十七岁生日快要到了,我不能见她,你能来我这边取一份礼物吗?”   察觉到苏明哲已无敌意后,陆淮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明面上他无法做的事情,下次就可以委托苏明哲帮忙了。   苏明哲没有拒绝:“可以。”   陆淮:“还有,如果叶家人发现她会枪……”   苏明哲不假思索:“我会说是我教她的。”   虽说他们心中有芥蒂,但两人之间的氛围没有先前那样紧张,倒像是朋友闲聊一样。   陆淮:“贺洵是你的朋友?”   他的语气忽的变严肃起来。   苏明哲怔了一怔:“我们在华商会认识,有生意往来。”   陆淮认真:“有人要对华商会动手,你日后也要多加小心。”   苏明哲:“谢谢三少。”   既然苏明哲已经相信他了,陆淮的行为也没有之前那样克制了。   陆淮缓缓开了口:“我想同叶楚讲几句。”   苏明哲看向叶楚,奇怪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那样抗拒。   他用眼神示意,让她接电话。   叶楚走过去,当着苏明哲的面拿起电话。这里有人,他们不能露出马脚。   叶楚的声音柔和,轻轻地唤了一声。   “三少。”   陆淮笑了一下:“嗯,叶楚。”   叶楚的话很认真:“多谢三少今日相助。”   “不必。”陆淮知道叶楚是在讲给苏明哲听,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陆淮问:“对了,过几日你想喝叶公馆小厨房烧的汤吗?”   这是陆淮的邀约,上次见面什么都没说,正好过几日一同讲。   叶楚耳根一热,她的手握紧了话筒,迟疑了一下。   叶楚开口:“好。”   叶楚面色不显,但她嘴边的笑意加深了。   苏明哲一直看着,他知道了叶楚的情绪变化,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通电话很短,两人没有定下时间。若是陆淮要来或者计划有变,白瑛会过来给叶楚送消息的。   搁了电话后,两人去了一趟百货公司。   在金门大酒店的那场枪战中,他们的衣服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能让叶家人看到。   苏明哲带叶楚去买一整套新的衣服。   然后,苏明哲才开车去了叶公馆。   衣服可以换,但脸上的伤痕不能遮。   苏兰见到叶楚后,心疼得很。他们出去吃一顿午餐罢了,怎么会这样?   苏明哲只说叶楚不小心摔了,划伤了脸颊。   苏兰半信半疑,但她很信任苏明哲,不会怀疑他对她撒谎。   枪战一事被陆淮压下,上海滩报刊界无人敢报道。   他们恢复了从前的日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陆淮将那些事串联在一起,他分析出有人要对华商会下手。   他清楚,幕后黑手是一直潜伏在上海的莫清寒。   上一次,尚公馆聚会发生凶杀案。至今巡捕房也没有找到凶手。   没想到,莫清寒只是安分了几日,又开始动手了。   贺洵和苏明哲遇刺一事,想必也是莫清寒搞的鬼。   这两人的背景不俗,莫清寒却丝毫没有忌惮,说明莫清寒身后绝对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持他。   既然他连贺洵和苏明哲的背景都没放在眼里,那么上回刺杀失败后,他一定会寻找新的目标。   而目标肯定是华商会的成员。   莫清寒想动华商会?   这件事,陆淮不会让他得逞。   陆淮立即吩咐下去,让手下盯紧了那些成员,保护他们的安危。   若是出现可疑人士,尽量在那些人服毒自尽前,抓住他们。   ……   今日,阳光稀薄,天色很快就阴沉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恒通纱场的黄先生约了人,地点定在了峨眉酒楼。   他是华商会的成员之一。   黄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大,自然会和很多商界人士来往。   前几日,黄先生收到邀约,有人要和他合作一笔生意。   这次的利润非常可观,黄先生是生意人,当然会把握住一切机会,不会放过。   为了表示诚意,黄先生提早到了峨眉酒楼。   和他约好的人还没来,黄先生一人坐在房间里,点了一壶茶,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和峨眉酒楼紧挨着的是一条街道,街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喧闹万分,烟火气息浓厚。   黄先生皱紧了眉,起身将窗户关上。   窗外的声音立即被隔在了外面,房间里寂静极了。   外面的走廊也安静异常。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   脚步声落进黄先生的耳中,他知道和他约好的人应该来了。   不知怎的,那人的脚步声越近,黄先生心中越是慌乱,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情。   黄先生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门被轻轻敲响,黄先生略加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应了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黄先生立即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想同那人问好。   但是那人的反应却很奇怪,他始终冷着一张脸。   黄先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人转身合上了门,门锁轻轻落上。   随着落锁声响起,空气中肃杀之气渐起。   他是一个杀手,以谈生意做借口,目的是刺杀黄先生。   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了黄先生,表情镇定极了。   黄先生瞬间慌了,双腿发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沉重的声响,房间的门被人踢开。   有人闯进了这个房间!   杀手虽听到了动静,但仍是握紧了枪,立即扣动扳机。   来人踢向杀手拿着的那把枪,试图阻止他的行为。   枪声响起!   子弹射偏,嵌在旁边的墙上。   杀手在枪上装了消.音器,开枪的声音被完全掩盖。   杀手的动作停顿一秒,很快继续用枪对着黄先生。   来人猛地撞向杀手,卸了他手中的枪。   来人看向黄先生,高喊一声:“快走!”   杀手被人困住,他们很快缠打,招招狠厉,不留生机。   听到此话,黄先生立即快步往窗外走去。   他们现在身处二楼,若是从楼上跳下,幸运的话,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当黄先生打开窗户的一刹那,几枚子弹擦着他的身子过去。   没想到要杀他的人做了两手准备,外面也有杀手在等着他。   两方势力缠斗,一方要杀他,一方要护他。   一颗子弹射进黄先生的腹部,但并未击中要害。   黄先生一咬牙,从二楼跳了下去。   他的正下方有一块遮蔽物,给他提供了缓冲的时间。   当黄先生摔到地面上时,他昏迷了过去。   没过多久,医院派来了救护车,将黄先生送往最近的医院。   ……   教会医院。   四处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刺鼻得很。   墙壁,天花板,乃至地面都是白色,铺天盖地的白色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挂号处排着极长的队伍,医生和护士穿着白大褂,穿梭在病人之中。   病人来来去去,医生匆匆行走。   护士们有时在聊天,她们一会说到昨晚的病人,一会又聊起家中的琐碎小事。   这些人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   容沐穿着一件素净长袍,动作清逸,一如既往。   他神情淡然,气质清雅,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人。   容沐今日来这里,是来查探一番。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准备离开。   容沐穿过走道,步子不急不缓,似乎什么事都落不到他的心中。   当他行至走廊尽头,他听到了拐角处的声音。   几名忙中偷闲的护士,正随意聊着今日发生的事。   “我们医院的救护车又派出去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哪里有伤员?”   “好像是马尔赛路上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   “……”   容沐脚步未停,不过当他听到马尔赛路这几个字的时候,步子变得缓慢了下来。   今日,他派了手下去解决掉华商会的一个人,地点正在马尔赛路上。   若是那人当场死亡,医院就不会派出救护车。   而是直接交给法租界的巡捕房。   难道事情出了意外?   容沐先是眯了眯眼,随后立即敛下了神色,半分不显。   他缓缓侧首,假装不经意地听着,面色如常,一举一动,极为冷静。   那些护士还在讲这件事情,其中一人说。   “听说那人好像和华商会有关。”   容沐动作一滞,漫不经心地走着。那些护士聊完天后,很快散了。   她们立即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朝外面走去。   容沐进了一个隐蔽处。   他知道,方才送进来的病人一定是黄先生。   既然刺杀没有成功,那么他不介意自己出手。   前几日刺杀贺洵和苏明哲没有成功,若是黄先生也活了下来,必然会引发旁人的疑心。   必须将黄先生灭口。   容沐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情形。   他注意到其中的一个房间,只有医生能够进去,那里专门用来存放衣物。   等到四下寂静,走道空无一人,容沐靠近了那个房间。   他将门锁打开,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好几个架子,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白色的衣服。   这个房间专门提供给医务人员。   容沐找了一件白大褂,他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放置在一边,穿上白大褂。   换了衣服后,容沐的神情温柔平和,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丝毫看不出,下一刻他就要去取一个人的性命。   容沐随手拿起一旁的长袍,站在房门前。   他侧耳倾听,确保外面没有人,才从房内走了出来。   他随意走到一个病房前,将手上的长袍扔到了病人的床底下,然后立即离开。   容沐身上的这件长袍,在上海滩随处可见,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医院的门口停了一辆救护车,护士推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正是跳窗逃离的黄先生。   他处在昏迷状态,嘴唇发白,意识并不清醒。   子弹在黄先生的腹部中,伤口已经发炎,必须立刻做手术。   容沐带着口罩,装作不经意地穿梭在病人中。   他冷眼旁观,内心没有一处波澜。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汽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车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面容冷峻,眉头微锁。   正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2018年啦,大家新年快乐! ☆、第154章 第154章   陆淮让人看紧了剩下的华商会成员, 以防出现新的暗杀活动。   果不其然, 几日后,恒通纱场的黄先生在峨嵋酒楼遇刺, 他的人救下了黄先生。   那群杀手全军覆没,陆淮的人清理了现场,让旁人以为,黄先生遇刺, 从二楼坠落。   黄先生被送到了最近的教会医院, 他身旁还有陆淮的人看守。   接到电话后, 陆淮立即从督军府赶了过来。   莫清寒的行为太过嚣张,他想对上海滩动手, 对上海滩的规矩视之不理。   这是当和平饭店不存在吗?   陆淮要让莫清寒知道, 这上海滩到底是谁管的,顺便给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   陆淮下了车,快步走进教会医院。   黑色风衣衬得他面目冷峭,气质愈发冰冷。他径直朝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 伤患被推往手术室。   伤患周围是医护人员,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多, 容沐慢步在后面跟着。   容沐的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伤患身上,子弹尚未取出,他仍在生死危关的时刻。   容沐有两次动手机会, 一是手术前,二是手术后。   黄先生被推进手术室前,人多口杂, 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若是在手术后动手,人员稀少,动手也方便。   目前的情况不由得容沐多想,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才是。   原本寂静的医院走廊,因为濒死的伤患变得有些喧闹,似乎往平静的水面上砸入一颗石子。   一个极薄的刀片落进容沐手中,他用手指将其夹起。   生与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容沐身上穿着医生的白色大褂,他的眼神却寒气彻骨。   一步步朝着病患走去。   这时,容沐的步子微微一凝。   容沐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眯。   竟是陆淮。   陆淮面容不显,气质却冰冷极了,仿佛有些什么事情惹怒了他。   若是容沐没有看错,陆淮正在朝手术室走来。   这是容沐到上海后,头一次正面撞见陆淮。   短短几秒钟内,容沐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握紧了拳,不能再对那个伤患下手了。   一切都是陆淮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现身。   陆淮已经知道有人想对华商会下手,他想要试探出幕后黑手。   陆淮在走道的这一头,容沐在走道的那一头。   若是容沐想要转身,他的动作定会引起陆淮的注意。   没有办法,容沐只能迎面朝着陆淮走去。他藏好了手中的刀片,略微低着头,装作在看路。   陆淮朝着容沐走去,容沐也向陆淮走来。   容沐的身形未动,他没有看陆淮,只是默然往前走。   陆淮的视线在容沐身上停留了一秒。   两个人并无眼神交流。   各怀心思,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阻隔,容沐顺利抵达了走廊出口。   待到陆淮走到手术室前时,容沐已经不见了。   陆淮刚走进这里,便起了疑心,已将他的身形全然记了下来。   陆淮冷笑了一声,那个医生也太过镇定了。   他清逸温煦,仿佛周遭之事同他毫无干系。   这倒是让陆淮想到了一个人,德仁堂的大夫容沐。   尽管方才并未看见真容,陆淮不会让人去跟踪他,确认他是不是容沐。   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莫清寒定会发现陆淮的跟踪,他说不定会换一副新的伪装,或者选择藏在暗处。   陆淮要做的,是让莫清寒认为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才能降低莫清寒的警惕心。   翌日,申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   自华商会前主席身亡后,华商会内部斗争惨烈,成员屡次受到不同程度的暗杀。   在少帅陆淮的帮助下,恒通纱场的老板被救……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海滩,人人都知道,陆三少不会让人动华商会。   上海滩恢复和平的表象。那些不安分的人也歇了好一阵子。   一时之间,再也无人敢起念头。华商会新主席上任后,处理了先前的烂摊子,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轨。   ……   这天,叶楚在看申报,正巧看到关于华商会的那篇报道。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白瑛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容。   见到白瑛过来,叶楚立即搁下了手中的报纸,抬眼看去。   前几日,陆淮分明问过叶楚,是否要见面。两人讲好会见面,但她却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叶楚今日才等到白瑛过来,想必她是来通知自己的。   白瑛把汤放在了桌上,恭敬地唤了一声:“二小姐。”   叶楚嗯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三少让你过来的?”   白瑛点头:“是。”   叶楚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说?”   白瑛:“三少让我同你讲一声,他这几天在南京有事,不能来见你了。”   叶楚怔了一怔,眼神暗了下来,似乎有些失落。   白瑛笑了笑:“若是二小姐想要见三少,他会尽快赶回来。”   叶楚被说中了心思,她耳根一热。   她并不想看白瑛看出什么,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努力镇定心神。   叶楚嘴硬得很:“若是三少忙,就让他去忙罢。”   “不必管我,我不着急见他。”   她的声线平静,听上去仿佛并不在意。   叶楚不晓得,她的耳廓还泛着红,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尤为明显。   白瑛没有拆穿她:“好,二小姐。”   避免被旁人发现,白瑛离开了叶楚的房间。   桌上放着一个瓷白色的碗,窗外阳光正好,落进来,碗壁上有着细小的光。   叶楚望着那碗汤,却没有半点喝的念头。   今日又没有等到。   她皱了皱眉。   怎么觉得有些烦躁了呢。   白瑛借着采买的念头,离开了叶公馆。   她行事警惕,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坐着黄包车到了布朗路。   确认四处无人盯梢后,白瑛进了一家小酒馆。   这个酒馆是陆淮的情报据点之一。   白瑛走到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面放着黑色电话,她拨通了南京督军府的号码。   那边的人接了,听到白瑛的交待,去叫陆淮过来。   不一会儿,陆淮来了。   陆淮:“何事?”   白瑛认真禀告:“我已经同二小姐讲过了。”   白瑛现在是叶楚的人,所以她在陆淮面前也称呼叶楚为二小姐。白瑛只会向陆淮汇报一些关于叶楚的事情。   陆淮问:“她怎么样?”   白瑛又道:“二小姐知道您不能来,她很失望。”   “她让您好好忙,不必管她。”   陆淮忽的笑了。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   房里极为安静,黑色的电话倏地响起,划破了这片寂静。   江先生缓步走过去,拿起了话筒,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江,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落入江先生的耳内,江先生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是江先生多年的好友,江先生也正是受到了这人的委托,才来到了上海,照看叶家。   江先生:“你现在怎样?”   江先生知道这人不会主动来找他,这次打电话过来,必定是要问叶家的事情。   那人:“我在南昌,叶家人呢?”   江先生:“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那人沉默几秒,并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一片寂静,仿佛能听见那人轻缓的呼吸声。   江先生晓得那人对叶家的心思,听见自己的话,那人想必放下了心。   江先生:“叶楚她已经长大了,很聪明,还会用枪。”   前几日,江先生也在金门大酒店,那时候,他的身份是贺洵。   江先生亲眼看见叶楚拿着枪,眼神冰冷,在那样紧急的时刻,她也没有慌乱。   这样的叶楚,江先生也是头一回看见。   电话那头,那人忽的笑了一声。   似乎那人也没料到叶楚会用枪。   “叶楚能保护自己,我会一直看着她。”江先生说,“对了,三少也会护着她。”   先前,陆淮怀疑自己靠近叶楚别有居心,便警告了自己一番。   后来江先生与陆淮多次交手,他能看得出,陆淮对叶楚极为关心。   那人声音一凝:“陆家三少?陆宗霆的儿子?”   江先生:“是。”   那人有些不放心:“你多加注意,看看他存了什么心思。”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担忧。   江先生晓得叶家对这人的重要性,他开口:“我明白了。”   搁了电话,江先生不由得沉思起来。   最近他发现叶楚去过好几回寒塔寺。   虽说寒塔寺是上海有名的寺庙,那里香火旺盛,很多名媛千金都会去那里上香祈福。   但这件事若是搁在了叶楚身上,江先生就要多思量一些。   他总觉得叶楚并不会无缘无故去那里。   于是,江先生便找人去调查了一番。   暗阁的人告诉江先生,寒塔寺的方丈有几分古怪。   但是,他们查不到方丈的背景,只知道他几年前来到了寒塔寺。一开始从小沙弥做起,慢慢地到了今天的位置。   其他的一无所知。   从表面上看去,方丈的背景极为干净,好像一张白纸一样。   但是细细想来,仿佛有人刻意抹去了方丈的背景。   方丈的背景越是简单,就越让人生疑。   江先生不由得怀疑,那隐藏方丈身份的人到底是谁?那人又为何要这样做?   他让暗阁的一个成员,暂时不用做任务,去调查寒塔寺的事情。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江先生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叶楚。   天刚落过雨,地上有些潮湿。空气极为干净,弥漫着淡淡的草木味道。   江先生缓步走在路上,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质地极好,看上去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这条小巷没有什么人,四下静悄悄的,声响在这里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江先生穿过这条寂静的小巷,来到了大街上。   宽阔的街道上,声响渐渐重了起来,多了些许喧闹。   前面就是国泰大戏院了,江先生晓得叶楚这段日子经常会来这里。   信礼中学的话剧马上就要演了,叶楚的同学也参加了,最近一直在排练。   叶楚空闲的时候,便会来看她们排练。   江先生来到戏院门口,现在戏院还没有营业,门口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他径直走了进去。   戏院里空荡荡的,乍一望去,仿佛没有边际。   台上站着信礼中学的学生,他们嘴上念着台词,这戏院极大,声音仿佛都遥远了起来。   光线有些暗淡,江先生随意扫了几眼,目光落在了某处。   江先生的脚步慢了下来。   观众席上坐着一个人。   她身形纤瘦,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气质极为清冷。   江先生晓得,她是叶楚。   叶楚的嘴角似带着一丝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安静极了。   但江先生清楚,叶楚隐藏了很多事情。   真实的她与现在截然不同。   无论是先前从乔六手里逃脱,还是前几日拿枪对着别人。   那时候的叶楚,冷静、从容,眼底仿佛没有任何畏惧。   江先生忽的笑了。   他有些期待,叶楚还有多少东西没有展现出来。   江先生的视线掠过叶楚,她看着舞台,目光专注,看得极为认真。   江先生想着,若是现在同她讲话,许是会打扰了她。   不如先在外面等着,待叶楚出来后,再同她讲那件事罢。   思及此,江先生收回了视线,他转身往外走去。   脚步极为轻缓,就像一阵微风,淡淡地拂过,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戏院的人并未察觉,方才有人来过这里。   过了一会儿,严曼曼和付恬恬的排练结束了,叶楚笑着站起身,向她们走了过去。   和严曼曼她们讲了一些话后,叶楚便和她们告别,然后,走出了剧院。   天色有些暗,阳光沉沉地落下了几分。   叶楚迈着步子,准备回家。   江先生一直在戏院外面等着,看见叶楚走出来,他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叶楚警惕性向来很高,她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眉头微紧。   江先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他就是要叶楚发现自己。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叶楚身后响起。   “叶楚。”   叶楚听出这人的声音,她停了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是江先生。   许是担心她认不出自己,江先生这回的易容和上次一样。   叶楚极为警惕:“江先生,有何贵干?”   不晓得这回他又找自己做什么。   江先生语气斯斯文文的:“同你谈谈天,不必那样紧张。”   江先生晓得叶楚对自己仍有心防,他若直接说出寒塔寺的事情,想必叶楚不会听他的话。   叶楚并不回答。   第一次见面,江先生也说了相同的话。后来,他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让自己和他谈天。   呵,真是令人记忆深刻。   叶楚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和江先生没什么好聊的。”   叶楚转过身,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叶楚反应这样冷淡,江先生动作一滞,但他很快就跟了上去。   街上三三两两地还有几个行人,他们步履匆匆。   江先生缓缓上前,与叶楚一起并排走着。   江先生微微偏头,看了叶楚一眼,声音带着歉意。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太过莽撞。希望你现在能放下戒心。”   他向来不懂得如何与女孩子相处,第一次与叶楚见面,就用了不恰当的方式。   叶楚的眼神看向前方:“江先生想要做什么?”   江先生开口:“你近日去过寒塔寺多次,为什么?”   叶楚目光一凝,她知道江先生的本事,他想要知道这些并不难。   不过,叶楚不喜欢旁人来打探她的消息。况且,无论她做什么,都与江先生无关。   叶楚语气冷淡:“这是我个人的……”   江先生一笑:“隐私。”   每回他问到这种事,叶楚都会用相同的话来回答。   江先生晓得,叶楚警惕性高,他与叶楚又不熟,叶楚这样说,并不稀奇。   叶楚这才看了江先生一眼:“江先生既然已经清楚,又何必多问?”   江先生又说:“让我猜猜你的想法,你对寒塔寺感兴趣,想知道那个方丈的秘密。”   叶楚心一紧。   仅凭自己去过寒塔寺几次,江先生就猜出她的目的。看来江先生确实心思缜密。   但叶楚面色不显,令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这时,她的耳边又响起江先生温和的声音:“我说过要帮你一事是认真的。”   江先生的言下之意是,叶楚不必对他处处提防。   叶楚沉思,陆淮讲过江先生没有恶意,目前陆淮和暗阁已是合作关系,而且尚嫣的事情也是江先生查出来的。   江先生是可以相信的。   江先生:“我已经查到了方丈的事情,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吗?”   说完后,江先生便往前走了过去。   他晓得,叶楚是个聪明人。叶楚多次去寒塔寺,定是想把方丈的事弄个明白。   既然自己可以帮她,又没有恶意,叶楚没必要放弃这个机会。   孰轻孰重,叶楚还是知道的。   江先生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等着叶楚过来。   过了一会儿,车外似有脚步声传来。   江先生笑了。   然后,车门被打开,叶楚微微俯身,坐在了车后座。   叶楚瞥了江先生一眼:“江先生,出发吧。”   停了片刻,叶楚又开口:“方才我已经打电话给三少了。”   “若是我有事,你逃脱不了干系。”   江先生嘴边的笑意加深。   他们两人还真是,事事不瞒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小剧场   陆淮:你不高兴了?   叶楚:没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淮: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叶楚:不……不必。   陆淮:亲吻、拥抱、还是……自己选。   元旦到了,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营养液,悄咪咪地期待一下。昨晚跨年,所以今天发迟了,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天天开心哦~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55章 第155章   车子缓缓发动, 往寒塔寺的方向驶去。   叶楚和江先生一路无话,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叶楚往车窗外看去,街道上行人极少, 已没有白日那般喧闹。   离寒塔寺还有一段距离,车子停了下来。   寒塔寺有莫清寒的人,若车子停得太近,容易被那些人发现。于是, 叶楚和江先生便下了车。   他们迈着步子, 往寒塔寺走去。   黄昏时分, 天色还没有黑透,但是光线已有些暗了下来。   叶楚和江先生走在寂静的小道上, 四下无人, 只听得见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道路幽深,在这黯淡的天色下,愈加显得寂寥万分。   再往前走,两旁是挺拔的梅树。枝头上尽是清冷的梅花, 空气中香气浅淡,若有似无。   冬日萧瑟, 因着这素雅的寒梅,寒塔寺更是显得冷寂极了。   然后,叶楚和江先生拾阶而上。台阶上纤尘不染, 极为干净。   叶楚记得,白日里,寒塔寺会有和尚们虔诚的诵经声, 悠长深远。   从表面上看来,这确实是一个佛门净地。   快走到寒塔寺了,叶楚抬头望去,一辆车停在寺庙门口。他们晓得,寺庙里来了人。   天色昏暗,按理来说,寺庙里不该再有来客才是。   除非……   叶楚眼睛一眯。   除非这人与莫清寒有关系。   他来寒塔寺,说不定就是来找净云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从后门进去。   江先生对寒塔寺极为熟悉,叶楚跟着江先生,他们很快就到了那里。   叶楚对此事并不觉得奇怪。   暗阁打探消息的本事极高,再加上江先生有意要带她来寒塔寺,自然掌握了寒塔寺的路线。   寒塔寺后门。   门敞开着,露出了一道缝隙。门外有一个小和尚,他正在扫地。   地上散落着干枯的树叶,小和尚低着头,拿起扫帚认真地打扫着。   叶楚和江先生隐在一旁,昏暗的天色极好地遮掩了他们的身形。   两人并没有动作,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在等待一个可以进去的时机。   过了一会,小和尚拿起扫帚,往远处走了过去,离门的距离远了些。   小和尚正在往前走着,恍惚间,他觉得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好似一阵轻盈浅淡的风。   寂静的黄昏里,这种感觉格外诡异。   他转过身,看了过去。大门依旧敞开着,那里空无一人。   寒风凛冽,小和尚的衣袖被轻轻吹起,凉意袭了上来。   这时,寂静中忽的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喵……”   一只黑猫在门前跑过,动作极为轻盈。它踩在落叶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小和尚眉头微松,喃喃道:“原来是猫。”   他继续低头扫起地来。   而这时,叶楚和江先生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庙中。   他们脚步极轻,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叶楚跟在江先生身后,江先生晓得路线,她只需要跟着他走。   这里是一条长廊,极为幽静。江先生动作忽的一滞,他停下了脚步。   见状,叶楚也止了步子。   江先生比旁人更为谨慎,他察觉到有人过来了。   他略一扫视,发现了只有那边的拐角处可以藏身。   江先生和叶楚很快就藏进那里,身形被墙面遮挡住。   这时,有两个和尚走了过来,他们一面走着,一面讲着话。   “费先生又来了。”   “他母亲身体不好,这回又是来拜药师佛的。”   “费先生每次都在黄昏的时候来,大概是因为很忙罢。”   “……”   两个和尚渐渐走远了,声音也歇了下来。   叶楚沉吟,从那两个和尚的话中可以知道,寺庙今晚的来客是费先生,他现在正在药师殿。   费先生极有可能是来找净云的,而净云又是莫清寒的人,那么这个费先生的身份就极为可疑。   想必费先生现在应该在药师殿中了。   江先生本就是带叶楚来看净云的秘密,听到和尚的话,他面色不显,仿佛对此毫不意外。   江先生往前走去,示意叶楚跟上来。   寒塔寺虽大,但叶楚和江先生很快就进了药师殿,丝毫没有被发现。   他们刚走进去,仿佛就能感觉到光线暗了下来,空气沉滞了几分。   叶楚抬眼看去。   药师殿中间是药师佛,左右两边是日光、月光菩萨。   佛像高大庄严,透着深沉的气息。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落在寂静的药师殿里,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叶楚和江先生心一紧。   有人来了。   他们快速扫了一眼,决定躲在佛像后面。   叶楚和江先生快步走了过去,但脚步极轻。   佛像高大,沉沉的影子覆在他们身上。这里光线晦暗,他们隐在黑暗中,旁人不会看见。   叶楚和江先生刚站好,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他们放缓了呼吸。   ……   进来的人是费先生,他是申新纺织的老板,申新纺织是上海滩一家大公司,名气仅次于恒通纱场。   费先生走进药师殿,他走到佛像前,弯腰拜了拜。然后,他拿起一炷香,插在了香炉里。   拜完佛,费先生并没有离开。他站在佛像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正是寒潭寺的方丈,净云。   费先生转身看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   净云:“费先生这样有孝心,您的母亲一定会好起来。”   净云的声音温和,听上去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   费先生:“今日在峨眉酒楼……”   话未说完,净云摇头,示意费先生现在别讲话。   见状,费先生立即住了嘴。   净云缓缓地扫视着药师殿,神情极为严肃。   药师殿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他和费先生,并没有别人。   净云放下心,这才看向费先生,声线镇定:“任务失败了。”   他接了主子的命令,派人去刺杀华商会的黄先生。本来就要得手了,没想到中途有人救了黄先生。   费先生皱着眉:“恒通纱场的黄先生被陆三少的人救了,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经此一遭,很多人都知道,陆三少绝不会对华商会的事情视之不理。   净云:“主子原想让华商会起内乱,这样你就能取代黄先生的位子。”   莫清寒早已选中了费先生。   费先生容易控制,背景也有利于莫清寒行事。   莫清寒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华商会其中一个成员死亡,再将费先生安插进入华商会。   先前刺杀贺洵和苏明哲的计划失败,莫清寒再次让人刺杀别的成员。   恒通纱场的黄先生贪图富贵,容易上当。   但是在关键时刻,这一切再次被陆淮打乱了。   费先生担忧:“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那个位置他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现在若是要放弃,他实在是不甘心。   净云语气平静:“陆三少已经怀疑了,你暂时按捺不动。”   费先生只能应下。   佛堂庄严,他们二人却在这里讲着害人性命的话。   谁能想到,平日净云大师慈眉善目,但这些全是他伪装出来的。   费先生和净云的谈话全部落进叶楚耳中,事情变得极为清晰。   费先生就是莫清寒的棋子,莫清寒隐在暗处,他让净云来操控费先生。   叶楚眉头隐隐皱起,先前陆淮去汉阳监狱,他们有了一个黑名单。   黑名单上的名字全是莫清寒的手下,都与汉阳监狱有关。   净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费先生则是莫清寒的一个暗棋,他和其他莫清寒的手下一样,被安插在各大势力中。   而这群人是黑名单上没有的。   不管怎样,费先生暴露了身份,叶楚知道他为莫清寒效力,之后会同陆淮商量解决他。   此刻,药师殿里倏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仿佛是风敲击门传来的沉闷声响。又好像是旁的什么声音。   净云极为警惕,他立即不再说话,目光往四下看去。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空气里仿佛有沉沉的压迫感。   药师殿安静极了,压抑万分。   叶楚和江先生自然察觉到了净云的反应,他们紧皱着眉。   方才两人极为小心,他们确定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无可否认的是,净云的确起了疑心。   净云抬起脚,走了过去。   寂静的药师殿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药师殿光线极暗,视线看不分明。况且,叶楚和江先生藏在佛像后面,更不可能知晓净云往哪里走。   叶楚神经紧绷,她握紧了拳,眼底极为平静。   她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江先生的手放在腰侧,那里有一把冷硬的枪。   他的眼底冰冷,杀手的本能尽显。   两人各怀心思,视线落在佛像那里,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   净云知道声响从门那边传来的,他走到门前,打开门,往外仔细看了看。   净云没发现什么,他对费先生摇了摇头:“门外没人。”   闻言,叶楚倏地松了一口气,方才净云往门口走去,是以为门口有人,并没有怀疑到他们身上。   想来也是,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行踪最为隐蔽,旁人定不会发现他的踪迹。   是她太过紧张了。   费先生开口:“那我还会不会……”   净云:“你放心,主子说过的话一定作数,你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即便没有发现这里有人,但两人不敢多聊,走出了药师殿。之后,费先生离开了寒塔寺。   声响渐渐远去,药师殿再次恢复了寂静,想必他们已经走远了。   叶楚和江先生极为谨慎,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寒塔寺。   ……   另一头,陆淮在南京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今日下午,他刚刚抵达上海。   陆淮本不用走得那样急,只是想到有人想见他,提前赶了回来。   他一回到督军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楚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是我。”   陆淮声线淡淡:“怎么了?”   叶楚:“我在国泰大戏院,遇到了江先生。”   陆淮面色一凝:“他找你什么事?”   叶楚将整件事都讲得明白,绝不会瞒着陆淮。   叶楚不解:“他为何总关心叶家的事?”   陆淮:“江先生受人委托,照顾叶家。但他对此极为保密,我一直查不出那个委托人是谁。”   “他值得信任,并非来意不善。”   叶楚顿了顿,继续道:“江先生想带我去一趟寒塔寺。”   他们本就要追查寒塔寺的方丈净云大师。   净云受莫清寒的指示,在寒塔寺中隐藏,不晓得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   而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他最擅长隐蔽行踪。想必他已经查到了什么,才会带叶楚去。   陆淮清楚,叶楚打这个电话,是来征求他的同意。   陆淮交待了一句:“若是遇到了危险,听江先生的,他经验丰富,定能轻松解决。”   叶楚:“好。”   搁了电话后,陆淮忽的感觉空落。   他随意拿起一份文件,试图转移注意力。   陆淮的手指落在文件上,但动作停了一下。   他讲过,不会限制叶楚的自由。不知怎的,真的到了这种时刻,反倒又有些烦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桌上的文件却没有翻几页。   陆淮回过神来,他看向那份文件,瞧见上面的内容后,眉头微微皱起。   过了很久,寂静的月光落进屋子。   陆淮看了一眼怀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晓得叶楚有没有从寒塔寺回来。   陆淮现在并不能给叶公馆打电话。   他分明讲过,要是想见叶楚,就会让人通知她,但是今晚两人没有约好要见面……   若是他贸然出现,她会有什么反应?   见还是不见。   陆淮思索了一下。   他起了身,披上黑色大衣,出了门。   算了,还是去看一眼罢。   ……   江先生将叶楚送回了叶公馆。   她回家的时候,没有赶上晚餐。苏兰在厨房留了一份饭菜。   叶楚用过餐后,在苏兰房中待了一会,才回房。   叶楚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叶楚合上房门,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她感觉到不对劲。   房间里有人。   难道是陆淮吗?   叶楚略加思索,她认为那人不一定是陆淮。   陆淮下午才刚刚抵达上海,而且他并没有让白瑛通知自己,说明他晚上不会来叶公馆。   况且叶楚觉得,陆淮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他要来叶公馆,必定会提前告知自己。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叶楚不动声色,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始终是一片黑暗静默。   叶楚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围。   她要判断出那人的藏身之处。   那人似乎是受过训练,他的呼吸很浅,极不容易被发现。   但让叶楚不明白的是,那人分明可以完全隐匿自己的身形,却又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让她发现。   叶楚不清楚那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人的身形隐在房间的另一侧,灯的开关恰好在那个方向。   门离叶楚不近,为了防止意外,她先拿起了枪。   还未等叶楚走到门口时,那人却开始有了动作。   他似乎知道叶楚发现了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叶楚的脚步一滞,她握紧了手上的枪。   那人的步子不急不缓,一步步向叶楚靠近。   此时,叶楚冷静异常,警惕着他的动作。   叶楚身子紧绷,将枪对准了来人的方向,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子弹上了膛,随时准备开枪。   叶楚面色镇定,丝毫没有犹豫。   下一秒,那人立即上前,他离叶楚仅仅只有很短的距离。   他的手迅速抓紧叶楚的手,一股温热的感觉贴了上来。   他的手指顺着她手背的肌肤,到达她的手腕。   一系列动作在几秒内完成,他的力道却不重,仿佛怕伤到了叶楚。   叶楚手中的枪被立即卸下,她失去了先机。   枪被那人拿在手中,他迟疑了片刻,随后把枪扔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床上叠着被子,枪落在上面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音。   叶楚很快就落于了下风。   这时,叶楚主动出击,打向那人。   那人伸手一挡,截断叶楚的攻击。   叶楚后退一步,提脚踢向那人的头部。   那个人抓住叶楚的脚,往自己这边的方向一拉。   叶楚另一只脚同时抬起,用力蹬向那人的腹部。   他身子一避,叶楚失了禁锢,身子向后倒去。   叶楚身子一转,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跟了上来,毫不犹豫地靠近叶楚。   他伸手抓紧叶楚的手臂,手掌微微用力,将叶楚拉了过来。   叶楚皱了皱眉,手肘曲起,想要砸向身后。   当叶楚靠近那人的时候,她的动作突然停了,心下一松。   她晓得那人的身份了。   是陆淮。   叶楚对陆淮很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对叶楚来说,都极为熟悉。   陆淮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还始终保持着沉默。   按照陆淮的性子,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叶楚心中存了事,所以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形。   当叶楚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一件事。   方才她正在攻击陆淮,而现在,因为动作猛地一收,一股冲劲令她朝他跌去。   她的身体完全靠在了陆淮的怀里。   陆淮怕叶楚摔倒,他用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的身子紧贴,陆淮的体温传到叶楚身上。   叶楚心下一凛,立即从陆淮的怀中站起。   炽热的温度瞬间消失,叶楚感觉到一丝凉意。   叶楚转过身,和陆淮面对面站着。   陆淮知道叶楚已经认出了他,但是他仍旧没有开口。   此时,陆淮朝叶楚走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他的气息也愈发靠近。   叶楚耳根一热,她无处可逃,只能退后一步,背脊恰好贴在冰凉的墙上。   陆淮忽的伸出手,靠近叶楚的脸。   叶楚不由得怔了几秒,呼吸一凝。   下一秒,陆淮的手却搁在了墙上,他轻轻按下她身旁的开关。   房间骤亮,光线刺眼,叶楚很快闭上了眼。   她渐渐熟悉了屋子里的明亮。   当叶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陆淮站在自己的面前。   陆淮的目光下移,看进叶楚的眼中,眸色深浅不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忽的开口,低沉的声线,落在寂静的夜里。   “你现在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56章 第156章   叶楚怔了一怔。   她没有料到, 陆淮会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 他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陆淮分明不是在质问,但叶楚却莫名觉得心慌。   灯光既然已经亮起, 陆淮便往后退了几步,他和叶楚之间的距离被拉开。   叶楚的表情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个房间中不能有太大动静,若是被叶家人发现了, 她是真的应付不来了。   陆淮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叶楚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怀表上, 对她来讲, 那块怀表是极为熟悉的物件。   她作了解释:“我方才一直在母亲那边,所以回房迟了。”   叶楚并不希望陆淮想到别处去, 她定要同他解释清楚才可以。   她又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没说会过来, 今晚怎么突然来了?”   陆淮的回答很简洁:“晚上联系不上你,便自己过来了。”   若不是某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他又怎会提前离开南京?   也是因为她,他才会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 直接来到叶公馆。   这些天没有见面,他们有很多事情都尚未商议过。   很快, 他们便聊到了正题。   叶楚:“我在寒塔寺看到了申新纺织的费先生,方丈说,按照原先的计划, 费先生会被安插进华商会。”   她不假思索:“华商会的事情是莫清寒派人做的。”   陆淮:“他在上海办了一座庙,其实是用寺庙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叶楚:“我看到申报了,恒通纱场的黄先生遇刺, 若是他没有被你的人救下,莫清寒已经得手了。”   陆淮眼睛一眯:“前几日,我在那家教会医院看见了一个人。”   叶楚似有预感:“容沐?”   陆淮点头:“是。”   容沐的外表看上去云淡风轻,清逸至极,无人会把他当成一个杀人凶手。   如果他真是莫清寒,在医院杀人,混进人群中,于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将寒塔寺、方丈和容沐联系到一起,他们中间并没有任何真正的交集。旁人绝不会猜到他的身份。   即便容沐明面上和方丈有来往,谁能知道背后的故事。   陆淮也告诉了叶楚,前几天的调查结果。   “尚嫣有一个私宅,她会在那里发泄。”陆淮的眼底冷了几分。   叶楚心一紧。   陆淮:“尚嫣会用酷刑折磨那些人……”   叶楚:“为了满足她病态的追求?”   陆淮迟疑几秒,点头。   叶楚的面色微沉,这件事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   上一世,尚嫣本就一直跟在莫清寒身边,当时叶楚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终生不嫁。   叶楚现在立即知晓了,想必莫清寒擅长揣摩人心。他要利用尚嫣,让尚家的人信服他,并为他所用。   莫清寒发现了尚嫣有一种对暴力的病态追求,他既不扼制,也并不适当克制她的行为。   反倒让尚嫣的性子变得愈发残忍。   因为感情这件事,对莫清寒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   叶楚和陆淮决心细细筹谋一番。   于是,他们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   怎么能让莫清寒主动现身?   他们有两种办法,一是通过净云大师,也就是汉阳监狱中的樊景云。   二是当众拆穿尚嫣。尚嫣的真面目,尚家人并不知道。   只要尚嫣陷入困境,她在极为慌乱的情况下,定会去找莫清寒求救。   他们现在不能正面对上,莫清寒也不会来找。   确认莫清寒身份后,陆淮和叶楚会继续隐藏他们。   只是莫清寒小心谨慎,他们是否会被发现,仍是未知数。   敌在明,他们在暗。到时候,莫清寒想要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一清二楚。   若是被发现了,就当做激出莫清寒,让他自我暴露,说不定还能抓住他背后的人。   两人商议好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叶楚同陆淮道了一声晚安,他才离开。   叶楚收拾好后,躺在了床上。   前些天,陆淮一直没有回上海滩。   叶楚失眠了几回,但这一次,她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到了梦里,她的嘴边还是笑意。   ……   清晨,阳光还很稀薄,过了一会,晨雾散去,阳光透过云层落下,驱散了些许寒冷。   一个神秘的女人来到了国泰大戏院。   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条雪白丝巾,脚上是一双丝绒缎面鞋子。   她还带着一顶帽子,帽檐微微垂下。   女人推门走进了国泰大戏院,台上的同学们正在排练着话剧。   有时候,剧院的人会在底下看他们排演。   有些同学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意,继续认真排戏。   那个女人一直看着这出戏的每一个细节。   包括角色的安排,演员的情感投入以及他们念的台词……   那女人饶有兴味地看着。   虽然她早就知道男女主角都是女生,但如今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觉得很新颖。   这两个同学演得都很不错,始终专注于自己的角色,台词表情各方面都处理得很好。   那个女人很低调,仅仅只是站在角落里,并没有离舞台很近。   待到整个故事快要演到尾声时,她就起步离开了。   她刚走到剧院门口,就碰到了这家剧院的经理。   经理对上那人眼睛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他难掩好奇,开口问道:“你是季仪?”   季仪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给了经理肯定的回答。   经理有些惊喜:“我是你的书迷,宜君写得真好看。”   经理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在剧院里碰到宜君的作者。   更不用提,现在舞台上排演的话剧正是宜君。   经理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我们剧院在排宜君的话剧,年后就会上演了。”   国泰大戏院对宜君这出戏很重视,所以经理也时常会来这里看同学们排演。   季仪笑了笑,笑容温和大方:“谢谢,你是剧院的人吗?”   经理谦虚:“说来惭愧,我虽是剧院经理,但没有做什么实事。”   季仪问道:“我能向你要一张首演的票吗?”   她对即将在年后上演的话剧很感兴趣,方才她看了同学的演出,非常精彩,令人期待。   经理一口答应下来。   临走前,季仪思索了几秒,想让经理帮她一个忙。   季仪:“那群学生表现得很好,你能帮我鼓励他们一下吗?”   演话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缺少热情,那些同学们全情投入到这部话剧中。   季仪觉得这点难能可贵。   对于季仪这个要求,经理自然不会拒绝。   等到同学们休息的时候,经理走上前去。   剧院经理没有直接告诉他们:“你们晓得方才在下面看戏的人是谁吗?”   同学们已经和经理很熟了,他们经常来这里排练,这个经理也常来看他们演出。   付恬恬好奇:“不是你们剧院的人吗?”   剧院经理卖关子:“不是,你们再猜猜。”   另一个同学开口:“是不是电影公司的女演员?”   好几个同学都提出自己的猜测,但是无人猜中。   这时,剧院经理才说出了事实:“她是季仪。”   经理一开口,所有人的情绪愈发高涨了起来。   严曼曼抬高声线:“季仪?是写宜君的那个季仪吗?”   严曼曼可是季仪的忠实书迷,她一直期待着季仪能来看他们演出。   剧院经理点头:“对。”   严曼曼有些兴奋:“她真的来看我们演出了。”   刚才她也瞧见了站在台下的那个女人,没想到正是季仪。   不过实在可惜,她居然没有认出来,错失了和季仪说话的机会。   听到经理的话,同学们纷纷议论了起来,脸上均带着遗憾。   看到同学们的反应,经理继续说道:“季仪向剧院要了一张首演的票……”   严曼曼和付恬恬异口同声:“她会来看我们的首演!”   季仪这样的举动,分明还会继续来看他们的演出。   想到宜君作者能亲自来看,大家都兴奋异常。   剩下的日子里,她们决定要更努力排练,在季仪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   从国泰大戏院出来后,季仪先去了一趟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和几块蛋糕,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回家的路上,季仪经过一家书店,书店的橱窗明亮干净,能瞧见里面的情形。   季仪去书店里买了几本书,然后回到了法租界的那套公寓里。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将大衣和帽子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黑暗。   季仪摸索着开关,按下。   啪的一声,灯光骤亮,柔和的光线落满整间屋子。   季仪走到书房,桌上放着一叠稿子。   那是她给沈九爷写的剧本。   她刚回上海的时候,就被九爷的手下带到了大都会。   沈九爷亲自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要让她帮忙写出来。   季仪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自然答应了下来。   稿子已经写了大半,但是今天,季仪却遇到了瓶颈。   因为灵感匮乏,她才去外面随处走走。   她想要找些灵感,将这个剧本继续写下去。   若是要排成一出戏,沈九爷那个故事又太少。季仪需要往里面加更多的内容。   季仪正巧记起宜君话剧在国泰大戏院排演,季仪便去了那里。   外头天气冷,看完同学们的排练后,季仪就回了家。   此时,她的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   季仪打开了桌上的小灯,柔和的光洒下。   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窗户紧闭着,将其他声音隔绝在外。   夜幕降临,房间内寂静万分,偶尔有夜风吹动窗户,发出细小的声响,外头的繁华喧嚣都与她无关。   季仪拿起笔,继续写起下面的故事。   季仪正好写到了男女主角的重逢。   直到男子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人的时候,他们又一次意外相遇了。   但是,季仪却新加上了一点,女主角失忆了。   一个失忆的女子,重遇从前认识的人。只有男方记得那段过去,而女方却并不记得。   男子带着记忆,一路寻找。却不曾想到,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却遗忘了。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反正他认定了她,怎么也不会离开。   季仪并不知道,她在不经意间写出了沈九那个故事的后半段。   过去永远不会死去,记忆也永远不会消失。   一份感情要经得起考验,若那人真是命中注定,上天岂会这样仓促安排?   虽说双方都有改变,但他们都能坦然接受。   只要是那个人,结局必定会是圆满的。   ……   叶楚的十七岁生日,很快就要到了。   原本叶家人都会在叶公馆举办她的生日宴会。   但是叶楚知道,现在上海滩不平静,莫清寒又在上海,她并不想让人趁机接近叶家。   叶楚便将地点定在了华懋饭店,离叶公馆很近,不必过分张扬,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待到事务渐渐完成后,叶公馆的人开始拟定参与人员名单。   叶楚请了她学堂里的朋友,还有丁月璇,甚至故意给了尚嫣一份。   至于陆淮……   两人分明清楚极了,为了避嫌,陆淮是绝不会出现在叶楚的生日宴会上的。   但是,叶楚仍是给陆淮准备了一份请帖。   只不过,他的请帖同旁人丝毫不同。   在督军府,陆淮收到这份请帖的时候,密封工作做得极好。   似乎是怕里面的字被人看见。   陆淮拆开了信封,他拿出那份请帖。   上面写着一行字。   诚邀三少前来参加。   陆淮忽的笑了一声。   关于叶楚的这句话,陆淮倒是有自己的分析。   在他看来,她的意思是,生日当晚在华懋饭店,宾客人多口杂,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这场生日会较为紧张,是叶楚的一场试探。   等到一切解决后,他们再去过另一种生日会。   叶楚的十七岁生日。   没有旁人,只属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57章 第157章   叶楚给丁月璇打过电话, 说会去大都会找她。   前段时间, 叶楚一直有事要处理。   叶楚刚回上海时,丁月璇的戏就开机了, 她们根本没有时间见面。   现在,丁月璇正在拍摄电影《夜上海》。   《夜上海》讲的是一个歌星的成长故事。   电影已经拍摄了一段时间了,剧情进展到那个歌星首次登台演出,所以, 剧组会在歌舞厅进行拍摄。   剧组的人想将拍摄地点选在大都会。   丁月璇是大都会的歌星, 已经在这里登台表演了很多次。   若是他们能在大都会完成这一段的拍摄, 相信拍出来的效果肯定会更好。   剧组征求了沈九的同意,他们可以在白天来大都会拍戏。   按照和丁月璇约定好的时间, 叶楚来了大都会。   先前的每一个夜晚, 大都会的灯会亮起,好似白昼一样。   来大都会放松的男男女女会结伴前来,欢笑声不断。   但现在是白日,大都会外面只停着几辆汽车, 失了夜晚的繁荣奢华,安静极了。   方才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叶楚加快了脚步,走进大都会。   叶楚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顶上的几盏灯都没有开, 白日里的光线淡淡。   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着丁月璇的海报,和叶楚上次看到的不同。   海报已经换了,先前那张海报中, 丁月璇仍显青涩,但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光彩夺目的大明星了。   叶楚亲眼看着丁月璇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叶楚见证了丁月璇从懵懂单纯,到独立自主,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   但是叶楚知道,这些成功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正因为叶楚清楚,她才更为丁月璇感到开心。   叶楚还未走到走廊的尽头,就听到了丝丝缕缕的音乐声,不断落进叶楚的耳中。   叶楚继续往前走,她发现大都会所有的窗帘全被拉上,窗户紧闭。   室内的霓虹灯闪烁着,光线稍显昏暗。   大都会门外阳光正盛,一进来舞厅,却像是踏进黑夜一样。   分明此刻是白天,但看上去仿佛是繁华的夜晚。   原来,剧组为了营造出夜晚的氛围,将大都会稍微布置了一下。   和外头的安静不同,里面喧嚣极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穿梭在大都会中,做着拍摄的准备。   这儿人多,光线幽暗,叶楚一时间找不出丁月璇在哪里。   叶楚站在原地没有动,环顾四周,寻找着丁月璇的身影。   “阿楚。”   叶楚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丁月璇站在右侧的不远处,正一脸惊喜地看向这边。   丁月璇同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就朝叶楚走了过来。   “月璇。”叶楚朝她笑了笑。   叶楚一直看着丁月璇,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丁月璇穿了戏中的装扮,化着精致的妆容,光彩夺目。   虽然丁月璇变化很大,但是她仍然带着先前的那抹淡然安静。   叶楚笑着:“你这副样子真好看。”   丁月璇听见叶楚的话,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抿嘴笑了。   丁月璇的笑容纯粹干净,像一缕清新的夜风,吹进奢靡的大都会。   剧组人员愣了几秒,夜来香在他们面前向来从容大气,他们没有见过她现在有些害羞的模样。   方才丁月璇走到叶楚身边的时候,大家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们猜测那人应该是夜来香的朋友。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丁月璇而言,叶楚并不只是个简单的朋友。   她在丁月璇心中非常重要。   丁月璇不晓得旁人的心思,她只顾着同叶楚聊天。   丁月璇看向叶楚:“你之前不在上海,发生了很多事。”   叶楚知道乔云笙和沈九打了一个赌,但是乔云笙输了。乔云笙借此机会,派人去大都会抓丁月璇。   丁月璇同叶楚在电话中讲过,沈九找了人来保护她。   叶楚拉过丁月璇的手:“只要你一切都好,就没事了。”   乔云笙这人心思歹毒,不达目的不罢休。叶楚不愿让丁月璇因此受到伤害。   这时,叶楚注意到了一个人,他站在丁月璇的身后。   那人正是上次和叶楚他们合作,搞垮黑市比武的人。   秦骁。   叶楚有些奇怪,秦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月璇说:“他是黑市比武的冠军,秦骁。”   叶楚怔了一下。   秦骁朝叶楚点了点头:“叶二小姐,好久不见。”   叶楚也点头,同秦骁打了个招呼。   丁月璇瞧见两人的行为,问道:“你们认识?”   秦骁回答:“在三少那里见过。”   叶楚没有说话,她和陆淮在茶社见过秦骁,一同商议了取缔黑市比武的事情。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莫清寒来到了上海,为了不让秦骁卷进此事,他们不能扯上关系。   所幸这里没有可疑的人,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几人相熟。   三少?丁月璇没有做声,而是沉吟了片刻。   她从未见过阿楚和哪个男人走得近过。看来,对阿楚而言,陆三少竟有些不同。   细想一番,丁月璇已然明白了过来。   她也不会想那么多,只盼阿楚能够开开心心。   丁月璇轻轻地握了一下叶楚的手心,叶楚看了过来。   丁月璇笑着说:“阿楚,看来你有事瞒着我。”   叶楚同样笑了:“事出有因。”   秦骁意识到刚才可能说错了话,叶二小姐和陆三少的事情,或许没有他想得那样简单。   他立即保证:“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丁月璇也说了句:“我也不会。”   丁月璇知道叶楚对这件事保密,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留给丁月璇的空闲时间不多,她和叶楚聊了一会后,马上就要去拍摄了。   丁月璇觉得有些可惜,她好不容易和叶楚见面,却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丁月璇向来敬业,她不会让其他剧组人员等她。   这场戏是歌星首次登台的戏,丁月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的气场同先前不一样了,一下子就融入角色之中。   叶楚站在一旁看着,她不经意看到了秦骁的表情。   秦骁的神情专注,视线一直落在丁月璇的身上,始终没有移开。   叶楚看了看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的笑了一声。   ……   再待了一会,叶楚就准备离开大都会了。   叶楚和丁月璇告别后,她在门口看见了曹安。   曹安朝她走了过来,开口:“叶楚姑娘,九爷想见你一面。”   沈九知道叶楚来大都会看丁月璇,便让曹安带叶楚过来。叶楚生日快到了,他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叶楚。   沈九找自己,想必有话要说。叶楚点头,跟着曹安走了。   叶楚来到沈九的房间,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沈九慵懒地坐在那里,姿态闲适极了。   看见叶楚来了,沈九直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说:“小丫头,坐。”   待叶楚落座,沈九开口:“听说你快满十七岁了。”   沈九和陆淮关系近,自然知道这件事。   叶楚点了点头:“后天。”   后天,叶家会在华懋饭店举办叶楚的生日宴会。   沈九挑了挑眉:“你知道民律草案中有一条规定吗?”   知道叶楚快十七了,沈九想起叶楚和陆淮之间的关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清会有个人熟知法律,沈九随意问了一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沈九忽的说起法律,叶楚有些意外:“沈九,你什么时候对法律感兴趣了?”   下一秒,沈九坏笑道:“女子满十五岁,便能婚配。”   这就意味着,陆淮可以同叶楚结婚了。   只不过,这两人性格内敛,不把情感说出口罢了。   即便这两人都不提,但叶楚和陆淮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他实在替这两人着急。   叶楚:“……”   叶楚当然清楚沈九在说什么,不过,她没料到沈九竟这样直接。   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九晓得叶楚害羞了,他接着说:“小丫头,这次生日过后,你就十七了。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在意他人想法。”   他的意思是,先前叶楚年纪小,做事情可能束手束脚的。但叶楚马上就要十七了,有些事情就不必顾虑太多。   沈九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比如在与陆淮的这段关系中,叶楚稍微主动一点也是无妨的。   叶楚有些无奈:“沈九,你管得太多了。”   沈九轻笑了一声,小丫头脸皮薄,他就不调侃她了。   沈九看着叶楚,神情认真:“陆淮他性子冷,有些事他藏在心里不会说,小丫头,你多担待点。”   陆淮嘴硬,小丫头可别被陆淮这冷清的性子吓跑了。   叶楚笑了:“嗯。”   她自然晓得陆淮的性情,他话不多,却总为旁人着想。   这时,沈九想起了他叫叶楚过来的目的,他拿起一个盒子,递给叶楚。   沈九:“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叶楚接过来,低头看去。   盒子是黑色的,上面映着精美的花纹。   叶楚打开盒盖,视线落在上面。   里面是一对腕表。   这时,沈九的声音响起:“另一块表,你可以送给陆淮。”   沈九的心思昭然若揭。   叶楚:“……”   不过,这是沈九送自己的礼物,是他的心意。   叶楚无视了方才沈九的话,她说:“沈九,谢谢。”   沈九挑了挑眉。   沈九忽的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阿玖很想你。”   这段时间,沈九有空就会去督军府看阿玖。   即便阿玖失去了记忆,经过这么些天,她和沈九的关系好了许多。   因为叶楚很久没去督军府,阿玖告诉沈九,她有些想叶楚。   陆淮和沈九讲过,他和叶楚目前要保持距离。   具体的原因他虽然没有说,但沈九明白,陆淮这样做,是担心叶楚有危险。   最近上海滩有些动荡,两人不经常接触,对彼此都好。   听了沈九的话,叶楚开口,“过段时间,我会去看阿玖的。”   她也很想阿玖,但现在是非常时刻,莫清寒的人隐在暗处,她和陆淮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极为谨慎。   等这阵子过了,她就会去督军府看阿玖。   闻言,沈九笑了。   ……   苏明哲接到了陆淮的电话,约他在恒兴茶社见面。   他们两人公开见面,不会有人怀疑。   华商会成员遇刺案闹得沸沸扬扬,上海滩众人蠢蠢欲动,陆三少铁了心要护住华商会。   苏家是巨贾之家,苏明哲也是华商会的重要成员。他同三少见一面,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这日,苏明哲到了恒兴茶社。   打开门,苏明哲看了过去,陆淮已经到了。   苏明哲走过去,落座。   陆淮淡淡开口:“苏明哲,喝茶。”   浅白的雾气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明哲看了一眼,那是他最喜欢的雀舌茶,陆三少倒是极有诚意。   陆淮:“恒通纱场的黄先生出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前些日子,苏明哲在金门大酒店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杀手。   后来,黄先生也受到了暗杀。华商会成员接连遇刺,这件事在上海滩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动手的人,定是别有居心。   苏明哲微皱着眉:“有人想对华商会成员做什么?”   陆淮沉声道:“趁着新主席上任,令华商会起内乱,那人意图扰乱上海商界。”   那人目的很明显,要引起上海滩的动乱。依着陆淮的猜想,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正是莫清寒。   他想借机在华商会安插自己的人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弄出这些事情。   苏明哲:“三少已经有所准备,救了黄先生一命。想必还有别的准备罢。”   陆淮已经向外界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会护着华商会,警告那些歹人不要再多生事端。   陆淮问了一句:“你知道申新纺织的费先生吗?”   苏明哲点头。   申新纺织不如恒通纱场,尚且没有资格进入华商会。因此,费先生并不是华商会的成员。   陆淮这样说,莫非费先生与这次刺杀有关?   陆淮:“申新纺织想取代恒通纱场。苏明哲,你有什么想法?”   苏明哲:“费先生的生意一直有点问题,我能查出来。”   上海滩商界的动向,是需要时时刻刻掌控的。对申新纺织这样的公司,苏明哲也有关注过。   苏明哲知道,申新纺织明面上是正经公司,私下却不晓得在做什么。   若是费先生真的有问题,苏明哲会细细调查,必定会发现申新纺织隐藏的秘密。   陆淮:“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两人没有像先前那样争锋相对,这里气氛愈发和谐。   停了片刻,陆淮又说:“今日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苏明哲抬眉:“和我妹妹有关?”   陆淮已经和苏明哲说过,他对叶楚有心思。只不过现在不是表露的时刻。他会和叶楚保持距离。   陆淮的话让苏明哲暂时放下了戒心。   陆淮声线低沉:“这是我给她备的礼物。”   提到叶楚,陆淮的声音低了几分,气息也仿佛没有方才那样冷冽。   然后,陆淮把桌上的盒子推过去,放在了苏明哲的面前。   苏明哲低头看去。   看上去这只是普通的黑色盒子,陆淮仿佛并不想张扬此事。   苏明哲说了一句:“她后天就满十七岁了。”   不晓得陆三少会不会来叶楚的生日宴会。   陆淮声音淡淡:“我不能去叶公馆见她,只能劳烦你了。”   明面上陆淮这样说,但私底下陆淮是如何做的,他自然不会告诉苏明哲。   而苏明哲不知晓陆淮的真实想法。   苏明哲认为,近日上海滩并不太平,幕后黑手也还没有抓到。   敌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若是陆淮与叶楚走得很近,会引起那些歹人的注意,到时候叶楚会受到牵连。   陆淮能这样做,看来他是真心为叶楚着想。   苏明哲没有拒绝。   这时,陆淮忽的说了一句:“替我讲一句生日快乐。”   苏明哲:“好。”   讲完这两件事,陆淮和苏明哲便离开了恒兴茶社。   ……   今天,叶楚的生日宴会将在华懋饭店举行。   叶家的珠宝生意做得很大,人脉也广。来参加聚会的不仅仅有叶楚的朋友,还会有名流权贵。   请帖已经发出,届时,大家会到华懋饭店的九霄厅来。   冬日的下午,天色黑得早,已经微微暗下来了。   叶公馆。   叶楚正在她的房间里为宴会做准备,这里已经堆满了叶家人送的礼物。   十七岁的生日宴会,自然不能草率对待,今晚的衣物打扮已经挑选好了。   她不想太过张扬,但也不能失了叶家的脸面,所以要精心准备。   叶楚穿一件西式洋裙,戴一条珍珠项链,再搭上一双高跟皮鞋。她用发带系起了柔软的头发。   她正在系着长发,门那边传来了声音。   有人敲响了门。   叶楚快步朝门走去,她打开了门。   苏明哲站在那里,看见她时,眼睛一亮。   他笑了:“妹妹这一身真好看。”   叶楚嘴角牵起,对着苏明哲笑。   苏明哲走进了房间,他还带了一个盒子过来,素雅的黑色,虽简单但极有品味。   见到他手中的礼盒,叶楚问:“这是……”   苏明哲:“那个人让我代送给你的。”   苏明哲把礼物递到叶楚手中,并不讲陆淮的名字。   叶楚明知故问:“谁送的?”   苏明哲只好说:“三少。”   “他托我讲一声,生日快乐。”   对于今晚叶楚会和陆淮见面一事,苏明哲毫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不好意思,我和她晚上会见面。   苏明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开了一个新预收~打滚求收藏~   《她是他的心瘾》   初见时,她拿刀抵着他,两人争锋相对。   到后来,她却成了他一生戒不掉的瘾。   旁人总说她性子冷淡。   对他来说,她是夜里最迷人的罂粟。   令他无法自拔。 ☆、第158章 第158章   叶楚笑了笑:“谢谢他的祝福。”   叶楚虽没有说, 但苏明哲晓得, 这句话又要由他代为传达。   苏明哲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说什么。   “礼物先放下, 我送你去华懋饭店罢。”   “好,再等我一会。”   这一天对叶楚来说很重要,苏明哲自然要亲自送叶楚去华懋饭店。   苏兰知道叶楚和苏明哲兄妹俩的关系好,她自然放心将叶楚交给苏明哲。   叶楚整理好后, 就随苏明哲走出了叶公馆。   没想到, 叶公馆外面已经停着另一辆黑色的汽车了。   那辆车属于叶奕修。作为堂哥, 他向来对叶楚极为照顾。   叶奕修正在等待叶楚,而他的目的同苏明哲一样。   叶奕修在路上耽搁了一些事, 所以才比苏明哲慢了一步。   他也是来接叶楚的。   叶奕修下了车, 他正准备往里走,恰好看到苏明哲和叶楚走了出来。   苏明哲也在这时抬头,看向了叶奕修。   两人的视线对上。   苏明哲牵起唇角,笑了一下。所幸他来到叶公馆较早, 叶楚已经答应了同他一起去。   叶奕修怔了几秒,他并没有料到, 苏明哲会提前那样多的时间过来。   “堂哥。”叶楚瞧见门口的叶奕修,对他笑了。   叶楚起步走向叶奕修。   苏明哲眸色一暗,跟在叶楚身后。   “生日快乐。”叶奕修拍了拍叶楚的脑袋, 笑得极为儒雅。   叶奕修很快接着讲:“我送你去华懋饭店吧?”   说完后,叶奕修立即打开了车门,示意叶楚坐进车里。   苏明哲轻轻上前, 不着痕迹地关上了车门。   苏明哲:“不用麻烦了,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送阿楚去就行了。”   叶奕修和苏明哲对视,两人虽在笑着,但心思各异。   叶奕修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不麻烦,阿楚也是我的妹妹,我本就应该这样做。”   苏明哲始终挡在车前:“不过,我先前问过阿楚,她也已经答应我了。”   苏明哲语气温和,话中仍是不让。   叶奕修看了苏明哲一眼:“我一直在牛津,今年才能见阿楚。”   叶奕修试图让苏明哲离开。苏明哲面上带着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两人互不相让,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见到他们有些幼稚的行为,叶楚不由得笑了。   她差点忘了,每次苏明哲和叶奕修同来叶公馆的时候,总会为此起争执。   但是,华懋饭店那边应该已经有人到了。若是他们继续僵持下去,不晓得何时才能过去。   叶楚开了口:“我坐叶公馆的车子罢,不如你们开车跟在后面好了。”   两人同时拒绝了叶楚的提议。   这场争论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最后还是由叶奕修送叶楚过去。   因为前几年,叶奕修在牛津大学念书。虽然生日礼物准时送到,但是他却没办法来生日宴会。   苏明哲比叶奕修年长几岁,让让他也无妨。   ……   华懋饭店门口,叶奕修的车子缓缓停了,叶楚从车上走了下来。   苏明哲的车也跟在后面停了下来。   两人带着叶楚,一同进了华懋饭店。这是叶楚的生日宴会,叶家已经检查过多次,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华懋饭店的侍应生迎了上来,他晓得叶楚是今日生日宴的主角。   侍应生说:“叶先生和叶太太已经到了。”   苏兰和叶钧钊在九霄厅等着他们了。   叶钧钊会同权贵富商交际,苏兰则和那群太太们待在一起。   人人都清楚,叶二小姐是叶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   她的十七岁生日会,自然要好好操办。   叶楚进了宴会厅后,便被苏兰叫了去。苏兰那边的太太们,都想见见叶楚。   其实,叶楚不喜与人应酬,但她仍是面上带了笑,认真对待着。   叶楚同苏兰点头:“母亲。”   苏兰向她们介绍:“小女叶楚。”   贺太太笑着:“几年不见,没想到叶楚出落得这样好看。”   来人是顺南货号的老板娘,也就是贺洵的母亲。她平日忙得很,晚上抽身来参加聚会时又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贺太太是典型的上海女人,活得精致。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愁的事情只有贺洵的突然消失。今天夜里的宴会,贺洵又不晓得去了哪里。   但是只要贺洵平平安安就好,贺太太也不会去管他。   宋太太也讲:“听说成绩也是极好的。”   严太太:“曼曼说,叶楚的人缘也很好。”   十里洋场的人,个个心思通透,会捡着好话讲,尤其这是叶楚的生日,每个人说的话都格外中听。   这些话听听就罢了,并不会被叶楚放在心上。   宾客们热情得很,送了许多礼,诚意十足,礼物都被放进了一个房间。待到他们回叶公馆的时候,再把那些礼物取回来。   晚宴极其用心,为了照顾宾客们的口味,不同的桌上摆满了各式风味的餐点。   鸡骨酱、八宝鸭、松江钙鱼……这边是上海菜。牛排、计条司、鲜菇汤……那边是西餐。   还有苏州厨子做的中式糕点,和法国西点师做的法式甜品。   叶楚见到严曼曼和付恬恬的时候,她们正在寻找她。   “阿楚。”   严曼曼嘴边浮笑,朝着叶楚走来。她的声音不大,注意得很。   这里人多,严曼曼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淑女名媛的样子。   付恬恬在旁出现:“十七岁生日快乐!”   严曼曼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暗自站在叶楚旁边。付恬恬自是注意到了,很快就站在了叶楚另一旁。   经过话剧宜君的排练,她们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虽说拌嘴少了,但有时候,明里暗里还是要竞争一小下。   付恬恬买了个关子:“我早已买好了礼物,过会你就知道了。”   严曼曼倒是迫不及待讲了出来:“我的礼物是上次托人在英国带过来的。你一定会喜欢。”   这时,丁月璇从宴会厅门口走进来,她打扮得素净又清雅。   隔着人群,叶楚对丁月璇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宴会人多,不晓得会不会出现乔六的人。因为秦骁要一直保护丁月璇,所以叶楚给了他一份请帖。   叶楚沉默地看着,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秦骁跟在丁月璇身后,他们倒像是形影不离。   严曼曼和付恬恬已经用过餐了,她们并不饿,也无事可做,便同叶楚聊了一会。   这时,严曼曼发现宴会厅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她怔住,几个字从喉咙中吐出:“季仪……”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竟在这里见到了宜君的作者季仪。   季仪回上海滩不久,她虽是有名的作家,但这里名流云集,没有人会在意。   严曼曼问叶楚:“谁请的?”   叶楚看着身后,喃喃道:“喏,他请的。”   “他是……?”严曼曼扭头看去,他的个子很高,她只能抬头看。他身形高大,面目俊朗。   叶楚缓缓开口:“这是我的表哥,苏明哲。”   严曼曼望着苏明哲,她怔了几秒,很快收回了视线。   “我要找季仪讲话。”严曼曼落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付恬恬见到了叶奕修,两人一碰面,又争执起来。   叶楚没能聊太久,就又被叶钧钊和苏兰叫了过去。   这场宴会便在见旧面孔,认识新面孔中度过。苏兰说了,这些事要多做,日后定有用处。   当然,虽说生日宴会上有很多名流权贵,但在这场宴会中,却没有一个尚家的人。   叶楚并没有请尚嫣。   上回在南国酒家用餐的时候,尚嫣故意在严曼曼面前挑起事情,又刻意拉着叶楚去找陆淮,意图试探。   叶楚反应得快,尚嫣丝毫没有怀疑。   可叶楚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她要接近尚嫣,但不意味着要容忍尚嫣的古怪脾气。   叶楚要给尚嫣一个警告。   生日宴会这样重要的场合,尚嫣却没有收到叶楚的请帖。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尚嫣的礼物还是送到了叶楚手中。礼物被尚公馆的丫鬟送到了华懋饭店门口。   丫鬟无法进来,叶公馆的人将礼物带了进来,并将一切事情告知叶楚。   尚嫣甚至让丫鬟带了一句口信,说希望上次的事情能一笔勾销。   叶楚心中冷笑一声,却面色不显,给了尚嫣一个肯定的答复。   很快,叶楚又投入了这一场生日宴会中。宴会的时间虽不长,但对她来讲,却煎熬得很。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差不多快要散场了。   宴会结束后,叶楚同他们道别,客气有礼。   最后,叶奕修送叶楚和苏兰回了家。   附近有一家德国俱乐部,若是宾客想继续喝酒,便能去那里。   ……   回了叶公馆后,叶楚穿过漫长的走道,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先前叶楚给陆淮送了一份请帖,但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生日会已经结束了,有人要去俱乐部玩,有人要去歌舞厅,她却选择回家。   进了房间,屋子里没有开灯,但叶楚察觉到了有人在。   这里虽是一片黑漆漆的寂静,但那种感觉极为熟悉。   她轻声问:“是你吗?”   叶楚按亮了灯,看见陆淮站在那里。   他早已经到了。   陆淮的视线直直望了过来,落进她的眼睛。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叶楚看了一眼陆淮手中的盒子,她记得下午已经收过一份他的礼物了。   陆淮说:“这是阿玖送你的。”   叶楚笑了:“我很想她,有机会一定会去找她。”   陆淮唤了一声:“叶楚。”   叶楚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的脚步不快,但却坚定极了。   很快,步子停了。   陆淮走到了叶楚的面前,认真地凝视着她。   他的五官被叶楚看得清晰,轮廓分明,同记忆中一样,她的心跳竟漏了半拍。   陆淮开了口:“我有事情同你讲。”   叶楚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她嗯了一声,便仔细听着。   房间里开着灯,柔和的光线安静落下。   陆淮继续讲。   “你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有很多事情……”   他尚且没有讲完,却意外被打断了。   这时,走廊忽的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阿楚,你睡了吗?”   苏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但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仿佛很快就会到达叶楚的房间。   房门并没有锁。   叶楚和陆淮对视一眼,他们明白,绝不能让苏兰发现他在叶楚房中。   叶楚扫视着房间,寻找能将陆淮藏起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床,摇了摇头。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   陆淮很高,只能进叶楚的衣柜了。   她叹了一口气,堂堂陆家三少,白日里不能相见,他们只在夜里见面。   叶楚一边关门,一边轻声地说:“委屈你一下。”   衣柜的门在陆淮面前合上,与此同时,房间的门被苏兰推开。   叶楚对着镜子,装作在解发带。发带一松,长发披了下来。   她搁下手中的发带,朝苏兰走去:“母亲。”   苏兰没有怀疑:“见你的房间还亮着灯,我便过来了。”   叶楚随口问起:“其他人呢?”   苏兰说:“明哲带着他们去德国俱乐部了。”   “怎么还不休息?今晚不累吗?”   “不累。”叶楚笑了笑,“我现在在拆礼物呢。”   她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苏兰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盒子,递给叶楚。   叶楚拆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条翡翠项链,颜色是恰到好处的绿,颇具质感,链子做工也精致。   苏兰在旁问:“你觉得这条项链怎么样?”   翡翠是苏兰挑的,成色极好。这条链子也是她让人精心打造的。   叶楚笑得真切:“我很喜欢。”   苏兰:“戴上试试看。”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翡翠同这件洋装不太衬。”   “我记得你好像有件素白色的旗袍。”   若是今晚要试项链,换件衣服也可以。苏兰已经起了身,准备走向衣柜。   叶楚站起来,心中慌乱却面色不显:“我晓得那件旗袍放在哪里。”   苏兰停下了步子:“那阿楚拿一下好了。”   叶楚松了一口气,她朝着衣柜走去,让自己的步子平稳。   当着苏兰的面,叶楚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开了衣柜的门。   陆淮藏身的地方在衣柜里面,在衣服和柜壁之间,正好有一块空荡的地方。   叶楚故作镇定,扫了一眼衣柜,寻找着素白色的旗袍。   叶楚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衣服,试图找到那件旗袍,动作幅度却轻极了。   空间密闭,叶楚清浅的呼吸声被陆淮听得清楚。她的情绪尚且没有回复,似乎有些紧张。   发带早就解了,她的长发垂了下来,落在陆淮的眼前。   发间有着一抹轻柔的香气,叶楚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陆淮的鼻子中。   陆淮的呼吸一滞。   他站在那里,身形未动,叶楚的手寻找着旗袍,她一点点靠近过来。   陆淮的视线一转,发现了那件旗袍的位置正在自己眼前。   两人的距离很近,中间相隔着的是叶楚的衣裳。   无论是洋装还是旗袍,每一件衣服上都有着香皂的清香。   陆淮不由得伸出手,将那件旗袍轻轻一推。   叶楚见状,心一紧,忙用手将素白色旗袍拿住。   他们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旗袍相触。那股熟悉的温热感,一如既往。   两人的动作一停。   “找到了吗?”苏兰在后面问了一句。   叶楚的耳根一热。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落下一句警告。   “别动。”   太轻的声线落进他耳中,反倒有些绵软。   陆淮忽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温馨提醒:你女儿房里藏了一个男人。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59章 第159章   陆淮本就只是想帮叶楚一回, 怎会料到她的反应这样大。   叶楚难得露出慌乱的样子, 他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现在苏兰在房间里, 陆淮自然也懂得分寸。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手。   若是苏兰见到了陆淮深夜来到叶公馆,她心中定会多想,到时候很难同她解释。   仿佛因为怕苏兰起疑心,叶楚急忙抬高了声线:“找到了。”   她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头发。   黑色的长发一遮, 挡住了叶楚已然泛红的耳朵。   发间清香又朝着陆淮漫了过来, 那件旗袍被叶楚一抽, 从他手中离开。   叶楚拿稳了那件素白色旗袍,两人指尖的触感恢复一片冰冷。   在带走旗袍的瞬间, 叶楚很快就将衣柜的门关了回去。   陆淮尚且没有看清楚叶楚的脸, 就听到了关门声,光线消失,他又一次待在了黑暗中。   陆淮笑了一声,她真是足够警惕。   屋子里的灯光从两道门的交界处透进来, 隐隐有着一条极浅的光芒,虽亮着, 但是丝毫看不清外面发生的一切。   陆淮只听见苏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   苏兰对叶楚讲:“先把洋裙脱下来,换上这件旗袍。”   陆淮怔了几秒, 记了起来。方才苏兰让叶楚拿,正是想衬托那条翡翠项链。   分明这里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陆淮仍是移开了眼睛,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黑暗中。   听到苏兰的话,叶楚下意识看了衣柜一眼。   衣柜的门紧闭着,门中间只有极小的缝隙。   她清楚陆淮的性子,即便他在屋子里,他也绝不会偷看的。   叶楚仍是不由得面上一红,热意又从脸颊处浮起。   她搁下了那件旗袍,脱了洋裙。   隔着一道木质衣柜的门,陆淮在里面,叶楚在外面。   他只能听见脱下衣服时,那些窸窣的声响。   她加快了动作,很快将那件素白色旗袍换了上去。   最后一颗扣子被叶楚扣好,她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苏兰没有察觉到叶楚的异样,她拿起翡翠项链,帮叶楚戴上。   原料是苏兰亲自去挑的,这块翡翠成色极好。叶楚的皮肤本就白皙,现下被翡翠一衬,更显通透。   苏兰笑了。   她带叶楚走到镜子前,让叶楚能看清楚。   镜中是一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少女,长发披在肩上,乌发红唇,眉眼精致极了。   苏兰望着叶楚:“阿楚今天满十七岁,已经长大了。”   不知怎的,看着镜子中的叶楚,苏兰忽然升起了感慨。这天晚上,她有很多话想要讲。   苏兰说:“我时常在想,若是你日后嫁了人……”   叶楚很快开了口:“母亲想太多了,这件事很遥远。”   这时,她竟不自觉用余光瞥了一眼衣柜。   不晓得陆淮有没有听见。   叶楚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兰怔了一怔:“说的也是,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同以往,你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   苏兰懂得道理:“即便是婚姻,也要由着自己的意志来。”   叶楚看着苏兰,母亲的这些想法从未同她讲过。   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苏兰继续开口:“阿楚,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   “我也相信,在这件事上,你也一定会做好选择。”   在旧时代中,许多女子不能自由选择,她们的婚姻只沦为了家族的牺牲品。   而在新时代,上海滩繁华至极,人心浮躁,许多人又恰巧看不分明,选错了伴侣。   择偶是极为慎重的一件事,需要好好考量。   但在叶楚十七岁的这天晚上。   苏兰表明了她的态度,在叶楚未来的婚姻大事中,她并不会主动干涉叶楚的选择。   叶楚心中一暖。   苏兰离开的时候,同叶楚道了一声晚安。   叶楚关上房门,望着闭紧的门,若有所思。几秒后,她记起衣柜那里还藏着人。   叶楚走到衣柜前面,轻轻打开门。   突如其来的光线落进了衣柜中,叶楚对他说:“母亲已经离开了。”   陆淮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叶楚的装扮。   她身上仍是素白旗袍,脖间的翡翠项链没有取下来,空气中隐隐漫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清香。   叶楚的皮肤洁白,面色如玉,眼底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好看得紧。   方才的对话都进了他的耳中,陆淮隐约能猜测到,她在想些什么。   他并没有开口,沉默地望着她的脸,眸光深浅不明。   叶楚给陆淮解释:“大家都去德国俱乐部了,母亲才会来找我。”   “不过,她现在应该不会再来了。”   陆淮淡淡嗯了一声,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她。   叶楚仿佛不太适应这样的目光,她很快移开了眼睛。   陆淮忽的开了口:“这身很好看。”   叶楚愣了几秒,她脸颊一热,接下话来:“谢谢夸奖。”   陆淮笑了:“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陆淮:“阿玖送你的礼物,还没有看吧?”   叶楚点了点头。   她走去桌子旁,打开了阿玖的那个礼物盒子,微微一怔。   是一个翡翠镯子。   同她身上的这条项链很搭。   叶楚牵起了嘴角:“陆淮,你要替我向阿玖道声谢。”   陆淮笑道:“看来阿玖很懂你的心思。”   “对了,江先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陆淮说,“他明天会把生日礼物送到叶公馆。”   他们都知道,江先生受人委托,要照顾叶家。因此,他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奇怪。   叶楚皱了皱眉:“那个委托人到底是谁?”   陆淮:“江先生行踪隐蔽,根本无法查到。”   但是两人都清楚,这个委托人应该和叶家有关。   叶楚忽的抬眼看向陆淮,她还没有拆开他的礼物。但现在当着本人的面,不能去看。   苏兰来过一趟,房间内的气氛略显尴尬。现下两人不晓得说什么,陆淮送完了礼物,便要离开了。   陆淮:“叶楚,十七岁生日快乐。”   “做个好梦。”   叶楚笑了:“陆淮,你也是。”   待到陆淮走了,叶楚拆开了他送的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件洋装和一件旗袍,既能在正式场合穿,也能用在日常生活中。   她一时心血来潮,简单试了一下,不由得愣住。   奇怪的是,无论是洋装,还是旗袍,都极为合身。   仿佛陆淮先前就了解过她的身量尺寸似的。   不晓得他是从何得知的。   夜已经深了,叶楚很快换下了衣服,去洗漱了一番。   叶楚躺在床上。   她望着天花板,有些发怔。   不知怎的,叶楚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了一句话来。   民律草案规定,女子满十五,便可婚配……   一个漫长又安静的夜晚。   这夜的月光这样亮,落进房间里。   叶楚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   ……   前几天,陆淮让苏明哲去调查费先生的事情,苏明哲今日得到了结果。   原来费先生表面上是在经营着纺织公司,但近几个月,他暗地里却做了违法的勾当。   申新纺织借着纺织厂的名义,私下却在进行大烟走私。   思及此,陆淮的眼神冰冷万分。   在政府眼皮底下干着走私的事情,费先生如此行径,分明是仗着有人撑腰。   莫清寒心思歹毒,若是他的人真进了华商会,不晓得还会做出什么。   陆淮的眼睛似深潭般,望不见底。   陆淮瞥了周副官一眼:“把费先生的纺织厂查封了。”   申新纺织名下的厂子被查封,大家都会知道申新纺织是有问题的。   而这件事的指使人是陆淮,也必须让上海滩的人知道。   申新纺织一旦出事,就再也不能给莫清寒提供任何帮助。   陆淮这样做,是给莫清寒的一个警告。   莫清寒行事太过嚣张,又心狠手辣,害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陆淮决不会让莫清寒如愿。   陆淮又冷冷开口:“你再去让申报将此事宣扬出去。”   “申新纺织明面做正经生意,实则参与走私。”   上海滩有上海滩的规矩,谁敢动华商会?   陆淮要敲打那些不知所谓的人。   周副官领了命令,便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申新纺织名下的一个厂子被查封。   申报立即出了新闻,跟进报道。   据说申新纺织虽在商界还有着不错的口碑,但私底下竟从事着走私的生意。   上海滩人人皆知,这是陆三少的手笔。   申新纺织明目张胆,忽视上海政府的警告,所以才会惹怒了陆三少。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申新纺织的口碑一落千丈。   ……   寒塔寺。   容沐坐在那里,他眉眼疏朗,气质极为干净。   桌上放着一杯茶,白气袅袅升起,愈加显得容沐的脸清逸极了。   容沐的对面是净云大师。   此刻的净云大师与平日完全不同,他的脸上不再是平和的神情,眉间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主子,近日陆三接连动作,坏了您的计划。”   他多次派人刺杀华商会成员,但都被陆淮搅了局。   这里极为隐蔽,不会有外人来到这里。净云就没有再掩饰他的情绪。   容沐声线温和:“慌什么?陆三本事再高,也不可能知道是谁在动华商会。”   容沐认为他伪装得极好,陆淮绝不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即便陆淮知道费先生是他的人又如何,他依旧隐在暗处。   况且,那些人都是他的棋子,一步未成,还有下一步。   这时,一个手下走进来,低声说道:“主子,费先生的纺织厂被查封了。”   此刻房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了一样,气温也低了几分。   净云皱眉:“主子,看来陆三已经在怀疑费先生了。”   毫无疑问,只有陆淮会查出申新纺织的问题。   净云知道,陆三又坏了主子的事。   净云攥紧了拳头,费先生是他们的人,行事也极为隐蔽,不晓得陆淮为何会知晓这些事情。   容沐则轻轻地放下了茶杯,动作极为清雅。   仿佛刚才的话并没有影响到他半分。   但是容沐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知道陆淮对华商会的事情不满。   想必陆淮已经知道有人要对华商会动手,他查封申新纺织的厂子是对自己的警告。   但是,容沐怎么可能收手?   这条路行不通,还有另一条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惜用任何手段。   容沐的眼底极为冰冷,阴寒入骨,但情绪很快就隐了下去。   费先生的事情败露,费先生不能再为自己所用,那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既然费先生已经是一步废棋,那就要除掉他。   容沐的语气极为镇定:“费先生的命没必要再留着了。”   净云微皱着眉:“我们已经有过刺杀行动,再做会不会太张扬?”   陆淮已经发现不对劲,若是再有人死亡,他们说不定就要暴露了。   容沐看了净云一眼:“谁说我们要自己动手?”   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一举一动都要非常小心,自然不能留下把柄。   况且,容沐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要悄无声息地杀一个人,且不留下任何踪迹,这种事情,只有暗阁的人才能做到。   他可以找人去暗阁下单,然后让暗阁杀了费先生。   容沐沉思,他记得暗阁先前并不在上海,近段时间才在上海有了据点。   暗阁如何行事,容沐并不关心。但容沐晓得,在上海滩做事,必须要过了陆淮那一关。   容沐有些怀疑,暗阁是否对陆淮投诚。   若是暗阁真的和陆淮是合作关系,那对容沐来说十分不利。   他必须想个法子,来离间他们。   这次,莫清寒让暗阁杀了费先生,就能让陆淮对暗阁起疑心。   根据莫清寒的猜测,陆淮为了找到幕后黑手,想必会派人跟踪费先生。   前脚陆淮还要护着华商会,找出背后动手的人。后脚暗阁就动了费先生,断了线索。   陆淮生性多疑,必定会对暗阁起疑心。   净云:“主子的意思是?”   容沐一字一句:“让暗阁杀了费先生。”   既能杀了费先生,又能让陆淮怀疑暗阁,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净云迟疑着开口:“暗阁接单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他晓得暗阁的规矩,暗阁杀人是有条件的。   费先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从未害人性命,申新纺织暗地里的勾当也只是近日刚刚做起的。   净云觉得,暗阁不会接这一单。   容沐看向净云:“你是担心暗阁不会接?”   净云的心思被说中,他没有说话。   容沐轻笑了一声。   落下一句话。   “我们安插在暗阁的人,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0章 第160章   暗阁有莫清寒的人, 他一直隐在暗阁, 等待莫清寒的指令。   容沐语气温和:“你告诉那人,务必要小心行事。”   言下之意是, 那人若是暴露了自己,莫清寒不会对他留情。   净云应了声是,便去联系那人。   得到莫清寒的交代后,净云进了密室, 打了一个电话。   没过多久, 那头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声音响起, 竟是暗阁的其中一个成员。   孟四。   孟四的语气谦和:“你好。”   净云先是辨认出那是孟四的声线,才接着往下说:“我找四号。”   孟四的语气一下子冷上几分:“你是谁?”   孟四的话语中带着警惕, 好似在防备着什么。   净云回答:“我暂住在上海郊外的寒塔寺。”   孟四仍带着疑惑:“你是净云?”   虽然孟四还有些不确定, 但是净云听得出来,和方才相比,孟四的语气明显放松了不少。   净云淡淡地说道:“四号,好久不见。”   净云和孟四是旧相识, 而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正是汉阳监狱。   孟四因为犯了事,被关进了汉阳监狱, 在里面呆了些时日。   这段期间,孟四遇到了莫清寒,被莫清寒收服, 为他效命。   孟四和魏峥进监狱的时间不重合,所以暗阁前首领魏峥并不知情。   汉阳监狱里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孟四当然也不例外。   孟四身手极好, 行事作风狠厉,绝不会对旁人留情。   孟四从汉阳监狱出来后,意外进了暗阁。   他通过了试炼后,就隐瞒了姓名,成为暗阁的一个杀手。   莫清寒得知此事后,将计就计,让孟四继续留在暗阁,日后或许有用处。   暗阁的势力很大,据点分布极广,能进暗阁的人能力都不低。   将来莫清寒想要用到他的时候,孟四将会是他一个助力。   通过试炼后,杀手们被分散,孟四去了暗阁在杭县的据点。   孟四一直留在杭县,为了隐蔽行踪,他并不和莫清寒的人联系。   现在莫清寒决定动用这一步暗棋。   孟四立即问:“净云,主子需要我?”   净云语调如常:“是,主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做。”   孟四:“何事?”   这是孟四第一次收到莫清寒的任务。   净云的声音传来:“让暗阁的人接下一个单子,刺杀申新纺织的费先生。”   主子要借暗阁的手除去费先生,然后嫁祸给暗阁,挑起暗阁和陆三少的斗争。   孟四顿了一下,问道:“申新纺织?”   在外界看来,申新纺织做的是正经生意。但是孟四清楚,费先生同小东门烟馆有勾结。   前段时间,费先生走私大烟的事情,不知为何被陆三少发现,场子也被查封了。   即便费先生做的是这种生意,但是他不曾害人性命。   况且他走私大烟的生意才刚刚开始,而且他的第一单货还未送出,就被查封了。   孟四清楚,暗阁不杀好人。   而费先生并不符合暗阁刺杀的标准。   虽说孟四心中这么想着,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净云最后补上一句:“务必做成此事,并且不要暴露自己。”   孟四不假思索:“好。”   孟四接到莫清寒的命令后,立即离开杭县,动身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后,孟四做了易容,进了史密斯路的古董店。   孟四没有找其他人,直接找到了孟五。   在暗阁试炼时,两人分别是四号和五号。   两人的关系极好,试炼期间遇到不少困难会共同度过,也同经历过生死。   孟五问:“你怎么来了?”   孟四拐了个弯子:“有一单,我不知道要不要接,想问问江先生。”   孟五回:“江先生不管这事。”   江先生很忙,每个任务目标都由值得信任的下属代为确定,除非是极其重要的目标。   孟四接着说:“申新纺织的费先生,你听过吗?”   孟五点了点头:”前些日子,三少已经处理了他的厂子,现下费先生不敢出来作乱。”   孟五认识孟四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孟四的意思。   他想杀了费先生。   孟五劝道:“这种单子,莫接为好。”   孟四面露犹豫之色:“但是我已经收了定金。”   他清楚孟五的性子,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试图欺骗孟五。   孟五:“你为什么收?”   孟四并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他分明知道费先生这人并不能杀,却擅自接了单子。   孟五认为一定事出有因。   孟四:“我在汉阳监狱待过。”   孟四曾经是从汉阳监狱出来的事情,只有孟五清楚。   孟四犹豫了一会,继续说:“现在有人来寻仇了,要取我性命。”   孟五皱起了眉:“你……”   孟四带着歉意:“对不起。”   孟五摆了摆手:“罢了,这件事,我帮你解决。”   孟五晓得孟四的难处,孟四是他的生死之交,他自然会帮这一次。   申新纺织的费先生,注定是活不长了。   ……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费先生暗地里走私大烟的事情被发现,现在场子也没了。   这件事对费先生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他原本想要趁这次机会,好好赚上一笔。   没想到计划还未开始实施,这笔生意就提前终止了。   近日来,费先生心情不佳,准备去法国总会俱乐部寻寻乐子。   法国总会俱乐部的占地面积极广,建筑风格西式化。   不管是谁,只要进了法国总会俱乐部,就会深深沉迷于这里的灯红酒绿。一切烦恼,都会消散。   黄昏时分,费先生到了法国总会俱乐部。   俱乐部里有不少供人娱乐的场所,种类众多。   室内有酒馆、餐厅、舞池等,室外还有几十个网球场以及其他的球场。   费先生径直来到了酒馆。   他还未走进酒馆,里面的靡靡之声就隔着房门传出。   费先生是这儿的常客,他进去后,随便挑选了一个位置,点了杯酒。   费先生连喝了好几杯酒后,才稍稍放缓了速度,他点了一杯酒慢慢品着。   费先生点的都是最烈的洋酒,几杯下肚,很快就有了醉意。   这时,酒馆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深色长袍,缓缓踱步而来,一举一动,都极其清雅。   即使身处嘈杂喧嚣的酒馆,他也始终淡然处之。   那人正是易容后的孟五。   不过,酒馆的门开开合合,调笑的男女来往进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男人。   孟五的目标正是费先生。   孟四先前接下一个不该接的任务,孟五了解他的苦处,只好亲自出马解决费先生。   孟五扫了一眼周围,很快就确认了费先生的位置。   孟五不想打草惊蛇,他没有立即过去。   他挑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刚好能将费先生的全部举动尽收眼底。   费先生又喝了几杯酒,冰凉的酒入喉,脸上的温度却高上了几分。   酒馆里的温度比外头要高,费先生的额头甚至覆上了一层薄汗。   在酒精的作用下,费先生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原本阴沉着一张脸,此时却露出了笑容。   费先生喝了太多的酒,神智有些不清。他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去外面透透气,清醒一下。   孟五看费先生有了动作,他立即跟了上去。   费先生跌跌撞撞地走着,步子不稳,明显是醉了。   孟五不着痕迹地跟在他的身后,准备找准时机杀了他。   因为费先生喝醉了,他认错了方向,拐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此时,走廊的光线昏暗,在这里的人不多,只是有几个同费先生一样已经醉了的人,他们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孟五眸色一沉,他准备在这个地方动手。   孟五加快了脚步,上前几步,来到了费先生的身后。   费先生丝毫不察,自顾自地往前走。   孟五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后,伸出手劈向费先生的脖子。   费先生立即失去了意识,孟五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在旁人眼中看来,孟五只是扶着一个醉酒的大汉,仅此而已。   孟五早已判断好周围的情况,在费先生倒下来的一瞬间,孟五打开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门立即合上。   走廊上少了两个人,却不会有人知道。   这里是杂物间,各种各样的物品堆在里面,杂乱无章。   孟五摸索着打开门边的开关,灯啪的一声亮了。   灯泡上蒙着一层灰尘,更显得光线暗淡。   灯光昏黄,细小的尘埃飘在空气中。   孟五将费先生放到一旁的墙上,他拿出一把小刀,刀刃锋利异常。   下一秒,他划破了费先生的喉咙,没有丝毫犹豫。   费先生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死去,脸上仍旧带着丝笑意,诡异极了。   孟五皱了皱眉,这只是他帮孟四做的一件事,与暗阁无关。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和暗阁有牵扯。   暗阁杀人向来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孟五刻意布置了现场,故意做出一副打斗后的痕迹。   这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好像费先生在临死前,经历了强烈的反抗。   他试图隐藏杀手是暗阁的人,从而洗清暗阁的嫌疑。   但孟五还是不自觉地带出了多年的杀人习惯。   孟五处理好这一切后,就悄悄离开了。   直到有人进了杂物间后,才发现一个人死在了里面。   这件事立即被上报给了巡捕房。   ……   中央捕房的督察长姓邵,他在上海租界名气很大。   邵督察的发家史也颇有戏剧性。   他曾经只是小东门巡捕房的包打听,因破案率居高不下而成为探员,一路升职,现在已经进了中央捕房。   他在法租界是极有威信的人。   仙乐宫。   夜幕降临,仙乐宫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客人,无论男女都嬉笑着,脚步不停,径直往里面走。   舞池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边围着不少女人。   “邵督察,平日工作很忙吗?”   “怎么现在才来歌舞厅?”   “有空去我那里坐坐。”   “……”   讲话的人是四马路的“长三”,都是些挂牌卖笑的人。   四马路是上海滩最有名的风月场,那里的卖笑女子来到仙乐宫,认出了邵督察。   靡靡之音中,夹着女子的调笑声。   邵督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他自然见识过不少事情,极其擅长左右逢源。   即便是面对这些卖笑的女子,他也会和颜悦色。   邵督察拿起桌上的酒杯,还未有所动作,立即就有人为他倒上了酒。   邵督察没有在仙乐宫享受多久,仅仅只是一杯冷酒下肚,就有一个警员走了过来。   那个警员神色有些不对,仿佛有要事要同邵督察禀告。   警员站在一旁:“督察长,法国总会俱乐部死了人。”   邵督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这件小事还要找我?”   警员不敢说。   邵督察放下酒杯:“又不是没同法国人打过交道,紧张什么?”   警员迟疑了一会,接着说道:“这次的杀人手法很特别。”   邵督察漫不经心移开了视线,他看向舞池之中,没有将警员的话放在心上。   邵督察随意开口:“是吗?”   警员咬了咬牙,继续说:“看上去像江湖人士做的。”   邵督察立即收回视线,眼中狠厉之色乍现,他猛地一拍桌子。   “一群废物,跟我过去!”   法国总会俱乐部离仙乐宫有些距离,但是巡捕房的车子开得急,很快就到了。   邵督察看了现场,他发觉现场仅仅留下些许血迹。   只有死者的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手法干净利落,不像个新手。   虽然现场很杂乱,好像死者生前剧烈地挣扎过,但是邵督察经验老道,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现场分明是被人刻意伪造的。   邵督察有了一个念头,他立即给督军府打了一个电话。   周副官接起电话:“督军府。”   邵督察语速很快,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是中央捕房的人,要找三少。”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过了一会,有人接起了电话。   陆淮的声音低沉:“邵督察?”   邵督军直接进入主题:“法国总会俱乐部出事了。”   他又补上一句:“这是法国侨民俱乐部,现在他们人心惶惶,一定要查出真相。”   陆淮皱了皱,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具体讲。”   邵督察立即说:“死者是申新纺织的费先生。”   陆淮眼底一沉,他知道莫清寒动手了。   邵督察继续说道:“杀人手法古怪,三少能来法国总会一趟吗?”   陆淮没有迟疑:“好。”   邵督察挂了电话后,一直在法国总会俱乐部等着陆淮的到来。   陆淮来得很快,没过多久,督军府的车子就停在了法国总会门口。   邵督察一看到陆淮,就立即上前:“三少。”   邵督察已经发现了今日的案件和平时不同,他的表情镇定,但是眉头却紧锁。   陆淮朝他点了点头。   现场的气氛凝重异常,离这里不远处就是舞厅,却没有任何音乐声传出。   陆淮微眯着眼,嘴角抿成直线,起步走进了杂物间。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即便开了顶上的灯,但这里仍旧显得暗淡。   后头有一束雪白的光打过来,一个警员打开了手电筒,足够让人看清现在的情形了。   费先生倒在墙边,身子倾斜到一侧,脖子上有道血痕,是被利器所伤。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并无伤痕,也没有沾染上鲜血。   杂物间很乱,有不少东西散落在地上。   若是旁人可能会被蒙混过去,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斗殴。   但是陆淮和邵督察经验丰富,自然能看出这里的不寻常之处。   陆淮目光微沉,眼底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绪。   陆淮看到了费先生的惨状,他眼睛一眯。那个人的杀人手法干净,而现场的杂乱,仿佛是刻意为之。   邵督察观察陆淮的神色,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怀疑是江湖组织。”   陆淮眸色一暗,声线极低。   “你怀疑暗阁?”   邵督察点了点头。   作为法租界中央捕房的督察长,邵督察清楚法租界发生的事情。   暗阁的总据点搬到了上海,这件事,他也知道。   上海滩富贵繁华,各方势力盘踞,不可能容不下一个江湖组织。   但是,如果这个江湖组织影响到了上海滩的利益,那事情的走向就会不同了。   邵督察明白,暗阁是隐秘的杀手组织,法租界巡捕房不能明目张胆地找上门去。   所以,这件事,他希望三少能够出面。   陆淮善于揣测人心,他很快就猜到了邵督察的心思。   在法国侨民的俱乐部闹出这样的事情,不但会影响到法租界的稳定,还会令上海滩人心惶惶。   陆淮沉声道:“我会让暗阁的人给法国总会一个交代。”   邵督察面色一喜:“多谢三少。”   这天深夜,法国总会俱乐部没了先前的热闹,反倒是安静异常。巡捕房的人留下来善后,安抚人心。   ……   陆淮回了督军府。   他很快拨通了一个电话,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   陆淮眉头一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二天清晨,陆淮继续试图拨打江先生的电话。   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那边传来了江先生的声音:“三少。”   陆淮开门见山:“江先生,你昨晚在做什么?”   江先生不答:“这是个人隐私。”   陆淮仿佛已经习惯江先生的保密,他直接说:“昨夜,法国总会俱乐部死了人。”   江先生怔了一怔。   难不成三少是在怀疑自己同这件事有关?   但是,江先生并不能解释自己昨夜去了哪里,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道。   陆淮说:“死的人是申新纺织的费先生,巡捕房的人认为是暗阁做的。”   江先生眼睛一眯:“这个人并不符合暗阁的条件,我们不会接这样的单子。”   江先生知道陆淮前阵子处理了费先生走私的事情,现在费先生竟然死在了法国总会俱乐部。   虽不晓得是谁做的,但那人定是想栽赃给暗阁。   陆淮的声音沉沉落下:“我打电话,是想告诉江先生一件事。”   江先生的心一紧。   三少会信暗阁吗?   陆淮缓缓开口,声线低沉。   “暗阁有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江先生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江先生内心独白:其实是因为昨晚贺家有个聚会……没办法做江先生。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1章 第161章   陆淮和江先生的想法相同。   费先生并不符合暗阁的要求, 但他却死在了法国总会俱乐部。而那个凶手的杀人手法同暗阁如出一辙。   这一单到底是谁接的?又是谁杀了费先生。   暗阁的杀手不允许私下寻仇。所以, 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暗阁有内鬼。   费先生一死,不但会惹怒法国人, 巡捕房无从下手调查,甚至能让陆淮和暗阁产生间隙。   设计这个局的人,想要一举两得,心思歹毒至极。   江先生:“多谢三少信任。”   陆淮声线淡淡:“我既然同江先生合作, 便不会轻易怀疑你。”   陆淮:“法国人要向巡捕房要一个交代, 希望江先生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江先生:“必定不负三少所托。”   ……   江先生要去抓出这个内鬼。   气温低得厉害, 干冷的空气弥漫在法租界。   江先生走进了史密斯路的古董店里,他淡淡扫了一圈, 店里人极少, 冷冷清清的。   孟五看见江先生来了,恭敬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孟五让其他人照看古董店,他则和江先生去了密室。   江先生看了孟五一眼:“孟五,昨夜, 大家都有什么任务?”   和陆淮通话后,江先生已经调查过, 刺杀费先生的人,极有可能与孟五有关。   如今,他就是来试探孟五的。   孟五面色冷静:“江先生, 昨夜暗阁没有任务,所有成员都在待命。”   他与孟四联系之事,没有外人知道。他杀费先生的事情, 也没有任何人知晓。   孟五确信,江先生不会发现。   江先生继续问:“是吗?我还有一个问题。”   孟五:“江先生请讲。”   江先生的目光晦暗不明:“近日有其他据点的人来上海吗?”   这句话是江先生设的一个局,孟五若回答得不对,江先生就能确定,他是那日的杀手。   孟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孟五故作镇定,不让自己暴露出任何不对。   他以为这是在替孟四隐藏,但是这句话却泄露了他自己。   江先生心里冷笑了一声。   江先生:“我托三少查过了,前天确实有一个杭县据点的人来了。”   闻言,孟五有些慌了。   江先生又说:“那人用了纪杭的化名,来到上海。”   在杭县到南京的一列火车上,有一个乘客意外身亡,他叫纪杭。   但在第二天,纪杭竟然出现在了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   江先生知道,定是有人借用了纪杭的身份,以此掩盖自己的行踪。   而那个内鬼来自暗阁在杭县的据点,江先生要试探孟五的反应。   孟五沉默,没有说话。   通过孟五的反应,江先生已经知道了真相。   江先生:“那个人是孟四吧?”   他用了陈述的语气,极为平静。   暗阁有暗阁的规矩,各据点的人没有命令,不能私自离开据点。   孟四无视这条规定,隐藏了身份,来到上海,定是别有居心。   江先生冷冷地看向孟四:“法国总会俱乐部死了人,法国侨民人心惶惶,引起法租界的动荡。”   “孟五,你想扰乱上海滩吗?”   孟五眼里闪过一丝悔意。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他从未想过后果会如此严重。   他更不该因为与孟四有交情,就私自接下了这单,他这样做会连累暗阁。   江先生再不看孟五:“我会把你交给巡捕房,给法国人一个交代。”   费先生是孟五杀的,这是孟五应有的惩罚。   至于孟四,他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处置。   当晚,江先生坐车去了杭县。   孟四在杭县的据点,而他会亲自去取孟四的性命。   杭县。   天空下着雨,雨势有些大,雨点无情地砸在地面上。   寂静的路上,行人极少。许是因为这雨愈来愈大,大家都加快了脚步。   江先生撑着一把黑伞,缓缓地走在路上。   黑色的伞,冷寂的夜,江先生的身影似乎要融进冰冷的夜色里。   雨下得又急又快,雨水重重地拍打着伞面,但他的衣服仍然洁净干燥,丝毫没有被淋湿。   两旁是路灯,柔和的光线落下,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前面是一家古董店,是暗阁的据点,江先生径直走了进去。   夜色渐深,店里恰好无人,寂静得厉害。   江先生进了店,收起了伞。黑色的雨伞靠在了桌边,雨水落了下来。   他的一举一动极为轻缓,优雅至极。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听到动静,孟四抬眼望去。   看见来人后,他心头一紧。   江先生怎么来了?莫非他已经发现自己了?   孟四维持表面的镇定:“江先生。”   江先生语气温和,听上去仿佛只是随口问问:“孟四,你来暗阁多久了?”   孟四:“已经五年了。”   江先生平静地说了一句:“暗阁待你不薄。”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暗阁教会孟四许多东西。五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孟四生了异心。   孟四的回答极为谨慎:“遇到江先生您这样的主子,是我的荣幸。”   听起来他们的对话十分寻常,但是孟四仍提高了警惕。江先生突然来这里,他有些不安。   江先生轻呵了一声。   他的语气斯斯文文的,但是眼底却带了凉意。   “前几日,你找过孟五。然后,费先生就死在了上海。”   江先生的声音极轻,却带着隐隐的压抑感,令人窒息。   孟四自然不承认:“江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江先生:“孟四,你让孟五动手,自己并不出面,即便出事了,你也置身事外。”   “你为了不让我怀疑,先从杭县坐车到南京,再从南京来到上海。”   孟四的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江先生已经知道了。   江先生神色漠然:“暗阁培养你,不是让你有一天,用那些本事来对付暗阁的。”   江先生的视线扫过孟四,冰冷彻骨。   寒意一寸寸覆上了孟四的脊背,他眼里尽是恐惧。   江先生一字一句:“孟四,你知道,我不喜欢背叛。”   空气仿佛冻结了一样,让人不能呼吸。   这时,江先生忽的问了一句:“孟四,你背后的人是谁?”   这人操纵孟四,更试图扰乱上海滩,心思实在歹毒。   孟四是莫清寒的人,他清楚,若是他暴露了幕后那人的身份,他将会生不如死。   孟四立即拿出腰间的枪,瞄准了江先生。   如果他想离开这里,江先生必须死。   而江先生的动作比孟四更快,孟四刚举起枪,江先生已经开枪了。   空气中骤然响起沉闷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江先生的枪打中了孟四的手腕。   孟四只觉得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不由得松开了手,枪落在了地上。   这时,江先生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的枪法是暗阁教的。”   那他便废了孟四的手,让孟四再也拿不了枪。   孟四见情形不对,忍着痛立即往门外跑去。江先生身手极好,他如果与江先生打斗,定没有赢面。   孟四其实晓得,今日他可能走不出这里了。但是,孟四还是想再争取最后的机会。   看见孟四的行为,江先生并未动作。   孟四既然要逃,那他便让孟四再喘息一段时间。反正,孟四总归是要把命留在这里。   江先生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动作极为清雅。   手套是黑色的,质地极好。雪白的灯光照了下来,愈加显得江先生的手修长洁净。   时间差不多了,江先生抬眼往门外看去。   方才江先生刻意让孟四跑走,孟四迅速到了门外。   门虚掩着,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缝隙,冰冷的空气袭了上来。   孟四抬起手,刚要把手放到门把手上,拉开大门。   一颗子弹破风而来,带着凌厉的气势,打在了孟四的手边。   孟四眼眸一紧,缩回了手。   江先生这一枪是对孟四的警告。   还未等孟四继续动作,沉闷的枪声再次响起。   冰冷的子弹裹挟着寒意,呼啸着擦过孟四的头顶。   尖锐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孟四心中惧意森森。   此刻,他的背后响起了江先生森冷的声音:“孟四,你现在的生活是暗阁给你的。”   暗阁被江先生接手后,与先前冷血残酷的规定截然不同。   暗阁不在意杀手们的过去,只要他们忠心,如果完成了任务,暗阁会给他们极好的待遇。   “你背叛暗阁,你的一切我全部都会拿回来。”   包括你的性命。   即便孟四未回头,都能感到背后彻骨的寒意。   分明只过了几分钟,但是孟四却觉得时间那样漫长。   孟四心如死灰,江先生轻易便可取了他的性命,他再挣扎也是徒劳。   孟四转过身,看向江先生。   江先生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再问一遍,你背后的人是谁?你在为谁做事?”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孟四,孟四如果稍有动作,江先生立即就会开枪。   孟四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早该清楚,从他选择背叛暗阁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会留在江先生的手上。   屋内的气氛压抑万分,空气沉滞了起来。   窗外下着滂沱大雨,天空中时有雪白的闪电掠过。   江先生的神情比这萧瑟的冬日更为冰冷,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孟四始终未开口,房内一片静默。   江先生晓得,孟四性子隐忍,他如果不开口,必定是下定了决心。   江先生忽的笑了。   下一秒,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入孟四的眉间,毫不留情。   这一刻,江先生又变成了那个从试炼场里厮杀过来的江洵。   冷酷、绝情。   孟四死了。   杭县的古董店则会由另一个人接手。   江先生收起枪,眼底散去了冷意。   他拿起黑伞,不急不缓地走出了古董店。   门被合上,阻隔了血腥味。   雨仍在下着,江先生撑伞走进了深沉的夜色。   回到上海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身份。   ……   原本宜君定在过年后上演,但因为俄罗斯舞团要到上海来,话剧宜君的演出时间提前。   票已经开始发售,令他们意外的是,门票竟然在短短几日内全部售罄。   宜君出版以来,已经畅销了一段时间。   很多人都看过宜君这部小说,全国各地都有这本书的书迷。   无论是在北平还是在南京,当地剧团都在筹备这部话剧中,他们想将宜君搬上舞台。   话剧宜君即将在国泰大戏院上演,这是是宜君首次被改编成话剧,自然是万众期待。   而且这次的演员全是信礼中学的学生,由年轻的一代人来演绎这本书,大家觉得很新颖。   今天,是信礼中学学生的最后一次排演。   有些人为了赶时间,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   叶楚晓得这个机会对严曼曼她们来说很重要,她当然也会陪着她们。   为了达到舞台上的效果,全部演员都穿上了正式的戏服,连脸上的妆容也提前画好了。   剧院里已经拉上了厚厚的幕布,只有舞台上亮着灯,台下漆黑一片。   所有同学都绷紧了心神,全心投入到这部话剧中。   这时,贺洵走进了国泰大戏院。   贺洵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特地来了一趟戏院。   贺洵看到剧场经理站在舞台的不远处,他正看着台上同学表演,兴致颇浓。   贺洵穿过走道,走了过去。   剧院经理有些惊讶:“贺大公子,好久不见。”   国泰大戏院虽是贺家的,但贺洵不常来这里。   只有在剧院有事的时候,剧场经理才会看见贺洵。   最近剧院平静得很,他不知道贺大公子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贺洵随意地说了一句:“我今日过来,是向经理要几张票。”   贺洵口中的票,自然是话剧宜君的门票。   剧院经理随口问起:“贺大公子自己有用处,还是贺太太想看宜君?”   贺太太爱好看戏,贺大公子又是个孝顺的,一定是来给贺太太要的票。   贺洵顿了一会,说道:“母亲要的。上海滩的女人都喜欢看宜君。”   其实他的母亲前几日刚离开上海,这次他要来门票,不过是他自己想来看罢了。   但是这不妨碍他用母亲做托词。   剧院经理点了点头,神情恭敬:“好的,您在这里等一下。”   虽然对外声称票已经售罄,但是每家剧院都会有一部分预留的票。   贺洵嗯了一声,等经理离开后,他身子一转,斜靠在了墙上,随性极了。   叶楚刚巧从门外进来,她家里有些事,所以来晚了些。   贺洵站着的地方没有顶灯,阴影将他的身形遮了大半。   叶楚的注意力也始终放在台上,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贺洵靠在一旁的墙上。   不过,贺洵倒是看到了叶楚。   贺洵缓缓侧首,等叶楚靠近的时候,直起身来,挡住了叶楚的去路。   叶楚脚步一滞,不再走上前。   贺洵饶有兴趣地挑眉:“叶楚。”   叶楚很快瞥见了贺洵包扎着的手腕。   叶楚问道:“贺校董,你的手受伤了?”   贺洵不急不缓地说:“上回在金门大酒店的时候,不小心伤去的。”   其实江先生在津州中了埋伏,这伤也是那时候造成的。   可是,贺洵不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只知道他自己一觉醒来,手腕上就受了伤。   现在叶楚问起,贺洵并不想告诉她。   他故意提起这个,是为了提醒叶楚,他知道她会枪的秘密。   叶楚自然不信:“我分明记得贺校董那时并未受伤。”   叶楚记得很清楚,当时贺洵毫发无损。   贺洵不以为意:“叶楚,看来我需要好好提醒你一下。当时你拿枪的动作真是熟练。”   叶楚用余光看了四处,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并不回答。   贺洵嘴角含着笑,明显在看好戏:“叶楚,你怎么学会用枪的?和苏明哲解释清楚了吗?”   贺洵自然能看出苏明哲对叶楚这个妹妹紧张得很,若是看到叶楚突然开枪,肯定会刨根问底。   叶楚不正面回答:“这件事同你有关系吗?”   叶楚不愿答,贺洵也不再问。   很快就有人打断了这里僵持的局面。   剧院经理走了过来:“贺校董,你的戏票。”   在经理走过来的一瞬间,贺洵立即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   贺洵对叶楚说:“叶同学,你们的排练很好,再接再厉。”   叶楚笑了笑:“多谢贺校董的赞扬。”   贺洵点了点头:“我要走了。叶同学,再见。”   叶楚告别:“贺校董,再见。”   看上去,只是一场寻常的对话。   ……   没有看完这次的排练,叶楚很早就离开了国泰大戏院,她今晚要陪母亲去杨公馆参加宴会。   叶楚生日宴那天晚上,苏兰当面答应了杨太太的邀约。   所以,这场宴会,苏兰是一定要去的。   财政司长杨衷在上海养病,近日他身子大好。为了庆祝,杨公馆举办了一场晚宴。   这场宴会,邀请了许多名流权贵,就像是上海滩最寻常的晚宴那样。   对叶楚来讲,今晚不过是陪苏兰去一趟,很快就能回家。   叶楚一直跟在苏兰身旁,安静又乖巧,陪她同那些太太们讲话。   即便是陆淮进了宴会厅,叶楚也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不曾多看。   但是谁料到,一派祥和的氛围下,竟有人怀着不安分的心思。   一个侍应生手中端着盘子,里面搁着的是法式点心。他面上带着笑,对待宾客有礼极了。   但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瞥往一个方向。   叶太太和叶二小姐。   他借着侍应生的身份进了杨公馆,此次来到聚会,是想刺杀苏兰。   他有两个目的。   一是逼叶二小姐在众人面前暴露她会枪的事实,二是试探陆三少对叶二小姐的看法。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成功,都是主子想要的结果。   至于苏兰的性命,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只是一个随时准备死亡的棋子。   他的家人已经被掌控了,他不死的话,他们就会死。   侍应生一直观察着两个人,他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叶楚和苏兰的步子不快,她们行至铺满白色餐布的长桌旁,上面摆放着一些西餐。   叶楚虽陪着苏兰,但她却没有失了警惕心,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侍应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盘子,他缓缓走到叶楚的对面。她站得并不远,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长桌,他能确保射程完整,没有障碍物的干扰。   侍应生沉默地望着叶楚,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正好抬眼看了过来。   他伸手拿出枪来,刻意在叶楚的面前举起了枪。   他要让叶楚看到自己的动作,以便试出她的反应。   尚且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叶楚眼睛一眯。   她看得清楚分明,黑洞洞的枪口朝着苏兰的方向。   那个男人很快扣动扳机,枪声乍起。   枪声激起了四下的一片惊叫!   叶楚的动作极快,她猛地将苏兰往旁边一推,子弹迅速擦过苏兰的身侧,射进身后的墙壁。   叶楚立即伸手摸向腰间,她握紧了那把勃朗宁M1910。   在苏兰震惊的神色之下,叶楚用枪对准了那个男人,她眼神坚定地扣动了扳机。   这时,两道枪声同时响起!   冰冷的子弹穿过大厅混沌的空气,直直射向拿枪的男人。   两颗子弹同时射进那个男人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倒地身亡。   其中一枪是叶楚打的。   她微微一怔,扭头看向另一道枪声响起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面目冷峻,目光深沉。他手中持着一把枪,怒气上涌。   另一个开枪的人。   正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2章 第162章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中间隔着人群, 两人遥遥相望, 确认了对方的安全,放下了心。   他们很快收回了视线。   方才枪声响起的时候, 陆淮立即扫向叶楚。顷刻之间,他拔出了枪。   陆淮的枪法很准,那一发子弹并没有伤害到旁人。   杨公馆的宴会厅中,宾客面上带着恐慌, 这里已经彻底乱了。   四下俱是纷纷的议论声。   紧张时刻, 即便是这些平日里沉着的人, 也早就失了冷静。   那个人想要刺杀的目标真的会是叶太太吗?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暗杀对象。   ……   在一片喧闹中, 叶楚镇定万分, 走向苏兰。   她伸手将苏兰扶了起来,眼中满是关切:“母亲,没事吗?”   苏兰眉头紧锁:“阿楚,你……”   苏兰清楚得很, 从来没有人教过阿楚用枪,她是怎么学会的?为什么会反应极快, 枪法极准?   叶楚的语气很平静:“抱歉,这件事回家后我会解释。”   当时事态紧急,不容得叶楚想太多。她知道那人要刺杀苏兰, 若是不解决他,苏兰还是有生命危险。   苏兰望着叶楚,忽的觉得她同先前不一样了。   苏兰见证了叶楚的成长, 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而现在,叶楚还是苏兰那个乖巧的女儿,但她已经能够自保,甚至还能护住亲人。   不知怎的,苏兰觉得这样的叶楚极好,独立又坚强。   苏兰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这时,叶楚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瞥了过去。   尚嫣站在那里,没有隐藏好她的情绪,她的神色十分复杂,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阴冷……   叶楚冰冷的目光扫过尚嫣的脸,眼中不带半点温度。   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必在尚嫣面前遮掩了。   细想一番,叶楚发觉当时那个杀手在她眼前举枪,这个动作极为诡异,仿佛是刻意让她看到。   叶楚已然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今晚的杀手为什么要刺杀苏兰?   这里都是上海滩的名流权贵,他偏偏盯紧了苏兰,而且他的举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摆明了是想逼自己出手。   若不是自己及时将她推开,苏兰想必已经死在了枪口之下。   思及此,叶楚的面色一沉。   有人设了这么一场局,意在试探。她的看法是,那人想要知道陆淮和自己的关系。   而背后指使的人,定是莫清寒。   安抚了苏兰的情绪后,叶楚说:“母亲,我去同三少讲几句话。”   苏兰点头,她向来知道陆淮和叶楚走得近,她不干涉他们之间的来往,更何况,陆淮今夜还出手相帮。   叶楚望向陆淮,他在同财政司长杨衷讲话。他们的对话恰巧结束,他看了过来。   在对视中,喧嚣的声响仿佛被隔绝在外。   他们隔着人群,但彼此心意相通。   叶楚朝着陆淮走了过去,她的步子有些快,到了他那边。   两人都清楚,他们现在要配合,言语中不能有纰漏。   叶楚站在陆淮面前:“多谢三少。”   陆淮声线淡淡:“叶二小姐的枪法不错。”   叶楚解释给旁人听:“我学枪并不久,是因为那人站得近,我才没有射偏。”   杨公馆的聚会上人多,叶楚会枪的事情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刚刚用枪击毙了一个人。   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叶楚继续补充:“我第一次对着人开枪,现在还有后怕。”   “叶二小姐,你并没有做错。”陆淮说,“如果你不开枪的话,不一定能活着站在这里。”   两个人默契十足,一唱一和,演好了这一场戏。   即便旁人再好奇,听了这一番话后,也觉得叶楚的行为是正确的。   那些人晓得现今这世道乱,叶楚学枪也只是为了自保。她方才仅仅是为了保护母亲,才开了那一枪。   何错之有?   叶楚:“三少一席话,让我明白了很多。”   陆淮嗯了一声,不再多答。   他们在这里讲话,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先前在尚嫣面前,两人隐藏关系,故作敌对。她看了方才那一幕,已经知道那些都是演戏了。   这一次,尚嫣就在不远处看着,叶楚和陆淮正是要让她知道,她就是被他们骗了。   反正尚嫣这个人,不会在上海滩待多久。   他们会尽快解决她,不让她借尚家势力闹事。   叶楚回到了苏兰身旁,苏兰的情绪早就恢复了。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回,苏兰愈发冷静。   杨太太带着她的儿子杨怀礼,向她们走过来。   在财政司长的聚会上,有人想要谋杀叶太太,明目张胆,猖狂至极。   治安极好的公馆区,竟然混进了这样的人,真是讽刺。   杨太太是来向她们赔罪的,她试图安抚叶楚两人,并希望她们能不要心生介怀。   杨衷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已经派人去追查此事。   这个杀手是谁放进来的?   此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为什么今晚的安保工作没有做好?   聚会本就已经快要散了,没想到最终只能惨淡收场。   ……   宴会散场后,尚嫣坐上了尚公馆的车子。   夜很黑,安静极了。   司机很快就发动了车子,开往尚公馆。   此时的尚嫣已经难掩怒气,所幸车后座只有尚嫣一人,不然旁人就会发现她面色异常。   尚嫣靠在车座上,攥紧了拳,修剪好的精致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到了手心,疼痛难当。   不过,尚嫣的情绪乱得很,一点也未曾察觉。   尚嫣险些失控,但是她仍旧保留着一丝理智。   她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稍纵即逝的上海滩夜景,眼中狠厉之色乍现。   她居然被叶楚和陆淮联手骗了。   要不是今晚有人开枪,尚嫣还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她以为叶楚和陆淮并无关系。   尽管在旁人的眼中,陆淮仅仅只是顺手帮了叶楚,但是尚嫣明白背后的深意。   如果陆淮没有时时刻刻注意着叶楚的情况,又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人有所异动。   之前两人还装作互相厌恶的样子,视对方为仇敌。   现在看来,陆淮非但不讨厌叶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叶楚和陆淮一定是提前串通过,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   五年前,尚嫣离开上海,当时她对陆淮有想法。   陆淮不想让她知道他和叶楚的事情,定是怕她对叶楚下手。   为了保护叶楚的安全,陆淮甚至瞒过了上海滩的其他人。   尚嫣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淮。   车子很快就到了尚公馆,尚嫣立即下了车。   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她重新恢复之前的模样,笑意盈盈,亲切得很。   尚嫣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门合上时,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尚嫣支走了家中的丫鬟,门外只留了莫清寒派给她的人。   她一时气不过,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   尚嫣忍耐本性已久,没想到今晚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破碎的茶壶划破她的手,她都恍若未觉。   房内的声音沉闷至极,不断传出,隔着房门也能听得清晰。   里面的动静这般大,所幸站在门外的都是莫清寒的人,不然尚家就会发现尚嫣的本性。   莫清寒安插了不少人在尚嫣身边,如今他们看到尚嫣的暴戾样子,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   每个人都面色如常,根本没有在意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尚嫣胡乱发泄了一通后,才稍稍有些清醒过来。   此时,房间里的东西全被砸烂了,残骸散落一地。   尚嫣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手掌上流着血,鲜血流个不停,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   尚嫣的怒气始终难消,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消息是她提供给莫清寒的,莫清寒以为叶楚和陆淮没有关系。   他对今晚发生的事情也毫不知情。   尚嫣决定立即出门,去找莫清寒,她要将这个事实告诉他。   ……   夜色深沉,寒风掠过,冰冷的夜晚透着沉沉的压抑。   尚嫣做了伪装,快步走进一个房子。   这个房子是容沐在上海的住宅,极为隐蔽。屋内光线柔和,容沐坐在那里,气质淡然。   容沐晓得进来的人是尚嫣,他头都未抬一下。   尚嫣眉间带着怒气,她直接开口:“我们都被骗了!”   “陆淮对叶楚的厌恶,叶楚对陆淮的求而不得,这一切全是假象!”   叶楚和陆淮根本不是普通关系,他们隐藏得太深,骗过了她的眼睛。   容沐抬头,眼神一沉:“怎么说?”   他一直怀疑陆淮对叶楚的态度,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尚嫣:“今晚在杨公馆,险些发生了凶杀案。陆淮竟为叶楚开了枪。”   容沐眸色微动:“陆淮动手了?”   陆淮性子冷,外人只知道他不近女色。容沐不知道,陆淮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开枪。   尚嫣又说:“陆淮和叶楚同时开枪,击毙了那个杀手。”   她补了一句:“陆淮那样关心叶楚,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容沐沉思,陆淮做出厌恶叶楚的假象,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叶楚。   陆淮身份特殊,时常会遭遇危险。叶楚是他的心上人,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叶楚受到伤害。   这样想来,陆淮与叶楚的关系,说不定会比他想象得更深。   尚嫣看着容沐,问:“我要不要对叶楚动手?”   叶楚那样欺骗她,她咽不下这口气,定要找叶楚算账。   容沐冷冷地说:“谁允许你动叶楚?”   叶楚是叶家人,莫清寒做了那样久的准备,他要接近叶家,怎么能被尚嫣一招破坏。   叶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棋子。   她还有利用价值,当然不能死,否则,这一切他都要从头部署。   尚嫣有些生气:“为什么?”   叶楚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容沐为何要护着她。   容沐不再看尚嫣,他忽的说了一句:“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他安排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苏兰动手,他这样做,就是为了逼叶楚开枪。   苏兰是叶楚的亲人,苏兰若有危险,叶楚绝对会护住苏兰。   而陆淮也参加了杨家的宴会,如果陆淮和叶楚不是敌对的,他看见这一幕,必定会有所动作。   无论陆淮怎么做,容沐都会知道一点。   那就是他对叶楚的态度。   如今,容沐果然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结果。   这样他才可以决定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尚嫣听见后,眉头一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容沐阴冷地看了尚嫣一眼:“如果你知道的话,你的反应还会这么真实吗?”   “陆淮极为机警,你的表情如果有一丝不对,都会暴露我的计划。”   这件事十分重要,他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尚嫣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出事吗?”   人多眼杂,那个杀手也可能会误伤旁人。   话音刚落,尚嫣心下一紧。   突然,一把冷硬的枪对准了她。   冰冷万分。   尚嫣未料到容沐会这样对她,心里慌乱极了。   容沐的神情疏淡,但是他的眼底阴寒入骨。   容沐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我救了你的命,把你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的任何决定,都不由得你做主。”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服从。”   “其余的事情你没资格多问半句。”   尚嫣心头一震。   如果她在外面没有遇到莫清寒,她早就死了。现在她回到尚家,为莫清寒做事,本就是应该的。   她自己对莫清寒动了心,就想奢求更多。   可尚嫣忘记了一点。   她的喜欢对莫清寒来说,什么都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   尚嫣垂下眼:“主子,是我做错了。”   尚嫣不敢再轻举妄动,容沐这才收了枪。   尚嫣离开了,容沐的目光落在房内,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过了一会,容沐拿出一张纸。   素白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些字。   容沐早已经记住了那些内容。   叶楚,叶钧钊和苏兰之女。   她是叶家二小姐,有一个姐姐数年前失踪,已经宣告死亡……   容沐对叶楚做了全面调查。   在这份资料上,她不会枪,不会武术,只是一个普通女学生。   而叶楚的一切和这份资料截然不同,完全颠覆了容沐对她的认知。   容沐漠然地拿起打火机,轻轻地按了一下。   明亮的火光乍然亮起,火光漫上纸张,缓缓蔓延开来。   白纸很快就变得焦黑,然后化作了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寂静的房间里,容沐的神情深浅不明。   叶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聚会散场后,叶楚和苏兰坐上车。司机缓缓发动了汽车,车子驶进了沉默的深夜。   一路上,苏兰十分沉默,没有开口问起任何事。   苏兰越是不提,叶楚愈发紧张。   叶楚不晓得,她的沉默之下是否会隐藏着风雨。   黑漆漆的夜里,汽车平稳地开着,却仿佛要被夜幕吞噬。   偶尔经过纸醉金迷,偶尔掠过那些繁华的喧嚣。   上海滩的夜晚是令人沉迷的,但叶楚的心却是乱的。   车子逐渐靠近叶公馆。   在叶公馆的那条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昏暗的路灯下面,那辆汽车,尤为静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叶楚认出来,那是督军府的车子。   她忽的心下一松。   从那冰冷的紧张中,竟漫出了一股子暖意。   叶楚知道,陆淮正在等她。   今晚过后,他们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行踪。   反倒能够正大光明地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兰: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陆淮:岳母,请不要质问我夫人,质问我就好。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3章 第163章   陆淮瞧见了叶公馆的车子, 他提前下了车, 在门口等待着她们。   夜风袭来,寒冷至极, 他身形高大。   陆淮的眼睛漆黑,一直看着叶楚的方向。   黑色的汽车在叶公馆门口停了下来。叶楚跟着苏兰下车,她心中的紧张已然散去。   叶楚走到陆淮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淮看向苏兰:“伯母。”   苏兰点头:“三少。”   陆淮的声音平和:“抱歉伯母, 我瞒了你一件事情。”   他继续讲:“是我教叶楚用枪的。”   奇怪的是, 苏兰并不讶异,她似乎早已经料到事情的真相。   陆淮说:“具体的事情, 等苏明哲到了再说。”   苏兰怔了几秒:“好。”   这里并不适合谈话, 苏兰他们进了叶公馆,来到了叶楚的房间。   已至深夜,叶公馆的人都已经睡下,不会有人来打扰。   离开杨公馆时, 陆淮已经派人通知了苏明哲。没过多久,苏明哲很快就赶到了叶公馆。   苏明哲已经知道今晚苏兰险些遇害, 而叶楚竟开枪射杀了那个杀手。   苏明哲看了陆淮一眼。他记起了三少先前讲过的话。   毫无节制的保护是另一种伤害,希望叶楚能有自保能力。   苏明哲这才意识到,三少对待叶楚的态度, 或许才是最正确的。   苏兰问:“你也知道阿楚会枪?”   “姨妈,我要同你讲一件事。”苏明哲说,“当时我带阿楚去金门大饭店的时候, 遇到了来刺杀我的人。”   苏兰一惊:“什么?”   为了怕苏兰担心,苏明哲和叶楚共同保密。   苏明哲又道:“我和阿楚虽会用枪,但多亏三少派人保护阿楚,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这件事被陆淮压下。因为苏明哲是华商会成员,所以他才受到了追杀。   他们都清楚,如果有人要动华商会,必将牵扯到苏家。   苏兰看向陆淮,上次陆淮送叶楚回叶公馆时,她就已经知道,他对阿楚的态度很特别。   今日,苏兰才明白,三少对阿楚极为上心。   苏兰:“多谢三少。”   陆淮语气温和:“伯母,不必客气。”   紧接着,陆淮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教叶楚用枪。   陆淮说:“叶楚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   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叶楚身上。   叶楚看着陆淮,目光笔直地落进他眼中。   陆淮很快移开了视线:“我希望叶家能给她选择的自由。”   他的态度诚恳,那些话听上去极有说服力。   陆淮的言语真挚:“她学身手,学枪,这些都只是为了自保,并没有任何不对。”   苏兰本就不是生气叶楚会枪,而是因为叶楚瞒她。   现下陆淮这么一讲,她就看得更明白了。   苏兰松了口:“三少说得对。”   苏兰知道叶楚瞒她的原因,无非是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叶楚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应该随着他们的意志而改变。   陆淮声线温和:“谢谢伯母理解。”   苏兰笑了:“谢谢三少照顾阿楚。”   她的话中暗藏深意。   苏兰分明晓得陆淮的心思,但她却没有说破。   至于陆淮和叶楚会怎么发展,苏兰并不干涉,他们自己怎么想更重要。   而今晚,苏明哲对陆淮的想法竟改变了不少。   次次危机,频频遇险,陆淮总是为叶楚着想。他从不遮掩自己的心意,但又和叶楚隔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这般行径证明了陆淮对她的关心。苏明哲何必处处针对他。   夜色愈发深了,叶楚的房间中一片静谧,几个人各怀心思。   夜晚寂静深沉,无人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和先前的隐瞒不同,仅用了一个晚上,陆淮就成功说服了苏明哲和苏兰,并且将真相全然告知。   以后,即便陆淮到叶公馆来,带着叶楚出去,他们也绝不会有异议。   在陆淮离开前,叶楚忽的开口叫住了他:“今晚的事情,谢谢你。”   陆淮抬眉:“又说谢谢?”   叶楚怔了一怔,她似乎只在不熟悉的时候道谢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这两个字了。   叶楚想了想,说:“陆淮,回去小心,早些休息。”   陆淮忽的笑了:“叶楚,晚安。”   这里有旁人在,两人不便多说,陆淮走出了叶公馆,背影沉默。   汽车离开了叶公馆,朝督军府驶去。   陆淮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想用他的办法保护叶楚。   曾经,陆淮选择隐瞒他们两人的关系,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关注叶楚,从而伤害她。   但是,在杨公馆发生的这一件事,反倒让陆淮和叶楚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   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现在,只剩下另一条路。   既然陆淮和叶楚会在公开场合见面,就让那些人都知道,陆淮要护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动她。   日后他绝不容许今夜的事情发生。   ……   今日,沈九去督军府找陆淮。   女管家告诉沈九,陆淮临时去了南京,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回来。   沈九便决定去看看阿玖。   沈九经常会来督军府看阿玖,陆淮有事不在的时候,沈九怕阿玖一个人待着,会感到孤单。   况且,沈九已经同阿玖有些熟悉,阿玖并不排斥他的到来。   想到这里,沈九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女管家说,阿玖在督军府的餐厅里。沈九对督军府极为熟悉,他径直走了过去。   沈九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餐厅。   沈九止了步,抬眼望去。   阿玖坐在那里。   沈九的目光落在阿玖的身上,片刻不移。   大厅里空荡荡的,寂静得厉害,只有阿玖一个人坐在那里。   冬日的阳光,轻浅而柔和。   阳光落在阿玖的身上,她的身影纤瘦极了。   这时,陈妈走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杯咖啡。她把咖啡放在了阿玖的面前。   阿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沈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抬脚走了进去。   阿玖低着头,她忽的感觉有一道身影覆了下来。   她看了过去,发现是沈九。   阿玖笑了。   咖啡很烫,浅白的雾气上升,映着阿玖的笑容更加温柔。   沈九声音柔和:“阿玖。”   阿玖作了一串手语:沈公子。   沈九坐下来,发现黑色的桌上放着一本书。   他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   阿玖把那本书推到沈九面前,勒萨日的吉尔·布拉斯。   阿玖作了一串手语,告诉沈九。   这是法国小说。她平日不怎么出门,就在家里看书。   沈九并不懂法语,在文学方面,他和阿玖向来没有共同话题。   沈九又问:“阿玖,你喜欢喝咖啡吗?”   阿玖点头。这咖啡是哥哥带给她的,味道极好。   沈九想到今日陆淮不在,他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沈九放轻声音:“你有没有想过去外面看看?”   阿玖动作一滞。   她没出事前,经常会去外面玩。上海滩新奇的东西很多,她离那些东西已经太远,她确实有点好奇。   只不过,她很久没有与外界接触,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极为陌生。她有些害怕。   况且,她出门要得到哥哥的同意。   阿玖虽有些迟疑,但是她仍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九看出了阿玖的心思,他轻声道:“阿玖,别怕,我会在旁边陪着你。”   “陆淮不在,我会在他回来之前,把你送回督军府。”   阿玖想了想,只是今日出去一趟,哥哥不会发现的。   她同意了。   沈九极为高兴。   阿玖把她的想法同陈妈讲了,陈妈虽有犹豫,但还是答应帮忙遮掩。   沈九瞒着其他人,悄悄带走了阿玖。   沈九的车子离开督军府时,阿玖就坐在里面。   天空澄澈极了,细细密密的云朵浮在空中。   阿玖静静地坐在车里,她往窗外看去。   街道上喧闹万分,行人来来往往。阿玖看见这些,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   但是,上海滩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遥远。   那些繁华和她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阿玖伸出手,去触碰车窗,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阿玖一怔,她倏地收回了手。   指尖的凉意仍未散去。   阿玖微皱着眉。   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同人相处,始终与旁人不同。这样的她,还会不会适应外面的世界?   阿玖既向往又害怕。   她的手微微攥紧。   沈九晓得阿玖在想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说话。   阿玖迟早要走出督军府,与外面的世界接触,这是她必经的过程。   但她走向外面的时候,沈九会一直陪着她。   车子停在了一家茶楼的后门。   阿玖下了车,冰冷的空气袭了上来。马上就要进一个陌生的地方,阿玖极为紧张。   沈九安抚阿玖的情绪:“阿玖,别怕。”   阿玖点了点头。   沈九知道阿玖害怕人群,便带她从僻静的地方进去。   一路上没有人,寂静无声,令他们的心不由得静了下来。   沈九带着阿玖,继续走着。   这是沈九名下的茶楼,经理在大堂忙碌。在后门,一个伙计认出了九爷。   伙计恭敬地说:“九爷好。”   沈九点头,态度温和:“声音不要太重。”   沈九的视线落在阿玖身上,极为温柔:“别紧张。”   他怕伙计惊扰了阿玖。   阿玖很少与外人接触,她看见陌生的人,自然会紧张。   但是,沈九的话让阿玖的心一松,她的不安散去了些。   一旁的伙计有些愣住,他从没见过九爷这个样子。   平日里九爷神情随意,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   但他对旁边那位姑娘极为关切,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伙计收回视线,开口:“九爷和这位姑娘,楼上请。”   沈九想了想:“要走廊尽头的房间,隔壁房间空出来。”   那个房间最为安静,没什么声响,阿玖待在那里,必定会心情平定。   他也不想让其他人来打扰阿玖。   伙计:“是,九爷。”   他领着沈九和阿玖往那个房间走去。   这一头,沈九带阿玖出了门。另一头,陆淮准备给督军府打个电话。   陆淮临时去了南京,虽然他已经同阿玖说过了,但是他仍然不放心阿玖。   陆淮拨了督军府的号码。   黑色的电话响起,女管家走过去,拿起话筒:“督军府。”   电话那头传来陆淮低沉的嗓音:“小姐怎么样?”   女管家并不知道沈九带走阿玖:“小姐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   陆淮:“你去看一下。”   虽然女管家这样说,但陆淮还是不放心。   女管家搁下电话,转身往阿玖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竟然空无一人,阿玖也不晓得哪里去了。   女管家告诉陆淮,话中带了几分焦急:“小姐不见了。”   陆淮定了定神,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今日有谁来过督军府?”   女管家忙记起来:“沈九爷。”   陆淮立即挂了电话。   果然是沈九。   陆淮目光微沉,他给大都会打了电话。   许久,那头都没人接起。   陆淮本就料到沈九不会带阿玖去大都会,那里对她来说,过于吵闹了。   他也晓得沈九不会伤害阿玖,但他生气的是,沈九带阿玖出门,为何不同他说一声?   若是以后他不在上海的时候,沈九都如此行事……   思及此,陆淮眼眸一冷。   陆淮沉思,沈九平日最爱去哪些地方?   沈九爱看戏,戏院人多,沈九晓得阿玖怕生,定不会带阿玖去戏院。   而且沈九为了照看阿玖,应该会带阿玖去他自己的地方。   沈九名下有很多产业,赌场、茶馆、酒馆……   陆淮心想,沈九知道阿玖的病情,应该会带她去一个清净的地方。   陆淮记得,有一间茶馆位置最为僻静,人较少,沈九为了不惊扰到阿玖,定是带她去了那里。   陆淮找到了那家茶馆的号码,拨了出去。   这一头,沈九正在和阿玖说话,阿玖一开始有些紧张,听了沈九的话,渐渐适应了这里。   这时,一个伙计走进来:“九爷,有人找你。是三少的电话。”   阿玖心一慌,看向沈九。   她做了一串手语。   怎么办?哥哥发现了。   沈九也没料到陆淮这么早就发现这件事了,不过他自然不会害怕:“阿玖,我会同你哥哥解释的。”   沈九不放心阿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便带着阿玖离开。   阿玖站在沈九身旁,沈九接起了电话:“陆淮。”   电话那头是陆淮沉沉的声音:“阿玖在你旁边?”   沈九:“嗯。”   陆淮冷声:“我限你一个小时内把阿玖送回督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会有惊喜。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4章 第164章   沈九解释:“陆淮, 我只是想带阿玖……”   没有等沈九说完, 陆淮立即挂了电话。   沈九知道陆淮的性子,他现在一定气极了。   若是沈九不按照陆淮说的做, 他已经很想象到日后的结果了。   搁了电话,沈九和阿玖就离开了茶楼。   阿玖忐忑不安,不晓得她是不是惹哥哥生气了,也怕哥哥会迁怒沈九。   沈九看着阿玖, 安抚道:“阿玖, 我会好好和陆淮说的, 他会理解我。”   阿玖点头。   沈九送阿玖回到督军府后,一直没有离开, 等待陆淮回来。   陆淮本在南京, 他下午立即赶回了上海。   阿玖晓得陆淮来了,担心沈九会被责骂,她忙到了客厅。   陆淮站在那里,面色冷峻, 唇线抿成直线。   他的视线落在阿玖身上:“阿玖,你先回房。”   有些事情他以后再同阿玖说。   阿玖有些担忧地看了沈九一眼。   她怕哥哥怪罪沈九。   沈九笑了笑, 让阿玖不要担心。   他的笑容像往常那样,似乎并不紧张,令阿玖心下一松。   待阿玖回房后, 陆淮的脸色沉了下来:“沈九,你趁我不在带走阿玖,你最近越来越能耐了。”   沈九自知理亏:“陆淮,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沈九放软了态度。   陆淮没有说话。   沈九又开口:“其实我怕你不答应,所以才会私自带走了阿玖。”   “阿玖总要出去看看的。况且你不在家,阿玖会孤单的。”   陆淮晓得沈九对阿玖的关心,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阿玖着想。但是,陆淮还是要敲打他一番。   “我是阿玖的哥哥,阿玖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她在外面出了事,你有想过该怎么办吗?”   沈九沉默了。   不提阿玖需要一段时间来与外界接触,还有一个原因,让陆淮对这件事格外谨慎。   陆淮认为,现在不是适当的机会。   陆淮沉声:“沈九,你太莽撞了,阿玖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最近莫清寒在上海屡屡行事,若是他发现了阿玖的事情,不晓得会做出什么。   陆淮这样一说,沈九才意识到,陆淮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他也无法掌控。   如果有人起了坏心思,趁机对阿玖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沈九十分自责,他的语气带着歉意:“是我大意了。”   他差点让阿玖处于危险,幸好今日没有出事。   沈九的内疚,陆淮看在眼里,他忽然说了一句:“日后你和阿玖出去的时候,必须有我在场。”   沈九猛地抬头。   陆淮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缓了神色。   “若是叶楚和你们一起出去,我也是同意的。”   沈九怔了一怔,他晓得,陆淮这样子分明是松了口。   沈九的语气认真:“好。”   只要能带着阿玖出去,无论是什么要求,他都会同意。   陆淮补了一句:“不过,要等这阵子风头过了,阿玖才能出门。”   沈九明白,近日上海滩发生了很多事,陆淮当然会有所顾虑。   陆淮又说:“你可以多来督军府看看阿玖,阿玖同你来往,她并不排斥。”   沈九心头一喜。   他知道陆淮已经做了最大让步。   沈九再三保证后,才离开了督军府。   沈九走后,陆淮去找了阿玖。   陆淮同阿玖说,以后她与沈九出门的时候,必须和他或者叶楚一起,这样他才能放心。   阿玖本以为陆淮会生气,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同意让她外出。   她忽的笑了。   笑容浅淡,好似窗外清冷的阳光。   陆淮望着阿玖的笑容,他没有开口。   阿玖向来受着陆家人的保护,现在上海滩发生的那些危险,她全然不知。   陆淮希望她能平安顺遂。   至于那些事情。   他会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阿玖。   ……   一个少年站在国泰大戏院的门口。   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面容稚嫩。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正是那日晕倒在剧院门口的阿越。   当时,阿越昏迷,神志不清,却被叶楚所救。   阿越虽然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女子救起,但是他并不晓得那人究竟是谁。   尽管他陷入了昏迷,他仍旧隐约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阿越顺手偷走了那个女子的手链。   为了找到救命恩人,当阿越清醒后,立即开始寻找起这条手链的主人。   这条手链在上海滩并不常见,只有几个人将其买下。   所幸的是,因为这条手链款式特别,必须要提前预定,所以,购买了手链的顾客全都登记在册。   阿越至少不用毫无目的地寻找。   阿越拿到了买过这条手链的顾客名单,他按照名单一个个找下去。   只要他听到这些人的声音,他就会认出那人是否是他的救命恩人。   现在阿越已经排除了所有的人,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媛小姐,尚未确认。   那人正是叶楚。   阿越先是找到叶楚所在的学堂,信礼中学。   但是阿越去的时间不巧,学堂已经放了假。   整个信礼中学都空荡荡的,所有学生都离开了。   阿越又守在了叶公馆的门口,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叶楚出来。   阿越心想,叶楚肯定是出门了。   阿越不死心,他打听到了有关叶楚的其他消息。   叶楚经常会陪着同学一起,来国泰大戏院排练即将上演的话剧。   阿越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来到了国泰大戏院。   此时,剧院门口并没有多少人,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应该没到开演的时间。   阿越走上前,刚靠近大门,门就忽的开了。   一个男人从剧院里走出来,他是国泰大戏院的剧院经理。   阿越上前一步,向经理询问具体情况。   剧院经理一转头,发现拉住他的人竟然是一个孩子。   阿越的笑容很亲切。   剧院经理:“你有什么事吗?”   阿越问:“请问,宜君的话剧还在这里排练吗?”   剧院经理摇了摇头:“前几天是他们最后一次排练。”   阿越语气有些焦急:“那么,他们再也不会过来了吗?”   剧院经理给阿越解释:“后天宜君会在这里首演,你要找人的话,那时再过来罢。”   听完剧院经理的话,阿越松了一口气。   阿越礼貌地向经理道别,然后离开了国泰大戏院。   ……   这天,上海下了小雪。   叶楚看着窗外,雪花簌簌地下着,素净洁白。雪花落在窗沿上,很快便消失了。   她的情绪有些烦躁,没有由来。她分明记得,这阵子会有事情发生。   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叶楚一直想不起,前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日历,上面的日期写得很明白。   近些天,话剧宜君的首演即将开始,过年的时间也快要到了……   还有呢?   叶楚脑子一空,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搁下了日历,去找苏兰。   苏兰正坐在房中看着报纸,见到叶楚进来,她收起报纸。   叶楚淡淡一瞥,那份报纸上头写着申报两个大字。   她忽的怔了。   眼前的一幕,同前世的场景渐渐重合。叶楚记得,那也是一个下着雪的早晨。   那时候,上海的雪虽小,却接连下了好几日。   学堂放了假,叶楚没有参加话剧社,也没有认识陆淮,只待在叶公馆里。   叶公馆订了好几份报纸,每日清晨都会准时送到信箱。   那天苏兰也在看申报,上面刊登了一条新闻。   “少帅陆淮在安庆遇到伏击,防备得当,酒店住客无一人伤亡。”   此事发生在安庆,风声却传回了上海滩。   也许是有心人士盯紧了陆淮,只要他一出事,立即登报宣扬。   ……   回忆渐渐从眼前散去,叶楚的目光变得愈发清明。   她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厉害。   叶楚知道,那一年,莫清寒没有出现在上海,刺杀陆淮的人不是他。   有很多人想让陆淮死,但那帮势力并不是莫清寒。   而且申报上的事情,真假未知。叶楚完全不知道当时陆淮的情况,若是报纸隐瞒了重要的真相呢。   叶楚记得十分清楚,时间就是三天后。   现在是星期一,也就是说,陆淮将在这个星期去安庆。   她要阻止他去安庆。   叶楚出了门,叶公馆的车子送她去了督军府。   自从上次陆淮解释过后,叶楚就能出现在督军府,不必藏着掖着。   叶楚将此事告诉了陆淮,若是他到安庆去,将会在酒店中遇到一场刺杀。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陆淮确实要去安庆。   陆淮知道叶楚重生,所以对暗杀一事深信不疑。   陆淮答应她,他绝不会去安庆。   离开督军府的时候,陆淮望着黑色的汽车逐渐远去。   叶楚没有看到她的背后。   陆淮的眼底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   过了一日,叶楚尚未得到陆淮的消息。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慌,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   夜里,叶楚给督军府打了电话,是女管家接的电话。陆淮不在,周副官也不在。   叶楚又打去了和平饭店。   那一头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叶楚皱眉:“你还在和平饭店?”   她的言语中带着一丝怀疑。   陆淮声线淡淡:“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会早些回督军府的。”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听上去只是寻常的事情。   但叶楚疑心很重:“你还记得昨天我讲过的话吗?”   陆淮不答:“你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   陆淮的讲话有技巧,看似回答了她,反倒是有意地避开了那个问题。   叶楚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问:“你会去安庆吗?”   陆淮说:“不会。”   他回答得很快,似乎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但这话落进叶楚的耳中,却更加可疑了。   叶楚语气一松:“那就好。”   她状似无意,随口问起:“和平饭店有什么事情吗?”   陆淮:“大概还要再忙一个小时。”   叶楚刻意放缓了声线:“那你忙吧,我要去休息了。”   陆淮道了一句:“叶楚,早点休息。”   叶楚的声音淡然:“晚安,陆淮。”   挂了电话后,叶楚的眸光暗下来。   她已然清楚了陆淮的心思。   在安庆,有人设了埋伏。若是能利用这次机会,以身犯险,就能查到想要暗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陆淮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才会骗她。   既然陆淮想要瞒着她去安庆,那么,叶楚也有自己的想法。   ……   冷风入夜,起了稀薄的白雾。原本喧嚣热闹的夜上海,也在雾气中忽暗忽明。   叶楚只身一人从叶公馆出来,径直去了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和往常一样,仍旧戒备森严,巡逻的人紧盯着四周,查探着可疑人士。   叶楚对这里的地形和巡逻安排都非常了解,她和上回一样,避开了守卫,来到了四楼。   叶楚心里藏着怒气,脚下的步子也快上了几分,她走到了陆淮的房间前面。   上次叶楚从乔云笙那里逃出来的时候,住在了这间房。   那件事之后,陆淮给了叶楚这个房间的钥匙,叶楚刚好能在此时用上。   门锁咔擦一声被打开,房内寂静,听得很清楚。   “谁?”   当叶楚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陆淮的声音响起。   此刻,陆淮的声线极低,冷意森森。   叶楚走进去的时候,陆淮正背对着她。   他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把枪,面前是一张矮桌,上面放着好几把枪,型号各不相同。   房间顶上的灯未开,只有陆淮前面桌子上,亮着一盏灯。   陆淮微微侧着头,下颚绷起,神情淡薄冰冷。   若是来人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即拿起手中的枪,当场杀了那个人。   叶楚往前走了一步,合上了门。   待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陆淮站起身来,执起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叶楚。   当陆淮对上叶楚的眼睛,他怔了怔,原本还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了。   他立即将枪挪开,放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叶楚怎么会来这里?   陆淮先是不解,随后转念一想,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叶楚向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她能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到异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叶楚眯了眯眼睛:“你今天要离开上海?”   叶楚的声音难掩怒气,面对陆淮时,脸上也不由带出了几分。   陆淮分明答应了她,却又在顷刻之间反悔。   这才是最让叶楚生气的地方。   陆淮没回答,而是直直看向叶楚,眼底漆黑一片,像是散不开的雾。   陆淮低声叫了一句:“叶楚。”   竟带着浓浓的无奈。   叶楚气极,往前几步:“陆淮,你不准走。”   陆淮目光深深,半响未做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趟他非走不可。   叶楚拿出身上的枪,对准了陆淮。   枪并未上膛,叶楚只是想要陆淮留下。   叶楚的声音很冷:“你是不是要去安庆?”   枪口指着陆淮,陆淮反倒走上前来,站在叶楚面前。   距离拉近,靠得近了,陆淮的气息也愈发明显。   胸前一紧,叶楚手中的枪抵到了陆淮的心口。   陆淮却丝毫没有后退一步,他本就高大,现在微低下头,目光落在叶楚白净的小脸上。   叶楚任何的情绪转变,他都能时刻感受到。   叶楚身子一僵,心下一紧,下意识想将枪挪开。   但是她又想到,这枪根本就没有上膛。   陆淮回答:“是。”   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叶楚嘴角微微下沉:“我分明提醒过,你为何以身犯险?”   先前叶楚就和陆淮说过,上辈子他在安庆的时候遇到了刺杀,让他避开这次的危险。   但是叶楚早该想到,按着陆淮的性子,他不会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陆淮刻意放缓了声音,带着安抚:“叶楚,我已经安排好,不会出事。”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此次前去,正是要将那群人一网打尽,顺藤摸瓜。   叶楚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淮眼神深邃:“怕你担心。”   下一秒,陆淮伸出手,拉住叶楚的手腕,将她的枪卸下,扔到一旁的床上。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叶楚眼底一暗,抬手靠近陆淮,拉住他的领口的衣襟。   左脚勾向陆淮的脚踝,想将其摔到一旁。   陆淮就是想用这话蒙混过关,叶楚可不会让他如愿。   陆淮似乎察觉到了叶楚的动作,他任凭叶楚抓住他的衣领,身形半点未动。   随着叶楚的动作,陆淮的身子不稳,往一侧倾倒。   床离得很近,陆淮身子下落,恰好倒在了床边。   在陆淮倒下的那一刻,他眉眼一挑,开始有了动作。   陆淮伸出手,拽住了叶楚的手臂。   叶楚没有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倒在陆淮的身旁。   枪刚好在陆淮的身侧,叶楚拿过枪,继续抵着陆淮。   不过,叶楚这次并不用枪抵住陆淮的心口,她仅仅只是抵着陆淮的手臂。   叶楚低下头看着陆淮,眼神中暗含警告。   陆淮瞧见叶楚的动作,顿了几秒,随即笑了。   陆淮仰着头,看着身旁的叶楚,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叶楚不解陆淮的反应,她皱了皱眉。   叶楚并不想因此放过陆淮:“你为何不带我过去?”   此时的场景似乎有些暧昧,但是陆淮的举止极有分寸。   他一直看着叶楚,眼神似暮色沉沉。   陆淮忽的开了口。   低沉的声线落下,敲响夜晚的寂静。   “因为我喜欢你。”   房间里光线晦暗,陆淮的脸隐在黑暗中。   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即便陆淮的语调平静,底下仍暗藏着隐忍和克制。   话音刚落,叶楚立即怔住了。   叶楚的视线落在陆淮的脸上,她手上的力道忽然一松。   枪从手间悄声滑落,跌在床面上。   陆淮凝视着叶楚,默不作声。   她发怔地望着陆淮,他悄无声息地拿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副手铐。   他的手中拿着手铐,触感冷硬寒彻。   陆淮很快就有所动作,制住了叶楚的身体。   手铐往她手上一扣。   清脆的声音响起,叶楚的双手被拷住。   分明上一秒,陆淮还在表露心意。   但下一秒,他却用冰冷的手铐束缚住了她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在明天的更新中,三少会回来,然后有更正式的告白。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5章 第165章   他喜欢我?   寂静无声的夜里, 叶楚听到了心跳骤响的声音。   前世今生, 她已经活了两世了。   整整两世,她都在为同一个男人心动。   但是, 叶楚却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一时之间,叶楚彻底乱了心神。她无法反应,怔在了那里。   无论陆淮做什么,她都不会察觉到。   因为在他面前, 她毫无防备。   当手铐拷住叶楚的那一刹那, 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   叶楚收回了心绪, 正视着眼前的事实。   难道说,他讲那句话, 只是想趁机限制住她的行动吗?   陆淮知道, 他和叶楚虽然一同经历过危险,但那些都是不得已的情况下。   况且当时,陆淮能完全确定,在之前的那几次行动中, 叶楚不会受伤。   但此次是暗杀,陆淮不想让叶楚受伤。   他绝不会令她身处险境。   陆淮的声音响起:“我会送你回家。”   叶楚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却无济于事。   她只能尽量在陆淮面前保持镇定。   叶楚没有开口,任凭陆淮将她从床上拉起。   他带着她坐进了车里,送她回了叶公馆。   ……   陆淮很快就起身去了安庆。   安庆市。   空气冰冷极了, 寒风掠过鼻间,仿佛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宽阔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然后, 缓缓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他面容冷峻,脊背笔直,气质冷冽极了。   他是陆淮。   陆淮径直走进酒店。   此时是白天,酒店的一切看上去极为正常。白天动手太过显眼,因此,那群杀手会一直等到天黑。   陆淮已经让周副官去安排了,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杀手以为他们知道了陆淮的行踪,而陆淮则等着这些人走进他的陷阱。   陆淮的房间。   周副官走进来,低声禀告:“三少,人已经安排好了。”   目前,陆淮的手下都隐在了酒店里。他们伪装成住客,潜伏在酒店中,随时等待陆淮的指令。   住客们本就来来去去,他们来自各个地方,不会令人生疑。   而酒店原先的工作人员,陆淮并没有全部换掉。   若是一下子换掉酒店里所有的人,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   陆淮让手下盯着酒店里的工作人员,若是他们行为鬼祟,随时上报。   陆淮嗓音低沉:“在今晚的刺杀中,务必要保护好其他人的安全。”   杀手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会让那些杀手,伤害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周副官应是。   房里一片静默。   窗户紧闭着,似乎都能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猎猎作响。   陆淮的目光晦暗不明。   今晚,注定不会宁静。   夜幕降临,天空黑沉沉的,这黑色仿佛无边无际,往远方缓缓延伸开来。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房门,来到餐厅用餐。   酒店亮起了灯光,大堂灯火通明,仿若白昼一样。   陆淮和周副官来到餐厅,陆淮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   餐厅里已经坐着一些人,有的人在叫侍应生点餐,有的人在低头用餐。   男女皆有,他们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客人。   他们全是陆淮的手下,伪装成住客,走进餐厅。   每个角落都有陆淮的人,他们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   所有进入餐厅的人,都会进入他们的视线范围和射程内。   当他们看见陆淮的指令时,会立即动手。   陆淮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他来到一张桌前,缓缓落座。   在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见大门的情形,若是有人走进餐厅,陆淮可以立即看见。   周副官则坐在陆淮的对面。   雪白的灯光落下,照亮了桌子。桌子是深色的,泛着古朴的气息。   陆淮点了餐,食物很快就端了上来。   侍应生是陆淮的人,他拿起两瓶酒,放在桌上:“先生,您要的酒。”   一瓶是白兰地,另一瓶是威士忌。   白兰地颜色浅淡,威士忌颜色暗沉。   陆淮拿起白兰地,往玻璃酒杯里倒去。透明的杯壁上,映着浅色的酒水。   陆淮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味道清冽,酒水缓缓地流入他的喉咙。   陆淮和周副官神色如常,他们一面说着话,一面用餐。   仿佛并不知道之后会经历一场刺杀。   陆淮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门外。   这时,餐厅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陆淮声音极轻:“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身材较高,脚步沉稳。”   身手好的人,神情和动作也会有些不同。他们通常步伐有力,双眼也会注意四周的动静。   而陆淮的感觉比旁人要敏锐,即便那些人伪装得再好,也骗不过他的眼睛。   陆淮可以确定,这人就是今晚的杀手之一。   男人落座,陆淮又开口:“他坐在门口左边第三张桌子。”   周副官会意,他的目光则注视着餐厅的另一道门。   几分钟后,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周副官轻声道:“一个女人,身材中等……”   “坐在右边第五张桌子。”   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些人,他们都开始用餐。   陆淮和周副官一直关注着行踪可疑的人,陆淮把那些杀手的位置都记在了脑中。   先前餐厅里人少,四下安静得厉害。如今餐厅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渐渐高了一些。   分明杀手还未动作,但是餐厅的气氛仿佛已经变了。空气中似隐着什么东西,压抑万分。   他们都知道,餐厅里暗藏杀机。   餐厅已经快坐满了人,陆淮晓得,那群杀手即将要有所动作。   陆淮看向周副官,沉声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周副官去做。   周副官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陆淮的视线落在桌上。   方才在用餐的时候,陆淮喝的一直是白兰地。   而那瓶威士忌放在桌上,并未动过。   陆淮的暗号便是,在他倒威士忌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时机。   这时,陆淮伸出手,拿起了威士忌,往酒杯里倒去。   深色的酒水在酒杯中微微晃动。   陆淮搁下了威士忌。   他的眼神一冷。   突然,沉闷的枪声响起,餐厅杀机乍现!   杀气凛冽,撕破了沉滞的空气!   陆淮的手下,同那批杀手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陆淮的人率先动手,抢占了先机。刺杀的人迟缓了几秒,也立即拿起了枪。   方才还静默用餐的人们,现在脸上却带着狠厉的表情。   他们毫不留情地向别人开枪。   激烈的枪声接连响起。   餐厅的其他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看见一群人厮杀了起来,心里极为害怕。   陆淮的手下在与杀手打斗的同时,会保护那群不知情的住客。   陆淮做了万全的准备,那些刺杀的人渐露败相。   杀手们有的被击毙,有的被陆淮的手下制服。只有极少数人,还在挣扎。   其中一个杀手眼看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他眼睛一眯,往周围看去。   一个男人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正要站起身来。   陆淮的手下本在保护那些无辜的住客,但这男人在枪战刚开始的时候,就躲在了桌子底下。   大家自然没发现他。   而男人以为枪战要结束了,便想着离开这里,没想到恰好被杀手看到。   杀手快步上前,一把将那男人拽了出来。   男人害怕极了:“别杀我!别杀我!”   杀手怒声道:“闭嘴!”他把枪抵在了男人的太阳穴处。   男人立即住了嘴。   杀手提高声音,威胁着说:“陆三少,你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这个人!”   杀手晓得,依着陆三少的性子,他绝不会让这男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要借机杀了陆淮。   恰好在同一时刻,陆淮也拿枪对准了杀手。   杀手拿枪抵着男人,而陆淮的枪口指着杀手。   陆淮看清了这一幕,眼底杀意尽显。周身笼着彻骨的凉意,冰冷至极。   他神情极为平静,眼底似隐着风暴。   杀手又开口:“你再不放下枪……”   下一秒,陆淮扣动了扳机。   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他的脸色冷冽万分,似寒风一样。   子弹带着雷霆之势,击中了杀手的眉间。   一枪毙命。   杀手倒地,男人获救。   陆淮默然转身。   此时,餐厅里所有杀手都被制服。   这场刺杀落下了帷幕。   餐厅里混乱极了,完全不复先前那样。陆淮会和酒店的老板商量,赔偿相关损失。   陆淮回到房里,周副官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方才周副官离开餐厅,是去一个地方抓人。那里可以看见餐厅里的情形,有人在那里监视着陆淮他们。   周副官制服了那批人,把头目带了过来。   陆淮看了过去,眉头一紧。   他认得这人。   这人叫李鹤。李鹤是军队里的人,驻扎在安庆当地。   李鹤来过南京,陆淮和陆宗霆见过他一面。   刺杀的事情竟然与他有关?   陆淮嘴角抿成直线,嗓音极冷:“谁派你来刺杀我的?”   沉沉的压迫向李鹤涌来,气氛极为压抑。   李鹤的身体紧绷,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淮声音淡漠,冰锋似的:“让你刺杀我的,是陆督军身边的人吗?”   李鹤咬紧了牙,仍然不开口。   他绝对不能暴露那人半分。   他的家人还在那人手上,那人威胁过他,如果事情败露,那人立即就会杀了他的家人。   陆淮的眼睛如寒潭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你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李鹤的头更低了,房里仍是一片寂静。   陆淮冷眼瞧着,李鹤口风极严,一个字都不暴露。   陆淮看了周副官一眼:“把他带到地牢拷问。”   不让李鹤受些苦,看来他不会开口。   闻言,李鹤身子一僵。   周副官把李鹤带了下去。   夜色已经沉得厉害,清冷的月光落下。   陆淮看向窗外,他的眼睛极黑,如同这冷寂的夜色一样,望不见底。   陆淮沉吟,陆宗霆身在南京,手伸不到这里,到底是谁让军队里的人叛变?   军队的人极为忠诚,能让李鹤背叛陆宗霆,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淮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李鹤背后的人可能是陆宗霆身边的人吗?他会不会就是莫清寒背后的势力?   今夜,陆淮想了许多。   直到周副官来汇报:“三少,李鹤还是没有松口。”   闻言,陆淮脸色一沉。   他的气息冷得彻骨,仿佛比这冬夜还要冷冽万分。   李鹤如此嘴硬,看来他极为害怕他背后的人。   周副官又开口:“三少,李鹤临死前说了几句话。”   陆淮抬眼。   周副官说:“李鹤说他的家人都被他背后的人控制了,所以他必须为那人做事。”   “他说陆督军待他不薄,其他的事情他不能暴露,但是他让您千万要小心。”   “三少,他背后的人想要的不只是您的性命,他的目标是整个上海滩。”   陆淮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冰霜。   陆淮知道李鹤的履历,他曾经对陆宗霆很忠诚。不晓得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背叛他们。   他已经隐隐抓住了线索。   陆淮晓得,这件事定同莫清寒背后的人有关。   ……   今晚八点,宜君首次在国泰大戏院上演。   距离开演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观众却很早就到场了。   夜幕降临,空气冷冽,冷风吹过长街,气温低得厉害。   虽说现在天色早已黑透,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影响看戏人的心情。   剧院门口停满了车子,男男女女结伴而来,脸上尽带着期待之色。   小贩们也在国泰大戏院的外面做起了生意,吆喝声不断。   他们兜卖着零嘴,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此时,剧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按照自己的座位坐下。   戏还未开场,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讨论着宜君这部小说。   大部分书迷都在期待宜君被改编成话剧,搬上舞台,现在正好如他们所愿。   这时,剧院内的灯灭了,场内原本喧嚣的人声一下子歇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上的灯亮起。   第一场戏是男女主角的初遇。   尽管剧中的演员全都是学生,经验尚浅,但却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才刚刚开始演戏。   大家的演技都不俗,一举一动,都展现出了书中人物的灵魂。   这都是因为大家废寝忘食地练习,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很快,台下的观众都沉浸在剧情之中。   而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叶楚坐在那里,能将舞台上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但此时,叶楚却失了看戏的兴致。   陆淮离开上海已经两天了。   叶楚心念着陆淮的安危,暂时无法投入到话剧之中。   时间过去越久,叶楚越是担心。   只要陆淮一天没回来,她就一天安不下心。   叶楚思绪纷杂,她一面担忧陆淮的情况,一面又想起那天夜里,陆淮对她说的那句话。   后来,叶楚回到叶公馆后,她时不时就会想到那天晚上。   到底是借口?还是真意?   若是陆淮回来,能否亲口告诉她真相?   叶楚微微蹙着眉,神情有些不安,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将整部戏看完了。   等到戏散场后,叶楚来到了后台。   严曼曼和付恬恬已从舞台下来,叶楚一定会去给她们鼓励。   叶楚推开门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盈盈笑意。   “戏演得很好。”叶楚笑着看向同学。   叶楚的心里虽然装着事,但她仍是收起了心思,认真看戏。   严曼曼惊喜地转头:“阿楚!”   严曼曼的脸上还带着妆,她快步走到叶楚身边。   她难掩激动:“阿楚,观众的反应怎么样?”   严曼曼补上一句:“我紧张坏了,根本没注意到台下的情况。”   叶楚笑了笑,安抚道:“大家都很喜欢,他们都看得入迷了。”   房间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时,房门被敲响,贺洵走了进来。   贺洵一进来,同学们全都礼貌地叫了一声。   “贺校董。”   贺洵点了点头,笑容张扬随性:“演出很成功,你们演得很不错。”   贺洵刚说完,同学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他们没想到贺洵竟然会特地前来,看他们演出。   贺洵又接着说道:“我来过几次剧院,看过你们的排练,大家很认真。”   除了叶楚,其他同学全然不知贺洵曾经来过剧院。   学校决定演出结束后,将同学聚集起来,去华懋饭店吃顿饭。   贺洵说道:“学校给大家办了一场庆功宴。”   同学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愣,随即议论纷纷。   他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贺洵看到大家的反应,唇角一勾:“地点在……”   贺洵还未说完,却顿了一顿。   叶楚站的位置离贺洵最近,此时房间里声音嘈杂,只有叶楚听到了贺洵的声音。   叶楚刚巧转头看向贺洵,自然注意到了贺洵的变化。   贺洵眼眸倏然一缩,闲散的笑意凝结在了嘴边。   叶楚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下一秒,贺洵却恢复如常。   贺洵重新开口,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地点定在华懋饭店。”   等到同学都听到了,贺洵提了一句:“庆功宴我就不去了,大家好好玩罢。”   贺洵说完后,就走出了房间,脚步稍显凌乱。   叶楚心下一沉,立即做出了决定。   叶楚先向严曼曼和付恬恬告别:“抱歉,我有些事要去做,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虽然严曼曼她们有些不舍,但还是和叶楚说了再见。   叶楚马上离开了房间,准备去看看贺洵的情况。   贺洵此时的样子和那日在南国酒家时很相似。   叶楚早就觉得贺洵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叶楚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贺洵的身影了。   但是叶楚并没有回去房间,仍旧在寻找贺洵。   当叶楚走到一条走廊上时,她发现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人影。   叶楚当机立断,走了过去。   这条走廊上的灯恰好坏了,光线异常暗淡。   叶楚靠近他,试图确认那人的身份。   那人背对着叶楚,手撑在墙上,头微微垂下。   叶楚看到那人手腕上的手表,她眼睛一眯。   她记得,贺洵也有一块相同的手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江先生掉马,陆淮回来。   上一章手铐paly这么甜,求一波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6章 第166章   这块手表款式特别, 叶楚并不曾见过几次。   方才贺洵来到后台的时候, 叶楚看到贺洵的手上刚好带着这款手表。   现在的情形和上回的一模一样,同样是在走廊, 贺洵的举止异常,透着不寻常之处。   叶楚继续靠近,脚步放轻了些。   叶楚走出几步后,出声询问:“贺校董?”   若是那人是贺洵, 一定会有所反应。   这条走廊安静极了, 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又可能是贺洵故意选了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里既暗又静,正好适合掩盖一些事实。   叶楚的声音不重, 但是四下无人, 安静异常,足够让人听清了。   贺洵分明听到了叶楚的声音,却不曾回头,没有任何反应。   那次在南国酒家的时候, 贺洵也是这样,毫无动静, 好似叶楚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等叶楚快要靠近贺洵的时候,他却立即离开了。   贺洵加快了脚步,走出了这里。   叶楚很快跟上, 发现贺洵朝着他的车子走去。   叶楚快步走到叶公馆的车旁,让司机先行回家,她会自己回去。   当叶楚坐进车子里的时候, 贺洵刚好发动了车子。   贺洵的车子驶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叶楚跟了上去。   叶楚的车子跟在贺洵后面。她已经很久没有开了,有些手生。   她怕跟丢了,就加快了速度。   叶楚和贺洵隔了一段距离,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但是,叶楚明白得很,贺洵的身手和枪法那样好,他定会知道身后有人。   奇怪的是,贺洵似乎并没有甩掉她的念头,反倒是让她的车子跟着自己。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平稳地开着。   他们在上海滩的繁华夜景中穿梭而过。   贺洵的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他下了车,朝着一处宅子走去。   贺家在上海各地有众多产业。   这是一套空置的宅子,平日里没有人来。   贺洵的步子不急不缓,优雅极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几秒,余光看向后面,确认叶楚的汽车已经到了。   贺洵知道叶楚跟在后面,刻意没有关门。   待到贺洵进去后,叶楚才起步。   她站在了那个宅子前面。   黑漆漆的大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叶楚。   叶楚思索了几秒,她的手放在了门上。   她记得十分清楚,贺洵时常在聚会或者人多的地方提前离场。   尚家聚会才进行了一半,南国酒家晚餐开始前、还有今晚演出结束后……   已经三次了。   贺洵似乎守着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变得截然不同?   为什么他对待旁人的反应会变得那样快……   而现在,叶楚离着这个秘密越来越近。   夜色愈发深了,她推开门,走进了这个宅子。   宅子里面空空荡荡,忽的有一阵风吹过,冰冷刺骨。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天色深邃,四处的一切都隐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背影,尽管叶楚的脚步声极轻,仍是被他察觉到了。   那人开了口:“叶楚,你来了。”   他的声音温和,语气平静。   这道声线极为熟悉,叶楚怔了一怔。   但是她清楚得很,这个声音并不属于贺洵,而属于另一个人。   江先生。   乌云离开了,寂静的月光落了下来,道路被照得雪白。   叶楚朝着贺洵走去。   他或许并不是贺洵,因为现在她无法确定他身份到底是谁。   她走到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叶楚愣了,她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眉眼立体,分明是贺洵的五官,但是气质却优雅淡然。   原本散漫的感觉已经消失了,现下只有从容和安静。   叶楚怔住:“你……”   到底是谁?   江先生缓缓开口:“我是江洵。”   叶楚只见过江先生易容后的样子,却不曾知道他的真实面容。   她问:“那贺洵呢?”   江洵极为镇定:“贺洵暂时离开了。”   他很快又道:“我和贺洵同时存在于这具身体中,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   叶楚听说过这种事情,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同时存在两个甚至多个人格。   贺洵是贺家的大公子,她已经明白了,因为某些原因,江洵出现了。   贺洵和江洵会交替出现,大家看到的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叶楚:“贺家人不知道你是暗阁的?”   否则江洵没有必要易容隐藏。   江洵:“是。”   叶楚问:“那天尚家聚会你匆匆离场是因为这个?”   江洵点头:“我不便代替贺洵留在那里。”   “我曾在南国酒家看到你。”   “和你对视的人是我。”   “……”   叶楚的许多问题,江洵逐一解答,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这个秘密曾被重重迷雾包裹。   到了今晚,真相终于大白。   那些疑问得到了解答后,江洵记起了另一件事。   既然他已经将秘密告诉叶楚,想必也要跟她说明白。   江洵忽的开口:“这件事,除了暗阁前阁主,没有人知道。”   此事极为重要,除了魏峥,他不曾告诉过旁人。   同江洵相处的人中,只有叶楚发现了这件事。   在叶楚第一次察觉到的时候,江洵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总有一天会告诉叶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江洵一向独来独往,心思多疑。不知怎的,他并不想隐瞒她。   叶楚不假思索:“我会保密的。”   江先生作为民国第一杀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行踪隐秘,旁人追查不到。   江先生多次出手相助,叶楚绝不会让这个秘密泄露。   江洵顿了顿:“不过……”   江洵记起,她同陆淮的关系极好,他们两人之间,从不隐瞒任何事。   他略加思索,开了口:“若是你想告诉三少,那也无妨。”   他考虑得很多,并不想让叶楚在陆淮面前隐瞒。   叶楚怔了几秒,说:“好。”   夜已经深了,叶楚不能在贺家的宅子中多留。   叶楚开车往叶公馆而去。江洵的车跟在她后面,确保她的安全。   江洵没有离开,直到看着叶楚平安进了叶公馆。   他放下心来,发动汽车离开。   ……   今日,严曼曼要离开上海。   严曼曼的家在北平,她每年都会回去,在那里过年。   这次是因为宜君话剧的排练,她才推延了行程。   严曼曼还以为今年会留在上海过年,没想到话剧首演竟然提前,她正好能空出时间回去。   虽然这段时间辛苦了一点,但是严曼曼的心情依旧不错。   叶楚将严曼曼送到了火车站,火车还未到,叶楚陪严曼曼在站台上等着。   严曼曼有些遗憾:“可惜付恬恬有事,不能过来。”   付恬恬一空下来,就被家人叫回了家中。   武馆忙得很,他们要付恬恬回去帮忙。   虽然平日里严曼曼和付恬恬经常拌嘴,但是严曼曼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严曼曼向来嘴硬,不会服软。   叶楚笑了笑,没说话。   她清楚严曼曼的心思,但她不会说破。   严曼曼说完自己的事情,又看向叶楚,调侃道:“这个假期这么长,你会不会和三少出去?”   严曼曼替叶楚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能说出口了。   叶楚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会。”   叶楚没有否认。   严曼曼笑了,随即又为叶楚担忧:“你们又不到北平来,没有我的掩护,能见面吗?”   叶楚无奈:“这件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笛声,蒸汽袅袅,沿着长长的漆黑铁轨,朝着她们驶来。   去北平的那班火车到了。   严曼曼不舍地向叶楚道别,临走前,还轻轻地抱了一下叶楚。   “阿楚,明年再见。”   叶楚失笑:“好,路上注意安全。”   叶楚看着严曼曼坐上了火车,才转身离开。   火车站的旅客很多,南北往来,现在火车一来,人潮就流动了起来。   叶楚逆着人群往外,自然会被人推攘到。   叶楚的肩膀被人一撞,她的身子偏了偏。   那人见撞着了人,立即开口道了歉。   叶楚笑了笑:“没事。”   火车站拥挤万分,被人撞到,是难免的事。   叶楚花了一些时间,才走出了火车站。   方才她自顾自地往外走,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少年跟在她的身后。   那人正是阿越。   昨天夜里,叶楚去追贺洵,所以阿越并没有看见她。   阿越没有在国泰大戏院的门口等到叶楚,于是他继续守在了叶公馆的外面。   今天,阿越看到叶楚出门,他便立即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着叶楚来了火车站。   等到人群混乱的时候,他跟在了叶楚的身后。   因为他和叶楚隔的距离并不远,他自然听到了叶楚对旁人说的话。   叶楚的声音轻缓,冬日虽冷,却仿佛最为柔和不过的微风 。   同那日的声线渐渐重合起来。   她一开口,阿越就认出了这一道声音。   叶楚就是那天救他一命的好心人。   之后,阿越有意隔开叶楚身旁的人,不让他们靠得太近,帮叶楚隔出一条空道来。   阿越极为敏感,他发现了好几个小偷,试图偷叶楚的东西。   但在他们靠近叶楚之前,就被阿越警告了。   尽管阿越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他的目光直直,神色坚定。   竟莫名令人犹豫,不敢上前。   等到叶楚平安走出火车站后,阿越就离开了。   他已经确认了叶楚的身份,那么无论何时报恩都不晚。   ……   陆淮在安庆留了几日,将暗杀一事收了尾,他起身回了上海。   抵达上海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回到督军府后,陆淮做的第一件事,是问起了叶楚的近况。   这几日,她没有打电话到督军府,也没有打电话去和平饭店。   叶楚分明担心他的安危,却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他去了安庆,他以身犯险,只有不闻不问才会让她尽力忽视这个事实。   时间已晚,凌晨时分,陆淮谁都没有见,他直接去了叶公馆。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也知道他对叶楚的想法。   先前经历那件险事后,既然陆淮和叶楚不需要在众人面前假装,那么,就让一切更清晰吧。   陆淮不必再遮掩他的想法。   这件事,他要让别人清楚,更要让叶楚本人明白。   他对她到底有着什么念头。   ……   叶公馆。   叶楚查过了陆淮的消息,他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不知怎的,叶楚心中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她彻夜未眠,房间里的灯光也一直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着就到了凌晨。   这时,房间门外忽的响起了声音,敲门声不重,却足以让里面的叶楚听个明白。   叶楚微微皱眉。   这么晚了,外面的人会是谁?   她起了身,朝着门走了过去,拧动门把手,开了门。   一个身影进入叶楚的眼帘。   他的眉目英俊,五官分明,周身气质冷冽至极。   他穿了一身军装,军帽底下是漆黑的眼睛,目光深沉。   叶楚怔在了原地。   竟是陆淮。   陆淮拿下了军帽,搁在身侧。   他的身形挺拔高大,向她走了过来。   叶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陆淮进了房间。   沉闷的关门声响起,陆淮伸手带上了门。夜晚寂静万分,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淮注视着叶楚,他的目光片刻不离。   视线直直落进她眼中。   几日不见,他仿佛要将她认真看清楚。   叶楚愣了几秒,开口:“你回来了?”   陆淮的语气坚定:“嗯,我回来了。”   几日来,陆淮杳无音信,叶楚丝毫不知他的半点消息。她曾经焦虑,也曾经担心。   陆淮毫发无损地站在叶楚的面前,他没有失手,顺利解决了暗杀一事,再回到了上海。   军帽被陆淮搁在桌上,他转身,重新看向叶楚的眼睛。   陆淮忽的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叶楚。”   陆淮的声音真切:“我不应该隐瞒你。”   紧接着,他又道:“对不起。”   陆淮没有接下去讲,叶楚已经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那日,他隐瞒她,准备独自去安庆。   叶楚察觉到了异样,她去和平饭店找陆淮,却反被他用手铐困住,送回了家。   陆淮现在平安回来了,但不代表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   叶楚往陆淮的方向走去,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底波光暗淡了下来。   陆淮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他晓得,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叶楚仍在生气。   陆淮将手负在了身后。   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样子。   叶楚靠近陆淮,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用力一拉,将陆淮拉近。   陆淮为迁就叶楚,他配合她的动作,身子向前倾。   陆淮步子不稳,险些撞到叶楚身上。   下一秒,叶楚将陆淮往后一推,他的身子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叶楚欺身上前,手臂横在陆淮的脖子处。   “你现在怎么不反抗了?”叶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   那晚为了能够制服她,陆淮故意说了那句话,扰乱她的心神。   她不清楚那句话是真是假,却为此日夜不眠。   现在,陆淮竟根本不反抗,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她消气。   陆淮仍旧没有动作,他微微低下头,垂下眸子看向叶楚,神情专注。   他的眸色极深,眼底却一片静谧。   “叶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叶楚不答,反而扯过陆淮的衣服,将他往前一拉。   叶楚随后握紧拳头,打向他的后背。   陆淮假装身子不稳,往前一跌。   在陆淮倒下的一瞬间,叶楚上前,故意用手肘压向他的背部。   前面恰好是一张桌子,陆淮被叶楚的力量一冲,顺势靠在桌子旁。   桌子被两人一撞,放置在边上的茶杯立即滑落。   若是掉在地上,清脆声响落在寂静的夜里,也许会被人听见。   叶楚和陆淮都不想被发现。   两人同时伸出手,想接住茶杯。   陆淮快叶楚一步,他将茶杯接住,放回了桌子上。   他扭头,对上她的眼睛。   方才陆淮这般行事,叶楚的轻微怒气早已消散。   他的目光沉沉,她怔了一怔。   静默至极的夜晚,两人望进彼此的眼中。   叶楚又记起,那天夜里,陆淮对她说的那几个字。   她不知道那句话是否只是他为了困住她而脱口而出。   两人各怀心思,凝视对方,却没有开口。   这是上海的一个看似寻常的冬夜。   严寒的冬天,冰冷的夜里,窗外,簌簌大雪落下。   却仿佛有一簇火焰,闪着细小却明亮的光芒。   陆淮的眼底藏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往事掠过,回忆翻涌。   怀特路初遇,后来彼此试探,相互靠近,他接近她的秘密,一同合作,经历过生死……   从何时开始的?   他无法确定,但早已身不由己。   那些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闪过。   他看到的,是他们的今生。   而她想到的,是他们的前世。   他们达成合作,签订夫妻合约,旁人面前故作亲密,私下却相敬如宾……   她因自己的懦弱错过他。   却幸运地拥有了重来的机会。   叶楚默不作声。   陆淮克制着声线:“那天晚上,我说……”   叶楚道:“你只是为了让我分神,对吗?”   虽期待结果,但更害怕失望,她开口打断了他。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叶楚不想听到。   叶楚没有察觉,陆淮忽的伸出手来,将她往怀中一拉。   她身体一僵,只觉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无比温热的怀抱。   前世今生,熟悉至极,但此刻,她却又不敢主动靠近。   陆淮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他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那天晚上,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叶楚微微一怔。   心跳又乱了,她不知所措。   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   沉沉的声线响在她的耳畔,极为认真地重复了那句话。   “叶楚,我喜欢你。”   这些字清晰地落进了叶楚耳中。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努力压抑的过往,从前种种沉痛,袭涌而来。   叶楚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却等了两辈子。   前世结婚五年,走过那样坎坷又短暂的日子。   对她而言,却漫长得好似一生。   簌簌雪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她偏过头,看向窗外。   她记得,那一年新婚之夜,也下了这样的雪。   那时,他们彼此陌生,后来,又相互错过。   她被他拥在怀中,他看不见她的泪水,也猜不到她的心思。   叶楚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起,眼泪无声地落着。   她想回抱他,却又收回了手。   叶楚独自一人,背负两世记忆。   她的心意,崭新如故。   漫天纷飞的大雪里,陆淮的心思明白清晰。   他拥紧了她的身体,似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   “叶楚,从现在开始。”   “我会正式追求你。”   陆淮一身军装,风尘仆仆,赶来见她。   拥抱住了她的思念。   窗外的大雪见证了他们的过去,也映亮了会有的将来。   从今往后,道路明亮,不似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追求后会狂撒糖哦,求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7章 第167章   陆淮离开后, 大雪仍在落着。屋子里静谧无声, 落雪声清晰得很。   叶楚的心绪复杂万分。   方才她已经十分明白地确定了陆淮的想法。   先前发生太多事,叶楚从不曾好好去思索一番关于他们两人的事。   她不想去考虑, 也不敢去思考。   但一切忧虑和不安却在今晚被陆淮化解。   她想过,这一世若是能与他比肩而立,她就会好好重新定位一下两人的关系。   直至天光亮起,叶楚才勉强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前世。   ……   当时两人在北平, 陆淮在六国饭店邀请了一个人。   他借着邀请的名义, 实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叶楚在酒店房间中等待着他。   虽说他们并没有相处很久, 但叶楚仍是忧虑万分。   如同今生他去安庆那样。   天渐渐暗了,天光已经消失。晚上七点, 就是定好的晚餐时间。   那个人说不定已经到了六国饭店, 但陆淮却还没有回来。   叶楚在房中踱着步子,焦虑得很,直到房门被人敲响。   她快步走向门,打开门后, 陆淮走了进来。   叶楚问:“成功了吗……”   陆淮没有回答,没想到他竟直直朝着她的身子倒了下来。   叶楚一惊, 立即往前一步,勉强支撑住他的身体,扶他走到床边。   陆淮身上穿着整齐干净的西装, 他的左肩膀处有一个很重的伤口。   叶楚眉头一皱。   陆淮的声线很镇定:“方才出了一些意外。”   好似在安慰叶楚。   下一秒,陆淮却合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昏迷。   叶楚低头, 看向腕表。   距离约定的晚餐时间,仅仅只剩半个小时。   这里远离上海,他们也不会带私人医生。   但是,如果他们晚上迟到,被旁人发现,说不定会引发猜忌。   所以,今天晚上的晚餐非去不可。   他们绝不能在旁人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当时两人并不相熟,叶楚学过伤口处理,却不曾为他包扎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能由她帮陆淮包扎。   叶楚脱去了陆淮的西装,将他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叶楚接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   她轻轻俯身,靠近陆淮,血腥之气愈发浓烈,还带着他温热的男性气息。   他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   叶楚咬了咬牙,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他肩膀上的伤口。   她的长发微微垂下,落在陆淮的胸前,与他毫无遮掩的皮肤相接触。   她的呼吸萦绕在陆淮的脸旁。   他和她的脸隔着些许距离。   她轻微的呼吸声中带着急促和紧张。   她消毒完伤口后,为陆淮上了药。   她看了一眼陆淮的脸,所幸他还没有醒来。   她不知道他将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叶楚用纱布缠着他的伤口。   这时,门外忽的响起一阵敲门声。   叶楚的呼吸一凝,情绪立即紧张了起来。   叶楚并不知道门外的人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   他们两人是否会暴露。   她继续替陆淮包扎,她拉起被子,想用被子遮挡住他的伤口。   她努力镇定心神,准备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此刻,叶楚突然察觉到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抓紧,往前一拉。   叶楚身子不稳,差点跌到陆淮身上。   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睛,靠得极近,中间只隔着薄薄的空气。   叶楚看见陆淮的眼睛,清明得很,似乎他方才并没有陷入昏迷。   陆淮的意识极为清晰,他开口讲了一句:“放心。”   叶楚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所做的一切,他一清二楚。   陆淮伸出手,拨乱她的头发。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间,细密绵软的长发立即变得乱了些。   陆淮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歉疚:“对不起。”   话音刚落,叶楚猛地被陆淮往前一拉。   他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脖颈。   她的耳根一红。   叶楚只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变重,陆淮微微用力。   叶楚整张脸开始发烫。   陆淮的嘴唇一偏,离开她的脖子。   他抬眼看向叶楚的脸颊,发觉那里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陆淮将叶楚的衣领微微拉开,只露出方才他留在那里的一个吻痕。   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陆淮说:“别怕,你就这样子去开门。”   原本低沉的声线,此时已经带了几分沙哑。   叶楚明白了陆淮的用意,她点了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她开了门,看向来人:“有事吗?”   那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烦之色。   他的目光落在叶楚的脸上,以及她脖子间的那个吻痕上。   那人神色缓解,似乎清楚了方才这个房间里在做什么。   他讲了一句:“打扰了。”   待到房间的门关上以后,叶楚心下一松,靠在了门上。   ……   天已经大亮,叶公馆的房间里,透着几分冰冷的气息。   叶楚忽的睁开了眼睛,   那个梦已经消失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温度却寒冷至极。   从昨夜以后,一切事情已经变得不同了。   那些忧虑和担心,在未来都会被他们轻易化解。   ……   因为莫清寒的指示,杨公馆一事彻底让陆淮和叶楚暴露。   陆淮本就想要正大光明地追求叶楚,让旁人更清楚他们的关系。   这样就无人再敢动她。   但在此之前,他要做另一件事。   莫清寒做了动作后,现在倒是隐在暗处。   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莫清寒还认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不被发觉?   陆淮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逼他自己暴露。   陆淮沉思,容沐行事处处可疑,他是莫清寒的可能性极大。   如今,只需要一件事就可以确定,容沐到底是不是莫清寒。   先前陆淮去了汉阳,从那里晓得,旅馆有通往汉阳监狱的地道。   陆淮控制了旅馆的人,铲除了莫清寒的势力,仅留下一人,让他依旧向莫清寒汇报消息。   以此消除莫清寒的戒心,让莫清寒以为旅馆并未出事,监狱的地道也没被人发现。   陆淮冷笑一声,莫清寒先前算计一番,让他和叶楚的关系展现于人前。   那么,他也要给莫清寒一个警告。   若是莫清寒知道汉阳监狱出事,地道被暴露,必会赶往汉阳。   如果容沐也恰好在此时离开上海,陆淮就可以确定,容沐就是莫清寒的伪装。   如此一来,就可以逼莫清寒现身,也可以让他自乱阵脚。   陆淮要让莫清寒知道,无论是汉阳监狱,还是莫清寒之后的据点,他都会接连铲除。   陆淮淡瞥了一眼周副官:“告诉旅馆的人,可以通知莫清寒了。”   周副官应是。   这是陆淮设的一个陷阱,而莫清寒不得不走进来。   ……   旅馆里只剩下一个莫清寒的手下,暗卫一直监视着他。   旅馆里的暗卫接到了命令,便把吴冉叫了过来。   吴冉是莫清寒留在旅馆的人,现在收到暗卫的控制,只能为陆淮做事,给莫清寒传递假消息。   每隔一段时间,吴冉都会给上头的人汇报旅馆的情况。今日便是汇报的日子。   暗卫拿枪抵在吴冉的腰侧,开口:“给你的主子打电话,说旅馆出事了。”   然后,暗卫继续说了一些话,让吴冉传达给莫清寒。   吴冉越听,心里越慌。如果他把这些话和主子说了,主子定会庞然大怒。   吴冉有些迟疑。   暗卫面无表情:“你如果不打这个电话,我现在就开枪。”   黑漆漆的枪口透着威胁的气息,吴冉无奈,只能照做。   上海。   容沐的宅子中。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容沐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吴冉的声音响起:“主子,旅馆有些事情,您能否过来一趟?”   容沐并没有放在心上。   旅馆里的其他事情都不重要,若是小事,何必叫他一趟?   容沐不耐:“你们自己处理。”   吴冉深吸了一口气:“地道被人发现了。”   容沐眼眸一缩。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   地道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且这么长时间,旅店都安然无恙地在汉阳存在着。   为什么会被人发现?   另一头,暗卫的枪又往吴冉腰侧挪了几分,示意吴冉往下讲。   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吴冉,吴冉只能继续说。   “主子,那个人让我通知你。”   “他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并会永远阻止你。”   容沐的手倏地收紧,修长的指尖泛着白。   容沐心中怒火上涌:“那人是谁?”   那人定是察觉出了旅店有古怪,才发现了那条地道。   而他去那家旅店的原因只有一个,汉阳监狱。   那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现在那人却故意让自己知道这件事,分明是挑衅!   这时,容沐心中隐隐已有了一个答案。   不知怎的,虽然毫无干系,他却想到了一个人。   几秒后。   电话那头传来吴冉的声音。   “陆家三少。”   然后,旅店的电话蓦地被人挂断了。   那人的行为仿佛一直被控制着。   那些话也是旁人让他传达了。   容沐气极,猛地把电话摔了,地上传来沉闷的声响。   果真是陆淮!   陆淮派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知会自己,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陆淮的手居然伸到汉阳去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这么些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容沐眼底阴寒森森,看来旅馆的人早就被陆淮控制了。   汉阳监狱里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现在出了问题,他必须要过去看看。   即便这是个陷阱,他也一定会去那里。   容沐的气息阴冷极了,令人心生恐惧。   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   汉阳旅馆。   天空灰蒙蒙的,分明是白天,却带着阴沉沉的灰白之色。   四下的景物皆透着萧瑟,黯淡的墙面,枯败的野草,到处都是无处遮蔽的荒凉。   满目只有阴郁的颜色,如同这冷寂的冬日一样,压抑万分。   周围安静极了,仿佛没有一丝人气,但这寂静却透着诡异。   忽然,一片静默中似隐隐有了些许声响。   一行人神色肃穆,来到了旅馆。   容沐神色阴寒,停下了脚步。   他接了那个电话后,就离开了上海。   他要弄清楚陆淮来汉阳监狱,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事情。如此,他才好去谋划下一步。   容沐并不惧怕这是一个陷阱。   从他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不会回头。   况且,他从不认为,他会输给陆淮。   陆淮若是算计他一尺,他必定回陆淮一丈。   容沐眼底冰冷异常。   容沐推开门,走了进去。   分明现在是白日,旅馆里光线却极为黯淡。门缓缓开了,里头渐渐亮了起来。   抬眼看去,空无一人。   外头安静万分,旅馆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   容沐嗓音阴冷:“去四处看看。”   手下领命,散去了。   过了一会儿,手下带了一个人过来,那人正是吴冉。   吴冉的手被绑着,嘴里也塞着布,不能讲话。   容沐缓缓落座,开口:“把他松开。”   解了束缚,吴冉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主子。”   容沐:“其他人呢?”   吴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旅馆的其他人都已经被处置了。   容沐又问:“他何时来这里的?”   吴冉:“一个月前,他们当时伪装成一对情侣,来到旅馆投宿……”   容沐眉头一紧,发觉了不对劲。   他忽的开口:“情侣?”   陆淮竟和一个女子来到旅馆,莫非她是……   吴冉:“那人和一个女子伪装成私奔的情侣,他们演技极好,我们都以为他们毫无威胁。”   “没想到,最后却中了这两人的圈套。”   容沐眼底极为复杂,他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叶楚。   而且是以陆淮夫人的身份。   细算一番,一个多月前,陆淮离开上海,而叶楚那时去了北平。   他们瞒着所有人,来了汉阳。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陆淮和叶楚就设下了这个局。   连这种事情陆淮都让叶楚参与,看起来陆淮极信任叶楚。   他们私下分明如此亲密,却在上海滩所有人面前,隐藏了他们的关系。   若是自己早发现这一点,他怎么可能会放心让这两人一同离开上海。   容沐眼底极为冰冷。   他声音低哑:“继续说。”   吴冉:“那对男女身手极好,我们被他们控制了,被困在旅馆里,不能离开半步。”   “后来,那男的消失了几天。”   容沐沉吟,想必就是在那几天,陆淮去了监狱。   吴冉:“几天后,那男的回来了,但他依旧没有放我们离开的意思。”   讲到这里,吴冉看了容沐一眼。   “和主子汇报的时间到了,可是那些人监视着我们,我们没法和上头联系。”   “于是,我们商量着杀了那对男女……”   结果失败了,其他同伴被杀,自己还被控制,做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吴冉如果不和莫清寒汇报的话,他就拿不到解药,所以,他只能一直向莫清寒传递假消息。   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和莫清寒说的。   容沐看了吴冉一眼,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地道的事是谁泄露的?”   一定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陆淮,不然,陆淮怎么可能知道。   吴冉连连摇头:“主子,我向来口风极严。”   窗外寒风凛冽,呼啸而过,掠过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   室内的气氛压抑极了,令人心生惧意。   这一刻,房里的气温似乎冷了下来,其他手下站在容沐身后,呼吸也变缓了许多。   容沐自然不信吴冉的话,地道的事既然泄露,无论是谁做的,当时旅馆所有人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容沐偏过头,说了一句,语气极冷:“找到当时旅馆里的人,杀了他们。”   “不要留一个活口。”   他们现在失了踪影,容沐不确定他们的死活。但是,他们必须死。   手下应是。   然后,容沐看向吴冉:“至于你……”   吴冉害怕极了,连连求饶:“主子,饶了我,我只是个传话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容沐忽的站起身,往吴冉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却似多了几分凛冽,令人心生畏惧。   容沐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吴冉的心上,他心里的惧意越来越浓。   容沐拿起枪,抵着吴冉的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冉。   容沐语气森然:“废物。”   “脏了我的眼。”   吴冉的身子愈发紧绷。   容沐没有看吴冉一眼,下一秒,他扣动了扳机。   “砰砰”几声枪响,寂静的空气里,清晰异常。   枪声接连响起,大厅里,血腥味漫了上来。   容沐转身,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你们如果没有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他就是你们今后的下场。”   手下低头,这里极为静默。   容沐来到房间,他已经有了准备,要回监狱。   他低下头,缓缓卸下脸上的易容。   阳光照进屋子,房里光线亮了几分,落在镜子上,镜子上的人逐渐清晰了起来。   随着容沐的动作,他原本的面目,一点一点展现了出来。   眉峰料峭,眼睛黑沉,鼻梁英挺笔直……   极薄的唇,极冷的眼,无一不透着凉薄的气息。   容沐的面容已经全然卸掉,镜中的面目就是莫清寒真正的脸。   与清雅淡然的容沐截然不同。   莫清寒抬眼,漆黑的眼底尽是一片冷寂。   ……   另一头,上海。   德仁堂的大门紧闭着。   听人讲,容大夫有事,出了一趟远门。医馆短时间内不会开门了。   这个消息传进了陆淮和叶楚耳中。   他们真正确定了一件事。   容沐正是莫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有个大转折。   这章有吻痕福利!求一波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68章 第168章   莫清寒让手下通知了汉阳监狱的监狱长, 让他做好准备。   明日他就会进入旅馆的地道, 前往汉阳监狱。   汉阳监狱里安插了不少莫清寒的人,这次他进去就是要去看一看, 监狱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时间一到,莫清寒进了旅馆的地道,地道的尽头正是汉阳监狱。   汉阳监狱。   监狱长收到了莫清寒的通知,他清楚莫清寒来监狱定是有事要做。   审讯室里有条地道, 通往不远处的一家旅馆。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件事, 监狱长是其中之一。   若是莫清寒要进监狱, 他必须要将假的莫清寒弄进审讯室。   监狱长立即有了决断,他叫来自己的亲信, 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假莫清寒坐在牢房中,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沉沉,挂在腰间的钥匙晃动着,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莫清寒”心中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监狱门一下子被拉开。   狱卒走了进来。   “莫清寒”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门口,发现站在那里的狱卒也看向了这边。   狱卒顿了一会,然后将眼睛移开, 饭菜被分给每一个囚犯。   走到“莫清寒”这间牢房前,狱卒放下饭菜后,特地多停了几秒, 才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监狱门再次合上。   “莫清寒”猜想,可能是有人给自己留了任务。   “莫清寒”仍旧和往常一样,拿起了饭菜,走到了牢房的角落。   此时,其他的囚犯正在吃着饭,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   “莫清寒”检查了一下送来的饭菜,果真在碗的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句话。   让他尽快想办法进入审讯室。   “莫清寒”看完信息后,立即将纸条销毁。   他知道真正的主子要出现了。   等到恰当的时机,“莫清寒”故意闹出了一些事情。   监狱长早就安排好了,待“莫清寒”一有了动静,就有狱卒将他带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打开,“莫清寒”走了进去。   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莫清寒”看到审讯室里站着一个人。   外面是明亮的光线,里面满是森森的寒气。   黑暗中,那人漠然站立,安静异常,通身的气质不容忽视。   他的脸隐于黑暗,看不分明。   那人是真正的莫清寒。   门在身后合上,那个替身忽觉得眼前一暗。   光亮寂灭,黑暗立即沉沉落下。   仅有的光线被黑暗吞噬,莫清寒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方才的几秒内,那个替身已经确认好了莫清寒所站的位置。   他稳了稳心神,然后往前走去,一直走进了黑暗的尽头。   “主子。”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   莫清寒嗯了一声:“辛苦了。”   莫清寒并未多言,声音极冷,泛着淡淡凉薄。   狱卒本就不是要真的关押那个替身,他只是为了让真正的莫清寒进入汉阳监狱。   半个小时之后,就是守卫巡逻的时间。   时间一到,狱卒立即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黑漆漆的大门被拉开,莫清寒从里面走出。   莫清寒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现在旁人看到的是他真实的面容。   他穿着囚服,却丝毫未损他的气质。   他的眼睛暗沉幽冷,深不见底,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和阴寒。   看到这个人,就仿佛能够看到寂静无人的午夜长街,寒意森森。   狱卒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制,心头不由漫上一丝冷意。   狱卒按照监狱长的吩咐,将莫清寒带回了牢房。   监狱里有不少莫清寒的人,当他跨进牢房的一刹那,他们就立即发觉了。   虽说两人的面容一模一样,但是一做对比,高低立判。   莫清寒的气质阴冷,那种寒彻能透出骨子。   当他们意识到那人是真正的主子后,安静地偏开了头,极为小心。   再过一会,就是早上八点了。   放风的时间到了。   狱卒和往常一样,一一打开了牢房的门锁,将犯人带到空地上放风。   汉阳监狱里,囚犯分成两股势力,一部分人听莫清寒的话,另一部分人则听明爷的。   两方势力相互抗衡着,倒也相安无事。   莫清寒走出那间牢房后,他的手下立即跟在了他的身后。   用来放风的四方院子很大,莫清寒的手下立即占据了一片空地,将不相关的人都赶到了一旁。   他们随意站在莫清寒的附近,其实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子,莫清寒被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手下孙行很快上前,向莫清寒禀报,这段日子汉阳监狱的情况。   孙行语气恭敬:“主子,这里曾经新进过一个囚犯,带走了魏峥。”   莫清寒听到这句话后,眼眸一缩,情绪却半分不显:“继续说。”   当时,已经有人向他汇报过,一个行踪不定的囚犯将魏峥带走。   莫清寒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正是陆淮假扮的。   所以,陆淮进入监狱的目的只有一个,是为了带走暗阁前首领。   孙行称是:“那人身手极好,进来第一天,他就打败了明爷的人。”   孙行简单快速地将陆淮单挑明爷手下的事情说出。   莫清寒皱了皱眉:“明爷?”   汉阳监狱分成两派,除了明爷的人,剩下的都是他的人。   陆淮想在监狱里站稳脚跟,就必须取得别人的信任,从而将魏峥带出去。   为什么陆淮会先找明爷?而不是来找“莫清寒”。   孙行:“那人不知是想引起明爷的注意,还是别的,他很快就得到了明爷的信任。”   莫清寒不曾开口,一直听着手下那人的汇报。   孙行接着说道:“明爷还让那人去过一趟档案室。”   莫清寒眉眼一沉,周身的温度都似乎冷上了几分,脸上尽是寒霜之气。   孙行强忍着退后的冲动,仍旧站在莫清寒的面前一米处。   陆淮只是想带魏峥离开监狱。   但明爷收服人心的办法,是主动让他给自己做事。   陆淮选择靠近明爷,是因为觉得“莫清寒”可疑。   既然自己的替身引发了他的怀疑,陆淮一定会看自己的档案。   莫清寒不能确定的是,陆淮会不会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   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汉阳监狱的莫清寒就是德仁堂的容沐。   莫清寒认为,陆淮应该并不知情。   这次回去,他仍会多加小心,提高警惕。   孙行看了看莫清寒的脸色,他虽然惧怕,仍是开口说道。   “那人故意挑衅魏峥,两人打了起来,之后,狱卒将两人同时关进了审讯室。”   莫清寒皱起眉,眸子微微一眯,眼神冰冷。   他大概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发展了。   陆淮本就是想救出魏峥,他一定会先去旅馆查探,并发现了旅馆的不对之处。   陆淮晓得地道一事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再进汉阳监狱。   他顺利地带走了魏峥,将魏峥交给暗阁,作为和暗阁合作的礼物。   莫清寒眸子暗了几分。   孙行汇报完毕后,退至一旁,不敢打扰到莫清寒。   放风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莫清寒并没有回去牢房。监狱长随意找了个由头,将他带到了档案室。   档案室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架子上放置着汉阳监狱囚犯的档案袋。   档案袋叠成高高的几列,整齐地放在那里。   莫清寒脸色阴沉,丝毫不曾改变,他径直走到其中一个架子前。   莫清寒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覆在档案上。   因为是白日,档案室里并没有开灯,光线稍显暗淡。   档案室里只有莫清寒一人,他站立在那里,仿佛黑夜一般,四下被重重的阴寒所笼罩。   莫清寒的一双眼睛波澜不惊,深不见底。   他的手指往下滑着,准确无误地停在了一份档案上。   下一秒,莫清寒将其抽出,恰好是他的那一份。   莫清寒随意翻开,这份档案看上去完好无损,似乎根本就没人动过。   但是莫清寒知道,陆淮已经清楚了他的身份。所幸,陆淮并没有将他和容沐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为了日后能继续隐藏,莫清寒必须销毁自己的档案。   不留半点痕迹。   为此,他还要去找一个人帮忙。   ……   莫清寒到汉阳监狱后,监狱长虽面上客气,却并非全然信任他。   在他尚且还在监狱中时,监狱长打了一个电话,将此事告知了一个人。   当莫清寒离开监狱,回到旅店,却发现了一件事。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莫清寒离开地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天黑沉沉的,莫清寒面色阴沉,似乎有着不好的预感。   莫清寒抵达旅店,他的人过来,向他禀告了一件事。   手下的声音瑟瑟发抖:“主子,有人来了。”   莫清寒没有说话,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这个时间段,能来到旅店,并指明来找他的人……   只可能是一个人。   手下继续道:“他说,他在密室中等你。”   莫清寒眼底微沉,让他们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黑暗中。   密室漆黑一片,空气干燥寒冷,那人隐在暗处。此人身手极好,莫清寒察觉不到他的位置。   房间寂静万分,他尚且没有注意,啪的一声,忽的响起。   一处灯光亮起,光线晦暗不明。   昏暗灯光仅仅照亮一方角落。   莫清寒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他一眼扫去,顿时心中一紧,怒气上涌。   那里搁着一个盒子。   里面存放的是莫清寒母亲的骨灰。   莫清寒咬着牙,他压抑着怒火,握紧了手,指节发白。   这时,昏暗安静的密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莫清寒。”   这道声音极为耳熟,他的语气中是毫不遮掩的嘲讽。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顷刻之内,莫清寒将愤怒压下,平复情绪。   他低头唤了一声:“老师。”   这位被称为老师的人从黑暗中走出,看向莫清寒,一脸鄙夷之色:“不必这么叫我。”   莫清寒并不开口,身上的阴寒气质已经少了几分。   老师冷眼看他:“你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   莫清寒的声线低哑,一如既往:“我开了一家医馆,用容沐的身份潜伏在上海。”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同老师联系,老师想要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哦?”老师说,“有人见过真的容沐,你派人杀了他。”   莫清寒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他清楚得很,老师肯定在他身边安插了棋子。但他并没有资格说什么。   莫清寒并不否认:“是。”   老师的语气严厉:“你可知这样容易暴露自己?”   莫清寒垂眸:“是学生行事不周。”   老师瞥了莫清寒一眼:“做事干净利落,不要再留把柄。”   莫清寒继续说:“寒塔寺方丈净云已经埋伏很久,他获取了不少情报。”   老师语气稍稍缓和:“净云这人,用处极大。除非生死关头,不要作为弃子。”   莫清寒声线镇定:“我安排人暗杀华商会主席和成员,已成功离间人心。”   老师冷笑:“但华商会主席现在换上了陆淮的人,得不偿失。”   莫清寒声音微冷:“但在此次过程中,我已经验证了一件事,暗阁和陆淮已经达成了合作。”   老师:“你损失了一枚暗阁中的棋子,才得到了这条消息。”   莫清寒没有说话。   老师沉声问:“还有吗?”   莫清寒:“我试探陆淮和叶楚,近日才得到真相。”   “他们表面争锋相对,实则暗通曲款,关系极为亲密。”   老师:“你抓住了陆淮的软肋,但是这并没有任何用处。”   莫清寒:“这意味着,陆淮和叶家的关系定不会差。”   老师明白莫清寒的意思:“你做得很好。”   叶家有莫清寒想要的东西。若是陆淮和叶家的关系亲近,他们想要接近叶家,必然更为复杂。   莫清寒提出了要求:“老师,我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原先的身份想必不能再用。”   “请老师销毁我的档案,以免夜长梦多。”   他并没有说,陆淮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   汉阳监狱的事情,老师肯定清楚,但他不一定晓得陆淮看了档案。   老师很快就同意了:“小事罢了。”   莫清寒低头:“多谢老师。”   两人并无多言,屋子里深陷一片寂静。   老师的声音愈发冷了:“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事?”   莫清寒怔了几秒:“我没有任何隐瞒。”   老师冷笑一声:“那你为何要隐瞒你三番两次接近叶二的事情?”   他继续说:“你多次去找叶二,还将她调查得那样清楚。”   “原因呢?”   莫清寒毫不掩盖他的目的:“老师,叶楚只是我的一步棋,我对她没有半点除了利用以外的心思。”   “我想以叶楚作为切入点,靠近叶家。”   老师面色舒缓,相信了他:“如果没有我把你从汉阳监狱带出来,你能走到今天吗?”   莫清寒的语气肯定:“不能。”   老师的声音响起,重重砸进寂静中,仿佛在提醒着莫清寒什么事情。   “人活一世,怎能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   “你要的是向陆家报仇。”   “而我要的是上海。”   一场棋局,陆家执白子,他们执黑子。   所有人都落在了这棋盘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到最后一步,胜负未分。   莫清寒坚定极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复仇。”   老师的脸色瞬间一沉:“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就在你母亲的骨灰面前起誓!”   莫清寒背部挺直,头颅低下。   老师:“陆宗霆毁了你母亲的一生,叶家间接害了你母亲。”   莫清寒的愤怒升起。   老师的表情漠然,但莫清寒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叶家一事,老师的确骗了莫清寒。叶家虽同莫清寒的母亲有牵扯,却不曾害她。   但即便是撒谎,也是为了他们的大业。   他一手培养了这颗棋子,并不想让他走入死局。   莫清寒以复仇为动力,他能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想要的东西。   而他最需要的就是莫清寒这样的人。   老师开口,声音极寒:“你发誓,今生今世绝对不会爱上叶楚。”   莫清寒眼前闪过那张脸。   他只是为了复仇才靠近她,仅此而已。   德仁堂初遇、剧院门口救人、他在寒塔寺刻意接近叶楚……   莫清寒对叶楚的了解仅限于曾经那份作废的资料,因为她的真实性格,他全然不知。   他只晓得,他被她骗过了好几回。   老师冷笑道:“怎么?不敢发誓吗?”   莫清寒沉默了。   叶楚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清清冷冷。   不曾在他心中留下半点印记。   莫清寒的目光幽沉,好似窗外漆黑深夜。   不知他在想什么。   一道雷声猛地炸开,震耳欲聋。   空气湿冷,冰寒的感觉铺天盖地。   莫清寒终于开了口。   声音沙哑,寒彻入骨。   “我发誓,绝不会爱上叶楚。”   “如果违背了今日的誓言,今生今世……”   雷声轰隆隆席卷而来,倾盆大雨落下。   “我莫清寒将永失所爱,身首异处。”   “万劫不复。”   凛冽的寒风,在汉阳冰冷的冬天呼啸而过。   一道白色闪电劈过深夜的天空,整间屋子犹如白昼。   莫清寒的脸被映亮,他的神情坚定。   没有人会知道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是从今日起。   毒誓已立。   永不更改。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一波灌溉~ ☆、第169章 第169章   雪花无声无息地落着, 天空深远暗沉, 四下一片静谧。   一个歌星经过一个黑胶唱片店,店里传来轻缓的音乐声, 她停下了脚步。   留声机里在放她的歌,那是她最新的歌曲。   她走了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店中摆放着很多她的唱片。   过了一会, 她离开了唱片店。   她缓缓走着, 迎面来了一个人。   那人瞥见了她的脸, 走到她面前,问:“你是不是那个大明星……”   她开口否认:“不是。”   她伸出手, 把帽檐往下压低了些, 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一个歌舞厅,她的脚步缓了下来。那是她第一次登台唱歌的地方。   她抬脚走了进去。   夜幕降临,歌舞厅依旧灯火通明,寻乐的人们来来往往。   她往里走去, 来到走廊上,抬眼望去。   那里挂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她。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陌生, 想必是歌舞厅现在风头最盛的歌女。   她的照片早就被取下。   她并不在意。所有事物来来去去,本就是如此。   她从这个歌舞厅初次开始她的演艺生涯。   她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去。穿过了漫长的走廊, 来到了舞台。   此时,有一个歌女站在舞台上唱歌。   她静静地看着那里,思绪沉沉。   那一刻, 她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当年,她第一次登上舞台唱歌,一举一动都极为青涩。   她穿着素白的旗袍,握着话筒,站在台上,心情有些紧张。   台下坐满了观众,她定了定神,开始唱歌。   ……   她从思绪中抽离。如今,她已成为上海滩最红的歌星。   但那些记忆永远镌刻在了她的生命里,永不褪色。   她望着舞厅,仿佛在和过去的自己面对面。   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始终不忘初心,永不放弃。   时光荏苒,她的信念,终究没有被辜负。   丁月璇看向舞台,当年的她,青涩、坚定。   现在的她望着当时的她。   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导演喊了一声:“卡。”   所有摄像机对准丁月璇,丁月璇站在舞台下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电影已经拍完了,方才拍的就是最后一场戏。   丁月璇拍那场戏时,想起了她初次在大都会唱歌的时候。   一幕幕场景在丁月璇眼前掠过。   现在想来,那些遥远的事情仿佛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眼神游离,陷入了思绪中。   丁月璇拍戏的时候,秦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发现丁月璇在发怔,便走了过来。   秦骁开口:“戏已经拍完了。”   丁月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秦骁。   陈先生是电影的制片人,他走过来,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说:“最后一场戏拍摄结束,电影杀青!”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欢呼。   他们决定过会去新城饭店举办杀青宴会。新城饭店比较近,很快就到了。   陈先生问过沈九,问他能不能来这次杀青宴会。   很多镜头都是在大都会拍摄的,大都会给了他们很大的便利。   陈先生便想着,请沈九来杀青宴会,表达一下谢意。   曹安过来回话:“九爷有事,宴会就不来了。”   陈先生只好作罢。   时间到了,一行人去了新城饭店。   秦骁作为丁月璇的朋友,自然也受到了陈先生的邀请,来到了这次杀青宴会。   电影拍摄期间,秦骁一直在丁月璇身边。   在场的工作人员猜测过,秦骁和丁月璇之间的关系。   他们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是当面并不提。   大家缓缓落座,秦骁坐在丁月璇的身边。   陈先生率先开口:“感谢大家这么多天的的配合,这部电影一定会成功。”   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气氛极好。   然后,陈先生看向丁月璇,开口:“夜来香,你演得很好,我们都被你的表演打动了。”   他举起酒杯,给丁月璇敬酒。   丁月璇眼神一滞。   她不会喝酒。   丁月璇看着酒杯,微微有些迟疑。   秦骁瞥见了丁月璇的神色,看得出她有些为难。   他拿起酒杯,开口:“丁小姐不会喝酒,这杯酒我替她喝。”   然后,他遥遥向陈先生举了举酒杯。   态度坚决。   丁月璇怔了一怔,看向秦骁。   秦骁仰起酒杯,抬头喝了起来。   深色的酒水流进他的喉咙。   酒杯空了,秦骁把酒杯搁在桌上。   陈先生看了秦骁一眼,有些了然,不再开口。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明白了什么,也不再找丁月璇敬酒。   丁月璇垂下眼,没有说话,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应生走了进来。   他把一个盘子放在桌上:“这是凤吞鱼翅。”   侍应生刚要离开,陈先生叫住了他,有些疑惑:“我们并没点这个菜。”   侍应生笑了:“这是我们少东家送的。”   少东家吩咐过了,夜来香来了这里,务必要把最好的菜都拿上去。   陈先生觉得少东家这么客气,可能是他喜欢明星电影公司的电影罢。   过了几分钟后,又有菜上来了。   这次是奶汤蹄筋。   之后,陆陆续续有很多菜上来,皆是昂贵的菜色。   秦骁和丁月璇对视一眼,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   新城饭店的少东家为何要这样做?   秦骁微皱着眉,他提高了警惕。   宴会结束,大家走出了新城饭店。   剧组的人在前面走着,秦骁和丁月璇在后面。   两人安静地走着。   这时,一个男人走上前,打破了这片寂静。   段铎是新城饭店的少东家,他对丁月璇仰慕已久,知道丁月璇今日来这里吃饭,便想来见见她。   段铎手里拿着一束花,他看向丁月璇:“夜来香,恭喜你的电影杀青了。”   丁月璇抬眼望去,眼前的男子面容英俊,手里还拿着花。   丁月璇不认得这人,问:“你是?”   段铎:“我姓段,新城饭店是我家的产业。”   知道这人的身份,再看他现在的举动,丁月璇有些了然。   丁月璇:“段公子,你好。”   段铎怕丁月璇拒绝这花,便说:“这束花送给你,祝你的电影成功。”   他并不说破自己的心思,用电影来做托词。   段铎这样说,丁月璇反而不好拒绝了。   她接过花:“谢谢。”   段铎看了秦骁一眼,他眉头微皱。这个男人是谁?   他本想送夜来香回家,现在看来,倒不好提出了。   不过,他很快就敛下了情绪:“夜来香,天色已晚,那我就先告辞了。”   丁月璇点头。   段铎转身离开。   夜色渐渐深了,空气也愈加冰冷了起来。   方才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丁月璇没有放在心上。   秦骁准备送丁月璇回家,两人上了车。   秦骁沉默寡言,丁月璇心里装着事,他们都没有开口。   车内一片静默。   丁月璇偏头,往车窗外看去。   乌云幽邃,沉沉地覆盖了整片天空。月亮隐在了云层背后,轮廓看不分明。   汽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经过喧嚣的大都会,路过热闹的俱乐部……景物从眼前一一掠过。   夜晚的上海滩冷得彻骨,那些纸醉金迷的地方却喧闹如常。   这时,乌云渐渐散了,清冷的月光落了下来,照亮了安静的道路。   丁月璇抬眼,准备开口。   她没有看秦骁,轻声道:“秦骁,你觉得我的表演怎么样?”   丁月璇的声音淡淡,听上去有些不太自信。   过了一会儿,秦骁的声音响起:“我不太懂这些。”   丁月璇有些失望,她一直想知道秦骁的反应,只是今日才问出口。   这时,秦骁忽的转头,看了丁月璇一眼。   秦骁的语气极为认真:“但你演得很真实,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你一样。”   他的声音落进丁月璇的耳中,清晰极了。   丁月璇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向窗外。   嘴角弯起一丝轻不可察的弧度。   车窗紧闭,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丁月璇的目光在某处顿了一顿。   路边有一个馄饨摊,浅白的雾气上升。一对夫妻站在那里,正在收拾东西。   他们一面整理,一面在说笑。   冬天的夜晚极为冰冷,但丁月璇的心里却漫上了一阵暖意。   丁月璇的家到了,车子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丁月璇下了车,往前走了过去。   秦骁正要开车离开,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副驾驶座上。   那里放着一只耳环。   耳环小巧精致,洁白无瑕。   秦骁晓得,这耳环是丁月璇的。   今日丁月璇便戴了这副耳环。   沉思了一会,秦骁伸出手,拿起了耳环。   他下了车,往丁月璇的方向走去。   夜色愈加深了,天空黑沉沉的,似墨一样黑,四下光线黯淡。   丁月璇往前走着,她的脚步有些慢,仿佛在等什么人。   快要到门口时,她的身后传来秦骁沉稳的声音。   “丁小姐。”   丁月璇脚步一滞,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耳环是她故意落在车上的。   她等着秦骁来找自己。   丁月璇转过身,看着秦骁,敛下了神色。   夜色沉静,皎洁的月光落下,愈加显得丁月璇的面目柔和。   秦骁开口:“丁小姐,你的耳环落在我这里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掌心是一个洁白的耳环。   丁月璇朝秦骁走了过去。   来到秦骁面前,她停下了脚步。   丁月璇低头,伸手拿起了耳环。   她的指尖冰凉,仿若不经意般,触碰到了秦骁温热的掌心。   秦骁微微一怔。   丁月璇的手很快就离开了,那股凉意却仿佛留了下来。   极其轻微,又似不容忽视。   秦骁放下了手,垂在了身侧。   丁月璇没有移动脚步,她仍站在那里。   然后,丁月璇抬起手,放在了右耳耳垂上,把耳环戴了上去。   丁月璇的动作轻缓极了。   她的手指洁白修长,珍珠耳环在她手里,似乎也要失了光芒。   柔和的月光落下,这一幕落在秦骁眼里,愈加清明了起来。   地面是黑色的,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轻轻浅浅,却又十分鲜明。   寒冷的风掠过,但两人恍若未觉。   丁月璇放下手,她的耳垂上是一串珍珠耳环。   珍珠雪白,却衬得她的脸更为素净。   秦骁怔怔地看着。   丁月璇凝视着秦骁,她忽的开口:“秦骁,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秦骁收起了思绪,点头:“是。”   丁月璇轻声道:“那日后不要再叫我丁小姐了,叫我月璇吧。”   她的声音极浅,极淡,落在这静默的夜里。   秦骁愣了几秒。   秦骁的视线掠过丁月璇的脸,四下是冰冷的夜色,她看起来安静极了。   秦骁点头:“好。”   丁月璇转身,往家里走去。   目送丁月璇进了那幢楼,过了几分钟,秦骁才准备离开。   车子缓缓发动,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丁月璇站在楼上,她低着头,一直看着下面。   看着秦骁的车子离去,丁月璇笑了。   ……   德仁堂,容大夫离开了,莫清寒也消失在上海。   一时之间,上海滩平安无事。   莫清寒的身份暴露无遗。   而这正是陆淮给莫清寒的一个提醒,他的身份早就已经不是秘密。   陆淮晓得,莫清寒回到汉阳后,定会知道旅店和监狱的秘密已被发现。   按照陆淮的猜测,莫清寒会先处理后续事件,然后再避一段时间的风头,他暂时不会回上海。   在他回来之前,正好能够处理掉尚嫣和净云二人。   就当做是给莫清寒的另一重警告。   杨公馆一事,陆淮不会轻易放过,他必然要有所还击。   陆淮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收回了视线。   桌上放着一份邀请函,是贺家送来的。   贺家新开了一家俱乐部,名叫大上海俱乐部。   老板是贺家大公子贺洵。   开业当日,大上海有一个聚会,会邀请上海滩的名流权贵,名媛千金。   从前,陆淮向来不会去参加这种聚会,但这次他改了主意。   既然陆淮已经决定让旁人都晓得他在追求叶楚,那么,这件事就要做得更高调一些。   陆淮叫叶公馆的白瑛给叶楚送了口信,他希望能在那晚的大上海俱乐部看见她。   ……   开业当晚。   夜色深沉,大上海俱乐部门口人来人往。   据传贺大公子不但有些商业天分,他还喜欢娱乐,因此,贺家开了一个俱乐部。   此次聚会,名流云集,大上海花了很多心思,势必要将俱乐部的名头彻底打响。   黑色的汽车停在了俱乐部门口,叶楚缓缓下了车。   起初收到邀请函时,叶楚不准备参加聚会,过了一天,苏兰不晓得她为什么突然改了想法。   叶楚只说,俱乐部老板是学堂校董,那些相熟的千金小姐也会来。   苏兰并不清楚,叶楚来俱乐部的原因只是陆淮罢了。   叶楚踱着步子,进了大上海俱乐部。   今晚,她穿了一身洋装,外面披上了厚重的大衣,并不畏寒。   进了大厅后,叶楚细细打量了一番。   贺洵从国外留洋回来,品味极好,里面的装修是法国风格。舞池中已经有了不少人,吧台那里有各式酒水。   若是累了,在旁边有桌子,坐在位子上休息便是了。   叶楚脱了大衣,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大上海的老板是贺洵,而贺洵其实是暗阁首领江洵。   今晚要同陆淮见面,她准备顺便将此事告知他。   ……   陆淮进大上海的时候,叶楚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之前,有几个人问叶楚是否要同他们跳舞,均被她拒绝。   叶楚安静坐在那里,酒也不碰,简单喝些果汁,耐心等待着。   陆淮开车过来,车子停在了对面的马路上,他从正门进了大上海。   陆淮走进来时,恰巧看见了贺洵。   贺洵有些惊讶,他知道陆三少的性子。那封邀请函只是客气询问,却没想到,真的请到了他。   贺洵笑容散漫:“三少,今日怎么会来大上海?”   陆淮的原因倒是具体:“我的女伴已经到了。”   贺洵怔了一怔,陆三少会有女伴?   奇怪的是,下一秒,贺洵的疑惑已经消失了。   贺洵不再问,仿佛那是最为寻常的事情。   其实,因为江洵知道,陆淮和叶楚的关系,所以贺洵在潜意识中也默认了这件事。   陆淮走进大厅,音乐声缓慢优雅,人人面带笑容,他寻找着。   很快,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叶楚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只有些许光线,照亮她的脸。   陆淮穿过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似是察觉到了一道阴影落下,叶楚抬起头来。   陆淮声线沉沉:“等了很久吗?”   叶楚摇头:“不久。”   陆淮微微俯身,对上叶楚的眼睛,他伸出了手,像是一个邀请。   陆淮忽的开了口:“叶二小姐,能否赏脸跳支舞。”   叶楚怔了几秒。   她看向四周,许多人已经朝这里看了过来。   前世,她虽会跳舞,但许久未跳,早就已经生疏了。俱乐部里人多,她怕给陆淮丢了面子。   叶楚轻声:“我已经很久没有跳过了。”   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我也从来没有同女生跳过舞。”   叶楚仍在迟疑:“若是我……”   话未讲完,陆淮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叶楚只觉得手上一热,她受到他的牵引,竟缓缓将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身不由己。   陆淮轻笑了一声:“何必犹豫,你已经回答了。”   叶楚低头看去,她的手被陆淮抓紧。他动作不重,却也绝不会给逃脱的机会。   她不由得脸一红。   陆淮带着叶楚,往舞池走。   原本喧闹的人群,竟渐渐静了下来。   那些人甚是讶异,不自觉地替两人分出了一条路来。   陆淮牵着叶楚的手,穿过人群,到了舞池中央。   陆淮穿了一件黑色西装,叶楚穿了一条洋裙。两人十分相配,引人侧目。   他们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三少竟同一位女子举动亲密。   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场面,这是头一回。   头顶的灯光明亮,将叶楚的脸照得清楚。她的眉眼精致,气质清冷。   那些人认了出来,那是叶二小姐。   若是记忆没出错,叶二小姐正是前阵子,三少在杨公馆枪击案中救下的那个人。   不晓得两人何时有了关系?   看向舞池中央,陆淮一只手牵着叶楚的手,柔软细腻的触感被他抓紧。   他另一只手,缓缓下滑,落在她的腰间。   他用手虚环住她的腰,只是指尖堪堪接触到,极为有礼。   即便如此,叶楚的洋裙很薄,她仍能感觉到他指尖划过的那种温热感。   叶楚抬眼看向陆淮,看进他的眼底,她的脸颊有些发烫,仿佛紧张了起来。   陆淮晓得她在意旁人目光:“不必紧张。”   叶楚点头。   音乐声舒缓,舞步缓慢。在旁人的侧目之下,他们的身体靠得很近。   步子简单得很,叶楚暂时也不会出错。她心下一松,关注着眼前的陆淮,不去想别的事情。   两人一边跳舞,一边讲着,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陆淮随口提起:“你曾经活过一世。”   叶楚眯了一下眼睛,不晓得他要问什么。   陆淮又说:“上一世,你有没有跳过双人舞?”   叶楚迟疑几秒,没有回答。   她自然是和人一同跳过舞的,不过也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罢了。   陆淮已然猜到,若是她迟疑了,答案就是肯定。   他又问:“我认识那个人吗?”   叶楚思索几秒:“认得。”   她正想告诉陆淮:“他……”   你就是那个人。   叶楚话未讲完,没料到,那双放在腰间的手猛地一收。   陆淮的动作很轻,不易察觉,这个举动突然,叶楚却心一紧。   旁人看不出陆淮的异样,只能看到叶楚的身子往他怀中一靠。   叶楚微微怔了几秒,察觉到他那只手已经环紧了她的腰。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气息交缠。   他望着她的眼睛,似要将里面的情绪看个明白。   陆淮开了口。   “在这种场合,不要提到别的男人。”   他的手沿着她腰线的弧度,紧紧贴合。   扣紧了她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自己和自己吃醋,是不行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70章 第170章   叶楚只觉得耳根一热, 愈发烫了。   方才她分明要开口, 却被陆淮打断。   叶楚的感觉很敏锐,陆淮虽看上去未有动作, 他的手指却在她腰部微微摩挲。   隔着一层薄薄的裙子,叶楚觉得好似有一道电流划过腰侧。   一股子痒意漫了上来。   身旁有这样多的人,叶楚却不能做出任何行为来反抗。   她决定不把下半句告诉他。   陆淮若是想猜,便自己去猜罢。   旁人只以为他们在跳舞, 谁会晓得,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隐隐藏着一丝锋利。   即便只是跳舞, 也互不相让。   另一头,她的表哥也来了。   苏明哲没同叶楚一起过来, 他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苏明哲由侍应生引着,来到了大厅。   今日,他穿了一件剪裁极好的暗色西装, 系上了条纹领带。   苏明哲和贺洵同是华商会的成员,两人经常会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次, 贺洵的俱乐部开张,自然邀请了苏明哲。   还未进到大厅,苏明哲就听到了丝丝缕缕的音乐声, 隐约从里面传出。   侍应生为苏明哲打开了门,退至一旁。   苏明哲走进大厅,清晰的音乐声落进他的耳中。   大厅一角的留声机传出悠扬的舞曲, 回旋往复。   俱乐部中一直有音乐响着,在场的男人女士都可以来到大厅中央,共同跳一支舞。   周围的光线暗淡,明亮的灯光落在中间。   舞池的一切都能被看得明白。   原本,苏明哲饶有兴致地看着,下一秒,他的视线突然一转,落在了其中一对男女身上。   他的眼眸暗了暗,脚步一滞,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那对正在跳舞的男女正是陆淮和叶楚。   叶楚的手放在陆淮的掌心,而陆淮的手则放在了叶楚的腰间。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谧,丝毫不受旁人的影响。   苏明哲知道男女之间跳个舞,进退有度,最寻常不过。   但是,他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   上次陆淮来了叶公馆,向苏兰解释了叶楚学枪的原因。   从那时起,苏明哲对陆淮的态度有所缓和。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心无芥蒂地接受陆淮追求叶楚。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明哲继续看着叶楚,没过多久,他还是偏开了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现在是公共场合,苏明哲不会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叶楚似乎并不抗拒,他也并不想打扰到妹妹。   ……   陆淮的视线淡淡扫过叶楚的身后,那里有个身影一直在沉默看向他们。   陆淮开口:“苏明哲来了。”   叶楚很快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微微一偏,试图离陆淮稍微远一些。   陆淮的手指扣着叶楚的腰,她略有动作,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她眯了下眼睛。   陆淮的语气淡然:“叶楚,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听到这句话,叶楚的表情果然恢复了镇定。   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   这句话对她来讲,向来很有效果。   叶楚开了口:“这间俱乐部是贺家的。”   她的声音很轻,仅容他们两人听到。   叶楚想将江洵的事情告诉陆淮,她会用隐晦的字眼,旁人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陆淮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你想提到贺洵?”   她正要点头,却没想到,陆淮又有了动作。   “方才说的话仍旧作数,不能提到旁人的名字。”   陆淮腰间的那只手没有动,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合拢。   他的手指触碰着叶楚的手指,分明是在抚摸着她的手。   但动作很小,看上去仅仅只是握住。   叶楚微微抬眉。   她合起手指,她的指甲悄然落在他的手心,往里一按。   带起了一点疼痛。   舞池灯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彼此对视。陆淮和叶楚都带着笑意,平静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波浪。   音乐声起伏着,气氛暧昧极了。   似要坠入一场梦境。   ……   阿越知道,大上海俱乐部在今晚开张,有很多名媛小姐都会去那里。   阿越调查过,叶楚也在受邀名单上。   为了接近叶楚,他做了伪装,稍微把自己的模样改变了一下。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阿越动身前往大上海俱乐部。   阿越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送信人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件暗色的棉袍。   过于宽大的衣服仿佛只是挂在阿越的身上,一点都不合身,显得空荡荡的。   他还带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极低,将眼睛遮了大半。   阿越刚走到俱乐部后门,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守卫皱了皱眉,他看着面前那个面容稚嫩的孩子,心中疑惑。   阿越抬起头来,神情焦急:“这里有贺先生的紧急信件。”   阿越手中拿着一封信,他递到守卫面前。   其实信封里面只装了一张白纸。   阿越装得很像,而且他的年龄小,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来这里之前,阿越就已经打听过了。   他知道大上海俱乐部的老板是贺洵。   守卫听了阿越的话,看向他手上的信封,上面的确有着贺先生的名字。   守卫看了看阿越脸上的神色,决定还是先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你先等一下,我要先问别人。”   守卫叫住阿越,转过头,拨通了电话。   等到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时,守卫扭头一看,发现跟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那个孩子也不知跑哪去了?   守卫看向门内,根本就没有人进来。   他愣住了,忘记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连连催促了几声,守卫才回过神来。   “抱歉,我打错了电话。”   守卫先是和电话那头的人道了个歉,然后挂了电话。   刚才那小孩定是闲得发慌,故意开他玩笑。   守卫暗骂了几句,继续盯着进出的人。   而此时,守卫口中那个恶作剧的孩子,已经进到了俱乐部里面。   阿越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守卫,来到了大厅。   他将帽子摘下,夹在自己的手臂下,然后退到了大厅的一旁。   他的身形隐在黑暗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阿越开始环顾整个大厅,找寻叶楚的身影。   阿越的记性极好,他将叶楚的脸牢牢地记在了脑中。   等到再次遇见叶楚的时候,他定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阿越很快就找到了叶楚,他发现叶楚站在大厅的中央。   正在和一个男人说着话。   阿越趁机观察起那个男人,那人身材高大,模样俊朗。那男人低下头,注视着叶楚。   叶楚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同那人说着话。   阿越能看出叶楚此时心情很好。   这个男人同她这样亲密,不晓得是什么关系。   阿越的目光停留在叶楚身上,他更关心的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报答叶楚?   阿越正苦恼着,他头一偏,恰好看到站在一旁的尚嫣。   下一秒,阿越就皱起了眉。   那女人有些不对劲。   阿越从原先的位置离开,他故意绕了一圈,走到了尚嫣的附近。   他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尚嫣看。   阿越发现这个女人什么事都不做,只顾着看着叶楚。   阿越还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眼底露出了狠厉之色,目光凶狠,可怕极了。   那个女人的敌意十分明显。   她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甲嵌在手心都未曾察觉。   阿越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他有些奇怪,叶楚这般好心肠的人,怎么会得罪别人?   阿越决定,待会在这个女人离开时,他就跟在这人的身后,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阴谋。   阿越明目张胆地观察着尚嫣,不过,此时尚嫣却根本不会发现。   前几日,容沐离开了上海,但是却未曾和她提起。   这段时间,尚嫣完全联系不到容沐,自然也不清楚他的近况。   尚嫣猜测,是不是容沐认为她无用,已经放弃了她,不再让自己为他做事。   尚嫣思绪纷乱,她受到邀请后,便来到了新开张的大上海俱乐部。   没想到,她刚拿起一杯酒,就发现了叶楚的身影。   尚嫣面色一沉,将手上的酒杯随意放置在一旁,立即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但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步子一收。   陆淮来了,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邀请叶楚跳舞。   陆淮性子这般冷,却在众人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   尚嫣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她紧咬着牙,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陆三少对叶楚的纵容。   他将追求摆在了明面上,给了叶楚极大的面子。   尚嫣气极,凭什么叶楚就能一直顺风顺水,得到想要的东西?   而她却像一个弃子,被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尚嫣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如今多看一秒都只会给她添堵。   她转身走出了大厅。   尚嫣目光微沉,嘴角紧紧抿起,脚上的步子飞快。   今晚,她需要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尚嫣准备去她的私宅一趟。   阿越瞧见尚嫣离开,他迅速跟了上去。   ……   大上海的聚会结束了,众人纷纷往门口走。   虽说此次聚会办得极好,但他们关注的另有其事。   今夜的意外之喜,显然是陆家三少和叶二小姐的事情。   这个冬夜寒冷至极,他们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这时,叶楚正站在大上海俱乐部的门口。   有些人看见了她,便停在门口,想要知道情况。   “叶二小姐,你同三少是什么关系?”   “三少是不是在追求你?”   “……”   叶楚不答,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身影清清冷冷。   替她解答的人,是苏明哲。   “他们只是朋友。”   苏明哲站在叶楚身旁,护着她。流言纷纷扰扰,他不想令她卷入其中。   这里人群拥挤,他的汽车停在不远处,他想带叶楚过去。   半分钟后,有一辆黑色汽车停了下来。   督军府的车子停在了大上海的门口。   陆淮下了车,他的目光落在叶楚身上,径直走来。   凛冽的冬风吹着,她安静站着,抬眼看向陆淮。   陆淮俯下身来,他轻轻开口。   “能送你回家吗?”   叶楚点了点头。   陆淮的嘴角似有笑意,他的面容再不像从前那样冰冷。   众人的视线围绕着叶楚和陆淮。   他们目光片刻不离,不想错过任何一幕。   莫非三少真的在追求叶二小姐?   所有人都看到,陆三少亲自为她开了车门。   叶楚坐进了陆淮的车中。   苏明哲正想拦下他们,却对上了陆淮的眼睛。   他看见了陆淮的口型,无声地告诉他一句话。   给我一个机会。   一时之间,苏明哲的步子一停,竟没有再阻拦他。   苏明哲很快就有了决策,他将自己的车子留在大上海附近。   他坐进了陆淮的车里。   最后,陆淮、叶楚和苏明哲三人一同回了叶公馆。   这是苏明哲做的妥协。   陆淮将他们送到后,没有逾矩行为,很快就离开了。   叶楚同苏明哲道了一声晚安。   回到了叶公馆后,天空忽然开始下雨了。   叶楚进了房间,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她发怔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怎的,心绪也不能平静。   过了许久,叶楚无法入睡。   雨声极重,风雨被窗子关在了外面。   恍惚间,叶楚隐约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个雨夜。   ……   夜幕黑沉沉的,大雨倾盆而下。   雨点从空中砸下,猛地敲击着地面。   一个少女在雨夜中奔跑,大雨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却恍若未觉。   正是叶楚。   叶家败落,为了护住叶楚,亲人接连身亡,她是莫清寒的目标。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藏身的那间小公寓已被发现。   叶楚回去的时候,察觉到了诡异人影,立即躲了起来。   莫清寒派人围堵了那里,正等着她现身。   叶楚很快就逃离了,她漫无目的地跑着,不知往何处走。   不久前,她刚刚记起先前发生的那些过往,是一本书中的内容。   按照小说的发展,这个故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剩下要解决的只有两个人,他们都是莫清寒的敌人。   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陆三少。   叶楚的步子一转,很快跑向了威尔逊路,那是督军府的必经之路。   莫清寒权势虽大,现在却没有动督军府的人,那条路应该是安全的。   彻骨的冰冷遍及全身,大雨继续落着,叶楚浑身烧得厉害。   若是她想要为叶家报仇,只能依靠陆三少的帮助。   陆三少的性子极冷,尽管希望渺茫,叶楚也必须要尝试。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雨中驶来,划开了雨幕。   叶楚见过这辆车,那是督军府在车子,车中之人应该就是陆三少。   她快步跑了过去。   叶楚闭紧双眼,拦在了车前。   周副官坐在驾驶座上,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车身摇晃,陆淮抬眼看去,那里站着一个纤瘦的少女。   她站在风雨之中,大雨浇灌,大风侵袭。她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陆淮的声线极冷:“你去看看。”   周副官下了车,走向叶楚:“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楚忽的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坚定。   周副官不由得一愣。   方才拦车一事,叶楚是迫不得已。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同陆三少讲上话。   哪怕一句话也好。   睁开眼的时候,叶楚还在颤抖。   很快,她恢复了平静,言语极为笃定:“我有事情,要找三少。”   “我是叶钧钊的二女儿,叶楚。”   富商叶家破产一事,闹得纷纷扬扬。叶家的财产已被莫清寒接手,这件事,陆三少不可能不知道。   周副官眉头一皱,竟没有拦她。   叶楚有了几秒的机会,她立即往那辆车子跑去。   车门紧闭着,车窗露出一道极窄的缝隙。   陆淮穿着一身军装,他的侧脸冷峭,五官冷峻,他并不看她。   叶楚提高了声线,对着车窗里的人讲了一句。   “莫清寒是陆督军的私生子。”   陆淮面色不显,却偏了一下头。   他的视线扫了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们四目相接,目光接触。   今夜的这场大雨,依旧没有停歇之势。   两人对视。   他瞧见了那双清亮至极的眼睛。   他坐在车里,未沾雨水,她站在雨中,狼狈不堪。   下一秒,他伸手打开了车门。   车门刚开,叶楚心下一松,但她忽觉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   她一头栽倒下来。   倒在了陆淮身边。   陆淮怔了一秒,扭头看向叶楚。   乌黑的头发,紧紧贴着泛红的脸颊。即便是昏迷,她的嘴唇却抿成直线,蹙着眉。   淋了那样大的雨,叶楚已经发了高烧。   长时间的焦虑和紧张令她的身体愈发虚弱。   她隐约唤了一声:“母亲……”   声音细小,轻柔极了,却仿佛是压抑长久才从喉咙中吐出来的字眼。   同方才拦车那时的勇敢不一样,此时的她脆弱得很。   周副官:“要将她放在后面车中吗?”   陆淮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已然被雨水浸湿,看上去愈加瘦弱。   他开了口。   “不必了。”   “我会带她回去。”   寂静深夜,他的声线低沉万分。   叶楚躺在陆淮身边,仍在昏迷。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陆淮解开了扣子,很快,一件军服盖在了她的身上。   风雨交加的夜晚,汽车缓缓驶入了督军府。   那是陆淮和叶楚的初遇。   ……   叶楚忽的从梦中醒来,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沉痛感袭了上来,她不由得握紧了手。   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与此同时,陆淮也睁开了眼睛。   他方才竟做了一个梦,似乎梦到了一个人。   陆淮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形纤弱,皮肤苍白,被大雨淋湿。   陆淮记得梦中的场景,但他记不起她的脸。   一道闪电猛地掠过,似要将夜空劈裂。   陆淮偏头看向窗外,梦里也是这样的雨夜。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眯起了眼睛。   仿佛有什么事情,记不起来似的。   大雨未休,陆淮思及此,头忽的疼了起来。   这一个夜晚,雷雨交加,寒风凛冽,没有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两条线并行,陆淮的追求和他恢复记忆。在追求过程中,解锁亲密举动或特殊场景,会解锁新的记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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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虽然蒙着眼,但却察觉到了不对。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全身上下都剧烈地颤抖着。   尽管受了这么久的折磨,但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仍旧会感到惧怕。   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惨状,却丝毫不为所动。   枪上装了消.音器,无论她想往何处开枪,都不会被人听见。   阿越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由得偏开头,不忍再看下去。   此时,尚嫣兴奋异常,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她的鼻间。   若是普通人闻到这样的味道,定会不舒服。   但是尚嫣却最喜欢这种暴戾的感觉,那些人求饶时,就像是蝼蚁,任由她踩捏。   尚嫣把烦闷情绪抛掷脑后,她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现在上海滩人多眼杂,若是陆续有人失踪,一定会有人起疑心。   所以,她只折磨同一个人。   现在仅仅少了他一人,这件事很快就会被遗忘。   没回上海前,无论她折磨多少人,甚至将他们折磨致死,也会有莫清寒替她掩盖。   现在莫清寒警告过她,让她不准再这么继续行事,那么后续事情也只能由她自己处理。   因此,尚嫣可不能让这个男人轻易死掉,她还要同他好好玩玩。   尚嫣先将枪对准了那人的头顶,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破风而来,划破冰冷的夜色,准确无误地射向那人的头顶。   枪上有消.音器,枪声未响,消散在静寂的夜风中。   子弹擦过那人的头顶,那人却毫发未损。   虽说那人没听到枪声,但是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他猜到了。   男人动了动嘴巴,嘴唇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干裂起皮。   他似乎想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的他,早已放弃了挣扎。   尚嫣又立即朝着那人的手臂开枪,她故意将枪口偏了偏,子弹擦破了那人的手臂,鲜血瞬间流出。   尚嫣继续开枪,她一面给那人希望,一面又带给他濒临死亡的恐惧。   阿越虽然转开了头,但是尚嫣的笑声依旧落进他的耳中。   尚嫣的笑声不重,却又异常清晰。   森森阴冷铺天盖地地压下,像是有一条滑腻冰冷的蛇,缠住他的脖子,蛇信子时不时擦过他的脸。   阿越晓得这人有古怪,但不知道居然她这么心狠手辣。   等到外头的声音歇了,阿越才看向院中。   那个男人已经被带下去了,尚嫣准备离开。   阿越一直紧盯尚嫣,他找准时机后,跟了上去。   尚嫣脸上的郁色退去,嘴角勾起,带着明显的笑意。   尚嫣很快来到了书房,她让其他人退下后,才走进房间。   这座宅子位置隐蔽,尚嫣并没有在这里安插太多的人。   况且尚嫣的人都是莫清寒的,她并不能随心所欲。   不过,这恰好给阿越提供了方便,他避开了守卫,靠在书房的窗边。   阿越一面注意着附近的动静,一面侧耳听着房内的动静。   他现在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能靠听到的声音来判断。   尚嫣将书房的门落了锁,才走到了桌旁。   啪的一声,尚嫣打开了桌上的一盏小灯。   灯光柔和,细细密密地洒在桌上。   尚嫣走到桌子旁坐下,椅子轻轻滑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尚嫣拿出钥匙,将左侧的抽屉打开。   咔嚓声骤然响起,随后抽屉被拉出,伴随着沉闷的声响。   尚嫣拿出里面的铁盒,盖子上没有丝毫标记。   下一秒,她将盖子打开。   盒中放着一沓照片,最上面的那张照片,竟然是方才那个被折磨的男人。   照片中的他面带笑意,和现在尝尽痛苦的模样大不相同。   尚嫣展颜一笑,她伸出手将盒子中的照片取出。   一沓照片被她握在手心,她一张张地将其抽出,看完之后,放置在一旁的桌上。   尚嫣好似在欣赏,她神情悠然,满意地看着每一张照片。   除了之前的男人,照片上其他的人都已经被尚嫣折磨死了。   尚嫣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在折磨人之前,她会先拍那些人的照片。   等到他们被自己弄死之后,她会在照片背后,写上具体的死亡日期。   她喜欢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一步步变成后来的样子。   这些照片都是尚嫣最得意的收藏品。   尚嫣看完照片后,心满意足地将其放回了盒子。   尚嫣锁好了抽屉,检查了几遍,这才离开了书房。   灯灭了,映在窗户上的光也瞬间消失。   阿越确认尚嫣离开后,才走进了书房。   书房虽然已经上了锁,但是这并不会拦住阿越。   阿越拿出一根铁丝,随意将其折了几下,然后插入了钥匙孔中。   他的手轻轻一转,门锁就开了。   阿越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房内寂静,月光穿过夜色,透进窗子。   此时月光暗淡惨白,就算有光线,也看不分明。   尚嫣发出的动静全被阿越听到了,他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   阿越听到开关的声音,他上前一步,指尖划过桌角。   他的手边放置着一盏台灯。   阿越继续想着,那时好像有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阿越伸手拉了拉两侧的抽屉,只有一个抽屉上了锁。   阿越打开这个抽屉,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铁盒。   他立即查看里面的东西,竟只是一叠照片。   阿越将照片拿到窗边,他勉强辨认出照片上的人。   其中一个是刚才看到的男人。   阿越把照片带在身上,将铁盒放回,重新给抽屉上了锁。   一切都恢复原样。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阿越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后,立即离开了宅子。   第二天,阿越早早地来在了叶公馆的门口。   阿越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直守在叶公馆外面,等着叶楚出来。   昨晚他想了一整夜,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个女人这么古怪,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对叶楚出手?   他还是要将此事尽快告知叶楚,省得她毫无防备。   阿越上前几步,靠近叶公馆的大门。   阿越果然被拦了下来。   守卫问道:“你要找谁?来这儿做些什么?”   守卫不会放陌生的人进入叶公馆,查问每一个可疑的人,是他的职责。   阿越回答:“我找叶二小姐,你能通报一声吗?”   守卫皱了皱眉,他可不觉得叶二小姐会认识这个少年。   守卫拒绝了,虽说这人只是个孩子,但是他也不能随意放人进来。   阿越失望极了,但是他仍旧和守卫沟通着,他们僵持在门口。   白瑛刚巧从外面回来,这一幕落进她的眼中。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留意着两人的对话。   听到叶楚的名字时,白瑛对此事上了心。   白瑛进了叶楚的房间,将方才的事情同她说。   当叶楚听到那个孩子的样貌时,怔了怔。   她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人会不会是阿越?   叶楚不清楚阿越为何会找上门,但她这次必须要见他一面。   叶楚加快了脚步,往叶公馆门口走去。   还未到大门时,叶楚听到了一些声音。   叶楚快走几步,看到了阿越的身影。   阿越目光一扫,瞧见一旁的叶楚,他的眼睛立即亮上了几分。   叶楚走到他的面前,朝他笑了。   叶楚说:“你是那日昏倒在剧院门口的人?”   从阿越的角度看,叶楚并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阿越连连点头,没想到叶楚会记得他。   叶楚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越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他不想在这里拿出手中的证据。   叶楚猜到阿越的想法,她提出建议:“我们一同去附近的茶馆喝个茶罢?”   茶馆离叶公馆不远,走上一段路到了。   阿越自然应允了下来。   进了茶馆的包厢后,阿越才松了口气。   “昨晚,我去了大上海俱乐部。”   阿越决定将所有事全盘托出,包括他跟踪叶楚一事。   叶楚一愣,她不清楚阿越为何要这样做。   阿越接着说:“我知道那日救我的人是你,想来报恩,昨晚才跟了过去。”   叶楚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越的脸不由得一热,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链,放在叶楚面前。   阿越说:“对不起,我在昏迷的时候,偷走了你手上的链子。”   叶楚晓得他偷了自己的手链,当时却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他竟是想要报恩。   阿越坐立不安,没想到,叶楚没有怪他。   叶楚摇头:“无事,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吗?”   阿越点了点头,将昨晚偷到的照片递给叶楚。   叶楚顿了顿,接过照片。   她一张张翻看过去,上面的人她都不认识,全是陌生面容。   阿越立即解释:“昨晚俱乐部里,一个人看上去对你很有敌意。”   叶楚忽的想到了那个人。   阿越的声音继续响起:“我跟踪她去了一个宅子,她在那里折磨别人,这些都是那些将死和已死之人的照片。”   果然是尚嫣,叶楚心想。   她晓得阿越定是看到了尚嫣折磨人的场面。   尚嫣这人警惕性高,按理说,应该会发现阿越在跟踪她,这次却没有注意到。   叶楚担心阿越的安全:“我知道那人是谁,她极为危险,你以后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在叶楚的眼中,阿越只是个孩子,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虽说阿越会成为一个身手极好的神偷,但他现在根本就应对不了那些危险。   没被发现可能是侥幸,下次,他就不一定会这么幸运了。   叶楚又补上一句:“你听清楚了吗?”   阿越怔了几秒,随即露出个笑容:“好。”   他丝毫没有生气,眼底尽是笑意,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   阿越走后,叶楚思索一番,此事这般重要,必须要同陆淮讲。   回叶公馆后,叶楚给督军府打了一个电话。   没过多久,陆淮就接起了电话。   叶楚:“我是叶楚。”   叶楚将先前救过阿越一事告诉了陆淮。   阿越日后虽是一个鼎鼎有名的神偷,但现在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上一世,阿越被莫清寒害死,所以今生,叶楚才会极力从莫清寒手中救下他。   叶楚蹙眉:“阿越跟踪尚嫣,竟被他找到了证据。”   阿越行踪隐秘,无论是哪个地方,他都如入无人之境。   陆淮问:“你准备怎么做?”   叶楚不假思索:“是时候解决尚嫣了。”   莫清寒去汉阳后,没有再管尚嫣。尚嫣此人,前世替他做了许多坏事。   她残忍暴戾,他们两人不能留她。   这同陆淮的想法不谋而合,尚嫣这样猖狂,无非是借着尚家的势力。只要让尚家的人看清她,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但是,叶楚晓得尚家极宠尚嫣。若是他们知道尚嫣以虐待人为乐后,却一定要压下此事呢?   陆淮没有顾虑,他倒是清楚另一个消息。   “尚副总理是尚家远亲,他的儿子尚思道近日要来上海。”   尚家也许会保下尚嫣,但尚思道绝对不会视之不理。尚家仰仗副总理的权势,只能听尚思道的话。   陆淮:“这几日,我会去见尚思道一面。”   叶楚点头:“好。”   她随口提起:“你好好忙,不必太过劳累了。”   即便他们谈的是正事,挂电话之前,陆淮仍是留了一句话。   陆淮的声线淡淡,言语中却带着关心。   他说:“放心,我会抽空来见你。”   叶楚怔了几秒。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外面是苏兰的声音。   叶楚只能对着电话那头讲:“我母亲过来了。”   陆淮笑了一声:“代我向伯母问好。”   陆淮的语气淡然,并不想在苏兰面前遮掩。作为叶楚的母亲,他喜欢她女儿这件事,她总要知道的。   电话刚搁下的时候,苏兰走了进来。   苏兰随口一问:“在和谁打电话?”   叶楚迟疑几秒,告诉她真相:“三少。”   苏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早就已经想过,不会去管叶楚的私人感情。   至于叶楚和陆淮交往从密……苏兰觉得无事,但是切莫太过张扬。   叶楚是一个女孩子,苏兰不想看她被卷入流言蜚语,她只希望陆淮能够保护好叶楚。   苏兰拿了报纸来给叶楚看。   上面有一篇报道,是关于昨夜大上海俱乐部的事情。   叶楚微微一怔,这件事竟还登报了?   她细细一想,前世结婚时,这样的新闻也是铺天盖地。   当时,陆三少身边凭空冒出一个女子,上海滩的杂志报社都在跟进他们的发展。   叶楚低头看向报纸,准备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标题极为醒目,陆三少疑似在追求叶二小姐。   她再往下看去,那篇文章的笔触着实夸张。   昨晚,大上海俱乐部,陆三少和叶二小姐跳舞,结束后一同回家。   两人举止亲密,苏家和叶家已经得知此事。   据知情人讲,两人进展神速,好事将近云云。   叶楚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报纸。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他们好事将近了。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他们的举动将会被上海的报纸杂志紧盯着。   看来,无论如何都是低调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查过民国杂志,才写的这篇报道,当时杂志上的八卦,笔触也很夸张。有篇讲电影明星同居的报道,刊登在杂志《玲珑》上,大家可以查查看。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72章 第172章   尚思道是副总理的儿子, 现在是高级参谋。   他从北平到了上海, 陆淮亲自去火车站接他。   尚思道的身份重要,若是出了什么事, 后果不堪设想。陆淮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陆淮:“尚参谋,好久不见。”   尚思道:“去年在北平见过面后,这是今年头一回。”   两人曾在北平见过,此次相谈甚欢。   陆淮的话中暗藏深意:“尚参谋这次来上海, 可以多留几天, 不必急着离开。”   他正好能够知晓尚嫣做的事情, 绝对会妥善处理好。   尚思道笑了:“少帅客气了,我也正有此意。”   这时, 一个人上前在他耳旁小声道:“尚公馆的车子来了。”   尚思道面色微微一变, 看向陆淮。   陆淮已经提过,给他在华懋饭店定了一个房间。   虽说尚思道是尚家远亲,但他到了上海,也没有不见尚家一面的道理。   没想到, 尚家的人竟直接来了火车站。   陆淮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不如我派人送尚参谋去尚公馆?”   尚参谋脸色放松:“多谢三少。”   尚参谋坐进了车中,陆淮扫了一眼尚公馆的人, 他的脸上虽有着笑容,但笑意却冰冷极了。   尚家人一心要讨好尚参谋,生怕他不在尚公馆住, 立即派人赶了过来。   他们贪婪至极,恰巧自己跳进了陷阱中。   若是尚思道住进了尚公馆,尚家那些腌渍的事情就毫无隐藏之处。   汽车渐渐开了, 沉默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也朝着尚家那个黑暗的秘密而去。   ……   尚家人给尚参谋备好了房间。   尚参谋用过午餐后,休息片刻。   下午时分,尚先生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开口:“老爷,有人给尚公馆寄了一封信。”   然后,他把信放在了桌上。尚先生接过信,让下人退下。   尚先生低头把信拆了。   里面是一张纸,还有几张照片。   尚先生拿起纸,认真看了起来。越看下去,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信上写着,尚嫣性情残忍,多次虐待别人……   他放下信,又拿起了桌上的照片。   黑色的桌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照片。   上面是被虐待的人的样貌,以及日期。   看上去如此真实。   尚先生心里极为吃惊,他从不知晓,尚嫣会是这样的人。   尚先生冷着脸,唤了一声:“叫太太过来。”   此事事关重大,他要同尚太太商量。   尚太太走进书房,问:“老爷,什么事?”   尚先生把信递给尚太太,冷声道:“你自己看。”   尚太太面露疑惑,她接过信,低头看了起来。   她眼里尽是难以置信,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尽管信和照片已经摆在她面前了,但她还是认为,尚嫣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尚太太立即开口:“老爷,肯定是有人陷害嫣儿。”   尚嫣离家多年,尚太太对她自然有疼惜之意。   而尚先生不同,尚嫣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关心,他眼里只有尚家的利益。   尚先生冷笑一声:“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尚参谋看见这封信。”   闻言,尚太太猛地一惊。   尚思道现在正在尚家做客,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尚太太慌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尚先生一字一句:“瞒下这件事,决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否则,整个尚家都会被尚嫣连累。   信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们闭口不谈,尚参谋不会知道。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门被打开。   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两人抬眼看去。   进来的人正是尚思道,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尚先生和尚太太心里一凉。   完了。   莫非事情败露了?   尚思道快步上前,把信摔到桌上,冷声道:“你们教的好女儿!”   方才他的桌上摆着一封信,他看见内容后,怒火上涌,立即过来质问尚先生。   尚先生低头看去,赫然是方才他看见的信。   心里凉意森森。   尚先生气极,寄信的人摆明了是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到底是谁的手笔?   事到如今,尚先生知道,他如果继续隐瞒,只会适得其反。   尚先生硬着头皮说:“尚参谋,这件事是个误会。”   尚思道冷笑了一声:“误会?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尚嫣多次虐待别人,而且如今那人还被囚禁在她的宅子里。”   尚先生低头,不说话。   尚嫣离家多年,其实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儿。尚嫣到底会不会做这种事情,尚先生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尚先生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尚参谋,会不会是有人盯上了尚家?”   尚先生认为,尚家势大,旁人嫉妒尚家,做出这种事并不稀奇。   树大招风的道理,尚思道自然清楚。   但是,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这件事。   尚思道拿着信,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眉头紧皱。   寄信的人说,如果尚家处理此事的态度没有让他满意,他就会揭露这件事。   届时,上海滩的人都会知道,尚家大女儿以虐待人为乐,妄顾旁人性命。   尚思道晓得,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件事,尚家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这将成为尚家的耻辱,而他也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无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样做,是对尚家的一个警告。   信上有尚嫣宅子的地址,尚思道冷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尚嫣做的,去她的宅子看看就知道了。”   尚思道和尚嫣夫妻准备出发,前往尚嫣的宅子,他们只带了自己的亲信。   因为此事若是真的,必将成为尚家的丑闻。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几人心思沉沉,一路无话。   过了一段时间,车子停了下来,他们下了车。   往四周看去,这里极为僻静,几乎没什么人。   一路走去,声响轻微。   宅子到了,尚思道推开门。   里面寂静得厉害,仿佛并没有如信中所说的,有人被囚禁在这里。   宅子里的守卫已经被陆淮的手下制服,所以,尚思道几人一路走来,并未被人发现。   尚思道他们继续走着,来到院子里,他们抬眼望去。   尚思道眼眸一紧。   里面的情形清清楚楚,而且触目惊心。   一个男人被绑在那里,身上是斑斑血迹,看上去极为虚弱。   与照片上某一个人的脸完全相符。   尚思道的手微微攥紧。   信上所讲的事情,全是真的。   尚嫣父母也看见了,他们心里慌乱极了。尚嫣竟真做了这样的事。   院子里的气氛似凝滞了一样,安静得厉害,令人窒息。   那个男人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尚嫣又来折磨他了。他害怕极了,身体有些瑟缩。   半晌没有动静,他抬起头,发觉并不是尚嫣,心里一喜。   他的声音极轻:“救……”   尚思道刚要问他尚嫣的事,这时,门口传来车子的声音。   尚思道晓得是尚嫣回来了,他立即转身,同尚嫣父母往角落走去。   他们的身形隐在了角落里,不会被人察觉。但是,又恰好可以看清里头的情形。   眼见为实,尚思道准备先看看情况。   过了几分钟,尚嫣走了进来。   这里是尚嫣的宅子,尚嫣又正在气头上,警惕性比平日差了许多。   她径直走来,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尚嫣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她眼睛一眯。   下一秒,尚嫣拿起鞭子,便往那男人身上抽去,嘴上说着:“下贱的东西……”   尚嫣脸上尽是狠毒之色,这一幕全被尚思道几人看在了眼里。   尚思道怒极,尚嫣虐待别人,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不相信。   尚思道走了出来,怒声道:“尚嫣,住手!”   尚嫣一惊,停下了动作,她转身看去。   身后站着尚思道和她的父母。   尚嫣又惊又气,她的宅子极为隐秘,他们为何会发现这里?   难道有人设了一个局,故意引他们来此?   尚嫣晓得她中了别人的圈套,她气得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尚思道瞥了手下一眼,手下立即上前制住了尚嫣。   尚思道的人包围了这里,他们身手极好,尚嫣根本无法反抗。   形势对尚嫣极为不利,尚嫣晓得,她必须放低态度。   她极力压抑紧张,轻声道:“尚参谋,怎么了?”   看见尚嫣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尚思道气极,他大步上前,用力甩了尚嫣一巴掌。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囚禁虐待别人,你的心肠如此狠毒,真是尚家的耻辱!”   尚思道这么生气,不仅是因为尚嫣这样做,丢了尚家的脸面。   更因着这件事被寄信的人发现,那人手里握着尚家的把柄。而他不得不听那人的命令行事。   处处受人限制,他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处境。   尚嫣的脸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的眼底露出恨意。   尚思道转身看向尚嫣父母,面无表情地说:“尚嫣我会带走。”   尚嫣这人,留不得了。   尚太太听到这句话,当然晓得,尚嫣如果被带走,定是会丢了性命。   她立即慌了,尚嫣做事再残忍,那也是她的女儿,她仍想保下尚嫣。   尚太太求情:“尚参谋,尚嫣知错了,我会好好教育她,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尚先生听了,暗骂不好。   此事摆明了是有人在设计尚家,这蠢妇想保住尚嫣,她这么做,会害死尚家的。   尚嫣没了便没了,他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感情。尚参谋既然不想留尚嫣活口,他们当然不能反驳。   尚先生立即打了尚太太一巴掌:“你敢质疑尚参谋的话!”   尚太太捂着脸,不敢再提。   尚思道看着尚嫣父母,冷笑一声:“你们行事嚣张,打着我父亲的名义,在外面作威作福。”   “我念在你们是我的远亲,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虽在北平工作,但是尚嫣一家做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他父亲是副总理,尚嫣一家依仗着这一点,行事便全然不顾后果,树敌良多。   说不准就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的祸患。   尚思道冷眼瞧着,是时候敲打敲打这些不知好歹的人了。   尚思道语气极寒:“如今有人对尚家下手,你们占了极大的责任。”   “尚家能提拔你们,自然也能毁了你们,日后该如何行事,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尚思道一字一句:“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们败坏尚家的名声,我绝不会饶过你们!”   尚嫣父母听见后,害怕极了。他们自身难保,尚太太更是不敢再为尚嫣求情。   尚思道把尚嫣带走了。   尚嫣离开私宅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光线落下,染红天空。   尚嫣的身子被缚,却比先前敏锐许多。   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后,尚嫣抬眼看去。   对面茶楼那里站着一个人,她冷眼旁观这一切。   尚嫣看清楚了那张脸后,她眼眸一缩。   那个人是叶楚。   叶楚容色极寒,眼底冰冷至极。   她站在高处,俯视着尚嫣。   尚嫣的手捆在后面,嘴中塞了东西,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上海的冬季这样寒冷,凛冽的风吹过。   叶楚依旧清冷淡然,而尚嫣已经成了阶下囚。   尚嫣的嫉妒和愤怒都化成了绝望。   她心如死灰,一颗被暴露行迹的棋子,便是彻底毫无用处了。   莫清寒绝不会来救她,他只是觉得少了一个负累。   尚嫣被带上了车,叶楚望着那辆车,久久没有言语。   回去后,尚思道让手下调查,到底是谁寄了这封信?是谁盯上了尚家?   身居高位,尚思道和他父亲的行为要极其小心。多少人盯着他们,他们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再三。   可是,无论他怎么调查,都查不到信是谁寄来的。   寄信的人做事极为谨慎,半点痕迹都不露。   尚思道眯了眯眼,看来那人势力极大,尚家日后行事定要多加小心。   没过几日,一条新的传言出来了,尚家大小姐又一次离开了上海滩。   大家对此事已经见怪不怪。   据说这一回,尚嫣倒是认认真真同尚家告了别,想必也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   但是除了尚家以外,没有人知道,她这次的告别是永远。   莫清寒前世借着尚家之势,在上海滩引起风浪。   没想到,今生,尚嫣还没有让尚家完全相信她,这个棋子就被摘掉了。   从此之后,莫清寒失了尚家的助力。   ……   陆淮约了叶楚,到恒兴茶社见面。   陆淮提过,他有些事情要做,或许会迟些再到。   叶楚仍是早早出门,进了包厢后,点了一壶茶。   今日阳光晴好,即便气温低,空气中也透着几分暖意。   她坐在里面,一边等待,一边喝茶。   叶楚并不焦急,她的行为从容得很。   不过,她等到的是另一个人。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叶楚抬眼看去。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竟是阿越。   阿越知道了尚嫣的事情,虽说尚嫣离开了上海,他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阿越不晓得叶楚的情况,便又跟过来看看她。   叶楚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笑了:“阿越。”   昨日阿越离开前,他亲口将他的名字告诉了她。   阿越迟疑了几秒,唤了一声:“姐姐。”   叶楚微微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阿越的面色沉了几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   不是故意的。   阿越没有说话,却反被叶楚打断。   “阿越,喝杯茶吗?”叶楚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绕开了方才几秒的尴尬。   阿越笑了。   他们尚且还没有聊到什么事情,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军装,身形高大,面容冷峻。   他关上门,周身的气质冷冽至极。   阿越看了他一眼,见他容色冷冷淡淡。   而当他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时,却意外柔和了起来。   阿越有些好奇。   那天晚上,阿越在大上海俱乐部见过这人,同今日的仿佛不太相同。   当时他在同叶楚跳舞,两人看上去极为亲密,不晓得是什么关系。   阿越看向叶楚:“姐姐,这个人是谁?”   陆淮这才注意到阿越的存在,目光淡瞥了一眼,想必他就是叶楚提到过的那个男孩。   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   陆淮的表情淡然,语气镇定,极低的声线落下两个字来。   他给了阿越一个答案。   “你的姐夫。”   作者有话要说:  阿越:???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73章 第173章   阿越自是一脸不解。   叶楚的事情, 他查了七七八八。她只是一个女学生, 分明尚未婚配。哪里冒出来一个丈夫?   叶楚微微抬眉,看了陆淮一眼。只见他神色淡淡, 看上去毫无异样。   厚颜无耻。   但叶楚却没有当场拆穿陆淮,她只同阿越解释一句:“他喜欢开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阿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回,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称呼这样亲昵, 而叶楚却说只是玩笑。想来她自己也默许了这种玩笑的存在。   即便如此, 阿越仍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阿越点头:“嗯。”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的嘴角处, 那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也开了口:“你姐姐面子薄。”   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摘掉了叶楚方才的解释。   他们一来一回,气氛显然更加暧昧起来。但两人恍若未觉, 只有阿越能隐约分辨出来。   “阿越, 这是我的朋友。”叶楚将他介绍给阿越,“他叫陆淮。”   陆淮看向阿越:“你替我们拿到了尚嫣的那些照片。”   阿越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陆淮:“证据很充分,所以尚家人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阿越忽的问:“这件事是你做的?”   陆淮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越晓得, 尚嫣对叶楚不怀好意。她的真面目被人知道后,自顾不暇, 当然不会再伤害叶楚了。   他心中想着,陆淮应该对叶楚极好。   陆淮:“阿越,你年纪尚小。”   “若是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下次可以同我们商量。”   陆淮同叶楚的担忧一样。   阿越同意了:“好。”   他正愁没办法再来见叶楚,恰巧陆淮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阿越扭头看向叶楚,问她:“姐姐, 我以后能去叶公馆找你吗?”   叶楚知道,阿越无父无母,六亲无靠,没有人管他。她怎会不同意?   阿越自是不想打扰叶楚和陆淮,他便没有留下来喝茶。   离开茶社的时候,阿越倒是开心得很。现在他多了一个姐姐,那人救了自己一命,还愿意同他继续来往。   陆淮站在窗口,看见阿越离开的背影。   他关了窗门,凛冽冷风和细碎阳光都被关在了外面。   屋子里,声响渐渐平息,愈发寂静。   叶楚眼中隐隐含着担心。她知道阿越最后会被莫清寒所害,如果日后能够改变他的命运就好了。   陆淮转过身来,在叶楚面前坐下。   他取了军帽,随手搁在桌上:“这件事,想必已经传回汉阳了。”   尚嫣的事情闹得很大,陆淮知道,莫清寒一定猜到了真相。   陆淮叶楚对她多次怀疑,又在她面前伪装试探,定会想到她背后有人。   现在这样抖露尚嫣的事,让尚家人自行解决她,无非是在逼她背后那人现身。   叶楚开了口:“莫清寒此人极善隐忍,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尚嫣身份败露,对莫清寒来说就是一个累赘。   在他们的几次交手中,只要莫清寒的棋子一暴露,他就会立即消除那个棋子的踪迹,不留下马脚。   十七是这样,费先生也是这样。   不过,尚嫣的事情一出,莫清寒暂时会留在汉阳,不会前来上海。   他或许会猜到容沐的伪装被他们发现,不晓得日后回来时,会不会换一种新的身份。   但在这段时间里。   黑名单上的另一个人,也需要尽快解决才是。   寒塔寺的净云虽有鬼,但却抓不到什么把柄。   他们陷入了沉思中。   ……   那天晚上,大上海俱乐部也请了沈九,但是因为清会临时有事,沈九无法前来。   若是沈九知道,他竟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定会懊恼万分。   陆淮和叶楚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就让沈九帮忙去找到叶楚。   从那时起,沈九就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大都会。   沈九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手上拿着两张电影票。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请阿玖去看电影。   当然,他和陆淮约定过,这种场合,陆淮会一同去。   门突然被大力拍响,外头传来曹安的声音,焦急得很。   “进来。”沈九皱了皱眉,懒懒地说道。   曹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曹安激动道:“九爷,有重大消息!”   曹安似乎是跑着过来的,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喘气。   沈九不以为然:“急什么?”   曹安将手上的那份东西递给沈九:“报纸上……”   他不喜看报,这一份还是从大都会的一个歌女那里拿来的。   没想到倒是错过了这样重要的事情,曹安看见后,立即把报纸带了过来。   曹安摊开的那一面报纸上,正好是关于陆淮和叶楚的报道。   陆家三少疑似高调追求叶楚……   沈九先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随即眼眸一缩,怔了几秒。   下一秒,沈九将报纸在手臂间一夹,立即从座位上站起。   “快去备车,我们去督军府一趟。”   沈九步子迈得急,一下子就走出了房门。   不提他是否一手促成了此事,但无论怎么讲,这里面总归也有他一份功劳。   没想到,陆淮什么事都没同他说,还是自己看到了第二天的报纸,才知道陆淮做的事情。   实在是可惜,他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   沈九一直催促,车子开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督军府。   一下车,沈九就立即往里走去,加快步伐,看上去心急得很。   沈九先去了一趟客厅,客厅无人,他又很快去了陆淮的书房。   他推开了门,发现陆淮果然坐在桌旁。   其实沈九还未到书房的时候,陆淮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沈九情绪激动,步子踩得也重,他的脚步声清晰地传进了书房。   待到沈九打开门时,陆淮才抬起头来,视线落在沈九身上。   陆淮知道沈九来找他的原因,定是看了报纸。   沈九的声音抬高了几分:“陆淮,这样重要的事情,你竟瞒着我。”   陆淮抬了抬眉:“什么事情?”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九唇角抿成直线,他将手上拧成一团的报纸扔了出去,刚好掉落在陆淮的面前。   陆淮的目光轻轻掠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淮往后面靠去,视线望向沈九,面容镇定,丝毫不受他情绪的影响。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想问些什么?”   沈九先问了一件最想知道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把小丫头骗到手的?”   陆淮出声否认:“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沈九摆明不信:“怎么可能,昨晚还有人看到你们跳舞了。”   按照陆淮的性子,又怎么会在公共场合这么做。   从沈九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陆淮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陆淮唇角笑了笑:“只是我单方面的追求。”   陆淮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有想遮掩的意思。   沈九怔了几秒,他什么时候开窍了。   沈九不由得调侃:“和你做朋友这么久,我还不晓得你原来这么喜欢高调。”   陆淮向来不喜将自己的事情暴露在大家面前,这次倒是不同。   陆淮没有回答,沈九又啧啧了两声。   “我可不信凭三少的本事,不能将这则报道压下。”   报社想要刊登这篇报道,定是得到了陆淮的允许。   因为只要陆淮不想放出去的消息,都会被瞒得严严实实。   这次,陆淮并未否认:“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   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陆淮的全部心思。   陆淮又做了解释:“近日来,上海滩有人不安分,想要动她。”   “我要让他们收了那些念头。”   方才,沈九只是一时气恼,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陆淮会让这件事爆出,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沈九忽的想了一件事,他从怀中拿出四张电影票,拍在桌上。   “你上次答应过我,只要有你和小丫头的陪同,我就能带阿玖出门。”   沈九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多备了两张票,是给叶楚和陆淮的。   陆淮拿起桌上的电影票,视线落在了票上,却又没有立即应下。   沈九看陆淮没有说话,以为他不会答应,脸色稍显不安。   过了一会,陆淮抬头,看向沈九:“我要先给叶公馆打个电话。”   沈九心一松。   他终于能带阿玖出去一回了。   叶楚接到了督军府打来的电话,自然答应前去。   她晓得沈九对阿玖的心思,既然陆淮不放心,有他们的陪同,阿玖自会没事。   叶楚坐上叶公馆的车子,来到了光明大戏院。   叶楚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   他们担心阿玖的病情,怕她处在人潮中,会感到不安,所以会迟点进场。   冷风吹过长街,几缕风声过后,一辆黑色汽车出现在长街尽头。   正是督军府的车子。   阿玖知道叶楚会来,尚未接近电影院时,她就靠在车窗,往影院门口看去。   当她看到叶楚的时候,立即展颜一笑,笑容清浅温暖。   沈九一直注意着阿玖,自然也看到阿玖笑了。   车子缓缓开了过来,停在电影院门口。   车门打开,陆淮他们下了车。   叶楚走上前,阿玖轻轻握住她的手。   因为电影已经开场,大家早就落座。   此时,电影院门口人烟稀少,只有寥寥几人进出。   阿玖先是看了一眼陆淮,又侧头看向沈九。   她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我和沈九一起进去,哥哥和嫂嫂跟在我们身后。好吗?   阿玖想给哥哥和叶楚一个独处的机会。   陈妈将那份报纸拿给阿玖看时,她晓得哥哥动了心,也已经有了动作。   她一直都希望,叶楚能成为她真正的嫂嫂。   也许过段时间,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沈九知道阿玖的心思,当然会配合。这样一来,他反倒有了和阿玖相处的机会。   电影已经开场了,他们不便在外面多停留。   之后,阿玖和沈九走在前面,陆淮和叶楚跟在身后。   四个人会迟些到场,为了不影响到旁人,沈九刻意挑选了过道上的位置。   刚走进电影院,眼前忽的一黑,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四下一片黑暗,只有屏幕亮着光。   沈九立即看向阿玖,他借着屏幕上忽亮忽灭的光,看清了阿玖此时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阿玖有些不适应,她变得局促起来。   黑暗寂寂,光线忽明忽暗,光亮似乎在远处,遥远得看不分明。   阿玖处在忐忑之中,立即寻找着能带给自己安定的地方。   虽说旁边传来了观众的笑声,但是她心中仍旧空落落的。   阿玖往沈九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沈九的手臂。   奇怪的是,她的心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当阿玖拉住沈九时,沈九的呼吸一滞,他的身子立即僵住了。   沈九从未和其他女人靠得这般近过,况且旁边那人还是阿玖。   沈九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他犹豫片刻,仍旧伸出手,拍了拍阿玖的手背。   影片喧闹,他却一时沉浸在温情中,不忍抽离。   沈九的呼吸紧上了几分,开了口:“若你不介意,你可以拉住我的手。”   阿玖听了沈九的话,听话地将手移开,放在沈九的手心。   沈九感觉到手下触感冰凉,他手掌一合,立即轻轻握住。   沈九拉过阿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座位上。   确认阿玖坐下后,沈九才在她的旁边落座。   阿玖将手抽离,手心的触感消失,沈九眸色微微一暗。   他仍旧看一眼阿玖,才偏开了头。   电影中的演员正.念着台词,但是已经完全进不了沈九的耳中。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但是注意力却不在那里。   叶楚和陆淮跟在身后,他们看见沈九将阿玖带到座位上后,才放下心来。   电影院顶上的灯早已熄了,光线微弱,叶楚只能抓住前方的那一点光亮。   现在放映的是一部喜剧。   两侧座位的中间是一条走道,想要走上前,就必须沿着台阶往下走。   叶楚垂下头,目光下落,努力辨认台阶的位置。   她想着快点走到座位上,脚步难免有些急。   步子落了空,叶楚身子微微一斜,忽然被一只手拉回。   陆淮的目光透过静默的黑暗,停在叶楚的身上。   黑暗中微微划开一道小口,陆淮压低了声音,沉沉落下。   “小心。”   四下虽坐满了人,他们的笑声没有停歇,但叶楚却依旧能听到陆淮的声音。   清晰得仿佛就在她的耳畔。   他的声音不重,却能穿过喧嚣,落进叶楚的耳中。   陆淮的气息从身侧传来,耳朵有些痒。   叶楚转头看去,恰好对上陆淮漆黑深邃的眼睛。   叶楚已经走下了一级台阶,为了拉住叶楚,陆淮只能微微俯身。   黑暗中,原本站得笔直的陆淮,弯下了身,手心覆在叶楚的手臂上。   为了防止叶楚摔到,陆淮一直没有放开手。   陆淮拉着叶楚的手,一路引着。   陆淮走在前面,叶楚只需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直到叶楚坐下,陆淮的手才缓缓移开。   他们的位置在阿玖的后面。   四人的座位前后对应。   叶楚没有和陆淮一同看过电影。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这是头一回了。   黑暗将他们圈在这一方小小的静谧中,呼吸清浅落下,心跳声清晰。   这场电影中,四人虽都将视线放在前方,但却心思各异。   没有人记得这部电影究竟讲了些什么。   但在这一个影院里,黑暗的角落,只有彼此的地方。   暗藏情愫,暧昧横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74章 第174章   上海的空气愈渐寒冷, 冰凉的风呼啸而过, 阵阵凉意袭来。   今日,贺家人在华懋饭店吃饭。   饭桌上觥筹交错, 谈笑交谈,气氛极好。   贺洵穿着一件质地高级的深色西装,他坐在那里,气质散漫。   贺太太有时会和贺洵讲话, 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答上两句。   贺洵伸出手, 拿起了酒杯。   房里光线明亮, 深色的酒水映着透明的酒杯,清晰极了。   这时, 贺洵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了什么, 他察觉到有些不对。   贺洵动作一滞。   下一秒,贺洵眼底的散漫尽数散去。   他再抬起眼时,目光极为沉静,方才的漫不经心都敛了下去。   此时的贺洵, 已经变成了江洵。   今日江洵要去做一件事情。此事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因此, 江洵便出现了。   江洵缓缓地把酒杯放下。   他掩下眼底的情绪,看向贺太太,低声道:“母亲, 我有事先离开了。”   江洵刻意隐藏了真实的声音,因此,在贺太太看来, 江洵的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   贺太太没有发觉到不对劲,她点了点头:“早点回家。”   江洵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那些喧闹的声音远去,江洵身子微微一松。   他抬脚走了过去。   苏家人今日在华懋饭店吃饭。叶楚和苏明哲也在这里,苏家人待叶楚极好。   房里有些闷热,叶楚便想着先出来走走,等会再回去。   走出房间,冰冷的空气袭了上来。   走廊宽阔,光线明亮,叶楚缓缓走着。   这时,拐角处似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叶楚抬眼看去。   这人侧着身子,但仍能看出他五官立体,轮廓分明。   是贺洵。   贺洵微低着头,快步往前走着,但脚步与平日相比,仿佛有些凌乱。   叶楚怔了几秒。   她有了一个念头。   叶楚想起上次江洵和她说过,他的体内存在两个人格,一个是贺洵,另一个则是江洵。   此刻华懋饭店的人不少,叶楚有些担心江洵的情况。   江洵算是叶楚的朋友,叶楚想上前看看。   叶楚刚要起步,这时,她身后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叶楚离开房间没多久,苏明哲也出来了。   苏明哲看见叶楚在前面,便要叫她回房间。   待他走过去时,目光不经意看了过去。   他恰好看见贺洵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苏明哲和贺洵同是华商会的成员,贺洵与他关系不错,他经常会在苏老爷子面前提起贺洵。   苏老爷子对贺洵有几分好奇,一直想找机会见他一面。   苏明哲没料到,今日贺洵也在这里,不如叫贺洵过去,和苏老爷子见一面。   于是,苏明哲唤了一声:“贺洵。”   声音落进了两个人的耳中,极为清晰。   江洵的身体微微一滞。   叶楚心里一惊。   表哥怎么过来了?   江洵听到了苏明哲的声音,眉头微紧。   苏明哲就站在那里,他若是不转身,容易引起苏明哲的怀疑。   江洵隐藏眼底的情绪,然后他转身,看了过去。   柔和的光线下,他的面容逐渐清明了起来。   仍是贺洵的那张脸,但是眼底隐隐带着几分沉寂。   轻不可察。   贺洵的视线掠过苏明哲,然后,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叶楚身上。   看清了贺洵的神色,叶楚晓得,她方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现在在她前面的人,确实是江洵。   江洵说过,他的秘密只有她和他的老师知道。   叶楚不能让这件事暴露。   这一刻,叶楚的心思千回百转,她做了一个决定。   叶楚偏头,看了苏明哲一眼:“表哥,方才我听别人提起,贺校董有事要离开。”   当务之急是,苏明哲不能同江洵接触。否则,他会察觉出不对。   苏明哲并没有怀疑叶楚的话,贺洵既然有事,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他。   以后再找机会,让苏老爷子和贺洵见面便是了。   叶楚瞥见了苏明哲的神色,晓得他相信了,不由得心下一松。   叶楚转头看向江洵。   恰好对上了江洵沉静淡然的眼睛。   江洵一直注意着叶楚的动作,她的话也清晰地落进江洵的耳中。   江洵不宜在这里多留,他收回了视线,看向苏明哲。   他朝苏明哲点了点头。   然后,江洵转身离开。   黑色的汽车发动,驶进了冷冽的空气里。   昆州。   江洵来到墓园,缓缓往前走去。   地下是微青的石板路,冰冷坚硬,向前方延伸开来。   今日,来墓园的人极少。四下一片静默,只有沉沉的冷寂。   江洵踱着步子,神情凝重。   戴深葬在这里,他是江洵的朋友。   而今日是戴深的忌日。   来到墓前,江洵低头看去。   墓前已经放了一束花。   已经有人来看过戴深了。   江洵晓得,是戴深的爱人来过了。   风声猎猎作响,周围是冰冷的空气,笼着沉默的墓碑。   江洵思绪沉沉,想起了曾经在暗阁的日子。   沉重的记忆向江洵纷纷涌来,带着浓烈的鲜血和刻骨的冰冷。   ……   戴深是暗阁中人,他来到暗阁的时间比江洵要早。   戴深与江洵性情相同,两人渐渐熟悉了起来。   江洵在暗阁的朋友不多,戴深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暗阁接到了一个刺杀任务。动手的人是江洵和戴深。   夜色极为静默,厚重的云层在天空中铺展开来,层层叠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江洵和戴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座房子。   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晦暗,入目之处皆是漆黑一片,浓重的阴霾朝两人重重压来。   他们脚步极轻,冰冷的气息仿佛要融进这深冷的夜色。   两人隐蔽了身形,屏息静待旁人的到来。   这是暗阁给江洵的第一个任务,若是没有完成,他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洵的身子紧绷。   月色清清冷冷,但四下的气氛幽暗,愈加显得这里寂寥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尽管那些人脚步轻缓,但仍被江洵和戴深捕捉到。   两人眼眸微紧。   吱呀一声,门开了。   江洵和戴深同时起身,向来人发动了攻击。   江洵眼底漫上了杀意,动作极为狠厉,招招不留情。   寒光掠过,锋利的匕首刺破敌人的脖颈,冰冷一片。   尖锐的刀锋划破了冷寂的夜色,也撕裂了沉滞的寂静!   来人未料到房内已有埋伏,他们迟缓了几秒,就与江洵他们展开了搏斗。   这时,江洵左肩似有一阵凉意,迅速向他逼近。   速度极快,带着凛冽的风声。   江洵极为敏锐,早就听见了动静。   他头也未回,抬起手,直直向身后刺去。   手起刀落,尖刀入肉。   敌人应声倒地。   江洵眼底幽深一片,带着沉沉的杀意。   他立即转身迎上另一个敌人。   戴深是暗阁顶尖的杀手,而江洵即便是第一次出任务,他也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两人配合默契,敌人数量是两人的数倍,但是两人动作狠厉,敌人一个个倒下。   这时,江洵耳边似有风声响起,极其轻微。   有人在江洵背后,要对他下手。   江洵已有察觉,但是前方仍有人在纠缠他,那人无法杀死江洵,便刻意阻碍了江洵的动作。   江洵无法转身,他的背部就暴露在敌人面前。   江洵眼底寒意森森。   月亮已完全隐在了云层背后,不见一丝光亮。沉郁的夜色下,笼着浓烈的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戴深迅速来到江洵身后,为江洵挡住了敌人的袭击。   而戴深的手臂被对方刺中。   在同一时刻,江洵的匕首径直往前刺去。   冰冷的匕首没入敌人的心口。   江洵和戴深同时击毙了两个敌人。   ……   江洵蓦地从思绪中抽离,眼底漫上极深的沉痛。   寒风掠过,带着几分凛冽,周围的空气愈加冰冷了起来。   江洵和戴深关系极好,两人一直相互扶持。   江洵从不向戴深提起他的过去,戴深也是如此。   进了暗阁,生死不由己。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控制之下。   完成了这次任务,等待你的将是下一次更为残酷的任务。若是失败了,会面临极严厉的惩罚。   亲人、友情……在暗阁面前是最无用渺小的事情。   他们从始至终只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杀人。   江洵想过改变暗阁的规定,他做了很大的努力。   后来,戴深在那件事中,丢了性命。   思及此,江洵的眼睛一暗。   周身气质变得冰冷。   ……   在华懋饭店用过午餐后,江洵离开上海,苏明哲则带着叶楚去了一个马场。   苏明哲玩马的事情,苏家人都晓得。苏明哲向来将苏家生意打理得极好,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只是喜好娱乐。   苏明哲没有遍地风流的情.事,也不会三天两头被记者拿来写新闻,玩马并不是什么大事。   苏家置办了一个马场,不久前才投入使用。苏家巨富,这个马场的名气自然不小。   不少富家子弟都会带着朋友到这里来。当然,若是名媛千金想要学马,这里也有温驯的小马。   自从上回听过陆淮的话后,苏明哲不再像从前那样,过分拘束叶楚。   原本,他不会让她尝试这些危险的活动。不过,既然她的枪法都这样精准了,想必骑马也不是一件难事。   苏明哲给叶楚备了一身骑马装。   这个马场筹备以来,苏明哲就已经给她买了一匹性子和顺的小马,现在已经养大了。   这匹马极为温顺,平日里不惹事也不吵闹。它的眼睛明亮万分,看上去温和极了。   在苏明哲的搀扶下,叶楚上了马。   即便叶楚是陌生人,这匹马却没有抵触,苏明哲放下心来。   苏明哲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陆淮没有教你骑马吗?”   叶楚笑了笑:“我们没有来过马场。”   苏明哲的目的达到了,他露出笑容:“有些可惜了。”   陆淮虽举止有礼,但谁晓得,叶楚学马的时候,他会不会做些什么亲密举动。   现在,苏明哲心下一松,却又不会在叶楚面前表现出来。   叶楚缓慢地骑着马,这里地面空旷,十分宽敞。因为有阳光的缘故,冬日的风少了几分寒冷。   苏明哲牵着马绳,在叶楚身旁走着。   身后忽的传来了一道声音:“苏大公子。”   他们的步子一停,苏明哲拉住了小马,扭头看去。   那人小跑过来,低声在苏明哲身边讲了几句话。   叶楚隐约听到华商会几个字,似乎是商界的事务。   这时,苏明哲面色一沉,他看了看叶楚,眼底包含歉意。   叶楚立即开口:“表哥,若是有事,你可以先离开。”   苏明哲没有否认:“我帮你把马牵回去。”   叶楚摇头:“我想再留一会,它的脾气这样温驯,不必担心。”   苏明哲思索了几秒,他也不想约束叶楚,便同意了下来。   待到苏明哲的背影消失了,叶楚唇角一勾。   她牵紧了马绳,马的步伐快了几分,往前跑去。   午后阳光正好,虽迎着风而去,但她这样一活动,身体也渐渐热了。   马继续跑着,她已经离先前的地方远了。   叶楚轻轻一拉,这匹马很听话,收了步子,速度放缓。   方才叶楚没有告诉苏明哲真相,前世陆淮教过她,只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练过罢了。   她对苏家的马场不甚熟悉,准备好好打量一番。   却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个人背部笔直,身形颀长高大。   他骑着马,朝她走了过来。   叶楚微微一怔。她只是起了一个念头,为何他会出现?   随着他的靠近,那张脸也清晰了起来,五官熟悉得很。   那匹马的步子渐渐放慢,停在了她的面前。   陆淮唤了一声:“叶楚。”   他的声音真切,叶楚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幕并不是她的幻觉。   叶楚心生疑惑:“你怎么会在苏家马场?”   陆淮没有遮掩他的心思:“我知道你会过来。”   叶楚一怔,她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一同走走吧。”   叶楚嗯了一声。   陆淮掉转马头,他走到叶楚身旁,他们的马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陆淮随口问起:“苏明哲呢?”   叶楚一五一十告知:“我们从华懋饭店回来,他有事先走了。”   想到华懋饭店,叶楚忽的记起了另一件事。   她在那里遇到了贺洵,帮他遮掩了一番。而贺洵的秘密,她尚且没有同陆淮说。   叶楚:“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陆淮动作一滞,扭头看她。   叶楚的语气认真极了:“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陆淮接着开口:“贺洵时常在外,贺家人却不管此事。”   “江先生行踪不定,暗阁无人知道他会在哪里。”   “他们出现的时间绝不重合。”   “你想告诉我,江先生就是贺洵?”   叶楚一惊:“你早就猜到了?”   陆淮轻笑一声:“方才你同时提到了他们两人,我才想到的。”   陆淮先前接触过这两个人,他们身形很像,气质面容完全不同。谁会将贺洵和暗阁首领联系到一起?   贺家大公子曾在年少时候失踪过一回,后来又回到了贺家,自是备受宠爱。   那段时间,他应该是被人带去了暗阁。   暗阁的训练极为凶残,不晓得他是怎样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   讲着讲着,陆淮和叶楚已经走出了一段路。   马的步子很慢,踏入一片树林,踩在枯枝上面,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陆淮和叶楚对视一眼,但他们动作不变,看上去十分寻常。   他们都发现了一件事。   叶楚的马虽温驯,举动却有些异常。进了树林后,它有些焦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陆淮抬高了声线,问叶楚:“要不要和我同骑?”   陆淮朝她伸出手来,她没有迟疑,将手放入陆淮手中。   他们的手掌贴在一起,冷风吹过,只觉对方的手温热至极。   陆淮略微用力,叶楚离开了那匹马,他护住了叶楚的身子,将她放在自己的前面。   他搂紧叶楚的肩膀,她整个人都被他拥进怀里。   即便周围出现危险,她也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的动作看上去亲密极了,任凭是谁,都会觉得两人只是因为树林偏僻,想要做些什么罢了。   陆淮贴紧她的耳朵。   “有人在这里安排了一场埋伏。”   叶楚点了点头,察觉到他的气息近在耳边。   他们分明已经在树林中停留了一会,那些人却没有开枪。   说明目标并不是陆淮或者叶楚。   这是苏家马场,若是陆淮没有猜错,那群人的目标是苏家人。   陆淮试图抱得更紧:“你不必担心,苏明哲怎会看到?”   叶楚似有抗拒:“但是他很快就会过来了。”   他们这一番话,讲给林中的那群杀手听。   陆淮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将叶楚搂在怀里,他们同骑一匹马,他用颀长身体挡住她。   陆淮清楚得很,杀手并不想声张此事,绝对不会将他牵扯进来。   而只要他们两人一离开这片树林,陆淮的暗卫就会立即动手。   身前那个少女的身体柔软,陆淮又不自觉拥紧几分。   旁人看来,这两个人你侬我侬,仿佛丝毫不在意外界。   他们安全地走出了树林。   离开树林一小段距离后。   身后骤然响起了枪声。   陆淮唇角一牵,暗卫已经动手了。   树林被重重包围,那些人没有可逃之处。   他环紧叶楚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   叶楚听到枪声,她正在注意身后的动静,此时也没有发觉陆淮的举动有哪里不对。   她问:“那些人是谁?”   借着这个时机,陆淮继续贴紧她的耳侧。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是苏家?”   温热气息袭上来,低沉声线萦绕在她的耳畔,耳垂处泛起一丝红。   陆淮的视线缓缓落下,身后紧张的局面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那群杀手看了不该看的事情,动了不该动的杀心,怎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他的人会处理好的。   树林中,暗卫和杀手陷入枪战,激烈万分。   树林外,他怀里拥着她,低头沉入那片清香。   这里的气氛却安静祥和,不曾受到干扰。   身后硝烟味弥漫,她身上却传来清浅香味,一阵又一阵,扑进他的鼻间。   仿佛他们在艰难危机的时刻,汲取着片刻的温存。   这种危险的味道。   愈发令人沉迷。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这章这么甜,求一波营养液~ ☆、第175章 第175章 马信步而行, 阳光稀薄,入目尽是枯败之色,向着远处延展而去。 陆淮手执缰绳,将叶楚环在胸前, 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枪声阵阵,厮杀声不断, 皆落于身后。 然而下一秒,意想不到的危险袭来。 原本在身下温顺异常的马儿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喘着粗气。 马蹄不住地来回踱步, 焦躁异常。 不等陆淮有所反应, 马儿的前蹄忽的高高抬起。 一声尖锐的嘶叫声划破树林的空气。 马惊了! 随着马的动作,陆淮和叶楚的身形不稳,向后坠去。 方才这匹马开始有些躁动时, 陆淮很快就注意到了。 陆淮他们才离开树林,没走出多远, 离那里只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枪声乍响, 撕裂冰冷的空气。 先前温顺的马听到阵阵枪响,瞬间受了影响。 陆淮眼眸骤然一缩, 他下一秒的动作就是搂紧了叶楚的腰。 陆淮一面拉紧了缰绳, 控制住发狂的马,一面揽住叶楚, 保护她不受伤害。 受惊的马不断将前蹄抬起, 试图甩下身上的两人。 陆淮担心缰绳脱手,立即将缰绳缠在手心, 绕了几圈。 叶楚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只是安静地待在陆淮身前,不去打扰他。 无论安宁还是危险,他们共同度过。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寒风擦过脸颊,刺得生疼。 她身前是黝黯树影,影子猛烈摇晃,不住掠过眼前。 背后是陆淮的清浅气息和骤然加剧的心跳。 虽然身处危险,叶楚却并无畏惧。 陆淮拉住缰绳,勒紧了马,试图限制马的行动。 他面容镇定,动作丝毫不乱。 陆淮很小就学过要怎么控马,如何在马癫狂的时候,让其平静下来。 从一开始的惊马到最后,仅仅只是经历了短短的几分钟。 原先狂躁的马渐渐安静了下来,虽然它仍旧不安地在原地走着,但是已经没有之前的模样。 此时,陆淮的手心有些出汗了。 方才他虽冷静异常,但是叶楚就在他的怀中,让他不由得提起了心神。 他紧张叶楚的安危,生怕叶楚受伤。尽管马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叶楚和陆淮仍是翻身下马。 陆淮先下了马,然后朝叶楚伸出手。 叶楚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陆淮的手心,陆淮手掌一合,将其握紧。 陆淮环住叶楚的身子,手臂稍稍用力,把叶楚抱下了马。 此时,树林的枪声刚歇,四周真正寂静了下来。 陆淮让叶楚走在他的身侧,他手上拉着缰绳,将马牵回了原先的场馆。 周副官正在场馆里等着陆淮,他脸色带着一丝焦急。 他看到陆淮和叶楚走进房间,立即上前叫了一声三少。 刚才马场的动静不小,周副官已经知道了。 现在看来,三少和叶二小姐都无事。 陆淮立即同他讲:“有人在树林那里设了埋伏。” “我们的人已经将他们处理掉了,你去查一下到底是谁做的?” 周副官点了点头:“是,三少。” 周副官转身出了门。 管理马场的人仍旧等着那里,他们知道马场出了一些事,而叶二小姐正巧去了那个方向。 他们已经派了一些人去马场查探,一部分人留在场馆处。 他们不清楚具体的情形,担忧万分。 这时,陆淮和叶楚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叶楚和陆淮,心下一松,立即走上前。 “三少,叶二小姐。” 叶楚是苏明哲亲自带过来的,现在苏明哲暂时离开,叶楚若是出事,就是他们的责任。 “苏大公子不在这里,他有事离开了。” 陆淮知道苏明哲不在这里,他点了点头。 陆淮要回和平饭店一趟,在此之前,他要将叶楚送回家。 “方才马场上有匹马受了惊,惊扰到了叶二小姐。” “我会送叶二小姐回家,你们通知苏大公子,让他来和平饭店找我。” 马场的人应下,立即派人去找苏明哲。 陆淮把叶楚送到了叶公馆后,才回了和平饭店。 苏明哲一听到叶楚出事,马上赶了过来。 陆淮早已在那里等他了。 苏明哲神色焦急,他一见到陆淮,就开始询问叶楚的情况。 “阿楚有没有受伤?” 叶楚是在苏家马场出的意外,若是叶楚有什么事,苏明哲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陆淮知道苏明哲的心思,立即回答:“叶楚无事,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 苏明哲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淮皱了皱眉:“很多人埋伏在树林。”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我和叶楚,但据我的猜测,他们是冲着苏家来的。” 听到陆淮问他,苏明哲立即思索了一番。 苏家并未与人结仇,也不知是何人想要对付苏家。 苏明哲疑惑:“我不晓得是谁要对苏家不利。”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周副官到了。 刚才陆淮派周副官去查探消息,现在应该有了眉目。 周副官说:“已经查到了,这些人中有一个是贺家的小厮。” 听到贺家这几个字,苏明哲立即和陆淮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事不可能是贺家所为。 苏明哲想到他和贺洵均是华商会的成员,会不会又和这方面有关。 苏明哲说:“肯定是有人想陷害贺家。” 陆淮看出苏明哲对贺家极其信任,既然如此,这样他就不必同苏明哲解释过多了。 因为陆淮知道,贺洵就是江洵,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明哲道:“我想给贺公馆打个电话。” 陆淮点头。 电话虽然接通了,但是贺家的下人说贺洵并不在家。 “我试试看。”陆淮沉吟了片刻,“贺洵或许在别的地方。” 若是现在贺洵已经成了江洵,那么他们必须换个方式寻他了。 苏明哲将电话递给陆淮,他没有怀疑。 当着苏明哲的面,陆淮拿起电话,拨通了江洵的号码。 陆淮侧对着苏明哲,此时苏明哲只能看见动作,不能知晓那串数字。 一会儿,那头有了回应。 电话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江洵的声音。 果然陆淮没有猜错。 陆淮:“我是陆淮。” 陆淮接着说:“刚才苏家马场出事,有人设了埋伏。” 江洵怔了一怔,询问:“怎么讲?” 陆淮继续说道:“事情追查到贺家身上。” “贺洵,你来和平饭店一趟。” 陆淮打的分明是江洵的电话,口中说的却是贺洵的名字。 江洵听见陆淮的声音,心中了然。 他就是贺洵,看来叶楚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陆淮。 陆淮得知了他的秘密,现在是让他用贺洵的身份过来。 江洵嗯了一声:“好。” 两人达成默契之后,挂了电话。 此时,江洵正站在书房中。 他长身而立,踱步至桌旁。他拉开凳子坐下,一举一动,优雅至极。 江洵伸手揉了揉眉心,眼神微微恍惚。 他半眯着眼睛,眸色深沉。 下一秒,他闭上眼睛。 眼前瞬间一片黑暗,脑中的厮杀声被隔绝在外,他一直走进黑暗的尽头。 长久的黑暗中,一簇细小阳光照入,温暖顷刻而至。 这时,江洵睁开了眼睛。 眸底的黑暗褪去,眼神慵懒闲散。 贺洵醒了。 到了和平饭店后,贺洵被周副官带到了五楼。他们都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陆淮背对着他,视线落向窗外无尽黑夜,听到身后声响,转身看来。 贺洵的外表依旧散漫,表情却很认真。 陆淮:“贺洵。” 苏明哲语气严肃:“我们认为,有人要陷害贺家。” 贺洵虽已经恢复本来身份,但方才陆淮电话中告知江洵的那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他心下一松,他们不曾表现出对贺家的一丝怀疑。 贺洵开了口:“需要我做些什么?” 陆淮:“贺家那个小厮,来历不明。” 他又道:“你去查查清楚他的背景。” 贺洵点头:“前阵子家中换了仆役,混进了一些鱼龙混杂之人。” 苏明哲皱眉:“谁想挑起贺家和苏家的恩怨?” 先前已经有人对华商会不利,这一次,莫非是同一批人吗? 华商会前任主席被刺身亡、恒通纱场的黄先生险些被害、申新纺织的费先生已经因此而死…… 陆淮看向贺洵。 贺洵的眸光深浅未明,陆淮心中已有思量。 江洵曾经带叶楚去过寒塔寺一回,见过净云和费先生对话。 两个人格若是能够共享记忆,那么,贺洵应该也会知道净云。 其实,江洵只会将贺洵经历过的黑暗过去藏起来,旁的事情,他不会隐瞒贺洵。 过了一会。 贺洵忽的开口:“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陆淮的猜测是正确的,而贺洵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是寒塔寺的净云。 贺洵:“此事因贺家而起,我会去查清楚。” 原本净云隐藏得很好,让人抓不住错处。 没想到,莫清寒没有离开多久,净云就按捺不住了。 他竟自己送上门来。 这也倒好,净云这个人,是时候解决了。 他们已经讨论出了结果,苏明哲和贺洵就离开了和平饭店。 已是深夜了,陆淮没有回督军府,便在和平饭店歇下了。 夜色沉沉,躺了许久他才入睡。 恍惚之间,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女子的面容依旧模糊,但那种感觉却格外熟悉。 真实得好像曾经发生过那样。 …… 督军府的车子停在马场附近。 这是吴参谋的私人马场,位于南京,是陆宗霆常来的地方。 这段时间,陆淮和叶楚住在南京。近日上海无事,两人过些时日才会回去。 初夏,陆宗霆喜欢去马场,这一次,陆淮也和叶楚一同过来了。 陆督军带人到马场来,吴参谋便清空了马场,这个地方没有旁人在,四下安静得很。 陆淮晓得叶楚未曾学过骑马,备了温顺小马,任她挑选。 叶楚在陆淮的指导下挑了一匹小马,他替她牵着缰绳,在前牵引。 陆宗霆自是不会去管他们夫妻的事情,他看了他们一眼,似是已经对这般场景习以为常。 他清楚陆淮的性子,极冷,不在意旁人,何曾这样耐心对待一个女子? 但自从认识了叶楚后,就同从前不一样了。 陆宗霆一拉缰绳,策马离开。 声响消失,周围恢复一片寂静,这里又剩下他们两人。 陆淮和叶楚站在马旁,叶楚低头抚摸着小马,动作轻缓。 陆淮站在她的身侧,微微俯身看她。 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陆淮忽的开了口:“你初次学马,慢慢掌握便是了。” 叶楚抬眼看向他,对上他的眼睛。 陆淮:“没有旁人,你不必紧张。” 叶楚唇角微微一牵,笑了:“好。” 陆淮怔了几秒,移开了视线。陆淮神情认真,帮她跨上马。 叶楚坐在马上,小马迈开步子,平稳极了。 她看了过去,陆淮在前面牵着缰绳。 一切仿佛都有他牵引。 只觉自己像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她很快就甩掉了那个念头,专注起面前的事情来。 小马走得平缓,似乎通人性,叶楚微有动作,它便会察觉到她的意图,听话得很。 陆淮放下心来,上了马,在她旁边跟着。 两匹马并肩而行,两人逐渐加快了步伐,往前面走。 那是初夏,风中弥漫着花香。他们的马安静前行,不急不缓。 陆淮看了她一眼:“你学得很快。” 叶楚摇头:“分明是你极有耐心。” 两人的态度总是这样。 你一句,我一句。 虽说是在称赞对方,但听上去却像撇清关系似的。 他们继续走着,若是她的马快了,他就会加快速度。倘若她的马慢了,他便会放缓速度。 远离了那些纷纷扰扰后,这个下午倒是平静安宁。 不知怎的,小马渐渐不太。安稳。 似乎觉得肚子疼,小马发出了嘶吼声。 它试图挣脱背上的叶楚,想要兀自往前跑去。 叶楚的身体一斜,直直朝陆淮倾来。 他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捞进自己怀中。 那匹小马很快就跑远了。 陆淮将叶楚置于自己的马上。 一时之间,她重心不稳,往后倒去,他伸手一环。 她被他用右手环紧身体,他接住她。 叶楚的长发原本已系好,却在方才紧张的时刻,无意间动到了发带。 发带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长发散开,披落在马上,也披落在陆淮的手间。 夏日微风拂来。 他们的眼中清晰地映着彼此的身影。 她的心绪尚未平复,眼底仍暗含几分惊慌。 他唇角抿紧,仿佛在隐忍什么。 这时,有人远远地看见了这里的两个人。 “三少!” “夫人!”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旁人的声音。 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人抬高了声线,似是在唤他们回去。 陆淮恍若未觉,他垂眼落向那双清亮的眼睛。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划过她的鼻子。 划过她的嘴唇。 停留了几秒。 叶楚心神一滞,没有开口,也没有移开目光。 陆淮忽的手一紧,她的身体被他抬起,长发轻轻一拂。 她微微一怔,只觉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纵身策马,往前而去。 已至傍晚,马场寂静无人,天光渐渐暗下。 那匹马继续朝前跑着,马上的两个人身子紧贴。 幽暗黄昏,听得马蹄阵阵。 初夏时分,两人身体覆上轻浅薄汗。 她的身体入怀,那抹触感万分熟悉。 柔软至极。 再不能忘。 ☆、第176章 第176章   夜色沉得厉害, 大都会门口依旧灯火通明。   今晚, 是夜来香登台唱歌的日子,大都会的人比往日更多。他们都等着听夜来香的歌声。   演出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大都会恢复了寂静。   丁月璇卸掉了妆容,她和秦骁离开了化妆间,往门口走去。   方才大都会人很多,丁月璇特意等了一会,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 她才起步离开。   刚走到门口, 丁月璇就看见了一个人。   段铎一直等在大都会门口,看见丁月璇出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   “丁小姐, 你还记得我吗?”   段铎喜欢丁月璇,但又不好在丁月璇唱歌的时候打扰她。特地等到这个时候,才来见丁月璇。   丁月璇认出了这人:“段先生。”   先前丁月璇与这人见过一面,她认得他是新城饭店的少东家。   段铎看了秦骁一眼:“我有话要单独和丁小姐说……”   他的话礼貌至极, 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秦骁瞥了段铎一眼。   他不晓得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会离开。   段铎又说了一句:“我并没有恶意。”   秦骁这才走远了一些, 但是,他离丁月璇的距离并不远。   恰好可以看清丁月璇的情形。   段铎见秦骁离开,开口:“我之前听过丁小姐唱歌……”   丁月璇虽然听着, 但她的心却不在这里。   这男人来找自己讲话,秦骁就这么离开了,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吗?   丁月璇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秦骁一眼, 发觉他并没有看向自己。   仿佛并不在意她在与旁人讲话。   丁月璇的心里有些失落。   秦骁一直护着她,她对秦骁来说,仅仅只是个朋友吗?   寒冷的风吹了过来,丁月璇只觉得手心微微发凉。   秦骁就站在不远处。   刚开始他并没有看向丁月璇,后来他的心里蓦地起了一个念头。   秦骁心想,这人来找丁月璇,也不晓得这人品行如何。   丁月璇是他的朋友,他总要观察一下那人才放心。   秦骁这样告诉自己,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丁月璇的身上。   恰好对上了丁月璇漆黑的眼睛。   秦骁一怔,立即把头转了过去,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为何,被丁月璇看见了,他有些心虚。   丁月璇原本以为秦骁并不在意她,没料到被她发觉,秦骁在看自己。   丁月璇的心里浮起一丝欢喜,神色柔和了许多。   段铎的话,都没进她的耳中。   段铎近看丁月璇,只觉她更美了。   他不由得抓住了丁月璇的手臂:“丁小姐 ……”   丁月璇眉头一皱,刚要挣脱。但她看到秦骁时,眼眸微动,又停下了动作。   秦骁恰好看了过来。   丁月璇和段铎讲话,他总有些不放心,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当他看见段铎抓住丁月璇的手,脸色一冷,这人要对丁月璇做什么。   他快步走了上来,神色有些焦急。   见状,丁月璇的眼底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秦骁来到跟前,只见段铎放开了手。   段铎开口:“丁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段铎语气带着歉意,他不该唐突了丁月璇。   秦骁的动作一滞。   见段铎道歉,他便没有再说话。   丁月璇一直注意着秦骁的反应,她眼底的笑意越加浓了。   她看向段铎,淡淡地说:“无事。”   段铎离开后,四下归于寂静。   秦骁看着丁月璇:“丁……月璇,我送你回家。”   想起丁月璇让自己不要再叫她丁小姐,秦骁连忙改了口。   丁月璇笑了笑:“嗯。”   夜色深沉,繁华的上海滩沉在了这冰冷的幽暗中,无边无际的暗色缓缓蔓延开来。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穿过一条条寂静的街道。   丁月璇偏过头,看向窗外。   外头是萧瑟的冬日,气息沁凉。但丁月璇的心却漫上了阵阵暖意。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秦骁的身影。   方才段铎拉住她的手,秦骁看见后,立即走了过来。   秦骁为何要这么做,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丁月璇忽的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秦骁,刚才你为什么要过来?”   秦骁语气认真:“我担心段先生会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丁月璇是他的朋友,他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丁月璇嘴角弯起:“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秦骁向来沉默寡言,从不把心里的事情说出口。   虽然秦骁嘴上不提,但丁月璇晓得,秦骁是在关心自己。   这个人还真是,口是心非。   雪白的月光落在丁月璇的眉间,本就柔和的光线,愈加沉静了下来。   秦骁不假思索:“月璇,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担心你的安危。”   话音刚落,车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   浓重的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车窗隔绝了那些寒意,但是丁月璇的心比这冬日更加冰冷。   窗外幽黑的树影掠过,落在车内,留下了暗沉的阴影。   清冷的月光被遮掩了大半,丁月璇的脸色看不分明。   丁月璇声音微凉:“朋友?”   她的声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极轻,极冷,很快就散开了。   那颗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丁月璇确定,方才她看清了秦骁眼底的关心。但她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一开始,从报纸上看见秦骁的时候,她晓得秦骁参与取缔了黑市比武。   那时,她对秦骁是欣赏。   后来,秦骁来到她身边保护她。起初她确实待秦骁是朋友。后来,秦骁救了她……   不知何时起,她对秦骁的心思慢慢地就变了。   她不想只做秦骁的朋友。   丁月璇轻声说了一句:“是吗?”   浅浅的一声,透着一丝冷淡。   丁月璇的反应有些奇怪,秦骁有点不解:“丁小姐,是你自己说过,我们算是朋友了。”   秦骁不晓得,丁月璇现在怎么了?   先前丁月璇和他说过,以后两人是朋友。在秦骁心里,他也一直把丁月璇当做朋友来看待。   秦骁实在猜不透丁月璇的心思。   听到秦骁的话,丁月璇的怒气更加浓了几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若是换做旁人,旁人定是明白了她生气的缘由。   但看秦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他是真的不清楚她为什么生气。   可是她对他的心思,又不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她毕竟是个女子。   丁月璇瞥了秦骁一眼,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如果对秦骁发火,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里。里头空荡荡的,得不到回应,她自己也不舒坦。   丁月璇的怒火一下子歇了下去。   秦骁注意着丁月璇的神色,试探着问:“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还是我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   思来想去,秦骁还是找不到原因。   这时,丁月璇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淡淡开口:“秦骁,对你来说,我只是朋友吗?”   丁月璇垂下眼,神色极为平静。   听上去她问的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她看似坦然,但她的真实情绪隐藏了起来。   丁月璇的手微微攥紧。   她有些紧张,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秦骁总该晓得自己的意思了罢。   闻言,秦骁愣住了。   秦骁沉思,在他心里,对丁月璇到底是什么感情。   先前,他从未听说过夜来香这个人。直到沈九爷来找他,说让他保护夜来香。   沈九爷告诉自己,夜来香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星。   秦骁应了沈九爷,来到丁月璇的身边……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会不自觉追随她。   丁月璇对他来说,似乎是特别的。   秦骁扭头看向丁月璇,但他不明白,丁月璇为什么要这么问。   久久未听见秦骁的声音,丁月璇眼底的期待渐渐隐了下来。   车内一片静默,这种寂静沉重万分,仿佛冬日最冰冷的风,缓缓掠过丁月璇的心。   丁月璇目光沉沉:“停车。”   她的声音微凉,好似冷寂的月色。   秦骁微皱着眉:“丁小姐,我们先冷静一下。”   就这么下车,太过莽撞了。   丁月璇不看他,冷冷地重复了一句:“停车。”   车内的光线似幽暗了几分,流动的空气也缓了下来。   此时,车内寂静得厉害,气氛压抑极了。   两人都不再讲话。   过了一会儿,汽车缓缓停了下来。   秦骁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因着丁月璇的话,他的思绪也乱了几分。   他决定下车和丁月璇好好谈谈。   车门打开,丁月璇下了车,冰冷的空气骤然涌了上来。   她径直往前走去。   现在,她不想看见秦骁的脸。   秦骁快步跟了上去,语气关切:“丁小姐,我先送你回家。”   现在已是深夜了,她一个人回家,很不安全。   秦骁继续说:“如果你有危险……”   丁月璇忽的停了脚步,转身看向秦骁。   她仰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丁月璇一字一句:“那你会担心吗?”   秦骁既然不让她走,那她就问个清楚。   四下是沉沉的黑暗,雪白的月光落下,勾勒出她的身影极为宁静,脸色愈加柔和。   秦骁的心蓦地乱了几分。   秦骁刚要回答,这时,他的目光掠过某处,眉头微紧。   身后好像有人在看他们。   那人行为鬼祟,手里还拿着相机,同上海滩那些杂志报社的记者很像。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上的人确实是记者。   他们看见一对男女似乎在争吵,那女的背影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夜来香。   但是夜色深沉,记者不确定那女人是不是夜来香,他正想仔细看个明白。   毕竟如果那人真是夜来香的话,拍到了她的事情,就是大新闻了。   秦骁看清了那里的情形,他眼眸微凉。   秦骁开口:“有记者。”   然后,他伸出手,拉住了丁月璇,想要带丁月璇上车。   她的手纤瘦极了,触感冰冷。   秦骁的掌心覆在她的手上,这种感觉清晰至极。   那股冰凉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仿若清冷皎洁的月色。   一点一点袭上了秦骁的心底,在这静寂的夜晚,愈加鲜明了起来。   秦骁一怔,下意识想要放开。   他抬起眼,视线掠过丁月璇的脸。   丁月璇也恰好看了过来。   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接。   耳边是凛冽的风声,而秦骁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沉寂的空气中,秦骁仿佛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极为轻微,又清晰至极。   不知怎的,他反而不想放开了。   秦骁的手微微收紧,丁月璇的手被完全包裹住。   丁月璇倏地笑了。   秦骁的声音响起:“走吧。”   丁月璇没有反抗,上了车。   汽车缓缓发动,驶进了了深沉的夜色。   ……   苏家马场出了那样的事情,很快就被苏家瞒了下来。   贺洵要彻查此事,他清楚,贺公馆中定是被人埋下了钉子。   若是想要动那些人,贺洵必须要找个合理的借口。贺洵信不过旁人,只将此事告诉了他母亲。   贺先生从政,时常不在上海,家中的事情都是贺太太做主。   贺洵的母亲从商,是顺南货号的当家人。现下贺洵已经回到上海,顺南货号就交到了贺洵手中。   贺太太得知苏家马场发生的事后,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陆三少和苏大公子对贺家全然信任,这令贺太太放宽了心。   既然陆三少已经有了计划,贺太太自然会全力配合。   敢在贺公馆安插眼线,也要想想后果。   贺洵已同苏明哲商议好,两人的口风一致。   马场那边已经被苏家处理完毕,无人知道当时目睹枪战的人,是陆淮和叶楚。   苏家只是对外放出了消息,苏明哲受了伤,暂时无法露面。   但是他们明白,这件事只要进了有心人的耳朵,就会有另一种效果。   第二天,原本有一个华商会的董事会议在新城饭店举办。苏明哲果真没有出席,借口依旧是受伤。   连会议也不能来,苏明哲的伤势必定不轻。   贺洵盯紧了贺公馆的人,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即察觉到。   苏明哲遇险,贺家那个小厮又没有回来。这两件事足以令潜伏在此的人产生异动。   但是,待到贺洵抓住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服毒自尽了。   贺洵眼神暗下来,先前陆淮已经提醒过他,不能打草惊蛇。他悄无声息地换掉了贺家暗棋。   看来,这件事比他想象得更为复杂。   ……   汉阳。   房内静寂,重重黑暗袭来。   莫清寒独自坐在房中,任由黑暗将其吞噬。他的面容看不分明,犹如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   晨光初现,照亮整个房间。   莫清寒站起身来,行至窗前。   他推开了窗户,吱呀声响起,寒风闻声而至。   莫清寒立在窗前,背脊孤寂,冷冽的风滚过,他却恍若未觉。   入眼尽是荒凉,正值隆冬,草木衰败。   夜尽天明,外头的灯火早就熄了,空空荡荡。   青灰的天空沉沉压下,莫清寒站在一室寂寥之中。   离开上海前,他已经察觉到有人怀疑尚嫣。   待他去汉阳时,他撤去了尚嫣身边的守卫。   经此一举,尚嫣已然成了弃子。   只要尚嫣露出马脚,他就不会继续用她。   即使尚嫣背后的尚家对他有利,但他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里,净云动作频频,差点被人发现。   净云想要挑拨贺家和苏家,没想到,被人反将一军,安插在贺家的那些人也成了废棋。   这些人都已经提前喂了毒.药,并不会有人追查到净云头上。   尽管如此,莫清寒近期不会再让净云为他做事了。   这些事都和陆淮有关,他定是起了疑心,提高了警惕。   望着汉阳枯败的冬天,莫清寒眸色沉沉,好似窗外幽暗天日。   他想,他是时候回上海一趟了。   ……   苏家和贺家的事情正在忙。   苏明哲假装养伤,他打电话同叶楚讲了一声,让她不要离开叶公馆。   以免有某些人动了不好的心思。   一整天,叶楚都没有离开家。   这天夜里,时辰已经不早了,叶楚准备关窗睡觉。   叶公馆寂静万分,四下没有声响,她的手放在了窗子上。   她尚未合上窗,不经意瞥向窗外时,动作微微一滞。   夜色沉沉,星辰黯淡,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他站在黑夜中,周围光线微弱,看不清面容。   但身影熟悉极了。   只一眼,她就知道那人是陆淮。   叶楚松了手,没有关窗,她后退一步,站在房间里看他。   今日,白瑛没来送消息,暗卫那里也无动静。   陆淮并没有通知她,便独自过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淮眉头微锁,朝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加快了步伐,似是有些焦急。   他心中有疑惑,若是不能解开,就无法入眠。   叶楚开了房门,冬夜的寒风袭进了房间,屋子里的温度低了几分。   她觉得有些冷了,不由得环紧了身子。   陆淮穿过了走道,一步步靠近叶楚的房间。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那里等他。   他望向她的眼睛,脚步停了几秒。   昨天夜里,陆淮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他的困惑并未散去。   但今天白日事务繁重,晚上他才得了空。   所以,陆淮没有来得及同叶楚说,便过来找她了。   陆淮的视线变得清明,很快回过神来。   “叶楚。”陆淮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伸手带上了门。   冷风被关在了门外,只剩他们两人在房间中,彼此对视。   陆淮默然凝视着她,但叶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   她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陆淮开口:“我有些事情不太明白。”   叶楚又问:“什么事?”   陆淮不答,沉默看她。   下一秒,他忽的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气息逐渐靠近,叶楚没有后退。   陆淮俯身,双手环住叶楚的身体,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带着幽幽的冷,仿佛方才在寒风里待了许久。   陆淮的动作总是突如其来,毫无预警,叶楚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的身子温热,恰好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   她虽不解,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陆淮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手臂,动作不大,她察觉不到。   这不太像一个拥抱,倒像是一次查探。   昨夜的那个梦太过真实,陆淮有些怀疑了。   昨日他们在马场目睹了枪战,昨夜他偏偏梦到了教一个女子骑马。   分明只是场景相似,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同。   他竟意外觉得,两者之间,仿佛有着什么联系。   陆淮抱住叶楚的同时,也在仔细地感受着她的身体。   柔软至极。   她身上的触感,和梦里那人极为相像。   难道说女子的身体都是同一般触感吗?   还是说她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始终不太明白,毕竟他只抱过一个女人。   陆淮陷入思绪,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   叶楚不晓得他想做什么,只觉得身体被箍紧了。   她有些难受,轻微挣扎了一下,却又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他皱了下眉,手又紧了几分。   声音低沉,响在寂静夜里,清晰得很。   “别动。”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这么甜再要一下营养液! ☆、第177章 第177章   陆淮的气息划过耳畔。他俯着身子, 低着头。   嘴唇不经意地擦过她小巧的耳朵, 若有似无。   叶楚怔住,动作一僵。   她的耳朵极为敏感, 耳根随即红了起来。   陆淮限制着叶楚的行动,他的拥抱中隐隐带着一丝压迫感。   她虽不晓得陆淮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只能保持身体不动。   以免他更用力抱紧她。   方才在陆淮过来之前,叶楚已经准备入睡了。   因此, 现在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裳。   她察觉到陆淮手指的冰冷触感, 仿佛冬日寒冰掠过。   深夜时分, 陆淮拥着仅着单衣的叶楚。   他恍若未觉,冰凉指尖轻点她的身体, 只是在感受着细润躯体的温度。   她抿紧了唇。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夜色愈发深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在拥抱中,陆淮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不知怎的,屋内愈加热了。   叶楚能感觉到气氛的细微变化, 她隐隐有着担忧。   于是,她没有挣扎, 没有反抗。   她僵在那里,似是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陆淮倒是有别的心思。   他将她的身体仔细感受了一遍,无法分辨出梦里那人和她的身体有何异同。   只得作罢。   虽说如此, 但是他仍然没有松手。   软香在怀,手感细腻,冬夜又这样冷, 他舍不得放。   陆淮闻着她的清香,不晓得过了多久。   直到叶楚开口。   “陆淮?”   陆淮淡淡地嗯了一声。   叶楚:“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吗?”   陆淮记起了方才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变得清明。   他这才松开了手。   叶楚的长发已经有些乱了,披落在肩上。   陆淮顺手替她拨弄了一下长发,很快收回了手。   他望向她的眼中,她有些不解。   “没什么。”   陆淮的眼睛静而深。   叶楚怔住。   他深夜来到叶公馆,只是为了……   抱这么一下?   叶楚看向身后墙壁上的钟:“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咳,轻不可察的一声咳嗽响起。   陆淮掩盖了他的心思,再抬起眼时,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严肃。   “我来找你,确实有一些疑问。”   陆淮恢复得极快,仿佛方才那人并不是他一样,但她又不会同他追究。   叶楚问他:“怎么了?”   见叶楚穿得单薄,陆淮给她披了一件外衣,这才同她讲了起来。   陆淮简单说了一下苏家马场的事情。   在马场的那批人中竟有一个贺家小厮。贺洵去查过了,追踪到的那些人都已经咬毒自尽。   安排此事的人知道陆淮多疑,因此还留下了把柄和踪迹。但无论怎么追查,线索都指向贺家。   从表面上来看,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贺家,证据确凿。   若不是陆淮对贺洵极为信任,这种调查结果足够以假乱真。   但他们清楚得很,在背后操控此事的人,正是寒塔寺的净云。   净云自认为隐藏得好,他的确没有露出马脚,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事实上,在先前江洵带叶楚探查寒塔寺时,亲耳听到净云和费先生的对话,他在那时就已经暴露了。   叶楚:“莫清寒离开了上海,这事可能并非他的授意。”   陆淮:“他已经知道汉阳的事情,也知道我们两人去过了。”   叶楚点头,因为陆淮在身边,她从来没有担心过此事。   反正莫清寒一直想要知道他们的关系,现在两人不再遮掩后,倒是满足了他的想法。   不管他会怎么出招,他们接着便是了。   陆淮问:“你有没有想过,莫清寒背后的人是谁?”   叶楚思索几秒,眯起了眼睛:“有一个人。”   陆淮追问:“谁?”   两人对视一眼,她的目光沉静。   叶楚讲出了一个名字:“戴士南。”   叶楚曾同陆淮说过,莫清寒前世没有出现在上海前,行踪诡秘,无人知晓。   她隐瞒了一件事,莫清寒曾做过戴士南的手下一段时间。她只同陆淮讲,莫清寒会在华东地区。   但是,陆淮的调查中,并未在戴士南的人中找到莫清寒。   不仅如此,陆淮在整个华东地区都没有找到莫清寒的踪迹。最后,他派周副官去往别省,才查到了汉阳。   先前他们没有怀疑过,莫清寒背后是否有势力。但交手以来,他出招凶狠,不留余地,仿佛毫不惧怕。   他这样做,必然有鬼。   近段日子,叶楚思来想去,将线索对准了一个人。   戴长官是陆宗霆的好友,同时,也是最忠诚的下属。   戴家和陆家是世交,在陆淮尚未出世前,戴长官就同陆家一直往来。   陆宗霆对戴士南极为信任,并且,戴长官来到上海的时候,都由陆淮接待。   上一世,戴士南一直都是站在陆宗霆这边的。莫清寒来到上海后,处处同陆淮作对。   即便莫清寒曾是戴士南的手下,他也没有偏袒,依旧帮着陆淮。   他没做过任何不利于陆家的事情,最后甚至因为挡了莫清寒的路被杀。   所以,叶楚起初没有怀疑过他。近日,莫清寒步步紧逼,她才有了这个念头。   叶楚解释:“我当时没有怀疑过戴士南,更何况,他是陆家世交……”   那时,他们刚开始查莫清寒,尚未找到线索,如果她提出这个想法,容易混淆视听,影响判断。   陆淮点头:“我理解,戴士南的行为没有任何错漏。”   陆淮明白得很,叶楚刚投诚,她不说,一是不想影响戴长官在他心中的观感,二是不能对他造成错误引导。   若是陆淮直接按照她的想法去调查,万一找错了人,或者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叶楚开口:“我原本以为,莫清寒很有可能借着戴长官的势,在外做事。”   陆淮补充:“但若是戴长官和莫清寒刚开始目标相同,后来才反目,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淮很快就相信了叶楚的话,并和她想到了一处。   虽说近日才怀疑到戴士南,他的嫌疑确实很小,但他们不得不查。   陆淮同叶楚聊过后,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   这天,江洵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北平的电话。   电话铃声在静寂的房中蓦然响起,划破清冷的空气。   江洵走上前,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人开口:“江洵,你前几天去看戴深了?”   那人声音微哑,平静之下带着一丝黯然。   江洵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说完这件事后,同时沉默了,空气有一瞬间的微微凝滞。   江洵下意识捏紧了话筒,眼神微微恍惚。   这件事似乎对他们影响颇深,两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不想继续说下去。   那人很快转移话题:“叶家那边怎么样?”   江洵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前阵子,有人想对华商会下手,动到了苏家。”   话音刚落,那人的呼吸一滞,没有立即说话。   江洵声音刹那间低沉了几分:“苏家马场出事,杀手目标是苏明哲,但险些杀了叶楚。”   江洵已经对此事做过调查,也同陆淮分析过这件事。   他知道当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人定会非常关心。   那人立即开了口,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那人努力抑制住不稳的声线:“她没事吗?”   那人听到叶楚名字的时候,原本冰冷的声音,划开了一丝裂缝。   江洵知道那人担心,立即解释:“还好有三少在,他又一次帮了苏家,并把这件事压下来。”   江洵清楚马场出事那日,叶楚同陆淮一起。   只要陆淮在叶楚身边,陆淮就不会让叶楚受伤。   那人先是顿了顿,再次出声的时候,语气放缓了许多,听上去已经放松了大半。   那人之前也从江洵的口中,听说过三少的名字,也晓得三少三番两次帮助叶楚。   那人轻笑了一声:“陆三少对她还挺上心。”   江洵仍旧拿着话筒,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但是,他忽的转开了视线,目光飘远,落在窗外。   窗外阳光正盛,温煦明亮。   窗户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阳光侵入,照在窗前的那一寸天地中。   江洵眸色深深,面色如常,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江洵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向窗外。   他轻声嗯了一声。   江洵似乎不想再聊,随口岔开了话题:“你最近在做什么?”   那人说:“我的任务结束了,近日回北平。”   江洵沉吟了片刻,问道:“要不要见一面?”   那人迟疑几秒:“好。”   等那人挂了电话后,江洵才将电话放下。   他起身走到窗边,他把窗户拉开了些,阳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房间。   ……   贺洵去找他母亲的时候,贺太太正在看账本。   贺洵走进书房,问了一句:“在做什么?”   贺太太听到贺洵的声音,立即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   贺太太回答:“年底了,有些账要再算算。”   贺洵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这一年,顺南货号的生意都交给贺洵打理。   贺太太一边看一边道:“你做得很好。”   贺洵今年刚回来上海,贺家就让贺洵来着手处理家中生意。   她晓得贺洵定能做好这件事,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赞许。   顿了顿,贺洵说道:“我想去北平一趟。”   贺太太抬眼看他:“怎么了?”   贺洵接着说:“我们在北平有分号,不晓得情况怎么样。我想去看看。”   贺太太的目光温和,望向他。   贺洵继续道:“父亲一直在北平,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   贺太太摆了摆手:“无事,过年他就回来了。”   贺洵点头:“到时候我同他一起回来。”   贺太太又看了一眼贺洵,笑了声:“好。”   ……   叶公馆吃晚餐时,叶楚听人提起,今日曾在火车站见到贺家的人。那人问了,听说贺大公子又要去北平了。   叶楚立即想起了一件事,她想到之前在去北平的火车上曾见到贺洵。   那时她在火车上看到贺洵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甚至怀疑了他。   叶楚晓得有人托江洵来关注叶家,她一直在猜测那个委托人的身份。   上辈子那些和叶家有关的人都被她猜过了,叶楚将他们同此人联系起来,却始终没有猜出来。   她怀疑江洵这次去北平,就是去见那个委托人。   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并不知道江洵就是贺洵。   即使贺洵做些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猜到江洵身上。   江洵完全可以借着贺洵的身份来遮掩行踪。   叶楚想去一趟北平,但是去北平之前,她要和陆淮见一次面。   这件事她不能擅做主张,所以她必须要同陆淮讲。   尽管她不认为陆淮会立即答应她的决定。   叶楚做下决定后,马上给督军府打了个电话,她请陆淮去了咖啡馆。   叶楚提前到了包厢,她特意挑选了一家僻静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的客人不多,正好可以不受打扰。   叶楚算着时间,陆淮应该快到了,她替他点好了黑咖啡。   她知道陆淮喜欢黑咖啡,待到他过来时,咖啡的温度也正好。   当陆淮进房间的时候,叶楚抬眼看他。   叶楚笑了:“陆淮,我已经替你点单了。”   陆淮眯了眯眼,看着叶楚,他觉得有些古怪。   陆淮问:“黑咖啡?”   叶楚点了点头,唇角带着笑意:“你喜欢喝,不是吗?”   陆淮心下了然,坐到了叶楚对面的座位上。   他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桌上。   陆淮身子微微前倾,看进叶楚的眼睛:“叶楚,说吧,你想做什么。”   叶楚怔了几秒,随即一笑:“我的想法,总瞒不过你的眼睛。”   陆淮总是这样,他能够看破她的心思。   陆淮收了笑,眉眼沉冷:“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叶楚想做的定不会是简单的小事。   叶楚立即摇头:“我只是想去一趟北平。”   陆淮皱了皱眉:“北平?”   叶楚接着解释:“有人看见贺家在火车站买票,贺洵他又要去北平了。”   陆淮清楚叶楚想做些什么:“你觉得不是贺洵想去北平,而是江洵。对吗?”   叶楚点头:“我怀疑江洵是去见那个委托人。”   陆淮继续猜测:“你想去查委托人的身份?”   之前陆淮向叶楚说过委托人一事,江洵说过他来上海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受人委托,来照顾叶家。   叶楚自然想知道那人是谁。   叶楚明白什么事都瞒不过陆淮,她点了点头:“嗯。”   陆淮说:“我很快也会离开上海,到南京去。”   叶楚抬眼看他:“你去南京做什么?”   陆淮没同她说过。   陆淮顿了顿,接着说道:“查戴士南。”   他们明白对方的想法,无非都是想要知道真相。   两人没有讲话,都在想对方的事情。   陆淮清楚,若是江洵发现了她,反倒会保护她。   陆淮相信江洵的能力,他知道有江洵在,定不会让叶楚出事。   就算那人不是江洵,而是贺洵,他也不会做出对叶楚不利之事。   无论是江洵还是贺洵,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陆淮忽的站起了身,此时,他眉眼间并无任何情绪。   他站在原地,目光直直落在叶楚身上,眸底似暮色沉沉。   陆淮声线极低,对叶楚说了一句:“过来。”   叶楚不解,仍是从座位上站起,走了过去。   叶楚还未走近,陆淮就上前了一步。   趁着叶楚没有注意,陆淮忽的朝她伸出了手。   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叶楚的手臂。   陆淮微微用力,将叶楚往他这边轻轻一拉。   叶楚呼吸一紧,随即感觉到身子朝陆淮倒去。   叶楚还没反应过来,忽觉光线一暗,黑影落下。   下一秒,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鼻间尽是陆淮的清冷味道。   一重又一重地将她包围,无路可逃。   叶楚只觉自己心跳骤然加剧,清晰地响在耳畔。   陆淮收紧了手臂,将叶楚抱得更近了些。   他微微俯身,鼻尖碰触到叶楚的头发。   灯光在后,背影在前。   陆淮看着他和叶楚相拥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   陆淮身材高大,将叶楚完全覆住。   陆淮偏了偏头,嘴唇碰触叶楚的长发。   一个吻轻轻落下。   那个吻落在叶楚的发间,陆淮控制得极好,她毫无察觉。   就当是不能见面这几天的一个弥补。   房间中静默一片,叶楚不晓得他做了什么,陆淮嘴角浮起笑意。   抱了许久,陆淮开口。   “你去北平,我会派人跟着。”   叶楚嗯了一声:“你也要一路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太冷了,码不动字,但是日万flag不能倒!陆氏夫妇身处异地,作者还是有办法发糖。现实不行,还有梦啊~不过他们很快就重聚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看在这么作者勤奋的份上,求营养液~ ☆、第178章 第178章   同陆淮商议后, 叶楚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   两人分头行事, 但愿能一切顺利。   天光亮了,四下浮着微微的雾气, 落在脸上,是浅淡的沁凉。   一辆黑色的汽车驶离了贺公馆,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   汽车停了,一个男人走下车。   正是贺洵。   贺洵踱着步子, 慢条斯理地走到站台, 然后, 停下了脚步。   今日,他要去北平一趟, 去查看那边的生意。   贺洵不经意地往四下看去, 站台上的人寥寥无几。许是因着天光还早,人们还没来,声响轻微。   空气冰冷至极,带着凛冽的寒意, 火车站仿佛都沉在这片萧瑟的寂静中。   慢慢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站台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叶楚易容后,也坐上了汽车,准备离开叶公馆。   叶楚坐的是督军府的车, 陆淮派了人,送叶楚去火车站。   苏兰很放心,所以没有让叶公馆的人跟来。   叶楚提着行李, 在站台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往周围看去,然后,目光凝在了某处。   她一眼就看到了贺洵。   贺洵身材高大,气质随性散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叶楚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掠过贺洵,为了谨慎起见,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叶楚离贺洵不近,两人中间隔着好些人。   但贺洵极为敏锐,即便叶楚只是偶然看了他几眼,他仍是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   贺洵体内存在着两个人格,虽然两人互不干扰,但是贺洵有时候会不自觉带出江洵的习惯。   江洵是暗阁的杀手,他最擅长隐藏行踪,若是有人跟踪他,他会立即发现。   因此,贺洵对这种事很敏感。他确定方才有人在跟踪自己。   贺洵的神色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但是眸底带了隐隐的冷意。   他转过头,往四下看去。   眼前是陌生的面孔,耳边是喧嚣的人声,一切看上去极为寻常。   贺洵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某个人,那人面容平凡,此时正看着前方。   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火车的到来。   贺洵收回了视线,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前方。   汽笛声响起,在清冽的空气中,似乎也变得悠长起来。   稀薄的雾气里,火车沿着漆黑的铁轨而来,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缓缓地在站台停下。   车门打开,人们上了车。   火车轰隆隆地远去,带走了那些喧嚣,站台归于一片静默。   叶楚提着行李,走上了火车。   为了安全起见,陆淮给了叶楚一个假身份。   姓陆。   暗卫跟着叶楚,在这一路上会保护叶楚的安全。   叶楚经过一节节车厢,路过那些乘客,然后,止了脚步。   走进车厢,里面的布置干净整洁,叶楚把行李放好了。   叶楚准备交待暗卫一些事,她打开门,正要往外走去。   发觉门口站着一个人。   叶楚望了过去。   那人闲闲地靠在那里,身形颀长,气质散漫。   他方才正低着头,听见开门声,便抬头看了过来。   清冷的阳光落下,映亮了那人的面容,愈加显得他五官立体。   贺洵。   叶楚一愣,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现在她做了易容,也用了化名,贺洵不可能会认出自己。   贺洵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叶楚跟前。   他的目光落在叶楚身上,薄唇一勾:“这位小姐,方才我注意你很久了。”   听上去像是故意在和叶楚搭讪。   叶楚抬起头,目光淡淡:“先生,有事?”   一个女子遇到陌生男人的搭讪,态度冷淡,最是寻常不过了。   江洵和叶楚是朋友,叶楚和江洵相处时,状态极为放松。   虽然此时在她面前的人是贺洵,但叶楚这次来北平,是来跟踪江洵的,她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   贺洵挑了挑眉:“若是我说有事,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她跟踪自己上了火车,还伪装了面容,看来她要做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若不是贺洵对这件事极为敏锐,他也不可能发觉她的真实身份。   叶楚不回答,过道一片寂静。   阳光倾泻,车厢内视野清明。而未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光线有些昏暗。   叶楚的脸一半沉在阳光里,姿态平静,面容清冷。   冬日的阳光细弱温暖,尘埃浮浮沉沉。叶楚的影子映在地上,阳光拉长了她纤瘦的身影。   叶楚不说话,贺洵并不在意。   他看了叶楚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踏进了光影里。   贺洵开口:“我姓贺。”   叶楚:“贺先生好。”   贺洵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姐去北平吗?做什么事情?”   他的神色闲散,听上去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叶楚抬头:“贺先生,我们才刚认识,不方便告诉你。”   叶楚不清楚贺洵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提高了警惕,说的每一句话都不露痕迹。   贺洵笑了。   她又是这句话。每回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总以这句话来搪塞。   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似乎总带着防备。   这时,贺洵忽的问了一句:“你去北平见家人?比如姐妹。”   他的话中暗藏深意。   贺洵晓得,她有个妹妹在北平。叶家对外称她妹妹在北平念书。   莫非她是去北平看妹妹的?   叶楚一怔。   贺洵说这话,难道他猜到了什么?   贺洵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要么就是在北平找朋友,学堂里的朋友。”   她的朋友严曼曼也在北平,她们关系极好。说不定,她是去北平找严曼曼的。   叶楚眼眸一紧。   贺洵现在分明是在试探自己,他已经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但叶楚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她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无论贺洵怎么试探,她不透露半分便是。   贺洵在一旁自顾自地讲,又问了叶楚几个问题。   叶楚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贺洵看见叶楚的反应,他的神色始终未变。   仿佛他并不在意叶楚的想法,又仿佛他早已知晓了一切。   光线沉沉,贺洵的神色晦暗不明,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这时,贺洵看向叶楚:“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姐贵姓。”   贺洵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带着几分不羁。   不晓得她会说出她的真名,还是直接不回答。   叶楚瞥了贺洵一眼,淡淡地说:“姓陆。”   声音极轻,落在空气里,却又清晰极了。   贺洵愣了几秒,随即笑了:“哦?陆小姐。”   现在上海滩人人皆知,她和陆淮的关系。   陆淮在杨家宴会上开枪护她、在大上海俱乐部请她跳舞、很多报纸还报道了陆三少追求她的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得出她和陆淮关系匪浅。   这次去北平,她更是用了陆淮的姓。这么说来,她和陆淮……   贺洵目光沉沉,他忽的说了一句:“你的易容做的不好。”   清晰的话落进叶楚耳中,叶楚心一紧。   她抬起手,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   叶楚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即放下手。   但是,已经迟了。   瞥见叶楚的动作,贺洵笑了:“方才是骗你的。”   果然试出来了,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是她。   虽然叶楚做了伪装,但贺洵晓得,那张平凡的面容背后,是叶楚的脸。   叶楚眼睛一眯。   贺洵多次试探,他果然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贺洵收起了笑意:“陆楚,若是有事,就来前面车厢找我。”   既然她称自己姓陆,那他就这么叫她罢了。   虽不知叶楚为何要跟踪他,但他是信礼中学的校董,于情于理总要照拂叶楚。   叶楚:“好,贺先生。”   待到贺洵离开,叶楚给暗卫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回到了车厢。   叶楚沉思,贺洵知道了她是谁,但是贺洵没有恶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火车向前方驶去,静默的山峦和苍青的湖水飞快地掠过窗外,一切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时间静默,缓缓流逝。   过了一会儿,火车停了下来。   这时,车内响起了广播。   “津州站到了,请大家立即下车。”   “火车故障,将在此站停下,进行修理。”   “乘客们必须在该站下车,也可以选择转乘另一班火车。”   “……”   叶楚听见后,愣了几秒。   她很快就拿起行李,准备离开车厢。   车门打开,冰冷干净的空气袭来,叶楚的余光看见了一个人。   叶楚一怔。   眼前的人气质优雅,眼底平静而从容,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此时的他,不是贺洵,是江洵。   叶楚试探地问:“江……?”   他顶着贺洵的面容,点了点头:“是我。”   叶楚听到了江洵的声音,她心下一松。   方才叶楚已经同贺洵说过,她担心江洵并不知道,便又提了一句。   叶楚说:“我现在姓陆。”   江洵嗯了一声:“我清楚。”   江洵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很快偏开:“我们走吧。”   叶楚提起行李箱,随着江洵,离开了这条走道。下火车后,两人一同走进人潮。   那群暗卫认识贺洵的脸,他们跟在身后,隐没在人群中。   四处是喧闹细碎的人声,所有人都因为火车的故障,被迫下了车。这班火车已经取消,他们只能逗留在火车站中。   火车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嘈杂万分。江洵不时看叶楚,确保她无事。   他们找到了一处空的地方,暂时停下,叶楚搁下了手中的行李箱。   叶楚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去。   火车站有个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   津州。   叶楚微微一怔,津州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   津州是秦骁的家乡,上次黑市比武期间,秦骁兄弟得了重病,她来到这里,替他打点。   身旁响起了江洵的声音,叶楚渐渐收起了心绪。   江洵开了口:“若是我们想要去北平,必须现在过去买票了。”   方才那班列车的终点站是北平,现下一出事,大家都被留在了这里。   叶楚点头,他们去了售票处,没有猜错,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   两人开始排队,面上却并不焦急的样子,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有解决的办法。   售票员抬眼看来:“去哪里?”   江洵声音清和:“津州到北平。”   “什么时间?”   “最近的一班。”   “先生,最近的一班是中午十二点。”   “两张卧铺单间车厢的票。”   “抱歉,先生,卧铺车厢的票已经卖完了。”   江洵扭头看向叶楚,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叶楚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江洵看回售票处:“那就坐铺罢。”   时间十分紧急,在津州车站等了一会,他们并未用午餐,就直接上了火车。   暗卫也很快跟上来,散入这列火车的各节车厢,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叶楚坐下来,放下行李箱。江洵坐在她的对面,他的余光注意着周围,心中已经了然。   他极为敏锐,自是知道这里有人。   江洵问:“他的人也来了?”   叶楚当然明白江洵口中的他,指的正是陆淮。   叶楚声线淡淡,嗯了一声。   她转移了话题:“贺洵,我现在要去餐车,需要帮你带些东西吗?”   现在他们不在上海,但她仍旧不会暴露江洵的真实身份。   江洵对此不在意,只让叶楚随便带些食物便是了。   叶楚独自一人前往餐车的那节车厢,江洵知道有暗卫跟着她。他望着她的背影,待她离开后,收回了视线。   餐车内人很多,叶楚先买好了江洵的那一份,让暗卫给他带了回去。   她端着一份牛排,寻找着座位。   叶楚四处查看,她穿过人群,朝着一处空桌子走去。   与此同时,有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却气质阴冷。即便窗外阳光晴好,他周身的阴寒仍不会散去。   他仿佛警惕心极高,一走进车厢,就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周围。   叶楚正好坐下,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   在这列餐车中,他查探不到任何危险。   待到这个男人买好餐点后,车厢已经没有座位了。   他扫了一眼,仅留一张桌子那边有空位,那里坐着一个女子。   她的背影有些眼熟。   男人略加思索,朝她走了过去。   他在叶楚的面前坐下,目光掠过她的脸。   那个女子的面容陌生,他并不认识。他收起方才的警惕,低下头来。   男人坐下的时候,叶楚察觉到有道阴影在眼前。   叶楚下意识抬眼看去,她不由得心神一紧。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的眼睛深黑,五官极为凉薄,面容淡漠极了。   他没有做任何伪装,似乎认定了,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但是那副五官,即便他化成灰,叶楚都会认得。   莫清寒。   痛苦的记忆漫上心头,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他害死叶家人,吞并叶家产业,让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叶楚仿佛回到了那年的上海。冬天冰冷彻骨,她所拥有的一切,伴着寒风,一点一点从她手中被带走。   她生不如死,如临地狱。   是眼前这人一手促成了此事。   恨意从心底升起,叶楚握紧了手中的刀叉。   若不是叶楚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她无法确保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   但叶楚明白,她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她只能低下头去,敛起神色。   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莫清寒似是察觉到了叶楚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看向叶楚的脸颊,她面色沉静,没有什么疑点。   叶楚此刻做了伪装,因此,莫清寒并不会认出她。   莫清寒多疑,他忽的开了口。   “这位小姐。”   他的声线听上去虽然温和,却好似黑夜,幽暗至极。   莫清寒的视线缓缓落在叶楚的手上。   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刀子,虚环着,却没有使用。   他忽的一笑:“你不准备用餐吗?”   阳光斜射入窗,照亮了面前的餐桌。   听到莫清寒的声音,叶楚极为镇定,她不能展露出丝毫的真实情绪。   车窗外,一切景色疾驰而去,影影绰绰。   叶楚闭上眼睛,压抑又克制。   短短几秒间,那些黑暗的过往,已经被她极好地隐藏了起来。   叶楚抬起头来,她的眼底云淡风轻。   今生,她第一次对上了莫清寒这张脸。   树影掠过那双眼睛,叶楚的情绪看不分明。   莫清寒坐在那里,望着她。   幽暗目光扫过叶楚的脸,她看上去平静极了。   四下喧闹声音仍旧响着,这里却静默万分,仿佛被沉沉冬日所阻。   在冰冷的阳光中,喧嚣渐渐平息。   他的视线落进她的眼中。   犹如一场无法逃离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79章 第179章   莫清寒虽带着和煦神情, 叶楚却能察觉到, 他的目光冷得似水。   好奇、怀疑、警惕……   这是莫清寒见到陌生人的首要情绪。   永远不会改变。   但是叶楚深知莫清寒的性子,并十分了解他。   他的伪装, 在叶楚眼中,什么都不是。   她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莫清寒的出声,一场交锋开始了。   叶楚晓得,她面前的那份牛排一直没有动。莫清寒已经起疑, 她要解开他的疑惑。   叶楚开了口:“方才恍神了, 多谢先生提醒。”   叶楚刻意压低自己的声线, 她的声音,听上去不似从前。   莫清寒问:“恍神?”   莫清寒表情冷淡, 从他的语气中, 能够知道,他暂时没有听出那人正是叶楚。   叶楚略微放松,仍没有掉以轻心。   叶楚握住了刀具,淡淡地说:“刚离开家, 便有些想念了。”   她年岁不大,装作一个不成熟的女孩子, 也并无不可。语气中带着几分客气疏离,仿佛是对陌生人的疏远。   莫清寒细细打量了一番叶楚的脸颊。   眼前的少女面容平凡,但他并未看出她做了易容。   她虽面色不显, 但是看上去仿佛警惕心重。   莫清寒没有停止怀疑。他知道,一列从上海开往北平的火车,因为出了故障, 曾在津州停下。   莫清寒看似不经意地问起:“你是津州人?”   他的视线继续掠过她的脸,似乎是在考量她的举动。但她的目光平静镇定,未起波澜。   叶楚摇了摇头,迟疑一会才道:“南京。”   她并没有很重的口音,只能听出是江南地区来的。   在莫清寒怀疑叶楚的时候,她也在观察着他。   莫清寒心中了然,却只是点头,但叶楚察觉到,她提到南京二字时,他的眼底微有闪动。   许是因为他的身份背景,这两个字是敏感的。南京对他而言,到底是不能介怀的过去,还是无法迈出的一道坎?   叶楚不得而知。   叶楚垂下眼来,切了一块牛排:“你呢?”   莫清寒的刀子同样划过他的牛排:“我是江浙地区的人。”   她并不多问,以免莫清寒疑心更重。他没有提到自己来自哪里,仿佛只是偶然提起。   叶楚的叉子已经叉起一块牛排:“嗯,那是个好地方。”   莫清寒的动作微微一滞:“是吗?”   他抬眼,望向叶楚,发觉她仍在认真用餐,并无过多表情。   叶楚的声音放轻:“但还是南京更好。”   叶楚伪装成一个不成熟的少女,从这句话听来,她似乎更喜欢她的家乡,她应该就是一个南京人。   两人的午餐进行,对话在不间断地继续着。   ……   火车平稳地朝前行驶。   另一头,江洵坐在车厢里,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眼底平静极了。   很快,暗卫将午餐带给江洵,叶楚则留在了餐车那里。   江洵低头,安静地用餐。   四下是嘈杂的人声,喧闹极了。江洵用餐的时候,姿态极为优雅,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半分。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   叶楚仍未回来。   江洵眉头隐隐皱起。   叶楚只是去用餐,她离开了那么久,为何还未回来?   江洵有些担心,他站起身,往餐车走去。   江洵走到那节车厢前,还未进去,他抬头看了一眼。   透过玻璃,他的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女子身形纤瘦,清冷的阳光照了下来,在她脸上映着细碎的光影。   那人是叶楚。   江洵察觉到了异样,他的视线又往一旁看去。   叶楚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江洵,看不清面容。   此时,这个男人在同叶楚说话。   叶楚原本低着头,似乎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也说起了话。   看上去只是寻常的聊天罢了,但江洵仍是提高了警惕。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洵晓得,叶楚此次来北平是有事情要办。   况且,依着叶楚谨慎的性子,她并不会与陌生人攀谈。   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叶楚仍坐在那里。   确实透着一些不寻常之处。   江洵眸色微动,看来叶楚是被那人绊住了脚步。   他必须帮她。   但是,不能以现在这个身份。江洵不能出现在那里,应该只能找另一个人帮忙了。   江洵转过身,背对着那节车厢。   走道上虽有人经过,但看他一眼,也不会发现异常。   江洵闭上了眼,沉沉的黑暗倏地落下,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寂静的黑暗中,似隐着细小的光,仿佛要划破这片深重的暗色。   过了半分钟后,他再次睁开眼。   眼底再不复先前的沉静内敛,而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与方才截然不同。   此时的他,是贺洵。   贺洵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若是江洵顶着贺洵的脸,去与人接触,贺家名声极大,他觉得,这列车上或许有人认识贺洵。   那他们必定会发现不对。   虽说旁人是不会知晓贺洵和江洵是同一人,但是,总归会惹上一些麻烦。   所以,他现在让贺洵暂时出来。   以贺洵的身份去帮叶楚,这是最恰当的选择。   贺洵睁开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他转过身去,看向叶楚。   贺洵心里忽的起了一个念头。   她似乎遇到麻烦了,他要去帮她。   这个念头清晰极了,而且愈加鲜明。   仿佛有人告诉他,他必须这样做。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贺洵轻呵了一声。   那个人真是麻烦,这样简单的小事,还需要他去做。   虽说这样想着,但贺洵仍是迈着步子,推开了门,走进餐车。   他没有迟疑,往叶楚的方向走去。   算了,他只能帮江洵一把了。   ……   这列餐车上。   叶楚和莫清寒坐在对面,切着面前的牛排,各自用餐。   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我能坐这里吗?”   叶楚抬头,莫清寒看了过来。他们同时注意到了贺洵的存在。   贺洵穿了一件质地高级的西装,他拿了一份西餐,眼神扫过两人的脸。   叶楚怔了一秒,立即意识到贺洵是来帮她的。   莫清寒已经认出贺洵,此人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但他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面容依旧平静。   他曾经查过上海滩的许多人,华商会的贺家自然也在名单上。只不过上回净云失手,让贺洵逃脱了。   莫清寒不着痕迹地将这个问题丢给了叶楚:“是这位小姐先坐下的,你应该问她。”   贺洵又开了口:“这位女士……”   叶楚的身体一斜,她往里移了几分。座位本就有空,现下这么一挪,反倒给他留出了更宽敞的地方。   贺洵毫不客气,坐了下来。但他同叶楚之间仍旧隔着一些距离,礼貌极了。   叶楚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们要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   对面的莫清寒也没有开口,他仅仅是用眼神瞥了几眼,但这又是一场新的观察。   贺洵的笑带着几分慵懒:“餐车真拥挤,不是吗?”   叶楚回答,语气疏远:“用餐时间,难免人多。”   莫清寒提到了一件事:“先前似乎有列火车故障,停在了某站,所以这班火车上才会多了许多乘客。   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看向两人。   贺洵闲散,叶楚沉静,并无异样。   叶楚觉得,莫清寒对火车停在津州一事,分明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他甚至对此起疑。   贺洵怔了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津州站,我就是从那里转乘的。”   莫清寒的刀在牛排上停了一下:“是吗?”   贺洵继续开口:“我是上海人,去北平有事,没想到火车竟在津州出故障。”   他的声音听上去随性极了,内容也没有问题。   贺洵将自己的底子交待得干干净净,莫清寒反倒没有怀疑。   莫清寒:“听上去有些波折。”   贺洵皱眉:“何止,我总觉得这次北平之行不太.安稳。”   贺洵话多,莫清寒也会回应他。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一回,叶楚感觉自己似乎插不上话,正好她能不用应付现在场面。   莫清寒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去北平做什么?”   贺洵笑了笑:“家中做点小生意,要去北平的铺子看看。”   贺少爷一边用着餐,一边说着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的小生意指的是名气极大的顺南货号,那间铺子则是北平的分号。   叶楚听着贺洵的言论,不由得一笑。她继续低头吃着牛排,有贺洵在这里,气氛倒是缓解了不少。   贺洵虽有问必答,他的回答却没有实质性的内容,莫清寒不能从中找出任何线索。   莫清寒对他们点头示意:“我要回车厢了。”   这时,贺洵也搁下了手中的刀叉:“我也吃完了。”   他看向叶楚:“这位小姐,有缘再见。”   做过易容后,叶楚看起来面目平凡,不会令人起疑心。   叶楚极为客气地一笑:“再见。”   待到莫清寒和贺洵离开餐车后,叶楚才起了身。   一路上,叶楚顺利地穿过了有些拥挤的人群,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她在一列车厢停下,走了进去,找到先前的座位,坐了下来。   对面那人正是贺洵。   她方才遇见莫清寒,因为贺洵才能尽快脱困。   叶楚忽的开口:“贺洵,多谢。”   贺洵眯了一下眼睛:“怎么会同那人聊起来?”   叶楚不回答,避开了话题:“大概是因为他很无聊吧。”   贺洵的视线缓缓落向叶楚的脸,她的表情镇定,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他知道,叶楚并不想继续这个问题。   贺洵看向窗外,不再继续问。   火车行驶,穿过漫长的黑色隧道,朝着他们的目的地北平而去。   ……   黑夜已至,这列火车已经进入了荒芜地带,中间不会再做停留。   明早到了新的站点,火车才能恢复同外界的通讯。   莫清寒为什么会出现在前往北平的火车上?   他先前分明在汉阳,去北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莫清寒未做任何伪装,是因为他确信无人会认识原先的那张脸,还是他现在无法易容成容沐的样子……   叶楚的疑惑太多了,思来想去,却不能想出答案。   但而在这段时间里,火车不会停留,叶楚不能联系陆淮。她也无法将火车上发生的事情传递出去。   她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轻举妄动。   南京,督军府。   陆淮下午已经到了南京,车子直接开到了督军府。   陆淮才刚到,尚且没有开始着手调查戴士南。   用过了晚餐后,陆淮坐在书房中。他翻看着一些东西,不知怎的,眼皮有些发沉。   许是奔波一日的缘故,他累极了。   没过多久,陆淮只觉眼前一黑,一切都静了下来。   他竟睡了过去。   陆淮又走进了一个梦里。   ……   四处是一片静默至深的黑暗,陆淮却能听到一阵极为轻浅的呼吸声。   像是女子的气息,在克制的呼吸声中,隐隐带着一丝纤柔。   陆淮的视线看不分明,无法寻到那人在何处,他凭借着呼吸的声音,摸索着那人的位置。   他的步子缓慢,令人无法察觉,却在接近目标的时候,猛地出手,动作极快。   陆淮的手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他的身体一僵。   手底下是一片柔软细腻。   他没有认错,那是一个女子的肌肤。   她仅仅穿了一件极薄的单衣,而他方才触到的地方,正是她露在外面的手臂。   那人后退一步,阻止他的动作。   陆淮的手指灼热,所到之处竟带起温热感。   他微微一怔。   仿佛他们曾经交过手。   陆淮眯眼,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步步紧逼。   她似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呼吸一窒。   两人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黑夜无法视物,只能感觉彼此的身体愈发近了。   陆淮伸出手来,往前靠近,似在墙上摸索着什么。   这时,她偏了偏头。   他的嘴唇恰巧擦过她的脸颊。   细润万分的触感,瞬间袭上了他的嘴唇,简单、直接。   随着陆淮的动作,头顶的灯很快亮起。   灯光落下,衬得她的皮肤丰润如雪。   陆淮试图看清她的脸,但奇怪的是,她的面容始终模糊。   即便近在咫尺,他却看不分明。   梦境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陆淮眯起了眼睛。   这时,周围的场景忽然消失了,一切都产生了变化。   陆淮不再处于那个黑暗的房间中,视线渐渐清明,看清楚四周的事物。   他现在身处一列疾驰的火车上,窗外景物不断掠过。   陆淮一眼就看见了叶楚。   陆淮站在车厢的这一头,叶楚站在那一头。   她正在朝他跑过来,神色略带几分焦急,仿佛想要告诉他什么事情。   这一节车厢极为拥挤,两人中间隔着人群。   陆淮眉头紧锁,他忽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陆淮尚且没有碰到叶楚,她竟很快消失在了人潮中。   再也没有踪迹……   他的心猛地一揪。   陆淮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方才叶楚那般焦急,分明是有事要讲。   因为陆淮只关注着叶楚的安危,他不曾将前一个梦境中的女子和叶楚联系在一起。   上一秒,他的嘴唇上是那一抹柔软的触感。   下一秒,他的思绪立即放在了那列火车上。   他猜测,叶楚或许遇到了麻烦。   陆淮偏开头,望向了窗外无穷无尽的黑夜里。   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北平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解锁一个新梦境,求营养液~ ☆、第180章 第180章   莫清寒回到单间车厢后, 仍旧没有放下疑心。   想起方才的情形, 莫清寒仔细思索后,觉得有些问题。   贺家是华商会的成员, 所以,他曾经调查过贺洵。   贺洵一直在国外留学,近段时间才来到上海。即便贺家是上海滩有名的富商,也并未传出过贺洵的风流逸事或花边新闻。   除非必要商业事务, 贺洵不常和女子一同出现。   莫清寒眸色暗沉, 那么餐车中的那个女子, 会是谁?   贺洵是过来找她的吗?还真的只是随意找个座位坐下?   若是这女子本就与贺洵相熟,却在他面前装作与贺洵并不认识的样子, 那这个女子的身份就极为可疑。   莫清寒的眸色冷了几分。   莫清寒的手下也隐在了这列火车上, 随时听他的指令。   莫清寒瞥了手下一眼,声音阴冷:“去查查方才餐车里的那两人。”   手下领命,过一会儿,手下回来了:“主子, 那对男女在同一节车厢。”   话音刚落,莫清寒周身的气息愈加阴暗,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也凝住了。   窗外的光此时变得暗淡了下来。落在身上,彻骨的冰凉之感漫了上来。   莫清寒眸底隐着冷意,这两人偏偏在同一节车厢里, 是巧合还是本就相熟?   他本就多疑,无论这女子与贺洵先前是否认识,他都要去打探清楚。   莫清寒决定, 今天晚上,他要过去一趟。   此时,外头的光仿佛又沉了几分,莫清寒的身影愈加寂寥。   今夜,火车不会多做停留,与外界的通讯暂时切断。   火车轰隆轰隆驶进深沉的夜色。   窗外漆黑一片,那些景物仿佛都被笼在幽暗的夜色中,在这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苍凉。   莫清寒迈着步子,来到叶楚和贺洵所在的车厢。   车厢里坐着很多人,莫清寒抬眼看去,贺洵坐在那里,对面是餐车中的那个女子。   莫清寒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在那个位置,可以清晰地听见女子和贺洵的讲话。   莫清寒看清了里头的情形,便在走道上等着那人出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走出了车厢。   那人忽然感觉到光线暗了几分,仿佛有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他抬头看去。   一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气场有些冰冷。   那人开口:“有什么事吗?”   莫清寒的声音极低:“你去换个座位,这个座位归我了。”   然后,莫清寒拿出几块大洋。   那人原本有些迟疑,当他看见银元时,便立即开口:“我自己去找座位。”   事情办妥,莫清寒做了伪装,准备过去。   夜晚时分,车厢内的光线极为昏暗,一切显得安静极了。   身后仿佛有脚步声响起,叶楚下意识往后面瞥了一眼。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恰好坐了下来。   叶楚只看见那人高大的背影。   即便他并未回头,但仍有一种隐约的压迫感沉沉压了下来。   叶楚的眉头皱起,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叶楚没有看清这男人的面容,但他的身形与衣服,都与先前不同。   叶楚眼眸微凉,她确认了,身后的男人并不是先前那个人。   许是因为白日在火车上碰到了莫清寒,叶楚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警惕心。   只要有一丝不对的地方,叶楚总会多想几分。   叶楚有种直觉,她身后的人,与莫清寒有关。   叶楚清楚,莫清寒多疑,白天她与贺洵的话,他不会全信。   无论身后的人是谁,叶楚都不能掉以轻心。   叶楚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让贺洵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不能让莫清寒知晓自己的身份。   莫清寒坐在叶楚身后,隔着一层椅背。   他收敛了周身的气息,目光沉了下来,凝神听着后面的动静。   这时,叶楚捂住嘴,咳嗽了起来,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声响。   贺洵看了叶楚一眼。   叶楚一面咳嗽,一面拿起了桌上的纸。   叶楚低下头,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了起来。   黑笔划过纸张,隐约响起轻微的沙沙声响。   咳嗽声掩盖了写字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起眼。   看清了叶楚的动作,贺洵眉头一紧。   他不说话,视线继续落在叶楚的身上。   叶楚伸出手,纸张缓缓移动,放在了贺洵的面前。   贺洵低头看去,素净的白纸上落着深黑的字,上面写得清楚明白。   那人有问题。   贺洵抬起头,视线望了过来。   叶楚的手正指向她的身后。   循着叶楚手的方向,贺洵的目光凝住。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背对着他们,极为安静。   贺洵收回了视线。   贺洵和叶楚对视一眼,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叶楚身后的男人极为可疑,那男人坐在叶楚身后,说不定就是来探查他与叶楚的关系的。   既然江洵要保证叶楚的安全,他自然会与叶楚配合。   这时,贺洵开了口:“小姐,你已经咳嗽半个晚上了。”   他并没称叶楚为陆小姐,既然身后那人可疑,这个姓氏最好也别暴露。   叶楚:“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感冒罢了。”   贺洵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叶楚一面说着,一面悄无声息地拿起了桌上的纸。   她把纸条握在手中,然后收了起来。   贺洵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冬季到了,确实应该多加注意。”   叶楚:“多谢先生关心。”   他们两人假装不认识,语气听上去有些疏离。   这些话都进了莫清寒的耳中,听上去她生病了,而贺洵只是对一个陌生女子表达了关切罢了。   仿佛并没有可疑之处。   但是莫清寒并没有完全放下疑心,他的身形未动,仍坐在那里。   叶楚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身后是一片静默,寂静得厉害。   那个男人没有离开,仍在观察他们。   贺洵眼眸深了几分,他又开口:“需要我帮你打份热水吗?”   叶楚:“不必了。”   莫清寒安静听着。   听上去那个女子与贺洵保持着距离,贺洵对她关心,但她一直在礼貌地拒绝。   贺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散漫:“何必这样客气?我以为我们已经挺熟悉了。”   话语中有调侃的意味。   这时,叶楚的语气仿佛冷了下来:“先生,我们仅仅只是同乘车一个下午罢了。”   莫清寒眸色未变,继续沉吟。   从这个女子的话中,似乎能够听出,贺洵和她在餐车用餐的时候,两人并不相识。   但后来,不知怎的,贺洵竟坐在了她对面的座位。   现在,这个女子生病,贺洵表达关切,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贺洵开口:“我姓贺,你呢?”   叶楚不回答。   贺洵笑了:“小姐,一整个下午,你都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叶楚:“贺先生,萍水相逢,我不想同陌生人说自己的姓名。”   莫清寒想起,下午与这个女子在餐车上讲话时,她也是如此。   话语间带着防备,不多说半句。   听上去这个女子是个警惕性极强的人,无论贺洵怎么讲话,她始终没有放下戒心。   似乎并没有异常。   贺洵不讲话了,陷入一片寂静。   通过这场谈话,莫清寒暂时认为这个女子与贺洵并无关系。   但他不会全然相信,心底仍带着疑心。   莫清寒站起身离开了。   待到莫清寒走远了,贺洵看向叶楚。   “你认识那人?”   贺洵觉得叶楚的反应有些异常,似乎对那人带着隐隐的敌意。   叶楚摇头。   莫清寒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   贺洵的视线掠过叶楚的脸,她的脸色极为平静,仿佛并没有说谎。   贺洵语气闲散:“暂且信你一回。”   叶楚补了一句:“但我感觉他不是好人。”   贺洵看着叶楚,若有所思。   但他不再说话。   这个夜晚极为漫长,火车继续往前,朝着北平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   这列火车上的广播突然响起,通知乘客北平已经到了。   原本安静下来的车厢,人声渐起,开始喧闹起来。   漆黑的铁轨向远处延伸而去,消失在天光尽头。   火车进站,轰隆声响在耳畔。   车厢先是一阵摇晃,然后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平静。   乘客要在北平下车,拿上了自己的行李,陆陆续续走出了车厢。   叶楚和贺洵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火车刚刚靠站,站台上人潮拥挤,旅客们来来往往。   叶楚借着整理头发的举动,侧过了头,发现莫清寒也下了车。   他混在人群之中,四周虽然喧嚣极了,但是他仍旧缓步走着。   莫清寒似乎在北平有些事要做,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火车站。   叶楚皱了皱眉,目光冷上了几分。   叶楚没有跟上去,她晓得莫清寒这人十分敏锐,她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况且,她此次来北平的目的,是要找出江洵背后的那个委托人。   那人清楚叶家的事情,并对叶家很感兴趣,叶楚必须要查个明白。   所幸,现在她身边的是贺洵,江洵并未出现。   江洵的警惕性极高,要是换成是他,他定会发现自己的目的。   叶楚对贺洵不是很了解,但是她知道贺洵的戒备心比江洵弱一些。   人潮熙熙攘攘,站台上的人都往出站口涌去。   没过多久,旅客都散了,站台上变得空荡荡的,方才的嘈杂之声远去。   只剩下冬日的刺骨寒风,吹过寂静无人的站台。   叶楚和贺洵仍旧停在火车站门口,没有离开。   叶楚问道:“贺洵,你来北平做什么?”   贺洵散漫自如,毫不遮掩。   贺洵说出此行的目的:“我会先去贺家的宅子,然后去看看家中的生意。”   前段时间,贺家将生意交给了贺洵打理,他来北平是看分号。   叶楚又接着问:“是不是顺南货号的事情?”   贺洵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叶楚的话。   他俯首看叶楚,动作漫不经心,眼中却含着一丝笑。   贺洵笑容随性至极:“你问这么多,在火车上却不回答我的问题?”   贺洵的语气中带着调侃之意。   面对贺洵的调笑,叶楚面色丝毫未变。   叶楚声音如常:“答与不答,是你的自由。”   叶楚的意思是,方才她问贺洵的那些问题,都是贺洵主动回答的。   叶楚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闻言,贺洵忽的轻笑了一声:“若是你想同我一起去,那也无妨。”   贺洵又停了片刻,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不过,你要怎么同陆淮交待?”   叶楚:“……”   见到叶楚耳根隐隐泛着红,贺洵心中了然,却并不拆穿。   叶楚当然没有从贺洵口中问出其他有效的信息。   最终,两人在火车站告别,各自去了自己的地方。   贺洵离开火车站后,叶楚立即没有跟上去。   此时她和贺洵的目的地一样。   都是贺家宅子。   在北平的这段日子中,贺洵都会待在那里。   待贺洵走后,叶楚坐的车子绕了一个弯,去了贺家宅子。   叶楚会在附近的茶馆停留。   她让暗卫时刻紧盯着贺家,看看贺洵是否有所行动。   一到茶馆,叶楚立即给陆淮打了个电话。   这趟路程中,叶楚竟然发现莫清寒出现在火车上,并且在北平下了车。   叶楚不清楚莫清寒想要做些什么,她必须将此事告诉陆淮。   若是莫清寒一有异动,陆淮就能提前做好防备。   电话刚刚打出,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陆淮的声音。   叶楚开口:“我已经到了。”   叶楚没有向家中报平安,而是先打给了陆淮。   陆淮的语气和同时有所不同,他听到叶楚的声音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昨夜,陆淮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梦中,叶楚消失在他的眼前,他却没有抓住她的手。   满室的黑暗沉寂,却抵不住他在寂静中骤然响起的剧烈心跳。   一声响起,又接着一声,清晰传来。   外头天光渐亮,他竟再也无法入眠。   此时,叶楚的声音落进他的耳中,陆淮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千思百绪皆化成一句话。   陆淮声音沉沉:“平安就好。”   叶楚并没有听出陆淮的异样,继续往下讲。   叶楚顿了顿,接着说:“但是我在火车上遇见了莫清寒。”   陆淮眼眸一紧,脸色蓦地冷下了几分。   叶楚讲得详细:“他没有做任何伪装,来了北平。”   陆淮没有出声,让叶楚继续将这件事讲完。   叶楚沉声道:“他十分警惕,我不敢派人跟他。”   尽管叶楚语气平静,但是她仍旧带出了几分恼怒。   陆淮知道,这是叶楚第一次正面遇上莫清寒。   但她做得很好,没有半点慌乱。   陆淮应声道:“我会派人去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叶楚嗯了一声:“好。”   两人都有事要做,虽是想念,却很快就挂了电话。   叶楚不知道的是,陆淮在接到她的电话后,就从南京出发了。   他在南京多停留一会,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全。   陆淮会来北平找她。   半个小时后,暗卫向叶楚汇报,贺洵离开了贺家宅子。   叶楚已经做好了另一副伪装,她立即跟了上去。   若是此时贺洵变成了江洵,叶楚跟踪他,定会被他发现。   但她必须跟过去。   如果江洵不想让叶楚查探真相,他一定会想办法甩掉她。   要是他转变了心思,决定将委托人的消息透露给叶楚,那么她就有机会知道事实。   所以,这一切都要看江洵的态度。   江洵刚走出贺家宅子,就发现有人跟踪他。   此时,贺洵消失,江洵出现。   江洵看见跟踪自己的那个人,是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   尽管那人十分谨慎,但是江洵还是立即发现了。   江洵最擅长隐匿身形,所以江湖上没有知道暗阁阁主的行踪。   江洵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是叶楚。   叶楚又换了一副样子,和火车上的不同。   方才江洵在火车上碰到叶楚的时候,他就做了猜测。   叶楚来北平,要么是为了跟踪自己,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现在他可以确认了。   看来叶楚想知道他背后的委托人到底是谁?   江洵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叶楚,他微微一笑,宁静优雅,毫无异状。   下一秒,他的步子一拐,走进了一家酒馆。   叶楚看到这一幕,同样跟了进去。   酒馆里人声喧闹,光线晦暗,留声机放着歌曲,偶尔的一阵笑声也随即隐在其中。   叶楚下意识皱紧了眉,但她的目光仍旧跟随着江洵。   她不清楚江洵是否已经发现了。   江洵缓步而行,他优雅自如地穿过人群,一点也没受四周环境的影响,惬意极了。   他在酒馆中绕了一些路,却又始终和叶楚保持相同的距离。   江洵故意制造出一种假象,好像他真的会将让叶楚见到那个委托人。   而酒馆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子。   她的面容并不出众,偶然对上她的眼睛,却忽觉锋芒闪过。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洋酒,她的手握住了酒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酒杯的酒悠悠沉浮,闪着细碎的光。   她的眼睛一抬,恰巧落在江洵和叶楚身上。   女子面色如常,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江洵随意偏了偏头,视线落在了女子身上。   仅仅只是一瞬,江洵就转开了头,仿佛那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江洵没有在这里久留,转身出了酒馆。   看到江洵离开,叶楚也重新跟了上去。   叶楚知道江洵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但她不知道他有何想法,会不会将那个委托人的身份告知她。   江洵走出酒馆后,又来到了一家俱乐部。   此时,江洵并没有继续让叶楚跟着他。   江洵只是花了一点时间,就将叶楚甩掉了。   叶楚很快就发现她跟丢了江洵。   看来江洵仍旧不想让自己知道真相。   江洵甩开叶楚后,来到了俱乐部的一个房间中。   房内无人,寂静无声,外面的喧闹全被隔绝在外,逐渐变得遥远。   江洵拿起房中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等多久,电话就被人接起。   江洵立即出声:“罂粟。”   他知道方才在酒馆的时候,罂粟也发现了不对,立即离开。   不然他不可能打通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在哪里?”   江洵说出了俱乐部的名字。   江洵接着说道:“事情有变,取消行动。”   罂粟的声音继续传来:“刚才你被人跟踪了。”   罂粟语气平静,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江洵停了半晌,说道:“那人是叶楚。”   罂粟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次日。   叶楚:你怎么来北平了?   陆淮:别讲话,让我抱抱。   陆淮将叶楚拉入怀中,细细感受一下她的身体。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81章 第181章   罂粟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长久的寂静。   仿佛有许多事情堆积着, 心中隐痛沉沉,令她无法开口。   江洵的语气淡然:“我明白, 你不想让她知道。”   “放心,她绝不会发现的。”   罂粟顿了一会,才开口:“多谢,江。”   江洵声音温和:“改日再见。”   他搁了电话, 晓得罂粟并不想多聊。   江洵离开了这家俱乐部, 回到了贺家的宅子里。   这件事被贺宅附近的暗卫回禀到了叶楚那里, 她得知后,并未做些什么。   夜幕已经降临, 江洵走到桌子旁, 留了一些字。   清晰分明的字迹落在素白纸张上,钢笔被搁了下来。   江洵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知道, 明早醒来后,这具身体是属于贺洵的。   除了完成任务以外, 江洵不懂与人相处。   有些事情,只能交给贺洵去做了。   ……   第二天,贺洵醒来的时候, 已是十点了。   昨日奔波了许久,他的身体累极了。   贺洵穿上衬衫,随手拿起一件暗纹西装。   他系领带的时候, 发现桌子那里放着一张纸条。   贺洵眯了一下眼睛,领带已经系好,他走过去,拿起纸条看。   上面写了几行字。   是他自己的字迹,但是贺洵知道,这张纸条出自江洵之手。   麻烦你了,替我赔罪。   底下附上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正是昨日叶楚入住的地方。   贺洵抬眉,他知道江洵受人所托,要去照料叶家。   不晓得他做了什么事,惹得叶楚不高兴了。   只不过,江洵竟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贺洵笑了一声。   尽管如此,贺洵仍是收起了那张纸条。按照江洵的交待,去了那家酒店。   贺洵让前台给叶楚打了一个电话。   知道来人的身份后,叶楚下了楼。   贺洵开了车门,闲散地靠着,见到她来,瞥向她的方向。   贺洵开口:“叶楚,请你去德中饭店。”   叶楚的语气冷淡:“贺校董,你不是要去处理家中生意吗?”   贺洵先前在火车上帮过她,两人达成了一致战线。   但因为昨日之事,叶楚明白,江洵并不想让她知道委托人的身份。   现下她叫贺洵校董,倒也疏远了几分。   贺洵并不回答,说了另一句话:“这顿午餐是江洵请的。”   他的视线直直落过来:“你去,还是不去?”   叶楚怔了几秒,朝着贺洵走去,坐进了车里。   贺洵关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黑色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北平的街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从窗外掠过。   贺洵漫不经心地问:“叶楚,你喜欢吃什么?”   叶楚摇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是实话,叶楚不讲究这些。   但贺洵就不同了,顺南货号少东家,人人都晓得,他最重享受。   贺洵眼底带着调笑:“你不答,或许我应该问问陆淮?”   叶楚偏头,看向窗外:“他不知道。”   贺洵扫了一眼叶楚。   他晓得,只要提到陆淮这个名字,她就愈发敏感起来了。   贺洵笑了一声,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弯。   一路上,两人并未多言,贺洵注视着前方,他们很快就到了德中饭店。   ……   叶楚和贺洵踏入了德中饭店,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侍应生上了一壶茶,茶水倒入杯中,瞬间白烟袅袅。   在叶楚他们进入饭店的同时,一个女人也出现在了饭店的门口。   她里面穿着一件孔雀蓝的湖绉旗袍,勾勒出她的身形。   外头却披着件黑色大衣,随着她的走动,隐隐露出里面莹蓝色的布料。   她动作极轻,安静地穿过大厅,来到了饭店的两楼。   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叶楚和贺洵。   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德中饭店是环形构造,她穿过了一条漫长的走廊,到了对面那幢楼。   那个女人走进了包厢,坐了下来,随后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隙。   从楼上的窗户往下望去,恰好能看见叶楚他们。   她的脸闪过窗边,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   那人正是做了伪装的罂粟。   叶楚和贺洵都不曾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   叶楚手捧着茶杯,小口地喝着茶。   热茶烫口,正好驱散了一身的寒冷。   罂粟靠在窗边,一直将视线放在叶楚身上。   原本她冷着一张脸,当她看见叶楚的时候,却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偶尔掠过冰冷冬日的温煦阳光。   这时,大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叶楚和贺洵同时放下了茶杯,向外面看去。   茶底轻轻碰触桌面,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一群面容严肃的男人走进了饭店,他们手上执着枪,沉着一张脸。   他们来势汹汹,目光扫视整个饭店,似乎要找什么人。   叶楚皱了皱眉,和贺洵对视了一眼。   两人没有作声,却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饭店里的气氛瞬间紧绷,沉沉压在人的心上。   一群持枪男人突然而至,包围了整个饭店。   来饭店用餐的客人立即骚动了起来,人声嘈杂,乱成一片。   “全都给我安静!”   门口站着十几个人,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沉声喊了一句。   声音响起,四下瞬时安静了下来。   手中的枪支擦到他的皮带,发出铿锵之声,清脆万分。   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落在寂静的空气中。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生怕下一秒,那黑漆漆的枪口就对准他们的脑袋。   那个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随即提高了声音。   “我有搜查令在身,刚才接到可靠消息,说是有反动分子藏在这家饭店。”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会放大家离开,但是……”   顿了顿,男人继续说道。   “所有人想要走出这家饭店,必须要接受巡查,必要的时候会搜身。”   男人此言一出,饭店又起了喧闹之声。   他们满脸的不情愿,并不想配合这次的行动。   他们来这里是想用餐的,而不是得到别人的拷问。   不过,客人的小声抗议没有持续太久。   男人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厚沉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饭店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陷入沉默之中。   男人皱紧了眉:“现在,你们一个个走出饭店。”   刚开始还无人动身,等到那些执枪男人陆续进来,带着明显的威迫之意时,才有人站了起来。   叶楚和贺洵坐在靠近里面的位置,短时间内不会被盘查到。   他们决定静观其变。   客人一个个走出饭店,却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当盘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二楼突然冲出了几个男人。   他们头上带着宽边沿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一部分脸。   那些人手上也拿着枪,他们借着二楼的扶手,将枪靠在上边,朝着下面开枪。   他们动作利索,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枪声乍响,子弹划破冰冷的空气,直向门口而去。   恐惧如同这幽幽日光,遍及各处。   尖叫声和惊呼声四处响起,打破令人窒息的僵滞气氛。   随着枪声的响起,一名客人应声倒下。   二楼的那些人正是来人口中说的反动分子。   他们藏匿于饭店之中,如今行踪暴露后,被层层包围,无处逃脱。   于是,他们想着借助杀人一事,制造骚乱,趁机逃走。   现在,他们的愿望达成了。   那些客人发现有人死在他们面前,瞬间慌了,到处乱窜。   他们纷纷往门外涌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楼下乱作一团,连那些执枪的男人都被冲散了。   这些人都是政府的人,他们不会伤害平民百姓的生命,只能处处受制。   那些反动分子本就没有人性,他们不晓得,其他人有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他们的想法是,将现场的客人全都杀了。   一个不留。   他们下了决定后,开始朝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开枪。   此时,二楼的罂粟也看到了这一幕。   罂粟气极,她难得展露的笑容瞬间收回,眼神渐凉。   她向来沉稳的心,却在此时骤然乱了节奏。   罂粟始终紧盯着叶楚的方向,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极为熟练地将长袍撩开,手指触及到大腿旁的手.枪。   旗袍的其中一侧开叉到了腿根,她总是将枪绑在这个位置。   她将枪取下,迅速上膛,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半开的窗户中,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二楼一个男人身上。   那人试图开枪杀死叶楚。   这一刻,罂粟的目光极冷,沉静到了极致。   在杀人的时候,她向来会抛弃自己多余的杂念。   在这个时候,她只会有一个目的。   就是杀死目标人物。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同一时间,叶楚也注意到了楼上的那个男人。   那人杀意颇浓,已经将枪对准了自己。   叶楚眼眸一紧,立即拿出了枪。   叶楚平静异常,呼吸不曾乱过,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那个被枪指着的人并不是她。   她执枪的动作很稳,丝毫未惧。   贺洵霍然侧头,看向楼上。   他靠近叶楚一步,立于她的身侧。   他同样发现了叶楚此时的情况,立即收起了散漫之色。   他将枪握在了手心,举起枪来。   这一瞬间,三把枪一起对准了那个男人。   那个试图朝叶楚开枪的人。   下一秒,三人同时扣动了扳机。   明明是三声枪响,却似合在了一起,分辨不出。   子弹破风而去,杀意尽显。   那人只觉风声从耳畔掠过,瞬间子弹入肉,疼痛彻骨。   那人手上的力道一松,枪支落地,重重砸到地上。   他立即往后仰倒,双目睁着,没了呼吸。   叶楚知道贺洵和她同时开了枪,但是另外一个开枪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叶楚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   那男人的帮手发现同伴已死,开枪的人正是叶楚和贺洵。   他们立即集中了火力,开始对付起叶楚。   叶楚根本来不及另作他想,只能赶紧应付起眼前之事。   接下来的那几分钟里,叶楚明显感觉到那人仍旧在帮他们。   之后,政府派来的那群人也慢慢控制住了场面。   那些反动分子要么被制服,要么就被当场击毙。   罂粟确保叶楚没了危险,就准备离开。   方才,罂粟当然也看到叶楚朝那人开了枪。   虽说叶楚会开枪一事,她从江先生的口中听到过,但这回她还是亲眼看到。   罂粟知道叶楚极为警觉,即便刚才她不出手相帮,叶楚也能化险为夷。   罂粟收起了枪,她的视线下落,再一次放在了叶楚的身上。   罂粟轻笑了一声,笑声随即散在寂冷的空气中。   下一秒,她转身离开,走到这个房间的另外一扇窗户前。   这扇窗户的外面恰好是一个小巷。   罂粟打开了窗,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场面已经完全被掌控住,叶楚将枪收回。   这时,她的目光停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上。   那个房间的窗户微微敞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叶楚心口一紧,她立即走上二楼,穿过一条漫长走道,才到了对面那幢楼。   她走到那个房间前,立即推开了房门。   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声音却显得空空荡荡。   一阵冬日寒风吹进了窗子,穿过整个房间。   此时,房内无人,只剩下沉寂冰凉的空气。   房间的窗户开着,叶楚快步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细碎人声涌入房间,烟火气息扰乱了这里的平静。   底下人来人往,仿佛听到方才枪声,他们的步伐有些凌乱。   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楼上离地面不远。   若是方才房中有人,定能从这里逃掉。   叶楚手心覆上窗边,思绪纷乱。   这时,门外传来一丝动静,叶楚猛地回头。   贺洵跟着叶楚,来到这个房间。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并未走进房内。   她知道贺洵也发现了有人要杀她,那他是否也看到了那个隐于暗处的人?   叶楚虽然强装镇静,但是她的声音仍旧带出些不安情绪。   叶楚问道:“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   闻言,贺洵立即做出了回答。   “没人,是你看错了。”   贺洵的声音似乎很遥远,落入房中。   叶楚此时的心中乱极了,她并没有注意到,贺洵刻意改变了声音。   这时候,他已经收起了散漫的模样,直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沉静,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此时他已经是江洵了,但叶楚并未发觉。   江洵眼底眸光暗了下来,藏起了这个秘密。   ……   因为意外的发生,这顿午餐最终告吹。   制服了反动分子后,政府派人安抚了德中饭店。他们顺便感谢了方才贺洵和叶楚的出手相助。   现今世道很乱,两人用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叶楚并不想声张此事,得到了那些人的理解。   所幸她做了易容,无人会知道,叶二小姐来过德中饭店,并参与了一场枪战。   待到贺洵送叶楚回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黄昏时分就下起了雨,现在,雨势愈发大了。   叶楚看着窗外,北平的夜景,隔着一层朦胧雨雾,和上海滩的不同,有着另一番感觉。   但她此刻心神不定,一直在想那时发生的事情。   即便车子已经停了,她仍恍若未觉。   贺洵见状,忽的开口唤了一声:“叶楚。”   叶楚这才回过神来。   贺洵瞥向窗外:“有人来找你。”   车子外面落着雨,叶楚开了车门。   雨水的声音清晰地响着,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水。   黑漆漆的夜晚,她抬眼看去。   那人站在夜里看她。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望进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深邃,片刻不离。   仿佛等待了很久。   叶楚的心无法安定,这时忽的静了下来。   她下了车,朝着他跑了过去。   大雨仍旧没有停,叶楚直直地跑向陆淮。   陆淮的手一伸,搂住叶楚纤瘦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轻轻一带。   不但将她拉入了伞中。   还拉她进了自己的怀中。   几日不见,陆淮只觉怀里那人有些瘦了,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   叶楚任由陆淮抱着。   下着雨的夜,一切不安的情绪就这样平息下来。   她的头埋了进去,有些沉迷。   陆淮撑着伞,单手环紧她的身体。   他没有忍住,不由得低头吻向她的发间。   寂静雨夜中,他的嘴唇贴上她乌黑的长发。   吻落下,与此同时,一股硝烟气味漫了上来。   陆淮的动作一滞。   雨势渐大,从夜空砸落,雨水敲打着伞面。   陆淮眼眸紧了几分。   他察觉到了危险,她仿佛经历了什么。   潮湿的雨水气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无处不在的硝烟味道……   夹杂在一起。   短暂的温存和方才的危险并存。   大雨中,陆淮眸色渐深,他抱紧了叶楚。   在他的拥抱下,她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纤瘦。   陆淮从南京过来,刚下火车,就到了叶楚所住的酒店。   他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前来看她。   却没有料到,她会在北平遇到危险。   夜色深沉,陆淮拥着叶楚的身子。   他开了口,温热声线响在她的耳畔。   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动了怒。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三少来北平了~ ☆、第182章 第182章   伴随着雨声, 陆淮的声音落进叶楚耳中, 仍旧清晰极了。   她自是知道,任何事情都瞒不过陆淮。   今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 不过,她本就没有想过瞒他。   叶楚抬眼看向陆淮:“先进去再讲。”   陆淮将叶楚搂紧,雨伞偏向她那一侧,确保她不会被雨淋到。   两人并肩往酒店里走, 叶楚似是想起了什么, 扭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贺洵的车子早已经离开,只剩下落雨的声音。   天色黑透了, 大雨滂沱, 看上去不会停歇。   陆淮和叶楚转身,进了酒店。   这次来北平,陆淮用了一个假身份。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异样,周副官会先回上海。   和平饭店若是有事, 由周副官代为处理。大家都会以为陆淮仍在南京,不会怀疑。   回到房间后, 叶楚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一切都收拾好后,已是深夜了。   陆淮坐在叶楚的房中, 她才有时间同他讲起这几日的事情。   叶楚提起了那天的火车:“我在餐车上遇到了莫清寒,他没有做任何伪装。”   陆淮皱了下眉:“我已经查过你坐的那一班火车,乘客名单上没有莫清寒。”   叶楚了然:“他用了化名过来。”   陆淮肯定:“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北平。”   他们心中清楚, 莫清寒行事谨慎,突然到了北平,定是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情能让莫清寒离开汉阳?   他此次不做任何易容,又是为什么?   “昨日,我跟踪江洵的时候,被他甩掉了。”叶楚说,“他并不想让我知道委托人的事情。”   陆淮补充:“或许是那个委托人的想法。”   只要江洵不想透露的消息,他们绝不会知道,线索就断了。   过了几秒,陆淮的视线落向叶楚的眼睛,他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会开枪?”   方才刚抱住叶楚的时候,陆淮察觉了她身上的硝烟味。他心神一乱,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叶楚毫发无损,又平安回来。即便今日她身处危险,但都已经很好地得到了解决。   尽管陆淮知道,她能够保护好自己,但他仍会时时刻刻担心她。   叶楚将德中饭店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陆淮皱眉:“反动分子?”   陆淮从尚思道那里听到了风声,北平近日有不法分子活动。   尚思道是副总理的儿子,他有所动作,就代表着政府的风向。   但此刻,他们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叶楚抿唇:“我在德中饭店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在观察我。”   在对面的那幢楼中,的确能将叶楚这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陆淮忽的开口:“你觉得那人有可能是江洵的委托人吗?”   叶楚怔了几秒,点头:“现场陷入枪战,那个人还帮了我们。”   那个人是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来意不善,为何会出手相帮?   夜色愈发深沉,那样多的疑问却无法解答。   大雨仍在下着,那些秘密仿佛被投入了漆黑的深夜。   ……   另一头,莫清寒也在北平。   那日下了火车后,莫清寒先住进了一家酒店。   莫清寒极为警惕,在那里住了几日,确认周围无人跟踪的时候,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次来北平,他是来找一个人的。   莫清寒径直离开了酒店。   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整个人气质阴冷,似被黑暗笼罩一样。   莫清寒压低了帽子,微低着头,走到了街上。   街道上喧闹极了,行人来来往往。莫清寒快步走着,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穿过一条寂静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房子。   莫清寒停下了脚步。   他往四下扫了一眼,这里极为僻静,没有什么人,冷清得厉害。   寒风吹了过来,空气冰冷极了,愈加显得这里寂寥万分。   莫清寒抬头看去。   这座房子看上去极不起眼。在北平,这样的房子很多,极为寻常。   而这房子里囚禁着一个人。   是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此时,大门紧闭。莫清寒上前,敲响了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里面的守卫听见了,提高了警惕,神色严肃:“谁?”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他会立即动手。   莫清寒的声音有些低哑:“是我。”   守卫一怔,主子已经很久没来了。他没有多想,立即打开了门。   打开门,冰冷的空气袭来。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的气息比冬日还要冷寂。   守卫极为恭敬,低头:“主子。”   莫清寒走了进去。   莫清寒随口问了一句:“他情况如何?”   守卫:“仍是老样子。”   莫清寒不再说话,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穿过一条寂静的长廊,拐过几个弯,他在一个房间前止了脚步。   黑色的大门紧闭,仿佛是一道冰冷的枷锁,透着压抑的气息。   莫清寒走上前,伸手推开了门。   门被打开,外头的光线倏地涌了进来,割破了这片幽暗。   莫清寒走了进去,也踏进了浓重的阴影里。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那些明亮的光影被沉沉地阻隔在了门外,黑暗再次袭来。   莫清寒抬脚往屋里走去。   分明现在是白日,天气晴好,但这里,寒寂阴暗的气息无处不在。   真正的容沐被囚禁在这里。   此时,容沐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看着医书。   他的背影清瘦笔直,看上去极为清雅。   听见了开门声,容沐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仍落在书上。   他被囚禁在这里,有人监视着他的行为,经常会有人进来,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容沐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几秒后,他缓缓翻过了这页书,嘴角浮起一丝讥讽之色。   容沐开口:“我今日很安分,你们没必要这么监视我罢。”   容沐以为,现在进来的人,也是先前那批监视他的人。   听见容沐的话,莫清寒轻呵了一声。   在寂静的房里,清晰极了。   极浅的声音落进容沐的耳中,却好似沉闷的鼓声,重重敲在了容沐的心里。   容沐心里一紧。   这声音……   是他。   莫清寒。   容沐永远不会忘记是莫清寒让人囚禁了他,是莫清寒剥夺了他的自由。   容沐身子一僵,手指也微微颤抖。   他极力维持镇定:“你怎么来了?”   莫清寒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幽暗至极:“来看看你。”   他有一件事,要让容沐去做。   容沐自嘲:“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的身份被你拿走了,我的脸也被你夺走了,你还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他已经一无所有,在这屋子里浑浑噩噩地生活。   莫清寒阴冷的声音响起,暗藏胁迫:“容沐,我留你的命,不是让你来顶嘴的。”   无论是谁挡住了莫清寒的路,他都不会留情。   容沐对他来说,还有几分用处。若不是如此,他不会留容沐一命。   闻言,怒火涌上容沐的心头。   容沐原本住在天津,是一名大夫,有一天,一群人闯进他的屋子,把他带走了。   从那时起,他就被关了起来。   起初他反抗过,也挣扎过,但于事无补,他依旧被囚禁在这里。   这座房子四面幽寂,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里不见天光,也望不见外头的情形,仿佛永远也看不见光明。   容沐先前的生活,简单但是充实。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煎熬地活着,或许他漫长的一生,就被生生耗在了这里。   无穷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向容沐侵袭而来,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情绪,终于爆发。   容沐转过身,看向莫清寒,怒声道:“我虽有脚,却永远走不出这四方牢笼。”   “我被囚禁在这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分明他还活着,却仿若身处地狱。   这里是牢笼,坚硬牢固,无路可逃。   他永远走不出黑暗,此生都将活在沉沉的枷锁之下。   容沐不甘心,也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   莫清寒轻蔑地看了容沐一眼:“容沐,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   “我只是限制了你的自由,不让你走出这间屋子而已。你是个大夫,如果你想自尽,有千万种方法去选择。”   莫清寒看了容沐一眼,眼底是森凉一片。   莫清寒继续开口:“可是,你还是选择了活下来。”   容沐医术高明,若是他存了必死之心,他早就可以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之所以还活着,无非是还抱着希望,以为会有人来救他。   不过,容沐这个念头注定要落空了。   他进了这间屋子,就别想再出去。   莫清寒眸色又冷了几分,即便容沐还有利用价值,但这不意味着莫清寒会容忍他的放肆。   他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莫清寒会给容沐一个警告,让容沐知道,若是他试图反抗,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莫清寒的声音阴寒入骨:“容沐,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容沐一怔,看向莫清寒。   莫清寒拿起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容沐。   他的声音阴寒彻骨:“枪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想再活下去,我会立即开枪,结束你的性命。”   莫清寒一字一句:“容沐,机会只有一次,是生是死,由你自己决定。”   乌云席卷而来,黑沉沉的云朵层层叠叠,铺满了整片天空。   天空不再清朗,不见半点日光。幽暗的光线倾泻而下,房里漫上了森冷的寒意。   容沐攥紧了拳,隐忍至极。   他从未料到,莫清寒会让他做这个选择。   往前一步是生路,退后一步是死亡。   是生,还是死,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容沐久久未说话,房里一片静默。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怎么?事到临头,现在知道怕了?”   他早就晓得容沐的心思,容沐贪生怕死,但表面却故作清高。   容沐看着枪,神经紧绷。   那把冷硬的枪正对着他,泛着冰冷的气息。   容沐一直知道,若是他想死,他早就可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怕死,他并不像表面那样风淡云轻,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千万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挣扎,犹豫、害怕……   很快,容沐做了一个决定。   他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无力地垂在身侧。   容沐神色极为木然,仿佛平静的湖面,即便有风掠过,也再无一丝波澜。   他闭了闭眼,开口:“我不想死。”   莫清寒放下了枪,声音幽暗:“容沐,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他早料到,容沐会这么做。   容沐没有说话。   乌云散去了些,但天空仍是灰蒙蒙的。   凛冽的风吹过,这个冬天格外冰冷,彻骨的寒意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莫清寒开口:“今日我找你,是要你做一件事。”   容沐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注意到莫清寒这次来,用了自己的真容。   容沐怔了一怔:“你的脸……”   莫清寒冷声:“人.皮面具没了,需要再做一个。”   人.皮面具在汉阳的时候意外损坏,他无法再顶着容沐的脸,在上海行事。   莫清寒留着容沐,只是要继续用他的脸做人.皮面具。   容沐应了一声。   容沐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不再多言。   莫清寒转身,往门外走去。   门被合上,这个秘密继续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无人知晓。   莫清寒径直走了出去,日光拉长了他的身影。   ……   北平的一家酒店中。   陆淮和叶楚已经做了易容,正准备出门。   关于调查那个委托人的身份,他们有了一个想法。   叶楚没有跟踪成功,江洵对委托人的身份完全保密,但叶楚却在昨日发现了有人在暗中观察她。   这证明那个人已经知道了,叶楚来北平的事情。   那人既然对叶家感兴趣,那么,只要叶楚仍留在北平,那人就会来跟踪她。   陆淮和叶楚下了楼,一前一后,坐进车中。   酒店附近现在平静安宁,一切暂时没有异常。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陆淮发动了汽车。   汽车的速度不急不慢,陆淮的手靠在方向盘上,同时,他也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车子渐渐停了下来,恰巧停在了一个餐厅门口。   陆淮神色淡淡,不经意地扫过四处。   他知道,附近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罂粟受过专业训练,行踪隐秘,旁人无法发觉。   更不用说陆淮和叶楚身边有暗卫保护,罂粟察觉后,会更为警惕。   尽管陆淮已经发现了罂粟的存在,但她的身形隐藏得极好,他并不能确定她现在的位置。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   她低着头,寒风凛冽,她的耳朵有些红了。   他的目光缓慢下移,细细看着。   她的侧脸精致,好看得紧。   陆淮忽的开口,声线沉沉:“我有一个办法。”   叶楚抬眼向他看来。   陆淮唇角牵起,他并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试探一下那人的来意罢了。   陆淮面容镇定:“此事还需要你的配合。”   叶楚问:“我要怎么做?”   陆淮不确定他的方法能否成功引出那人,但仍是做了这个决定。   毕竟,他存着私心。   北平晴好的阳光下,陆淮微微俯身,逐渐靠近叶楚。   他的眸光渐深,眼底的情绪渐渐清晰。   陆淮侧身,嘴唇接近她的耳朵。   他的气息温热分明,贴在她的耳边。   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严肃。   一本正经地调戏她。   “当着众人的面。”   “吻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冬天太冷了,大家懒得回评,感觉评论也变少了。希望这章的卡点能炸出你们!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83章 第183章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略微直起身子, 望向叶楚的眼睛。   两人呼吸轻浅地起伏着, 仿佛局促了几分。   他瞥了一眼叶楚,视线扫过她的脸。   她的脸颊已经浮起一些红, 却仍未开口。   没有等她回答,陆淮便自作主张。他晓得在车内做得再亲密,外面的人也无法看清。   寂静的车内,空气中隐隐有暧昧凝住, 响起了陆淮的低沉声线。   他又道:“这里不太方便。”   “先下车再说。”   叶楚:“……”   陆淮的手伸向叶楚旁边, 替她开了车门。   他牵起了嘴角, 笑意渐深。   下了车后,陆淮行至叶楚的身旁, 停了几秒。   陆淮提醒了她一句。   “别忘了你要做什么。”   叶楚下意识挽住了陆淮的手, 她的嘴唇抿成直线。   他侧过头,看着两人环紧的手臂,轻笑了一声。   叶楚能察觉到陆淮的目光,她却直视前方, 并不扭头看他。   他们一同走进了那家餐厅。   这家餐厅的构造极为西式,靠门的这一面全是玻璃, 能将里面看得清楚明白。   午餐时间未到,陆淮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既能让那个委托人看到他们在做什么,自己又能晓得四处环境。   为了方便行事, 陆淮坐在叶楚身旁。   他故作不经意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动作十分自然。   想到附近有人正在观察着他们,叶楚的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   陆淮轻声开口:“放轻松。”   他的话对叶楚似乎极有效果, 她渐渐舒缓,任由他搂着。   陆淮嘴角浮起笑意:“你觉得那个委托人会在哪里?”   他们两人的余光瞥向周围,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叶楚说:“应该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陆淮:“那我们点单吧。”   他仍是不松手,一只手继续搂着叶楚,另一只手拿起了菜单。   叶楚接过陆淮手中的菜单,帮他看了起来。   陆淮的手一空下来,便要找些事情做。   在叶楚看菜单的时候,他替她将长发撩到耳后,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耳朵,带起了一丝热意。   点完单后,他们又坐着,闲聊了一会。   过了几分钟。   陆淮忽的靠近叶楚,身体贴了上来,灼热万分。   叶楚扭头看去,她想借个位,旁人定不会发现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略加思索,很快做了决定。   叶楚接近陆淮,呼吸愈发急促。   眼看着她的唇就要贴上去……   这时,空气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枪声!   子弹猛地飞了过来,擦过陆淮的耳侧,他们不远处的玻璃瞬间被击碎。   剧烈的声音响彻整间餐厅!   随着枪声响起,餐厅顿时乱了,暧昧氛围立即消散。   陆淮和叶楚的动作一滞,他们的反应极快,远离对方的身体。   两人同时看去,那颗子弹竟射入了墙面。   尽管玻璃碎裂,但范围极小,周围也没有人。   目标准确分明,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开枪人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那里留下了一个弹孔。   带着极其强烈的警告意味!   并且方才那一枪是冲着陆淮来的。   陆淮抬眉,那个人按捺不住了。   ……   从今天早上开始,罂粟一直守在叶楚入住的酒店门口。   昨天,叶楚在德中饭店遇到意外时,她出手相帮。   罂粟知道叶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她不会告诉叶楚自己的身份。   过了一会,罂粟看向酒店门口。   她注意到有人走了出来。   是一个面容平平的女子。   尽管她做了伪装,而且和昨日的易容并不相同,但是罂粟知道那人就是叶楚。   下一秒,罂粟微微皱了皱眉。   罂粟看到叶楚先走了出来,没过多久,有个男人也出现在她身后。   那男人身材高大,他上前几步,走到叶楚的身侧。   他随即低下头,似乎在和叶楚说话。   先前,罂粟看过陆淮的照片,这人的身形和陆淮极为相近。   况且,江先生曾经和她提起过陆淮,他虽然性子冷,但是对叶楚的态度不同。   在罂粟看来,陆淮对叶楚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报纸上曾报导过陆淮高调追求叶楚一事,罂粟也看到过这则消息。   种种原因之下,她已经确定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他正是陆家三少,陆淮。   昨日,罂粟并未看到陆淮的身影。   看来他是昨晚才到的。   陆淮是因为知道叶楚有危险而赶来的吗?   罂粟看着陆淮和叶楚上了车。   陆淮开车,叶楚坐在他的身旁。   车子启动,驶入长街。   她立即收起思绪,跟了上去。   罂粟开车跟在两人的后面,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并未离得太近。   罂粟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同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她清楚,陆淮怎么会毫无准备地出门?他身边必定隐藏着他的手下。   她并不想让陆淮的人发现她的踪影。   所幸的是,这条街道十分繁荣。   行人来来往往,车辆也不少,烟火气息颇浓。   就算有人发现了罂粟在跟踪,她也有办法逃脱。   罂粟一面跟着,一面注意着车内的情形。   罂粟察觉到陆淮并没有将车子开得很快,他始终缓缓地向前驶去。   罂粟知道,陆淮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他故意将车子开得慢,是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他们。   陆淮并没有刻意甩开自己,反倒是让她跟在后面。   陆淮的警觉性极强,看来,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   罂粟并未担心,她仍旧驱车跟在两人身后。   这时,车子停下,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   罂粟也停下了车子,她远远看着他们。   陆淮和叶楚并未立即下车。   没想到,陆淮竟微微俯身,凑到了叶楚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   外头长街热闹异常,车内一片沉寂。   那些行人的话语声似乎变得遥远,隐隐隔绝在车窗外面。   罂粟捏紧了方向盘。下一秒,她又突然放开手。   陆淮故意亲近叶楚,想要引她现身。   但是她不会上当。   陆淮和叶楚下了车,走了餐厅。   罂粟打开了车门,她下了车,隐没在人群中行走。   罂粟站在街角,这是他们的视线死角,她隐蔽了自己的身形。   不过,罂粟很快就失了冷静。   她眉眼一沉,眸色渐凉。   周身的空气似乎冷上了几分,她满身的沉寂和四周格格不入。   陆淮靠近叶楚,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下一秒,陆淮竟吻上了叶楚。   外头喧嚣万分,罂粟耳畔的声音却瞬间消失,随即沉入一片寂静。   罂粟眸底一沉,她知道,陆淮的计谋成功了。   她看到这一幕,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罂粟拔枪,上膛,扣动扳机。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犹豫。   子弹呼啸而去,刹那间穿破空气,冰冷入骨。   恰好擦过陆淮的耳侧,射入他身后的墙上。   短促的一声枪响,落于喧闹长街。   陆淮和叶楚立即分开。   餐厅内有一瞬间的沉默,气氛绷紧,令人窒息。   下一秒,餐厅中的客人们开始骚乱起来,他们都想立即逃离此地。   罂粟目光微冷,她最后看了一眼叶楚,随即转身离开。   方才那颗子弹仅仅擦着陆淮的耳侧而去。   但是,他却笑了。   陆淮晓得,那个委托人已经动了怒。   所以才迫不得己暴露了自身位置。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立即站起身来。   两人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淮和叶楚一出餐厅,便往罂粟原先站的街角跑去。   他们走出餐厅后,还未靠近那里,就有一些人围了上来。   这时,竟有一批人涌入街道。   那些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实在古怪。   陆淮清楚,这件事应该又是那个委托人做的。   委托人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后,立即找人拦住他们,给自己逃跑的时间。   那个人的反应极快,想必已经离开了。   看来今天,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委托人的身份了。   当陆淮和叶楚赶到那个街角的时候,人早就消失了。   巷子幽深,一片空寂,无人停留。   方才那群拦住他们的人,来自附近一家花店。   没过多久,手下就将花店老板带到了陆淮面前。   他有些怕了,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店老板只是拿钱办事,没想到竟得罪了人。   “谁派你阻拦我们的?”陆淮沉声问道。   他丝毫没有隐瞒,立即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不关我的事,我不认识那个人。”   花店老板连连摇头。   陆淮接着问:“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他同样摇头:“他穿着黑色大衣,脸也被蒙住了。他身量中等,分不清是男是女。”   陆淮和叶楚心里明白,那个委托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就一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即便那个人已经暴露自己,但陆淮仍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   罂粟转身,离开了那里。她的脚步仍旧轻缓,但与先前相比,却快了几分。   想起方才陆淮的举动,罂粟的眼底就浮起一丝冷意。   她决定给江先生打一个电话。   罂粟到了一个僻静的房子,这里四下无人,极为隐蔽。   她径直走了进去。   那里有一个黑色的电话。罂粟拿起话筒,拨通了江先生的私人号码。   时间流逝,电话那头没有人接听。   罂粟的眼神沉了下来,她的手也握紧了几分。   罂粟冷着脸,又打了两次。   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   搁下了电话,罂粟沉吟,江先生不接电话,想必并不在他的宅子里。   那么,他极有可能在暗阁的据点。   罂粟做了易容,立即离开了房子,前往古董店。   北平古董店。   孟十是这个据点的负责人,他低着头,正在看账务。   现在店里没有客人,冷冷清清的。   门倏地被打开,凛冽的凉意袭了上来,打破了这片安静。   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孟十抬起头,望了过去。   罂粟走到孟十跟前,停下了脚步。   罂粟的语气极为平静:“江先生呢?”   孟十怔了几秒。   江湖的人都清楚,暗阁阁主姓江。但是,那些人并不会来暗阁找江先生。   况且,江先生行踪隐秘,即便是暗阁的人,也不常见到他。   孟十温和地说:“江先生不会见你。”   孟十看向罂粟,补了一句:“这位小姐,你若是要下单,直说便可。”   言下之意是,你如果要下单,而且要杀的人符合暗阁的规矩,暗阁就会接下这一单。   但江先生的面,你是见不到了。   罂粟本以为来到古董店,就可以见到江先生。没料到江先生仍不在这里。   罂粟眼底带着隐隐的怒气:“我今日来,就是来见江先生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沉了下来:“江先生如果不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今日定要见到江先生。   孟十语气微冷:“江先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他已经和这女子说过,江先生不会见她。这女子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罂粟神色依旧平静,话里却隐含胁迫:“我要见到江先生,现在。”   一字一句,清晰极了。   罂粟边说着,她的手边往下移。   旗袍被掀开了一角,大腿外侧有一把冷硬的枪。   罂粟拿起枪,迅速上膛,对准了孟十。   同一时刻,孟十察觉到不对,他的手立即伸向腰侧,也拿枪指着罂粟。   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撕裂了这片寂静!   罂粟拿枪威胁孟十,神色极为冰冷。   而她的对面,站着面无表情的孟十。   两人执枪对峙,互不相让。   他们中间隔着凝重的空气,冰冷彻骨。   两人僵持在那里。   这时,店里走进一个人。他的脚步极为轻缓,面色淡然从容。   正是江洵。   先前他的身份是贺洵,去处理了贺家的事情。   所以,他才没有接到罂粟的电话。   江洵来北平后,没有到古董店来过。今日,他便想着来这里看看。   没料到,刚进古董店,便看到这样的情形。   江洵脚步一滞,唤了一声:“罂粟。”   罂粟听见了江洵的声音,她眉头微紧,立即转身,拿枪对准了江洵。   轻浅的阳光落下,漆黑的枪口映着冰冷的光泽。   罂粟看向江洵,声音极冷:“你终于来了。”   孟十的枪还指着罂粟,但罂粟恍若未觉。   孟十看见罂粟的举动,怒声:“阁主,这个女人她……”   江洵神色未变,他看了孟十一眼。   声音极为镇定:“孟十,放下枪。”   孟十犹豫:“但是,阁主……”   江洵缓缓地说:“我欠她一条命。”   讲到这里,江洵眼底闪过沉痛,仿若平静的湖面,撕开了一条裂缝。   孟十怔了一怔,但他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古董店。   店门关闭,四下一片静谧,但这安静中却带着几分沉闷。   江洵将古董店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店里的顶灯打开,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会知道店内有什么。   江洵的视线重新落在罂粟身上。   罂粟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我今日亲眼看到,我还不知道陆三对叶楚如此亲密。”   “我让你照看叶楚,你就是这样做的?”   罂粟的怒火仍没有平歇。   江洵:“三少他并没有恶意。”   陆淮虽喜欢叶楚,但江洵看得出来,陆淮对叶楚极为尊重。   江洵并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罂粟冷声:“我先前不是让你盯好他吗?”   有江先生照看叶楚,罂粟才暂时放下心,让叶楚与陆三待在一处。但是,江先生让她失望了。   空气沉静了下来,隐含着一丝压抑。   罂粟面无表情地拿枪指着江洵,始终没有放下。   江洵转身,来到桌边。   桌上暖着一壶茶,孟十知道江先生今日要来,已经备好了。   光影掠过江洵的脸,他的神色从容淡然,清雅极了。   江洵拿起茶壶,往杯子中倒了茶,茶水缓缓注入瓷白色的杯中。   江洵端起茶,走到罂粟面前,搁下了茶。   一举一动极为优雅。   空气清冽干净,屋子里宁静极了。   罂粟面前放着一杯茶,她的神色松了几分,放下了枪。   罂粟的语气已经缓和了:“江,你方才在哪里?”   罂粟并不知道江洵的另一重身份,她之前没有通过私人电话找到他,现下才问起来。   江洵并不回答:“有些事情要处理。”   罂粟低头喝了一口茶:“我跟踪了叶楚几天。”   她丝毫没有将昨日德中饭店的贺洵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罂粟:“你说的没错,她同顺南货号的贺洵是朋友关系。”   江洵嗯了一声,态度温和。   罂粟眼睛一眯:“但陆三这人心思深沉。”   “他为了引我现身,竟这样对待叶楚……”   这时,桌上的那个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罂粟和江洵对视了一眼。   江洵快步走到电话旁边,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道低沉声线:“江洵。”   江洵的眼眸一紧。   他平静地开口:“陆淮。”   陆淮笑了一声:“你果真在古董店中。”   电话已经接了,江洵没有任何理由。   陆淮又说:“我到了北平,想同你见一面。”   陆淮声线淡淡,听上去只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   但又似乎已经设下了一个陷阱。   可江洵不能回避,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江洵没有拒绝:“怎么见?”   陆淮目的明确:“我会到北平的古董店来找你。”   空气中隐隐弥漫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的声音冷峻,随口问了一句。   “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罂粟三少斗智斗勇,给美艳的罂粟求一波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84章 第184章   江洵沉默几秒, 开口:“你来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极浅的笑, 陆淮达到了他的目的。   江洵挂了电话,面容镇定。   江洵清楚, 这是陆淮设下的一个圈套。   至于他为何会来到古董店,事情还得从罂粟逃离现场开始说起……   陆淮询问完花店老板后,便思索了起来。   他和叶楚一离开餐厅,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就失去了踪影。   陆淮沉思, 那个人现在会去哪里?   那人委托江洵照拂叶楚, 那人和江洵想必关系不浅。   那人看见自己对叶楚的亲密举动,便直接开枪, 警告自己。看得出那人极为在意叶楚, 以及叶家。   他离去后,并不会放下心,他极有可能去找江洵询问。   北平有一家古董店,那里是暗阁的据点。   说不定他正好去了那里。   陆淮眸色微动, 他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只晓得那人目前对叶楚并无恶意。   但是, 陆淮仍要提高警惕。   陆淮站起身,亲自带人前往古董店。   北平那家古董店附近。   街道上有一些人,他们行色匆匆。寒风掠过鼻间, 阵阵凉意袭来。   陆淮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伪装成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观察古董店的动静。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他们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静候一旁,等待陆淮的指令。   若是有什么情况,他们会立即向陆淮汇报。   这时,一个手下走到陆淮身边,低声道:“有人从里头出来了,古董店房门紧闭,我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陆淮目光沉沉。   若是暗阁要做生意,不会关上房门,甚至连窗帘也拉紧,如此遮掩,想必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看来,那人极有可能已经到了古董店,而江洵说不定也在里面。   陆淮沉声道:“包围古董店。”   那人现在应该还没离开。   手下应是,向其他人传达了陆淮的指令。   陆淮转身,去了对面的茶楼。   他要给江洵打一个电话,试探江洵的反应。   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江洵的声音。   江洵果真接起了电话,他的确在古董店中。   陆淮又问江洵,自己能否到古董店来见他。   得到江洵的回答后,陆淮心中了然。   另一头,江洵给了肯定的回答,他同意见陆淮一面。   然后,江洵搁下了电话。   陆淮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若是自己不应下,陆淮必定会继续调查下去。   罂粟立即问道:“陆三说什么了?”   江洵:“他说要来古董店找我。”   罂粟微皱着眉:“他可能已经包围了这家店。”   陆淮既然这么说,定是做了万全准备。   江洵快步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一道极浅的光落下。   江洵往外看去。   街道依旧热闹,那些行人看上去十分寻常,但他们虽隐藏得好,却被江洵发觉。   那些人是陆淮的手下,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   江洵转身,看向罂粟。   他神情严肃:“罂粟,你说的没错。”   陆淮为了不打草惊蛇,包围这里后,才给自己打了电话。   罂粟声音极为镇定:“戴深说过,每家古董店都有密道。”   江洵:“你随我来。”   他们正要往密室走,这时,古董店的门被人敲响。   沉闷的声音响起,店里的气氛愈加紧张。   来不及了,陆淮已经到了门口。   江洵把钥匙递给罂粟,迅速说了一句:“这是密室钥匙,地道在书架后面。”   罂粟皱眉:“你呢?”   江洵神色平静:“我替你拖住陆淮。”   陆淮要找的人是罂粟,可罂粟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罂粟握紧了钥匙,快步往书架走去。   江洵一直没有开门,陆淮便自己打开了。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带任何一个手下。   打开门的时候,陆淮不动声色地扫了店里一眼。   店里空荡荡的,寂静极了。只有江洵一人,未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江洵坐在那里喝茶,眼神淡然,气息沉寂了下来。   陆淮目光微沉,朝江洵走了过来。   江洵抬眼:“陆淮,你到了?”   仿若他根本不知道陆淮来这里的目的。   陆淮缓缓落座,看向江洵:“已经同你讲过,我怎会不来。”   江洵:“所幸你来得早,我没有等太久。”   从表面看来,这场谈话极为寻常。   陆淮一直注意着江洵的神情:“古董店的窗帘为什么拉上了?”   言下之意是,店里来了不速之客,江洵是在遮掩那人的身份。   江洵神色从容:“整理一批新到的古董,不想让旁人知道。”   话语间藏有深意,他做的事情,不会告诉陆淮。   陆淮也不必再问下去。   陆淮声线极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守在这里的暗阁成员呢?”   那人与江洵讲话时,江洵还支开了暗阁的人,看来那人的身份极为神秘。   江洵神色未变:“有事,暂且离开。”   两人一来一往,隐含锋芒。   空气沉沉地落下,带着一丝压迫。   这时,孟十敲门进来,打破了沉滞的空气。   江洵看向孟十:“你回来了?”   孟十:“是,先生。”   方才江先生与那女人有话要说,孟十便先离开了。   孟十低声道:“多谢先生帮我看店。”   孟十看见了一旁的陆淮。   陆淮气场冷冽,他坐在那里不开口,就有着隐隐的压迫感。   孟十心里一紧,提高了警惕。   江洵瞥见孟十的神情,声音温和:“自己人,不必见怪。”   陆淮晓得,方才店里的人已经走远,江洵口风极严,想必他也不会再透露半分。   再询问江洵也没有意义了。   陆淮笑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另一头,罂粟进了地道。   地道深长寂静,声响轻微。   在这样安静的地方,罂粟只听得见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她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罂粟沉吟,陆淮居然派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古董店,而江先生和她竟完全不知情。   她差点就暴露了踪迹,陆淮真是心思深沉。   罂粟眸色冷了几分。   不过,陆淮这样做,也可以说明一点。   他对叶楚极为重视。   罂粟隐在人后,陆淮和叶楚不知道她的身份。即便现在她并未做什么,依着陆淮的性子,他定是会多想几分。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怕自己会伤害叶楚。   思及此,罂粟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虽仍气愤陆淮的行为,但罂粟的脚步依旧沉稳。   过了一会儿,前方隐约有细小的亮光,丝丝缕缕的光线落了下来。   罂粟继续快步走着,道路愈发明亮了起来。   走出地道,清冽的空气袭来,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明。   地道的尽头无人,清净得厉害,通往一家餐馆。   罂粟止了脚步。   这个餐馆也属于暗阁。   罂粟离开了餐馆,回头看去。   古董店已经变得遥远起来。   不会有人发现这里。   罂粟径直离开,顺利地避开了陆淮的追捕。   ……   离开古董店后,江洵发动了汽车,车子驶离了这一条街道。   黑色的汽车穿梭在北平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着。   罂粟和陆淮都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不应该有间隙。   罂粟不是暗阁的人,陆淮想要追查她的踪迹,想必也极为困难。   日后,江洵会好好处理此事。   阳光渐渐暗了,天色沉了下来。   这辆黑色汽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路口,这条街上人烟稀少,无人会察觉到这里的异样。   江洵觉得有些乏了,他松开抓住方向盘的手。   他靠在驾驶座上,眼皮沉沉。   合上眼睛后,江洵仿佛走入了漫长的黑夜中。   他径直往前走着,一路摸索。   江洵走到尽头的同时,他也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冬季的天,向来暗得早,夕阳的光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的时候,江洵离开了,贺洵醒了。   贺洵尚且没有完全清醒,他抬眼,恰巧对上了后视镜。   他望见了什么,微微一怔。   汽车后视镜中有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易容后的脸,做过伪装,看上去平平淡淡。   贺洵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皱了皱眉。   他脚踩油门,汽车加速,往前开了过去。   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旁人只会觉得,这辆车停了一些时间才离开。   他们不曾想到,开车的那人,已经换了身份。   贺洵去了北平的一家酒店,用假身份开了一间房。   江洵有很多种易容,也有很多的身份。他能随时逃离一个场合,不落把柄。   贺洵进了房间,拧开水龙头,热水流出。   贺洵卸去了脸上的易容,擦净了脸。   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是贺家的大少爷,也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   以前也时常出现过这种情况,每当贺洵醒来,看见新的易容,就晓得江洵又去做什么事情了。   有些事,江洵会让他知道,有些事,江洵却隐瞒得极好。   无论贺洵怎样尽力去回忆,都不会想起来。   贺洵并不知道,江洵替他藏起来的,是那些血腥和黑暗的记忆。   即便如此,贺洵仍是会替他扫尾。   比如今天的突发事件。江洵若是想要离开,他会将车子停在一个略微寂静的地方。   而江洵不在的时候,贺洵必须醒过来。   他们两人中,必有一人要保持清醒。   贺洵戴上帽子,确保面容不会被人看到,他退了房后,将车子停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贺洵去了另一处,换上了贺家的汽车。   天色已暗,贺洵开车,回到贺家宅子里。   贺宅的人等了许久,见到他的汽车,喊了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贺洵下了车,气质散漫。   他淡淡嗯了一声,声音慵懒。   径直走入了宅子中。   ……   陆淮离开古董店后,便回了酒店。   他知道暗阁的事情不能暴露,所以今日行事隐蔽。   他交待过手下,佯装成行人即可,不必张扬。   因此,北平这条街道上发生的事情,除了陆淮和江洵,旁人不会知道。   叶楚在酒店等他回去,陆淮已经在六国饭店定了位子。   陆淮一回到房间,叶楚就问了起来:“怎么样?”   陆淮摇头:“那人已经跑了。”   叶楚眯起眼睛:“所以他确实在古董店里?”   陆淮肯定道:“江洵有意替他遮掩,我们不能硬来。”   叶楚自然明白,江洵是他们两人的朋友,既然他不想说,他们怎能强求。   叶楚说:“委托人暂时没有恶意,不必管他。”   此次来到北平,时日尚多,不用再打草惊蛇了。   这同陆淮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现在也不想提到旁人。   陆淮望着叶楚,她正在思索今日之事,眼神认真极了。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脸,皮肤白皙,看上去细腻温润。   陆淮忽的开了口:“叶楚,今晚我们去六国饭店用餐。”   叶楚怔了一怔:“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那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们今日已经试探过委托人一次,他定会谨慎小心,不会再露马脚。   陆淮的声线平静:“我知道。”   顿了片刻,他又出声:“我不过是同你吃顿晚餐罢了。”   叶楚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   她记起今日的画面,她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时原本暧昧的气氛,却被那人的枪声击破。   两人现下再见面,反倒不自觉地避开了当时场景。   天色缓缓暗下,屋子里寂静万分,陆淮注视着叶楚。   陆淮的眼睛静而深,叶楚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叶楚问:“为什么要去六国饭店?”   她对这个地方有些敏感,前世时,两人曾经去过。重生后,他们又在那里被人撞见……   空气沉寂下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叶楚的心绪却愈发乱了。   他想做什么?   陆淮牵起了唇角,告诉她:“我们虽已经熟悉……”   “但我似乎还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叶楚抿了抿唇,没有避开陆淮的目光。   陆淮的眼眸漆黑,目光沉沉。   他开了口,声线低沉,语气却温和得很。   “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的过去如何,未来又想做什么。”   “这些问题,我都不知道答案。”   他一字一句地讲着,叶楚的心跳漏了半拍。   陆淮直直望了过来,看进她的眼底。   “所以今天……”   “是我们两人的一场约会。”   无关旁人,无关仇恨。   简简单单的一场风花雪月。   “叶楚,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陆淮向她发出了邀请。   极为正式。   又十分珍重。   “你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这个人,时而流氓,时而绅士……危险和温柔并存。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为三少求营养液! ☆、第185章 第185章   暮色已沉, 叶楚脸上隐约被窗外的光映亮, 她的嘴角轻轻一勾。   她没有回答,反倒是转过身去。   陆淮微微一怔, 仍是沉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叶楚慢步走向沙发,拿起她的大衣,披在了身上。   她什么都不讲,此刻穿上外衣, 倒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陆淮抬眉, 笑了一下。   只见叶楚一边朝房间门口走去, 一边轻声念了四个字。   “六国饭店。”   她的步子停了,手往下移动, 落在门把手上。   叶楚忽的扭头看了陆淮一眼。   陆淮站在那里, 嘴角带笑,视线放在她的身上,片刻不离。   叶楚开口,落下了一句话。   “陆淮, 你不准备一同去吗?”   陆淮起步朝叶楚走去。   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方才那些举动已经替她说明了一切。   陆淮的手覆了上来, 握在她的手上,也握紧了门把手。   温热又熟悉的感觉袭来,叶楚愣了几秒。   他轻轻一拧, 替她打开了门。   “请吧。”   陆淮又很快松开了手,绅士极了。   他们下了楼,步子不急不缓。如他先前所言, 今晚只是一场约会,只将别的事情抛之脑后便是了。   陆淮开了车门,叶楚坐进车中。他坐在驾驶座上,汽车开了,行驶进了渐深的夜色里。   六国饭店的距离不远不近,尚且需要一段时间。   叶楚虽在北平待了几日,却一直在忙碌,现下有了时间,她便看起了北平的夜景。   迎面而来的是繁盛的烟火气息,窗子开着一道缝隙,冷冽的风吹入车内的温暖的空气中。   她扭头看去,身旁是陆淮的侧脸,不由得牵起唇角。   夜色凝重,汽车停了下来,他们下了车,一同并肩进了六国饭店。   抵达这里的时候,正是用餐时分,来来往往的人面带笑意。   六国饭店富丽堂皇,有餐厅也有娱乐场所,花费自然少不了。这里的人,有的来用晚餐,有的则来寻些乐子。   这里是北平,远离上海。他们此刻又做了易容,无人认得,行事方便多了。   步入六国饭店的大堂,衣香鬓影,宾客众多。   服务生迎上来,他认得陆淮。   陆淮来这里订位的时候,曾经用过这副易容。   服务生对陆淮说:“叶先生。”   叶楚怔了一怔,侧过头看了陆淮一眼,见他面容平静。   陆淮嗯了一声,倒是应了服务生的话。   服务生:“你订的包厢在二楼,请随我来。”   他领着陆淮和叶楚往楼上走,不经意提起:“这位是叶太太罢?”   叶楚未出声,陆淮搂住她的肩膀,替她回答了一句:“是。”   服务生的嘴巴很甜:“远远瞧着你们时,便觉得般配极了。”   他们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了下来。   服务生替他们开门后,立即离开了。   这个房间的全景出现在叶楚眼前,她的脚步一凝。   他们在这里用过餐,她记得很清楚,不是上回来北平那次,而是前世。   房间的构造没有变过,同前世一样。   叶楚停在原地,没有往前。   陆淮偏头看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叶楚很快收回思绪,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何必这样隆重?”   陆淮的声线沉沉:“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再隆重一些,也不为过。”   叶楚望向陆淮的眼睛,四下声响安静下来。   他眼中笑意愈盛,她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们走进去,房门关上。陆淮替叶楚拉开椅子,她轻轻落座。   陆淮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中间相隔的距离不远。   陆淮开了口:“不晓得你的喜好,我便替你点了菜。”   叶楚笑了:“你是在猜我的心思吗?”   陆淮唇角牵起:“若是我没有猜中,只能由你自己告诉我了。”   敲门声响起,服务生端菜进来。菜放在桌上后,那人很快出去,留给他们私人空间。   陆淮唤了她一声:“陆楚小姐。”   他用了她的姓氏来订位,现在又将自己的姓氏冠在她的名字前面,着实是在占人便宜。   “现在,你可以检验一下,我猜的是否正确了。”   但叶楚此刻并未在意陆淮的称呼,因为她看到那几道菜色的时候,已经愣住了。   前世的事情过了很久,叶楚以为她会记不清楚,可现在到了六国饭店,记忆却渐渐清晰起来。   要是她没有看错,陆淮点的这些菜……   竟同她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见叶楚没有回答,陆淮认为她或许并不喜欢这些菜。   他主动开口:“我不清楚你的喜好,但我会慢慢……”   慢慢了解你,直到我们足够熟悉彼此。   陆淮未讲完,却被叶楚打断,她忽的叫了一声:“陆淮。”   叶楚抬眼看来,目光灼灼:“你为什么会点这些菜?”   她知道,他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情。难道他会想起什么吗?   陆淮仔细看着叶楚的表情,试图弄明白她的想法。   陆淮说出了他当时的念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陆淮的声音落下,他没有继续开口,而是等待着叶楚的反应。   过了几秒钟,她忽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很喜欢。”   陆淮的嘴角不由得浮起笑意:“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叶楚一直在观察着陆淮。   这般听来,叶楚又认为他没有记起来。   陆淮的记忆分明是空的,但前世经历之事,却似乎已经印进骨子里。   他不记得,却又在潜意识中做出相同的反应。   叶楚看着陆淮的眼睛,沉默地牵起唇角,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一个人的回忆。   叶楚笑着说:“叶先生,用餐罢。”   这个夜晚,在六国饭店二楼的房间里,气氛温馨,空气中藏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但在冰冷的冬夜里,在六国饭店一楼,会发生另一件事。   罂粟也到了这里,她乔装易容,身着旗袍,美艳得很。   她接到了一个任务,现下正在一楼寻找目标。   在这里,二楼温馨至极,一楼危机四伏。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但却无人知晓对方的存在。   ……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院子中草木凋零,沉寂无声,一片萧瑟之色。   此时,罂粟踏进院子,衣服上沾染着点点血迹。   她眼神微微恍惚,落不到实处。   她穿过院子,来到一个房间前面,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罂粟抬起手来,敲响了房门。   沉闷的敲门声落进寂静的院子,瞬间消散在冰凉空气中。   这时,房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进来。”   得到允许后,罂粟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那个男人身量中等,手负在身后,背脊直挺。   他背对着罂粟站着,看不清他的脸。   罂粟强装镇定,但声音仍隐约带着一丝颤抖。   “长官,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是罂粟第一次杀人。   原本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她的手底下停止了呼吸。   那人的鲜血溅到罂粟的衣服上和脸上,她甚至忘了去擦拭。   房中的男人听到罂粟的声音,转过身来。   他看着罂粟,面容平和。   他没有接着罂粟方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他瞧见罂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罂粟才答:“想家。”   那个长官又接着问罂粟:“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特工吗?”   话音落下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男人没有逼迫罂粟回答,他的语气平静异常。   “我不会问你的过去,但是成为特工之前,你要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这次,罂粟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她的声音凉薄:“是。”   ……   寂静的房间中,电话声骤然响起。   罂粟瞬间收回了思绪。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罂粟将多余的心思沉沉压下,随即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罂粟。”   和方才回忆中的那人相同。   罂粟恭敬地叫了一声:“戴长官。”   戴长官给罂粟下达了一个任务:“我有一个亲信到了北平,你去和他见一面。”   罂粟立即应下:“在哪里?”   戴长官说出地点:“六国饭店。”   戴长官说完此事后,并未多言,很快就挂了电话。   罂粟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拐了,她险些进了暗阁,成为里面的一个杀手。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她被戴士南所救。   戴士南曾有一个儿子失踪了,因此他才理解罂粟的遭遇。   他没有让罂粟成为暗阁的杀手,他将罂粟培养成一个特工。   从此以后,罂粟就成为了戴士南的手下,在各地为他收集情报。   戴士南从不过问她的事情,罂粟只需要完成派下的任务。   她是戴士南最信任的特工之一,而今晚要见的人,则是他的另一个亲信。   ……   六国饭店。   罂粟和那个男人会在饭店的一楼碰面。   根据罂粟接到的消息,那人身穿深蓝色的西装,胸前口袋放着一块白色的方巾。   出门前,罂粟就已经易容了。   她知道,她即将见到的那个男人,也一定会做伪装。   在真正信任对方之前,他们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罂粟穿着一身朱砂色的旗袍,裙摆上用银丝绣着海棠,随着她的脚步,海棠轻轻摇曳,似活了一般。   她上半身围着貂皮坎肩,莹白的毛衬得她的肌肤更为白皙。   罂粟化了一个明艳的妆容。   有时候,女人的美丽也是一种武器。   罂粟面带笑意,走进了六国饭店。   罂粟刚踏入饭店,就将目光放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她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四周,所有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下一秒,罂粟眯了眯眼。   在这里,符合条件的男人不止一个。   看来她必须要试探一番,才能找到她真正要找的人。   约定好的具体地点在一楼的一处酒馆。   罂粟的目光落在最近的一个目标身上。   那人正靠在吧台旁,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她决定先从此人开始。   罂粟随意点了一杯酒,她的手指轻轻勾住酒杯,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罂粟长得美艳,身边又无人作陪,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想上前搭话。   但是他们瞧见美人脸上的冰冷神态,又都收了脚步。   罂粟缓缓踱着步,酒杯中的酒摇来晃去,熠熠生光。   目标人物越来越近。   罂粟假意偏开了头,脚步却不停,仍旧向前走着。   她手上的酒杯一倾,杯中的酒尽数倒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背对着罂粟,忽的感觉背后一凉。   那人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   他脸色一冷,怒气沉沉,转过身来,立即破口大骂。   “是那个不长眼的……”   那人话未说完,一转头就瞧见了罂粟的脸。   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断。   那人的语气突然放软:“小姐,请问你找我什么事吗?”   罂粟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我的酒杯不小心撞到你了。”   “你的衣服也……”   “没事,没事。”那人连连摆手,仿佛完全没放在身上。   罂粟点头:“那就好了。”   那人犹豫了片刻,仍想说些什么,罂粟忽然出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罂粟提出:“我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闻言,那人只得遗憾地目送罂粟离开。   罂粟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酒,一边将视线放回了大厅中。   她知道方才那个男人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刚才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心人自然会注意到。   若是真正的那个人看到那一幕,定会晓得罂粟是故意的。   当罂粟刚想走近下一个目标人物的时候,那人却忽的转过了头。   隔着不长的过道,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们站在原地,并未提步朝对方走去。   四周喧闹,客人来来往往,笑语声不断。   而对于两人来说,此刻周围却静极了。   罂粟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她想,那个接头人应该已经出现了。   那人穿着符合要求的衣服,面容普通,混在人群之中。   但是不排除他做了易容。   那人的目光沉静,仿佛身旁的动静都入不了他的眼。   两人都未动,始终不曾靠近对方。   这时,那个男人先有了动作。   他提步离开,朝着一楼走廊走去。   离开前,他特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罂粟,才走出了大厅。   罂粟立即跟上。   那人走在前面,罂粟落后几步,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们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喧嚣声渐远。   两人的步子都极轻,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走廊很长,那人行至走廊的尽头,在最后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   他拿出钥匙,插进了锁扣。   钥匙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那个男人推开了门,先走了进去。   他立于门口,手扶着门边,目光落在身后的罂粟上。   那人面无表情,没有靠开口说任何话。   但是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在等着罂粟走进来。   罂粟没有半点犹豫,上前几步,踏进了房间。   那人合上了房门,罂粟立即转过身,看向他。   她不会将后背露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房中无人,极为沉静,但是空气隐隐绷直,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两人相对而立,静默一片。   下一秒,罂粟出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是他让你来的?”   那人开了口:“是。”   犹如一阵寒风拂过,空气凝滞。   这道声线是彻骨的冷,罂粟微微一怔,随即说了一声:“我叫罂粟。”   他的声音极凉,房间里寂寂无声,只有他冰冷的声音落下。   那人直直看进罂粟的眼中,他的眼神森冷阴寒。   “我叫莫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戴长官在42章出现过,只是前几章才揭露他的姓名。   莫清寒是戴长官的另一个重要特工,所以之前他们查不到他的行踪。   罂粟当然是好的,剩下的不剧透~ ☆、第186章 第186章   罂粟是头一回听到他的名字。   她向来知道戴长官有一个亲信在南方行动, 据说那人行事缜密, 次次都能达成任务目标,却从不暴露自身。   罂粟开口道了一声:“久仰。”   莫清寒的语气已没有那般冰冷:“我们同为长官效力, 幸会。”   他伸手按下开关,头顶的灯亮了起来。   灯光照亮整个房间,他们看清楚了对方的易容。   罂粟的笑意有些冷:“既然是接头,你为何不露真容?”   莫清寒反问:“谁知道你这张脸下面, 又会是什么面目?”   戴士南的每个特工都训练有素, 敏感多疑。   莫清寒和罂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他们的心思比旁人更重。即便是与自己人见面,他们两人仍是留了一手。   此时气氛有些僵, 他们并非敌人, 必须有人开口打破现在的气氛。   莫清寒敛了神色:“我听说过你。”   罂粟面色不改:“我们同为政府做事,不必客气。”   她这话一说,证明方才的事情已经掀了过去。   他说:“我知道戴长官手下有一个极善伪装的女特工。”   “戴长官在南京,我现在在北方一带行事。”罂粟对莫清寒的称赞, 没有半点反应。   莫清寒也不想同她虚以为蛇:“有一个任务给你。”   罂粟直截了当:“什么任务?”   莫清寒眼神极冷:“查北平的那群反动分子。”   罂粟有所耳闻:“尚思道也在查这件事。”   那天,叶楚和贺洵在德中饭店, 罂粟观察叶楚的时候,竟发生了意外。   有一群反动分子混进了饭店,造成了骚乱。   “这件事是陆督军交待下来的。”莫清寒说, “他想知道,谁要对政府不利。”   莫清寒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面上没有带出任何一丝情绪, 平静得很。   罂粟点头:“我明白了。”   她知道陆宗霆掌管华东地区的事务,既为政府效力,必然要掌控好北平的风向。   戴士南培养了他们这一批特工,就是为了让陆宗霆能够准确把握各地的消息。   特工负责收集消息,戴士南则将这些讯息交给陆宗霆。   莫清寒声音冰冷:“陆督军希望尽早知道北平的事情。”   罂粟应了一声:“我会尽力。”   莫清寒:“你先走。”   他们身份特殊,不能被旁人发现。   罂粟看了莫清寒一眼,转身离开了六国饭店。   ……   同一时间,上海。   北平和上海虽相隔两地,但发生的事情却紧密相连。   这边的六国饭店宾客来往,那里的大都会歌舞升平。   秦骁和丁月璇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此事还得从傍晚时分开始说起。   他们现在正处在冷战之中。   自从那晚丁月璇问了秦骁一个问题后,两人的关系便僵住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秦骁会继续来接丁月璇,接她去大都会,再送她回家。   但是,两人一直沉默相对。   丁月璇没有再问,秦骁也不会主动开口。空气极为沉闷。   这天黄昏,秦骁开车去接丁月璇。   天色已晚,日光早已落了下来,光线极为昏暗。   车子停下,秦骁透过车窗看去,丁月璇正站在那里。   四下是沉沉的暮色,愈加显得丁月璇的皮肤雪白,气质柔和。   丁月璇垂着眼,她的脸色极为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骁下了车,打开车门。   丁月璇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来。   她缓缓地走了过来。   丁月璇径直上了车,视线并未落在秦骁身上。   车子发动,往大都会的方向驶去。   车内一片静默,这种寂静却让人觉得压抑。   丁月璇坐在秦骁的右侧,两人之间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遥远冰冷的空气。   丁月璇偏头,往窗外看去。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看上去寂静极了。   天光一寸寸暗了下来,街上也慢慢安静了下来。那些白日的喧嚣都已经远去。   秦骁用余光看丁月璇,她面容素净,依旧好看。   过了这些日子,尽管乔六已经不会来找丁月璇了,但秦骁仍是每日来接她。   如果看不见丁月璇,秦骁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秦骁告诉自己,他这样做,或许只是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秦骁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了什么,那晚丁月璇的话响在他的耳边。   “秦骁,对你来说,我只是朋友吗?”   她的声音不重,却清晰地落进秦骁的耳中。   当时,秦骁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与丁月璇冷战的这几天里,秦骁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遍遍回想,这个答案越加鲜明。   秦骁是开武馆的,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他并不能给丁月璇安全感。   这样的日子并不安稳,秦骁不希望丁月璇跟着他,每日都在危险中度过。   丁月璇的歌唱事业蒸蒸日上,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秦骁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那晚丁月璇未听见自己的答案,她的情绪从失望、生气……最后归于沉默。   这些都清晰地印在秦骁的脑海里。   但丁月璇对他而言,始终是特别的。   有一点秦骁可以确定,他不希望和丁月璇的关系一直保持现在这样。   秦骁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丁小姐。”   丁月璇嗯了一声,声音很淡。   秦骁:“你最近在做什么?”   秦骁向来话少,这是他头一次主动问起。   丁月璇仍看着窗外:“老样子,不过,有唱片公司要来给我写首新歌了。”   丁月璇的名气很大,很多公司都找上她,想让她唱他们公司的歌。   秦骁不假思索:“不必担心,只要是你唱的歌,大家都会喜欢。”   丁月璇眸色微动:“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秦骁语气极为认真:“我听过,晓得你唱得有多好。”   秦骁知道丁月璇的能力,很多人来大都会就是为了听她唱歌。   每回丁月璇唱歌的时候,秦骁就站在台下默默看着。   那些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都是对丁月璇的肯定。   只是这些话他向来不提,从来都放在心里。   丁月璇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那份沉寂中却带着一丝柔和,空气仿佛都缓了下来。   丁月璇没有开口,但车内的气氛已不像方才那样沉闷。   秦骁继续说:“那天,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先聊了些近日的事后,待到丁月璇的心情放松了些,秦骁才提到那天的争吵。   丁月璇的语气有些缓和了:“是吗?”   “那你是有意的?”丁月璇又开口。   丁月璇是故意这般问的,话语间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秦骁摇头。   车子停了下来,大都会就在前面。   秦骁:“月璇,我们到了。”   丁月璇凝视着秦骁,忽的说了一句:“秦骁,你今日讲清楚。”   “若是不讲清楚,我们就不必下车了。”   她的语气极为认真,带着一丝坚定。   秦骁愣住,望向丁月璇。   天色愈发暗了,夜空黑沉沉的,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眼前的道路。   丁月璇的眼睛极黑,里面仿佛有着一簇光。光线微弱,但却明亮极了。   丁月璇的心,一如从前。   她在等他的回答。   静默的空气里,两人四目相接。   窗外是漆黑的夜,喧嚣的人声渐渐响起。但他们望着彼此,那些声响仿佛都消失了。   秦骁的视线掠过丁月璇的脸,她的眼神清澈极了。   他的目光深了几分。   秦骁刚要开口。   这时,有个人过来敲车窗,沉闷的声音响起:“秦先生。”   方才的氛围被打断,丁月璇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心里有几分失落 。   但是她的面色不显,令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秦骁看了丁月璇一眼,这才打开车窗,看着来人:“怎么了?”   那人开口:“你的武馆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秦骁眉头一皱。   那人继续说:“武馆有人出事了,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秦骁极为担心:“我现在过去。”   丁月璇立即开口:“我同你一起。”   武馆出事了,秦骁定是极为担心,她要跟过去看看。   秦骁怔了几秒:“你……”   丁月璇今晚还要在大都会唱歌。   丁月璇看向大都会的人:“你同九爷讲一声,今晚我不登台了。”   那人愣住了,但是很快就应下。   如今夜来香名气极高,她如果临时有事,不能唱歌,只要和九爷提一句,九爷就会同意。   秦骁深深地看了丁月璇一眼。   然后,他收回视线,汽车缓缓发动,驶进了冰冷的夜色。   方才他们的谈话被打断,有些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他们把那件事暂时放在了脑后。   一路上两人并未说话,空气安静极了,但是气氛很好。   汽车停在了教会医院的门口。秦骁和丁月璇下了车。   空气中漫着消毒水味,愈往里走,那种味道愈发浓了。   秦骁脚步不停,往病房走去。丁月璇并未说话,跟在他身后。   行至病房,秦骁推开门进去。两人抬眼望了过去。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脸色极差,闭着眼,看上去极为虚弱。   此时,他正在打吊针。药水缓缓地流进他的体内。   空气透着沉沉的压抑。   医生站在病床前,正在看他的病情。秦骁和丁月璇走了上去。   秦骁神情严肃:“医生,这人是我的朋友,他患的是什么病?”   医生看了秦骁一眼,缓缓说道:“他中的是慢性毒,一时之间,很难解毒。”   医生又随口说了一句:“最近不知怎么了,前几天也有几个中这种毒的人过来。”   秦骁心头一紧:“其他人也中了相同的毒?”   医生:“嗯。”   然后,医生离开了病房。   秦骁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陆淮。   秦骁看向丁月璇:“月璇,我有事要离开,我先送你回家。”   丁月璇晓得这件事不寻常,而且中毒的人是秦骁的兄弟,秦骁现在一定很担心。   她没有多言,嗯了一声。   送丁月璇回家后,汽车又驶向和平饭店。   到了和平饭店,秦骁径直走了进去。   大厅里没什么人,声响极轻。   三少一般都在五楼,秦骁脚步匆匆,准备上楼。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周副官。   秦骁有些焦急:“周副官,我有事要同三少讲。”   周副官:“三少现在不在这里。”   陆淮去了北平,不过这件事被隐瞒了下来,旁人并不知情。   周副官又说:“你可以把这件事和我说,我会告诉三少。”   秦骁把他兄弟中慢性毒的事情讲了一遍,周副官眉头皱起,这件事确实有古怪。   说不定又有人要在上海惹事。   秦骁离开后,周副官立即打了一个电话去北平。   他联系上了北平的人手,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陆淮。   ……   六国饭店二楼的这场约会即将被人打断,但当事人尚且不知。   叶楚和陆淮正在用餐。   叶楚虽吃不下这些菜,但她仍是细细扫了一眼,于她而言,这些都是她的回忆。   尽管回忆只有她一个人拥有,但这个夜晚是同他一起度过的。   陆淮喝了酒,他抬眼望向叶楚。   他的意识依旧清晰:“叶楚,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来六国饭店之前,陆淮讲过,他想要多了解她一点。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但是除此之外,他希望,两人还能有共同努力的方向。   叶楚的动作一顿,她同意了:“可以。”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先前陆淮问过,但当时他们并不相熟,现在她的答案和那时候一定不一样。   叶楚想了想:“在你身边,总是感觉很安心。”   她在他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只要有他在,无论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陆淮笑了一声,又问:“那你的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   叶楚不假思索:“自信、勇敢、坚强。”   她前世问过陆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是他的回答。   她的答案没有更改,同他说的一模一样。   陆淮抬眉,正想说什么,却被叶楚打断:“陆淮,换我来问你。”   陆淮应了声:“好。”   叶楚开了口:“你有什么样的要求?”   她仅仅只是想听他的回答,是否同那时一样。   陆淮望着叶楚的脸,眸光渐深,似要看进她的眼底。   他沉默地凝视着,嘴角忽的浮起了一丝笑意。   陆淮开口,正要准备回答。   这时,房间的门竟被人敲响。   他们怔了几秒,对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再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陆淮快步走向门口,开了门,有一个人神色匆忙地走进来。   他正是陆淮的暗卫之一,北平有人传了消息。   暗卫出声:“上海出事了。”   陆淮眼眸一紧:“什么事?”   暗卫:“有人中了慢性毒。”   陆淮立即做了决定:“你去订明早的火车,我和叶小姐马上回上海。”   暗卫低头:“是。”   陆淮转身看向叶楚,她站在那里,听到了消息后,随即紧张了起来。   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下回我会弥补这次的……”   约会。   叶楚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好。”   陆淮替叶楚披上了大衣,他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下了楼。   他们会赶明日最早的班次回上海,现在必须回到酒店。   六国饭店的门口,照旧人来人往。   陆淮护着叶楚的身子,避免旁人触碰到她。   陆淮和叶楚已经到了门口,他们踏了出去,冷风吹来。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也离开了一楼房间。   罂粟已经走了,易容后的莫清寒也准备离开饭店。   人群拥挤,莫清寒撞到了一个穿着裙装的女人。   他想尽快离开,压低声线道了句:“抱歉。”   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叶楚微微一怔,步子一顿。   陆淮似有察觉,跟着停下了步子。   陆淮和叶楚站在那里,两人同时转身看去。   人群如潮般涌出,方才那人已经隐没了身形。   消散在人群中。   因为行迹匆忙,他们三人都没有识破对方的伪装。   陆淮和叶楚眯起了眼睛,站在北平的街头。   忽有冰凉感袭来。   两人清醒极了,他们同时抬头。   只见大雪纷纷落下。   他搂着她肩膀的手,此时又紧了几分。   身体的温热和雪花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雪花从他们眼前飘落。   北平的冬夜,清冷静默。   只留下簌簌雪声。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和叶楚约会,罂粟和莫清寒接头,秦骁和丁月璇发现中毒,三件事发生在同一时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前面的伏笔都开始揭露了,顺便求下营养液~ ☆、第187章 第187章   清晨, 寒塔寺。   天刚破晓, 天空是浅青色的。淡薄的雾气笼着寒塔寺,风吹了过来, 愈加寒气逼人。   时间尚早,寒塔寺里并没有香客。四下安静极了,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缓缓走了过来, 在寂静的小路上, 身影在雾气中渐渐鲜明了起来。   那人停下脚步, 抬起手,敲响了寒塔寺的大门。   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小和尚走过去, 打开了门。   光线倾泻而入,映亮了门口那人的面容。   小和尚认得他,是纪彦儒。   纪彦儒是南洋大学的教授。他精通佛学,时常会来同净云大师讨论佛理。   纪彦儒早上有课, 所以往往在清晨时分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西装是灰色的, 质地高级,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儒雅,气度极好。   但无人知道, 这谦逊温和的外表下的那颗心,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小和尚开口:“纪教授。”   纪彦儒点了点头。   纪彦儒来得早,他的身上似带着一丝雾气。   大门合上, 小和尚领着他走了进去。   来到净云的房间,小和尚唤了一声:“净云大师,纪教授来了。”   净云目光一滞,他的神色依旧平和,但平静的外表下却似隐着什么东西。   随即,净云收拾了情绪,开口:“进来罢。”   纪彦儒走了进来:“大师。”   房里燃着香,漫着一种极为清淡的香气,令人的心平静下来。   净云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气质平和。   小和尚走后,房门合上,气氛瞬间转变。   净云面色一沉:“你找我有何事?”   与方才截然不同。   净云并不在意在纪彦儒面前,展现真实的面目。   纪彦儒:“无事,只不过让你杀个人罢了。”   他的语气未变,杀人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净云没有答应,沉默不语。   房里一片静默,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空气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纪彦儒冷笑了一声:“不做?”   净云寒塔寺方丈的身份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潜心修佛的大师了,实在可笑。   别人不晓得净云的面目,但是他知道,净云大师这个称号,是多么虚假。   净云:“我不想再为你杀人。”   先前,他确实帮纪彦儒做过一些事情。但是,后来莫清寒成了他的主子,他自然不愿再为旁人效力。   纪彦儒漠然道:“你忘了,寒塔寺是怎么在上海立足的吗?”   他帮过净云良多,两人在很久以前,就合谋干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今日这事,净云不得不做。   净云神色平静:“我没有忘记。”   那时,净云刚离开汉阳监狱,受了莫清寒的嘱托,来到上海。   他以寒塔寺方丈的身份潜伏下来。   而净云人生地不熟,寒塔寺的成立,多亏了纪彦儒的帮助。   寒塔寺的名声日渐响亮,也离不开纪家的照拂。   纪彦儒:“如果不是南洋大学力撑,寒塔寺绝不会有今天。”   当初他扶持寒塔寺,就是想借寒塔寺的名义,做一些事情。   净云眼神一暗:“我知道。”   纪彦儒咄咄逼人:“这件事,你做还是不做?”   他笃定,净云不敢不应。   净云松口:“你要杀谁?   纪彦儒心计极重,若是自己不帮他做这件事,他必定会揭露自己的身份。   纪彦儒一字一句:“顺南货号,贺兆。”   提到贺家,纪彦儒的手握紧了几分,脸上也露出一丝狠厉。   贺兆是贺洵的二叔,是顺南货号的重要掌事人之一。他若是出事,顺南货号必定会大乱。   净云:“既然你托我去杀贺家人,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纪彦儒:“我要让顺南货号倒下。”   以及贺家,家破人亡。   沉沉的空气落下,压抑笼着整个房间,令人难以呼吸。   纪彦儒和贺家之间的纠葛极深,他不会放过贺家。   当年,贺洵失踪一事,正是纪彦儒所做。纪彦儒只负责拐走贺洵,但他并不知道日后贺洵去了哪里。   但他没有想到,几年前,贺洵竟然平安回到上海。   贺家人对贺洵保护得极好,现在他很快就会接管顺南货号,纪彦儒也无法对他下手。   但是,纪彦儒会一步步摧毁贺家,杀了贺兆,这只是第一步。   净云:“是吗?”   净云隐约晓得,纪彦儒对贺家有敌意。   但是,净云没有多问。   纪彦儒:“此事要做的隐蔽,不能被旁人发现。”   净云来到上海前,本就是穷凶极恶之人,黑色交易,杀手买卖,无恶不作。   这件事交给他去做,最为放心不过。   净云:“我知道了。”   净云沉思了一会,开口:“我可以用毒。”   “慢性毒不易让人察觉,悄无声息地就可以取一个人的性命。”   贺家势大,若是派杀手去杀贺兆,容易暴露踪迹。   让贺兆中慢性毒,即便他发觉了不对,那也为时已晚。   纪彦儒笑了。   让贺兆中了毒,一点一点受尽折磨死去,真是最好的选择。   房里依旧漫着香气,佛香袅袅,空气沉静极了。   纪彦儒看了净云一眼。   净云来到上海,成了寒塔寺的方丈。纪彦儒认为,净云定是别有居心。   不过,只要净云做的事情不牵扯到他,他也不会处处限制净云。   纪彦儒开口:“净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只要净云识趣,他不会泄露净云的真实面目。   今日,合作已成,净云继续当他的寒塔寺大师,而他依旧是南洋大学受人尊重的教授。   他们各自隐在幕后,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净云未说话。   房里寂静极了。   纪彦儒站起身,门被合上,纪彦儒走了出去。   他的外表依旧儒雅,仍旧是旁人口中那个学问极好、待人谦和的纪教授。   天色愈发亮了,阳光照了下来,但这光亮却是冰冷的,隐藏着萧瑟的气息。   纪彦儒走进光影里,渐渐远去。   车子发动,驶离了寒塔寺。   ……   天色渐亮,清冽的雾气漫了上来,雾气浮浮沉沉,北平仿佛都沉在了这片静谧之中。   今日,叶楚和陆淮要回上海。叶楚起得很早,简单收拾了一下。   昨晚她和陆淮在六国饭店吃饭,发生了一些意外,晚餐无法进行。   陆淮的人说,上海出了一些事,他们必须立即赶回去。   叶楚正要起身离开,这时,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陆淮低沉的声线:“叶楚,是我。”   叶楚停下动作,打开门,看向陆淮。   陆淮往房内扫了一眼,他走了进去,拿起叶楚的行李:“走吧。”   叶楚嗯了一声。   房门合上,两人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微凉的空气便涌了上来,空气极为干净,脸上传来沁凉的触感。   黑色的汽车发动,驶向火车站。在冰冷的雾气中,渐渐变得遥远了起来。   清晨,火车站还没什么人,周围寂静无声。雾气仍没有散去,四下有些看不分明。   陆淮和叶楚迈着步子,来到了站台。   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两人都没有开口。   清冷的光线落下,两人的背影显得极为静默。他们各怀心思,空气有些沉闷。   昨夜那道声音是谁?   上海多起中毒事件是否有原因?   又是谁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   这时,悠长的汽笛声响起,火车进站。   轰隆声打破了这片寂静,陆淮和叶楚抬头,火车停了下来。   他们收起了心绪,上了火车。   火车朝着上海未知的危险行驶而去。   ……   他们订的是两个单间卧铺车厢。   叶楚坐在自己那间车厢中,看着窗外,心思重重。   离了北平后,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车窗上弥漫着雾气。重生以来,许多事情提前发生,又有很多意外,无法预料。   上海的医院中出现了一些中慢性毒的病人,她试图从大脑中寻找出相似的事情。   叶楚的眉头皱起。   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   明天……   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中午时分,车厢的门被人敲响,叶楚开了门。   似是猜到她不想用餐,陆淮拿了午餐过来。他合上门,扫过她略带愁思的脸。   陆淮猜测:“你在想上海的事情?”   叶楚没有否认。   陆淮问:“上海市民中毒的事情,前世发生过吗?”   叶楚告诉他:“前世有过一件类似的事情,但发生在很多年后。”   那时,陆淮和叶楚已经结婚一年了。   “当时有一个商人中毒,因是慢性毒,时间太久,毒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治疗。”   “嫌疑人范围太广,巡捕房不能确定目标。”   “最终草草结案,不了了之。”   前世,叶楚仅仅是在报纸上看到这件事,但那个商人的名字,她记不起来。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即便是有名气的富商,数量也十分多。   顺南货号、锦泰银楼、宝顺洋行……细数上海那些名气大些的商行,也无法从中找到答案。   叶楚只晓得,前几日,秦骁发现的那几起中毒事件,在上一世并没有出现。   但两件事情必定有所关联。   窗外落着小雨,车厢里仿佛也能感觉到那种潮湿阴冷。   见叶楚神色凝重,陆淮下意识伸出手,手指落在她的额间。   叶楚微微一怔。   他的手指轻抚着她的眉心,指腹温热。   在陆淮的安抚下,叶楚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陆淮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叶楚的手,他手指合拢,将其握住。她的手心冰冷,他不由得抓紧。   陆淮开了口:“别担心。”   叶楚察觉到陆淮的温度传到她的掌心,安心极了。   陆淮:“这件事已经提前发生了。”   “回上海后,我会让人盯紧那些富商,不给旁人可趁之机。”   火车往前行驶,夕阳缓缓落下,陆淮在叶楚的车厢中待了一整个下午。   入了夜,陆淮仍是没有离开。   窗外的景物掠过叶楚眼前,她默不作声,茫然地看着。   宁静的湖泊、沉默的山脉,均是冬季霜白的颜色。   不知怎的,从北平回上海的这趟旅途,天一直在下雨。   雨势渐大,当豆大的雨水猛烈地砸向车窗的时候……   叶楚的心一揪。   她记起来了,明天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叶楚忽的扭头看向陆淮,却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整个下午,他似乎一直在看她。   他们四目相接。   陆淮唤了一声:“叶楚。”   叶楚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她心中有事,不知从何说起。   但她知道,他是陆淮,只要她讲,他便会听。   他曾是她最好的倾诉伴侣,现在也是。   叶楚开了口:“陆淮,你知道我有一个姐姐吗?”   陆淮怔了一秒,点了点头。   叶楚讲述着她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事情,她的眼神游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叶楚的姐姐名叫叶姒,和叶奕修同年同月同日生。   当时,苏兰和万仪慧同时在美国教会医院生产。两个孩子出生时间相近,无法分清。   他们年龄相同,一个是叶家大小姐,一个是叶大公子。   叶楚顿了一顿:“她消失在了十三年前的冬天。”   陆淮伸出手,搂住叶楚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他们靠在车厢床铺上,她继续讲着,声音细小又柔和,贴着他的身体传来。   叶楚当年才四岁,她记得当时叶家陷入混乱,她在家中等待,却一直没有等到姐姐回来。   奇怪的是,那些细节于她而言,并不模糊。   叶楚说:“一星期后,巡捕房找到了尸体。”   “那个女童,面容已经分辨不清。”   “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同姐姐离家那时一模一样。”   陆淮拢着叶楚的肩膀,她发间清香传来,他收紧了手。   她靠在他身上,陆淮轻抚着她的背。   叶楚的声音愈发沉了:“明天是我姐姐的祭日。”   叶楚的头埋进陆淮的胸膛,声线听上去更遥远了。   隐约带着一丝呜咽,她埋在那里,似乎不想让他发现。   陆淮不去拆穿,只是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往下移。   火车驶进了黑暗的隧道,车厢里没有开灯。   在黑夜里,他环紧了她的身子。   陆淮想到了另一件事。   当年贺洵失踪,贺家人四处寻找无果。法租界巡捕房查了许久,耗时耗力,不想继续。   几年前,贺洵竟重新回到贺家。   贺洵回来后,多了江洵的人格。他们都知道,贺洵失踪期间,在暗阁做杀手。   当年定是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情,江洵和贺洵才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体中。   而叶姒的死亡也有疑云,既然面容不清,那个人或许并不是她……   “你还记得贺洵失踪一事吗?”   过了几分钟,叶楚却迟迟没有回应。   火车离开了隧道,窗外透进来细碎的光。   寂静的光落在他们身上,能看见陆淮的手搂住她。   陆淮轻声开口,唤道:“叶楚?”   叶楚没有回答。   陆淮轻轻松手,她的身体往下一滑,他很快收紧手,接住她。   叶楚的身子微微起伏,在呼吸着,她似乎累极了。   倒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在黑夜细微的光里,陆淮瞧见她安静柔和的脸,双眼紧闭。   他摇了摇头。   她这个人,在他的面前。   总是这样毫无防备。   也不怕他乘人之危。   陆淮低下头去,见她额头白皙光洁。   许是因为他在,她方才皱起的眉头早已舒缓。   陆淮轻轻吻了一下。   前路茫然,回上海的夜晚这样漫长。   有她在。   似乎也没有那样难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给今天的吻求营养液~ ☆、第188章 第188章   沉寂的黑夜里, 两人的面容看不分明。   陆淮缓缓松开叶楚的身体, 俯身将她放在了床铺上。   她已经睡着,身子极软, 任由他的手接住。   听话得很。   陆淮伸手一拉,替她盖上被子。他坐在床边,安静凝视着她。   怕打扰了她,陆淮并不开灯。   火车疾驰, 光和树影交错, 落在叶楚的脸上。   陆淮的手袭上来, 拨弄好她凌乱的发。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身旁,叶楚微微皱眉, 想避开脸颊上的那只手。   他的动作一滞, 没有继续。   她在梦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   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不知他在这里待了多久,离开的时候,陆淮拉上了窗帘,屋内光线暗沉。   待到叶楚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   她躺在单间车厢的床铺上,被子也盖得齐齐整整。   叶楚逐渐清醒过来。她才意识到, 自己是何时入睡的?   她竟完全没有印象。   这时,陆淮过来找她,叶楚便没有再想。   列车上响起了声音, 火车即将到站,抵达上海。   叶楚随陆淮下了火车,人群熙熙攘攘, 他护着她坐进了车中。   陆淮先带她去了一趟和平饭店,她卸去脸上的易容后,换了一身衣服,才回了叶公馆。   冬日冰冷的上海,陆淮送叶楚回家。   叶公馆门口停着好几辆黑色汽车,车子全开出来了,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叶楚往里走去,她的背影沉默,步伐沉重极了。   临近过年,叶公馆却气氛沉闷。   路上没有几个人,叶楚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叶楚将行李放回了房间,然后快步进了客厅,她见到了苏兰和叶钧钊凝重的面色。   一如往常。   今天是叶姒的忌日,巡捕房的人寻到了她的尸体。   事情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但叶姒的死亡,是苏兰和叶钧钊的症结所在。   头一个孩子的离去,让两人备受打击,她的离去也成为了叶家不能触碰的话题。   与此同时,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永远也无法复原。   这一天,叶家人去了上海郊外的公墓。   天色阴沉,灰暗极了。   叶家的车子停了,他们往山上走,到了一处墓地。   那里葬着叶家的大女儿,一个因为意外离开的人。   苏兰放上了一簇小小的白色花朵,送给墓里那个小小的人。   那是叶姒喜欢的花。   关于叶姒的回忆,永远停留在了十三年前的那年冬天。   叶楚点了一支香,在心中念着,愿她安好。   重重乌云笼罩着上海,眼看着很快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他们沉默地望着那个墓碑,背影肃穆。   ……   北平的一处公墓。   这段时间并不是扫墓祭拜的日子,公墓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也瞬间消散。   这时,墓园门口停下了一辆汽车。   四周空寂,无人经过,只有孤零零的车子停在那里。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子走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一束花。   她的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眼神沉静。   她伫立在车旁,遥遥站着。   她望着墓园,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不知落向何处。   下一秒,她收回了视线,提步走进了墓园。   那人正是罂粟。   昨日刚下过雪,整个墓园覆上一层薄薄的雪。   清晨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天色暗沉得厉害。   雪渐渐融化,地上泥泞一片。   空气悠悠沉浮,雾气深重,白雾浓浓,虚虚地笼在墓园中。   罂粟刚走进雾中,衣服上就已经带上隐约的湿意。   罂粟脚上是一双精致的皮鞋,鞋子落在湿冷的泥泞上。   泥土偶有溅起,沾湿她的衣摆,冰冷极了。   罂粟却恍若未察,目光落在前方,脚步不停。   时常会有人来打扫公墓,所以看上去也算干净整洁。   罂粟的眼神掠过一排又一排的坟墓,她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   最终,她在其中一个墓碑前停下了步子。   墓碑上没有任何标记,空白一片。   除此之外,这个坟墓与旁边的并无不同。   只有罂粟知道,这块墓碑的下面同样没有东西,空空如也。   罂粟照着和往常一样的做法,上香烧纸,然后祭拜。   仿佛下面躺着的仅仅只是她的一个老朋友。   最后,她弯腰将一束干花放在墓碑旁。   不知名的花束静静地靠在上面,和空白的墓碑相对。   罂粟站起身时,视线落在那一束干花上。   她的背影隐在白雾中,极为寂寥。   罂粟的思绪逐渐抽离,回忆渐深。   ……   罂粟还记得离开家前的最后一个片段,就是摆在她桌旁的一束花。   似乎是白色,也可能是别的颜色。   记忆隔得太远,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有那淡淡的香气,隐约萦绕在她的鼻间。   当时她说喜欢,母亲便将其放在了她的房间里。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被人拐走了。   罂粟被拐后,意外被戴士南所救。他给了她一个机会,那就是成为特工。   罂粟刚到北平的时候,戴长官为了防止她逃跑,一直派人监视着她。   也有不少人同她一样,需要接受专业的训练。   所有被训练的人,都必须留在一座宅子中。   没有上头人的允许,不准擅自外出。   即使在偶尔的几次任务中,也始终有人监视着他们。   在这些人中,罂粟学得最快,学得最好。   当罂粟知道自己有能力逃出去的时候,她动了心思。   那天晚上,罂粟终于找了一个机会,能够逃离这座宅子。   她避开了所有的守卫,这些方法是从训练中学到的。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平安无事地走出了宅子。   当罂粟以为自己即将离开此地的时候,她发现在小巷的尽头,有人早就站在那里等她了。   罂粟永远记得那一幕。   光线幽暗的小巷中,戴长官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他从黑暗中走出,目光落在罂粟的身上。   罂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虽然那些守卫隐在黑暗中,但是罂粟仍然感觉到有无数的枪指着自己。   只要她稍有异动,那些子弹立即就会破空而来。   将她当场击毙。   没有什么比希望落空,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她的一举一动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罂粟心思极为通透,瞬间想明白了戴长官的用意。   原来她暗自窃喜,以为自己顺利出逃。   没想到那些举动,在别人眼中看来,仅仅只是不自量力的行为。   戴长官知道罂粟比一般人聪明,这是她的优点。   同样,这也是一道阻碍,让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特工。   就像今晚一样,只要罂粟找准了机会,她就不会让自己一直被困住。   而这恰好是成为特工的大忌。   一个近乎完美的特工,却心思活络,不可掌控。   那么他宁愿选择一个听话,会服从命令的人。   他要的是一个为了任务,为了组织,能够立即付出生命的人。   而不是时刻潜于暗处,以个人之事为先的不定数。   当戴长官察觉到罂粟想要逃跑的意图,他就故意放松了对她的管制。   他让罂粟以为她有逃走的机会,并且能够顺利逃离。   而在最后罂粟才会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给她设下的一个圈套。   到了这个时候,罂粟定会受到警醒,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会让罂粟知道,无论罂粟往哪里逃,都没法逃出他的监视范围。   罂粟的性子极强,这样正好能够打压她的脾气。   戴长官在罂粟身上花费这么多心力,因为他知道罂粟是个可用之才,他不想轻易放弃。   那时的罂粟不像现在这般冷静,她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失了方寸。   她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却不说一声求饶。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罂粟仍旧没有服软。   她定定地看向戴长官,不发一言。   戴长官上前一步,走到罂粟的跟前。   “罂粟,我救了你,你就以为我是个慈善家吗?”   现场静了片刻,罂粟摇了摇头。   戴长官接着说,声音带着沉沉的压迫:“我从来不收无用之人。”   罂粟看向戴长官的眼中,不曾移开视线。   听到此处,罂粟脸上更是暗淡了几分。   戴长官的话冰冷极了,清晰地响在罂粟的耳畔。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我将你送回人贩子那里,不再理会。”   戴长官并未说完,但是罂粟知道他的意思。   若是她重新回去,戴长官永远也不会让她逃出来。   戴长官继续说道:“要么你就抛弃过去,成为一个真正的特工。”   那晚,冰冷的小巷,平静下暗藏胁迫的话语,以及周围沉沉压下的凝重气氛。   罂粟永不会忘。   她只记得那时的她握紧了手心,剧烈的心跳声骤然响起。   她甚至有些听不清,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   她此时说的那些话,竟变得遥远起来。   “我选择后者。”   罂粟明白,从今以后,她必须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   忽的起了一阵风,吹起罂粟的衣角。   寒冷彻骨的风,划开安静的空气。   罂粟逐渐回过神来,她身侧捏紧的拳头放开,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空白墓碑上。   她知道,家中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而今天恰好是她的忌日。   每年这个时候,罂粟都会来墓园祭拜。   无人知晓,罂粟祭拜的究竟是谁。   也不会有人知道,罂粟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身份。   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叶大小姐。   叶姒。   这时,罂粟目光沉了下来,坚定无比。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会再有所改变。   这本就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现在,只要能护着她爱的人,如此便好。   ……   北平铁路局。   有人避开了铁路局的其他人,来到了一个办公室。   他是陆淮的暗卫,要来这里取一样东西。   窗户紧闭,窗帘被拉上,办公室里光线昏暗。   此时,办公室无人,寂静一片。   暗卫找到了这几日的乘客名单。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细看。   暗卫一面听着门外的动静,一面用微型相机拍下了这份资料。   等到办公室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里面已经恢复了原样。   不会有人发现,办公室曾经来过人。   另一头,上海的和平饭店中,电话骤然响起,陆淮立即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方才潜进铁路局,拿到乘客信息的暗卫。   暗卫得到信息后,立即给陆淮打了电话。   暗卫禀告:“三少,事情有眉目了。”   陆淮声音一沉:“你说。”   暗卫说道:“你让我继续盯紧火车乘客,查探是否有莫清寒和容沐这两个名字。”   陆淮:“嗯。”   莫清寒突然出现在火车上,并且和叶楚有过交谈。   若是他乘坐了火车去北平,定会留下痕迹。   暗卫:“莫清寒始终没有踪迹,但是在昨日离开北平的一列火车上,出现了容沐的名字。”   陆淮皱了皱眉:“容沐去了哪里?”   暗卫的声音传来:“上海。”   暗卫汇报完毕后,陆淮就放下了电话。   那日叶楚在火车上碰到了莫清寒,但是他们并未在那天的乘客名单上,发现莫清寒和容沐的名字。   莫清寒定是用了其他的身份。   而昨日,容沐却突然从北平出发,前来上海。   看来,莫清寒准备再次使用容沐这个身份,来上海办事。   不知道他与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陆淮陷入沉思之中,眉头隐隐皱起,他有些头疼。   几日奔波,他身心俱疲。   陆淮头痛欲裂,他刚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虽然陆淮疲累至极,但在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黄昏。   陆淮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这列火车的目的地是上海。   他和一个女子在车厢里,面对面站着,窗外是快速掠过的风景。   同以往的梦境一样,那个女子的面容依旧看不分明。   她穿了一身旗袍,身段姣好,皮肤白皙。   那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尚且没有讲出来,那些话卡在了喉咙。   这时,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倾倒,直直向陆淮倒了过来。   陆淮下意识接住她,那具身体灼热万分,熟悉极了。   他微微皱眉,那个女子发了烧,温度很高。   陆淮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向床铺上。他轻轻放下她的身体,让她靠在那里。   车厢里有热水,陆淮倒了一杯水,喂她吃药。   他抱着那个女子,替她支撑着身体,她才不至于昏倒。   她烧得厉害,身子各处都在发烫,陆淮和她贴得极近,那种热度传到他身上。   她似乎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勉强吞下了药。   陆淮才搁下手中的杯子,她就晕了过去。   黄昏的车厢,夕阳的光落进来,那个女子看上去纤弱得很。   她的身体绵软,立即就要往下滑去。   陆淮伸手一接。   她的身体倾倒,柔顺的头发钻进他指间缝隙,又很快溜走。   陆淮的手下移,滑到她的腰间,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触感细润,这种感觉十分熟悉,陆淮怔了一怔。   那个女子依旧发着烧,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已经入夜了,天色暗下来,车厢光线晦暗,陆淮却没有离开。   陆淮似是不放心,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也不怕过了病气。   陆淮伸手,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她的烧退了些,身体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   这个夜晚,两人相拥而眠。他给她盖了被子,自己合衣而睡。   火车朝着上海开去,度过了静默无声的夜。   陆淮能感觉到那人轻浅的呼吸声音。   她的呼吸贴着他的身体,近在耳畔。   沉寂冬夜里,却也带了一丝温暖。   ……   陆淮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方才不过是一个梦,这里是和平饭店冰冷的房间。   手心的温度已经散去了,她的长发从他指间滑落。   他的手分明还搂着她的腰。   那个女子的身体真实又确切。   却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陆淮的眼睛一沉。   又是这样相似的场景,又是这般熟悉的梦境……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容许他忽视。   陆淮低下头,摩挲着手指,那里传来熟悉的触感。   他的心跳愈加剧烈。   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那个人,是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今天超甜,求营养液~ ☆、第189章 第189章   北平的一处公寓。   罂粟独自一人待在公寓中, 公寓空荡荡的, 毫无人气。   她思来想去,决定给江打个电话。   那是她唯一能算朋友的人。   江是戴深最好的朋友, 戴深在暗阁的一次重要变故中死去,但江却活了下来。   罂粟知道江与此事无关,她从未怨过他。   罂粟打通电话后,很快就和他约定好了见面时间, 地点就定在一个酒馆。   酒馆离罂粟所住的公寓不远, 罂粟提前到了。   她坐在吧台前, 先点了一杯酒。   酒馆中声音喧闹,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落进罂粟的耳中。   身处其中, 也许就能忘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次从墓园回来,罂粟的心情复杂。   她一直想起叶家的事情,不停想到刚离开上海的叶楚。   尽管她知道过去这些事情她都不应该再去碰触,但是她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酒杯摇晃, 冰凉的酒流进喉咙,刺激她的神经。   江洵到酒馆时, 发现罂粟已经喝了几杯酒了。   罂粟的酒量很好,喝再多的酒,她始终能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状态。   江洵走到罂粟的旁边, 在她身侧落座。   江洵同样点了一杯酒,他只是拿在手中,并未立即喝下。   江洵看到罂粟这副模样, 问道:“心情不好?”   江洵知道,罂粟昨日去了墓园一趟。   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祭拜的人究竟是谁。   江洵和戴深也从不过问。   他知道每个人都会有想隐藏的秘密。   他也一样。   罂粟没有说话。   江洵喝了一口酒:“戴深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他顿了顿:“若是你有什么想倾诉的,便同我说吧。”   罂粟放下酒杯,转头看向江洵:“江,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为什么你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江洵眸色渐深:“我的名字代表了我的过去。”   听到江洵的回答,罂粟的视线转开,落在酒杯上。   罂粟自嘲:“而我们的过去都已经不存在了。”   江洵没有说话,倒了一杯酒。   戴深死后,江洵和罂粟一直没有联系。   罂粟几年后再来找他,她只有一个要求,让他去照看叶家。   “你知道吗?”罂粟说,“我本来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过了很久,罂粟才幽幽开口。   她并未说完,也没有讲任何多余的话。   罂粟晓得,江肯定猜到了她的身份。   在她要江帮忙照看叶家的时候,江就已经有所了解了。   但她知道,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江洵继续听着,他把酒缓缓推到她的面前。   罂粟猜的没错,江洵的确查了叶家。   他查到叶家曾有一个死去的叶大小姐。   叶姒在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没过多久,叶家找到了一个女尸。   那个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当时叶姒穿的一模一样。所以,叶家那些人都以为叶姒死了。   但稍微一联想,江洵就能猜到真相。   他猜测,罂粟这次的祭拜,必定和此事有关。   江洵在一旁听着,并未开口说话。   他知道,罂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但是,贺洵的事情,江洵不会告诉罂粟。因为某些原因,他必须要替贺洵保密。   无论是戴深的事情,还是贺洵的秘密,都是江洵欠罂粟的,所以他会一直帮她。   罂粟又喝了一杯酒:“我们各自为组织效命,命却不在自己手中。”   戴深和江洵同在暗阁,但江洵并不知道,罂粟属于哪个组织。   江洵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我们全都身不由己罢了。”   江洵和罂粟都明白,他们这一生都必须留在这个组织,无法逃离。   罂粟轻笑一声:“是啊,世上有多少事能任由自己做主呢?”   她无法阻止戴深的死亡,同样,她也没法预知到自己的结局。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没过多久,罂粟就提出了离开。   等罂粟走后,江洵也很快走出了酒馆。   ……   黄昏时分,上海忽的下起了小雨。   雨丝细细落下,带出几分阴凉的湿意。   不过这仅仅也只是一场小雨罢了,大家的心情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大上海俱乐部。   门口始终停满了车子,客人结伴而行,人声笑语不断。   里头的留声机正放着舞曲,音乐声悠悠荡荡,竟隐约传到外面来。   此时,中央捕房的邵督察正在俱乐部里喝酒。   他今日带了一个四马路的“长三。”   这些妓.女之所以称为“长三”,其实和她们的收费规定有关。   同她们喝茶,让她们陪酒助兴,留宿陪客这三样活动皆需要三元大洋。   “长三”又和一般的妓.女有所不同,较为高级。   她们中间有些人卖艺不卖身,但是只要私下谈妥了价钱,倒也可行。   邵督察时常混迹在风月场所,身边有“长三”作陪也不奇怪。   邵督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外套随意地挂在一边,惬意极了。   桌上尽是各式的酒,酒杯从来没有空过。   “长三”软软地靠在邵督察的身侧,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前。   邵督察经常关顾妓馆,他为人大方又体贴,是这些妓.女最喜欢的常客。   另外一侧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他们也是中央捕房的人。   两人似乎是第一次来,稍显局促。   邵督察挥了挥手:“这顿我请,你们随便喝。”   说完,邵督察又拿起酒杯,递到嘴边,半杯洋酒立即入肚。   舞池中男男女女扭动着腰肢,沉浸在音乐之中。   他们并不晓得,喧嚣背后藏着潜在的不安。   过了一会,舞池中的一个男人神情开始恍惚,身形有些不稳。   就算有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也不会放在心上。   来这里的人都会喝几杯酒,酒劲上头就可能如此。   下一秒,那个男人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原本大家还未察觉,但是那人躺在地上许久,也不曾爬起。   于是,有人上前查看,这才发现了不对。   紧接着,舞池中响起一声尖叫,却被音乐声立即掩盖。   虽说如此,但陆陆续续有人发觉了不对,现场开始混乱起来。   众人躲避,散在一旁。   那个男人躺在地板上,周围立即空了出来。   邵督察的位置离舞池不远,客人开始骚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原本他的眼神迷离,一听到出事,瞬间恢复了清明。   邵督察一把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快步走向了舞池。   两个手下对视了一眼,立即跟上。   舞池中挤满了人,虽然因为有人昏迷而引发了恐慌,但是仍有不少好奇的人,往这个方向张望,不准备离开。   这时,那两个手下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走到邵督察的前头,用手隔开人群。   “让一让,巡捕房的人在这里。”   两人声音喊得极大,不少人听到巡捕房几个字,都纷纷让开,空出一条道来。   邵督察很快就顺利到达了那个男人面前。   邵督察皱紧了眉,立即蹲下查看。   “有人叫了救护车吗?”邵督察问道。   旁边有人应声:“俱乐部的经理已经通知了附近的教会医院。”   邵督察点了点头,眼神始终放在地上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口吐白沫,头歪向一侧。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衣服整齐。   邵督察心里隐隐有了想法,他站起了身子。   手下上前一步,恭敬地询问:“邵督察,需要我做些什么?”   邵督察面容镇定:“你去看看这人出事前,吃过什么东西?”   “又和哪些人接触过?”   手下应声,立即去找俱乐部的经理。   邵督察派另外一个手下盯着现场,他要给陆三少打个电话。   邵督察借用了俱乐部的电话,打给了督军府。   陆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邵督察立即开口:“三少,大上海出了事。”   陆淮声音一沉:“接着说。”   邵督察继续道:“有人突然昏迷,人会送到大上海附近的美国教会医院。”   “我先跟过去,详细的情况之后再上报。”   陆淮沉默片刻,说道:“不用,我亲自过来。”   两人很快挂了电话。   这时,救护车刚好来到大上海俱乐部门口。   那个男人被送上了车,车子往医院开去。   那人被送进急救室后,邵督察等在了医院外面。   没过多久,陆淮的车子就停在医院门口。   车门打开,陆淮从车上下来,眉目沉沉,神情冷峻。   这时,夜空中还飘着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陆淮丝毫不在意,任由小雨沾湿他的衣服。   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陆淮的衣服就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雨水。   陆淮瞧见等在门口的邵督察,朝他点了点头。   陆淮走在前面,邵督察快步跟上他,边走边汇报。   邵督察面容严肃:“那人突然倒下,身上无其他外伤。”   那人送到医院已有一段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结果。   两人的脚步不停,往急救室走去。   邵督察说出自己的猜测:“据我的观察,好像是中毒的症状。”   听及此,陆淮眉头皱紧,并未多言。   陆淮刚走到急救室门口,医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邵督察上前一步,忙问:“情况如何?”   陆淮不曾开口,在一旁听着。   医生答:“病人突发中毒症状,现在已经缓解下来。”   陆淮面色一沉,忽的开口:“是慢性毒吗?”   医生怔了几秒,根据他方才的诊断,那个病人的确是中了慢性毒。   医生这才出声:“是。”   医生又接着说道:“病人情况虽然稳定了下来,但是仍需住院观察。”   “毒性尚未完全清除,可能还等一段时间。”   “时间也许会比较长。”   邵督察点头:“明白了。”   他随即拿出了证件:“我是法租界中央捕房的人,有任何情况都要上报。”   医生应了一声是。   医生走后,邵督察看向陆淮,他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邵督察开口:“巡捕房已经接到好几起这样的案件了。”   陆淮眼神冰冷:“有眉目吗?”   邵督察摇了摇头:“没有。”   陆淮问:“那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邵督察稳了稳心神:“三少,我回去就把资料给你。”   陆淮离开后,法租界巡捕房的人会继续盯紧了这里的动况。   待到这个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   天下着小雨,陆淮离开了教会医院后,并没有回督军府。   他的车子一拐,朝着叶公馆的方向驶去。   若是她睡了,他就离开。要是没有,他就进去找她。   陆淮进了叶楚的院子,他没有撑伞,站在雨中看着她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亮着灯,许是因为这些天事情繁忙,她的思绪重,一直没有睡。   陆淮快步走进去,敲响了她的房门。   知道来人是谁,叶楚很快就开了门。   她抬眼看来:“陆淮。”   陆淮走进屋子,告诉叶楚今晚发生的事情:“大上海俱乐部出现了慢性中毒的病人。”   叶楚一边关上房门,一边问:“又是一起相同的事件?”   陆淮点头:“那人暂无生命危险,巡捕房的人已经介入调查。”   叶楚想了想:“做此事的人行事谨慎,巡捕房查不出什么结果。”   陆淮自然也清楚:“那些富商身边暂时没有情况。”   “他们下毒一定有目的,必定会露出马脚。”   “对了,莫清寒用了容沐的身份,回上海。”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明天应该就会到了。”   不知道莫清寒是否和下毒之人有牵扯,让上海滩的人慢性中毒,此事必然谋划了很久。   铺了这样久的局,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陆淮和叶楚两人必须要更加小心,才能应付日后的局面。   墙上的钟在走,滴答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房间里亮了一盏小灯,光线淡淡,但能清楚地看见彼此的脸。   陆淮望着叶楚,他的眼中情绪分明。他沉默地看着她,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来到这里,他想暂且忘掉那些纷扰的事情。   他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她。   陆淮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   为何他近日总会梦见相似的场景,梦见一个相同的女子?   并且,这些梦都发生在他和叶楚见面以后。   他和她在马场遇险,梦里便和一个女子同骑。   他和她从北平坐火车回上海,梦里便在火车上照顾一个女子。   虽然只出现过两次这样的情况,但陆淮的感觉不会出错。   陆淮抱过叶楚多次,自是能准确地察觉到,她的身体和那个女子相同。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或许并不是梦。   陆淮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只能通过和叶楚的接触。   但是,他曾来叶公馆多次。   在这个房间里,他们打过架,抱也抱过……   似乎都没有梦见什么事情。   陆淮的视线淡淡瞥向了她身后的那张床。   叶楚只看到陆淮的目光略有深意,并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她唤了一声:“陆淮?”   叶楚的声音恰巧唤回了陆淮的思绪,他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若是想要有更加亲密的动作,今天暂时是无法测试了。   日后他要找个机会再试试看。   陆淮继续看向叶楚,她面带疑惑,望着他。   奇怪的是,仅仅一日未见,陆淮心中的想念更甚。   他想伸手抱她,又忽然想到他淋了雨,这件大衣上有着雨水,她定会觉得冷。   思索片刻,陆淮很快解了扣子。   叶楚愣了几秒。   沉寂的夜晚,悄然无声,只能听见大衣摩擦细碎的声响。   陆淮一边解着扣子,一边朝叶楚走来。他的步子不急不缓,却带着一丝极轻的压迫感。   叶楚怔了一怔,随即往后退去。   她耳根一热,但陆淮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她往后退一步,他就前行一步。   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身后是坚硬的墙壁,叶楚的脚步一停,没有路了。   叶楚正好推到墙角的时候,陆淮的大衣也敞开了。   他并不解释方才的举动,只是微微俯身看她,她很快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淮的视线下移,瞥见叶楚已经泛红的耳朵,牵起唇角。   下一秒,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做了昨日梦里的那个动作。   叶楚的背部紧贴墙面,不能移动,任由陆淮摸着额头,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他的手心是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陆淮看着叶楚,她的目光飘远,没有看他。   他记起,梦中他们在回上海的火车上,她生了病,他照顾了她整晚。   现在是寒冬时分,在他看来,她的身体纤弱。   陆淮的话中暗藏深意:“最近天气冷,不要发烧了。”   不然,他找不到机会去照顾她。   他手一伸,她整个人被拉进了他的怀中。   叶楚只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淮收紧了手,抱住她,开了口。   “一日不见,有些想念。”   他埋进她的长发里,声音极低。   这道声线听上去有些遥远,沉沉地从她发间传来。   叶楚的身体愈发热了起来。   她被陆淮逼退到了墙角,她无路可退。   他用大衣包裹住她。   这里空间狭小,她被迫只能埋进他的身体里。   陆淮察觉到了她身子的变化。   极轻的一声笑。   轻不可察地落进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这么甜,求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0章 第190章   有一列火车今日将抵达上海。   莫清寒就在这列火车上。   莫清寒拿到了新的人.皮面具, 如今他是容沐的面容。   车身微微摇晃, 火车停了下来。   莫清寒下了火车,缓缓地往前走去。   站台上人极多, 声响渐渐高了起来,有些嘈杂。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   这时,莫清寒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位太太的声音有些迟疑:“你是……容大夫吗?”   她瞥见了容沐的侧脸。容沐的德仁堂在上海名声极好,她也受过德仁堂的恩惠。   她觉得这人看上去极像容沐, 便想着上前和他说话。   莫清寒的步子一停。   那位太太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在上海德仁堂见过的。”   莫清寒已被认出, 不能离开。   他的眸色幽沉, 闪过一丝冷意。   真是麻烦。   当莫清寒转身的时候,早已敛下了那些冷色。   冬日的寒风带着一丝凛冽。风吹过他的眉角时, 仿佛都缓了下来, 尽数化成了宁静悠然。   他的表情风淡云轻,极为清雅。   此时的他,成了容沐。   莫清寒看向那位太太。   这人确实是容大夫,太太开口:“容大夫, 多亏了你,我家先生的腿疾才能好。”   莫清寒认出她:“你是不是顾太太?”   顾太太点头:“对, 我家先生姓顾。”   顾太太想起一件事,关切地问:“容大夫,前些日子, 德仁堂关门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德仁堂暂停营业,大家都有些担心, 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   莫清寒神色未变:“医馆停业,只是因为我去了一趟天津。”   “容某在天津住了很久,那里有些私人事情要处理,所以才回去。”   回家乡处理事情,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顾太太了然:“难怪我们都没有在上海看到你。”   莫清寒的声线极为平和:“德仁堂还要继续开下去,我便回来了。”   他还要利用容沐的身份行事,又怎会舍弃德仁堂。   顾太太笑着说:“容大夫医术好,回上海当然是好事。”   “顾太太言重了。”莫清寒平静地开口,“行医救人,是我的职责。”   和顾太太聊了一会,顾太太和莫清寒告别,然后离开了。   莫清寒转身往人群中走去。   德仁堂。   四下无人,静谧无声。德仁堂看上去极为沉默,透着几分冰冷的气息。   莫清寒径直走了过去。   他打开门,那片寂静倏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地面。德仁堂里头有些昏暗。   莫清寒抬脚,走进了静默之中。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掠过窗沿,猎猎作响。   德仁堂里是冷清的空气,四下声响轻微。   桌上积了薄薄的灰,冬日的阳光微弱,看上去却清晰极了。   清冷的阳光落下,那些细小的尘埃浮浮沉沉,空气里透着沉静的气息。   忽的吹来了一阵风,寒冷彻骨,凉意席卷而来。   那些尘埃散去,空气仿佛沉寂了下来。   莫清寒望向窗外,眼底尽是寒彻。   从明日开始,德仁堂会重新开始营业。   ……   寒塔寺。   净云坐在寺庙里,他忽的感觉有人走了过来,沉沉的阴影覆下,带着一丝压迫。   他心生警惕。   上方响起容沐平静的声音。   “净云。”   净云抬头,细碎的光影里,容沐的脸宁静淡然,气质极为干净。   净云心神一凛。   是主子。   净云站起身,恭敬地说:“主子,您从汉阳回来了。”   先前汉阳监狱出事了,主子前往汉阳,去处理事情。而净云则盯着上海滩的动静。   如今,主子回来了,意味着监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莫清寒落座,神色阴寒:“我从北平过来的。”   净云皱眉:“北平那边出事了吗?”   按理说,监狱的事情了结后,主子就会直接回汉阳。况且,主子去汉阳前,并未提过他会去北平。   莫清寒的声音低了几分:“中途人.皮面具损坏,我就去了一趟北平,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因为某些意外,莫清寒无法再顶着容沐的脸行事。而容沐被他囚禁在北平,莫清寒便去了那里。   净云看了莫清寒一眼。   他的面容俊逸,眸色疏朗,清雅极了。   仍是容沐的脸。   想来这便是新的人.皮面具。   净云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之前的容沐呢?”   之前的容沐一直被囚禁着,这次见了主子,不晓得会惹出什么事。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   容沐以为会有人来救他,莫清寒就让容沐认清了事实,他永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冰冷的声音沉沉落下:“他有点不安分,不过现在估计也没了那个心思。”   净云晓得莫清寒定是警告了容沐。此时,莫清寒看起来心情并不佳,净云不敢再问。   莫清寒瞥了净云一眼:“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莫清寒以容沐的身份去汉阳前,吩咐净云去做一件事。   让净云给上海滩的人下毒。   莫清寒让净云下毒,是为了接近上海那些权贵们。这件事情很久就开始布局了。   净云低声:“已经有一些人出现毒发的症状。”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收网了。   莫清寒声线低哑:“事情顺利吗?”   停顿了片刻,净云开口:“其他方面没有出现纰漏。只不过,前几日纪彦儒找过我。”   “纪彦儒。”莫清寒眯起眼睛,声音冷了几分,“他找你何事?”   莫清寒晓得,纪彦儒是南洋大学的教授,与净云有过来往。   纪彦儒的心思隐藏得极深,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儒雅,他不是善人。   莫清寒眼眸幽沉,深不见底。   若是纪彦儒坏了自己的计划,他不会放过纪家。   净云接着说:“他想让我杀了贺兆。”   莫清寒了然,语气阴冷:“纪彦儒想借刀杀人。”   纪彦儒极为虚伪,他想杀贺兆,又不想自己沾手。   如果事情成功了,纪彦儒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若是事情败露,他也能撇请关系。   莫清寒看向净云:“你怎么回他的?”   净云垂眸:“若是我不应他,他就会揭露我的身份。我不得不应下。”   纪彦儒话语间隐含胁迫,他在逼自己动手。   莫清寒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净云:“让贺兆中慢性毒,一点点要了他的性命。”   不久后,上海滩很多人中毒的事情就会败露。即便贺兆染上了这种毒,也不会有人怀疑。   莫清寒的眸色寒彻入骨:“纪彦儒主动送上门,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呵,纪彦儒自作聪明,竟然敢打主意,算计到他的头上。   那他就利用纪彦儒,让纪彦儒成为他们的替罪羊。   净云询问:“主子的意思是?”   “上海有人中毒,这件事已经引起陆淮注意。”莫清寒冷声,“我们正好把这件事推到纪彦儒身上。”   这几天陆续有人毒发,陆淮和巡捕房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想要找出幕后黑手。   莫清寒本就打算把嫌疑引到旁人身上,如今看来,纪彦儒是很好的人选。   净云晓得莫清寒的意思:“让他做替死鬼。”   莫清寒语气极为阴冷:“到时候再使一计,一旦事发,旁人只会查到纪彦儒的头上。”   让所有人以为,中毒一事,是纪彦儒的手笔,是纪家意图扰乱上海滩。   而他则隐在幕后,悄无声息地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净云应是。   ……   督军府。   陆淮坐在书房中,思绪沉沉。   这时,陈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茶。   听见了动静,陆淮抬眼看去。   陈妈把茶搁在桌上,然后低声道:“三少,您的茶。”   茶水极烫,清冽的茶香漫在空气中。   “我看见管家给您泡了茶,我便端了过来,正好和您讲些事情。”陈妈又说。   陆淮晓得,陈妈或许是要讲阿玖的事。   陈妈轻声道:“阿玖最近身体转好。”   陆淮也知道这件事。   医生前几天来看过,如果阿玖能够一直保持好的心态,身体会渐渐康复。   陆淮声线低沉:“你做得很好。”   陈妈一直在精心照料阿玖,陆淮知道,陈妈是真心待阿玖好的。   讲到这里,陈妈看了陆淮一眼。   阿玖和自己提过,她想去外面看看。   虽然陆三少说,只要有他陪同,阿玖就可以出门。但是阿玖胆小,她不敢主动和三少讲。   于是,陈妈今日便来找陆淮,想把这件事告诉陆淮。   陈妈试探着开口:“小姐近日身体状况很好,即便她出门看看,我想也没有什么大碍。”   陆淮神色未变,看不清他的情绪。   陈妈又说:“出去转一圈,看看外头那些新鲜事情,小姐的心情会好上许多。”   陆淮不答。   陈妈虽不提,但是陆淮晓得,这是阿玖的意思。   阿玖想出去看看。   陆淮沉思,阿玖一直待在督军府,确实不利于她病情的恢复。况且,有他在身边,阿玖不会有危险。   房里寂静无声。   陈妈不清楚陆淮的心思,以为陆淮仍是担心阿玖的身体状况,不同意让阿玖出门。   她的心有些沉了下来。   这时,陆淮开口:“我会找机会带阿玖出门的。”   陈妈心里一喜,三少同意了。   陈妈立即开口:“谢谢三少。”   然后,陈妈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督军府来了一个人。   沈九拿着两张大世界烟花会的门票,走进了书房。   上海滩游乐业众多,大世界游乐场所是个中翘楚。   临近过年,大世界也想到了一个新法子。十天内,每晚八点开始,烟花盛放,庆祝过年。   无论是上海人,还是外地人,只要有门票,就能进来看这场烟花会。   老板同沈九关系不错,才能在上海滩立稳脚跟。晓得沈九喜好玩乐,老板送了沈九许多票子。   沈九便想着把这票送给陆淮,让他带叶楚去看烟花。   沈九还把票给了秦骁和丁月璇,他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暧昧,想要撮合这两人。   沈九懒洋洋地落座:“陆淮,我拿到一个好东西。”   陆淮低着头,仿若并不在意。   沈九坏笑:“一个让你和小丫头相处的机会。”   陆淮这才看向沈九,声音极淡,“你说。”   沈九轻笑了一声,一提到小丫头,陆淮便上了心。不过,沈九并不说破。   他继续开口:“这是上海游乐场所的门票,你可以带小丫头看烟花。”   陆淮眸色深浅未明。   陆淮想起方才的事情,他忽的说了一句:“你也带阿玖去看罢。”   沈九怔了一怔。   陆淮沉沉的声线再次响起:“阿玖想出去玩,我们便一同出去。”   陆淮这样说,倒是出乎沈九意料之外。   拿到门票的时候,沈九也想过带阿玖去看烟花。不过,那里人多,沈九担心陆淮会不同意。   所以,他便歇了那个心思。   此时陆淮主动提起带阿玖出门,沈九心里浮起一丝欢喜。   陆淮看了沈九一眼:“照顾好阿玖。”   沈九笑着说:“那是自然。”   他定会护好阿玖。   待到沈九走后,陆淮望着桌上的票子,若有所思。   大世界游乐场所的烟花会。   若是他和叶楚一同过去,是否能梦到相同的场景?   陆淮叫人去了一趟叶公馆,给叶楚送了一张烟花会的票子。   很快,叶公馆的白瑛打了电话过来,说叶楚已经同意了。   过了两日,便到了烟花会。   这天下午,叶楚在叶公馆中用过晚餐,出门后,陆淮的车子在门口等待。   叶楚已和苏兰交待过了,苏兰只说了一声,让她早些回家。   陆淮坐在车里等,叶楚快步小跑过去,坐了进去。   叶楚问:“你早到了?”   陆淮摇头:“没多久。”   若是等她的话,怎么样都不算久。   许是听了陆淮先前的话,叶楚穿得极为保暖,大衣裹紧,围了围巾。   陆淮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发动汽车。   汽车离开叶公馆,驶进了逐渐落下的夜幕中。   叶楚望着窗外,越往大世界开,外面的道路就越繁华。   大世界游乐场所,叶楚去过几回。   父母带她来过,前世她甚至同陆淮来过一次。   叶楚没有思索太多,她扭头看向陆淮的侧脸,他专注认真,她放下心绪。   下了车后,那里早已经有一辆车子在等着他们。   沈九在车旁靠着,神情慵懒。   见到陆淮他们到了,他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将阿玖牵了下来。   阿玖笑着朝叶楚跑过来,环住她的手,欣喜得很。   叶楚摸着阿玖的脑袋,阿玖凑上来,蹭了蹭她的肩膀。   见到哥哥在旁边,阿玖很快松开了手。   她看了陆淮一眼,希望他能好好把握机会。   沈九带走阿玖,他们两人在前面走。叶楚和陆淮慢步跟在后面。   叶楚说:“阿玖看上去很好。”   陆淮嗯了一声:“阿玖情况稳定,是时候出来走走了。”   愈往里走,大世界里的人愈多。陆淮一边走,一边护着叶楚。   尽管入夜后,空气寒冷,但冲着烟花会的名头,仍是有很多人过来。   四周人声喧闹,议论纷纷。   “我刚回上海,就听到烟花会这档子事,有趣得紧。”   “除了烟花会以外,大世界还有别的地方。”   “听说老板请了苏州评弹的龚先生来,现下正在曲艺场中。”   “连龚先生都能请到,大世界真是有心。”   “……”   叶楚不由得步子一顿,停了几秒。   陆淮开口:“若是你想看,看完烟花后,我陪你去。”   叶楚向来对评弹没有兴趣,只是因为苏兰喜欢,她才多听了一下。   但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落进陆淮眼中,他向来关注着她。   想到这里,叶楚的唇角扬了几分。   他们随着沈九去了一幢建筑,站在天台,视野宽阔。   老板晓得陆三少和沈九爷都要来,特地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既不会被旁人打扰到,又能欣赏到烟花。   陆淮站在叶楚身旁,望见她低头的侧脸。   叶楚往下看去,他们站在天台,下面是来往的人群。   烟花会在八点准时开始,大家都在等待。   沈九和阿玖站在另一头。   沈九晓得阿玖不能听到过重的声响,先前在人潮中走时,他就已经处处注意。   在烟花声响起前,沈九很快蒙住了阿玖的耳朵。   阿玖怔了一怔。   她没有害怕那些声音,反倒被沈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愣了几秒。   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空气里弥漫着烟花特有的硝烟味。   随后,阿玖笑了出来。   沈九移开了手,耳朵涨红,抬头看向天空,遮掩起心思来。   这一边,陆淮注意着怀表的时间,却刻意没有提醒叶楚。   离八点差一分钟时,陆淮默默收起了怀表。   叶楚没有回过神,烟花的声音却乍响。   忽然间听到声音,震耳欲聋。   尽管叶楚从不惧怕这些,她的身子仍是僵了一下。   陆淮借机搂上了她的肩膀。   他轻笑了一声:“胆子真小。”   两人抬头望去,烟花绽放,色彩明艳。   他们的嘴角不由得浮起笑意。   陆淮伸手,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   叶楚靠在了陆淮的肩膀上。   他顺势环上她的腰,身体贴上去,贴紧她的身体。   他的头微微一偏,靠上她的头。   冰冷的冬夜。   两个温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不自觉寻求着彼此的温度。   头顶是上海深蓝色的夜空。   烟花盛放,璀璨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大世界是历史上存在的,民国时期的一家游乐场。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冬夜一同看烟花,求营养液~ ☆、第191章 第191章   夜幕被映得明亮。   这一轮烟花持续了半个小时。   为了让大家在过年期间有愉悦心情, 大世界极为用心, 在全国各地请来了很多人。   这次十天的盛会,又有京剧名角, 又有鼓书名家,里面的大小剧院里已经坐满了人。   现在烟花结束,那些戏很快就要开场了,围聚在底下看烟花的人, 便渐渐散了。   待到场内的人变少了, 他们四人才走了下去。   阿玖的身子不好, 沈九一直在旁跟着。   阿玖离开上海很早,那时大世界还没有开办, 她觉得稀奇, 便一直看。   路上小贩众多,各处灯火明亮。响起的说话声、叫卖声,只融于上海平静的夜晚,并不吵闹。   阿玖看了眼陆淮和叶楚, 她想给他们两人独处的机会。   她用口型讲了一声,我不怕。   沈九会看好她, 附近还有暗卫,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能很快解决。   更何况, 陆淮知道大世界的安保工作做的好,四处都有警卫,他也不能一直拘束着阿玖, 他们便分头走了。   陆淮和叶楚穿过人群,周围的人虽在讲着话,却无法打扰到他们。   “你以前来过大世界吗?”   “来过的。”   “何时来的?”   叶楚不答。   这时,她眼睛一瞥,瞧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眼熟得紧。   叶楚仔细一看,发现竟是秦骁和丁月璇,两对人迎面撞见。   叶楚和丁月璇好久没见,两人仍旧不会生分,秦骁则同陆淮讲话。   不知道丁月璇为何会到大世界来,叶楚一问,才晓得沈九给了他们票子。   叶楚笑了:“你和秦骁,是怎么回事?”   “我这边分明没什么,倒是你……”丁月璇的眼神暗含深意。   她放低了声音:“你同三少,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丁月璇早就晓得他们的事情,后来又在报纸上看到陆三少追求叶楚的新闻。   她现在这样问,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让叶楚不要关心她和秦骁罢了。   “此事说来话长。”叶楚想了想,“不过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瞒你。”   丁月璇听她这样讲,自然高兴。   叶楚和丁月璇倍感想念,现下凑在一起,话就讲个没完。   过了一会,她们回头看,发觉秦骁和陆淮站在那里。   他们两人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此时不过是在等她们。   “快去吧,三少在等你。”   叶楚脸一红,朝陆淮跑了过去。   叶楚到了陆淮面前,抬眼看他,见他眸光沉沉,不晓得等了多久。   四人又分散,陆淮和叶楚行至黑夜里。游乐场所极大,他们在里面散着步,倒是无人打扰。   陆淮说:“你同夜来香的关系很好。”   这是肯定句,陆淮向来知道此事。   叶楚点头:“你晓得的,她刚来上海时,我们就认识了。”   他看她一眼,仿佛是随口问起:“我和她,你同谁的关系更好?”   叶楚怔了一怔。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陆淮只是喜欢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视线落向她的耳朵。   白皙的耳朵泛起了红,耳垂精致小巧,却也已经红透了,仿佛触感烫极了。   陆淮沉默地看着,他在想,若是摸上去,又会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叶楚低下头来,声音很轻:“我同你相处得更久。”   陆淮愣了几秒,嘴角浮起了笑意。   叶楚虽没有正面讲,但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   见叶楚垂眼,陆淮不再逗她。   旁边有小贩在卖东西,陆淮看了一眼,便走过去。   叶楚站在那里,陆淮转身走回来,他递过来一个小袋子。   叶楚将那个袋子拿在手中,借着附近的灯光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派克什锦糖袋。   这是外国的糖,满满一整袋。   她忽的笑了,但嘴硬:“我不是孩子,拿这些逗我做什么?”   陆淮的语气十分认真:“叶楚小姐,你今年不过十七岁。”   叶楚抬眼看他:“若是加上前世,我早就不止十七了。”   她正好对上了陆淮的眼睛,两人视线相接。   陆淮凝视着叶楚,目光沉沉。身旁的黑夜,衬得他的五官更为分明。   他开了口,缓缓地告诉她一句话。   “那么在我面前,你可以稍微幼稚一点。”   从前遇到那些困难,她只能独自面对。   但现在开始,万事有他。   叶楚微微一怔,嗯了一声,低头跑开了。   陆淮笑了,很快跟了上去。   ……   烟火会的这天晚上,恰好是贺兆的生日。   许多贺家人都前来贺公馆祝贺。   即使贺洵人还在北平,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他也送来了礼物。   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贺公馆外面停了不少车子。   贺公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欢声笑语不断。   贺兆站在大厅里,背脊直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贺二爷,生辰快乐。”   “我夫人身体有碍,不能前来,她深感遗憾。”   贺兆连连摆手:“无事,身体要紧。”   “……”   客人进进出出,口中说的尽是祝福之言。   等客人都落了座,贺兆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作为今晚的主人公,自然需要讲几句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贺兆眼神清亮,情绪高涨。   他站在主位上,拿起了酒杯,朝着大家遥遥一举。   “今日是贺某的生日,大家能赏脸前来,不胜荣幸。”   “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尽情享受宴会。”   贺兆说完后,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宴会开始。   接下来,觥筹交错,四处发出酒杯碰撞的声音和交谈声。   在这样欢庆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忍不住多喝了点酒。   今天是贺兆的生日,他难免会喝多了酒。   他暂时离开了宴席,去房间整理一下。   等到神智稍微恢复清明后,贺兆才回了宴会厅。   贺兆刚踏入宴会厅,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   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没想太多,以为只是酒意上头。   贺兆甩了甩头,连眨了好几次眼睛,可是都没有用。   面前的一切似乎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分明。   这时,贺兆又发现耳畔的声音变得遥远,听不大清。   迷迷糊糊之中,他瞧见有人朝他走来。   “贺二爷,再次祝贺您……”   接下来,那人的声音变得慌乱起来。   “您的鼻子流血了!”   贺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他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贺二爷,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叫人来?”   在陷入昏迷前,贺兆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些客人神情慌乱,朝着自己走来。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快来人,贺二爷出事了!”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贺家的人立即赶来。   贺兆已经被人扶到了沙发上,但是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的模样狼狈极了,面色发黑,鼻血流个不停。   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瞬间凉了手脚。   谁知道,在如此欢庆的生日宴上,竟会出这样的事情。   贺家的人马上备好了车子,将贺兆抬上车,送往了医院。   出了这等事,原本参加生日宴会的客人也都散了。   夜色沉沉,原本冰冷刺骨的夜风更显得苍凉。   贺兆一到医院,就被送到了急救室。   贺家的人在外面等着,神色焦急。   气氛凝重万分,令人窒息。   走廊上静默一片,偶尔响起几声哭声,却又被人瞬间压下。   此时,无人出声,压抑极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急救室的门才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可能只是过了一个时辰,而等在外面的人都只觉得时间漫长,分秒难熬。   医生刚走出,贺家的人立即围了上去。   贺兆的妻子已经哭得不省人事,没办法再主事。   贺洵的父亲在北平,政务繁忙,根本无法赶回上海。   这时候,只能让贺洵的母亲贺夫人站出来。   贺夫人问医生:“医生,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面带遗憾,摇了摇头:“他中了毒,这次毒发很快,我们也无能为力。”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现场立即响起了哭声。   原本就已经承受不住的贺兆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受到了打击,陷入了昏迷。   贺夫人稳住心神,她让贺家其他人把贺兆夫人送进了病房。   她让贺兆的儿女留了下来,去见贺兆最后一面。   此时,贺兆躺在病床上,面容青灰,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贺兆的儿女不忍打扰,站在病床前,小声地啜泣。   没过多久,贺兆就停止了呼吸。   这时,贺兆的儿女才敢哭出声来。   贺夫人鼻子发酸,强忍哭意,她不忍心看下去,走出了病房。   贺洵远在北平,不一定会知道这个消息。   贺夫人让贴身侍女给贺洵打了一个电话,要她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知贺洵。   吩咐完侍女后,贺夫人又向医院借用了电话,她要亲自通知中央捕房的人。   贺夫人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   贺夫人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提出要和邵督察通话。   电话那头换了人,话筒中传来了邵督察的声音。   邵督察开口:“贺夫人。”   贺夫人虽强装镇定,但是语气中难免带出几分慌乱:“邵督察,贺二爷中毒身亡,希望你能来医院一趟。”   邵督察一听到中毒几字,立即加重了声音:“中毒?是什么毒?”   贺夫人答:“医生说是一种慢性毒,但不知为何急性突发了。”   邵督察声音一沉:“你们先别忙着处理后事,一切事情等我来了再说。”   贺夫人处理完一切事情后,再次回到了病房。   ……   大世界游乐场。   陆淮和叶楚在前面走着,有个人在后面快步走过来。   那是陆淮的暗卫,他得了消息,需要禀告。   暗卫望着他们,迟疑了几秒,仍是上前,陆淮和叶楚步子一顿。   暗卫开口:“三少,出事了。”   陆淮眼睛一眯:“何事?”   “顺南货号的贺二爷死了。”   “急性毒发,但和先前那些人是同一种毒。”   叶楚怔了,问了一句:“贺兆?”   一股凉意漫上心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僵住。   暗卫点头:“是。”   叶楚想起来了,前世死掉的那个商人正是贺兆。   贺兆是贺洵的二叔,在顺南货号有着极高的地位。   看见叶楚的反应不对,陆淮立即交待暗卫派人去医院。   他扭头看向叶楚:“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处理此事。”   叶楚心神已乱,陆淮搂着她的肩膀,穿过人群。   叶楚被陆淮牵进了车子里,他皱了皱眉,俯身抱住她。   陆淮的拥抱温暖,她才勉强缓过来。   前世并未经历此事,叶楚的印象不深刻,所以此时才想到前世那个中毒身亡的富商是顺南货号的贺二爷。   叶楚分明知道但却不能做什么,现在想起,只觉手脚发凉。   陆淮抚着她的背:“前世死去的那人是贺兆?”   她嗯了一声。   陆淮继续抱着叶楚,他的怀抱给她安全感。   在他的安抚下,叶楚的心绪渐渐平静,思路清明,竟记起了一些事来。   “不知是否会有一个学术会议在新城饭店举办。”   “在那个会议上,那些教授会出意外。”   前世,学术会议紧接着贺兆的死亡,两件事情间隔的时间极短。   叶楚让陆淮立即去查,如果这个学术会议也提前了的话,那些教授的生命危在旦夕。   果然如他们所预料,随着上海中毒人数的增多,贺兆的死亡提前发生。   那么,新城饭店的学术会议是否也会像上一世那样,造成多人死亡?   陆淮将叶楚送回了叶公馆,她望着黑色汽车远去,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烦忧。   直到苏兰叫她进去,叶楚才回过神来。   这个夜晚,陆淮赶去了医院,叶楚辗转反侧。   他们两人都彻夜未眠。   ……   北平去上海的火车。   窗外是深沉的夜,漆黑的树影掠过。车内光线昏暗,贺洵的脸色看不分明。   接到了贺家的电话,贺洵就上了火车,现在火车已经快到上海了。   时间缓缓流逝,贺洵的心也愈加沉了下来。   二叔与贺洵关系不错,没想到,他连二叔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二叔的离世,让贺洵十分悲痛。   贺洵敛下了情绪,细细沉思。   二叔是中毒而死,而先前没有任何征兆。中毒一事极为古怪,看来是有人悄无声息地给二叔下了毒。   贺洵眸色越来越冷。   贺家势大,有人要对贺家下手。   贺洵忽的想起,前段时间上海也发生过类似的中毒事件,这不可能只是巧合。下毒的人预谋已久。   贺洵眉头越发紧了。   这时,广播传来声音:“火车已经抵达上海。”   贺洵拿起行李,下了火车。   人潮涌动,声响渐高,可是这寂静的夜,依旧透着萧瑟的气息。   夜色已经沉得厉害,贺洵缓步走出了站台。   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那股冷意一直笼在贺洵周身,没有停歇。   贺家派了人来接贺洵,黑色的汽车停在那里,看上去极为冰冷。   贺洵俯身,上了车。   汽车发动,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开车的是贺家的司机,他看了贺洵一眼,低声道:“贺少爷,节哀。”   贺洵不答。   车内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沉沉覆了下来,压抑极了。   四下是浓郁的夜色,寂静的夜里,他的身影显得极为沉默。   仿佛要融进了这片冷寂。   汽车缓缓往前开去,一路无声。   过了一会儿,汽车停了下来。医院到了。   贺洵下车,车门合上。   在医院门口,贺洵碰到了走出来的贺家人。   贺家人眼睛都泛着红,神色疲倦。   二叔离世,是对贺家的一个极大打击。   贺洵快步走上前,扶住了贺夫人,唤了一声:“母亲。”   贺夫人眼睛发红:“贺洵,你二叔走了。”   贺洵眼底闪过一丝沉痛,开口:“母亲,你先回家休息。”   巡捕房还要调查二叔的死因,二叔虽暂时不能下葬,但是贺家仍要着手准备贺兆的后事。   今晚,对贺家来说,必定是极为沉重的夜晚。   贺夫人点头,声音有几分疲倦:“贺洵,你去看你二叔最后一面罢。”   贺洵握了握贺夫人的手,然后他迈着步子,往医院里头走去。   贺洵脚步不停,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二叔现在在停尸房。   他要去那里看二叔一眼,和二叔告别。   走道有些漫长,四下安静得厉害,愈往里走,愈是冷清。   这种寂静极为压抑,让人心头愈加沉闷了起来。   今晚的月光十分微弱,窗外漆黑一片。   走廊上有灯,柔和的光线落下。但这光线昏暗极了,道路依旧黯沉。   贺洵走在阴影里,他的身形极为静默。   来到了停尸房,贺洵停下了脚步。   门口恰好碰见了一个医生。   这个医生认出贺洵:“贺少爷,巡捕房的人之后会来调查贺兆的死因。”   贺洵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巡捕房的人担心现场会被毁坏。   医生又低声说了一句:“贺少爷,节哀。”   贺洵未看他,嗯了一声,抬脚往里走去。   门打开,贺洵走进了黑暗里。   他抬眼看去。   那里有一张病床,二叔就在那里。   贺洵眼底的伤痛越发浓了,他走了过去。   二叔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脸上很干净,已经被贺家人打理清楚。   但他的面色青黑,是中毒的迹象。   贺洵的手垂在身侧,微微收紧。   二叔中的是烈性毒,二叔走得并不安详,死前也在痛苦中度过。   他会找出是谁害了二叔,给二叔一个交代。   房里愈发寂静,空气有些凝重。   贺洵转身,离开病房。   贺洵走在过道上,缓缓往前走去。   这时,贺洵忽的脚步一滞。   昏暗的光线下,贺洵的脸色愈加清明了起来。   他抬起眼。   那些悲痛渐渐散去,他的眼底尽是沉静和从容。   现在,他是江洵。   贺兆离世,贺洵的悲伤情绪,江洵也能感受得到。   方才贺洵去看贺兆的时候,江洵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他决定回去确认一下。   江洵立即转身,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沉滞的寂静被打破。   江洵抬脚走了进来。   清冷的月光透窗而入,微微照亮了地面。   江洵是暗阁杀手,在很多事情上,比旁人要敏感很多。   贺兆中毒一事,江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洵微微俯身,看向贺兆。   江洵的视线落在贺兆身上,看得十分仔细。   贺兆脸色极差,身子也已经僵住了。   江洵的眉头微微皱起。   贺兆的中毒症状极为眼熟。   他仔细回想,竟记起了一件许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若要确认这种毒,江洵要去问一个人。   江洵转身,离开病房。   这里再次陷入静默。   江洵走出了医院,贺家的车仍停在门口。   司机看见江洵,唤了一声:“贺少爷。”   他以为眼前的人,仍是贺洵。   江洵垂下眼,平静地说了一句:“嗯。”   江洵上了车。   黑色的汽车驶进了深沉冬夜,沉沉黑暗落下,汽车慢慢隐没在那片暗色中。   上海的冬夜那样冰冷,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   今晚极不平静,如同这暗潮涌动的上海滩,那些秘密仿佛都逐渐浮出了水面。   江洵望向窗外,眼底晦暗不明。   那是重重夜幕,寂静极了。   而上海滩注定不会再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2章 第192章   陆淮忙碌极了, 一边是上海滩中毒人数的增多, 一边又是和平饭店的事情。   一整天下来,他竟没有休息的时间。   中午时分, 陆淮仅仅小憩一会,却梦到了那晚的大世界游乐场所。   在梦里,他自然又和那个女子在一起。   梦境中的那个地方是大世界的剧院,走道的灯亮着, 光线微弱。   听着身边的人讲, 龚先生刚刚说完评弹。   他们两个人顺着人潮往外走。   陆淮察觉到他的手里是细润柔软的触感。   她的手中握着他的怀表。   而陆淮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   他牵过叶楚的手,这种感觉同她一模一样。   周围的人继续沿着走道, 朝前走去。   陆淮的步子停了, 他微一用力,抓紧叶楚的手,她也跟着一停。   前面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剧院,这时, 头顶的灯倏地灭了。   叶楚的呼吸声就在陆淮的身侧。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淮转过她的身子, 让她同自己面对面。   他俯下身去,似是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又好像要做些别的事情。   陆淮逐渐靠近她的脸, 气息贴紧。   四周静谧万分,怀表滴答声音清脆。   她发间清香传来,他摸索着, 继续往下……   这时,陆淮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周身是冬日冰冷的空气。   陆淮发觉现在他身处在和平饭店中,只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导致他颈部发酸。   又做梦了。   这个梦和上海的大世界游乐场有着关联。   陆淮的嘴唇抿成直线。   他没有猜错,只要和叶楚一同去过的地方,就有他的记忆。   而陆淮带着她走遍那些地方,便能追述起记忆,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些过去是什么。   但是场景和画面都极为清晰,她的身体和那些感觉都熟悉至极。   陆淮目光渐深,难道会是他们的前世吗?   寂静的房间里,怀表滴答作响。   陆淮低头看去。   秒针认真走着,他手中握着那块怀表。   陆淮晓得,叶楚同这块表定有关联。   陆淮很想去叶公馆,看看她到底隐瞒了他什么。   但现在不是说此事的适当时机,只能等到中毒一事结束后再去找她。   陆淮快步拿起桌上的黑色大衣,一边披上大衣,一边往门口走去。   他坐上车子,出了门。   ……   叶楚同陆淮说了学术会议一事后,陆淮就派人盯紧了那些人。   叶楚只晓得在学术会议上会出事,但是并不知道背后的下毒者究竟是谁。   参加学术会议的都是一些学识渊博的教授。   这几日,暗卫会一直隐藏在那些教授的身边,监视着他们,直到学术比赛结束。   只要他们一有动静,暗卫就会立即向陆淮汇报。   然而,在这几日里,那些教授都没有出现异样,也没有和任何可疑人士接触过。   学术会议在新城饭店举办。   会议的前一天,教授们就住进了饭店。   会议厅定在了二楼,陆淮乔装易容,住进了饭店的三楼。   那些暗卫散在饭店各处,伪装成饭店里的工作人员,时刻监视着那些教授的动静。   这一天,会议如期举行,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一切都相安无事,仿佛这仅仅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会议。   会议结束后,那些人来到了饭店大堂,准备用餐。   陆淮已经给暗卫下了命令,他们假扮成饭店的侍应生,埋伏在那些人的四周。   陆淮则坐在不远处,他伪装成一个来用餐的客人。   他故意带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极低,不会被人发现。   陆淮一面看着手中的菜单,一面注意着那些人的动静。   那些教授依旧有说有笑,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一开始,餐厅里仍然平安无事。   当午餐用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察觉到不适。   那人刚站起身子,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前来用餐的客人看到这一幕,先是有些慌乱,但随即镇定了下来。   他们以为只不过那人身体出了问题,才会突然病发昏迷。   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侍应生,快去叫救护车!”   坐在那人身旁的教授立即上前去扶,没想到他眼前一黑,也陷入了昏迷。   随着那人的倒下,那些教授陆陆续续发觉到不对。   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呼吸困难,全身无力。   纪彦儒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紧接着,那些前来参加学术会议的教授全部昏迷了,甚至有人当场死亡。   此时,新城饭店已经彻底骚乱了起来。   这么多人同时出事,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客人皆是躲避到一旁,不敢再看。   陆淮眉眼一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陆淮立即站起身来,派人通知了中央捕房的邵督察,让他迅速赶来医院。   所有陷入昏迷的人都被送往附近的广慈医院。   陆淮车子跟在后面,他刚一下车,就发现一辆车子停在了他的身后。   邵督察打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距离虽不近,但邵督察来得很快,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极为紧张。   邵督察看见陆淮,快走几步上前:“三少。”   陆淮朝他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耽搁,立即走进了医院。   “这次昏迷的人不少,全是参加学术会议的教授。”陆淮提了一句。   邵督察听到此,面色一沉,神色愈发严肃。   出事的人实在太多,医生只能将他们安置在病房中,再一一诊断。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病房的门一开一合,最终紧闭。   事情发生得紧急,医院还来不及通知病人的家属。   此时,走廊里安静无声。   虽然医院里极为寂静,但是空气隐隐绷直,压迫感沉沉落下,紧张异常。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白色。   医院中四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透着些不详的意味。   陆淮的视线落在病房方向,背脊直挺,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静默流过,病房的门忽然打开,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医生终于从病房走出,他认出了陆淮,立即上前:“三少。”   陆淮点头:“病人如何?”   医生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同时中剧毒的场面,他隐约有些不安。   医生紧绷着脸:“之前别家医院也有过这样的病人,那些人同样也中了慢性的毒。”   “此次,应该是有人加大了剂量,毒性很重,他们才会立即毒发。”   陆淮皱紧了眉:“你有没有注意到不寻常之处?”   医生先是摇头,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   “确实有一处奇怪的地方,纪教授只中了微量的毒,而其他人都被下了大剂量的毒。”   邵督察:“纪教授?是那位南洋大学的教授吗?”   陆淮目光一沉,四周的空气似乎冷上几分。   这件事绝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   ……   陆淮派军队守住广慈医院,巡捕房的人也日夜紧盯着医院。任何人都不会有可趁之机。   尽管知道那些人绝不会露面,但陆淮要幕后那个人明白,他对这件事极为重视。   上海的教授们出了事,法租界巡捕房和政府的人都不会视之不理。   一日后,广慈医院传来了消息,昨天参加学术会议的人中毒太重,无法治疗,全部死亡。   除了一个人,纪彦儒。   那里的人已经盯紧了纪彦儒,他们此刻关注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另一个原因。   纪彦儒已经成了最重要的嫌疑人。   这批教授中的都是急性毒,毒发太快。几日内,而他们共同接触过的人只有纪彦儒一人。   纪彦儒刻意让自己也中毒,目的就是洗清他的嫌疑。   陆淮赶到广慈医院的时候,巡捕房的人已经快要将纪彦儒带走了。   陆淮眼睛一眯:“邵督察。”   见到陆淮后,邵督察让手下先停了动作,盯紧纪彦儒,他快步走来:“三少,借一步说话。”   他们进了一个空房间,门口有人看守。   邵督察面色凝重:“三少,我必须带走纪彦儒。”   “邵督察,对方故意做的这样明显。”陆淮声音沉沉,“正是为了让我们相信纪彦儒才是凶手。”   上海滩接二连三有人中毒,这件事来势汹汹,不知幕后黑手到底有何目的。   纪彦儒是唯一一个从生死关头逃离的人,今日巡捕房的人去了纪家,他们还在他家中找到了毒.药。   明眼人一看就会怀疑纪彦儒,但是仔细一想,便能知道纪彦儒心思缜密,怎会将事情做得这样明显。   背后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邵督察探案多年,经验丰富,这样的道理必然清楚。   但邵督察不得已才会这么做,就算知道纪彦儒教授并不是凶手,仍是要抓他定案。   邵督察有难言之隐,他思索片刻,开了口。   “三少,死去的人中有上海市长的亲戚。”   陆淮沉默了。   上海市长对这次的中毒事情非常关注,不仅如此,有些权贵也中毒了。   对方刻意设下这个陷阱,就是要逼法租界巡捕房抓到凶手。   即便陆淮和邵督察都不相信,但是身后有来自权贵的胁迫,巡捕房的人一定要定案。   哪怕这些证据明显是假的。   哪怕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这不仅仅是市长的要求,上海那些权贵也需要安抚。否则,事情越闹越大,将会引起上海滩的动乱。   邵督察握紧了拳:“市长要一个交待,中央捕房不得不从。”   他低下头来:“希望三少理解。”   陆淮知道,幕后黑手设计了这一步棋,正是寻找了这样一个替死鬼。   只要纪彦儒被抓,以后又没有再出现中毒的情况。   巡捕房的人将不会再查,此事就这样盖棺定案。   这样他们将再也抓不到真正的凶手。   短时间内,陆淮很快有了新的办法:“你可以将纪彦儒带去巡捕房,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邵督察神色一松:“三少,请讲。”   陆淮开了口:“这个人日后还有作用,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邵督察语气坚定:“如果纪彦儒出了一点问题,我就立即辞去中央捕房总督察的位置。”   “多谢三少。”   邵督察离开了房间,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把他带走。”   陆淮的视线沉沉。   中毒一事蓄谋已久,中慢性毒的人尚且没有治愈,已经开始出现生命危险。而中急性毒的死亡人数渐多……   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   杨公馆。   近日上海滩有很多人中毒,财政司长杨衷也出现了中毒症状。   杨家立即请了一个大夫,给杨衷诊治。   杨衷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缓解。杨衷睡去,杨怀礼则把大夫送到了门口。   杨怀礼表达了谢意:“大夫,幸好有你在,我父亲的病才得到了控制。”   杨衷中毒,杨怀礼极为担忧。所幸大夫医术高明,杨衷已没有大碍。   大夫的声音极为平静:“杨司长再吃几副药,就会康复。你不必担心。”   杨怀礼:“谢谢大夫。”   大夫转身离去,日光照了下来,他的神色极为柔和。   叶公馆。   叶楚坐在房里,思虑重重。   她在等陆淮的消息。   新城饭店举行了学术会议。陆淮也去了那里,注意着那群人的动静,但她现在还没有收到消息。   近段时间,上海极为动荡,接连有人出现中毒迹象,贺二爷更是毒发身亡。   因为广慈医院封锁了消息,所以叶楚并不知道那群教授已经身亡。   上海滩人心惶惶。   幕后黑手频频动作,阴谋逐渐展现出来。   未来的事不可预知,只有一步步往前走,见机行事。   叶楚望向窗外,目光微沉。   已近黄昏,日光渐渐落下,光线有些昏暗。   四下寂静得厉害,格外沉闷。   时间流逝,暗卫还没有来,叶楚的心仍提在那里。   这时,一个丫鬟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丫鬟语气焦急:“二小姐,老爷病倒了。”   方才叶钧钊一下子昏迷了,面色极为难看。   下人连忙通知了苏兰和叶楚。   叶楚的心一沉。   她立即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叶楚脚步极快,很快就到了叶钧钊的房里,苏兰已经到了。   来到床前,叶楚看了过去。   叶钧钊脸色苍白,此时闭着眼,神情有些痛苦。   私人医生正在诊治叶钧钊,半晌,他皱着眉:“老爷中了毒,情况有些棘手。”   叶楚心神一凛。   又是中毒。   她皱着眉,心里百转千回。   那个幕后黑手莫非也对叶家下手了?   叶钧钊情况极不好,叶楚心里十分担忧。   私人医生又开口:“老爷的病情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完全治愈。”   叶楚和苏兰的心一凉。   叶楚看向苏兰,握紧了她的手,安抚苏兰。   苏兰按捺住慌乱,她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苏兰看向叶楚,开口:“我听说杨司长也中了毒,杨家请了一个大夫。”   “再医治几日,杨司长的病就好了。”   情况危急,苏兰认为,说不准这个大夫可以治好叶钧钊的病。   苏兰说:“我们还是请这个大夫过来吧?”   叶楚顿了顿:“好。”   苏兰转头,看向丫鬟:“派人去问问杨家,是哪个大夫,把他请到叶公馆来。”   丫鬟应是,前往杨家。   叶楚看着苏兰,安慰道:“母亲,父亲会没事的。”   叶楚也极为担忧叶钧钊的情况,但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慌乱。   苏兰点头,不再开口。   房里的气氛沉闷极了。   大夫还没来,苏兰便让叶楚先回房。待到大夫来了,再派人叫叶楚过来。   叶楚回了房间,过了一会,丫鬟敲门:“二小姐,大夫到了。”   叶楚走出了房门。   此时的叶公馆安静极了。大家都放缓了脚步,说话声也小了很多。   空气仿佛都沉滞了下来。   风吹过树叶,簌簌声响,极为轻微,很快便散在了风里。   刚走到门口,门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里头隐隐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叶楚脚步一滞。   苏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大夫,谢谢你。”   大夫声线平和:“不必客气。”   这道声线极为熟悉。   落进叶楚的耳中,清晰极了。   叶楚的心一紧。   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叶楚稳了稳心神,推门进去。   光线倾泻而下,微微照亮了地面。   叶楚抬眼望去。   一个人侧着身,微低着头,正在收拾药箱。   他的手修长洁净,动作轻缓极了。   光线有些昏暗,勾勒出他的身影,淡然悠远。   深冬的风极凉,忽的吹了过来,带着几分凛冽。   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叶楚心里的不安却愈发重了。   叶楚抬脚走了过去。   房里的空气凝重,令人呼吸一窒。   容沐似是察觉到了动静。   他缓缓转身,望了过来。   夕阳的光影掠过容沐的脸,他眉眼疏朗,清雅极了。   光影映在了他的眼底,仿若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入暮时分,夕阳又沉了下来,天空仿佛染上了红色。   那是一个寂静的黄昏。   日光拉长了影子,映在了地面上,明明暗暗,愈加清晰了起来。   容沐凝视着叶楚。   嘴角浮起一丝轻不可察的笑。   笑意中带着几分淡薄。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回复,中毒事情解决后,陆淮会想起前世。   中毒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会妥善处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3章 第193章   光线落在容沐身上,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 面容淡雅,气质极为干净。   叶楚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她的心一紧。   是莫清寒。   他顶着容沐的脸, 来到了叶公馆。   叶楚心底的不安得到了证实。   莫清寒的目光掠过叶楚的脸。   两人视线相交。   叶楚握紧了手,指甲嵌进了掌心,隐隐传来疼痛。   随即而来的是彻骨的冰冷。   前世和今生,两辈子的仇人, 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叶楚恨极了。   但她必须装作自己不知道容沐是莫清寒。   莫清寒极为敏锐, 她若是表现得有任何异常, 都会被他怀疑。   于她而言,现在他只是德仁堂的一个大夫。   叶楚的手倏地松了些。   叶楚垂下眼, 收敛了情绪。   下一秒, 她看了过去,眼底极为平静。   叶楚走到苏兰身边,停了脚步。   容沐并未发现不对,他语气温和:“叶二小姐。”   叶楚淡淡地说道:“容大夫。”   苏兰听见两人的话,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认识?”   容沐声音平静:“我们曾一同救过人。”   他故意这样说,听上去他和叶楚好像很熟悉似的。   叶楚心里冷笑了一声。   莫清寒心思狡诈, 他想拉近与叶家的关系,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叶楚的语气带着疏离:“那时容大夫早就离开了,我独自守在医馆看着的。”   她刻意绕开他的话, 撇清两人关系。   叶楚看向苏兰:“对了母亲,就是我们学校话剧演出的那段日子,我在国泰大戏院那里遇到了一个昏迷的孩子。”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 方才的话题便扯远了。   苏兰本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容沐听出,叶楚是在与他保持距离。   容沐瞥了叶楚一眼。   她的面容清冷,仿佛带着一丝防备。   容沐移开了视线:“叶二小姐善心重,自会有福报。”   叶楚:“哪里的话,我还要多谢容大夫救了父亲一命。”   不论怎样,叶钧钊的病确实是容沐医治的。叶楚在明面上,要表达对容沐的谢意。   容沐淡然地回答:“这是医者的职责。”   叶楚的心里浮起一丝讽刺之色:“希望容大夫日后也能这般宅心仁厚。”   但叶楚面上半分不显,语气极为平淡。   她在讽刺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狠毒的心。   容沐打着救人的名义,实则在处处算计旁人。   叶楚垂下眼,情绪遮掩得极好,容沐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时间不早了,苏兰便让丫鬟送容沐出去。   容沐离开了房间。   门被合上,叶楚心口一松,不用再应付他的虚伪。   夜幕沉沉落下,光线愈加暗淡,四下漆黑一片。   容沐踱着步子,神情极为清润。   容沐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们的三小姐在北平,不晓得二小姐去看过没有?”   他知道叶三小姐去北平念书,并不在这里。   容沐这样问,只有一个目的。他想知道叶楚最近的行踪。   丫鬟低声道:“二小姐前阵子刚去过北平。”   容沐脚步一滞。   他声线依旧温和:“是吗?”   他想到了火车上和贺洵一同出现的那个女子。   丫鬟离去,容沐的身影被深黑的夜色所笼罩。   周围寂静无声,容沐停下了脚步。   贺洵并未传出与任何女子的花边新闻,但贺洵与苏明哲关系不错,贺洵与叶楚走得近,也并不稀奇。   况且,金门大酒店枪战一事,叶楚和贺洵同在那里。   这样看来,那日在火车上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叶楚。   容沐的神色冷了几分。   容沐知道,陆淮和叶楚去过汉阳监狱,拿到了莫清寒的那份资料。   他们都见过自己的真容。   叶楚在火车上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时他本就对叶楚起了疑心,话语间隐含锋芒,多次试探。   而她和贺洵联手演了一场戏,让自己暂时放下了疑心。   他又被她摆了一道。   不过,莫清寒认为,叶楚并不知道他做了伪装,顶着容沐的身份,成了德仁堂的大夫。   莫清寒的气息沉沉,他的眸色晦暗不明。   莫清寒知道他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陆淮对她展开了追求。   那样高调,上海滩人尽皆知。   他似乎明白陆淮对她另眼相加的原因了。   叶楚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子。   极善伪装,又足够冷静。   天色幽邃,乌云沉沉,无边的暗色缓缓蔓延开来。   莫清寒的身影隐在冰冷的夜里,有些看不分明。   不知怎地,他并没有生气。   冬日的夜晚那样寂静,寒风袭来,凉意阵阵。   云朵渐渐散了,清浅的月光落下,道路被照得雪白。   他忽的笑了。   ……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叶楚一直没有收到陆淮那边的消息。   但此时情况紧急,叶楚回了房间后,立即给陆淮打了一个电话。   夜色.降临,陆淮正从广慈医院回来,便得到了叶楚的消息。   叶钧钊中毒,今日来叶公馆的大夫正是容沐。   两人约好了见面,陆淮立即赶了过去。   待到陆淮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尽管叶楚方才极为镇定,但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   身后传来了声音,有人推开了门。   她的脚步一停,倏地转身看去。   门一打开,陆淮快步走进房间,他带上门,随手扣上门锁。   叶楚心下一松。   陆淮望了过来,他的视线在叶楚身上,他们对视了一眼。   他似是察觉到叶楚的紧张,朝她走来,将她一把拉进怀中。   陆淮的声线沉沉,安抚她:“莫怕。”   叶楚回抱住他,紧贴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她紧绷的身体被他的拥抱软化。   叶楚独自一人面对莫清寒,心中仍留有几分后怕。   待到叶楚的状态舒缓下来后,陆淮松了手。   叶楚关上窗,他们坐在屋子里,这才讲起今日的事情。   叶楚皱眉:“原来他早已算好了这一步。”   陆淮:“伯父从商,常年在外行走,想要下毒并不难。”   叶楚:“莫清寒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淮:“他千方百计靠近叶家,要么就是叶家有他想要的东西,要么……”   他们同时想到了另一个极坏的可能性:“他是来叶家寻仇的。”   前世,莫清寒用了叶家女儿作为棋子,却借机毁掉了叶家。   若是他只是想要什么东西,或者知道秘密,达成目的后,直接离开便是了,为何要令叶家家破人亡?   除非是两个原因都存在。   今生,莫清寒对上海滩的人下毒,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毒会先从几个百姓开始,众人得知此事,并不会多想。”   “贺兆是第一起死亡案例,上海滩开始人心惶惶。”   “权贵们接连中毒,他救了那些人的命。”   “上海滩很多权贵都会保下他。”   莫清寒回上海后,中毒这件事才全面爆发。   尽管医院也能治疗,但恢复期缓慢,德仁堂的大夫容沐能尽快治好一个病人。   他的医术在上海滩早有名气,不会惹人怀疑。   “叶楚。”陆淮顿了顿,“学术会议上的那群教授已经全部身亡。”   叶楚一惊:“什么?”   陆淮的手覆了上来,握紧她的手,安抚她的心神。   “他们找了一个替死鬼,南洋大学的教授纪彦儒。”   莫清寒走了一步好棋。他同时达成了两个目的,一是取得权贵的信任,二是顺利接近叶家。   叶楚缓了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陆淮手中温度传来:“你今日做的很好。”   陆淮将她搂紧怀中:“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知道容沐就是莫清寒这件事。”   既然莫清寒布了局,那么他们就给他铺一张网,让他自己落进来。   莫清寒尚未现身之时,陆淮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现下局势已经调转,他们早已清楚容沐是假的,但莫清寒却认为自己的伪装瞒天过海。   莫清寒想借容沐的身份行事,那么他们就从这里入手。   一切思路已经清晰明了。   陆淮声线低沉:“敌在明,我们在暗。”   “只要拆穿容沐是假的,这个身份将在上海无法立足。”   叶楚嗯了一声。   细小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她的呼吸在他胸膛前。   陆淮不由得扶起叶楚的身子,他俯身看着她的眼睛。   昨日不过短短休息一会,他又梦见了她。   陆淮早就已经确定,梦中那个人是叶楚。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她,现在这个时候,却不能说出口。   陆淮的目光沉沉,叶楚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似乎要告诉她什么事。   她问:“怎么了?”   陆淮平静地说:“没什么,我记起了一些事情。”   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近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叶楚心思很乱,陆淮不能再扰乱她的心绪。   他只能将那些话化为一个拥抱。   嗯,只是很想她了。   陆淮伸手抚摸着叶楚的脑袋,他的手指穿过她馨香的长发。   他的手沿着发丝的弧度,逐渐向下,擦过她的脊背。   最后落到腰间,又将她搂紧几分。   叶楚怔了几秒:“你……”   陆淮:“检查一下,你是否安好。”   听到这里,叶楚止了声音。   他的话只是借口,她是知道的,却仍然没有任何抵抗,任由他这样抱她。   陆淮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叶楚察觉到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陆淮的呼吸极近。   陆淮微微直起身,望进她的眼中。   他与她对视,四目相接。   陆淮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   叶楚忽的一怔,她的心跳骤响。   陆淮开了口:“这件事解决后,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好。”   夜色已深,即便陆淮不想离开,仍是松了手。   叶楚透过窗,看着他进了深沉的黑夜里。   ……   另一头,贺家的事情极多,琐事缠身,贺洵被绊住了脚。   这天夜里,江洵得了空,驱车离开。   自从那日在医院中看到贺兆的死状,江洵就起了疑心。   贺兆中毒身亡,而在江洵眼中,这件事疑点颇重。   他记得,多年前,魏峥的家人也是中毒身亡。魏峥一直没有找到凶手。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江洵去找魏峥,眉头紧锁,开门见山。   “上海滩出现了多起中毒事件。”   “贺洵的叔叔因此而死,这是照片。”   魏峥接过照片,心神一凛,他的眼中浮起了沉痛之色。   “我的家人死时,也是这副样子。”   江洵:“我怀疑凶手是同一个人。”   “我虽没有见过那个凶手。”魏峥咬牙,“但我记得他的声音。”   那个仇人伪装成一个漂泊之人,意外救了魏峥的儿子,在他家借宿。   魏峥是暗阁阁主,身份敏感,他常年在外,家中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回家的时候,魏峥才知道家中有位住客,已经借宿了一个月。   但在他回家的第二日,全家毒发身亡,那个仇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这种慢性毒,只有亲近魏家的人,才有机会下毒。   魏峥行走江湖多年,仇家很多,更何况那人易容伪装,他仅仅见了一面,并不能确认其身份。   江洵:“凶手已经抓到了,现在被巡捕房的人关进了牢里。”   魏峥握紧了拳:“我能否去那里一探?”   江洵点头:“我帮你同陆淮商量。”   ……   江洵和陆淮约定见面。   陆淮一落座,江洵就立即开了口:“关于前段时间的中毒事件已经有了眉目了。”   陆淮神色一凝:“怎么说?”   江洵一回上海,就去了医院,那时贺家还未开始处理后事。   江洵说:“我在医院看到了贺兆的尸体,便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种中毒事件在以前曾经发生过。”   “我回去后问了魏峥。”   江洵晓得魏峥全家中毒身亡,所以才会怀疑,此次上海大规模的中毒事件有蹊跷。   陆淮皱了皱眉,他知道魏峥的家人全部被人害死,莫非和此事有关?   江洵继续说道:“魏峥告诉我,他家人的死状和那些人相同,而且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仇人。”   陆淮立即问:“魏峥能提供那个仇人的线索吗?”   江洵点头:“纪彦儒现在已经被关进了巡捕房,魏峥记得那个凶手的声音。”   “只要他去一趟巡捕房,就能知道纪彦儒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凶手。”   陆淮说:“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安排。其实我和邵督察都认为,纪彦儒只是幕后黑手放出的烟.雾弹。”   “但是我们已经抓捕了纪彦儒,他们定是有所防备。”   “所以,我们将纪彦儒严密地看管了起来。”   陆淮没有接着说下去,江洵也明白他的意思。   通过纪彦儒这个棋子,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凶手。   和江洵谈话结束后,陆淮就立即离开了。   他马上去联系了邵督察,他准备连夜带魏峥去巡捕房一趟。   巡捕房。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巡捕房门口。   此时已经夜深,黑夜沉寂,冷风袭来,街上早已空荡荡的。   车内坐着两个人。   正是陆淮和魏峥。   他们身上穿着狱卒的衣服,脸上都已经易了容,不会有人认出他们。   陆淮早就和邵督察打过招呼,邵督察收到通知后,立即打点好了一切。   身上这两套衣服也是邵督察给他们的。   魏峥忽的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谢谢三少。”   让我有机会亲口质问仇人。   陆淮晓得魏峥此时的情绪激动,虽然被魏峥紧紧压下,但是他的脸上仍旧带出几分。   陆淮提点魏峥:“此次行动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你不要轻举妄动。”   魏峥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陆淮拿出了怀表。   表盖一开,时钟滴答走着。   陆淮看了看时间,合上了盖子:“时间到了。”   陆淮和魏峥立即下了车。   之前,陆淮已经和邵督察约定好了时间。   邵督察会利用换班的机会,将其中一班守卫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这样就能让陆淮他们顺利进入牢房。   纪彦儒关在巡捕房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   那里是间独立牢房,看守紧密。   魏峥一步一步往里走,他的步子迈得极为艰难。   此时,走道光线不亮,只有几盏灯亮着。   四周沉寂万分,寂静之中,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巡捕房黑暗干燥,寂静的走道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幽幽小巷。   魏峥越往里走,那些过往越是浮现在他的眼前。   家人惨死的模样以及他苦苦寻觅仇人的那些日子,皆成了他的心魔。   魏峥面色沉沉,眼底漆黑一片。   陆淮注意到了魏峥的反应,他知道魏峥的情绪不对。   当他们走至牢房前,停下脚步的时候,陆淮提醒了一句。   “你要记得我刚才说的话。”   这时,魏峥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清明,随即朝陆淮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牢房后,看见有个人背对他们坐着。   那人正是纪彦儒。   之前,纪彦儒一直试图和狱卒沟通,说他是被人陷害的,但是狱卒都不曾理会。   他知道无力回天后,只好保持了沉默,始终坐在静寂的黑暗中。   纪彦儒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这些全都是由净云一手造成的。   纪彦儒软硬兼施,用净云以前做过的事情威胁他。   他让净云为他杀人,而净云却动了别的心思,趁此机会,摆了他一道。   事情暴露后,净云刚好顺手推舟,将全部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而净云却置身于外,将事情摘得一干二净。   纪彦儒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他不晓得要如何逃过这一局。   陆淮面色沉沉,叫了一声:“纪彦儒。”   纪彦儒听到声音,立即回头。   纪彦儒认出了三少的声音,但是他并不知道三少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魏峥看到纪彦儒后,垂在身侧的手立即握紧。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恨意,甚至因为怒气过深,而微微颤抖。   “纪彦儒,你还记得我吗?”   纪彦儒眯了眯眼,上下打量。   他疑惑道:“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魏峥听到这个声音,心神一凛。   魏峥立即转头看向陆淮:“不是他。”   陆淮皱了皱眉,这件事其实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陆淮的视线落在纪彦儒身上,他忽的开口:“纪教授,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只要你说出真相,我就有办法保你出去。”   陆淮并不确定纪彦儒是否和此事有关联,所以他故意说出那些话,诱导纪彦儒说出背后凶手。   若是纪彦儒和幕后黑手有牵扯,陆淮绝对不会放过他。   纪彦儒从未进过牢房,这几日的经历快让他发疯了。   没有人同他说话,也不会有人听他解释。   原本他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大学教授,如今却成为了阶下囚。   落差之大,让他根本无法承受。   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纪彦儒定会牢牢把握住。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前段时间上海的中毒事件并非我所为,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纪彦儒看着陆淮,声音落在安静的牢房之中。   “那人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可以开始收网了。   1.第160章提到净云和魏峥在汉阳监狱的时间错开。净云离开后,魏峥才进去,他从未听过净云的声音。   2.魏峥不想逃狱的原因是全家覆灭,失去了所有希望。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4章 第194章   纪彦儒说出净云的时候, 魏峥愣了愣。   他当然知道净云是谁, 先前他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情联想到净云身上。   陆淮冷笑道:“上海滩众人都尊敬净云大师,纪教授你没有真凭实据, 不能随意污蔑他。”   陆淮故意这么说,此举果然激起了纪彦儒的怒气。   纪彦儒认为,是净云隐藏得极好,所以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寒塔寺是他提供给净云的, 连这个方丈的身份都是他给的。   净云却反咬一口, 利用了他。   纪彦儒决定将净云的事情尽数抖出, 若是三少知道净云竟是这样的人,定不会放过他。   纪彦儒看向陆淮:“净云原名樊景昀, 我知道他的过去。”   听及此, 陆淮和魏峥对视了一眼。   纪彦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什么净云大师?”   纪彦儒冷笑一声:“全上海滩的人都被他骗了。”   “先前净云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个绰号,叫和尚。他总是假借着僧侣的名头,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纪彦儒又补上了一句:“杀人放火, 无恶不作。”   “曾经……”   纪彦儒险些就要说出杀死魏家人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他立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明白自己绝不能暴露此事。   纪彦儒立即改口:“我受到一个人的委托,向和尚买凶.杀人。和尚就是净云。”   “目标是津州的一户姓魏的人家。”   纪彦儒掩盖了一些事实,并未完全说出事情的全部。   魏峥听到魏家这几字, 瞬间了然。   他清楚,纪彦儒口中的魏家一定同他有关。   魏峥语气有些急,他很快问道:“托你买凶.杀人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魏峥虽然生气, 但是他仍旧压下了怒气。   他知道此时更重要的是要抓到真正的主谋。   他兜兜转转好些年,现在终于能接近真相了。   纪彦儒受人之托,找到净云,杀了他全家,这件事他定会和纪彦儒算账,如今暂时留纪彦儒一命。   纪彦儒摇了摇头,故作不知:“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只是收钱办事。”   魏峥气极,他上前几步,一把拽过纪彦儒的领子。   纪彦儒坐在凳子上,随着魏峥的动作,纪彦儒身子被迫前倾。   凳子从粗糙的地面上滑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纪彦儒忽觉脖子一凉,一把小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峥声音冰冷:“你再敢遮遮掩掩的话,我就一刀杀了你。”   杀意沉沉压下,彻骨的冰冷蔓延纪彦儒的周身。   魏峥本就是杀手,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但是他动作利索,完全没有生疏。   纪彦儒手脚冰冷,他对魏峥的身份全然不知。   但不知为何,魏峥用刀子抵着他的时候,他的身子竟微微发抖。   纪彦儒晓得,魏峥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纪彦儒浑身冰凉,他立即抬眼看向三少。   三少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并未出声阻止。   看来,三少已经默认了魏峥的行为,就算魏峥杀了他,他也不会制止。   魏铮随即问道:“委托人到底是谁?”   纪彦儒迫于压力,只能开口说道:“那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身手极好,故意伪装成一个留洋归来的商人。”   “我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   这时,陆淮突然出了声:“那为什么净云会将这件事推到你的头上?”   纪彦儒不得已说出了同贺家有关的那件事情。   “我本来只想让他帮我杀贺兆,这是我同顺南货号上一辈的恩怨。三少不要再问了。”   陆淮抬眉,声音沉沉落下,极具压迫力:“那中毒的其他人呢?”   纪彦儒再次摇头:“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陆淮又问:“既然你和贺家有仇,先前也一定做过不少不利于贺家的事情罢。”   纪彦儒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当年贺家大公子失踪一事是我做的。”   他要让陆淮相信,他仅仅是因为和贺家有仇,才会出手对付贺兆。   上海滩其他中毒而死的人和他并无关系,他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纪彦儒只能说出这个事实。   陆淮的声音冰冷极了:“接着说。”   纪彦儒:“我只是让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前些年他不知所踪,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纪彦儒语气有些不甘:“没想到后来贺洵平安无事,竟然顺利回到了上海。”   “我确实做了对贺家不利的事情,但是结果并不如我所愿。”   纪彦儒忙道:“我全部交代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   陆淮冷眼看向纪彦儒:“我只能暂时保住你的性命。”   “仅此而已。”   陆淮说完后,和魏铮立即走出了牢房。   纪彦儒身子一软,随即靠在了椅背上,手无力地垂下。   夜色深沉,牢房又一次陷入了静默之中。   ……   寒塔寺。   净云低声道:“主子,姓纪的已经被关进了牢里。”   中毒一事,纪彦儒嫌疑最大。   纪彦儒被关,之后如果不再出现中毒的人,那么,纪彦儒下毒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莫清寒神色不变,极为笃定:“纪彦儒不可能再出来。”   无论纪彦儒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巡捕房要给其他人一个交代,而他不得不顶着这个罪名。   净云:“事情都在主子您的掌控之中。”   每一步都在按照主子的计划进行,而旁人永远猜不到主子的心思。   莫清寒看向净云:“陆淮疑心极重,我们不要再有动作。”   旁人或许认为,纪彦儒是凶手。但是依着陆淮的性子,他不会轻易下定论。   陆淮极有可能在等待一个时机,等真正的幕后黑手露出马脚。   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况且,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已经成功接近那些权贵,也成功进入了叶家。   他不会再对上海滩的任何人下毒。   净云点头:“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主子说得对,事情已定,当务之急是,不要再生其他事端。   莫清寒神色阴冷:“我会继续以容沐的身份为那些权贵治病。”   医院的治疗期很漫长,有的人在等待的过程中死去。   而在短时间内,杨衷的毒性已解。中毒的那些人为了保命,必须求助容沐。   净云接着说:“而您会获取那些人的信任。”   凶手已被抓,容沐是德仁堂的大夫,此刻他为那些人治病,最是合理不过了。   况且,上海滩谁会料到,宅心仁厚、医术高明的容大夫,便是那幕后黑手。   主子这样做,不仅不会惹人生疑,还会让那些人更加信任主子。   净云忽然想起一事:“主子,昨日您去了叶公馆,事情顺利吗?”   主子来到上海,一是为了扰乱上海滩,慢慢吞并上海滩的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叶家。   净云晓得,叶家有主子想要的东西,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   莫清寒:“叶家人并没有怀疑。”   叶家人只以为他是一个寻常的大夫。   此次去叶家,他还得知了一件事情。   莫清寒声音微冷:“之前我去北平的时候,在火车上碰到了叶楚。”   “叶楚看见了我的真容。”莫清寒一字一句。   他现在才知道,叶楚隐藏得如此之深。   净云心里一沉,立即开口:“主子,需要我处理她吗?”   叶楚知道主子的真容,净云已起了杀心。   若是主子下了命令,净云会立即动手。   莫清寒瞥了净云一眼,冷声道:“你不能动她。”   阴冷的声音沉沉落下。   “我刚成功接近叶家,叶楚不能出事。”   他暂时没打算动叶家,现在并不是适当的时机。   况且,陆淮极为重视叶楚,容沐刚接近叶家,她就出事了,陆淮必定会对他起疑心。   净云低声道:“是。”   莫清寒不再说话,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   陆淮本就知道净云身份特殊一事,但他并不能将汉阳监狱的囚犯档案给旁人看。   汉阳在湖北省,不归陆宗霆管。陆督军之子去了一趟汉阳,并从监狱中带出了那里的档案……   这件事若是被上头的知道了,定会引发一阵骚乱。   尽管净云已经出家,但在政府仍有他的档案留底。   上面的姓名没有变,仍是樊景昀。但他的真实档案已经彻底被人换掉,所有案底也消失无踪。   为了铲除净云,他们要另做谋划。   陆淮知道,这件事必定要从魏峥这里入手。   这天,陆淮带着魏峥去了寒塔寺。   他们要验证净云的身份。   两人皆做了易容,做了一番伪装,才去了寒塔寺。   寺内香客众多,来来往往。   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就是为了和净云大师讨教几句佛法。   况且过几日便是除夕,许多人都前来寒塔寺烧香拜佛。   他们祈求在新的一年里,能够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陆淮和魏峥混在香客之中,他们仿佛仅仅只是来上香的,与常人无异。   陆淮他们避开了人群,来到了小路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淮和魏峥对视了一眼。   两人随即隐在一旁,遮挡住自己的身形。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多谢净云大师。”   魏峥心神一紧,立即凝神,侧耳听着。   很快,净云的声音响起。   净云道:“杨公子为父祈福,平日里多念佛经,定有益处。”   净云的声音平静安然,似乎真的是一个渡人渡己的大师。   而净云闲适的声音落进魏峥的耳朵,却犹如夜幕沉下。   他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全家覆灭的仇恨一直支撑他走到现在。   那个熟悉的声音,正是他所苦苦寻找的。   净云就是那个毒害他全家的人。   魏峥咬紧了牙关,怒火直冲头顶。   净云和杨怀礼的声音渐远,他们已经离开了此地。   陆淮看了一眼魏峥:“该走了。”   他在暗示魏峥,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魏峥收回心神,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清楚,净云作恶多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   入夜以后,陆淮才起身去了叶公馆。   他来的匆忙,没有通知叶楚。她听到敲门的声音,打开门时,愣了一下。   叶楚唤了一声:“陆淮。”   陆淮快步走进来,关上门:“给那些权贵下毒的人,正是净云。”   叶楚眯起眼睛,这件事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陆淮很快将魏峥的事情告诉了叶楚。   魏家灭门,魏峥又被人所害进了汉阳监狱。净云不过是被人雇佣来的,他只负责杀人,别的事情,不晓得他知道多少。   “要怎样让旁人知道这件事?”   “他的档案已经被人换过。”   “他们果然谨慎小心。”   “但是我已经有了另一个办法。”陆淮说,“能让净云名声扫地,并坦诚……”   陆淮的话没有讲完,他们听到了院子中传来的脚步声。那个人还没有走进房子,只是刚刚到了走道入口。   两人立即噤声,看着对方。   糟糕,叶楚的心一紧。今夜时间尚早,估计是她母亲来了。   叶楚朝着衣柜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语气略带抱歉。   “麻烦你再躲一次衣柜了。”   她没有想到,他站在原地不动,似是不想迈动脚步。   这时,陆淮的视线瞥向叶楚的身后,那里是她的床。   既然他每次都会梦到同她相处的场景,先前的想法,似乎可以实施一下。   叶楚疑惑:“陆淮?”   陆淮重新看向叶楚,他朝她走来,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横抱起来。   叶楚一惊,身体僵住。   他想做什么?   外面有人,她又不能有大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叶楚立即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陆淮快步走到床那边,放她下来。   他躺在叶楚的后面,伸手扯开了她的被子。   一条被子盖住了他们两个人。   低沉的声线在叶楚身后响起:“不想去衣柜。”   “我躲在这里就好了。”   一时之间,叶楚竟不晓得要怎么回答。   她试图拉开被子,起身下床。   身后那只手极不安分,马上按住叶楚的手。   他的身体一贴,不容许她再做半分动作。   熟悉的男性气息再次包围了她,强烈的压迫感顿时袭了上来。   叶楚咬牙,正想用手肘往后击去。   此刻,外面竟响起了敲门声,她的动作一滞。   陆淮瞬间就将叶楚制服,他的手掌握紧她的手。   苏兰开了口:“阿楚。”   叶楚又是一怔,陆淮借机靠上她的头,阻止她扭头的动作。   她的手被束缚,头部被局限,身体也不能再动。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紧。   陆淮伸手关了灯,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知道怎么同你母亲讲吗?”   叶楚的脸已经涨红。   但黑夜却藏起了许多事情。   陆淮仅能感受到她身体愈发热了,却不能看到她的面容。   叶楚咬紧了唇,心跳不由得加快。   苏兰的声音有些焦急:“你睡了吗?”   叶楚还没有回答,她握紧了拳,却被他的手更用力地包裹住。   陆淮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垂。   她敏感极了,身体一僵。   叶楚暗骂了一声:“登徒子。”   陆淮并不恼,反倒轻笑一声。   “外面的人想必已经等急了。”   叶楚不回答他,她的身体依旧被他制住。   许是因为叶楚脸红的缘故,陆淮的称呼变得极为礼貌。   “叶二小姐,你可以开口了。”   他的声线沉沉,响在她的耳畔。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为三少的耍流氓求营养液~ ☆、第195章 第195章   温热气息触碰着叶楚的耳朵,有些痒意漫了上来。   没想到她的身体这样敏感,竟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   叶楚咬紧了唇,努力克制住她的情绪。   她开了口,声音听上去极为镇定:“母亲,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楚仿佛一直没有注意到苏兰来到自己的院子,她的语气有些疑惑。   陆淮的唇角牵起,小骗子的演技一如既往地好。   两人本就已经靠得极近,他不由得收紧纤腰处的手。   叶楚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不能动。   因为现在的他危险极了。   门外苏兰在讲话:“见你房间亮着灯,便想着找你讲讲话。”   她敲了几声门,似乎想要开门。   叶楚急忙出声,阻止了她的行为:“有什么事情吗?”   所幸陆淮进来的时候,已经锁了门。   苏兰停了手:“没什么大事,若是你困了,早些休息便是了。”   叶楚心下一松,陆淮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陆淮的手指随手一捻,勾住她的头发。他的动作轻极了,仿佛怕伤着了她。   他勾着她的发丝,把玩着。   叶楚握紧了拳,却被他的手温柔包裹。   陆淮轻笑开口:“莫让你母亲起疑。”   叶楚的声线克制得很:“今晚看了一些书,眼睛累极了。”   苏兰听到了叶楚的解释,也并未起疑。   叶楚的房间一片黑暗,从外面看来,十分正常。无人知道里面的那张床上还藏了一个人。   苏兰讲了一声:“阿楚好好睡觉,那我先走了。”   寂静万分的深夜,外面走道上,脚步声响起,渐渐消失。   苏兰越行越远。   房间外面恢复了平静,但是危机并没有解除。   叶楚的身体放松,反手抓住陆淮的胳膊,往后一顶。   她迅速朝床下滑去,逃离了束缚。   叶楚的举动突如其来,陆淮怔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   他立即抓紧那只细润柔软的小手,往里一拖。   她被他拽回怀中。   陆淮笑了,声线柔和:“叶二小姐。”   他继续环住她的身体。   “既然我是登徒子,也要尽好登徒子的本分。”   叶楚咬紧牙关:“你!”   她却不敢再骂,省得他有那样多的借口。   他们两人躺在床上,衣服整整齐齐,因为方才的动作,仅仅起了一些褶皱。   陆淮的声音冷静:“先前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完,我们继续。”   他忽的松了手,叶楚趁机翻过身,试图逃离掌控。   陆淮猛地按住她的手,压在床上。   叶楚眼睛一眯:“不是要接着讨论吗?”   陆淮厚颜无耻:“这样讨论就够了,不是吗?”   叶楚呆了几秒,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   陆淮声线沉沉:“容沐这阵子定会再来叶家。”   叶楚被他拢在身下,不能动弹。   她嗯了一声,声音不重。   陆淮俯身看叶楚,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目光相接。   陆淮的语气认真:“你虽要应付他,但小心为重。”   叶楚微微点头:“我知道。”   陆淮直起了身体,留给叶楚空间。   “至于那个假和尚净云,我去解决。”   虽说是讨论,但却是单方面的调戏。他们的谈话结束后,陆淮才松开了手。   叶楚身体一翻,立即下床。   陆淮嘴角浮起笑意,他也下了床。   陆淮走到桌子旁,拿起茶杯,竟给叶楚倒了一杯水。   他的神情严肃:“方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   叶楚:“……”   陆淮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些,在叶楚眼中看来,这句道歉着实没有诚意。   她默然看着他,自是没有接过那杯水。   陆淮继续讲:“今晚冒犯了,实在抱歉。”   他当然留了一手,也没有说,日后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   叶楚低头看了一眼,杯中水光隐隐浮动。   她再抬头看去,屋子里隐隐有着光,能看到陆淮的目光诚挚。   叶楚思索片刻,伸手接过他的那杯水,算是原谅。   陆淮立即收回了手,安分得很。   叶楚手中拿着那杯水。   因是冬季,水是傍晚时分送过来的,早就冷透了。   但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临走前,陆淮停在门口,看了眼叶楚,视线落在那杯冰冷的水上。   他关了门,留下一句话,意味深长。   “你身子热,多喝些冷水。”   叶楚彻底怔住了。   有这种道歉方式?   叶楚忽然意识到,他给她倒了一杯冷水的原因。   她方才被陆淮撩拨得乱了心神。   现下他让她喝水,是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叶楚眼睛一沉,快步走到窗子旁边。   她开了窗,面无表情地把那杯水泼进了黑夜里。   窗外是已干枯的枝条。   重重夜幕之下,那个人早已消失无踪了。   ……   翌日。   黄昏时分,日光渐沉,天色愈加暗淡。   容沐每日都会来叶公馆,给叶钧钊诊治。苏兰晓得这个时辰容沐差不多该到了。   苏兰便在门口等容沐。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四下有些看不分明。   路上寂静无声,月光照亮了道路,泛着浅淡的白。   不一会儿,幽暗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看上去极为从容。   容沐迈着步子,来到了叶公馆。   苏兰迎上去,开口:“这段时间都要麻烦容大夫了。”   容沐医术高明,叶钧钊的病已经好多了,苏兰十分感激。   只不过就要劳烦容沐每日来叶公馆了。   容沐:“不麻烦,我只希望叶先生能早日恢复健康。”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去。   苏兰:“听说容大夫是天津来的?”   她听说容沐的家乡在天津,现在只是随口问起。   容沐敛眉:“我在上海出生,很快就随家人去了天津。”   苏兰了然:“这样啊。”   容沐状似无意地问起:“叶太太呢?”   苏兰:“我和先生都是上海人,但叶家祖上好像是从别地过来的。”   容沐眸色微动:“是吗?”   他正想继续问。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母亲。”   他们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幽暗的夜色中,一个少女站在那里。   月光倾泻下来,四下静谧无声。少女的肌肤雪白,姿态宁静极了。   是叶楚。   容沐的目光深了几分。   叶楚快步走了过来。   方才叶楚远远地看见容沐与母亲讲话,她心里有些焦急,立即赶了过来。   叶楚来迟了一会,并没听清两人的对话。   她不知道容沐的目的,不晓得容沐要对叶家做些什么。容沐的心思藏得极深,她目前只能见机行事。   母亲不知晓容沐的为人,容沐又恰好救了叶钧钊,母亲定是以为容沐是个心善的人。   叶楚只能减少他和母亲的接触。   叶楚走到苏兰身边,止了脚步。   苏兰笑着开口:“阿楚。”   叶楚看向容沐,对他点头,就算是打了声招呼:“容大夫。”   此时叶楚早就敛下了所有情绪。   容沐:“叶二小姐。”   叶楚随口找了一个理由:“父亲情况如何?”   容沐:“还需诊断过后再做判断。”   叶楚:“还请容大夫多多照料。”   容沐开口:“叶二小姐言重了。”   容沐瞥了叶楚一眼。   她神色平静,话语间极为真诚。   容沐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叶钧钊的房间到了,他们三人走了进去。   天色已晚,屋内亮了灯。柔和的光线落下,屋内气氛安宁。   叶钧钊靠在床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容沐走了进来,叶钧钊直起身子,态度极好:“容大夫。”   容沐来到桌边,放下了药箱。   然后,他走了过来。   容沐落座,让叶钧钊伸出手,他要给叶钧钊把脉。   容沐修长的手指放了上去。   他低头,凝神把脉。   屋内极为安静,苏兰和叶楚都没有开口。   容沐一面把脉,一面开口:“近日感觉如何?”   叶钧钊:“身体好了许多,但头还有些疼。”   容沐:“你余毒刚清,身子损害了些,但没什么大碍。这段时间静养即可。”   他这样说,证明叶钧钊已经无事,叶楚和苏兰心下一松。   苏兰:“多谢大夫。”   容沐:“不客气。”   容沐收回手,让叶钧钊躺下,好好休息。   他则来到桌边,低头写起了药方。   叶楚的目光落在容沐身上。   容沐背对着叶楚,他的背影悠然宁静,落下笔来极为轻缓。   每回容沐诊治的时候,叶楚都会在旁边。   叶楚晓得,如今下毒之人已被抓,容沐为了避开嫌疑,此时被他医治的人,绝对不能出事。   叶钧钊的药不会有问题。否则,容沐就会暴露自己。   而容沐恐怕会在其他方面做手脚。所以,叶楚会盯紧了他。   这时,容沐停下了笔,把药方递给了苏兰。   容沐开口:“和先前一样,药一日喝两次。”   苏兰接过药方:“嗯。”   容沐拿起药箱,准备离去。   苏兰:“容大夫慢走。”   容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叶楚这才看向苏兰:“母亲,方才你和容大夫在聊什么?”   苏兰:“不过是随口聊聊罢了,怎么了?”   叶楚心下一松。   容沐刚接近叶家,想必不会询问太多事情。   但叶楚仍是极为警惕:“家中的事情还是不要同旁人讲太多。”   容沐心思深沉,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有目的。即便是寻常的问话,叶楚也会多想几分。   苏兰认为,叶楚这样讲,或许是对陌生人有防备。   不过,叶楚既然这样说了,苏兰自然会应下。   苏兰:“好。”   叶楚神色一松,记起了陆淮的话。   让她小心为重。   想到他昨晚递过来的那杯冷水,叶楚的眼睛不由得沉了几分。   ……   陆淮带魏峥去了寒塔寺,确认了净云的身份后,立即通知了邵督察。   若是陆淮想要揭露净云的真面目,还需要邵督察的配合。   陆淮和邵督察约好了时间,两人在沈九名下的一处茶馆见了面。   陆淮先开口:“多谢你的帮助,我们才能顺利进入监狱。”   邵督察连连摆手:“哪里的话,三少和我都是为了上海滩。”   上回陆淮同邵督察说,这件事已有了眉目,他并没有多问,就让陆淮带着魏峥进了监狱。   此次,陆淮让他过来这边,定是事情有了进展。   邵督察接着问道:“三少是不是已有了主意?”   陆淮要将净云的真实身份告诉邵督察。   陆淮立即说:“净云的身份是伪造的,他远远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其实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鲜血。”   虽然三少并未说完,但是邵督察明白陆淮的意思。   邵督察怔了怔,他根本没有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   净云大师的声望极高,上海滩里有不少人慕名前去。   那些人去寒塔寺烧香拜佛,听净云讲佛法。   没想到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竟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陆淮看到邵督察此时的表情,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陆淮说:“但是我派人查过他,他的案底已经消失了。”   听及此,邵督察皱了皱眉,事情开始变得棘手。   陆淮:“不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探出净云的底细。”   邵督察立即说:“三少请讲,我定当全力配合。”   陆淮没有说出魏峥的身份,而是掩盖了一些事实。   陆淮:“我带一个人去了寒塔寺,那人认出了净云,净云正是杀他全家的凶手。”   “当年的行凶手段和近日来上海滩中毒案件如出一辙。”   邵督察猜测,三少口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那晚同三少去了监狱的人。   陆淮继续说:“我们可以用这个人逼净云亲口说出真相。”   邵督察慎重地点了点头:“三少放心,我会将监狱里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   邵督察是中央捕房的总督察,陆淮去和上海市市长见面的时候,让他一同过去。   他们将此事的安排尽数告诉了市长。   现在只要耐心等待着净云落网的那一刻。   寒塔寺。   今天,净云受到了一个邀请。   监狱长派人来了寒塔寺,邀请净云去一趟监狱,让他去给罪孽深重的犯人念经。   去年这个时候,净云也同样受到了邀请。   这回,监狱长命人前来的时候,净云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他清楚,最近这段时间,上海滩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连串的中毒事件皆是由他而起,死了不少人。   如今,上海滩人心惶惶。   监狱长也不希望监狱里发生暴动,所以才会来请净云。   和往常一样,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   因此,净云并未对此事生疑,也不会知道这仅仅只是陆淮给他下的一个圈套。   按照约定的时间,净云来到了监狱。   监狱长已经等在了门口,他看见净云到了,立即上前几步,表示欢迎。   夜风沉寂,安静地吹过这条长街,偶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也在下一秒立即消失。   监狱外面没有任何车子,空荡荡的一片。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刻意从监狱外头经过,此时寂静极了,同往常无异。   而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净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缓缓踱步走向监狱,朝监狱长点了点头。   这时,监狱长接到了命令,他知道现在只是在和净云演一场戏。   第一次听到此事的时候,他极为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通,净云大师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中毒事件有关。   但是监狱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此时,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要和平时一样就行了。   监狱长掩去眼中的神色,抬手招呼身边的一个狱卒,让那人过来。   “你领净云大师进去,千万不要怠慢了。”   狱卒点头,应了声是。   净云抬眼看向那个狱卒,虽然这个狱卒眼生,但是并无任何不对的地方。   净云提步往里走去,那位狱卒立即跟上。   净云没有发现这个狱卒已经换了人。   那人神色自然,样子恭敬。   净云闲适地走在前面,而狱卒跟在后头,偶尔会向净云讲解一下。   行至到半路中,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净云。   他的目光平静,毫无波澜,所有的恨意被他尽数掩去,沉在了眼底。   那人做了易容,换了伪装,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   那人正是魏峥,而他的家人全部都死于净云之手。   净云根本不知道,今日等待着他的将是裁决。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夫人方才身体燥热,喝些冷水,冷静一下。   叶楚:你……   现在开始变得污了,昨天的章节被举报,当然作者没写什么违禁内容,没有举报成功。以后还会越来越污,真的开车,希望大家高抬贵手,不要举报好嘛。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6章 第196章   四周寂静无声,走道光线黯淡,越往里走,气氛越是沉闷。   净云皱了皱眉,扫了旁边那人一眼。   那人低垂着头,跟在身边,净云并未察觉到异样。   净云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着。   那人忽的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净云大师,就快到了。”   那人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房间:“犯人全部聚集到了那个房间,他们正等着您。”   净云淡然地一笑:“辛苦你了。”   魏峥看到净云这副模样,眼眸暗上了几分,面上却丝毫不显。   两人走到了那个房间前。   魏峥先上前一步,将门打开,随即走了进去。   他扶着门边,站在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净云朝他点了点头,朝房间里走去。   净云刚踏进房间,忽觉不对。   房间里空无一物,根本没有那人口中所说的犯人。   四面全是墙,连扇窗户都没有,若是要逃,完全找不到出路。   他被人摆了一道。   净云立即回头,他听到了房门合上的声音。   那个狱卒面容平静,动作自然。   他肯定注意到这个房间有古怪,却如此镇定。   看来,这个狱卒没那么简单。   净云的手侧滑下一把小刀,他将其握在了手心。   袖子宽大,自然垂下,将净云的此举完全掩盖。   净云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他不会立即出手。   净云看向那人,语气镇定:“我们好像来错房间了。”   魏峥抬起头,不再掩饰,他没有像刚才一样,刻意改变声线。   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净云,看来你害的人太多,根本就记不清了。”   魏峥杀意尽显,怒火涌上心头,双眼微红。   净云怔了怔,随即变回了原先那副淡然模样:“这位施主,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此时,净云仍旧在装模作样,没有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魏峥气极,但他仍然牢记今晚的任务,他要逼净云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魏峥冷笑一声:“樊景昀,你不记得了吗?   “你曾经杀光了津州的一户魏姓人家。”   净云的记性不错,他亲手杀死的每一个人,他都会记在心里。   一听到魏峥的话,净云就很快回想了起来。   他眸色一冷,并未接话。   净云立即猜出,这人应该是碰巧逃脱的落网之鱼。   看来今日他必须要斩草除根了。   净云声音依旧镇静:“施主,我认为你找错人了。”   净云上前一步:“我不过只是个寒塔寺的方丈,又怎么会杀过人呢?”   下一秒,净云忽然出手。   小刀从袖侧滑出,净云反手握住,身子一侧,立即朝魏峥刺去。   动作迅速,毫不留情。   净云神情漠然,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今日,他就是要将此人的命留在这个房间。   净云认为此人潜伏多年,知道他的身份后,才起了杀心。   为了报仇,此人故意伪装成狱卒,潜入监狱。   这人定是知道了他的行踪,才会故意埋伏在这里。   监狱的人现在肯定还没有察觉到,所以他的时间不多。   他要速战速决,等监狱的人赶到时,净云可以随意捏造一个理由,甚至能让自己伪装成受伤的模样。   如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杀死眼前这个人。   净云刚出手的时候,魏峥就意识到了。   魏峥早已有所防备,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暗阁首领,当了这么久的杀手。   瞬间杀死一个人,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魏峥从容不迫,他捏紧拳头,用力砸向净云的手腕。   净云的手失了力气,刀子立即脱落,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净云大感诧异,那人看上去仅仅只是随意出手,却瞬间打断了他的先机。   当年,他受雇杀死的魏家,不过是津州的一户普通人家。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魏家有这么一号人。   魏峥不想再和净云纠缠下去,他手掌立起,敲向净云的肩膀。   净云身子一歪,魏峥立即提脚踢向他,将净云踹到地上。   下一秒,魏峥拔出了枪。   净云刚刚起身,就发现脑后被一样东西抵住了。   净云杀过不少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净云立即停下了动作:“你想做些什么?”   魏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净云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即扣下。   魏峥怒火上涌:“我在寒塔寺听到你的声音,便认了出来。”   “你伪装成普通人进了魏家,用慢性毒杀了我的家人。”   这次,净云没有否认:“那又如何?”   魏峥继续逼问:“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净云:“当年那个杀手确实是我,但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潜心问佛。”   魏峥怒骂:“胡说!”   “我看得出来,上海滩那些人中的是相同的毒。”魏峥说,“你分明还在继续杀人。”   净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怎会知道,杀人不是另一种救人。”   在净云眼中,为了大业,这些人的死是理所应当的。   “你手染鲜血,罪孽深重。”   “你想寻仇,杀了我便是,何必这么多废话。”   两个人所在的地方,看似是一个普通房间。   其实这里的情形已被隔壁房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净云和魏峥的对话尽数传进别人的耳中。   隔壁房间里站着几个人,陆淮、邵督察以及上海市市长。   “三少,你说的没错,净云果真有问题。”上海市市长握紧了拳。   他满脸怒火,分明一副气极了的模样。   近日来,上海滩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多人中毒死亡,人心不稳。   他作为上海市的市长,这段时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寒塔寺的净云所为。   陆淮说:“市长,想必你已经听清楚了,此人就是这次中毒事件的真凶。”   一切都在陆淮的掌控之中,净云果然上当了。   市长面色沉沉,一个寒塔寺的方丈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市长:“净云究竟是何人?”   陆淮将视线落在净云身上:“根据我们的调查,净云原名樊景昀,隐藏了身份到了上海。”   “他原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人。”   市长面容严肃,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市长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多谢三少,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   市长又看向邵督察:“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邵督察:“为了上海滩,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离开了房间,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此时,净云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竟是陆淮。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掉入了陆三的陷阱。方才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诱导他说出真相。   净云清楚,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无力回天。   净云能做的,只是将损失减少到最轻。   后续事情全由邵督察负责,他会亲自拷问净云。   但是无论怎么用刑,净云都没有供出其他人。   他将所有罪行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只字未提莫清寒的事情。   大业为重,净云觉得,即使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陆淮也猜到了净云会这样做,莫清寒并没有暴露。   但是,陆淮早已确定容沐就是莫清寒。   现在,他将莫清寒的得力手下除去,莫清寒在上海的行动定会受到限制。   ……   昨夜刚落过雨,地面有些潮湿,空气沁凉,极为干净。   天色已亮,清浅的阳光落下,凉意渐渐消散了些。   莫清寒准备前往寒塔寺,去找净云说些事情。路上安静极了,莫清寒的目光落在前方。   随即,他的脚步一滞。   寒塔寺前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看上去是来寺里祈福的香客。   这些人好像被堵在了门口,不能进去。   莫清寒眉头皱起,寒塔寺是清净之地,即便香客众多,大家也极有秩序,不会像今日这般喧闹。   寒塔寺再不复先前的宁静。   事情有些古怪。   净云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莫清寒决定上前看看。   此时,他是德仁堂的大夫,上海滩很多人受了他的恩惠。他不会被发现。   莫清寒神色未变,缓步走了上去。   愈往前走,声响仿佛愈加大了几分。   行至寒塔寺前,莫清寒抬眼望去。   寒塔寺大门紧闭,黑色的大门透着压抑的气息。   今日,阳光晴好,但这里却冰冷极了,凉意无处不在。   门口站着警署的人,他们神情严肃,默然看着前方,不让任何人进入。   空气极为沉闷。   莫清寒目光一滞。   守卫这么森严,莫非是净云出事了?   这时,细碎的声响传入莫清寒的耳中。   莫清寒凝神听着。   “我每日都来寒塔寺上香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寒塔寺到底出了什么事?”   “……”   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个个面带疑惑,不由得开口询问。   但是他们讲话声音不大,只敢小声议论。   这时,一个警员走上前,止了脚步。   声响戛然而止,四下陷入一片寂静。   警员扫了周围一眼,沉声道:“从今日起,寒塔寺被封。”   空气极为凝重,沉沉的压抑落下。   “净云下毒谋害他人性命,证据确凿,现已被收押。”警员又开口。   他的话落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极了。   警员说出这些话,是陆淮的授意。   陆淮要让莫清寒知道,净云已落网,他的羽翼,陆淮会一个个除去。   这是对莫清寒的警告。   莫清寒垂下眼,眼神沉了下来。   净云竟然暴露了。   容沐与净云走得很近,陆淮说不定已经在怀疑他了。但是德仁堂不能关门,这样做太过显眼。   莫清寒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过那又如何,他救了那些权贵的性命,权贵会保下他。   陆淮不会动他。   莫清寒的神色半分不显,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人群渐渐散了,莫清寒隐在其中,也往外走去。   莫清寒转身,步子不慌不忙,离开了寒塔寺。   回到宅子,莫清寒立即派人调查,净云被除,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手下汇报,莫清寒这才知晓了原因。   净云隐瞒他当年杀害魏家一事,问题便出在此处。   陆淮从这里入手,所以净云才会暴露。   莫清寒神色极冷,他知道净云之前是杀手,但他没想到,净云竟然杀了魏峥的家人。   现在局势对莫清寒极为不利,他决定静观其变。   莫清寒思索一会,走到电话旁,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电话拨通,莫清寒开口:“老师,净云被抓了。”   一个人的声音响起:“继续说。”   莫清寒:“当年净云杀了魏峥一家,魏峥揭露了这件事,净云才被抓住了马脚。”   “而净云对我隐瞒了这件事。”   莫清寒的话里带着怒气。   老师似停顿了一会,然后继续开口:“你有没有暴露?”   莫清寒:“陆淮可能对我起了疑心,但是那些权贵会保下我。”   即便莫清寒损失了一颗棋子,但他却可以全身而退。   老师声音微冷:“这件事虽然没有牵扯到你,但你确实大意了。”   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   莫清寒声线低哑:“我以后会注意。”   这件事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莫清寒和净云在汉阳监狱相识,莫清寒信任净云。但是对净云先前的事情却并不清楚。   以后绝不可能再犯这种错。   莫清寒又说:“老师,我已取得叶家的信任。”   老师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做得很好。”   莫清寒极为平静:“只要继续谋划,就可以慢慢击垮叶家。”   叶家是他们共同的仇人,需要仔细谋算。   老师:“我等你的消息。”   莫清寒搁了电话。   ……   幕后真凶被捕,下毒之人竟是寒塔寺的方丈,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   上海滩众人都知道寒塔寺,却未曾料到净云大师会对他们下毒。   一时之间,寒塔寺被封,陆三少和上海市市长一同安抚了受害者家属。   叶楚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条消息,她心下一松。   那日,陆淮道完歉后,他便没有再来过,叶楚也没从暗卫那里得到任何讯息。   叶楚收起了报纸,快过年了,她想去一趟阿越的家。   叶楚知道,阿越现在是孤儿,没有亲人。阿越一定很孤单,若是她不去,他就只能一个人过年了。   过年前一天,叶楚准备好了送给阿越的礼物,走出门。   叶公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她看了一眼,竟是督军府的车子。   叶楚怔了一怔。   这几日,她一直在叶公馆等消息,陆淮什么都不同她说。   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她出门的这一天过来。   叶楚快步走到叶公馆的车旁,坐了进去。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司机还没有上来。   陆淮朝她走来,透过车窗看她的脸。   他开了口:“叶楚。”   叶楚关了车窗,他的声音被关在了外面。   陆淮让周副官把东西送进叶公馆,然后再把汽车开回督军府。   他同叶公馆的司机讲了一声:“我会把你们二小姐送回来的。”   司机离开了,上车的人竟是陆淮。   车门一关,空间封闭,只剩下了叶楚和陆淮两个人。   陆淮的声线淡淡:“你要去哪里?”   叶楚报出了地址,陆淮笑了一声,发动了汽车。   阿越早就得了消息,叶楚会来看他。   他在公寓楼下,来回踱着步子,欣喜极了。   一辆黑色汽车停了下来,叶楚下了车。   阿越的眼睛一亮,忙跑过来唤着:“姐姐。”   叶楚笑了:“阿越。”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阿越的视线落在了陆淮身上,他眼底沉了几分。   怎么又是这个男人,叶楚走到哪里,他似乎就跟到哪里。   陆淮露出了微笑,但在阿越看来,他的笑容极其危险。   陆淮开了口,声音带着胁迫性:“阿越。”   阿越顿了几秒,说:“姐夫。”   这一声叫的极不情愿。   叶楚听到阿越的话,看了陆淮一眼,尽管眸色微沉,她却没有说什么。   陆淮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   于是,阿越带着叶楚进了公寓,陆淮紧跟身后。   阿越拿出钥匙开了门,他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极为整洁干净。   阿越略显急促:“姐姐,进来罢。”   叶楚摸了摸阿越的头,安抚他的心神。   陆淮瞥向叶楚的手,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不过,阿越只是一个小孩子,何须同他计较。   陆淮和叶楚走进了阿越的房子,三个人进了客厅。   叶楚背对着他们,将东西摆放好。   阿越放轻了声音,问:“你和我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淮的表情有些遗憾:“叶楚性子冷,我还没有追到她。”   面对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陆淮一本正经地乱讲话。   阿越笑了笑:“是吗?”   陆淮嗯了一声:“她很看重你,阿越愿意帮我吗?”   这话对阿越很受用:“这件事,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待到叶楚离开公寓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有些事情已经起了变化。   陆淮和阿越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共同保守秘密。   夜幕降临,汽车开了,朝着叶公馆而去。   叶楚并不知道,她带陆淮去见阿越,反倒让他收服了阿越的心。   ……   开车回叶公馆的路上。   经过方才一阵,叶楚也并没有怪陆淮,这几日不过来找她。   陆淮转动着方向盘,瞥向叶楚:“我有一个疑惑。”   叶楚问:“什么疑惑?”   陆淮的表情漫不经心,仿佛随口问起:“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叶楚心下一紧,攥紧了拳,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她的举动被陆淮看在了眼中,他心中一笑,面色不显:“怎么了?”   叶楚的呼吸平复,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吗?”   陆淮眸色渐深,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的疑惑已经解除,没有再问。   叶楚遮遮掩掩,却不正面回答问题,果真有鬼。   汽车拐了一个弯,陆淮直视着前方,心中却在思索。   那天晚上,他已经在叶公馆和叶楚同床,但回了督军府后,却没有梦见什么。   每次相似的场景分明会勾起回忆,这样想来,他们前世并没有在叶公馆相识。   车子停了,叶楚下了车,陆淮关上车门。   他想带她去督军府走走,若是那里有很多从前的记忆呢?   他要看看,他还会记起来多少。   叶楚迈着步子,朝着叶公馆走去。   陆淮快步走到她身后,开了口:“我祖父从南京回来,他想见你一面。”   叶楚认识陆世贤,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过几日来趟督军府吧。”陆淮的话中暗藏深意,“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叶楚步子一停,尚且没有回答。   陆淮忽的笑了一声:“我又不会做什么。”   叶楚的背部僵住,站在原地。   但这里是叶公馆的门口,陆淮不会造次。   他的行为规矩,只贴着她的耳朵。   陆淮的声线低沉,似有一阵灼热的气息,不断挠着她。   “放心,我发誓不会出现那晚在床上的情况了。”   陆淮信誓旦旦,心中却不这么想,大不了换种温柔一点的方式,结果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叶楚小跑进了叶公馆,不敢回头看他。   深冬虽冷,但叶楚的脸已经变得极烫,她白润的耳垂愈发红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淮笑了。   也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陆淮坐回了车中,寒冬时分,他竟觉得有些燥热。   他伸手,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   车子缓缓发动,行驶进了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三少,你想对她做什么?   陆淮:这是我夫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去督军府的各个角落,勾、起、记、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197章 第197章   快过年了,丁月璇是从苏州来的,她不会留在上海,要回家一趟。   丁月璇订了一张去苏州的火车票。   站台上,丁月璇安静地站着,手上提着行李箱。   清浅的天光落下,站台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漆黑的铁轨隐于白雾之中,看不分明。   许是时间还未到,此时站台上的人并不是很多。   但是过了没多久,火车站开始变得喧闹起来,有不少要回家过年的人渐渐涌向站台。   丁月璇始终静静地站在一旁,视线落在远处,铁轨延伸而去,望不到尽头。   丁月璇的名声极大,有不少人听过她唱的歌,还看过她演的电影。   火车站上的旅客渐多,果然有人看了过来,似乎是认出了丁月璇。   此时,忽的有一个声音响起:“月璇。”   是秦骁。   丁月璇听出了秦骁的声音,立即回头。   秦骁朝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丁月璇虽是怔了几秒,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欣喜。   丁月璇问:“秦骁,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骁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始终淡淡的:“怕你不安全,我便过来了。”   快要离开上海前,丁月璇曾经和秦骁说起过自己回家的日子。   秦骁不晓得具体的时间,但是他心中担心,所以一早就来了。   丁月璇抿嘴轻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回趟家,哪里会不安全?”   秦骁说:“你已是上海滩人人皆知的大明星了,若是独身一人坐火车……”   秦骁话还未说完,他扫了一眼,四周果然有人认出了丁月璇。   他们似乎在迟疑,是否要过来。   若是丁月璇被大家围住,想要脱身得需要一些时间。   秦骁皱了皱眉:“我们进车里再说。”   丁月璇瞧见秦骁这副模样,笑了笑没说话,等同于默认了。   秦骁伸手将丁月璇的行李箱接过,走在了前面。   丁月璇笑着摇头,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了火车站,坐进了秦骁的车里。   火车站门口人多,汽车停在这里,会影响到旁人。   秦骁把车子开远了些,停到了附近的路口。   此时,四下安静极了,外面并无太多人经过。   丁月璇和秦骁坐在车内,车内一片沉寂。   丁月璇思索片刻,开口:“秦骁,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骁扭头看向她,顿了片刻说道:“火车上人多,不安全,我送你回苏州罢。”   丁月璇怔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秦骁嗯了一声。   秦骁的话虽不多,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丁月璇稍稍侧了侧身子,转向秦骁:“我先前来上海,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秦骁语气真诚:“你是我的朋友,我又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丁月璇望着秦骁,他总是不解风情,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秦骁又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安送到苏州。”   两人的视线对上,丁月璇看着秦骁的眼睛,这一刻他的眼神极为认真。   秦骁嘴笨,但是丁月璇渐渐了解他的性格后,晓得他只做不说。   丁月璇忽的笑了:“好啊,秦骁。”   见到丁月璇的笑容,秦骁重新看向前方。   秦骁发动了汽车,想起方才丁月璇的模样,他的嘴角也浮起了笑意。   车子朝着丁月璇的家乡苏州驶去。   一路上,秦骁和丁月璇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虽说大部分时间里,车内都很安静,但是气氛并不尴尬。   丁月璇坐在车中,身边坐着秦骁,她的心里安定极了。   尽管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他们仍旧在黄昏时分来到了苏州。   这是丁月璇从小到大住着的地方。   丁月璇转过头,目光落在车子外面。   车外的景物不断后退,所有一切似乎还是离家前的那副样子,熟悉万分。   但是,丁月璇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心态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秦骁开口:“你家怎么走?”   秦骁没有来过苏州,对这里的道路并不熟悉。   丁月璇将视线收回:“前面左拐,再过两个路口。”   说完后,丁月璇看了秦骁一眼:“我家里是唱评弹的。”   以前,她曾经和秦骁说过这件事,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秦骁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回头:“你同我讲过的,我记得。”   “是吗?”丁月璇露出浅浅的笑意,又继续问,“那我说过的话,你记得多少?”   车内沉默了片刻,秦骁这才开了口:“我都记得。”   丁月璇怔了一怔。   她看着秦骁的侧脸,这时天光渐暗,秦骁隐在阴影之中。   下一秒,街旁的路灯亮起,重新照进车内,柔和的灯光同样落在秦骁的脸上。   丁月璇眼睛亮了几分,她正想说些什么。   这时,车子停了。   秦骁忽的扭头看她,一下子撞进丁月璇的眼睛。   他愣了几秒,方才丁月璇一直看着他。   秦骁说:“你家到了。”   丁月璇尚且没有动,秦骁开门下车,他替她拿了行李。   丁月璇还坐在那里,似乎不想下车。   秦骁走过来,他给丁月璇开了车门:“月璇。”   丁月璇看了过去,秦骁的手中拿着她的箱子,他俯身看她,目光认真。   丁月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晓得,有些时日,她将看不见秦骁了。   丁月璇下了车。   秦骁把行李箱放在她家门口,并敲了敲门。   屋子里面传来声音:“是月璇吗?”   那人的声线极为清亮,就像丁月璇一样。   秦骁心中这么想着。   丁月璇站在门口,秦骁转身看她,唇边隐有笑意:“新年快乐。”   说完后,秦骁快步走到了车子那里。   打开车门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同丁月璇挥了挥手。   此时,门开了,丁月璇的母亲走出来。   秦骁坐进了车子。   丁月璇转身看向母亲,她还未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丁月璇心中发紧,忽的开口:“母亲,等我一下。”   丁月璇的母亲疑惑,她只瞧见丁月璇说完这句后,神情慌张地跑出了家门。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丁月璇就立即转身,追了出去。   车子已经开了一小段距离,丁月璇跟在车子后面,一直叫着秦骁的名字。   丁月璇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秦骁。”   她连连喊了好几声。   秦骁听到了,立即停了车。   他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   秦骁看见丁月璇快步走了过来,他下意识上前几步,直到丁月璇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丁月璇跑得气喘吁吁,天气这么冷,她的额间还覆上了一层薄汗。   秦骁不解:“月璇。”   丁月璇的声线仍旧不稳,她深吸了一口气:“秦骁。”   她顿了顿:“留下来过年吧。”   这时,天空忽然落下了雪,纷纷扬扬地飘着。   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两人站在路灯旁,柔黄的光线照亮丁月璇的脸。   秦骁看向丁月璇的眼睛,干净清亮。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做出了回答。   “好。”   秦骁和丁月璇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一同笑了。   ……   固城。   夜幕初降,大雪刚歇,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空气冰冷极了,鼻间尽是湿冷的气息。   今日是除夕夜,街道上极为喧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的景象。   这时,天空骤然明亮了起来,烟花的硝烟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是固城的人在庆祝新年。   人们脸上都带着喜色,这严寒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半分。   一路走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气氛安详。   莫清寒缓步走着,周身气息阴冷。他垂下眼,那些光亮从未到达眼底。   莫清寒来到一个小巷,小巷幽深,极为僻静,四下光线昏暗。   愈往里走,光线愈加暗淡,那些声响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小巷的尽头是一座房子,伫立在黑暗中,看上去极为荒凉。   莫清寒目光晦暗不明,这里曾经是一个妓馆。如今已被他买下。   四下无人,声响轻微,这里仿佛与那些欢乐隔绝了一样,全然没有除夕的气息。   莫清寒停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门开了,月光倾泻而下,但很快就消散在黑暗里,房里再次归于一片黯沉。   房里空荡荡的,清净得厉害。莫清寒落座,神色看不分明。   黑暗寂寂,莫清寒的身影极为沉默。   今日是除夕,也是莫清寒母亲,莫苓的忌日。   莫苓死的那天,也下了这样的大雪,铺天盖地皆是凛冽的寒意。   回忆翻涌,莫清寒思绪沉沉,那些沉痛的过往席卷而来。   ……   莫苓原本是个清倌,后来意外被人破了身。她生下莫清寒后,为了生存,开始接客。   妓馆鱼龙混杂,空气中尽是浓重的脂粉香味。妓.女与客人的调笑声,始终充斥在周遭,没有停歇。   莫清寒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妓馆老板极为严苛,客人给妓.女的钱,几乎都被他拿走了。   莫苓带着莫清寒,一直过着极为凄凉的生活。   莫苓身体一直不好,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就被妓馆赶了出来。   莫苓用仅存的银钱,租了一个院子。小院破败,环境极差。但是,莫清寒跟在莫苓身边,觉得非常安心。   离开妓馆后,莫苓靠给旁人缝补衣服赚钱,勉强可以度日。   当莫清寒还小的时候,一个清晨,他走进莫苓的房里。   桌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摊开,莫清寒走上前,低头看了起来。   报纸上有一个男人,那男人五官英俊,报纸上写着这男人的名字。   陆宗霆。   莫清寒还想继续看,这时,莫苓走了进来。   莫苓眼眸一沉,立即拿起桌上的报纸,收了起来。她看向莫清寒时,岔开了话题。   之后他发现母亲经常会看着报纸发呆,那些报纸上都有着那个男人的信息。   母亲还会把这些报纸都收集起来。   莫清寒不晓得母亲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的眼底总有着沉痛。   莫清寒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于是他问莫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莫苓总是不回答。   莫清寒没有再问,但他记住了这个男人的脸,也记住了这男人的名字。   陆宗霆。   时光流逝,莫清寒已经十几岁了。那年恰好到了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庆祝新年。   而莫苓的病越来越重,她缠绵病榻,精神极差。   莫清寒慌乱极了,他打开门,就往医馆跑去。   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凛冽的寒风吹到他脸上,传来阵阵疼痛。   除夕时分,医馆都关门了,但是莫苓情况危急,必须请大夫医治。   莫苓身体不好,平日一直在这个医馆医治。莫清寒来到医馆门前,敲起了门。   大门紧闭,但是莫清寒仍旧敲着。   这时,门内传来一个声音:“是谁?”   莫清寒焦急地开口:“陈大夫,我母亲病重,您能过去看看吗?”   门打开,柔和的灯光落了下来。   莫清寒抬眼看去,医馆里有很多人,他们围在一张桌上,正在吃饭。   屋内极为温馨。   他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生活。   灯光柔和,而莫清寒脚下却是浓重的阴影。   莫清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垂下眼,不再去看。   陈大夫看见是莫清寒,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身影格外寂寥。   陈大夫晓得这对母子的情况,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罢。”   莫清寒心下一松:“谢谢大夫。”   莫清寒和陈大夫来到屋内,屋内光线昏暗,极为压抑。   陈大夫来到床边,看了过去。   他眉头紧皱,莫苓脸色极差,她已是将死之人。   陈大夫把脉以后,看向莫清寒:“我无能为力了,你准备后事罢。”   莫清寒的心骤然落在谷底,他怔在了那里。   大夫离去,房内寂静极了。   莫清寒走上前,握住了莫苓的手,有些哽咽:“母亲。”   莫苓看了过来,握了握莫清寒的手。   她早就知晓自己的情况,她虽留恋人世,却命不久矣。   她死后,莫清寒就是一个人了。   夜色深沉,烟花的声响渐渐低了,四下寂静得厉害。   不知何时,天空落了细雪,清冷极了。   莫清寒低声问:“母亲,我父亲是不是陆宗霆?”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很久了。   莫苓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是。”   雪势渐大,雪花纷纷落下,地上银白一片。   窗外是漆黑深冷的夜色,还有漫天纷飞的大雪。   那样静默,那样冰冷。   簌簌雪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清晰极了。   莫清寒没有说话。   莫苓继续开口,声音极低:“我从上海去南京的火车上,意外拿错了叶家太太的手提箱。”   她快死了,有些事情必须告诉莫清寒。   莫苓的声音越发虚弱:“我有一份做妾的文书,现在应该在叶家。”   “你去叶家找到这份文书,就能证明你的身份。”   然后,莫苓停止了呼吸,身体的热气散尽。   雪依旧无声无息地下着,地面覆上了一层冰霜。   冷意漫上莫清寒的心头,永远没有停歇。   他母亲去世了,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人。   莫清寒无钱安葬莫苓,他便去外面偷东西,想换一些钱来。   这时,他恰好碰见了他的老师。   老师有任务在身,不然不会来到这种地方。   老师见莫清寒孤苦无依,帮他安葬了他的母亲。   后来,老师带走了他,还教了他很多东西。   ……   过了许久,莫清寒的眼睛渐渐清明,他从回忆中抽离。   过年时分,全国各地的人都在庆祝新年。   他不由得想起,老师现在在做什么?   他最尊敬老师,从不违背老师的命令。   莫清寒略加思索,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老师有妻儿,有家庭,不晓得是否会接到这个电话。   冬夜里,莫清寒等待着,耐心得很。   隔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才响起了声音:“是谁?”   莫清寒开了口:“老师,是我。”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隐隐有冰冷风声掠过。   老师知道今天是莫清寒母亲的忌日,他的语气不由得沉了几分:“你又去了固城?”   莫清寒嗯了一声。   老师的声音听上去遗憾极了:“你母亲的事情,我深感抱歉。”   他顿了顿:“若是我们早些相识,或许我就能救她的命……”   老师对莫清寒向来严厉苛刻。   但在这天晚上,他竟放缓了语气,同莫清寒讲话。   莫清寒低哑:“这同老师没有关系,是陆家和叶家的错。”   老师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确定,莫清寒是否忘记了他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老师伪善极了,方才那一番话只是为了逼出莫清寒讲真话。这般听来,他的确没有偏离目标。   莫清寒的声线带着沙哑:“他们对母亲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忘的。”   老师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罢了。”   冰冷彻骨的冬夜,一道声音响起,语气坚定至极。   老师缓缓开口:“只有仇恨,才能让你走得更远。”   莫清寒没有回答,很快,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窗外大雪纷纷,覆盖了整个固城,屋子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莫清寒独自一人坐在寒冷中。   整夜过去,他的眼底恨意未消。   ……   除夕夜,上海。   这天晚上,叶家的人都聚到了一起,其乐融融。   叶楚望着叶家众人,她眼中情绪复杂。   所幸重生令她改变了命运,叶家不像前世那样各自分散,家破人亡。   今生的此时此刻,叶家完好又无恙。   晚饭尚且没有开始,他们都没有落座。   万仪慧朝叶楚走来,她立即隐起了眼底的情绪。   万仪慧问起叶楚:“三少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叶家人都知道陆淮在追求叶楚,他那样高调,是给足了叶楚面子。   这证明陆三少十分重视叶楚。   叶楚怔了一下:“我们暂时还是朋友。”   暂时这个词用得十分巧妙,万仪慧瞥见了她泛红的耳朵,笑了一声,没有讲话。   苏兰插了一句:“阿楚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苏兰觉得,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做主就是了。   若是她知道,陆淮时常背着她来叶公馆找叶楚,或许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叶楚看了苏兰一眼。   她想起前几日,苏兰在门口险些发现陆淮一事,似是心虚,立即移开了眼。   想到这里,叶楚又不由得记起一些事,耳根愈发热了。   年后,她要去督军府一趟。   叶楚好久没有去过那里,的确有些想念了。   她不再多想,低下头来,认真吃饭。   用完晚餐后,叶家人一同去了祠堂。   行走在叶公馆的路上,不远处时常响起炮竹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年味。   叶老太太走在最前面,叶楚他们跟在后头。   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叶老太太终日和白猫作伴。   她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叶家能好好的。   叶家一行人进了祠堂。   叶老太太遵循祖上的教诲,教导她的儿子行事端正,她的两个儿媳也是心善之人。   叶家子孙堂堂正正,从不做亏心事。   他们时有善举,定期会向慈善单位捐款,帮助筹建救济院。   祠堂里摆着牌位,叶家人恭敬万分。   面对叶家的列祖列宗,他们问心无愧。   这年的除夕夜,万家灯火,明亮至极。   叶公馆的祠堂里。   叶老太太许下了一个愿望。   新的一年,希望叶家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198章 第198章   大都会。   过年前几日,沈九给清会的人放了假。此时,大都会里空荡荡的。   沈九找不到乐子,觉得有些无聊。他把玩着自己的古董,姿态极为随意。   这时,曹安进来,出声:“九爷,我得到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保准让九爷吃惊。   沈九神情慵懒,未抬头:“有事?”   他的视线仍落在古董上面,对曹安的话并不在意。   曹安:“九爷,十二爷回来了。”   沈九动作一滞。   随即沈九眸色一暗:“呵,他舍得回来了?”   两人同是清会头目,但近一年来,十二爷行踪不定,清会的事情全压在了沈九身上。   沈九忙着处理清会的事情,而十二爷在外头悠哉地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十二终于回来了,沈九可要去好好说他一番。   沈九缓缓放下手里的古董:“走,我们去看看他。”   沈九和曹安去了十二爷名下的一家餐厅。   此时餐厅里没什么人,极为安静。   沈九对这里很熟,他穿过一条走道,来到了一个房间。   房门打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沈九似笑非笑:“小十二。”   声音清晰地落入那男人的耳中。   十二爷认出了沈九的声音。   十二爷晓得,自己很久没回清会了,沈九自然会关注他的行踪。   只要他回上海,沈九必定会清楚。   上海滩人人皆知,沈九的性子极不正经。   但要是提起能压制他性子的人,除了陆淮,还有一个。   那就是比沈九更加厚颜无耻的十二爷。   十二爷转身,笑了:“沈九。”   对沈九叫他的称呼恍若未闻。   沈九纠正:“我的辈分比你大,你应该叫我九爷。”   他年龄比十二大,也比十二早进清会,十二本就该叫他九爷。   十二爷面不改色:“沈九,好久不见。”   十二爷的脸皮极厚,自然不会松口。   沈九放弃了,不欲继续在称呼问题上纠结。   沈九:“小十二,过年才想起回上海?”   十二爷:“许久不在这里,自然要回来看看。”   “对了,清会这一年有没有出什么事?”十二爷问。   沈九扬眉:“有我在,谁敢惹清会。”   十二爷放下心来。   沈九看向十二爷:“你在哪里过年?”   十二无父无母,亲人也都不在了。他孤身一人,沈九本来想和他一同过年。   沈九:“若是你无处可去,那我……”   十二爷笑而不答:“我不会留在上海。”   他要去找她,自然不会在上海过年。   沈九了然:“小十二,你又要去找那个女人?”   近一年,十二丢下清会的事情,到全国各地去找一个女子。   沈九并不清楚那女子是谁,他只晓得十二对那女子极为在意。   十二爷似是想到了那个女子,他的脸色柔和了些。   十二爷轻声道:“她一个人过年,我想陪陪她。”   她很孤单,他自然要去陪她。   十二爷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沈九清楚十二爷的心思,没有阻拦。   沈九忽的想起了什么,在背后喊:“年后回上海,你来管清会。”   十二爷的声音遥远地传来:“知道了。”   寒风吹来,声响很快就散在了风里。   ……   除夕夜。   北平的一家小酒馆仍旧开着。   沿着小巷往里走,地上早已覆满了雪,踩上去隐有声响。   深巷尽头,一家酒馆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出玻璃,照在雪地上。   巷子外喧闹极了,这里却一片安静。   酒馆里的座位不多,这个时间,馆内并无多少人。   店门忽的开了,与地面轻轻摩擦,清脆的声响落进寂静黑夜。   有人走了进来。   酒馆老板抬眼望去,朝那人一笑:“苏小姐。”   来人正是罂粟。   罂粟向老板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罂粟走了进来,一直走到酒馆的角落中,才停了脚步。   她落座后,对老板说:“老板,我要喝酒。”   老板手下动作不停:“还是和往常一样?”   罂粟嗯了一声。   罂粟是这儿的常客,老板自然认得她。   每逢除夕夜,家家团聚,罂粟无人作伴,就会来这家酒馆。   一直喝酒喝到十二点,她便会离开。   老板也没有家人,他宁愿守在酒馆中,也不想待在无人的家中。   酒很快就送了上来,老板转身走回吧台。   罂粟点的酒都是烈酒。   酒倒入杯中,快满到杯口时,罂粟才放下酒瓶。   她拿起酒杯,烈酒入口,冰凉万分。   罂粟才刚喝完一杯酒,店里又来了人。   开门的声音一响,那人走进店中。   罂粟不曾抬头,她对其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苏小姐!”   熟悉的声音忽然而至,落进罂粟的耳中。   罂粟立即皱起了眉,那人又来了。   即使那人唤了罂粟一声,但是她始终不理会。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很快就走到了罂粟面前。   那人极为自然地坐在了罂粟的对面,像是个多年的老朋友。   罂粟放下酒杯,抬头看向他。   那人目光澄澈,面容干净。   他虽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却仍像一个少年。   他是清会的十二爷,已经追求她两三年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甚至变本加厉,跟着她到处走。   无论罂粟身处何地,十二都能找到她。   罂粟警惕他另有目的,立即就对他做了调查,不过没有发现异常。   十二惊喜地开口:“苏小姐,真是巧啊。”   罂粟语气平静,眼前这人情绪激动,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但是她完全不受影响。   “十二爷,有什么事吗?”   十二没有回答,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些天,北平都下着大雪,着实有些冷。”   罂粟看了一眼,十二已经冻红了耳朵,又皱了皱眉。   她最不喜此人的一点,就是他只会自说自话,根本就不会看人眼色。   十二关心道:“苏小姐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别着凉了。”   罂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情漠然:“我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罂粟语气带着明显的疏远,但是十二却恍若未觉,根本将其没放在心上。   十二又对罂粟笑了笑:“苏小姐说笑了,作为你的朋友,关心一句很正常。”   罂粟语气淡淡:“我从没说过我们是朋友。”   十二面不改色,继续自己的话题:“今年我也是独自一人,不知道是否能和苏小姐一起过年?”   罂粟刚想拒绝,她忽的换了句话。   “那我们先来打个赌。”罂粟提议。   十二面露惊喜,罂粟头一回同他主动说话。   十二立即点头:“苏小姐想赌什么?”   罂粟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缓缓开口。   “我们来比喝酒。”   顿了顿,罂粟又道:“若是你赢了,我便不赶你离开。”   十二一直望着罂粟,认真听着。   闻言,他的眼睛一亮,仿佛四处是寂静黑夜,却隐隐有光闪烁。   灯光落下,十二的笑意愈发浓了,眼神干净。   罂粟接着说:“若是你输了,以后就再也不要纠缠我了。”   十二神色一暗,似乎在犹豫。   他又想和罂粟一起过年,又想继续跟着罂粟。   十二艰难地开了口:“若是我输了,明年我不会再跟着你。”   十二在心里补了一句,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还会继续跟着她。   罂粟原本不想答应,刚想拒绝,却又止了声。   在她眼中,十二的性格像个孩子,他不过是求一时新鲜。   罂粟应下:“好。”   罂粟问老板再要了一个酒杯,放在十二的面前。   十二的酒量不小,但是罂粟受到专业的训练,自然又是不同。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入喉,空着的酒瓶放在桌旁。   时间久了,十二的眼睛已经通红,但他仍旧带着不甘心。   他强撑着,不愿就这么放弃。   罂粟却越喝越清醒,为了训练自己的酒量,她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喝醉,无人知道。   而今,罂粟不曾在任何人的面前喝醉过。   罂粟眼神清明,她放下了酒杯,不再继续喝。   她知道十二爷快坚持不住了。   下一秒,十二彻底喝醉,靠在了桌子上。   罂粟停了片刻,就站起了身。   她随手将一旁的衣服盖在了十二身上。   罂粟走到吧台前,和老板说了声抱歉。   老板看向十二的方向,问罂粟:“你真的不管他了吗?”   苏小姐性子极冷,但那个男子却坚持不懈。   老板头一次看到有人对她这样好,这对苏小姐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罂粟清楚老板的意思:“他只是个孩子。”   老板有些遗憾。   罂粟最后看了一眼十二:“他应该很快就醒了,在那之前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老板应下后,罂粟转身离开了酒馆。   待十二醒来,发现罂粟早就不在了。   ……   年后的某一日,陆淮很快就到叶公馆来了。   陆淮接叶楚去了督军府,陆世贤和陆宗霆都已经回上海。   陆宗霆并不多言,他不会干涉陆淮的感情生活。   陆世贤倒是极为满意,没想到他才离开上海一段时间,陆淮竟然就把叶楚带回家了。   为了怕叶楚独自一人过来尴尬,这顿晚餐,陆淮还请了沈九。   沈九来陆家用餐,自是高兴,当然,他并不知道陆淮请他的原因。   叶楚到督军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晚餐尚且没有开始,陆淮将叶楚介绍给陆家众人以后,便带她离开了。   陆淮的借口充分,他说叶楚对督军府不熟悉,要带她四处看看。   叶楚随陆淮离开了这幢房子,他们沿着道路走。日落时分,暮色沉沉,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缓缓跟着。   陆淮声线淡淡:“你还是同我待在一起罢。”   “他们会多问,想来你并不想应付这些。”   今生,叶楚还是头一回和陆家人一起用晚餐。   叶楚虽清楚陆宗霆和陆世贤的性子,但并不清楚他们现在对她的想法。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陆淮已经停下了步子。   叶楚没有注意,撞上了他的背,她的动作一凝。   陆淮轻笑了一声:“怎么这般不小心。”   陆淮转过身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叶楚的脸,发现并无大碍后,他抓紧她的手。温热的感觉覆了上来,他领着她往里走。   这是督军府的一座小楼,里面有室内.射击场。   冬季寒风吹过,叶楚的脸却一热。她的手指环上,悄悄回握住陆淮的手。   叶楚并未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直到她同陆淮踏进射击场,身后的门忽然关上。   屋内空间密闭,只留他们两个人。   陆淮开了口:“你的枪法是否退步了?”   陆淮仍没有松开抓紧叶楚的那只手,他用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枪,递给她。   他声线低沉:“你试试看?”   叶楚望着陆淮手中的枪,她的视线慢慢移开,落在了她的右手上。那只手现下正被陆淮握紧,要怎么拿枪?   陆淮凝视着叶楚,他的手指分明在微微摩挲着她的手心,又装作没有看到叶楚的目光。   他恍若未觉:“这里没有旁人,不必拘束。”   叶楚无奈:“我的左手不会用枪。”   叶楚虽没有做什么,在陆淮看来,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像是邀请。   陆淮忽的笑了:“我帮你?”   叶楚怔了一怔,他的声线同前世那时重叠。   陆淮自顾自地说:“不讲话就是默认了。”   他先松开了叶楚的手,那把柯尔特被放在了她的掌心。   陆淮伸出手,沿着叶楚手指严密贴合,两个人的手贴在了一起。   陆淮缓慢地弯曲着自己的手指,将她的手指一一扣在了这把枪上。   他抬起头来,瞥向叶楚泛红的脸颊:“很简单,不是吗?”   叶楚还没有回答,陆淮的身体就靠了上来,像前世那样的动作。   不同的是,这一回,两个人更加亲密无间。   似是察觉到了叶楚的身体紧绷,陆淮渐渐靠近她白皙的耳垂。   陆淮在她耳边问:“紧张什么?”   叶楚声音克制:“我没有紧张。”   陆淮的言语暗藏深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淮带起叶楚的手,朝着固定靶子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这里气氛暧昧,子弹却冰冷地飞了出去。   十环。   他们在射击场里待了一段时间。   陆淮借由击枪的名义,倒是做了许多事情。   陆淮不时把玩着叶楚的长发,时而又讲她的姿势不准确,逼近她的身体,双手袭上来。   过了一会,叶楚开了口。   她的声音沉了几分:“陆淮,该用晚餐了。”   陆淮似是没有觉察到她话中的恼意:“那我们回去吧。”   叶楚立即转身打开门,快步离开了。   陆淮的目光沉沉,隐约带着笑意。他很快跟了上去。   ……   回了房子后,晚餐还没有做好,他们问起来,女管家只说,时间到了会告诉他们。   这当然在陆淮的意料之中,他本就是刻意早些接她过来。   叶楚丝毫不知她已经落进了他的陷阱。   陆淮又起了别的心思:“不如去书房坐坐?”   叶楚扭头看陆淮,督军府的大厅里,他的神情诚挚又真切。   仿佛他并不会做些什么。   叶楚还没有开口,陆淮很快伸出手,想要牵上她的手。   这里人多眼杂。   叶楚立即回答:“好。”   陆淮的手停住了,他的嘴角浮起笑意,他总能找准制住她的法子。   两人进了书房,陆淮关上门,轻笑一声。   “我记得你讲过。”陆淮说,“你学我的字迹,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叶楚怔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这里无人,陆淮的手伸过来,又一次抓紧叶楚的手,领着她朝书桌走去。   陆淮一边走一边讲:“不如当面写给我看一下。”   书桌旁只有一张椅子,他已经坐了下来。   陆淮的理由依旧充分:“那我也好指导,看看哪里有问题。”   叶楚竟无言以对。   她毫无防备,陆淮长臂一伸,她已经被他抱了起来,扣在怀中。   叶楚身体僵住,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淮已将她放在他的腿上。   陆淮微微皱眉:“这里位子小,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叶楚立即起身,想要逃离他的掌控。   陆淮看似不经意地伸手,实则圈住了叶楚的身体,她被迫继续坐在他怀中。   陆淮把笔递了过来:“写完才能走。”   叶楚握住笔,下意识地弯了一点腰,陆淮趁机靠上她的肩膀。   他声音贴着她白嫩的耳朵,嘴唇眼看着就要触上她的耳垂。   “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始引起我的注意了。”   陆淮的声线勾在耳畔,叶楚的手抖了一下,笔一划,纸上立即出现了一道口子。   陆淮的语气无奈:“你写得不对。”   叶楚心下一紧,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又听见了他的笑声:“我来教你。”   陆淮的手覆上来,叶楚的手一凝,任由他握紧。   短时间内,叶楚还没有来得及反抗,陆淮就已经彻底抱住了她。   从头到脚,严密贴合。   他同她的身体完全贴在了一起。   叶楚眼睛一眯,她曲起另一只手臂,挣脱他的束缚。   却没料到某个人厚颜无耻,大手覆上。   陆淮抓紧叶楚的手,两只手交叠,他牵引着她的手下滑,一同按在了……   她的腰上。   他的手指钻进她的指间,强迫她与他十指紧扣。   叶楚的脸涨红,身体的温度愈发烫了。   他竟用她自己的手扣紧她的腰?   陆淮的力道恰到好处,他用一只手箍紧她的腰,头靠住她的头部。他同她的脸毫无距离,两人肌肤相贴。   他的另一只手则微微用力,限制了她拿笔的手,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皮肤细滑的小手。   陆淮的声音听似漫不经心,却暗藏警告。   “别乱动,不然我不能保证……”   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叶楚动作一停,收起了挣扎的心思。   上海早已入夜,窗外夜幕沉沉,月光落进了房间。   陆淮贴紧叶楚的耳侧,他只要稍稍开口,嘴唇就能抚上去。   陆淮用一根手指轻扣她的手腕,按在脉搏处,他察觉到她的心跳加快。   他开了口,语气却又一本正经,仿佛他们做的只是寻常事。   他的声线和嘴唇同时贴在她的耳垂,像一道最为温柔的抚摸。   “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要做什么?   剧透一下,在某方面,叶楚被开发后,她不会处于弱势,她不服输会反攻。因此,他们会在这方面互相征服对方。   这章三少都这么流氓了,希望炸出一波评论!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为流氓三少求营养液~ ☆、第199章 第199章   朦胧月色之下,他们两人紧密相拥,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这并不像是在写字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暧昧情愫,不容忽视。   陆淮的气息紧贴在叶楚身后,熟悉的灼热感顿时缠了上来。   此时的陆淮分明极其危险,叶楚想努力保持镇定,却不由得乱了心神。   陆淮的手指掠过她细滑的手腕,感受着她的心跳。   他轻声开口:“你很紧张?”   叶楚没有讲话。   他的声音仿佛在轻咬着叶楚的耳朵:“怎么不回答?”   叶楚的身体被陆淮固定住,只要略一偏头,脸颊就会擦过他的嘴唇。   叶楚试图维持住相同的姿势,避免他再次靠近。   她的脸颊发烫,却嘴硬极了:“没有。”   陆淮微微贴上来,嘴唇触及她的耳垂几秒,将她身体的热度记在心里。   陆淮轻笑一声:“是吗?”   叶楚不答,当陆淮的嘴唇移开时,她稍稍离远一些。   但只要她微微往外一移,陆淮就又靠近几分。   叶楚随即握紧她腰间那只手,用力扣上陆淮的手背。   陆淮丝毫不觉疼痛,反倒是温柔地抚着她的利爪。   两人十指相扣,陆淮借力推向她的纤腰,她反被他抓得更紧。   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袭上,叶楚的腰被若有似无地揉了一下。   她身体僵硬,却听到身后那人淡然的声音:“不过写字而已,何必动怒?”   无论叶楚怎么反抗,陆淮似乎只会得寸进尺。   她只能忽视腰间那双不安分的手,平复呼吸:“陆淮。”   陆淮挠着她耳垂:“嗯?”   叶楚隐含怒意:“你到底写不写?”   陆淮无奈:“笔在你的手里,我怎么写?”   叶楚瞥向她的右手,被他握得极紧:“但是……”   陆淮故作不解:“但是什么?”   她涨红了脸答:“你不是握着我的手吗?”   陆淮恍然大悟:“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又动了动手指,摩挲叶楚的手背。   陆淮继续试了试叶楚的触感后,移动了她的手,笔尖终于落在了白纸上。   他们两人折腾了许久,才开始正式写字。   陆淮没有再动手,叶楚也不再试图逃脱。   窗外月光温柔落下,督军府的书房静谧万分。   不知怎的,陆淮的太阳穴一疼,脑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陆淮握紧她的手,极为认真地写下一个名字。   叶楚。   叶楚微微一怔。   当年他教她写字的时候,第一次便写了这两个字。   甚至这种字体也是相同的。   钢笔在素净的白纸上移动,他们双手相叠,温度重合。   陆淮继续动笔,叶楚顺着他的动作一同往下写。   他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紧靠在一起。   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们分离。   陆淮眯起了眼睛,他的头部猛烈疼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方才他不由自主地写出了她的名字,用到了这种字体。   这时,陆淮的大脑似乎又被猛地一击。   画面闪回,陆淮看见了督军府的射击场。   先前他们去了那里,他靠着她的身体,环住她握枪的手……   那些场景随即消失,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是陆淮的头痛愈发强烈了起来。   他的身体不受所控,自然也无力再去束缚叶楚的行动。   叶楚察觉到她肩膀一轻,他的头不再贴紧她。   很快,陆淮的手一松,离开了叶楚的手。   身后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   她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叶楚立即转过身去,她看见了陆淮皱起的眉头,沉痛的面色。   叶楚慌张起来:“陆淮。”   陆淮没有开口。   叶楚直起身子,站在他身旁,俯身查看他的情况。   她忽的抓紧陆淮的手,试图安抚他。   但下一秒,陆淮反手握上叶楚的手臂。   尽管他的头部剧痛,仍能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   他猛地一拉,她被再次拽进他怀中。   不知怎的,陆淮似在寻求着叶楚身上的温暖。   他埋在她的脖颈,汲取着她的温度。   叶楚任由陆淮抱着。   他痛苦万分,灼热的气息不断袭上她的身体。   叶楚伸出手,环住陆淮的身体,回抱住他。   陆淮拥紧了叶楚,仿佛在害怕什么。   似乎他一松手,就会丢了她。   叶楚心猛地一揪,她记起了那个晚上。   督军陆宗霆遭遇刺杀,他们两人在书房待了整夜,也像现在这样拥抱着对方。   他们的拥抱紧密,好像下一秒就会分离那样。   陆淮忽的开口,他的声音在她脖间轻轻响起:“叶楚。”   叶楚收紧她的手,用力抱着他。   陆淮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似在等待回应。   叶楚声线极轻:“我在这里。”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书房的钟安静走着,时间渐渐流逝。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们的动作仍旧没有改变。   直到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三少,叶二小姐。”   这时,他们才察觉到自己还贴着对方的身体,只微微一怔,又不舍得松手。   门又被敲了两下:“晚餐做好了。”   门口那人已经走了,脚步声也远去了。   陆淮从叶楚脖颈处移开了,他的气息离开她。   陆淮抬眼看去,叶楚凝视着他,两人的目光相触。   叶楚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被她隐藏。   陆淮的视线缓缓下移,叶楚身上是一件雪白衬衣。   她的大衣被放在了督军府大厅那里,但这件上衣衬衫却被他弄得发皱。   循着陆淮的视线,叶楚已经明白他在看什么。   她脸一红,立即站起身来,往后退去,她低头整理。   叶楚忽的察觉一道阴影落下,陆淮也站了起来,他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为。   叶楚微微一怔。   陆淮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衬衣领口,举止安分。   他的声音平静:“走吧。”   叶楚敛起神色,随他走了出去。   陆家众人已经在饭桌那边等他们,但只有沈九问起一句,他们方才在书房做什么。   叶楚和陆淮虽听到了,却视之不理。   沈九只能通过他们的神态推测,这两个人的表情极为镇定,他最终作罢。   ……   新的一年,人人尽欢,家家团圆。   而贺公馆在过年前夕,就已经被沉沉阴霾笼罩。   分明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因为贺兆的过世,贺家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情庆祝。   贺公馆愁云惨淡,更听不见欢声笑语。   家中一片死寂,静得可怕。   连府里的下人都放轻了脚步,敛下了神色,不敢打扰伤心过度的贺家人。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死去的贺兆终于能够入殓。   但是因为正逢过年,按照习俗,要过了初五才能下葬。   熬过了压抑万分的新年,贺公馆挂起了白幡,准备好了灵堂。   贺兆的尸首放置在灵堂中,最后停留一天,等大家前来吊唁后,再准备动土下葬。   贺家人全部换上了深色的衣服,站在一旁。   他们个个面色黯淡,神情沉痛。   这些天对别人来说,是个好日子,但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并且如影随形。   贺兆经商多年,自然有不少好友。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大家对贺兆离世深感遗憾。   那些人陆陆续续到了灵堂。   “节哀。”   贺洵作为丧礼的主事人,站在门边,每个人见到他都会说同样的话。   而贺兆的妻子见到贺兆的尸体,多次在灵堂哭晕过去。   灵堂中,哭声四起,难以抑制。   如今,全上海的人都晓得,此次的中毒事件是由寒塔寺的净云大师所为。   贺家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难以置信。   但是人证物证皆有,幕后凶手正是净云。   虽然净云会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但是故人已逝,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吊唁一直持续到晚上,来的人才渐渐少了。   明天还需要贺洵主事,贺夫人让贺洵先去房间休息一会。   贺洵坐在房中,才放松下身子。   这些天,他能察觉到江洵一直想出来。   但是江洵知道贺家这段时间事情很多,他不便代替贺洵在众人面前现身。   贺洵觉得,江洵或许有事要做。   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后,贺洵会退至暗处,让江洵出现。   ……   夜幕降临,贺洵缓步走出了贺家。   天色漆黑,四下光线沉郁。月光落下,道路依旧黯沉一片。   贺洵来到汽车旁,打开门,坐上了车。   车子没有发动,贺洵闭着眼,身影沉默。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光影都沉寂了下来,神色极为平静。   此时,他是江洵。   贺兆出事,这段时间贺家在准备贺兆的后事,贺洵一直在处理事情,江洵便没有再出现。   今日贺兆下葬,事情已经解决,江洵便让贺洵暂时沉睡。   江洵沉思,先前他在医院发觉贺兆中毒有蹊跷,和当年魏峥一家中的毒极其相似,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峥。   之后贺家出事,他没有机会再去询问。   江洵决定现在去找魏峥。   车子发动,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贺洵的一处私宅。   江洵径直走进去,看见魏峥,开口:“老师。”   魏峥:“江洵,我有事要同你说。”   先前魏峥从纪彦儒口中,得知了贺洵失踪的事情,魏峥认为这件事情有必要同江洵说。   江洵看向魏峥。   魏峥:“当年贺洵失踪,是因为被人拐卖。”   江洵立即问道:“谁做的?”   江洵是后来出现的人格,他承担了那些杀戮和痛苦的记忆。   但他并不清楚贺洵是如何来到暗阁的,他也并不知道贺洵的过去。   魏峥:“纪彦儒。”   江洵皱眉:“纪家的人为何要对贺洵下手?”   魏峥:“纪彦儒提过,纪家和贺家有仇。”   “纪彦儒拐走贺洵,他以为贺洵已经死了,但他没料到贺洵会活着回来。”   纪彦儒更不会知道,贺洵后来进了暗阁。   如今,贺洵已经成为了暗阁的首领江洵。   江洵极为敏锐,发现了不对之处:“这么说来,纪彦儒并不清楚,贺洵最终为何去了暗阁。”   魏峥也意识到蹊跷:“这件事情有古怪。”   江洵缓缓开口:“要么就是有人在贺洵失踪之后,又动了手脚,让贺洵来到暗阁,纪彦儒对此事并不知情。”   “要么就是纪彦儒撒谎,有人授意他这么做,而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情。”   魏峥:“无论怎样,在背后操控的那人,一定别有居心。”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江洵想起今日来的目的,问:“老师,贺兆的毒和当年魏家的毒是同一种,那么凶手呢?”   魏峥声音冷了下来:“毒是纪彦儒指使净云下的。”   魏峥眼底浮起一丝沉痛:“当年,也是纪彦儒受人之托,让净云杀了我的家人。”   江洵问:“那人是谁?”   江洵已经料到下毒的人是纪彦儒。   江洵想知道杀魏峥全家的凶手是谁,他希望老师能够手刃仇人。   老师待他极好,当年他体内出现了两个人格,是老师首先发现了异常。   但是,老师并没有告诉他人,还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家人死亡,老师极为悲痛,江洵不希望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   魏峥摇头:“纪彦儒并不知情。”   江洵沉吟片刻,贺洵失踪,以及老师家人被杀,都是纪彦儒的手笔。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江洵:“指使纪彦儒杀人的人,会不会也是纪家的人。”   魏峥也想到了这方面,点头。   江洵思索了一会儿,继续开口:“老师,您的家人出事,我认为与暗阁有关。”   魏峥作为暗阁前阁主,本就处在危险之中,因此他把家人隐藏得很好,极少人知道他家人的住所。   那人知道魏峥的住所,悄无声息地杀了魏峥全家,杀人手段又极其狠毒。   这行事作风让江洵想起了一个人。   江洵看向魏峥:“背后指使的人手段高明,心狠手辣,但他不想暴露身份。”   “有一个人做事便是如此,而他同样姓纪。”   魏峥忽的想起一人:“暗阁前阁主,纪迁。”   当年,暗阁有两个首领,一个是魏峥,另一个则是纪迁。   纪迁心思狠毒,枉顾人命,魏峥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因此,他与纪迁关系并不好。   若背后的人真是纪迁,魏峥家人出事,魏峥从此再无心暗阁的事务,暗阁就只有纪迁一人独大。   贺洵失踪,纪迁让贺洵来到暗阁,也是合情合理。   魏峥皱眉:“不过,纪迁已经死了。”   后来,江洵改变了暗阁规矩,纪迁在那件事中死亡。   他真要寻仇的话,也无处可寻。   江洵:“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纪迁做的,我们还要去问纪彦儒。”   即便纪迁已死,他仍是要去询问。他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   魏峥点头。   在这个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或许只有纪彦儒了。   ……   在督军府用完了晚餐,陆淮送叶楚离开,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提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两人只在她下车前,互道了一声晚安。   陆淮望着叶楚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知道自己在书房中记起了一些事情,尽管只是极短的片段,但却和先前那样熟悉得很。   陆淮回了督军府,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那些画面在眼前闪过,陆淮虽没有困意,但是他竟很快入睡了。   又一次,他沉入了一个梦里。   陆淮睁开眼睛,梦境里是督军府中他的房间。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陆淮看见,他的床上坐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的婚纱。   陆淮一愣:“你……”   那个人忽的开口唤了一声:“陆淮。”   陆淮听清了她的声音,他怔了一怔。   这道声线极为耳熟,同他心里的那个人重合。   是叶楚。   陆淮沉默地凝视着她,震惊之余,心中升起了喜悦。   她的面容被挡在了头纱之下,她身形纤瘦,洁白婚纱只衬得她肌肤似雪。   他的猜测和眼前的一切,重叠在一起。   陆淮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但现在看来,他和叶楚比他想象的更为亲近。   叶楚穿着婚纱,陆淮的步子却停了。不知怎的,他竟不敢靠近她。   陆淮的心跳愈发快了,但他只是站在那里看她。   叶楚开了口:“以后我是不是要叫你夫君?”   陆淮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仿佛不受他控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在旁人面前,我叫你阿楚可好?”   叶楚的声音继续响起:“好。”   叶楚思索片刻:“礼仪已成,我们既是夫妻,定当患难与共。”   她的声线柔和极了,轻轻敲打着陆淮的心。   她是他的妻子,陆淮从她口中确认了此事。   陆淮似有察觉,他偏了偏头,看向窗外,正好瞧见大雪簌簌落下。   他对她讲了一声:“下雪了。”   叶楚抬眼看向窗外,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极轻的笑声。   陆淮忽的一滞。   那一夜的上海,下了大雪。   画面隐藏在他记忆深处,她隔着一层洁白头纱,与他遥遥相望。   陆淮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叶楚。   他的妻子穿着白色婚纱,沉静又美好。   这个夜晚在他的记忆里熟悉,仿佛观望着前世。   他们的新婚之夜,大雪纷飞。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没有想起假夫妻的回忆,所以他现在以为他们前世是真夫妻。   他会觉得叶楚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决定亲自上手试试看。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200章 第200章(庆祝200章发红包)   贺公馆。   贺洵独自一人坐在房中。   房内并未开灯,光线昏暗,静极了。   这些天的哭声犹在耳畔,此时却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贺洵站在窗前,眉眼隐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贺洵的眼神微微恍惚,之后便缓缓合上了眼。   他任由自己的意识放空,逐渐沉入寂静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贺洵已经变成了江洵。   江洵的目光沉静,他转身走到电话旁,拿起了电话。   江洵要给陆淮打一个电话。   电话被接起,陆淮的声音传来。   江洵开口:“我是江洵。”   陆淮嗯了一声。   江洵继续说道:“能否让我见纪彦儒一面?”   陆淮早就猜到了此事,他晓得等贺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江洵必定会出现。   之前陆淮同魏峥一起去见了纪彦儒,过后魏峥定会将听到的事情告诉江洵。   贺洵小时候被拐一事与纪彦儒有关,江洵知道后一定会想亲自询问纪彦儒。   陆淮应下:“这件事我会替你安排。”   江洵:“多谢三少。”   两人说完后,很快就挂了电话。   江洵从魏峥口中得知绑架一事的背后主谋正是纪彦儒。   之后他来到了暗阁,成为了一个杀手。   而贺洵虽然知道自己是被人拐走的,但是他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一切有关暗阁以及那些阴暗之事,贺洵全然不知。   所以这次监狱之行,必须由江洵前去。   陆淮接到江洵电话后,就联系了邵督察。   邵督察也清楚纪彦儒所说一事与贺家有关,贺洵必定想要问个清楚。   邵督察安排好时间后,立即告诉了陆淮。   两辆汽车同时在监狱前停下,江洵和陆淮走下了车子。   夜色弥漫,四周空气沉寂,唯有夜风偶尔吹过,刺骨万分。   江洵神色凝重,他朝陆淮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往监狱里走去。   漫长的走道似乎没有尽头,原本淡然的江洵却在此时失了镇定,脚步有轻微的凌乱。   陆淮故作不知,目光落在前方。   他们走到纪彦儒的牢房前,江洵停了片刻,才推开了门。   此时,纪彦儒坐在椅子上,手脚皆铐着铁链,他低着头,神色不明。   听到有人进来,纪彦儒没有立即抬头。   过了一会,他才抬眼看去。   一开始,他将视线放在了陆淮身上。   纪彦儒冷笑一声,话语中带着讽刺:“三少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淮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将纪彦儒的话放在心上。   陆淮:“我只答应过你,让你暂时不死,并没说要保下你的性命。”   纪彦儒清楚事情已成定局,他已经无力回天,便不再多言。   他偏开了头,目光恰好扫过江洵。   纪彦儒愣住了,动作一僵。   陆淮和江洵都未做伪装,自然会被认出。   纪彦儒面色一沉,怒火冲上眼底,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是你!你是贺洵。”   纪彦儒从椅子上站起,想朝贺洵的方向走过来。   但是铁链限制了他的行为,他被迫摔回了椅子上。   铁链滑过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落在牢房之中。   此时,纪彦儒的模样狼狈,面容狰狞。   但这一幕落进江洵眼里,他却根本不为所动。   原本默然不语的江洵开了口:“我确实是贺洵。”   做了这么久的阶下囚,纪彦儒早就失去了以前作为教授的儒雅淡定。   纪彦儒出口嘲讽:“当年我故意找人将你拐走,没想到你这么幸运,居然还能在多年后平安回来。”   江洵正好想问此事,他目光沉静极了,默然看着那人。   江洵语气平静:“我确实经历了一些事情,不过没能如你所愿,我依旧还是活了下来。”   纪彦儒果然被刺激到了,他面色阴冷:“只可惜我当年做的不够绝,不然你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笑了。   冰冷的笑声落下,更显得纪彦儒目光凶狠。   “贺家这个新年可不好受吧,贺兆死得这么突然,想必你们并没有心情过年了。”   纪彦儒靠向椅背:“我虽然在你身上失了手,但是贺兆的死已成既定事实。”   闻言,江洵身侧的手握紧。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面上半分不显。   江洵问:“你还记得当年有个小女孩吗?她目睹了这一切。”   “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洵不确定这件事,现在只是在试探纪彦儒。   纪彦儒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以前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了,记忆变得遥远起来,他有些记不清了。   但当年贺洵一事是他亲手所为,这些年,纪彦儒一直以为贺洵失踪,甚至死亡,他心中暗喜。   有关贺洵的事情始终被他牢记在心,纪彦儒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可是他仍旧想了起来。   纪彦儒看向江洵:“那个小女孩?”   他冷笑了一下:“那人可是因为你才出了事,要不是她看到了那一幕,我就不会顺便将她绑走。”   “就因为你,她的一生全都毁了。”   牢房静默,纪彦儒的声音清晰异常,不断传进江洵耳中。   江洵眼神恍惚,身子有些僵硬。   他的心似乎被掀起了一角,夜风倾泻而下,遍体生寒。   他肯定,那个小女孩就是罂粟。   江洵调查过当年贺洵失踪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知叶家大小姐叶姒也在十三年前失踪,一周后,她确认死亡。   和贺洵被绑架的时间相同。   当江洵第一次见到罂粟的时候,他能察觉到,这具身体面对罂粟时会有隐隐的内疚感。   在贺洵出事的时候,江洵的人格并未出现。现在他理清了那段记忆,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当时,贺洵一定见到了罂粟的脸,但却不知道罂粟的结局。   看来,这就是原因了。   江洵艰难地开口:“那个小女孩最后去哪了?”   江洵替贺洵将此事问出口。   纪彦儒声音沉沉:“这我就不清楚了,更何况,她是生是死都还没有定数。”   此时,牢房内寒气逼人。   江洵明白,罂粟所经历的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若不是因为他,罂粟也不会无法和家人相认,爱人惨死,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他欠罂粟的太多了。   他们已经不能从纪彦儒那里得知更多的消息,于是他们便离开了牢房。   陆淮察觉到江洵的神情不对,他并未作声,而是将江洵口中的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看来此事有蹊跷,他必须要好好查一查。   ……   那天晚上,陆淮带叶楚去了督军府。   果真如他所想,只要和叶楚在一起,就能梦见他们的前世。   前世,叶楚是他的妻子,所以督军府的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回忆。   她说的没有错,他确实是她最信任的人。   不过,陆淮早就已经无视了她先前讲过的一句话。他们两人关系复杂,一时之间解释不清。   他的注意力倒是放在了另一处。   新婚之夜,他们竟只是看了一场大雪。   陆淮没有梦到别的事情,他有些不悦,这个新婚同他的想象有些不一样。   处理完贺洵的事后,陆淮给叶楚打了一个电话。   他的语气镇定,她听不出任何不对之处。   陆淮没有讲别的什么,只是请她去了一家咖啡馆。   他们分明一日前刚在督军府见过,陆淮却又请她去喝咖啡。时间很急,上午打来的电话,约的是傍晚。   尽管如此,叶楚并未起疑,一口应下。   陆淮很早就到了咖啡馆,他在里面坐着,思索了一下。   他们前世是夫妻,但叶楚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她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碰她?   陆淮的唇角一勾,没有关系。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另一头,叶公馆的车子停在了门口。   叶楚下了车,她毫无察觉,走进了咖啡馆。   她按照约定,到了那个房间,推门而入。   陆淮听到声响,抬眼看了过来。   他的眼中隐藏着笑意:“来了?”   这是在陆淮确认叶楚身份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叶楚点了点头,合上门。   陆淮看着门在她的身后关紧,嘴角浮起笑。   他已经吩咐下去,没有他的命令,无人能进这个房间。   叶楚走到陆淮的对面,坐了下来。   陆淮声线淡淡:“我已经替你点好了。”   叶楚的视线落在了桌上,她本想伸手去拿,但怔了一怔。   这里分明是一家咖啡馆,但桌上却放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瓶。   透过玻璃,能看见酒水在里面微微晃荡。   叶楚眼睛一眯,是酒。   她已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立即想收回手,却被陆淮制止。   陆淮的手掌覆了上来,快速按住叶楚的手。   顷刻之间,他微抬起她的手,已经将其抓进了掌中。   陆淮开口问了一句:“叶楚,怎么了?”   叶楚抬眉:“不是喝咖啡吗?”   陆淮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他一边摩挲着她的手,一边起身朝她走去。   陆淮行至叶楚身旁,用手轻轻一带,她的身体往他那里靠去,很快就被他拢在身上。   叶楚不由得身子一移,陆淮借机坐了下来。   咖啡馆的沙发不大,却能刚好坐下他们两人。   没有给叶楚任何逃脱的机会,陆淮刚落座,就已经有所动作了。   夕阳已沉,窗外夜幕缓缓降临。   房间里仅仅亮了一盏小灯,微弱的光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这时,陆淮的嘴唇贴了上来,在叶楚脸上停留片刻,她的肌肤柔软细腻。   那是一个极为轻浅的吻,带着陆淮的气息。   叶楚的身体僵住了,滚烫的红晕瞬间爬上脸颊。   陆淮很快就移开了唇。   他不过是碰她一下,她的反应却跟他想象的不同。   难道说,他妻子的性子十分害羞?   陆淮松开了手,叶楚的状态也随即一松。   他注意到了她身体的反应,抬了抬眉,有些不悦。   陆淮长臂一伸,继续搂上叶楚的肩膀。   他单手开了酒瓶盖子,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酒。   陆淮的杯中倒了半杯威士忌。   他把酒杯举到叶楚面前:“喝酒。”   叶楚握紧了拳,却没有动手。   陆淮笑了笑,咬着她的耳垂,感受着她的细润。   叶楚虽想反抗,但抵挡不住身体泛起的酥麻感。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不卸下防备。   陆淮声音轻极了:“不喝?”   叶楚点头嗯了一声,却反而让他的嘴唇滑过她的脸,陆淮的灼热袭上她的肌肤。   陆淮诱惑着她:“是不是要我喂你?”   叶楚立即伸手,握紧酒杯,喝了一小口。她的手迅速离开,远离陆淮覆在酒杯上的那只手。   陆淮唇角牵起,他将剩下的酒,尽数喝下。   若是叶楚再看不出陆淮的古怪,她就太不敏锐了。   陆淮为什么会这样做?   她想到了一个原因。   陆淮前几次的行为都这样亲密,要么是他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要么是他猜到了他们前世是夫妻。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陆淮借着酒意,肆意胡来,叶楚察觉到他的身体又覆了上来。   她的呼吸一窒。   叶楚未经人事,可她的身体是敏感的。   虽说她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但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   她并不想被他撩拨得……   意乱情迷。   不出所料,陆淮又有了动作。   叶楚的脸颊一热,那是一个轻浅的吻,带着微醺的酒气和未干的威士忌。   陆淮只是轻轻吻她一下,嘴唇又很快远离。   那些微微潮湿的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叶楚的脸上。   与此同时,他也在试探着她的底线。   陆淮在观察着叶楚,看她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叶楚知道陆淮是不会就此收手的。   既然他非要用那些古怪的方式试探,那么,戏弄他一回也无妨。   叶楚扭头看向陆淮,避开了他的嘴唇,对上他的眼睛。   叶楚喝了一口酒,她酒量极差。前世,陆淮从不让她碰酒。   仅仅一口酒,她却是真的醉了,眼神难免有些迷离。   陆淮怔了一下,此时的叶楚于他而言,极具诱惑。   她的手从陆淮怀中挣脱,双手绕到他的脑后……   勾住了他的脖子。   叶楚的身子有些不稳。   她倒了下来,直直朝着陆淮而去。   两个人面对面,她的嘴唇仿佛很快就会贴上来。   陆淮一愣。   但叶楚的身体摇晃,微微一偏,她的唇偏离了位置。   她环紧陆淮的身体,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她的行为似乎不受自己控制,身子软极了,往下一滑。   陆淮反应极快,伸手搂了上去。   一把将她捞进了自己怀中。   叶楚双眼紧闭,呼吸微微起伏,仿佛睡着了似的。   陆淮疑惑,他方才不过是让她喝了一口酒罢了。   她竟被自己灌醉了?   若是叶楚真的醉了,她现在这副样子,他并不能这样送她回叶公馆。   陆淮搂紧了叶楚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   叶楚心中一愣,她没想到自己装晕,竟被陆淮抱起。   她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不敢动。   陆淮扫视了一眼,朝着房间另一头的长沙发走了过去。   这边的位置稍微大些,他将她抱在怀中,让她的身体略微舒展。   叶楚闭着眼睛,面目沉静,安宁极了。   陆家伸手抚上她的脸,手感温热,似乎想要做什么……   叶楚忽的皱眉。   她发出了一声极浅的嘤咛。   陆淮停了手,贴近去看。   叶楚察觉到他的气息迎面袭来。   她的呼吸微微一凝,又很快恢复。   不知陆淮是否察觉到了她是在装睡?   叶楚并没有时间去想,因为下一秒,陆淮的手指已经勾上了她的耳垂。   他小心地拨弄着。   一下又一下。   他冰凉的指尖贴上灼热的耳垂,触到她细软的皮肤,又很快远离。   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耳朵,好像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叶楚本就是装睡,她面色不显,努力演好昏迷的状态。   陆淮叹了一口气:“你啊。”   叶楚心一紧,似有不好的预感。   陆淮的嘴唇触上了她的耳垂,精致小巧,好看得紧。   “不过这样也好……”   陆淮的声音伴随着他炽热的呼吸。   “你睡着了,也不会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在她耳边呢喃着,也不晓得这句话是在讲给谁听。   “对吗?”   叶楚心中暗叫不好。   她方才只不过想戏耍陆淮一回,却反被他逗弄起来。   她没有料到,这次试探硬生生被自己熬成了……   一场持久战。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上下扫视:从哪里开始好呢?   叶楚:……   陆淮:再装睡,就亲你。   庆祝我们一起走到了200章,大家多多评论,到1月25号中午12:00前的所有2分评论,发红包~   为三少的试探求营养液~ ☆、第201章 第201章   陆淮说了那样多意味深长的话,叶楚却没有反应。   他抬了抬眉,没有开口,倒是直起身看她。   看来叶楚的意思是,要让他直接动手了?   陆淮伸手,抚上她的发丝,勾起一缕头发,吻了一下。   长发被他把玩着,于叶楚而言,有牵扯感。   她觉得有些疼了。   陆淮低头,闻了闻她身上的清香,嘴唇擦过她的额头。   叶楚的额间传来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掠过。   她似乎不经意间微微偏了偏头。   叶楚的动作虽轻,但避开了陆淮的嘴唇。   陆淮笑了,他的眸光渐深。   尽管叶楚是在躲避。   但在陆淮眼中,她总是不自觉地撩拨他。   陆淮松开了缠住她长发的手,微微俯下身来。   他沉默地观察着叶楚,她的呼吸平静。   她似乎仍是没有醒过来。   叶楚动了动身体,假装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她的身体柔软,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陆淮觉得她可爱得紧,他收紧了手,抱紧了这只小猫。   他顿了一顿,停下了手,看了她一眼。   软玉在怀,陆淮怎么不敢造次?   他轻笑了一声。   毕竟,这可是他的小夫人。   陆淮的视线落向叶楚的耳垂,嗯,就从那里开始吧。   他覆身上去,微微张嘴,轻咬了一下。   陆淮的嘴唇触及她耳垂,紧接着,叶楚只觉得一阵酥麻之感瞬间漫上耳朵。   这种奇异的感觉沿着她的脊背逐渐往下……   叶楚的身体被他撩拨得敏感,她有些崩溃了。   叶楚面临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继续装睡还是睁开眼睛?   她尚且没有想明白,陆淮的嘴唇已经移到了她的脸颊上。   叶楚忽的不敢动半分。   她的身体蜷缩在他怀中,他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上。   叶楚知道,如果她睁开眼睛,她将面对陆淮的脸。   陆淮的目光总能看透她的心底,她不敢和他对视。   陆淮的唇贴上她的肌肤,却略微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移开唇,但另一只手沿着叶楚的手臂下滑,轻轻覆上她的手。   陆淮伸出手指探进衣间,抚摸着她的脉搏。   尽管叶楚在刻意压制着她的呼吸,但不断加快的脉搏却泄露了她的秘密。   陆淮牵起了唇角:“叶楚?”   叶楚有些紧张,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仿佛知道她在装睡,却又不拆穿她。   叶楚难免慌乱。   因为即便是前世,他们两个人也不曾有这样严密贴合的姿势。   很快,陆淮又换了一个称呼。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极为珍重。   他道了一声:“夫人?”   叶楚的呼吸凝住,停了一秒。   紧接着,她鼻子一酸,忽的有伤感袭上心头。   陆淮紧贴着她的身体,自是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他伸手抚摸着叶楚的脸颊。   陆淮的动作极轻,像是在安抚她。   他眸光沉沉,他的小夫人心思重。   她一个人藏着许多事,不知道她有多辛苦。   叶楚的双眼依旧紧闭,泪水却没有落下。   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罢了,随他怎么做好了。   谁让他是陆淮呢。   是她前世今生都喜欢的人。   过了一会儿,叶楚的情绪逐渐平复。   陆淮的手指落在她的嘴唇上。   手指一点又一点地移动着,逐渐描绘着她的唇线。   “果真是睡着了。”   叶楚听见了陆淮极轻的笑声。   叶楚的身体僵着,她猜测,他的眼底一定有着笑意。   她不敢睁眼。若是她不知所措,定会被他调笑。   陆淮缓缓开了口,低沉的声线响在寂静中。   “夫人,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   “若是你再不醒来……”   剩下的那句话,陆淮放在了心中。   我就要吻你了。   不等叶楚反应,陆淮的唇就覆了上去。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知道她此刻清醒着,心中一笑。   既然她醒着,那就一同好好享受吧。   他轻吻着她,那是温热的带着微醺酒气的吻。   他触碰着她的唇瓣,时而轻咬一下,却不深入。   像是在试探,又似是在等待她的主动回应。   叶楚的心跳紊乱。   一个在清醒状态下的吻,却又令人思绪混乱。   叶楚的嘴唇柔软至极,因着陆淮的轻探,微微张开,他多次想探进她的唇里。   陆淮在叶楚的唇齿边流连,她的身子僵着。   陆淮知道,她并不抗拒,却在紧张。   他一遍遍吻着她,一点一点让她的身体软化下来。   到最后,陆淮的唇舌仅仅往里探了一下,尚未撬开她的齿,便生生停了下来。   他不再继续。   仿佛是怕自己不能自控,陆淮停住了动作。   叶楚似是昏睡状态,她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否因为沉迷。   她的身体极软,被他环在怀中。   陆淮的嘴唇下滑,埋向她的颈间。   他汲取着她清甜的香气。   陆淮能听到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的唇角勾起。   无论叶楚是清醒还是昏迷的,陆淮倒是能确定一件事。   嗯,看来她的身体还是挺喜欢他的。   过了许久,陆淮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身上的燥热也逐渐平息。   叶楚合着双眼,醉意袭来,倒是真的睡了过去。   陆淮抱着叶楚,听见她平缓安静的呼吸。   她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他又吻了一会才松手。   ……   不知过了多久,叶楚才睁开了眼睛。   陆淮关注着她的动静:“醒了?”   叶楚抬眼看他,她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陆淮此时坐在叶楚身旁,他的举止安分,仿佛并不是先前那个轻薄她的人。   叶楚嗯了一声,她移开了眼睛。   陆淮抬眉,她为什么不敢看他?   陆淮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睡着的?”   叶楚摇头:“不知道。”   陆淮瞥向她泛红的脸颊,他确认了一件事。   他吻她的时候,她的确是清醒的。   陆淮的嘴角浮起了笑意,却并没有拆穿她。   “我送你回家。”   叶楚顺从地跟在陆淮的身后,两人离开了咖啡馆。   所幸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是黄昏,现在虽过了许久,但时间尚早,没有超过晚上十点。   他们坐进了车中,黑色的汽车缓缓发动,带着两人的秘密,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   第二天,陆淮接到了一个消息。   陆淮刚从北平回来的时候,就让手下去调查戴士南。   戴士南虽然是陆宗霆的好友,但是陆淮并未对他放下戒心。   先前叶楚告诉陆淮,上一世莫清寒曾为戴士南做事,后来戴士南更是被莫清寒所杀。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戴士南就是清白的。   莫清寒所做的事情,有可能是戴士南的授意,是他让莫清寒扰乱上海滩。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莫清寒是戴士南的人,但他所做的事情,戴士南并不知情。   无论怎样,戴士南都有嫌疑。   这时,手下进来,低声汇报:“三少,戴士南北平的一处宅子有问题。”   戴士南在北平有很多处宅子,但是那座宅子看上去有些不太寻常。   陆淮眸色深浅不明:“继续说。”   手下开口:“那座宅子的位置极为僻静,奇怪的是,那里似乎有守卫。”   陆淮眸色微暗,若是宅子里无事,何必找人在那里看守?宅子里必有蹊跷。   而莫清寒是戴士南的人,若是莫清寒借着戴士南的名义,在他的宅子里做些事情,也并不稀奇。   手下继续说:“那些守卫极为警惕,也不常出门,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   陆淮沉思,这样看来,这些守卫更像是在监视宅子里的人。   陆淮想起,先前莫清寒去了北平,叶楚在火车上,看见了莫清寒的真容。   依着莫清寒的性子,他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定是出了什么事,让莫清寒无法再用容沐的脸,不得不让自己的真容展现于人前。   之后莫清寒在北平待了几天,回来时他用的是容沐的身份。   这样看来,北平那里必隐藏着什么事情。   或许就和真正的容沐有关。   他如果没有猜错,北平的宅子里囚禁着一个人,那人是真正的容沐。   陆淮冷声:“继续盯着那里。”   手下离开。   陆淮目光沉沉,若真如他所想,真正的容沐被莫清寒囚禁,所以莫清寒才顶着容沐的脸行事,有恃无恐。   那陆淮就把真正的容沐带回来,揭露莫清寒的身份。   看来,他有必要去一趟北平了。   ……   陆淮接到这个消息后,开车去了叶公馆。   他同叶家下人讲了一声,便快步进了叶楚的院子。   门并没有锁,陆淮只是敲了几下门,就主动推开了门。   叶楚听到了动静,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陆淮。   陆淮开了口:“今日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叶楚脸一红。   陆淮也记起了那天晚上,他忽的一笑。   他说:“若是你那天的酒没有喝尽兴,等我从北平回来以后再说。”   陆淮的话中暗藏深意,那晚他虽吻了她,却没有深入。   下一回,待到她清醒的时候,再给她一个真正的吻。   叶楚正想反驳,却被陆淮打断。   他收起了调笑的神情,已经开始讲正事了。   陆淮:“我知道莫清寒先前为什么去北平了。”   叶楚的话一收,随即严肃起来。   陆淮:“我的人在北平找到戴士南名下的一间宅子。”   “那个宅子被严密看守,进出的人很少,都会经过查证。”   叶楚眯起眼睛:“莫清寒未做易容就赶去北平,他一定有要紧的事情。”   他们同时确认了一件事,那里肯定有莫清寒的秘密。   那个秘密极有可能是容沐。   陆淮开了口:“我会坐今天下午的火车去北平。”   叶楚不假思索:“我跟你一起去。”   陆淮说:“好。”   这一回,陆淮只同叶公馆的人招呼了一声,就将叶楚带走。   明面上叶楚是去北平看同学,陆淮顺道送她过去。   叶家人早已默许陆淮和叶楚的交往,陆淮并未多费口舌,他们立即答应了。   到了北平后,陆淮和叶楚住进了一间已经租好的宅子里。   他们都做了易容,旁人不会认出来。   ……   北平。   陆淮的手下一直隐在暗处,监视着戴士南的那处宅子。如今,事情有了一些眉目。   手下汇报:“三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去那里送物资。”   陆淮了然,莫清寒极为谨慎,里面的守卫要盯着容沐,不会经常出入宅子。   那就需要有人给他们送些必需用品。   陆淮的人如果要进入宅子,救出容沐,可以伪装成送物资的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房里的那些守卫为了谨慎起见,不会轻易放人进入。   因此,送物资的人必定有暗号,暗号正确,守卫才会开门。   陆淮声线沉沉:“抓了那个送物资的人,问出暗号。”   守卫领命,离开了房间。   因为他们无法确定宅子里的情况,此事危险,陆淮并不想让叶楚和他一同进去。   但叶楚执意要求陪他过去,所以,陆淮和手下进宅子的时候,她会在外面的车子中等待。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的实施。   翌日。   黄昏时分,光线暗了下来,天空染上了红色。   日光沉沉落下,宅子立在夕阳的余晖中,安静极了。   一个人带着帽子,微低着头,缓缓往宅子走去。   他是陆淮的手下,伪装成送物资的人。   陆淮则带人隐在周围,天色愈加暗淡,他们的身形极不明显。   陆淮的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宅子,宅子外面的守卫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   而屋内的守卫并不多,只要房内的守卫打开门,他们就可以闯进去,救出里面的人。   手下们神色严肃,握紧了手里的枪。   枪装上了消声器,即便等会出现意外,他们也不想让里面的人发现。   空气愈加沉寂了下来,周围寂静得厉害,呼吸都缓了几分。   那人走到宅子前,停了脚步。   他抬起手,敲响了门。   沉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房内的守卫听见后,心生警惕:“是谁?”   那人平静地开口:“送物资的。”   声音落在空气中,传进守卫的耳中。   守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并未放下戒心,视线落在门口,继续等待门口那人的动作。   若是暗号不对,门口站着的就不是主子的人。   那他们就会立即动手。   空气清净极了,沉沉的压抑落下。   门外的人抬起手,敲了三下。   沉闷的声音响起,守卫依旧盯着门口,没有动作。   他们身子紧绷,没有放下疑心。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那人再次敲了三下。   而那人眼神沉了下来,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腰间。那里有着一把枪。   只要守卫开门,他就会开枪杀了守卫,进入宅子。   守卫们对门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听见敲门声后,心下一松。   暗号正确,门外确实是主子的人。   其中一个守卫站起身,准备开门。   其他守卫则收回了视线。   门打开,门口那人映入守卫的眼帘。   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   守卫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让他抬起头来。   他还未出声,这时,一把枪抵上了他的心口,触感冰冷。   那人扣动扳机,开了枪。子弹打入守卫的体内,因着装了消声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四下寂静无声。   守卫睁大了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立即停止了呼吸。   屋内的其他守卫并未发觉这里的动静。   那人伸出手,扶住了守卫,往身后做了一个动作。   意思是,事情已成。   陆淮的人看清了,他们立即上前,准备进入宅子。   开门的守卫许久未过来,其他守卫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往门口走了过去。   待他们来到门口,才发觉那个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门口站着一批陌生的人,最前面的那人身形高大,气质冷冽至极,令人心生惧意。   守卫们心下一沉,有人闯入宅子。   他们刚要拿枪,杀了这批人。   陆淮已经举起枪,对准了他们。陆淮的手下也面无表情地对他们射击。   杀机乍现!   枪声消散,四下寂静,但那杀气愈加浓烈。   空气仿佛紧绷了起来。   子弹破风而来,划破冰冷的空气,射入他们体内。   守卫们完全没料到这批人会直接闯入屋内,他们没有任何防备。   外头是寂静的街道,里面是无声的射杀,空气中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陆淮做了万全准备,守卫们很快就被击毙。   陆淮瞥了手下一眼:“看看屋内还有什么人。”   如果还有莫清寒的人,就抓住他们,尽量留活口。   陆淮径直往里走了进去。   他要看看,屋内囚禁着什么人。   走道寂静无声,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人。   陆淮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房间前面。   黑色的大门紧闭,门口没有莫清寒的人,已经被陆淮的人处理了。   陆淮推门走了进去。   房里有一个男人。   开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沉滞的寂静。   那人有所察觉,转过身,看向陆淮。   四下是幽暗的光线,那张脸却清晰极了。   眉眼舒朗,气质淡然。   陆淮眯了眯眼。   这人便是真正的容沐。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夫人,你的身体还是挺喜欢我的。   叶楚无力辩解:我……   三少:没关系,我的身体也很喜欢你。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新的预收打滚求收藏《小可爱,到我怀里来》   遇到她之前,贺少桀骜不驯,嚣张跋扈。   遇到她以后,贺少收起了他的脾气,百依百顺。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一个微笑。   贺少每日内心os:她真可爱,好想占有她。 ☆、第202章 第202章   容沐抬头,看向陆淮。   这个男人面容极为陌生,并不是这里的守卫。   枪声消散,容沐的房间又在房子深处。因此,容沐并不知晓外头的事情。   容沐皱眉:“你是?”   陆淮上前几步,声线低沉:“我是来带你走的。”   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真正的容沐被莫清寒囚禁在这里。他要带容沐离开。   房内寂静极了,光线昏暗,但陆淮的气质依旧冷冽。   陆淮做了伪装,此时在容沐看来,他的面容十分平凡。   容沐心生怀疑,没有回答。   陆淮晓得容沐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我给你五秒钟考虑的时间。”   “如果你不愿离开,就继续呆在这里。”陆淮一字一句。   陆淮不再看他。   这里不宜久待,陆淮不会给容沐更多考虑的时间。   时间很快就到了,陆淮转身,往房外走去。   还未行至门口,陆淮就听见了身后极轻的脚步声。   陆淮眯了眯眼,是容沐跟了上来。   陆淮早就料到,容沐虽仍在警惕自己,但他不想被继续囚禁,他必定会选择离开这里。   两人走出了房门,一路无话。   陆淮不急不缓地走着,但是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里或许还有莫清寒的人,他必须极为小心。   突然,陆淮脚步一滞。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陆淮凝神听着,周围仿佛还有导火线燃烧的声音。   虽然极为轻微,但仍被陆淮捕捉到。   陆淮心中有了一个极不好的预想。   这里即将爆炸!   陆淮看向周围的手下,提高了声音,面色极冷:“立即撤离!”   手下们心里一紧。   他们立即向其他人传达了陆淮的命令,然后迅速往外跑。   容沐看见陆淮神情严肃,他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紧跟着陆淮。   陆淮的手下一进这间宅子后,就四处分散,去寻找那些房间里有没有别人。   他们制服了大部分人,但有一个人被抓住之前,已经点燃了导火线,未被陆淮的人发觉。   他的家人受莫清寒掌控,如果宅子出事,他们不能活下来。   所以,他宁愿自己死,也要杀了这群人。   他很快就引爆了屋子的□□。   陆淮跑向门口,容沐快步跟上,手下们也跟着三少往门外跑去。   他们刚离开这间宅子。   这时,骤然传来一声巨响!   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地面都似震动了几分。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随即而至的是炽热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熊熊烈火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四下空气极为灼热,即便在这严寒的冬日,温度也烫得惊人。   剧烈的浓烟漫起,呼吸都变得困难。   爆炸声刚响,陆淮下意识压低了容沐的身子。容沐是重要角色,陆淮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两人一同俯身。   同时,身后传来巨大的冲力,两人身子往前一倾,避开了爆炸。   另一头,叶楚坐在车里,等待陆淮的消息。   这时,爆炸声骤响,清晰地传入叶楚的耳中。   叶楚的心一揪。   是爆炸。   她猛地扭头,朝宅子那里看去。   上一世,司各特路出了车祸,叶楚和陆淮死在了爆炸中。   那这次陆淮有没有出事?   叶楚慌乱极了。   此时爆炸声歇了下来,叶楚立即打开车门,下了车。   叶楚往戴士南的宅子跑去。   那座宅子已是一片狼藉,叶楚看见的是剧烈的浓烟,还有被火焰染红的天空。   火势极大,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被吞噬了一样。   叶楚十分担忧,目光往周围看去。   陆淮在哪?   叶楚的心跳得极快,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叶楚仍往四下看去,然后,她的目光一凝。   陆淮站在那里,安然无恙。   叶楚心下一松,眼里带了些许湿意。   陆淮也看见了她,他的视线直直落进她的眼中。   爆炸声刚歇,陆淮尚且听不清楚四周的声响。   陆淮声线低沉,对着叶楚讲:“不要过来。”   他不能确定之后还会不会有爆炸,这里极其危险。   叶楚脚步一滞。   陆淮往身后看去,有几个手下没有出来,在爆炸中丧生。   陆淮眉头紧皱,沉声道:“赶快撤离!”   手下们上了车,几辆黑色汽车驶离了这里。   其中一辆车子里,坐着叶楚和陆淮。   叶楚看向陆淮,担忧得很:“我们要去医院。”   虽然陆淮看上去无事,但是他必须去医院诊治。   陆淮晓得叶楚的担心,他握紧了叶楚的手:“必须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这次北平爆炸案肯定会引起政府的注意。   陆宗霆是华东地区的督军,如果陆宗霆的儿子出现在爆炸现场,别人肯定会以为他们别有居心。   叶楚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虽说如此,叶楚仍是眉头一皱,开了口:“你必须接受检查。”   陆淮声音镇定:“我现在出现在北平,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祖父在北平做官时,有一个旧友,他在中和医院。”   那人是可信之人。   叶楚明白陆淮的意思,立即对司机说:“去中和医院。”   陆世贤曾是北平的高官,人脉甚广,他的朋友一定会帮他隐瞒此事。   车子飞快行驶,在中和医院门口停下。   陆淮借用了附近一家店的电话,拨通了号码。   电话被接起,陆淮开口:“邓伯父。”   邓骥林是中和医院的院长,是陆世贤的旧友。   邓骥林停顿了一会,才辨认出陆淮的声音:“陆淮?”   他记起了他的老朋友:“你是陆世贤的孙子。”   陆淮:“对,我现在在北平,就在您的医院外面。我想见您一面,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邓骥林没有迟疑,立即同意了。   陆淮让叶楚待在车上,他则带着容沐进去。   容沐进医院前,陆淮就给他做了伪装,别人不会认出容沐。   邓骥林的办公室在四楼,陆淮进了医院,往那里走去。   四楼寂静,并无什么人。   陆淮推开门,邓骥林坐在里面。   陆淮开口:“邓伯父。”   邓骥林抬眼看去。   他之前见过陆淮,眼前的人并不是陆淮的面容,但是他的声线却与陆淮相同。   邓骥林晓得,陆淮做了伪装。   陆淮解释:“我来北平有事情要做,不得已才会如此。”   邓骥林知道,像陆淮这样的人,有些事情要放在暗地里做,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他并未怀疑陆淮。   况且,陆世贤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是会关照他的孙子。   邓骥林点头。   邓骥林的视线扫过陆淮,他的衣服有些焦黑。并且,陆淮旁边那人也是如此。   陆淮看清了他的神色,指了指容沐:“这是我的朋友,方才我们遭遇了一起意外。”   邓骥林闻到了两人身上的硝烟味。   他眯起眼睛问了一声:“是爆炸吗?”   陆淮点头,没有瞒他。   邓院长是可信之人,即便他明日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也不会向别人透露此事,   之后,陆淮和容沐都做了检查,他们并无大碍。   几个受伤的手下也得到了救治。   待到一切结束后,陆淮回到车中。   ……   他们带着容沐回了自己住的那座宅子。   来北平前几日,陆淮已经派人租好了房子。   陆淮和叶楚此次来到北平,行事隐秘,做了易容。   他们不会用真实身份出现,所以陆家在北平的宅子自然也不能用。   给容沐安排好了房间,用过晚餐后,两人决定梳理今日发生的事情。   叶楚进了陆淮的房间。   他们尚且没有坐下,这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陆淮的脚步一凝,他的头仿佛被猛地一击。   一些画面迅速在他脑中闪回。   火光、硝烟、巨响……这个场景清晰至极,但却同方才那时有所差别。   陆淮忽的想起了一场爆炸。   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先前在哪里经历过似的。   像之前那样,陆淮的头痛加剧,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叶楚立即注意到了他的不对之处。   她环上陆淮的手臂,扶住了他的身体。   陆淮身形不稳,靠在叶楚身上,呼吸声渐渐急促。   她快步带着他往床边走去。   陆淮眼前顿时一黑,他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上。   他的眼睛闭上,竟昏迷了过去。   ……   陆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上海下了雨,空气潮湿极了。   他穿了一身军装,去恒兴茶社接一个人。   叶楚坐在那里,她穿了一身瓷青色的旗袍。她的手中握着一块怀表,是陆淮母亲的那一块。   一定是他送给她的。   他们去了叶公馆的旧址,那时,建筑都已经翻新。而叶公馆早就不存在了。   在汽车离开之前,陆淮同叶楚讲了一句话。   那晚的宴席结束后,他有些事情要告诉她。   但是,陆淮并未知道,当晚他想告诉叶楚的事情是什么。   他们的车子在司各特路上遭遇了车祸。   当时两人都分了神,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辆车跟上来。   陆淮一直在看着叶楚,而她也目光游离,沉入思绪中。   陆淮本是警惕心重的人,但他却走神了,似乎他今晚要同她讲的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梦境的最后,热浪袭来,火光冲天。   陆淮看见了叶楚的眼睛。   那样明亮,那样清澈,前世今生,从未变过。   他们两人在火光中凝视着对方,她的眼中似有泪水。   他的心中一直念着叶楚的名字。   陆淮有话想要对她说,却又记不起来。   他想抚上她的脸,身体沉重,无能为力。   ……   当陆淮沉睡的时候,叶楚一直没有离开。   夜已经深了,夜幕沉沉,她仍待在陆淮的房间里。   她坐在床边,抓紧他的手,神色焦急。   陆淮躺在床上,眉头一皱,他忽的开了口。   “叶楚。”   叶楚听到了陆淮的声音,立即有所动作。   她忙俯身看他,发现他仍是没有醒来。   陆淮似是察觉到了她熟悉的气息朝他涌来。   他贪恋地找寻着她的味道。   陆淮下意识将叶楚往怀中一带。   她靠上他的身体时,他很快环紧了她。   陆淮灼热的身体一贴。   叶楚的身子,带着她特有的清甜香气。   陆淮的意识不甚清晰。   但他知道怀里那个人是她。   陆淮渐渐安心下来,又不由得心神一紧。   他记不起前世的时候,只有叶楚一个人拥有过去。   她要隐藏起她的情感,以及仇恨。   这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   他忽的有些心疼。   陆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拢她往他的身体靠。   叶楚被箍得有些紧。   她仅仅转动了一下身子,却被陆淮抱得更紧。   他触着她的耳垂,轻声呢喃着:“不要走。”   叶楚无奈,她的身体没有动。   她的声线柔和:“我不走。”   昏昏沉沉中,陆淮很快又睡了回去。   叶楚困倦极了,但她不能移动,只能在他怀里合上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愈发深了。   眼看着叶楚快要睡着了,陆淮却又动了。   他捕捉着前世的回忆片段,头疼剧烈。   只要想到她,陆淮就不能自控。   他的面容沉痛,只能不断地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   叶楚睡意渐沉时,忽的被他弄得清醒。   陆淮翻了一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两个人换了一个姿势,他现在覆在上面。   他伏在她的颈间,呼吸声极轻,他的身子略微起伏着。   叶楚呼吸一窒,她仔细看去,却发觉陆淮仍在昏睡。   他的双眼紧闭着,似乎丝毫不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楚伸手轻轻握住陆淮的手臂,她想让他从那里下来。   她试图从他身下逃开。   不知怎的,陆淮的感觉敏锐得很,他很快就感觉到她想做什么。   他十分准确地找到了叶楚的嘴唇,并轻咬了一下。   一个带着惩罚性质的吻。   过了许久,陆淮终于松开了环住她身体的手。   但他仍是抓紧了叶楚的手,手指扣上。   不准她走。   叶楚没了法子,只能在他身旁继续躺着。   陆淮翻身下来,躺在她的身侧。   陆淮的意识模糊,却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不希望她只出现在梦里。   他也不想让她一个人背负着那样多的过去。   ……   陆淮舍不得她,也不想放手。   他不由得捏了捏她的手,确认这种柔软触感是真实的。   他的小夫人躺在他的枕边,真实无比,确切万分。   陆淮忽的心下一松。   这样的话,即便他明日醒过来。   她也不会离开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睡着的时候也能撩她。   无论醒着或入睡,各有各的撩法~   前世的车祸是因为两人都分神了,陆淮在准备和叶楚商议一件事,叶楚刚从叶公馆原址离开。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为睡着也能撩人的三少求营养液~ ☆、第203章 第203章   北平的宅子。   陆淮和叶楚同床共枕,安然入睡。   另一个房间里,容沐独自待在那里。   天色暗淡,夜色沉得厉害,厚重的云层覆盖了天空,遮挡了月色。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房内是晦暗的灯光,气氛有些沉闷。   容沐躺在床上,他思绪沉沉,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   夜愈发深了,容沐的思绪却愈加清晰了起来。他直起身子,陷入了沉思。   今日,他终于走出了这座牢笼。但是,他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那些人称救他出来的那个男人为三少,当时三少进入屋子,说要带自己离开,让自己考虑一下。   当时他迟疑了一会,因为不知这人是敌是友,没有立即应下。   但是容沐很快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总比囚禁在这里好。   他还是跟着三少离开了。   此刻,容沐的心沉了下来,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获得了自由。他想从那座宅子里出来很久了,但守卫监视着他,他找不到机会。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困在那里了,没想到自己还有出来的一天。   另一方面容沐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不清楚三少的身份,也不知道此次他被带出来,会不会进入另一个牢笼?   三少是否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   方才爆炸发生时,因为三少,他才躲过了一劫。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三少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看来三少一定另有目的。   容沐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寒风掠过窗边,猎猎作响。   三少执意要救自己,或许与莫清寒有关。他极有可能是莫清寒的仇人。   容沐恨极了莫清寒,如果三少救出自己,是为了对付莫清寒,那么他愿意配合。   容沐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第二天就去找三少。   这天晚上,容沐彻夜未眠。   翌日。   天光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落下。窗外是浅薄的雾气,在空气中浮浮沉沉,格外清冽。   容沐站起身来,往房外走去。   房门打开,外面是陆淮的手下。   容沐看向他们:“我想见三少一面。”   陆淮和手下说过,若是容沐要来找他,就把容沐带过来。   手下:“你跟我来。”   房门关上,容沐离开。   ……   另一头,陆淮睁开眼睛。   昨夜,他在梦里挣扎许久,意识尚不清醒。   但是,陆淮知道叶楚在他身边,她陪了他一整夜。   陆淮起身下床,发现叶楚坐在那里。她的衣服已经梳理得整齐干净,看不出昨夜是否被他拉扯。   而他认了出来,叶楚穿得仍然是昨天的那套衣服。   叶楚没有回房换衣服,这证明她确实留在了他的房间里。   陆淮沉默地凝视着叶楚,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柔软熟悉的触感。   他朝她走了过去,她抬眼看来。   这时,房门被敲响,手下的声音响起:“三少,有人找你。”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是容沐。   他们早有预料,容沐会来找他们。昨夜陆淮带容沐回宅子后,并没有立即带他来讲话。   陆淮这样做,就是要让容沐考虑清楚,他要不要站在自己这边。   如此看来,经过了一个晚上,容沐已经做了决定。   陆淮开口:“进来。”   房门打开,容沐走了进来,他抬眼望去。   屋内坐着一对男女,正是昨日救他出来的人。   陆淮开口:“坐。”   容沐落座。   容沐顿了一会,开口:“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他寄人篱下,不得不主动投诚。   陆淮:“囚禁你的人是莫清寒吗?”   容沐咬着牙:“是。”   容沐看向陆淮,迟疑着开口:“你到底……”   容沐想清楚,陆淮对莫清寒的态度,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陆淮声线沉沉:“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他是对立的。”   容沐彻底放下心来。   陆淮又问:“莫清寒上次来北平,是不是来找你的?”   容沐回答:“他的人.皮面具毁坏了,便来借我的脸重新做一副。”   陆淮眸色微动,先前那些事情都已变得清晰。   莫清寒在去北平的火车上,用了真容,那是因为人.皮面具意外被毁坏。   之后回上海时,莫清寒用了容沐的身份,是因为到了北平后,有了新的人.皮面具。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陆淮看向容沐:“莫清寒以你的名义,在上海开了一家德仁堂。”   容沐怔了一怔。   随即他的眼底冷了下来:“我祖上曾在上海开过德仁堂。”   莫清寒拿走了他的身份,更夺走了他的祖业,真是可恨至极。   陆淮有了一个想法:“我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继续回到德仁堂。”   先前上海滩中毒事件,莫清寒顶着容沐的脸,为那些权贵医治,取得了那些权贵的信任。   而容沐同样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接近那些权贵。   容沐医术高明,对德仁堂又极为了解,那些权贵并不会发觉,容沐其实已经换了人。   这就是陆淮的计划,莫清寒拿走容沐的身份,他照样可以拿走莫清寒经营的一切。   如此一来,德仁堂不必关门,容沐也能为自己做事。   况且,容沐对莫清寒有着极深的敌意。他并不会倒戈。   容沐抬头,愣在了那里,然后,心里浮起一丝喜悦。   他还可以继续做大夫?   容沐刚想开口说话:“我……”   话音未落,他只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容沐的大脑忽的一空,绝望迅速漫上他的心头。   他忘了一件事。   在他刚被绑进那座宅子的时候,莫清寒就给他下了毒。   容沐在那里的时候,会有人定期给他送解药。即便他离开宅子,没有解药,他依旧活不下去。   疼痛还在蔓延,容沐感觉全身都传来炽热的痛感,一阵又一阵,越加剧烈。   容沐不由得摔在了地上,无力再站起来。   叶楚见容沐这般模样,晓得他出事了。   叶楚眼神一紧,立即开口:“我去叫医生。”   叶楚快步往房间外面走去,陆淮试图拉起容沐。   容沐抬手,制止了他们,轻声道:“不必了,我早就中了毒,这种毒发作时间极短,你们救不了我。”   容沐知道自己要死了,反而镇定了下来。   疼痛席卷而来,容沐的声音却越发平静。   这样死了也好,他得到了解脱,不用再被人操控。   叶楚的步子停下,目光一凝。   容沐本就医术高明,他若是这样说,想必是没有救了。   陆淮和叶楚没有开口。   房里寂静得很,空气沉沉地落下,极为压抑。   容沐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极为虚弱:“希望你们能成功。”   他知道眼前这对男女要对付莫清寒,他们看上去智计高超,莫清寒定不会有好下场。   容沐感觉到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现在分明是白日,容沐却觉得四下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空气冰冷至极,凉意笼着他的周身,彻骨的寒冷。   容沐感觉自己的身子愈发沉了,呼吸也越来越慢,他合上了眼睛。   很快,容沐就停止了呼吸。   陆淮看向叶楚,冷声道:“莫清寒早就做好了防备。”   叶楚皱眉:“即便容沐落到别人的手里,他也不会让容沐被他人所用。”   这件事情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只要容沐离开莫清寒的掌控范围,莫清寒就会要了容沐的命。   事到如今,容沐死在这间租的宅子中,陆淮他们不能继续在宅子里停留。   陆淮让手下立即清理现场,他们要离开这里。   容沐已死,先前的计划已经作废,陆淮只能换一种法子。   尽管如此,陆淮仍能给莫清寒重重一击。   容沐在北平出事,莫清寒就不能再借着容沐的身份,隐藏在上海。   从今以后,莫清寒将彻底失了这个伪装。   ……   离开宅子后,陆淮他们立即住进了北平的某家酒店中。   陆淮易容出了门,来到一家客人较多的咖啡馆。   现在正好是中午,店内繁忙,不会注意到那些客人的举动。   陆淮借了咖啡馆的电话,打给了北平警察署一处分局。   在警察署中,电话响起,一位警官接了起来。   陆淮刻意变换了声线,根本听不出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更不必讲,现在他在北平,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永定路85号的宅子出事了。”   陆淮说完后,立即挂了电话。   警官一听,心中发紧,赶紧问道:“你是哪位?”   他还未多加询问,就发现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警官面色一沉,也搁下了电话。   他走出办公室:“有人打来匿名电话,说永定路那边出事了。”   警官召集了一批手下,立即准备出发。   他要去那人口中所说的宅子里查看一番。   没过多久,北平警察署派出的人就到了永定路的那座宅子。   宅子里安静万分,没有一点声音,诡异极了。   警官脸色严肃,没有犹豫,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家分散开来,仔细查看,每一个房间都不要落下。”   过了几分钟,就有警员前来汇报,说是在其中一个房间发现了一具死尸。   死者为男性,房内并无挣扎痕迹。   去宅子别处查探的警员也陆续回来禀告。   除了这个房间,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警官来这里之前,已经带上了法医。   发现尸体后,法医立即上前查看。   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警官眉头紧皱:“结果如何?”   法医语气肯定:“这个男人的死亡时间在上午八点,并且是中毒身亡。”   警官眼睛一眯:“中毒?”   在法医验尸的同时,警官也派出了人手,去调查这座宅子的信息。   在验尸结果出来后没多久,手下就回来汇报了。   手下:“我们找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前几日,他刚把宅子租出去。”   警官立即问:“他是否清楚租客信息?”   手下无奈摇头:“宅子主人没有记住那些人的模样,只知道他们行踪隐秘,不想被人打扰。”   手下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查到那个匿名电话,是在附近的一个咖啡店打出的。”   警官当机立断,他留下了一批人,看着现场。   而他则带着剩下的警员来到了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正在营业,生意很好,店里坐满了人。   这时,警官推门而入,服务生看见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进,立即上前。   原本咖啡馆还有些声响,此时却一下子静了下来。   警官询问前台的服务生:“你记不记得有一个男人,借用了店里的电话。”   “时间大约是中午的十二点。”   服务生想了很久才道:“那段时间是咖啡馆人手最紧的时候,客人来来去去,我们根本记不清。”   警官只好空手而归,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北平警察署经过一番查询,查出了死者的身份。   此人名为容沐,他是上海人,曾长年居住在天津,身份是一名大夫。   前段时间,他离开天津,去上海开了一家医馆。   但不知什么原因,容沐竟会突然在北平一家宅子中暴毙。   还有,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凶手?   北平警察署仍旧在调查这起案件。   翌日,北平的一家报社就将这则消息登了报。   北平前天才发生一起爆炸案,原因不明。   昨日又在某处宅子中,发现有人中毒身亡,却不知凶手是谁。   接连好几天,北平都在谈论这两件事,人心惶惶。   另一头,陆淮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很快,陆淮命人在上海放出消息,说大夫容沐在北平意外死亡。   消息传播得很快,没过多久,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容大夫去世了。   德仁堂关门,曾经受过容大夫救治的人都深感遗憾,容沐年纪轻轻,竟遭此浩劫。   陆淮彻底断了莫清寒的一条路。   这首先是一个警告。无论莫清寒乔装易容成什么样子,他们都能揪出他。   其次,陆淮要逼莫清寒用他真实身份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会有陆淮的□□,和叶楚的第一次小反攻。   他们两人之间以后会有很多□□和反攻……然后互相征服~   再来求一次营养液!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04章 第204章   汉阳。   北平的宅子出事,莫清寒的手下全部死亡,无一生还。   当北平爆炸案登报时,莫清寒和手下才得知此事。   德仁堂立即关闭,果然,没过几日,北平那里传出了容沐已死的消息。   莫清寒立即起身离开上海,回了汉阳。   莫清寒坐在房间中,他卸下了易容,露出了真正的面容。   容沐死亡的消息传出,再使用容沐的身份在上海行事,只会给莫清寒带来不便。   此时,房内安静异常,空气紧绷,沉沉的压迫感蔓延开来。   一个男人站在房间中央,他微低着头,正在和莫清寒禀告着。   他从北平那边过来,这件事需要有一个说法。   莫清寒分明一句话都未说,那个手下却觉得周身冰冷,紧张万分。   “主子,前几日,北平的宅子被人发现,容沐也被人劫走了。”   “宅子里的守卫全部身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手下一边察看莫清寒的反应,一边继续说着:“尸体全被北平警察署的人带走。”   莫清寒面无表情,气氛凝重僵直,手下立即住了嘴。   他缓缓地抬眼看去,视线直直落在那人身上。   莫清寒的气息阴暗,给人重重压迫。   他淡薄的声音响起:“接着说。”   手下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去查探一番,发现陆淮早就离开了上海。”   “他虽未在北平现身,但此事一定是他做的。”   过了许久,莫清寒朝眼前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手下松了一口气,立即转身,悄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手下轻声合上了房门。   此时,房间又一次陷入昏暗之中。   莫清寒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他脸色冰冷,眸色极寒。   他当然清楚此次事件是陆淮所为。   既然陆淮能找到容沐所在的位置,他一定也知道,上海德仁堂的容大夫换了人。   莫清寒不晓得陆淮究竟是何时发现了他的伪装,按理说,他顶替容沐一事并没有几人知道。   现在容大夫死亡一事上海滩人人皆知,这说明他没法再用容沐的身份继续出现。   莫清寒精心筹划了这么久的局,现在也被陆淮拆穿。   原本他以容沐的身份取得了权贵的信任,随着消息的传出,他就失去了权贵方面的助力。   他甚至不能以容沐的名义,上门替叶钧钊诊治。   现在,他找不出其他理由靠近叶家。   陆淮的手段果然狠绝,完全斩断了他的退路。   若是下次莫清寒还想继续出现在上海,必须另做谋划。   不过,陆淮应该没想到,自己也安排了后手。   北平的宅子会突然爆炸,容沐会中毒身亡,全是他提前做好的准备。   即使他不能继续利用容沐,他也要毁了这个棋子。   ……   北平。   罂粟完成派下的一个任务后,刚刚回到北平。   根据手下的汇报,北平的某处宅子发生了爆炸,原因不详。   罂粟查看了那处宅子的地址,她发现那恰好是戴长官名下的一处宅子。   罂粟皱了皱眉,立即准备出门调查。   这时,电话声忽的响起,罂粟停了脚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罂粟声音沉沉:“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戴士南的声音。   戴士南:“罂粟,是我。”   罂粟心神一凝,立即恭敬地说道:“长官。”   戴士南语气平静:“近日,我名下的一处宅子发生了爆炸,你去查一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戴士南名下有很多房子,为了方便特工行事,他会将地址告诉他的亲信。   若是他们能用得上,不需要通知戴士南,就能随意使用。   罂粟立即应下:“是。”   挂下电话后,罂粟马上前往那座宅子。   当罂粟踏入宅子后,她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废墟。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一片死寂。   偶尔吹起一阵风,细小的灰烬被带起,覆在人的衣服上。   宅子发生爆炸后,北平警察署的人曾经来这里调查。   他们发现有人在宅子那里埋了炸.药,却不知为何,突然引爆。   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不少人没有逃出宅子,死在了里面。   但是通过法医的鉴定,他们发现有一些死者并不是因为爆炸而死。   在爆炸之前,就已经被人用枪杀害。   由于爆炸,所有证据被尽数吞没,消失无踪。   想要找出真凶,是难上加难。   此次案件陷入了僵局。   罂粟查看完宅子后,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到夜幕降临后,她准备去警察署一趟。   北平警察署某处分局前来调查此事时,他们将宅子中所有的尸体带回了警察署。   现在尸体全部停放在警察署的停尸房中。   罂粟需要亲自去一趟,去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出异常之处。   正值隆冬,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当夜色弥漫,万物沉寂时,罂粟出了门。   罂粟做了伪装,穿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前往警察署。   冷风入夜,此时早已夜深,即使是警惕性再强的人,往往也会身心疲惫。   白日的喧嚣渐远,仅有几颗孤星闪烁,万籁俱寂。   罂粟受到专业的训练,她避开了警察署的守卫,轻而易举地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守卫松懈,和其他地方相比,戒备并没有这么森严。   罂粟趁着守卫换班之际,打开了停尸房的门。   房内昏暗,窗帘紧闭,丝毫没有光线透入。   罂粟打开了手电筒,光芒骤然亮起。   罂粟看清了房内的情形。   从那处宅子中运出的所有尸体,皆摆放在这个房间。   一具具尸体整齐地摆放在那里,他们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白布。   面对这么多死尸,罂粟面无表情。   罂粟走向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白布。   为了看清,罂粟将手电筒靠近,手电筒的光照在尸体上。   尸体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一片。   罂粟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口,她发现这人生前被一枪毙命,手法专业。   罂粟又接连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   有些人爆炸前就已经被人开枪杀死,有些人则是因为爆炸身亡。   看来,死亡的人有两批。   据罂粟的推测,是有一批人潜进了宅子,和宅子内的人发生了冲突。   就是不知那两批人究竟是为谁效命。   罂粟查看完毕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她将北平近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做了调查。   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上海的一个大夫竟在北平毒发身亡。   罂粟联想到了前阵子在上海发生的一起大规模中毒案件。   而她又从江洵那里得到消息,陆淮离开了上海,是同叶楚一起走的。   罂粟猜测,那位大夫的中毒和上海的案件有关联,或许陆淮正是来调查此事。   那么,北平爆炸案就和陆淮有关。   罂粟没有在北平寻到叶楚,但她清楚,叶楚同样做了伪装,和陆淮一起来了北平。   罂粟气极,陆淮做出这些事的时候,叶楚定是陪在他身边。   陆淮难道不晓得,这些事有多危险吗?   处在这样的境地中,陆淮还任由叶楚冒险。   虽然罂粟知道陆淮会保护好叶楚,但是她也不允许叶楚有任何损伤。   等到天色转亮,罂粟平息了怒气后,给戴长官打了个电话。   罂粟要将调查结果向戴长官汇报。   电话接通后,罂粟立即开口:“长官。”   戴士南应声:“事情有眉目了吗?”   罂粟:“昨晚我去了一趟警署,我发现死在宅子中的有两批人。”   “他们生前曾经有过交手,应该是其中一队人马点燃了炸.药。”   罂粟对戴士南隐瞒了,她对陆淮的猜测。因为此事牵扯到叶楚,罂粟不会让她受人怀疑。   听完罂粟的话,戴士南问道:“一般情况下,谁能进出这座宅子?”   戴士南将宅子给了手下后,并不会过问。   所以他并不清楚谁会使用到这些宅子。   罂粟回答:“这座宅子只有我,莫清寒还有何潜知道。”   但何潜已经用了北平另一处宅子,罂粟觉得他的可能性不大。   罂粟停了停,接着说出:“我认为莫清寒在用这处宅子,这场爆炸也很有可能和他有关。”   但是罂粟又有一个疑惑。   如果平日里使用这座宅子的人是莫清寒,那么,陆淮和他之间是否有着恩怨。   陆淮为什么会到北平来?   罂粟说完后,电话那头的戴长官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罂粟询问:“需要我去调查莫清寒吗?”   戴长官这才开了口:“不用了,这件事你不必再追究。”   挂完电话后,罂粟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戴长官不让罂粟继续往下查,但是她决定要开始提防着莫清寒。   罂粟总感觉,莫清寒隐藏了些事情,不得不防。   而她日后也要弄清楚,莫清寒和陆淮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   ……   北平的一家酒店。   陆淮坐在他的房间中,看了一眼怀表。   现在是晚餐时间,但是叶楚并未出来用餐,她或许还没有睡醒。   陆淮决定亲自去那里叫她。   他先敲了敲门,但是房内并无动静,许久没有回应。   陆淮心下一紧,皱了皱眉。   他随即拿出了叶楚房间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陆淮先前要求的,她同意了。   叶楚对他毫不设防,她的钥匙放在了他这里。   房内光线昏暗,陆淮站在门口,背脊直挺。   走廊柔黄的灯光从背后照下来,陆淮的影子投射在房间地板上。   陆淮一半身子陷在阴影中,一半处在光亮里。   下一秒,陆淮走进了房间,房门在身后合上。   最后一丝声响也被关在了门外。   陆淮原本冰冷的眼眸,在看到床上那个身影时,一下子温柔了几分。   此时,房内寂静得很,一声轻不可闻的笑落进空气中。   当然,床上的叶楚并没有发觉。   陆淮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起步走向了床边。   陆淮的步子放得很轻,踏在地面上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响。   整个房间中,只有床边亮着一盏灯。   灯光柔和,安静洒下。   昨夜,陆淮极不安分,折磨了她一宿。他做噩梦的时候,反倒拉她进了怀中。   叶楚似乎累极了,如今到了晚餐时间,却仍旧没有醒来。   陆淮站定,俯身靠近。   很快,陆淮和叶楚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叶楚闭着眼睛,睫毛在眼底垂下一片阴影。   叶楚的气息轻浅,缓缓呼吸着,胸口轻微地起伏。   她毫无防备。   陆淮的眼底深处掠过笑意,叶楚的细微反应,被他尽收眼中。   陆淮的视线缓缓落下,在叶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往下移动。   叶楚睡得熟了,被子滑落,现下已经退到了她的腰间。   陆淮眸色一暗,他伸出手,想要将被子拉上。   当陆淮的指尖碰触到被子时,叶楚忽的转了身,压住了被子的一角。   陆淮动作一滞,没有继续下去。   陆淮的目光重新放回叶楚的脸上。   此时,他发现叶楚有微微转醒的迹象。   下一秒,陆淮忽然起了别的心思。   他的指尖离开了被子,往叶楚腰间的衣角伸去。   叶楚快要清醒了,陆淮会假装去解她的衣服。   他晓得自己的动静定会被叶楚察觉。   既然他们前世是夫妻,再亲密的事情想必也做过了。   陆淮想看看,叶楚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夫人是否仍旧那样害羞,同那日在上海一样?   陆淮凑近她几分,闻到少女身上的阵阵幽香。   手指碰触到叶楚的衣服,他的手继续向上移动,放在了最后一颗扣子上。   同她身体的温度相比,陆淮的手指略显冰冷。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能感觉到底下的肌肤温热。   陆淮的力道微微加大,手指一动,扣子散开。   他沿着她的睡衣往上移动。   又将手放在另外一颗扣子上。   他的手试图解开那颗扣子时,突然被人扣住。   陆淮知道叶楚已经醒了。   他轻声一笑,放松身子,停下了动作。   陆淮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做。   很快,叶楚右腿一伸,她立即横跨在陆淮身上。   察觉到她的柔软覆上来,陆淮的身体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陆淮给她一个坐在他身上的机会。   叶楚翻了个身,果真用双腿夹紧陆淮的腰,坐在了他的身上。   但下一秒,她却将膝盖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动作。   叶楚刚才还在熟睡中,现在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微眯着眼,语调清冷。   “你方才在做什么?”   叶楚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耳根却完全红透。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刚醒来,就发现陆淮在解她的扣子。   原本还有些睡意,此刻已经全然消散了。   叶楚俯身看着陆淮,长发垂在陆淮脸侧,清香袭上他的鼻间。   陆淮神情淡然,完全没有被人发现的尴尬。   “叶二小姐,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一件事。”   叶楚紧闭双唇,没有出声。   陆淮毫不在意,他的唇角始终带着笑意。低沉的声线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晚餐时间到了。”   他的视线扫过叶楚的五官。   不过这份晚餐是什么,还真说不准。   叶楚冷笑一声:“你就是这样叫我吃饭的?”   叶楚语气带着讽刺之意,毫不遮掩。   面对叶楚的咄咄逼人,陆淮完全不在意。   陆淮反倒又笑了:“你不喜欢吗?”   叶楚明显带着怒气,陆淮却觉得这时的她有趣得紧。   叶楚忽觉脸颊一凉,陆淮的双手一覆,袭上她的脸侧。   他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肤细滑,微微摩挲了几下。   仿佛在仔细品味。   叶楚眼睛一沉,陆淮竟然还得寸进尺了。   她伸手抓住陆淮的手,将其一折。   陆淮配合叶楚的动作,翻了个身,手被叶楚背在身后。   陆淮还有一只手没有被束缚住,能够自由活动。   仅仅是短短一瞬间,陆淮用另外一只手,拽住了叶楚的身子,将她往前一拉。   叶楚身子不稳,倒在了陆淮的怀中。   他伸手搂了她一把,嗯,触感依旧。   陆淮笑了一声,只当是在调.教他的小夫人。   叶楚的怒气更盛,暗骂一声:“登徒子。”   叶楚立即逃离陆淮的怀中,从床上坐起。   她不想在这种危险区域逗留太久。   至于陆淮,她倒是可以好好教训他一下。   陆淮瞧见叶楚起身,他同样坐起了身子。   他朝着叶楚快步走去。   离开床边后,叶楚立即对陆淮出了手。   叶楚打向陆淮的时候,陆淮竟躲也不躲。   陆淮只在叶楚的拳头快要碰到他的身子时,微微侧开。   叶楚的拳头擦过陆淮的衣服,他的衬衣被带起,偏向一边。   陆淮调侃:“你是否太过心急了?”   叶楚的举动看上去确实是想解他的衣服。   叶楚并不理会,她瞥了陆淮一眼,继续出手。   叶楚身子半蹲,抬脚扫去。   陆淮退后一步,身子碰到桌上的花瓶。   花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化为了碎片。   陆淮担心叶楚受伤,特地离这边远了些,将叶楚带离。   趁着陆淮分神之际,叶楚立即抓紧他的衣领,将他推至到墙边。   动作力道偏大,墙边的一张椅子倒下,连带着旁边的矮桌也遭了秧。   两者相撞,声音沉闷,猛烈地砸在了地板上。   陆淮瞥向她皱起的眉,却觉得可爱得很。   叶楚抬脚,准备踢向陆淮的小腿,此时他有了动作。   他身形一转,反客为主,将叶楚的双手禁锢在她的头上。   陆淮俯下身子,气息靠近,贴近叶楚的耳侧。   “你这副模样我从未见过,甚是新奇。”   叶楚怔了一怔,他真是厚颜无耻。   她刚要开口:“你……”   话音未完,陆淮伸手,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的身子往前一步,贴上了她的后背。   方才两人的动作略大,陆淮身体的温度愈发灼热起来。   他炽热的身体贴在她身后。沉沉声线勾在她的耳旁,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耳垂,酥麻之感袭上来。   “别出声,外面有人。”   叶楚侧耳听去,果然听见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但叶楚的双手被禁锢,身子又被陆淮压在墙上,连嘴巴都被他捂住。她无法从他身下逃离……   他温热手掌盖住她柔软的嘴唇,令她呼吸紊乱。   叶楚的心跳快了几分。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落在两人的耳畔。   叶楚和陆淮同时偏过了头,看向那扇门,不知门外的人找他们有何事。   叶楚扭头看了一眼陆淮,眼神暗藏着警告,他立即松开了手。   她察觉到她身后那人一退,灼热的感觉随即远离。   两人有了默契,同时走向了门口。   因为方才的一番打斗,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凌乱极了。   他们整理了一下,陆淮打开了门,叶楚站在他的身旁。   那人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尽管衣服已经收拾好了,但还是带着褶皱。   甚至两人的呼吸声还有些急促,虽勉强平复过,仍能听得出来。   似乎是欢爱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你们是新婚小夫妻吧?”   “这里是酒店,能否稍加注意一下?”   “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给解扣子的三少求营养液~   ☆、第205章 第205章   即便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好,但在叶楚和陆淮的打斗中,已经砸碎了一个花瓶,弄倒了一对桌椅……   此人住在隔壁房间,他们发出的声响过大,正好落进了他的耳中。   他本想是来查看这里的动静,但看到陆淮他们时,他也是已婚人士,怎会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就顺便提醒了他们一声。   叶楚正想辩解,她的肩膀却被陆淮搂住。他整个身子靠了上来,她试图离开他的怀抱,却失了讲话的先机。   陆淮已经开了口,他的声音略带歉意。   “若是打扰到你了,我替夫人说一声抱歉。”   叶楚的身体一僵,但门外那人的眼神已经变了,她似乎再也无法解释清楚。   那人不便在这里留太久:“没事,注意就好。”   陆淮一笑,随即关上了门。   叶楚眼睛一眯。   陆淮忽视了她不悦的神情,温柔地唤了一声:“夫人。”   “如果你方才没有玩得尽兴,那我们就继续吧。”   “陆淮。”叶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陆淮知道,这次叶楚是真的动怒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歇了逗弄她的心思。   叶楚前世是自己的夫人,想必更亲密的事,他们也做过不少吧。   只是她以为他没有想起来,现下才害羞了。   陆淮声音沉沉,嘴角却带着笑意:“那人说的没错。”   “我们的确打扰到别人了。”   叶楚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近日里,她也不晓得,陆淮为何变得无耻了。   方才被两人撞倒的椅子还倒在一侧,叶楚瞧了一眼。   下一秒,她伸出脚,将椅子用力一踢,砸向陆淮的方向。   陆淮看到叶楚的眼神,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当椅子滑向他的时候,陆淮已经站在旁边,轻松避开。   陆淮看着椅子滑向了身后,撞到了桌角。   桌角上的茶杯已经摇摇欲坠,他立即伸手接住,将其放回了桌上。   陆淮微笑:“这次动静不能太大了。”   他的解释充分:“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为所欲为。”   叶楚眼睛一眯,她自然知道不能发出太大声响。   “不必提醒了。”   叶楚的笑意有些冷,她朝陆淮走了过去。   陆淮眼眸一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而是等着叶楚走近。   等到叶楚快走到陆淮的面前时,陆淮忽的伸出了手。   陆淮的手往前袭去,方向恰好是叶楚的胸前。   虽说他也想尝试一下她柔软的触感,但现在似乎不是适当的时机。   所以陆淮已经控制好了力道,确保自己不会真正碰触到。   不过,陆淮清楚,叶楚不会想到这一点,她绝对会往后躲避。   这样她就落进了他的陷阱中。   果然,叶楚瞧见陆淮的动作,立即有些慌了。   她立即向后退了一步,步子不稳。   叶楚的反应在陆淮的意料之中,正好顺了他的意。   叶楚的身体往后仰去,陆淮伸手接住,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间。   陆淮只觉腰肢纤细,柔软异常。   叶楚的视线恰好和陆淮对上。   下一秒,陆淮没有给叶楚多余的时间准备,他环住叶楚腰部的手臂用力。   陆淮趁机往前一带,叶楚整个身子撞进他的怀中。   熟悉的体温从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   叶楚侧着头,陆淮看不清她的神色。   叶楚的手忽然覆上陆淮的腰间,陆淮动作一滞。   清脆声音响起,他的皮带扣被她解开了。   陆淮没想到叶楚竟这样心急。   他怔了一怔。   怀中的叶楚趁机脱离,陆淮手上的温热立即消失。   她的手微微用力,顺便抽走了陆淮的皮带。   冰凉的皮带被叶楚握在手心,她抬眼看向陆淮。   她抬了抬眉:“三少,现在滋味如何?”   话音刚落,叶楚手上的皮带立即朝陆淮抽去。   陆淮侧身闪开,叶楚丝毫不手软。   当然,她并不会伤害陆淮,现下这般做只是吓唬他。   虽说一开始有些惊讶,但是陆淮很快就缓过了神。   叶楚用皮带攻击陆淮的时候,难免会碰到房内的东西。   陆淮一面顺手扶住那些即将落地的物件,避免发出声响,一面还抽出时间同叶楚说话。   整个过程游刃有余,闲然自得。   反倒是叶楚一直在消耗体力,动作变得缓慢下来。   等到叶楚意识到,这招对陆淮无效,她才住了手。   叶楚停下了动作,她顺手拿走了桌上的钥匙。   先前把钥匙放在他那里,是她松懈了。   叶楚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走廊上的灯光落下,照亮叶楚的脸。   “晚餐时间过去太久了,三少自己在房间用吧。”   叶楚说完后,就关上了门。   陆淮立即跟去,他走到餐厅的时候,叶楚已经不在了。   ……   阳光安静地落在地上,屋内明晃晃地亮。   一个男人坐在屋内,桌上放着两叠资料。男人低着头,他的视线落在资料上,久久未移开。   那男人拿起左边的资料,细细看了起来。   素白的纸张上,落着深黑的字,极为清晰。   左边资料上是沈九和清会的内容。   沈九,清会头目,名下有大都会、赌场……   过了一会儿,男人放下手里的资料,纸张被搁在桌上。   然后,男人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右边。   那里是乔六和鸿门的资料。   男人看得极仔细,越看下去,他的目光越加沉了下来。   想到鸿门,男人的眼底掠过深深的恨意,手也握紧了几分,指尖发白。   看完鸿门的全部资料后,男人冷笑一声,把资料放在一旁。   这时,他看向身旁的一个人,开口:“我们要入驻上海滩,不能惹到和平饭店的陆三少。”   “我们要做的是,向陆三少示好。”   当年鸿门、清会、哥佬会三足鼎立,哥佬会覆灭后,陆督军成立了和平饭店来牵制清会和鸿门。   两个帮派,只要一家独大,都会引起上海滩的纷争。   所以,他们初来上海滩,要先隐藏锋芒,不然就会惹怒陆三少。   属下开口:“闵爷,你说的是。”   闵爷看向属下:“那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做?”   属下沉思了一会,说:“上海滩人人皆知,在上海滩法租界能说得上话的人物,除了法国人、陆三少,还有鸿门的乔六爷,清会的沈九爷。”   “若是我们想在法租界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要在鸿门和清会手伸不到的地方。”   先拿到清会和鸿门势力范围外的地方,日后再慢慢谋划其他事情。   闵爷点头:“说得不错。”   在法租界清会和鸿门的势力极大,清会的沈九和法租界巡捕房关系好。而鸿门的乔六背后有法国人撑腰。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货色。   属下的视线落在桌上,桌上放着法租界的地图。   他仔细扫了地图一眼,发觉清会和鸿门势力薄弱的地方,只剩下一块区域。   属下抬头看向闵爷,他敲了敲地图:“爷,你可曾听说过,那块街区上有一个武馆。”   闵爷轻笑了一声:“那个武馆的主子可是一个重要人物,秦骁。”   闵爷自然听过秦骁这个人,他是黑市比武的冠军,拿到第一名后,非但没有进入鸿门做事,还同陆三少一起取缔了黑市比武。   原本一间武馆不足为惧,若是那是秦骁的武馆……他们就必须要将其放在眼里了。   闵爷又说:“之前我派人去试过他,秦骁似乎有着一个弱点,他为人太过正直,不愿伤人性命。”   前段时间,闵爷授意手下去秦骁的武馆踢馆,手下并没有暴露闵爷的身份。   那一次,秦骁没有伤害闵爷的手下性命,只是打伤了他们的手。   属下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在道上混的人,若是不想伤人性命,怎么能在上海滩混出头?”   在他看来,秦骁的正直是最无用的东西。不过,这一点恰好可以被他们利用。   闵爷瞥了属下一眼:“如果想要拿到这片地域的势力,我会再派人试试他的深浅。”   他只试探了秦骁一次,并不能直接下定论。再试探几次,若是秦骁仍是不愿伤人性命,他才会继续谋算接下来的事情。   闵爷又问:“之前让你找到的人,有眉目了吗?”   上次闵爷派人砸秦骁的武馆,只是随意一试,那些人的身手极为普通。   如今,闵爷让属下找了一个高手来对付秦骁。   属下:“人已经到了,我立即就把他叫进来。”   属下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属下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闵爷抬头看去。   那人拄着拐杖进来,拐杖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闵爷看向他:“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罢。”   那人说:“我自然清楚。”   闵爷已经让属下和他讲过,此次找秦骁,一是为了试探秦骁的身手,二是试探秦骁的态度。   闵爷:“你与秦骁打斗,有几分胜算?”   那人沉吟一会:“并不好说,但我会尽力而为。”   话虽这么说,那人其实并没有把秦骁放在眼里,他认为自己不会输给秦骁。   闵爷看了属下一眼,属下把几张银票递给那人:“这是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   那人点头,拿起银票离开了。   闵爷让这人去试一试秦骁的身手,是想试出秦骁对一个身手极好,且来意不明的江湖人士的态度。   由此,他们可以分析,之后要对秦骁采取什么措施。   ……   春节过后,大都会很快就恢复了营业。   此时,丁月璇并不在大都会,沈九给丁月璇放了一个长假,她暂时不用登台。   如今秦骁和丁月璇都在苏州。   上次秦骁送丁月璇回家,秦骁刚要离开,丁月璇便叫住了他,让他留在自己家里,同他们一起过年。   秦骁在丁月璇家中住了几日,丁月璇的家人待他极好。   丁月璇的母亲见秦骁相貌俊朗又行为正直,屡次问她,她对秦骁是什么看法。   丁月璇却只讲,他们两人现在还是朋友。其他的事情丁月璇并不多说。   丁月璇的母亲觉得既然两人都尚未婚配,又同在上海,继续相互照料也好。   同家人告别后,秦骁和丁月璇回到了上海。   久未回大都会,丁月璇决定先去看看大都会的情况。   秦骁开车送丁月璇过去,虽然他们依旧话少,但是车内的气氛极好。   车子停下,丁月璇下了车,往大都会里走去。   此时大都会还未营业,门口比较冷清。   秦骁和丁月璇一路走着,这时,迎面走来了一群歌女。   一见到丁月璇,有个歌女便拉住了她。   秦骁站在身后默然看着,一群歌女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讲。   “月璇,你总算回来了。”   “春节期间,米高梅为了吸引观众,请来了百代唱片公司的歌星。”   “可不是吗,这几日大都会的生意都被抢过去了。”   丁月璇不在这里,大都会的生意都冷清了很多,很多人跑去米高梅,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新来的歌星。   丁月璇皱眉:“九爷有什么想法?”   歌女尚且未答。   曹安站在一旁,他的声音响起:“咱们九爷说了,歌星还是自家的好。”   “夜来香回来了,谁还管百代唱片公司的人。”   沈九可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确定丁月璇回来唱歌后,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丁月璇和秦骁看向曹安。   曹安:“秦骁先生,丁小姐。”   他顺便交待一句:“近日胜利唱片公司要同你商议发新歌的事情,九爷让你自己做决定。”   丁月璇立即开口:“好,我今晚就能回来登台。”   她也担心大都会的生意。虽说大都会、米高梅和仙乐宫并称上海滩三大歌舞厅,但沈九的态度却太过自在了。   丁月璇并不晓得,沈九近日成天往督军府跑,顾不得大都会的事情。   曹安:“有丁小姐这句话,九爷就放心了。”   他会替九爷看好大都会。   歌女们渐渐散了,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   秦骁看向丁月璇:“我先陪你回去,换身衣服。”   她刚回上海,就来了这里。现在知晓了这段时间大都会的事情,也该放下心来。   丁月璇并不拒绝:“好。”   曹安看着他们两人,心想,九爷说得对,秦骁对夜来香果真上了心。而丁月璇似乎也并不排斥。   看来,不久后他们要考虑一下,如何公布歌星夜来香恋爱的消息了。   秦骁送丁月璇回了家,他帮丁月璇把行李提上去,然后在外面等着。   丁月璇在家收拾好了,秦骁又送她回到大都会。   已是傍晚,暮色沉沉,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景物仿佛都染上了夕阳的余晖,安静极了。   车子停在了大都会的后门,秦骁扭头看丁月璇。   车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在秦骁的眼底,丁月璇的脸却愈加清晰。   丁月璇垂着眼,侧脸轮廓美好,气质极为干净。   秦骁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要去武馆一趟,还没见过兄弟们。”   如同丁月璇担心大都会一样,他自然也会担心武馆的情况。   丁月璇晓得秦骁对兄弟的重视:“你放心去,我就在大都会待着。”   两人经过苏州几日,关系已经近了很多,说起话来也并不像往常那样拘束。   秦骁又说:“时间到了,我会来接你。”   丁月璇看着秦骁:“我等你。”   丁月璇下车,秦骁望着她。   四下是昏暗的光线,黯沉一片。丁月璇的肌肤在暗色中愈加白皙,身形看起来纤瘦极了。   看到丁月璇走进了大都会,秦骁这才收回了视线。   汽车缓缓发动,驶向武馆。不知怎的,秦骁有些不好的预感。   到了武馆,天色愈加暗淡,夜幕降临。   秦骁刚走到门口,一个兄弟过来,他看见秦骁,快步走了上来。   “骁哥,有人找你。”   秦骁有些不解,这么迟了,不知是何人找他。   秦骁问:“是谁?”   兄弟皱眉:“那人说是你的朋友,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不在武馆,但那人坚持要等你。”   兄弟停顿了一会,又说:“骁哥,我家里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今日武馆由他看着,其他人都回去了,但是,家里情况紧急,他必须马上赶回去。   秦骁点头。   秦骁缓步来到大堂,越往里走,里头光线越是暗淡。   上海滩的夜晚那样冷冽,月光裹挟着冬夜的严寒,落在地面上,那光亮却是冰冷的。   行至大堂,秦骁止了脚步。大堂只亮着一盏灯,四下有些看不分明。   秦骁扫了一眼,大堂里并没有人,寂静得很。   但秦骁极为敏锐,他能察觉到那人隐在暗处,那人的气息沉在空气里。   那人分明知晓自己来了,却不现身。   秦骁开口:“你是谁?”   周围安静无声,清浅的月光照亮了地面,寂寥万分。   幽幽的黑暗中倏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切磋。”   沉沉的暗色中,这个声音仿佛极为遥远,落进耳中,却又清晰极了。   秦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黑暗寂寂,极为黯沉,看不清人的身形。   过了一会儿,那人缓缓上前,空气中似响起了什么声音。   秦骁凝神听去,仿佛是物体敲击在地面上的声响,极轻,但是极稳。   秦骁皱眉看了过去。   那人慢慢从黑暗中抽离,走进了光影之中,身形愈加鲜明了起来。   灯光照了下来,映亮了他的面容。   他面容平凡,手里还拿着拐杖。   秦骁并未说话,继续看着那人。   四下安静异常,随着那人上前,空气却仿佛紧绷了起来,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那人拄着拐杖,往前走着。前面是一张桌子,他的拐杖状似不经意地触到了桌脚。   桌边放着一个茶杯,茶杯微微摇晃,朝地面落下。   眼看茶杯就要摔碎。   那人弯下腰,伸出手,无声无息地接住了茶杯。   然后,他直起身子,把茶杯轻轻地放到桌上。   夜色深冷,大堂静谧无声。   那人神色平静,看向秦骁。他分明看着秦骁,目光却像落不到实处。   他的视线掠过其他地方,光线仿佛也都敛了下来,不在他眼底停留。   秦骁细细瞧去,那人的眼睛没有焦距,仿佛一潭死水,不会起一丝波澜。   秦骁怔了一怔。   这人竟是个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解我皮带?   叶楚:袭我胸?   这就是以后陆氏夫妇的日常。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快月底了,为陆氏夫妇求营养液~   ☆、第206章 第206章   方才桌上茶杯即将落地时,那人居然准确无误地接到。   根本就不像一个眼瞎之人。   看来此人虽然眼不能视物,但是他的听觉和触觉都异常敏锐。   此时,气氛紧绷,静默森冷,紧张的空气在大堂内流动着。   秦骁看向那人的眼中,他的眼睛灰黑一片,所有光亮在他眼底消失,神情木然。   秦骁皱了皱眉,不知此人是什么身份。   “我不会和你交手,你还是回去罢。”   秦骁下了逐客令,他转过身子,要将大堂的门打开。   这时,身后的瞎子开了口。   “少讲废话,现在就开始吧。”   瞎子毫无波澜的声音落进大堂,散在空气中。   秦骁听见拐杖驻地的声响,随后发现那人很快就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秦骁察觉到瞎子的大致方向,在瞎子发起攻击时,他立即侧身避开。   秦骁瞬间转头,看清了背后的情形。   瞎子用来攻击秦骁的武器,正是他手中的拐杖。   原本脆弱的拐杖,到了瞎子手里,变成了一把能够杀人的武器。   秦骁闪开的瞬间,瞎子侧耳听去,在短短一瞬间就辨认出了他的方向。   瞎子回回紧逼,立即再次出手。   拐杖凌空而来,速度极快,直往秦骁的要害而去。   瞎子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出秦骁的深浅。   在面对步步杀意时,秦骁是否还像先前一般,不取人性命。   秦骁后退,避开杀招。   瞎子上前,动作利索,完全不受眼瞎的影响。   大堂空荡寂静,只有瞎子的拐杖偶尔打到桌子时,发出的声响。   瞎子声音冰冷,他开口:“别人与你交手,你却只会处处避让。”   “我看你的武馆还是别开了。”   瞎子的语气平平,却明显带着挑衅。   他就是想要激怒秦骁,看秦骁会不会对他下狠招。   不过,秦骁却根本不为所动。   “我不伤无辜之人的性命,你不必激我。”   秦骁本就心性坚定,不会被外物所迷惑。   几句挑衅之言,又怎么会影响到他。   秦骁一面退让,一面观察瞎子的动作。   他不会主动攻击,只会在找出瞎子的弱点后,最后将其制服。   瞎子冷哼一声:“那你就将性命留在此处好了。”   瞎子手下的招式越发狠厉,他来这里之前,调查过秦骁。   先前看黑市比武的那些人说过,秦骁最大的优势,是他的模仿能力极强。   他能迅速掌握对手的招式,并且找出对方的弱点。   因此,瞎子特地不断地变换招式,不让秦骁轻易察觉出。   瞎子越是攻击秦骁,越是失望。   瞎子接下这一单,不仅是因为丰厚的酬金,还因为他听说过秦骁的名声。   想要同他一决高下。   如今,秦骁只会一味地避让,根本就是浪费他的力气。   瞎子出手更加狠决,招招杀意。   既然秦骁这么无用,那就顺便取走他的性命好了。   瞎子不再存着试探之心,而是想直接杀死秦骁。   秦骁当然意识到了,瞎子心境的变化。   但是,秦骁镇定万分,情绪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秦骁发现,由于瞎子不能视物,他不会贴身攻击自己。   瞎子只会借助拐杖,趁机拉开两人的距离。   瞎子则始终留在他的防守范围内,不会轻易靠近。   面对瞎子不间断的攻击时,秦骁轻松应对,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月光忽明忽灭,夜色正浓,万物静籁。   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并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丁月璇在等他,他还要去大都会接她回家。   秦骁将视线放在瞎子的拐杖之上,若是要将此人制服,只需拿走他的拐杖即可。   虽然瞎子始终和秦骁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让秦骁靠近。   但这对秦骁来说,并不是难事。   秦骁放轻脚步,隐匿气息,放缓了身子,避让一旁。   瞎子动作只稍稍一滞,秦骁就找准了他的缺点。   秦骁一把抓住打向他的头顶的拐杖,立即一夺。   瞎子只觉手上一空,拐杖瞬间到了秦骁的手中。   瞎子和那么多人交手过,拐杖相当于是他的一部分,从没有人从他手中夺走过。   而秦骁只是微微出手,拐杖就易了主。   秦骁拿起拐杖的另一头,弯曲的扶手勾住瞎子的脖子。   瞎子一愣,他知道自己已无力反抗。   他这才知道,秦骁作为黑市比武的冠军,果然名不虚传。   尽管他今晚败在秦骁手下,但是他也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空旷的寂静中,秦骁的声音忽的落下。   “胜负已分,你可以离开了。”   ……   瞎子试过秦骁的身手后,立即回去,向闵爷汇报今晚的情况。   瞎子说:“秦骁从不主动出手,他并不想伤我。”   “我多次用言语挑衅,处处下杀手,他始终没有回击。”   闵爷看向瞎子,开了口:“但是你仍旧输了。”   瞎子握紧了拐杖,陷入沉默。   安静了半响,瞎子继续说道:“我可以肯定,秦骁绝不会伤人性命。”   闵爷点了点桌子:“你去领剩下的一半酬金。”   瞎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房门随即被人关上,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远。   闵爷转开了头,将视线落在紧闭的窗户上。   现在,他确认了秦骁的性子和传闻中一样。   秦骁绝不会插手他们的事,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   清会作为上海滩最大帮派之一,自是能知晓各类传闻。   无论是小道消息,还是时事动向,他们都有自己的渠道去打听。   一家歌舞厅即将开张,这件事虽没登报,但私下已经有了一些流言。   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曹安却已经掌控了消息。   据传这家歌舞厅的名字已经定好了,叫百乐门。   百乐门来势汹汹,早已寻好了地址,估计是想在法租界分一杯羹。   大都会近日处于半开业状态,沈九倒是有闲情逸致,他给员工和手下们都放了长假。   作为一个戏迷,他除了往督军府跑,还时常去昆曲社。   曹安得了消息后,立即去昆曲社找到了沈九。   他下了车,快步往里面走去。   有位昆曲名角来了上海,沈九正在看戏。   待到一出戏结束了,曹安才上前,向他汇报了这个消息。   “九爷,一家新的歌舞厅要开张了。”   沈九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幕后老板是什么来头。”曹安摇头,“我没有打探出来。”   沈九抬了抬手:“无事,切莫因为一些风吹草动而扰乱心神。”   曹安皱眉:“九爷,这个百乐门似乎资金雄厚。”   沈九缓缓扭头,看了曹安一眼。   见到九爷并不紧张,曹安的表情舒缓下来。   沈九开了口:“大都会作为最顶尖的歌舞厅之一,能在上海屹立不倒,自然是有原因的。”   曹安笑了:“是,九爷。”   沈九并不担心:“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怕,那清会还怎么在上海滩待下去?”   至于这家百乐门歌舞厅,资历少,根基不稳。   百乐门想在法租界开张,想必要费一番心思了。   ……   另一头,北平。   陆淮和叶楚正坐车前往火车站,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透过余光,陆淮看了她一眼。   尽管那日陆淮为了记起前世,已经做了很多努力。   解了叶楚的睡衣扣子,差点偷袭成功,她甚至连他的皮带都抽掉了……   但陆淮仍是没有梦到前世和她亲密的场景。   准确的来说,陆淮并没有做梦,这不符合先前回忆起前世的规律。   他们很快就要坐火车回上海了。而这两天,陆淮没能和叶楚说上话,除了买火车票一事。   虽说叶楚喜欢陆淮,但她毕竟也是有脾气的。   要是对某人解睡衣和袭胸这种事视之不理的话,估计日后无法收住他的性子。   北平昨日落了大雪,今日气温极低,天空却澄澈万分。   两个人各怀心思,上了火车。   ……   这列火车从北平前往上海,两人将独自相处极长的时间。   他们照旧选择了两个隔壁的卧铺车厢。   叶楚觉得晾了他两天,陆淮应该能收收他的性子了。   陆淮对他们前世的某些事情,回忆不起来,只能选择旁敲侧击地问叶楚。   于是,他们在餐车上有了这两日的第一场对话。   既然叶楚已经决定理睬陆淮,她自是会主动示好。   车厢里人声喧闹,有人在聊着近日时事,有人在期盼归家。   但餐车中段一张靠窗的桌子始终安静万分。   直至一道清脆的声响落下。   叶楚将一份午餐搁在陆淮面前,寂静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映亮了桌面,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微尘。   陆淮瞥了一眼,阳光笼着她白皙的手腕,皮肤通透,隐约能看见血管。在他看来,她的手腕也生得极为精致。   叶楚的话不多:“这是你的。”   陆淮到了餐车,却不点餐,正是为了确认她的态度。   他的嘴角浮起笑意,想来她应该已经原谅他了。   陆淮忽的一笑:“陆小姐,多谢。”   叶楚默许了这个称呼:“叶先生,用餐吧。”   陆淮试探着问:“不气了?”   叶楚淡淡嗯了一声。   陆淮郑重其事:“我道歉。”   叶楚抬眼看他,她的眼底似有笑意。   她勾起唇角:“是吗?”   陆淮的眼神认真:“那日在酒店的情况,不会再出现。”   叶楚不信:“哦。”   陆淮的目光暧昧:“如果我未经允许,解你的扣子,那就惩罚我……”   叶楚眯起眼睛:“罚你什么?”   陆淮凝视着她的眼睛,靠近几分,一字一句地道。   “我的皮带只好再被你解几次了。”   叶楚:“……”   他要的明显是像奖励那样的惩罚。   但这是餐车,四处都是人,叶楚并不能表现出过激的情绪,旁人甚至只会以为两人在调情。   她只能低下头来,用完了这顿午餐。   叶楚搁下刀叉,转身往自己的车厢走。   陆淮很快跟了上来,叶楚似有察觉,快步走到门前。   她准备闪身进去,然后关门,不给他进入的机会。   但是,陆淮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   他随即按住叶楚的手,顺着她的力道将门一拉。   几秒内,陆淮就拉叶楚进了那间车厢。   叶楚被他推在门上,他的身体覆了上来,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   她瞪眼看他,表情不悦。   他们两人的动作若是太大,估计又会被隔壁车厢的人误会了。   叶楚开口:“要是隔壁的人听到怎么办?”   陆淮笑了一声:“怕什么?”   他厚颜无耻:“你隔壁车厢住的人是我。”   叶楚怔了一怔:“……”   陆淮看着叶楚的眼睛,面带笑意。   何况,这并不是误会,不过是他同夫人的一点小小情趣罢了。   叶楚咬牙:“你这是在扰乱火车秩序。”   “不。”陆淮摇头,并收回了视线。   他的言语暧昧至极:“我只是在扰乱我们的秩序。”   陆淮扣住叶楚的手,将其背在她身后。他的一只手绕过她的纤腰,正好环住她。   他再用腿压制她的身体,逼她靠在门上。   才收敛了两日,现下有了机会,陆淮又不自觉地上手了。   叶楚眼风扫向陆淮,他却恍若未觉。   陆淮的目光温柔,轻唤了一声:“陆小姐。”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叶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姓叶。”   “是吗?不如查看下你的身份证明?”   他十分顺手,摸向她腰侧口袋,温热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纤腰。   陆淮用手指夹住她的身份证明,轻轻一抽。   他抬了抬眉:“你看清楚了吗?”   陆淮替她备好的那个假身份,上面写的就是他的姓氏。   叶楚的头偏向一侧,避开他。   方才在餐车中,陆淮只答应了不脱她的衣服,别的事情,自然是能做的。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的脸上。   她的侧脸精致好看,他视线下移。   掠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嗯,他晓得那里的触感极为柔软。   他的视线继续往下。   看到她洁白细滑的脖颈,肌肤极薄。   叶楚穿了一件大衣,但扣子开着。   她的衣服敞开着,倒是能将大衣的里面看个明白。   陆淮淡淡一瞥,最里面是白色绵软的衬衣。   这件衬衣的质地较薄,领口极软。   一层料子软软地覆在她的胸前。   窗外的阳光进了屋子,轻浅地落在她的胸口。   若是透过光看去,那处的风光若隐若现。   陆淮眯起了眼睛,心生疑惑。   他的梦中从未出现过两人亲密的情形。   陆淮觉得有些奇怪。   无论是在北平还是上海,他们两人怎么会……   没做些什么。   这时,火车进了一条幽暗的隧道。   白日的光亮瞬间消失,被黑暗吞噬,阴影落下,笼罩着这个车厢。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们两个人的面目模糊。   叶楚身上的清香却止不住地往陆淮的鼻间袭来。   陆淮继续望着叶楚,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前世,作为你最信任的人……”   在黑暗中,陆淮寻到了叶楚的身体,准确无比地埋向她颈间。   他的嘴唇沿着她的脖子往上滑……   冰冷的触感掠过她温热的肌肤,一寸又一寸。   双唇所过之处,皆是温热和冰冷的交叠。   陆淮找到叶楚的耳朵,嘴唇一覆,轻触上了她的耳垂。   他的声音缠绕着她的耳朵,带起一阵酥麻感,语调极为暧昧。   “那我们有没有……”   她这样诱人。   前世,他怎么会不把她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的事情来了,下一章三少会想起假夫妻的回忆……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给日常流氓的三少~   ☆、第207章 第207章   陆淮略加停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讲,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一股子热意从方才被他吻的脖子处开始蔓延。   他的嘴唇抵达叶楚的耳朵时,她的整张脸已经涨红。   陆淮的话沉沉落下,叶楚心一紧。   她似乎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   陆淮早就猜到他们前世的关系了。   他问出的问题,她并不回答。   在黑暗的车厢里,四下一片寂静,只留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陆淮的身体紧贴着叶楚的身子,她轻微的起伏都能被他发现。   一道声线骤然响起,陆淮的双唇又触向她的耳朵。   他忽的唤了一声:“叶楚。”   话中暗藏深意:“你觉得我的问题是什么?”   周围没有光,犹如黑夜。   陆淮的气息危险,却又充满了诱惑。   叶楚试图用冰冷的空气清醒头脑,然而四处仅剩彼此温热的呼吸,她仍旧抵抗不了。   因为那个人是陆淮。   叶楚的身体被他所缚,她的心跳不由得愈发快了。   但她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他继续调戏,要么她只能想一个方法离开。   叶楚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的脑袋原本偏向一侧,此刻却微微扭头。   而陆淮的嘴唇离着她的耳垂仅仅一寸距离。   在叶楚偏头的瞬间,她努力寻找着他嘴唇的位置。   很快,她的双唇正好对上了他的。   叶楚的心跳骤然加快,紧张极了。   而在陆淮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有柔软的触感袭上了他的嘴唇。   她的唇仍然香甜温暖。   陆淮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叶楚这般主动的模样。   这时,火车恰巧驶离了那道黑暗的隧道,光明顿时涌入这节车厢,明亮的光线充斥着这里。   阳光映亮了两个人的面容,他们的身影在彼此的眼中清晰可见。   他们的双唇紧紧相贴,在温柔的阳光中凝视着对方。   叶楚既然迈出了第一步,那么接下来,谁应该主动?   时间仅仅过了几秒。   因为趁着陆淮发怔的几秒内,叶楚的手已经抽离了,他却尚未发觉。   陆淮不自觉伸手摸向叶楚的长发,他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微微用力,令她往自己这边压过来,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短。   他们本就已经近在咫尺,但随着陆淮的动作,两人的嘴唇之间,愈发毫无间隙。   在这一场博弈中,他已经掌控了主动权。   陆淮封住了叶楚的唇,他试图探进她的齿间,加深这个吻。   他想侵犯那处他从未进入的领地,就像一场掠夺。   他要感受那唇间的暖意,入侵她的每一寸。   一定如同他想象的那般清甜诱人。   尽管陆淮极为强势,然而他并不知道,双方依旧势均力敌。   但陆淮尚未攫取到叶楚唇齿间的味道,下一秒,她的手肘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前。   似是怕手肘伤到他,叶楚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她偏了偏头,陆淮的嘴唇立即离开。   很快,陆淮后退,两人的身体隔开一小段距离。   她没有与他对视,很快就拉开身后的门,往后退了一步。   陆淮瞥见了叶楚白皙的脸颊,已然变得极红。   他的视线落向她的双唇,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红润。   他知道,那是因为他。   她关上了门,隔绝了他的目光。   这本是叶楚的车厢,她转身去了隔壁的车厢。   这天夜里,他们住在各自的车厢里。   陆淮靠在床铺上,他看了一眼怀表,将表收起,放在枕边。   忽然间,他的头部猛地疼痛起来。   如先前那样,短时间里,剧痛更加强烈。   这种感觉熟悉万分,陆淮晓得,他又要想起一些事了。   无数画面闪进他的脑子,速度极快,令他不能反应。   恍惚时,陆淮看到了前世的场景。   那是一家医院,叶楚躺在病床上,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风雨交加的夜晚,陆淮俯身吻向她的唇间……   转瞬之间,画面一转,竟又到了督军府的书房。   陆淮和叶楚分坐两侧,他们面前均放着一张白纸,罗列着某些条例。   上面写得清楚明白,那是关于两人相处的约定。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叶楚说:“在旁人面前的亲密举动……”   然后,陆淮回答:“除非必要场合,不能亲吻。”   他们两人在写着一份合约,规定了什么要做,什么不能做。   ……   窗外的风景不断地掠过,火车疾驰着。   黑夜降临了,车厢里没有开灯。   陆淮一人待在寂静中,方才的画面渐渐消失。   他知道,那是前世的记忆。   待到陆淮的大脑安静下来,他开始思索。   若是他们前世有一份合约在手,证明两人起初并不是真夫妻。   陆淮不由得记起了他方才在车厢中的行为。   所以,这些日子来,他都做了什么?   陆淮以为先前这些事都已发生过,才会这样对待叶楚,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幸叶楚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记起此事,他仍能对她隐瞒。   毕竟,她并不排斥他们的亲密接触。   陆淮倒是有了另一些疑惑。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婚姻为什么会从假夫妻开始?   而两人相处之后,她是否对他有了情意?   后来,有没有做真正的夫妻?   ……   上海的一家烟馆。   李征是鸿门的人,他平日有个爱好,那就是抽大烟。   李征常去烟馆,自然与烟馆的老板相熟。老板晓得他是鸿门的人,更是对他极为礼遇。   刚走进烟馆,李征抬眼望去,馆内烟雾缭绕,入目之处皆是细白的烟雾。   大堂环境嘈杂,是一些身份极低的人待的地方,那些人若是犯了烟瘾,就在这里抽大烟。   雾气袭来,那些人的面容隐在烟雾里,表情沉迷,仿若已经忘了他们身在何处。   李征目不斜视,径直往楼上走去。那些贵客们抽大烟的地方在楼上。   这时,一个人跟了上来,他是烟馆的老板。   烟馆的老板神情有些迟疑:“李哥,今日我碰见了一个熟人。”   今天,烟馆来了一个女人,偏巧那女人与乔六爷有关。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乔六爷。   李征脚步不停,头也未回,继续往楼上走去:“什么人?”   老板深吸了一口气:“唐清来了烟馆。”   唐清是乔六爷的新欢,最近极受六爷宠爱,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她来烟馆抽大烟,并且许了他好处,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老板仔细思考,觉得乔六爷必须知道此事。   日后乔六爷查到了这件事,如果晓得他知情不报,到时候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李征脚步一滞。   他转身看向老板:“你确定?”   乔六爷他并不碰烟,虽然六爷不禁止鸿门的人吸烟,但是唐清作为六爷的女人,六爷不喜唐清碰这种东西。   老板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他硬着头皮继续讲:“而且她是和一个男人一同来的。”   言下之意,六爷的人被抢了。   他说完后,立即低头,不敢再开口。   李征看向老板,狠声道:“他们在哪个房间?”   他要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抓起来,交给六爷。   老板的手微微颤抖:“我这就带您过去。”   两人往楼上走去,空气沉闷极了。   另一头,烟馆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内光线昏暗,里头黑沉沉的,缭绕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唐清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支烟枪。她的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嘴角挂着一丝沉迷的笑容。   唐清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开口:“六爷不让我碰这种东西。”   六爷虽待她好,但是他不允许自己抽大烟。   唐清身旁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如今你抽了这大烟,觉得滋味如何?”   唐清转头看向男人,然后,她身子往前倾,向男人靠近。   吸了烟以后,她的声音比平日更加娇媚:“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这等好东西。”   边说着,唐清边侧过头,吸了一口烟。然后,她又凑到男人面前,吐了几口烟圈。   此时的唐清格外魅惑,男人不由得搂住了她的腰,要亲上去。   这时,大门猛地被人踹开,传来一声剧烈的声响。   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李征和老板。   李征看清了里头的情形,紧皱着眉,怒火涌了上来。唐清果真不知廉耻!   烟雾有些浓烈,唐清不由得眯了眯眼。   李征闯进来的时候,唐清的意识有些模糊,她甚至没认出李征是鸿门的人。   李征上前,一把将唐清从塌上拽下,狠声道:“唐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自己回去和六爷交代!”   他会立即带唐清回鸿门。   李征又看向一旁的男人,他认出那是一个南京高官的儿子。   他冷眼看着那男人:“敢动六爷的女人,你活得不耐烦了?”   待他把这件事禀告给六爷,六爷不会饶过这个男人的。   李征拖着唐清,离开了烟馆。汽车发动,驶向仙乐宫。   仙乐宫。   乔六坐在仙乐宫里,他尚未知道唐清的事情。   这时,李征进来,他先看了一眼乔六的脸色,才开口:“六爷,唐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乔六抬头看向他。   唐清是一个高级书寓,她与他的初恋情人有几分相似,目前她最得乔六喜爱。   乔六包了唐清一段日子,相当于这段时间唐清不能接客,她只能同乔六来往。   乔六眸色一冷:“她做了什么?”   李征低声道:“唐清和余四公子在烟馆一起抽大烟。”   乔六眼底瞬间沉了下来,唐清居然背着他,和男人偷情?   他此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乔六的语气冰冷极了:“她现在在哪里?”   李征:“我已经把她带来了,现在就把她叫进来。”   李征打开门,把唐清猛地摔在地上。   刚抽完大烟,唐清的神志还有些恍惚。   乔六的语气寒冷异常:“唐清,我待你不好吗?”   话音刚落,唐清身子一颤。   她抬眼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乔六阴沉的脸。   唐清瞬间清醒了起来,她想起方才自己和余四公子在烟馆抽大烟,结果被鸿门的人发现了。   糟了,六爷知道这件事了。   惧意迅速往唐清的全身蔓延。   唐清颤抖着声音,正想说话:“六爷,我……”   乔六忽的站起身,朝唐清走了过来。   行至唐清前面,乔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寒意森森。   乔六俯身,用力打了唐清一巴掌:“谁给你抽大烟,你就跟着谁,唐清,你就这么下贱?”   “杀了你,我都怕脏了我的手!”   乔六愤怒极了,冰冷的声音沉沉落下,空气越加压抑了起来。   唐清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忙辩解:“是余四公子骗我吸了大烟,当时我神志不清,身子才被他骗了去。”   她本就不是安分的人,乔六没来找她时,她勾搭上了余四公子。至于抽大烟,是她和余四公子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此时唐清为了保命,尽数将这些事情推到余四公子头上。   乔六冷笑了一声,全然没有在意唐清的话。   乔六拿枪指着唐清的额头,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你惹我生气了,你觉得我该怎么杀了你?”   唐清只觉额头冰冷至极,她害怕极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乔六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额头中一枪,你立即就会死。不过这样太便宜你了。”   一面说着,乔六的枪一面往下移。   冷硬的枪依次划过唐清的鼻子、嘴巴、脖颈……   所到之处,唐清的皮肤皆在战栗。   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怕极了。   这时,乔六动作一滞,枪仍旧指着唐清。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果这里中一枪,你会受尽折磨,慢慢死掉。”   唐清不晓得乔六会如何处置自己,她的心剧烈跳动,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唐清求饶:“饶了我,六爷……”   乔六语调极寒:“唐清,你这么离不开男人,不如我把你卖到最低等的妓馆。”   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唐清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她分明是书寓,怎么能去哪种地方。想到妓馆,她就觉得一片黑暗。   唐清抱住乔六的腿:“六爷,您原谅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乔六一脚踹开唐清,眼底尽是嫌恶之情。   极冷的声音落下:“肮脏的东西,你不配继续活着。”   方才唐清已经饱尝了恐惧,她也是时候该死了。   乔六心中的杀意愈加浓烈了起来。   乔六未回头,直直往身后开了数枪。   “砰砰”几声枪响,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枪声歇下,身后已经没了声响,安静极了。   唐清死了。   乔六想起和唐清偷情的奸夫,神色愈加冷了:“你去给南京打个电话,告诉书记官,他的儿子在这里抽大烟。”   书记官最看不惯此事,余四公子才避开了他,来到上海抽大烟。   若是书记官知道了余四公子的行为,依着书记官的脾气,他一定会狠狠教训余四公子。   乔六瞥了手下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把她拖下去。”   真是碍眼。   手下带着唐清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顾平走了进来:“六爷,上海滩有一家歌舞厅即将开业,叫百乐门歌舞厅。”   “而且这件事情已经登报,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   顾平把报纸放在乔六桌上。   乔六低头,随意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无非是在宣传百乐门,用词极其夸张,不过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乔六收回了视线,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只是开张而已,何必这么高调。”   百乐门歌舞厅这样做,无非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被人们记住,进入大家的视线。   思及此,乔六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百乐门极有可能成为仙乐宫的对手,大都会已经够碍眼了,现在又来一个百乐门,真是令人厌恶。   况且,不知怎的,乔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背后有法国人撑腰,沈九和巡捕房的邵督察关系好。   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板,为什么能在法租界开歌舞厅?   若是没有一定的背景,那人是绝没有胆量在法租界开歌舞厅的。即便开张了,也不会长远地存在下去。   乔六眉头皱起,百乐门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   乔六仇家极多,他本就多疑。他不能放松警惕。   他决定让顾平去公董局问一下那人的情况。   公董局。   顾平来到了公董局,叫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出来。先前有很多情况都从这人口里得知。   顾平看向那人:“六爷叫我来打听一些事。”   那人开口:“你说。”   顾平是鸿门的人,而鸿门的乔六爷与法国人有关系,他们会给乔六爷几分薄面。   顾平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百乐门歌舞厅要开张了。”   那人点头:“这件事已经登报了。”   最近这件事宣传得极大,上海滩很多人都知晓了这件事。   顾平:“不知这歌舞厅的老板有何倚仗?”   那人思索了一会:“我们也只是听说过,别人都称他为闵爷,其他事情并不清楚。”   顾平皱眉:“公董局也不清楚他的背景?”   那人:“他能在租界开歌舞厅,背后定有人撑腰,这个项目上头的人很快就批了。”   顾平从这人口中再问不到有效信息,便离开了。   顾平回到仙乐宫,向乔六汇报:“六爷,公董局的人不认识百乐门的老板。”   “他只知晓,很多人都叫那人闵爷。”   乔六眸色微暗:“闵爷?”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顾平:“上海滩叫得出口的人中,并没有这号人物。”   乔六眸色冰冷,他已经确定了这个闵爷背后有背景,但是他没料到,这人背后的势力隐藏得这样深。   看来这闵爷来头不小。   这人如此遮遮掩掩,谁晓得这人来上海开百乐门是不是别有目的。   他日后必须小心。   乔六瞥了顾平一眼:“找人去百乐门查探一下情况。”   即便百乐门还未开张,他也可以提前知晓百乐门的情况,这样也好多做打算。   鸿门的人去了百乐门歌舞厅门口,他们虽隐藏得极好,但还是被百乐门的人知道了。   百乐门的人和闵爷汇报:“爷,鸿门的人在我们门口。”   他们仿佛在监视百乐门。   闵爷听到后,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刚放出消息,百乐门即将开张,乔六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这么耐不住性子,生怕别人抢走他的位置吗?   乔六太过着急了,还是沈九沉稳。闵爷虽不知道沈九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沈九起码明面上没有采取措施。   闵爷想起鸿门,眼底的恨意越发深了。   过了一会儿,闵爷眼底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   闵爷开口:“不必理会他们,就让鸿门的人继续看着。”   反正鸿门不会知道任何消息。   ……   这天下午,从北平来的火车已经抵达了上海站。   陆淮和叶楚下了火车,面对她,他难得没有开口讲话。   他知道了他们前世是假夫妻这件事,必须要对叶楚保密。   陆淮送叶楚回了叶公馆。   黑色的汽车停在路口,陆淮沉默地看着叶公馆的方向。   他已经想到了对策,只是需要找个机会同她讲。   陆淮会告诉她,他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比如他们两个人结过婚。   但是他记不起别的事,还需要她的帮助才行。   至于她要如何帮他,自然是由他自己做决定……   另一头,叶楚回了房,几日不见,苏兰自是想念。   叶楚同苏兰聊了一会,她走时,落了一些东西。   叶楚随手拿起苏兰落下的报纸。   上海滩天天有新事发生,八卦新闻,日新月异。   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   这家歌舞厅的名字倒是引起了叶楚的注意。   如果她没有记错,百乐门歌舞厅的幕后老板来头极大。   那个人是闵爷,他是金刀会的头目。   金刀会将会在日后成为一个极大的帮派,和清会、鸿门均是上海滩帮派中不可缺乏的一部分。   而这三个帮派,在争斗租界势力的过程中,将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实力难分高下。   捏着这份报纸,叶楚若有所思。   看来上海滩要开始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会说,他记起前世他们是真夫妻。   然后,解锁方式是深吻。嗯……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给主动吻上去的阿楚求营养液~   ☆、第208章 第208章   北平的一处公寓。   房内并无多少家具,空旷极了。   脚步落下的时候,似乎会有回声。   此时,房子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着,光线有些黯淡。   电话声骤然响起,忽的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罂粟快步走到了电话旁,拿起了电话。   戴士南开口:“前段时间,北平曾有一批反动分子闹事,你可记得?”   罂粟立即应声:“记得,当时我也在现场。”   事件发生在德中饭店,那天恰好是罂粟第一次见到叶楚。   叶楚和贺洵一起用餐,反动分子却在那时发难。   他们三人同时朝其中一个人开枪。   最后,她不想让叶楚发现自己,提前离开了房间。   罂粟回忆渐远,戴长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将她的思绪拉回。   戴长官说:“前几天,北平又出现了一批反动分子。”   “陆督军想知道那批人的消息。”   戴长官为陆督军效命,自然会替他调查此事。   顿了顿,戴长官又说道:“陆督军曾经和尚副总理打探过消息,但是他们闭口不谈。”   罂粟问道:“我该怎么做?”   戴士南:“我们没有从副总理那边得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才打算换一种方式。”   “但是你记住,陆督军和北平政府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国家。”   罂粟嗯了一声:“我明白。”   戴长官最后又说了一句。   “罂粟,最重要的一点,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要暴露了。”   罂粟怔了怔,才出声:“好的,长官。”   接下任务后,罂粟立即去打探尚副总理的行程。   多方打听之下,罂粟知道一个可以靠近尚副总理的机会。   三日后,尚副总理在六国饭店会有一个饭局。   他会同北平政府的其他官员见面。   这场饭局防守严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见面吃饭。   到了那天,罂粟会趁机混入六国饭店,看看尚副总理是否会谈论,有关这几次反动分子的事情。   罂粟有了计划后,马上去了一趟六国饭店,弄清了那里的地形。   若是有突发事件,她也能及时应对。   三日后,罂粟易完容,出了门。   她伪装成六国饭店的服务生,她会找到机会进入尚副总理的房间。   近日来,六国饭店缺少人手,为了应急,不得已招进来很多新人。   所以饭店里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像罂粟这样有着陌生模样的服务生,到处都是,并不会惹人怀疑。   而且很多服务生都只是来临时帮忙的,每天来来去去。   就算罂粟被人发现,也查不到线索。   六国饭店。   厨房里人手紧,每一个人都神色匆匆。   虽说厨房里一片混乱,但是仍旧有条不紊。   今晚尚副总理来了六国饭店用餐,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其他的政府人员。   他们自然不能出错。   没过多久,罂粟从厨房走出。   她手上端着盘子,上面放着几瓶洋酒。   她送往的地方,恰好是尚副总理所在房间的方向。   罂粟走到房间门口,停了下来,随即伸手敲响了房门。   罂粟敲了三下后,就放下了手。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了脚步声。   房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   那人面容严肃,神情警惕。   罂粟故意装出一副稍显不安的表情,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到。   若是她表现得太过镇定,反倒会引人怀疑。   罂粟托着盘子,变换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你们要的酒。”   罂粟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相貌平平,最是寻常不过。   那个男人拉开了门,让罂粟进来。   罂粟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   尚副总理坐在主位,他的身旁坐着北平政府的重要官员。   罂粟借着倒酒的机会,抬眼扫去,将房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为了防止别人起疑,罂粟很快便低垂下了头。   罂粟手上的动作不停,侧耳听去。   尚副总理和其他人的谈话不断落进她的耳中。   罂粟并未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罂粟清楚,像反动分子这么大的事情,这些政要人员不会在饭局上讨论。   不过,他们今晚聚在六国饭店,定是有事相商。   罂粟会随时注意他们的行动。   罂粟做完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后,便离开了房间。   大家权当罂粟是一个普通的服务生,并未放在心上。   过了没多久,饭局结束了。   尚副总理一行人果然没有立即离开,他们定了一个包厢,似乎要商量一些事情。   罂粟找了一个由头,离开了厨房。   尚副总理的包厢在饭店的最里面,位置极为隐蔽。   饭店里有几个保镖在巡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罂粟虽然不想打草惊蛇,但是她并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只能出手,将守在门口的守卫打晕,拖到了角落里。   罂粟知道,这么做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发现。   但是罂粟别无他法。   走廊光线昏暗,守卫全被罂粟处理干净。   此时,空旷的走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罂粟的步子极轻,她走到房门前。   尚副总理派人在外面严密看守,因此他并不担心谈话的内容会被别人听见。   罂粟放缓了呼吸,附耳听去。   尚副总理似乎在和其他人争论些什么。   罂粟一边凝神听着房内的谈话,一边警惕着走廊的动静。   他们提到了反动分子的事情,但很快,走廊的尽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虽然声响不重,但是仍旧被罂粟捕捉到。   罂粟皱了皱眉,她已经知道了重要线索,立即提步离开。   这里不能久留。   罂粟从另外一侧的方向走去。   当罂粟顺着楼梯下去的时候,楼梯底下忽的传来了声响。   有人上来了。   罂粟只能同此人正面对上。   “你是谁?”那人声音一沉,他看见了罂粟。   那人站在楼梯下面,抬头看向罂粟。   这块地方已经被尚副总理的人包围了起来,不可能会有人出现。   罂粟是个陌生面孔,必有古怪。   那人一发现罂粟,立即想要通知其他人。   罂粟发现那人的意图,她手撑着扶手,从楼梯上跃下。   那人刚对上罂粟的眼睛,罂粟瞬间出手。   在那人未发出声响的时候,罂粟就将其打晕。   这人是尚副总理身边的手下,不能杀。   罂粟知道不久后,这里的动静就会被人发现。   罂粟不曾多留,迅速离开。   罂粟换了一身伪装后,才回到了家。   到家后,罂粟马上给戴士南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罂粟立即开口:“戴长官,我是罂粟。”   “副总理怀疑是内乱,但尚未确定是谁。”   她略加停顿:“他们防守,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传来了声音。   戴士南问:“你被人发现了?”   罂粟:“有人看见了我,不过我已经做了伪装。”   戴士南:“近日来,你在北平的活动过于频繁,我本就想让你避避风头。”   “趁此机会,你离开北平,我刚好有其他事要让你去做。”   罂粟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应下。   戴士南:“我给你两个选择。”   “南京或者是上海。”   罂粟犹豫了半晌,做了决定。   “上海。”   ……   前段时间,沈九给丁月璇放了个长假。之后,大都会的生意冷清了很多。   偏偏米高梅歌舞厅又新来了一个歌星,客人更是少了些。   不过,等到丁月璇一回来,大都会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盛况。   大家许久未听丁月璇唱歌,一听到丁月璇要登台的消息,立即就来了大都会。   这些天的生意和一开始的相比,甚至更好了些。   沈九无事可做,独自一人待在房中。   房间里,留声机放着乐曲,音乐声悠扬轻缓,落进空气中。   沈九靠在软塌上,闭上眼睛听着,口中还哼着曲。   沈九唇角带着笑意,听到这个音乐,他突然想到了阿玖。阿玖喜欢安静,不能听太嘈杂的音乐。   这首曲子不错,正适合阿玖。   下次去督军府的时候,他会记得把这张黑胶唱片带给阿玖。   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沈九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房门被打开,曹安走了进来。   “九爷。”   曹安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脸上却带着不满之色。   沈九抬眼看去:“何事?”   沈九语调慵懒,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曹安上前几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沈九。   沈九低头看去,是一张邀请函。   打开后,邀请函里面写着百乐门的名字。   百乐门开张那天,想要邀请沈九前去,所以给沈九寄了一张邀请函。   曹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九爷,这是百乐门给您的邀请函。”   百乐门不过是家新开的歌舞厅,却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地邀请了上海权贵来租界。   沈九爷在法租界的势力很大,更是大都会的老板。   百乐门分明清楚这些,却也毫不忌讳。   曹安又开口问道:“九爷,我们去还是不去?”   不知为何,曹安就是觉得百乐门来意不善。   沈九手上把玩着请帖,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去,我们当然得去。”   沈九自然知道曹安的心思。   百乐门送来这张邀请函,一是为了示好,二是为了示威。   他倒是要看看,百乐门存的是什么心思。   沈九略一眯眼,将手上的邀请函随意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们心中什么想法,怎会瞒过我的眼睛?”   ……   百乐门歌舞厅的开张消息已经传遍了上海滩,邀请函也分送给了权贵之家。   陆淮征求了苏兰的同意,开张当晚,他可以带叶楚去歌舞厅看一下。   回到上海这几日,陆淮都没有来找叶楚,他邀请她这件事,是由苏兰代为传达的。   百乐门开张的这天晚上,陆淮驱车到了叶公馆。   陆淮到得早,叶楚还在房间里。他只同苏兰交待一声,便往叶楚房间走去。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楚还在整理,她尚且没有挑好裙子。   尽管前阵子闹得不愉快,但只要是陆淮的邀请,她向来都会用心准备。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叶楚扭头看去。   陆淮站在门口,他快步进来,关上了门。   他随口问起:“没收拾好?”   叶楚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开始寻找衣服。   陆淮:“等会我帮你一起找。”   叶楚愣了一下:“不必,我自己……”   她尚未说完,便被陆淮打断:“叶楚,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听到这里,叶楚停下了动作。   她记起了今夜是百乐门开张的日子:“是不是百乐门的事情?”   叶楚放下手中的衣服,扭头看陆淮:“那个老板确实有些来头,他日后……”   “不。”陆淮又打断了她,“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叶楚止了声,她直起身来,却没有什么举动。   陆淮走了过去,对上她的眼睛。   他还没开口,只是略微俯身,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情绪。   叶楚忽的升起一种预感,她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许是习惯了逃避,她不敢与他对视。   陆淮没有强迫她抬头,而是主动弯下身子,寻找她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是喜欢我的吧?”   叶楚怔了一怔。   “不必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陆淮继续望进她的眼中,那里似有千言万语。   无论是前世的过往,还是今生的新事,她仿佛有很多事情没有讲。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她压抑了太久,习惯地拒绝和克制。   陆淮想伸手拥她入怀,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的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陆淮的动作克制又缓慢。   他想读懂她的眼神,她的心理。   就像今生双方未曾交付信任前,她千万次对他做的那样。   叶楚抬起眼来,她的双唇紧紧抿着,仿佛要将心底的事情都藏进去。   她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得发白。   陆淮直起身,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下叶楚的嘴唇,令她放松下来。   他的声线温柔:“别伤害自己,叶楚。”   叶楚恍若未觉,她沉静的目光里隐匿着他们的过去。   而他现在想要谈谈他们的未来。   陆淮开了口:“我做了一些梦,想到了从前发生的事情。”   叶楚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梦到了什么?”   陆淮声线极淡:“不多。”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出声。   “但我梦见了一个女孩。”   叶楚的心乱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淮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紧随上来。   “我和她的新婚之夜,下了大雪。”   叶楚眼神闪动,继续后退。   陆淮的步子跟上。   “我教过她骑马,也教过她练字。”   叶楚心跳加剧,攒紧了手。   陆淮的声线低沉,侵入耳畔。   “她身子不好,发过烧又受过伤,我只想好好照料她。”   叶楚已经退至墙面,她的身后触感坚硬冰冷,无路可逃。   “你知道么?”   陆淮寻到她的眼睛,与她对视。   “督军府的每一处地方,都有她的痕迹。”   他告诉她,一个真切的事实。   “她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叶楚的呼吸急促,鼻子一酸。   她想要侧身避开,却被他拽了回来。   叶楚低下头,眼泪险些要落下。   陆淮抚上叶楚下巴,令她抬头,逼她直视他的眼睛。   似是怕她不悦,他又很快收了手。   微弱灯光照亮叶楚,她的眼中有着泪光。   她的沉默却令他愈发心疼。   从北平回来后,陆淮将前世两人假夫妻一事反复回想。   此事的前因后果,他已思索清楚。   那时两人有共同的敌人,却只能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而仇恨未报,何以言爱?   前世今生,纠缠至此,两人却越陷越深。   前世的他们,所需要的,无非是一点时间。   今生的这些日子里,步步试探,相互追逐……那些时间若是不够,他便用余生去弥补。   陆淮的目光极深,看进叶楚的眼底,仿佛也望进了她的心底。   他不但要听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还要让她明明白白地直面她的内心。   只要说出来,她就不必再隐藏,不必再压抑。   已经入夜,窗外是幽暗的黑夜,晦暗光线映亮他们的脸。   两人在寂静中彼此对视,各自的身影隐进了对方的眼中,仿佛共同藏着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不为人知,只得他们两人拥有。   陆淮开了口,他克制住声线,试图掩盖那份沉痛。   声音敲打在静默夜里。   “梦里那个人……”   “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209章 第209章   那个人是你吧?   这一道声线不但来自今生的他,也来自她前世遥远的记忆。   叶楚望着陆淮,极为沉默。   她又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让她爱了两世的男人,就像此前多次那样。   他的五官这样熟悉,每一处她都能在心底清晰地勾勒出来。   永远也不能忘怀。   她没有开口,眼中泛着泪光。   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叶楚忽的伸手,勾住了陆淮的脖子。   她的身体一倾,整个人贴近他,两人的视线错开。   夜色深沉,时间流逝,仅微微一眨眼,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她埋在他胸前,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陆淮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着叶楚的长发,动作极轻。长发冰冷,透过他指尖,直抵内心。   他似有感应,搂住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   叶楚不想让他看见,试图避开。   陆淮也并不勉强叶楚,她低着头,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泪水的温热触感袭上指腹,他缓慢地擦着,替她一点一点地拭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却已经确认。   陆淮无奈:“你啊。”   随着声音响起,他俯身吻向她的额头。   她察觉到他温热唇瓣覆上来时,细密的吻已经开始从额间落下。   陆淮沿着她细润的肌肤往下,小心翼翼地吻遍她的脸。   他的吻极其温柔,像是在安抚她。   在陆淮的动作下,叶楚渐渐抬起头来,闭着眼睛,任由他吻着。   她仰着头,他环紧她的腰。   在他的亲吻下,叶楚的身体逐渐瘫软,她靠在墙面上,不至于下滑。   陆淮吻遍她脸颊的每一处,寻到她的脖颈。   他的亲吻继续顺着她的脖间下移,越往下,嘴唇感受到的皮肤愈发细滑。   接触到她的衣服领口,底下风光近在咫尺。   陆淮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一停。   最终在她的唇间落下一吻。   他的嘴唇离开了叶楚的身体,触感消失,被他吻过的地方仿佛重新覆上冰冷空气。   她猛地回过神来,睁开了眼睛。   陆淮的面容在眼前,他看见她眼中的迷离之态。   叶楚随即移开了眼睛,不与他对视。   陆淮牵起唇角,看来,他的两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至于她的喜欢,他先前早已知晓。   而今晚,她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屋子里寂静极了,需要有人打破沉默。   叶楚不看他,开口问:“你想起了哪些记忆?”   陆淮声线淡淡:“我只记得我们两人前世是夫妻。”   叶楚:“我们……”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被陆淮打断。   “抱歉,我一直没有想起来。”   叶楚怔了几秒。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累?”   她紧闭双唇,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果真如陆淮所想,她在思忖之时,已经忘了要提到合约的事情。   陆淮沉默地望着她,他的目光幽深。   陆淮低下头去,又在她唇上轻浅一吻。   他做了一个保证:“以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嗯,就让她暂时忘掉他们是合约夫妻这件事罢。   叶楚心神一颤,站在原地没有动。   陆淮笑了,他们两人似乎都险些忘记今夜的目的了。   他直起了身,替她拿了一件洋装。   陆淮递给叶楚:“我们还要去一趟百乐门。”   叶楚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犹豫了一下。   陆淮立即转过身去,快步走向门口,步子停住。   他说:“我不会转身的。”   叶楚从不对陆淮设防,更何况今晚他们互相坦诚,确认彼此心意。   叶楚自是信他的,她背对着他,开始换衣服。   房间里响起脱下衣服的细碎声响,她很快穿上洋装。   这件洋装的拉链在侧边,叶楚收紧裙身,拿着拉链往上拉。   叶楚想要快些穿好。   拉链却在三分之二处,微微卡住了。   她皱起了眉,继续动作。   已经过去了一些时间,背对着她的陆淮,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叶楚的长发掠在身侧,遮挡了她的视线。   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指,洋装已经穿好,只是尚未拉上拉链的部分展露了洁白皮肤。   那道声音响起:“我帮你?”   叶楚虽耳根一热,但没有拒绝。   见她并不出声,陆淮单手扣住拉链两侧。   他用另一只手握着叶楚的手,同她一起将拉链往上一带,拉至最顶端。   陆淮礼貌极了,很快松开了手。   镜子就在他们面前,叶楚抬起眼来,她在镜中看到,他站在她的身后。   一个穿着洋裙,一个穿着西装,两人身形相配,在镜子里对视。   她暗自思忖,他现在这般绅士,丝毫看不出和前阵子是同一个人。   陆淮忽的开了口:“夫人,该走了。”   叶楚一怔,他已经走上前来,搂住她的肩膀。   他笑了一声:“我在外面会注意的。”   陆淮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他们两人出了门,汽车在叶公馆门外停了许久。   夜色已沉了,他们坐进车中,离开了叶公馆。   汽车朝着百乐门歌舞厅的方向,行驶而去。   ……   上海滩夜色迷人,而百乐门灯火通明。   附近已经停满了车子,都是来自今晚的那些客人。   百乐门开业前,闵爷已经同陆淮打过一声招呼。但像这种娱乐场所,陆淮一般会派人观察一段时日。   若是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生意人,那自然最好不过,但要是暗地里有别的交易,那就要另行处置了。   陆淮和叶楚走进了百乐门,今晚是开业,大堂气氛热闹,他们没有要包厢,而是在角落处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但侍应生仍是认出了他们。   他的语气恭敬:“陆三少,叶二小姐。”   陆淮点了酒,叶楚则喝果汁。   他答应了苏兰会将她好好带回来,那日灌她喝酒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这里灯光晦暗不明,他们坐在角落里,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舞台上有歌女在唱歌,四下欢呼声一片。   有一个人来他们这边打了声招呼,他继续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大堂中央安然坐着。   他是百乐门的老板闵爷。   陆淮记起了今晚叶楚似乎想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但他们当时没来得及讲。   他开了口:“你今晚要讲百乐门的事?”   陆淮特地补充了一句:“在我吻你之前。”   叶楚:“……”   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辩驳,而是伸手指向了一个地方。   循着她的手指看去,他们的视线瞥向了那里。   那边坐着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他的座位旁靠着一根拐杖。   陆淮眯起眼睛:“翘脚沙逊?”   叶楚点头:“闵爷有靠山,约瑟夫·沙逊。”   沙逊家族在国际上极为有名。而约瑟夫·沙逊作为一个犹太商人,在上海滩无人不知。   他来到上海后,先开了一家沙逊洋行,然后在房地产行业崭露头角,后又涉足多类产业。   法租界的几个高级公寓区,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   约瑟夫的左脚在一战中负伤,所以,人称“翘脚沙逊”。   陆淮日后会派人监视一下他们。   陆淮问:“你还能想起什么?”   叶楚思索片刻:“闵爷是金刀会的人,金刀会日后会成为上海滩三大帮派之一。”   陆淮一怔:“就跟当年的哥老会一样吗?”   叶楚点头:“三个帮派相互牵制,和平饭店也不用管那样多的事情了。”   陆淮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态认真,没有遮掩对他的关心。   她继续讲:“闵爷这个人,没有乔六那么狠心,他遵守和平饭店的规矩,较好掌控。”   陆淮若有所思。   叶楚顿了一下:“但这只是前世的情况,今生……”   陆淮:“我明白了。”   他的手覆了上来:“你不必担心,这些事交给我去管。”   叶楚看向陆淮,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神色看不分明,但目光渐深,极为郑重地许下一个承诺。   两个人相视一笑。   ……   北平。   落了几天的雪在今日停了,阴云散开,阳光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阳光正盛,透过窗户,照进了一处公寓。   原本公寓空旷沉静,此时竟驱散了几分清冷。   罂粟正在打包公寓的东西。   尽管罂粟有不少积蓄,但是她从未买过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的行踪不定,经常会变换住处。   即使有了住所,也住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搬走。   如此一来,她也不必浪费精力。   罂粟在这处公寓所待的时间,和之前相比,还算是比较长的。   不过,现在仍旧要离开了。   罂粟一面整理着东西,一面想着之后的生活。   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上海。   新的地方,新的开始。   也许,这次她能在那里多留一会。   罂粟的脸上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她眼底的冰冷都散了不少。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惊讶。   罂粟鲜少会笑,如今这副模样实属难得。   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清晰传来,落进寂静的房中。   下一秒,罂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意瞬间收起,皱了皱眉。   罂粟提步走向门口,犹豫了片刻后,打开了房门。   罂粟神情警惕,但是目光落在门外那人身上时,稍稍放松了一些。   “你来这里做什么?”   罂粟冰冷的声音落下。   虽然罂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那人却并没有在意。   “苏小姐,我来找你。”   十二一见到罂粟,就朝她笑了。   罂粟完全没有被眼前这人的笑容影响,反倒是皱了皱眉。   “我记得,上回你打赌输给了我。”   罂粟并未说完,但是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除夕夜的时候,罂粟故意和十二打赌,就是为了让十二不再纠缠自己。   十二自然也想到了这事,他的眼神稍显黯淡。   “我只是不放心你,想来见你一面。”   十二语气又放柔了几分。   罂粟却不为所动。   罂粟转身走进了房内,她找了人将屋子里的东西运走,并且已经约定好了时间。   时间就快要到了。   罂粟继续完成刚才的事情。   十二在门外停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   十二的视线落在房内,虽然公寓的东西本就不多,但是现在全被整理好,更显得空旷。   十二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走了吗?”   罂粟背对着十二,声音平静:“如你所见的那样,我马上就要离开北平了。”   十二上前几步,走到罂粟面前。   此时,十二神色慌乱,语气急促:“你要去哪?”   罂粟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子来,看向十二。   十二失落的神情落入罂粟的眼中,可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同他说清楚。   罂粟说:“其实你也明白,我的身份特殊。”   罂粟知道十二已经猜到了一些,但他并不确认她属于哪方阵营。   十二晓得,接下来的话他不想听到,但却不得不听。   罂粟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不能给他希望,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你是清会十二爷。”   “我们两人本就来自不同世界,却因为偶然有了一点交集。”   罂粟语气平静,面容清冷,仍旧是十二最初看见她的模样。   十二心中一紧:“我愿意去了解你的生活……”   罂粟将话说完:“我们最终还是要各奔前程。”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罂粟说完这句话后,十二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十二才艰难地出声:“我知道了。”   虽然此时阳光落在十二的身上,但他仍觉得寒冷侵入,遍体生寒。   罂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要十二接受这件事情很难,但是时间一久,他就会释怀了。   十二看了一眼罂粟,转身走向门口。   临近出发前,罂粟早已将其他事情安排好。   整理好房子后,罂粟就准备离开北平,动身前去上海。   罂粟一出门,立即发现有人跟在她的身后。   她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谁。   罂粟虽已察觉,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她想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罂粟步子一拐,故意将十二引到了喧闹的街道上。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阵阵入耳。   罂粟的身影隐于人群之中,十二神色焦急,立即跟上。   罂粟对周围的环境极为熟悉,只要她有心甩掉十二,十二就不会跟过来。   等到行人渐多时,罂粟加快了步子。   没过多久,十二就跟丢了罂粟。   十二百般寻找后,却始终找不到罂粟的身影。   行人仍旧笑着走着,经过十二的身旁。   十二的脸上早已不见笑意,他一直站在原地,周身弥漫着冷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提步离开。   方才他守在苏小姐的房外,他看见苏小姐房中的东西全部装上了一辆车。   那些应该是苏小姐的行李,若是苏小姐要离开,那些行李定会送去她的家中。   十二记得那辆车的车牌,他立即让手下找到了那辆车。   等到消息传来时,十二发现那辆车上装的根本就不是行李。   那些全部都是苏小姐弃而不用的东西,如今已经全都送了人。   看来,苏小姐不会再回来了。   十二全然不知罂粟的消息,就连苏这个姓也是他听旁人叫起的。   现在,他彻底和罂粟断了联系。   ……   深夜。   夜色深沉,冷风寂寥,扬起阵阵寒气。   一辆汽车缓缓驶入寂静的夜色。   最后,车子停在了叶公馆的门口。   车门打开,有人从车内走了下来。   她带着一顶黑色的宽边沿帽,帽檐压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将帽子摘下,眉目精致,面容姣好。   此人正是罂粟。   这时,罂粟已经卸下了全部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容。   她做别人做得太久,反倒忘了自己的模样。   罂粟从未用真正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根本无人见过。   罂粟自小离开上海,距离出事那天已经过了很多年。   罂粟长大后的面容变化很大,几乎换了一副模样。   叶家大小姐已死,不会再有人记得她的样子。   罂粟只是站在车子一旁,并未移开步子。   罂粟的视线落在叶公馆上,一直没有离开。   此时,叶公馆被沉沉的夜色笼罩,清冷的月光照下,更显得黑暗沉寂。   罂粟眼眸微动,身侧的手握起,指尖触及到她的掌心。   下一秒,罂粟垂下了眼眸,她将全部情绪收起。   诸多纷杂思绪隐于在黑暗之中。   罂粟坐进了车子,合上了车门。   许久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罂粟的身子有些僵硬,她却毫不在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叶公馆,然后收回了视线,驱车离开。   叶公馆门口,一辆车子来了又走。   不会有人发现罂粟曾经在此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到了大家注意保暖,下章预告会有一个激烈的吻。   约瑟夫·沙逊的原型是维克多·沙逊,是民国时期很富有的犹太大亨。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210章 第210章   督军府。   今日陆淮有事,阿玖一个人在督军府里。   阳光清冷,照进屋子里,地面明亮极了。   留声机里响着轻缓的音乐声,这个黑胶唱片是沈九给她的。   想起沈九,阿玖的嘴角漫上一丝笑意。   哥哥不在督军府的时候,沈九总会来陪她。不知何时,她已经渐渐熟悉了沈九的存在。   阿玖的神色温柔了几分。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手上端着一杯茶。丫鬟把茶搁在桌上,开口:“小姐,您的茶。”   房门关上,丫鬟离去。   茶水很烫,袅袅白雾上升,带来了一些热气。   阿玖伸出手,要拿起茶盏。   她的手没拿稳,茶盏滑落,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茶水是刚烧开的,温度极烫,茶水溅到了阿玖的手上,传来疼痛的触感。   阿玖心一颤,她倏地想起,那一年,她被困在大火里。   那时房间幽闭,火浪蔓延,周围尽是剧烈的浓烟,以及炽热的空气。   火花朝她漫了过来,脸上传来灼热疼痛的触感。   她的脸就是在那时被烧毁的。   痛苦的回忆再一次袭上阿玖的心头。   阿玖不敢再想,立即用冷水冲洗自己的手。   阿玖一遍遍用水覆上自己的手,她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任水淹没自己的手掌。   水冰冷极了,仿佛这样做,她心里的那场大火就能被浇灭。   水仍在放着,阿玖的思绪渐渐飘远。   当年为了扑灭那场大火,他们一直用水来熄火。   阿玖当时意识昏迷,有人跑进来,用浸湿了冷水的棉被,包裹住了她。   阿玖昏昏沉沉,只感觉到冰冷的触感,覆盖了她的周身。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沉在了水底,却无路可逃。   阿玖从回忆中抽离,她动作一滞。   然后,她立即关了水。   水流的声响消失,那些恐慌才渐渐歇了下来。   灼热的火,与冰冷的水,都会让阿玖害怕。   那些记忆深藏在阿玖的心底,此刻却又席卷而来。   阿玖擦干了手上的水,回到了桌旁。   这时,陈妈走了进来,她进来收拾茶杯。   阿玖垂下眼,遮掩了眼底的情绪。她的手掩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阿玖不能说话,再加上她刻意隐瞒,陈妈并没有发现阿玖的异常。   入夜了,阿玖躺在床上。   窗外只有幽暗的夜色,与寂寥的寒风。   阿玖有些思绪不宁,白日发生的事情仍萦绕在她心头。   夜愈加深了,倦意袭来,阿玖做了一个梦。   ……   阿玖睁开眼,发觉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里。房里没有其他人,安静极了。光线有些暗淡。   这时,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阿玖凝神听去。   那声响极轻,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又清晰极了。   仿佛是水流淌过地面的声音。   阿玖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细小的门缝里涌入了水,门口变得潮湿起来,房里也愈来愈冷。   阿玖的心一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墙壁和地板也开始变得潮湿,越来越多的水涌入了房间,空气中湿意越加强烈。   水来势汹汹,似乎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四下仍静谧无声,可这寂静却让人觉得窒息,万分压抑。   阿玖走下床,想要呼救。   她刚踩到地上,水立即漫上她的脚踝,比这严寒的冬夜还要冰冷万分。   水势汹涌,完全阻隔了阿玖的动作。阿玖坐回到床上,心里是无尽的恐惧。   潮水缓缓漫上阿玖的脚,又漫上阿玖的手臂、脖颈……   冰冷的触感一直往上延伸。   阿玖的鼻尖也漫上了冰冷的潮水,彻骨的寒意袭来。   潮水一点一点覆盖了阿玖的全身。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冰冷的水,房里的一切也都被淹没,在水里浮浮沉沉。   这时,房里所有的东西瞬间往下沉去,桌椅、床甚至是地面,都在缓缓坠落。   似有一个巨大的张力,把所有东西往下拽去。   阿玖脑子一空,她的身子往后倾去,倒向无边无际的水域。   湿意、冷意、恐惧……交织在一起,源源不断地涌上阿玖的心头。   天光明亮,但光线却极暗,映着深蓝的水,也变得幽暗起来。   阿玖的身子静静沉没在水里。   愈往下沉,四下光线愈加黑暗。周围的压迫感也愈加强烈。   沉沉的湖水向阿玖压来,她的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她只能随着涌动的潮水,坠入幽深的水底。   绝望笼着阿玖的心,她的心缓缓沉寂了下来。   这时,阿玖抬眼看去。   上方似有一些亮光,映在水面上,影影绰绰。   阳光落在水上,折射出清浅的光影。   从水下看去,那片光影细小微弱。似是有一阵风吹了过来,水面轻轻摇晃,光亮也变得忽明忽暗。   明明灭灭间,那光亮看上去格外冰凉。   在阿玖眼里,那是黑暗中仅存的一丝希望。   阿玖伸出手,想要碰到这明亮的区域。   可是无济于事,她抓不到任何东西,手里依旧是冰冷潮湿的水。   阿玖的身子继续往下沉。   外头是明亮的光影,越加遥远了起来。   里头是深沉的湖水,笼在阿玖的周围,慢慢将她淹没。   底下是漆黑的水底,阿玖沉了下去。   ……   阿玖倏地惊醒,睁开了眼。   是梦。   外头是漆黑的夜,天光黯沉。   阿玖的身子微微颤抖,方才梦里的场景这样真实,她仿佛要被那汹涌的潮水淹没了。   天色愈加暗了,阿玖没有再入睡。   阿玖用手环住了身子,把头埋了下去。仿佛这样做,她才能觉得安心。   这件事,她不能告诉哥哥。   ……   翌日。   沈九来了督军府,他准备带阿玖去一个地方。   他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陆淮已经同意,日后沈九可以单独带阿玖出门。   阿玖见沈九来了,虽然她还有些心绪不宁,但是她不想让沈九担心,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阿玖看向沈九,沈九未发觉不对。   沈九笑着说:“阿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保准阿玖会喜欢。   阿玖点头:“嗯。”   两人出了门,上了车,汽车驶离了督军府。   车子停下,两人下了车。   沈九带着阿玖往前走去,在一个房间前止了脚步。   沈九推开门,带阿玖进去。   清冽的空气涌了上来。   阿玖抬眼看去。   这个房间,是他们先前喝过茶的地方。   随即阿玖一怔,房中的场景已经焕然一新。   房间左侧的墙面上,装了一个西洋的壁炉。   一切装修都是法国风格,是沈九叫设计师专门设计的。   沉闷寒冷的冬日,壁炉中已经燃起了火光。   房里的布置与先前完全不同,但是多了几分暖意。即便在这严寒的冬日,也不会让人觉得冰冷。   阿玖往右边看去,房间的右侧墙面上,是一整面的书架。   阿玖喜欢看书,沈九就跑遍了上海滩各处的书店。   所有的书全部都是沈九亲自挑选的。   为了走进阿玖的世界,沈九甚至去看了莎士比亚的话剧。   阿玖不爱与人接触,沈九必须主动靠近阿玖,让她放下心防。   但沈九并不会告诉阿玖,他为她做的事情,她不必清楚。   阿玖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她看向沈九,做了一串手势。   我很喜欢这里。   沈九笑了:“你喜欢就好。”   沈九领阿玖往前走,那里有一个小书桌,上面可以放书和茶。   桌旁有两张小沙发,阿玖可以在这里看书。   阿玖挑了几本书,坐了下来。   沈九也拿着一本书,坐在阿玖旁边。   时光静静流逝,房里静谧无声,但是氛围极好。   桌上的茶放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凉了。阿玖正低头看书,一时不察,打翻了茶盏。   水落在阿玖的手上,冰冷潮湿的触感万分强烈。   茶水顺着她的手掌流淌,覆满了她的手。   阿玖想起了昨晚的梦境,她看见了潮水朝她袭来,汹涌极了。   她的眼神空洞,神情默然。   此时,沈九已经察觉到了。   阿玖似乎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忆,神情有些不对。   沈九的心一揪。   阿玖的手湿了,沈九立即拿起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阿玖的手。   阿玖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察觉到有人靠近,有些抗拒,下意识手一缩。   沈九的声音响起,极为温柔:“阿玖,别怕,是我。”   认出了沈九的声音,阿玖没有再避开他的动作。   见阿玖不再抗拒,沈九这才继续用手帕擦着阿玖的手。   水珠一点点拭去,那些冰冷的触感也在慢慢消散。   沈九看着阿玖,开口:“阿玖,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那都是幻觉。”   沈九晓得阿玖遭遇过一场大火,她定是想起了那些场景。   他要让阿玖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要被眼前的假象困扰。   沈九的声音极为柔和,生怕惊吓了阿玖。   阿玖慢慢回过神来,她的视线落在沈九身上,但是眼底仍带着一些恍惚。   阿玖还没有完全从回忆中抽离。   沈九沉思了一会,他伸出手,慢慢握住了阿玖的手。   阿玖没有抗拒,任由沈九的手覆上。   刚一碰到阿玖的手,沈九觉得冰凉的气息漫了上来。   沈九心疼极了,下一秒,他的手微微握紧,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九的手完全包裹住了阿玖的,温暖的气息笼着阿玖。   他要通过手上真实的触感,让阿玖回到现实。   那些过往太过冰冷,他不想再让阿玖被回忆纠缠。   阿玖的手渐渐变得温暖,那些不安的思绪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她感觉痛苦的回忆都变得遥远。   阿玖的眼睛逐渐清明。   沈九察觉到阿玖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就放开了手,和阿玖隔开了一段距离。   送她回督军府的时候,沈九替她遮掩了这件事。   阿玖最近心绪不稳,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   陆淮处理了和平饭店的一些事。   时间已是黄昏了。   他已经给叶公馆打过电话,叶楚会在下午六点抵达和平饭店。   陆淮的借口充分,有要事相商,顺便请她用晚餐。   他们已经摊牌,但叶楚并没能来得及告诉他,前世两人是合约夫妻的事情。   陆淮低头收起文件,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叶楚有他房间的钥匙,她很快就开门进来。   他抬头看去:“来了?”   叶楚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陆淮认真解答:“我有了一个发现,或许能恢复全部的记忆。”   叶楚怔了一怔。   她并不知道他先前是如何忆起前世的。   他缓缓开口:“前世,戴士南身上有什么疑点?”   “金刀会入驻上海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淮的语气严肃,实则是在引诱她。   “这些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叶楚思索后道:“你的记忆如何恢复?”   陆淮笑了,起身朝她走来:“还需要你的帮助。”   叶楚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怎么帮?”   “我的发现是……”陆淮俯身看她,“前段时间,只要同你有亲密的举动,我就会做梦。”   叶楚抬起头,望进他的眼中。   他的目光深沉,不似作假。   陆淮忽的一笑:“你觉得,应该怎么帮我?”   叶楚继续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回答。   陆淮探出了手,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嘴唇,动作轻柔。   他的手指冰冷,她的嘴唇灼热。   虽说是温柔的触摸,却像是危险的寒冰贴上了炽热的火焰。   一股酥麻之感沿着背脊往上蔓延,叶楚的身体敏感,又被他撩拨。   她不由得心中微跳。   这时,桌上的黑色电话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尤为刺耳。   “陆淮,你不接吗?”   叶楚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线比起先前更为绵软。   似乎是因为陆淮的举动,她不由得主动靠近了他危险的陷阱。   她的声音使得陆淮心一乱。   他牵起唇角:“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陆淮扣住叶楚的手,以一种禁锢的姿势环住她的身体。   两人身体紧贴,而在这次的动作中,他依旧占据着主导地位。   他继续开口,声线沉沉落下。   “有些事情,我记不起来,你重生那样久,估计回忆也模糊了。”   陆淮袭上她精致小巧的耳垂,叶楚心神紧张。   “我倒是能帮你一起回忆一下。”   “有关我们的从前……”   缠绵暧昧的气氛中,电话铃声又响起。   陆淮微微皱眉,他很快抬手抚住叶楚的下巴,似乎是在防止她挣脱。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从那里离开,抵达了她细润的脸颊。   陆淮的气息灼热,一寸寸吻过她的脸。   他的唇贴上来,细细描着她的唇形,她的嘴唇愈发烫了。   电话铃声仍旧在响着,叶楚的心跳却加快了。   伴着刺耳的声音,这里仿佛成了一场隐秘的偷.欢。   陆淮的呼吸贴着叶楚,轻盈的吻落下,更刺激了起来。   半分钟后,扰人心烦的声音停了,屋子里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这时,陆淮的动作也停了,他微微仰头,离开了她的嘴唇。   叶楚发觉唇上朦胧的触感消失,他温热的气息也已经远离。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了陆淮似笑非笑的眼睛。   叶楚眼中的迷离尚未散去,这才意识到她好像落进了他的陷阱。   陆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   “嗯,看来你也很期待……”   叶楚的身体一僵,又被陆淮拥紧。   他的声音萦绕着她的耳畔,温柔极了。   “我的阿楚。”   趁着她还没有清醒过来时,陆淮的嘴唇又覆了下来。   这一次,陆淮没有先前那般轻柔试探,他直接撬开了她的唇。   他随即又长驱直入,进了牙关,缠上她的舌尖。   他的吻狂热至极,肆意地掠夺她唇齿间的空气。   在叶楚快要无法呼吸时,陆淮又放松一些,很快又攫紧她的双唇,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他的气息将她彻底包围,叶楚的身体渐渐软下来。   她整个身体瘫软在他怀中,她伸手一勾,却没有勾住他的脖子。   似是察觉到叶楚已经要向下滑落,陆淮松开束缚她的手,环住她的腰,让她借他的力量站稳。   他扣紧她的纤腰,拉她往怀中靠。   陆淮却仍然没有停止,继续吻着她。   窗外已是黑夜,寒风吹过冰冷的冬夜。   屋内两人相拥,炽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这一场亲吻中,仍是以他为主导。   陆淮的吻渐渐变得轻柔起来,汲取着她的清香和唇齿间的温暖。   叶楚的身子早已酥软,她后背紧靠墙面,勉强支撑着她的站立。   陆淮加深动作,挑逗着她的舌尖,似要让她主动缠上来。   他在她唇间碾转,两人气息交融。   夜色已深,她微仰着头,沉迷在这个吻里。   任他予取予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还没结束,下章继续。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为掠夺性质的吻求营养液~   ☆、第211章 第211章   屋子里没有开灯,夜幕沉沉,这里漆黑一片。   他们两人双眼闭着,紧紧相拥,在这样隐秘的黑夜里,一个漫长的吻,沉迷又陶醉。   陆淮的双唇渐渐下移,吻向叶楚白皙细润的身体。   她察觉到他的唇离开了,而她的脖间顿时起了一阵温热触感。   叶楚身体一颤,喉间似要发出轻盈的柔软声线,却很快克制住了她的失控。   但她并没有压抑住,一声极轻的喉音泄出。   陆淮微微一怔,不由得浮起笑意。   她的肌肤虽细滑纤白,他却不舍得离开她的唇。   陆淮沿着叶楚的脖线往上亲着,吻过方才发出喉音的那处地方。   他继续落下轻吻,沿着她的下巴,抵达了她的嘴唇。   叶楚的双唇已经愈发红了,此刻略微开启,于陆淮而言,好似一个邀请。   他封住她的唇,又吻了下去。   这时,陆淮的头部猛地疼了起来,像先前那样,仿佛被什么一击。   陆淮只能加深了这个吻,用她的纤柔来缓解他的痛楚。   当他的意识逐渐昏沉的时候,头脑却更加清晰。   陆淮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画面,熟悉至极,来自他的前世。   ……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雨夜。   在滂沱大雨中,陆淮坐车回督军府,雨水疯狂地敲打着黑色汽车。   叶楚被雨淋湿,她的身体纤瘦,站在雨中拦住了他的车。   陆淮并不认识叶楚,他本想拒绝,但她却讲了一句话,让他留下了她。   叶楚经过半个夜晚的淋雨,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她晕倒在他的身旁。   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陆淮向来不喜旁人的触碰。   但他看见了她眼角的那滴泪水,和口中轻声无意识的呢喃。   陆淮带叶楚上了自己的车,回了督军府。   奇怪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却难得不讨厌接触她。   ……   前世的画面在陆淮的脑中一晃而过,此刻深深地映在今生的他眼里。   陆淮记起来了,那个雨夜是他们的初遇。   前世,叶楚是家破人亡的孤女,她走投无路,才来寻求他的帮助。   陆淮心一揪,因她而疼了起来,一阵寒意从背脊处升起,蔓延至整个躯体。   他的身体一僵。   陆淮松了唇,睁开了眼睛,现在他们在和平饭店的房间里,叶楚在他怀中。   陆淮目光沉沉,他仿佛见到了前世那夜冰冷瘦弱的叶楚。   她身子酥软,仍旧被他禁锢在坚硬的墙和他温热的身体之间。   陆淮眸光渐深,只想更加怜惜她。   叶楚被他吻得发晕,尚且没有睁开眼睛,陆淮再次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头痛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前世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   待到叶楚清醒后,她告知了陆淮,一件他绝不可能相信的事情。   她意外得知了此后他们的结局,若是陆淮继续沿着目前的轨迹走,便会被人斗倒,最终身亡。   几日后,陆淮果真遭遇了一次刺杀,他本该受伤严重,却在叶楚的提醒下,毫发无损。   在下一次事情验证后,两人之间彻底达成了信任,决心合作。   叶楚不能再是叶家的二小姐,为了避开仇杀,她需要一个假身份。   陆淮给叶楚办了一个假身份,江南地区的孤女。   他要给陆家交待,需要一个妻子,同时,她也要有合理的身份待在他身旁。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两人结婚。   结婚之前,他们在书房里签了一份合约,从此以后,严格遵循合约的内容,双方之间,不得越界。   少帅大婚的消息登报,上海滩和华东地区的议论纷纷扬扬,没有止息。   无人知道真相,无人看好这段婚姻。   而新婚那夜,大雪纷飞,陆淮和叶楚坐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夜的雪。   为了让谣言平息,他们必须做出一些行为。   后来,所有的传闻被他们扮演的恩爱消除。   ……   陆淮睁开了眼睛,前世的场景再次从他眼中散去。   他抬眼看向怀中的叶楚,她已经瘫软。   方才陆淮回忆之时,头痛欲裂,不由得加重了他的吻。   在他侵犯性质的吻下,她全身力气尽失,身体愈发灼热。   陆淮的双唇离开,他低声喘息着,望着她的脸。   他的目光细细掠过她的五官,似要将她的面目全部记在心间。   叶楚皱了一下眉,细小的呢喃声从她口中轻泄。   陆淮再吻下去,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往自己。   两人距离更短了,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双唇相贴。   在这个吻中,陆淮又忆起了前世。他习惯了这种头痛的感觉,他的吻变得小心翼翼。   前世的那些画面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   前世,叶楚被叶家宠着长大,她不会用枪,不会骑马,甚至连最基本的防身都不会。   她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名媛千金,却丝毫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叶楚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告诉陆淮,作为交换,他会教她很多。   精准的枪法、骑马、防身术、模仿别人字迹、摩斯密码……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他教她的。   一日,他们两人遭遇伏击,敌人众多,陆淮分.身乏术。   陆淮的子弹用尽,而最后一个敌人却在他的面前倒下。   他抬眼看去,看见了他纤瘦的妻子,双手握枪,身体颤抖。   陆淮心神一颤,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他动心了,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有一回,在南京附近的寺庙里,他们两人又遇到了刺杀。   叶楚替他挡了一枪,子弹被怀表一拦,射偏了,勉强让她留住了性命。   陆淮看见了他送叶楚的那块怀表,那是属于他母亲的怀表。   而叶楚对他来说,是极为珍重的人。   陆淮送她去了医院,他紧张、焦急、慌乱……却无法忽视另一种感觉。   他不能阻止自己去爱她。   风雨交加的夜晚,陆淮在医院病床上吻了她。   ……   前世的画面消散,漆黑寂静的房间里,陆淮继续吻着叶楚。   陆淮的吻下移,亲吻着叶楚洁白无瑕的颈项。   陆淮在用他炽热的唇去温暖她脖间的每一寸肌肤。   只想同她靠得再紧一些。   他索取着她身上的力量,融化她,拥紧她。   陆淮的头疼更加剧烈,疼痛抵达了一处巅峰,脑中画面闪回,他又看见了他们临死前的那一个晚上。   事情已经快进行到了尾端,而谁都没有发现,结局竟悄悄来临了。   那天晚上,陆淮已经瞒着叶楚做了一件事。   而在宴席之后,陆淮想告诉叶楚这件事,并同她讲一句话。   他想说的很简单,在心中已经纠结多年。   但他们却因为分神,在司各特路上出了意外。   有人往倾倒的汽车中扔了火折子,炙热火光燃起,他们望见彼此的眼睛。   他浑身力量抽离,再也无法告诉她,他的内心。   ……   陆淮睁开眼睛的时候,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滑落。   此时,前世的一切记忆已经汇入他的大脑,同今生的他融为一体。   他是陆淮。   他是今生叶楚的恋人,也是前世叶楚的丈夫。   陆淮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阿楚。”   “我想起了一切。”   叶楚的身体僵硬,她忽的睁开眼。   四目相望,泪水碾转。   她颤抖着身子,如同前世惊慌失措的那个小妻子。   她的内心复杂无比。   叶楚期盼陆淮想起来,想起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那些回忆。   但她又害怕他想起来,想起那个怯弱胆小又一无是处的她。   陆淮的视线直直望进她的眼中。   这一次,叶楚站稳了身子,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陆淮继续说,前世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我陪你回到上海,陪你去了叶公馆。”   “当时莫清寒去了北平,我已经和尚副总理联手,决定拉他下台。”   叶楚的心一紧,她仿佛已经猜到。   陆淮的目光紧锁着她:“那天晚上,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叶楚的眼中是无法掩盖的情意,伴随着泪水倾泻。   她的眼泪无法止住,陆淮的声线沉沉。   “若是此事已成,我们放下仇恨……”   叶楚发怔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陆淮缓缓道出了前世遗憾的真相。   “做真正的夫妻。”   泪水继续下落,叶楚攒紧了拳,指甲掐进肉中。   他们凝视着对方,似要将前世未曾看清的过去,全部看个明白。   很快,叶楚往前走去,她扑上来搂住陆淮的脖子。   她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克制两世的情感令她不能自抑,她扔掉了那些隐忍。   叶楚的吻小心又笨拙,贴上陆淮的唇。   她的双唇轻触,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下一秒又重重压下,似带上了她全部的情感。   叶楚吻着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   时轻时重的亲吻不断地落下来。   她的动作青涩得很,不像陆淮那样,他虽是此生第一次,却能肆意掠夺。   陆淮没有反客为主,任由叶楚动作。   她学着他那样,嘴唇沿着他的唇线轻点,仔细描着他的唇形。   她似乎已经觉得应该进行下一步尝试了,轻轻探出舌尖,笨拙地去撬开他的齿。   陆淮心中一喜,顺从地张开双唇,接纳她的进入。   叶楚的舌尖略微探了一下他的舌,她似有顾虑,愣了几秒。   她的动作骤然一顿,仿佛很快就会离开他的唇。   陆淮不容许叶楚有退缩的可能,他立即主动迎上。   他的舌扫进她的唇齿,他的吻又落了下去。   叶楚松开了手,身体酥软,陆淮环紧她的腰,将她抬起。   她的双脚离地,身子悬空,心下一紧,双腿环上去,圈住他的腰。   陆淮用力抱着叶楚,护住她。   她微微低头,覆在他的唇间,不舍离开。   陆淮一边抱她往里面走,一边伸手试探摸索,担心她被障碍磕到。   在黑夜里,他的手摸索到了她身后有一张桌子,他的步子一停。   陆淮再微抬起叶楚的身体,将她轻放上去。   叶楚坐上了那张桌子,底下一片冰冷触感袭来,她颤抖了一下。   陆淮扣紧叶楚的腰,他身体一倾,贴上她的身子,用他灼热的温度去温暖她。   她渐渐恢复平静,身子松懈,双腿缓慢滑下他的腰。   陆淮松开了叶楚的躯体,他伸出手,立即抓紧她的腿,往上一移,让她环住自己。   他继续封住她的唇,品尝着齿间清香。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双唇相贴。   今生的陆淮,吻着今生的叶楚。   同样,也是前世的他,在吻着前世的她。   待到叶楚的腿已经盘紧陆淮的身体,他的手沿着她的腰线,箍紧她的身子。   直至两人身体严密贴合,再无缝隙。   但他却觉得不够近。   不够近。   而叶楚现在的身体较为青涩,两人才刚刚相认,似是怕吓住了她,陆淮并不敢再进一步。   他们先前朝夕相处,日夜相伴。   但因为仇恨未消的心结,却隔绝了真正的距离。   他和她分明那样近,却又那样遥远。   陆淮继续吻她,动作安分,仅仅用双手扣紧她,让他们的吻更加靠近。   她的衣衫虽薄,他的手却没有探进去。   她的身体虽纤瘦,他也不敢再做什么。   只是吻罢了,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   叶楚拥紧陆淮,害怕这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陆淮温热的身体提醒她,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   他真真切切地抱着她,吻着她。   他带着前世和今生的记忆,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他们拥有着相同的过去,日后也会拥有相同的未来。   在叶楚的回应下,陆淮的吻愈发热烈了。   这场如梦一般的黑暗深夜里,上海滩竟又落了一场大雪。   簌簌声音在窗外响着,房间里寂静无声。   他们两个人彼此完整,彼此.相爱。   前世今生,永不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二章在15点。   ☆、第212章 第212章   自从和平饭店相见后,陆淮将叶楚送回叶公馆,两人便没有再见。   学堂的假期也已经结束,信礼中学开了学。这几日,叶楚回了学校,见见朋友,又拿了新课本。   学堂的生活同先前差不多,只是来了一个新的代课老师。   叶楚在认真地过自己的生活,她并不知道,有时候会有一个人在看她。   这天,罂粟照旧出了门。   她来到上海的日子里,一直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   不像在北平那时,现在,罂粟能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多。   她又一次到了信礼中学门口,汽车停下来。   罂粟的目光有些冷,沉默地望着学堂的方向。   一段时间后,贺洵从学堂中走出。   罂粟眯了一下眼睛,她知道他是信礼中学的校董。   但让罂粟更关心的是,贺洵和叶楚的关系不错。   她先前一直在北平,不曾对贺洵做过全方面的调查。   所有和贺洵相关的事情,都是江先生告诉罂粟的。   既然她会在上海留很长时间,就有机会去观察一下贺洵。   贺洵的车子离开了。   罂粟还在信礼中学门口等着。她晓得马上就要放学了,过一会儿叶楚就会出来。   罂粟并没有离开,既然今日她来了这里,就再多待一会儿罢。   这时,一个女学生走了出来,她气质清冷,即便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看见她。   罂粟的嘴角浮起极浅的笑意,是叶楚。   罂粟的车停在学校不远处,那个角落有些喧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汽车停在那里,不会被叶楚发现。况且,罂粟做了易容,她的样貌看上去极为普通。   罂粟的视线一直落在叶楚身上。   叶楚走出校门,上了叶公馆的车,汽车驶离。   罂粟停顿了片刻,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发动了汽车。   她仍想去看看叶楚会做些什么。   叶公馆的车在前面行驶,罂粟的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辆车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罂粟既能跟牢车辆,又不会让人发觉。   过了一会儿,叶公馆的车停了下来。罂粟抬眼看去,那是一家咖啡馆。   叶楚下了车,罂粟等了一会儿,也抬脚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阻隔了外头冰冷的空气。   咖啡店里的布置十分雅致,店里漫着香醇的气息。   罂粟扫了一眼,咖啡馆里人不多,静谧极了。   罂粟发觉叶楚已经落座。虽然她背对着自己,但罂粟仍能认出她的身形。   莫非叶楚在等什么人?   罂粟没有再想,她压低了帽檐,缓缓走了过去,在叶楚的不远处落座。   一个侍应生走上前,低声问:“小姐,您需要点什么?”   罂粟声音沉静:“一杯咖啡。”   侍应生离去,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时,罂粟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罂粟极为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   但罂粟仍垂着眼,恍若未觉。   一个女人经过罂粟身侧,往前走去。   待她走了一段距离,罂粟这才抬起头,看了过去。   那个女人身形纤瘦,姿态极好。不知怎的,罂粟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熟悉。   同时,她的心里隐隐有着一种感觉。   她一定认识这个女人。   罂粟发觉这人往叶楚的方向走去,似乎叶楚等待的人就是她。   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罂粟定定地看着,目光不曾移开。   待到那个女人落座,她抬起头来,罂粟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面容姣好,笑意温柔。   罂粟微微一怔,随即眼里漫上了湿意。   是苏兰,她的母亲。   这时,侍应生走上来,把咖啡放下:“小姐,您的咖啡。”   罂粟垂下眼,遮掩了情绪。   但她的眼底带着一丝沉痛,手微微攥紧。   她被拐走的时候年龄不大,但是她还记得苏兰的面容。   母亲待她极好,那时她走丢了,母亲一定很伤心罢。事情过了那样久,母亲一定认为她已经死了。   罂粟不是没想过回到叶家,她被戴长官救下后,找到一个机会,准备离开宅子。   她自以为可以逃离戴长官的掌控,其实这只是戴长官设的一个局。   一个磨练她、打压她性情的局。   从此以后,罂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特工,那些关于叶家的记忆都被她隐在了心底。   罂粟完成了一次次任务,性情越来越冷静,手上也沾染了人命。   心境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叶家大小姐。   即便她回叶家,母亲估计也认不出她了。   罂粟目光沉沉,她是一个特工,注定不能与旁人有过多牵扯。   她的身份那么危险,若是旁人知道叶家与她有关,那么她对叶家来说,就是一个负累。   就让她们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   罂粟再抬起眼时,那些骤然涌起的沉痛,尽数敛了下去。   她的神色极为平静,仿若冬日最冰凉的湖水,不会再起一丝波澜。   四下寂静,而罂粟的气息更加静谧万分。   罂粟往叶楚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光线落在苏兰身上,苏兰的笑容极其温柔。   此时苏兰正笑着和叶楚说些什么话,气氛看上去极好。   罂粟的目光凝在那里。   虽然罂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她也能感受到那份温馨。   罂粟眼底漫上了笑意,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这些温暖离罂粟极为遥远,她永远也体会不到这温馨的场景。   但她希望叶楚能够幸福。   而她会暗地保护叶家,不会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存在。   罂粟深深看了叶楚和苏兰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咖啡馆。   她的脚步极稳,带着一丝决然。   冬日的风极为冷冽,吹过寂静的长街,空气愈加寒冷。   罂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咖啡馆。   凉意笼着罂粟的周身,她的背影笔直静默,分外寂寥。   这天夜里,罂粟彻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勉强睡去,再次睁开眼时,她依旧回到了先前冷漠的状态。   回到了属于她的生活里。   ……   信礼中学。   几辆黑色汽车从街角驶出,往学校方向开来。   此时,学堂正值上课时间,外头安静极了。   今日,阳光稀薄,偶尔有冷风吹过,却也很快就散了。   虽至下午时分,但街道上的行人不多,连车子也没有几辆。   黑色汽车驶过,扬起一阵风。   之后,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   有人下了车,是陆三少身边的周副官。   周副官下车后,绕到一侧,拉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陆淮从车内走下。   陆淮身量本就高大,背脊直挺。   如今,陆淮穿着一身军装,更显得他身形修长,眉眼冷冽。   陆淮的视线落在信礼中学几个字上,他眸色沉沉,随即提步走了进去。   周副官立即跟在陆淮的身后。   学生们都在上课,此时学堂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寂静万分。   陆淮一行人突然出现在信礼中学,也没有人注意到。   陆淮走去的方向正是校长室。   校长正坐在办公室中,开学已过了将近一个星期,近日事情不多,他只是在处理一些零碎小事。   这时,敲门声忽的响起,落进房内。   校长没有抬头,说了句:“进来。”   话音落下,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周副官打开房门后,站在一侧,陆淮走了进来。   校长抬眼看去,当看清来人时,他怔了一怔。   他立即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陆淮跟前。   校长语气恭敬:“三少。”   校长并不清楚,为什么陆三少会突然出现在信礼中学。   陆淮同校长握了个手,打了声招呼:“汪校长。”   校长说:“三少不妨先坐下来,我让人送壶茶进来。”   陆淮开口:“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校长问道:“不知三少来这里,所为何事?”   陆淮继续说:“其实我有件事要麻烦汪校长。”   校长点头:“三少请说。”   陆淮顿了顿,开口道:“我要找你们学堂的一个女学生。”   校长沉默着,继续听。   陆淮缓缓道出她的名字:“叶楚。”   校长愣了一下,叶楚是他们学校一个成绩优异的女学生。   但此刻,他却记起了另一件事。   前段时间,报纸上刊登了陆家三少高调追求叶楚一事。   上海进入新时代,现在年轻人讲究的都是自由恋爱。   更何况,陆三少喜欢叶楚,更由不得旁人指摘。   陆淮又接着说道:“我需要她帮我一个忙。”   校长立即应下:“当然可以。”   “叶同学正在上课,三少请随我来。”   校长领着陆淮穿过走廊,来到了叶楚的教室门口。   陆淮站在一侧,没有上前。   校长敲响了教室的门。   里面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老师过来打开了门。   “汪校长。”   老师有些惊讶,不晓得校长为何会来这里。   校长朝老师点了点头:“叫一下叶楚同学,有人找她。”   老师愣了愣,她的视线越过校长,落在他的身后。   三少站在不远处,明显是和校长一起过来的。   她这才意识到,来找叶楚的人竟是陆三少。   不过,她很快就了然,这两个人的事情,上海滩已经人尽皆知了。   老师随即走回教室。   “叶楚,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老师随即补上一句:“今天你可以提前放课。”   叶楚抬眼看去,她瞧见汪校长站在门口,正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叶楚虽觉得奇怪,但是脸上并未流露出几分。   很快,叶楚收拾好了东西,她向老师道别后,走出了教室。   随后,老师关上了教室门,讲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隐约透出房门,传到走廊上来。   叶楚语气恭敬,叫了一声:“汪校长。”   汪校长点了个头:“三少有事找你。”   汪校长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   叶楚侧过头,目光落在走廊边。   陆淮正站在那里等她。   走廊上无人,四下安静,偶有老师的教课声落进耳中。   空旷又寂静的走廊上,只有叶楚和陆淮两人。   叶楚对上陆淮的眼睛,他的眼睛幽沉。   这是他们两人那夜在和平饭店见过后,第一次见面。   陆淮已经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想到那天晚上,叶楚不由得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   她的耳根有些发烫。   今日,陆淮穿上了军装,帽子被他取了下来,拿在身侧。   他的眸光深不见底,瞥了过来,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陆淮神情淡然,气质冷冽。   但看到叶楚的那一刻,他嘴的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稍显冷峻的五官因为她变得愈发柔和。   下一秒,陆淮朝叶楚走了过来。   叶楚开口:“你怎么会到我的学校来?”   陆淮在叶楚面前站定,他微微俯身。   他认真看她:“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讲。”   这里是信礼中学,是叶楚现在念书的地方。   陆淮的举止客气有礼,极为尊重她。   叶楚问:“什么事情?”   陆淮:“这里不方便,你随我去了外面再说。”   叶楚点头:“好。”   陆淮迈起步子,离开走廊,朝外面走去。   许是因为在学校的缘故,叶楚并不想受到旁人注意,她跟在陆淮身后。   陆淮后退一步,同叶楚并肩而立,让她站在他的身旁。   他们两人往外面走,步伐一致,不急不缓。   这时,一节课正好结束。   每个教室的门都开了,学生们涌了出来,散进四处,学堂空空荡荡的角落都被填满。   陆淮和叶楚正朝着校门口走去,寂静空阔的走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   有些人顿下步子,扭头看他们。   有些人想看清楚他们的脸,但并不敢靠前。   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并肩往学堂外面走去。   叶楚有些紧张,但陆淮却坦然自若。   他微微开口,声音极轻,恰巧落进她的耳中。   “别紧张。”   想必前世他们一同出现时,也时常引人侧目。   只是今生身份不同,他们前阵子才相认。   在陆淮看来,叶楚仅是不习惯罢了。   叶楚嗯了一声,沉默地同他一起走着。   终于抵达了外面,喧嚣声响尽数散去,她只觉得心下一松。   周副官已经将另一辆车开走了,陆淮的车子停在了不远处。   两个人快步走到陆淮的汽车旁边。   陆淮替叶楚开了车门,他绕过车子,从对面车门进入。   他们进了车中,车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陆淮伸手拨了一下中央后视镜,那里能清晰地看到车中坐着的他们。   叶楚察觉后,抬眼看去,在镜中和他四目相接。   他穿着军装,坐在驾驶座上。   她穿着学生服,坐在副驾驶上。   他和她目光相触,彼此心意,一览无余。   陆淮的嘴角浮起笑意,叶楚低头,面红耳赤。   叶楚低着头问:“有什么事情吗?”   陆淮声线淡淡:“有。”   这辆汽车的后座放了一个礼盒。   陆淮伸手拿了过来,放在叶楚的膝盖上。   叶楚打开了礼盒的盖子,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款十分精致的黑色长裙,用来参加晚宴最好不过。   她低头看着,侧脸弧度优雅,好看得紧。   陆淮不由得靠近叶楚,在她脸侧悄然一吻。   叶楚怔了怔,忙避开他的吻:“我们现在是在学堂附近。”   陆淮笑了一声:“我虽然很想你,但没有那样心急。”   叶楚岔开话题:“送我礼服做什么?”   陆淮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把问题抛回给她:“你觉得呢?”   叶楚问他:“近日有什么宴会?”   陆淮又不答:“这件裙子好看,需要我替你换上吗?”   他故意提起百乐门开业那晚,叶楚的拉链系不上,他替她拉上。   叶楚并不接话:“不必了。”   她面不改色,这才是化解他调戏的最好办法。   陆淮言语一转:“几日不见,你没有什么念头吗?”   叶楚严肃地回答:“没有。”   陆淮抬眉:“哦。”   他并不信。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的那件学生服,款式简单,却衬得她更为青涩。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军装,他得了消息就赶来了她的学堂,没有来得及换下。   他们两人这样穿着,他倒是竟有几分以势压人,逼迫女学生的感觉……   叶楚抬眼看过来,她并不晓得陆淮的想法。   陆淮望进她的眼中,开了口:“晚上陪我参加一场聚会罢。”   陆军官认真看着女学生叶楚,告诉她一件事。   “这是戴家的聚会。”   陆军官的言语却柔和,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的。   “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军装和学生装这个梗,今天他们暂时不能做什么了,以后继续玩。   之前的手铐梗以后还会出现,大家还喜欢什么梗可以在下面评论,我会看大家的讨论考虑写。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月底求营养液~   ☆、第213章 第213章   叶楚眯起眼睛:“戴家的聚会……莫非戴士南会参加?”   陆淮一笑:“你答对了,我想带你见他。”   叶楚认真思索:“既然你已经记起前世,有没有想到戴士南可疑的地方?”   陆淮伸手摸她的长发,他温热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头发,细细摩挲着。   他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倒是全部记得清楚。”   “经过那日,想必你也十分清楚了。”   叶楚:“……”   收回手的时候,陆淮的手指微微一偏,状似不经意地抚过叶楚的脸。   虽然她面色不改,但是脸颊早已发烫了。   陆淮一边看她一边谈着事情:“至于戴士南……”   “前世,他在临死前,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这件事你也知道,他被莫清寒亲手杀了。”   陆淮的手下滑,沿着她的手臂,灼热指腹贴着冰冷衣服,抵达叶楚的手掌。   他十指合拢,轻握着她的手,他用手指把玩着她的白皙小手,愈发觉得精致可爱。   几日不见,确实有些想念了。   叶楚皱眉:“你说,他是隐藏得太好,却因为被莫清寒所杀,没来得及暴露。”   她继续说:“还是……戴士南或许不是莫清寒背后那人。”   陆淮深有所感:“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他们两人想到了一处,戴士南此人嫌疑虽重,但在怀疑他的同时,也要将多种情形考虑清楚。   陆淮收回了手,转回身子,正视前方:“不如现在我们就去看一看。”   陆淮发动了汽车,驱车前行。   黑色的汽车缓缓驶进了上海繁华的街道里,向着那个未知的秘密。   ……   戴家聚会前一天。   南京督军府。   一辆汽车驶进了督军府,车子停下,车上走下来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戴士南。   戴士南今日是来与陆宗霆谈论事情的,他径直往书房走去。   陆宗霆坐在书房里,一个手下站在那里,正在汇报事情。   待手下离开,戴士南走了进去。   陆宗霆看向戴士南,直接进入正题:“北平的反动分子一事调查得如何了?”   先前,德中饭店发生枪战,此事是北平反动分子所为。   近日反动分子蠢蠢欲动,又在北平闹事。   陆宗霆认为,这些反动分子扰乱了北平的秩序,定是居心不良。   而北平政府全面封锁了消息,他便让戴士南去调查此事。   戴士南:“我让手下去调查,打探到尚副总理在私下提过,北平政府有内鬼。”   先前他派罂粟去调查此事,罂粟告诉他,是北平政府内乱引起的。   陆宗霆眉皱得极紧:“有内鬼?”   他没料到此事竟与北平政府有关。   这些反动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秩序,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宗霆沉声道:“你继续说。”   戴士南摇头:“那次私人聚会上,守卫严密,其余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为了调查此事,罂粟险些暴露。戴士南还因此把罂粟调到了上海,避避风头。   陆宗霆了然,此时事关重大,尚副总理封锁了一切消息,自然不会让外头知晓具体情况。   陆宗霆:“这几次北平反动分子事件,尚副总理对外称这只是意外。”   话音刚落,戴士南和陆宗霆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绝不可能是一场意外,背后定是有人在操纵。   这只是尚副总理对外的托辞罢了。尚副总理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北平的百姓担忧。   陆宗霆看向戴士南:“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反动分子一事竟牵扯到了政府官员,看来背后那人势力不小。   戴士南沉吟了一会。   此事的幕后黑手意图扰乱北平,心思不纯。而且那人行事野心勃勃,这不由得让戴士南想起了一个人。   戴士南开口:“我倒有一个人选,那人是董鸿昌。”   空气静了几分,似乎凝滞了起来。   董鸿昌是三省督军,掌管湖北、安徽和江西一带。   当年,政府在决定上海归谁管时,他同陆宗霆竞争过。   只不过,董鸿昌在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因为陆宗霆掌管华东地区,对上海极为了解,成功拿下了监管权。   尽管这些年,董鸿昌没有做什么,但他一直是陆宗霆眼中的隐患。   陆宗霆冷着脸:“他竟将手伸到了北平?”   董鸿昌虽表面安分,但陆宗霆了解他。他蛰伏许久,不会轻言放弃。   戴士南:“幕后黑手是董鸿昌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   陆宗霆点头:“董鸿昌为政府做事,如果北平政府出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这些年,他已经安静了太久。”   不能直接断定这人就是董鸿昌。   陆宗霆:“你继续调查此事。”   戴士南点头。   ……   一列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即将到达。   戴士南同陆督军会见后,就坐上了火车。   近日意外事件频发,他需要亲自来上海处理一些事情。   漆黑的铁轨朝远处延伸而去,没过多久,一列火车出现在了铁轨尽头。   戴士南靠在窗边,合着双眼。   车厢忽的微微摇晃,戴士南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靠了站。   人潮涌出,戴士南和他的手下走出了火车。   来接戴士南的车子,早已停在了火车站外面。   车中的人一见到戴士南出来,就立即下了车。   他接过行李,叫了一声:“戴司令。”   戴士南点了点头,坐进了车里。   车门一合,车子很快就往戴公馆驶去。   前段时间,罂粟接下戴士南派给她的任务。   在探听尚副总理同其他人的谈话时,罂粟险些暴露了身份。   因为此事,戴士南让罂粟离开北平,去避避风头。   罂粟现在人在上海,戴士南自然要见她一面。   罂粟一到上海,安定下来后,就将公寓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戴士南。   戴士南回到家后,就打通了罂粟的电话,与她约定好了时间。   第二天,戴士南没有按着约定的时间来到餐厅,而是稍微提早了一些。   戴士南与罂粟许久未见,全部任务皆是通过电话委派。   戴士南清楚,罂粟在任何场合都极为谨慎。   当然,这是作为一个特工的基本原则。   所以,罂粟不可能会用真实面容与戴士南见面,她肯定做了伪装。   那么,戴士南就不能确定罂粟的身份。   更何况,若是戴士南在外面和一个陌生女子见面,必定会让人产生怀疑。   那些有心人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想暴露任何事情。   戴士南要想同罂粟碰面,定要加倍小心。   戴士南坐在餐厅的一侧,他先点了一份牛排。   刀叉轻轻划过牛排。   戴士南的动作不急不慢,他安静地用着餐。   他坐的位置明显,罂粟只要一进餐厅,就会见到他。   若是罂粟要与他见面,定会想办法表明自己的身份。   怀表放在桌旁,戴士南放下刀叉,拿起了怀表。   他打开了表盖,时针刚好指向约定好的时间。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子走进了餐厅。   正是罂粟。   罂粟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餐厅大堂。   她当然注意到了餐厅里的戴士南,但是她的视线并没有在戴士南的身上多加停留。   很快,罂粟就转开了头。   罂粟走到餐厅的另外一侧,坐了下来。   罂粟叫来了服务生,似乎交代了些什么。   服务生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戴士南同样看到了罂粟。   虽然戴士南怀疑此人就是罂粟,但是罂粟做了伪装,戴士南不可能直接确认她的身份。   如今情势紧张,戴士南不会掉以轻心。   戴士南收回了视线,继续用着餐。   他知道,若那人是罂粟,她会有所动作。   没过多久,服务生就走到了戴士南的桌旁。   服务生的手中拿着一瓶红酒,他先是和戴士南点头示意后,然后将红酒放在了桌上。   服务生开口:“这是3号桌的客人送给您的红酒。”   戴士南看向3号桌,那里坐着的是方才走进餐厅的女子。   服务生放下红酒后,就走开了。   戴士南的目光落在红酒的瓶身上。   这瓶红酒是1900年的玛歌庄园。   每一个特工都有编号,罂粟正是190号。   戴士南打开红酒,将红酒倒入杯中。   戴士南的手指覆在酒杯底座,指尖夹住杯身,在桌面上轻轻摇晃了几下。   随后,戴士南拿起了酒杯,朝罂粟遥遥举杯。   罂粟看到戴士南的举动后,站起了身,离开了餐厅。   戴士南放下酒杯,跟了过去。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留意着四周。   他们确认没有人跟踪他们的时候,一起走了房间。   房门关上,走廊重新恢复了寂静。   罂粟锁上门,转过了身子,语气恭敬地叫了一声。   “戴长官。”   戴士南点了点头。   他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讲完话后,便会立即离开。   戴士南先是询问了罂粟在上海的近况。   因为罂粟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世,所以戴士南不知道她是在上海被人拐走的。   戴士南发现罂粟的时候,罂粟已经到了北平。   那时,暗阁还未易主,首领是魏峥和纪迁,总部在北平。   戴士南开口:“你现在到了上海,应该没有碰到任何知道你身份的人吧?”   罂粟嗯了一声:“是的。”   戴士南又接着问道:“你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事情?”   罂粟说:“没有接到上头的命令,所以自行安排了时间。”   罂粟为人警惕,做事谨慎。   戴士南对罂粟极为放心,但是他仍旧叮嘱了一句。   戴士南说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刚到上海,先熟悉一下环境。”   “若是上面下达了任务,我会通知你的。”   戴士南让罂粟继续待命。   罂粟立即应下。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戴士南就离开了房间。   罂粟等到戴士南走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出了房门。   罂粟避开了其他人,重新回到了餐厅大堂,从门口离开。   ……   戴公馆。   司令戴士南刚从南京回来。   他到上海后,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   为了尽快熟悉上海的近况,戴司令在家中举办了一场宴会。   不少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和名媛千金,以及政要人员都受到了邀请。   在邀请函发出前,已经有人开始布置起了戴公馆。   如今到了宴会当天,自然全部事情都已安排妥当。   陆淮去学校接了叶楚,将她提前带离了学校。   没过多久,陆淮的车子就停在了戴公馆的门口。   陆淮先行下了车,然后为叶楚开了车门。   叶楚下车后,很自然地挽上陆淮的手臂。   戴公馆的外面停满了车子,有些受到邀请的人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都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叶楚和陆淮刚到的时候,不少客人就将视线放在了两人身上。   他们对三少追求叶二小姐一事仅仅是有所耳闻,如今算是亲眼见到。   三少性子这般冷,却对叶二小姐呵护有加,看来的确是对她上了心。   虽说大家不会当面议论,但是他们仍旧会不自觉地注意起这边的情况。   叶二小姐动作优雅,举止得体。   她站在三少身边,始终保持着微笑,两人极为相配。   陆淮和叶楚一同走向了宴会厅。   先前,他们对戴士南有所怀疑,不知道他是否有不轨之心。   今晚,他们会好好观察一番。   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大厅两侧放置了一些长桌,上面尽是装了酒的酒杯。   顶头的灯光落下,各个品种的酒盛在玻璃杯中,闪着细碎的光。   陆淮和叶楚进入宴会厅的时候,现场似乎安静了一会,立即又恢复了正常。   虽说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谈着天,喝着酒,但是他们还是偶尔会将视线落在陆淮和叶楚身上。   尽管周围的目光投向她,叶楚仍旧镇定自若。   今晚,陆淮第一次带叶楚出现在正式的宴会中。   叶楚先扫了一眼大厅,随即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戴士南身上。   叶楚收紧了环住陆淮的手臂,说道:“戴司令在那里。”   陆淮嗯了一声,微微俯身:“我们现在过去。”   戴士南自然也注意到了叶楚和陆淮,他今日本就要同陆淮讲一些事情。   “戴司令。”   陆淮带着叶楚走近,两人穿过人群,在戴士南的面前停下。   虽然陆淮和叶楚已经对戴士南产生了怀疑,但是,他们面上丝毫没有表露一分。   戴士南手上拿着酒杯,转过了身子,看向陆淮。   酒杯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帅。”戴士南笑了笑。   陆淮侧头看了一眼叶楚,随即向戴士南介绍:“这是叶楚。”   戴士南看向叶楚,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叶楚开口:“戴司令。”   戴长官点了点头:“我同督军见面时,他曾向我提起过你。”   陆淮听戴士南提起他父亲,于是,接着他的话讲。   “前几日,父亲曾和我通过电话,说您来上海前,和他谈过话。”   戴士南转头看向陆淮:“我们讨论了一些事情,但是不便在电话中告知。”   “所以等会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陆淮点头:“自然可以。”   在和戴士南说话的时候,叶楚和陆淮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并未发现异常。   叶楚对陆淮说:“我去那边等你。”   她晓得陆淮和戴士南有事要说。   戴士南直接听命于陆督军,所以他对陆淮极为信任。   虽说陆淮和自己一同前来,但这不代表戴士南就会对她放下警惕。   叶楚对戴士南笑了笑:“失陪了。”   叶楚说完后,转身走开。   陆淮则和戴士南一起离开了大厅。   两人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房间,门外守着戴士南的亲信。   房门关上后,戴士南立即开口。   “我同你父亲说起了北平反动分子一事。”   陆淮皱了皱眉,问道:“是否有了眉目?”   戴士南摇了摇头:“尚副总理对此事守口如瓶,我只能派人去跟踪他,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此次事件是内鬼所为。”   陆淮接着问:“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   戴士南点头:“我们怀疑这件事有董鸿昌的参与。”   “不过,我们决定静观其变,先看看再说。”   陆淮语气郑重:“我明白。”   两人的对话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陆淮重新回到了宴会厅,他的视线掠过人群,落在叶楚身上。   下一秒,陆淮径直向叶楚走了过去。   陆淮朝叶楚伸出了手:“能请你跳支舞吗?”   叶楚将手放在了陆淮手心。   陆淮手掌一合,将叶楚的手握在手中。   两人走进了舞池。   悠扬的音乐声始终回荡在大厅,浮浮沉沉,轻柔极了。   陆淮微微俯身,凑近叶楚的耳边,同叶楚说起方才在房中的谈话。   在旁人眼中看来,两人动作有些亲密。   但他们只会觉得,陆淮仅仅只是在同叶楚聊天罢了。   陆淮声音不重:“他们怀疑董鸿昌。”   叶楚皱了皱眉,前世陆宗霆的死亡正是董鸿昌所为。   而现在,董鸿昌是三省督军,表面上安分守己,谁也不知他的真实想法。   陆淮已经记起前世,想必他也会猜到那里。   叶楚问:“戴士南呢?”   陆淮又接着说道:“我们的对话没有任何异常。”   “我们继续观察便是了。”   戴士南和董鸿昌,这两个人,都有嫌疑。   他们中间是否有着真正的幕后黑手?   作者有话要说:  董鸿昌在63章出现过。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本月最后一天,营养液明天清空了,求灌溉~   ☆、第214章 第214章   百乐门歌舞厅正式营业,闵爷邀请了上海众多权贵,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百乐门初来上海,瞬间打响了知名度,让很多人记住了它。   开张那日,很多人来到百乐门捧场,热闹极了。   秦骁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百乐门的报道,还未开张,就如此高调地宣传,看来百乐门想在上海占有一席之地。   秦骁关注百乐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先前,秦骁的武馆被人踢馆,后来一个瞎子找上秦骁,说要找秦骁切磋。   然后,这件事情就歇了下来,武馆暂时没有人来找事。   现在百乐门开张了,恰好在武馆附近。   虽说这两件事看上去没有关联,但是秦骁仍觉得有些不对劲。   百乐门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深思。   百乐门开张那日,秦骁也去了百乐门,见到了闵爷。但是那日人太多,秦骁无法打探情况。   如今,百乐门已经开张了几日,秦骁决定今日再去看看情况。   夜幕降临,微风拂过,夜晚的上海滩有些寒冷。   秦骁戴着帽子,遮掩了面容,开车前往百乐门。   四下都沉在了这冷寂的夜色里,静谧无声,光线极为黯淡。   前方有一个地方,却十分明亮。   即便在远处,隔着这深沉的夜色,似乎都能听见那些喧闹的声响。   那里便是百乐门,近日风头最盛的歌舞厅。   秦骁下了车,继续往前走。   越往百乐门走去,那些声响越大,热闹的气氛也越加浓郁了起来。   行至百乐门,百乐门灯火通明,雪白的灯光安静落下,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百乐门前停了很多车辆,寻乐的人们来来往往。   虽是黑夜,却比白日还要喧闹万分。   秦骁低头,抬脚走进了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   刚一入内,里头就传来音乐声。鼻尖掠过酒味、香水味,气氛热烈极了。   秦骁缓步走着,目光扫过大厅。   大厅灯光昏暗,照在人们的脸上,神情有些看不分明。   秦骁继续看着,突然,他的目光一凝。   闵爷正拿着酒杯,走向某个地方。   秦骁眼眸一紧。   他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这里恰好可以看清闵爷那边的情形。   而且这里光线暗淡,隐在此处,不会让人发觉。   四下是喧闹的音乐声,但是秦骁恍若未闻。他定定地看着闵爷,注意着闵爷的动静。   闵爷走到一张桌前,坐了下来,与他们说起话来。   这张桌上坐了几个人,秦骁瞧了过去,皆是上海滩的权贵。   闵爷一面喝酒,一面笑着与他们谈话,看起来气氛极好。   过了一会儿,闵爷向他们举了举酒杯,然后离开了。   闵爷转身,走向另一个地方。   秦骁继续凝神看着。   闵爷走到一个沙发前,与沙发上的人说起话来。   秦骁认得出来,沙发上坐着的也是上海的权贵。闵爷与他们交谈,他们也与闵爷聊得很愉快。   秦骁又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发现闵爷与这些权贵们的关系不错,闵爷如鱼得水地周旋在各个权贵之间。   秦骁的眉头皱起,看来这位闵爷手段十分高超。   不过,秦骁观察了许久,却再探不到其他信息,也不晓得闵爷是什么来历。   秦骁决定明日再来看看。   秦骁离开了这片喧嚣,走进了冰凉的夜色。   翌日。   天光明亮,空气澄澈。   秦骁驱车来到了百乐门。   百乐门还没有营业,寂静得厉害。   秦骁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的目光落在百乐门前。   过了一会,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闵爷。   手下走上前,拉开了车门,闵爷坐上了车。   秦骁思索了一会儿,决定驱车跟上去。   闵爷的车在华懋饭店门口停下,闵爷下车,走了进去。   秦骁不能被他发现,过了一段时间才跟进了华懋饭店。   闵爷走进饭店,往楼上走去。   来到一个包厢前,闵爷停了下来。   闵爷推门走了进去,有一个人已经坐在里头。   那人抬头,看向闵爷。   他五官深刻,眉眼立体,一副西洋面容。   此人正是华懋饭店的老板,约瑟夫·沙逊。   约瑟夫·沙逊开口:“你来了。”   闵爷落座。   侍应生上了两杯茶,放在了桌上。   约瑟夫·沙逊虽是个洋人,来到中国许久,却也爱上了喝茶。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闵爷:“百乐门的情况如何?”   百乐门的出资人是约瑟夫·沙逊,闵爷帮他管理百乐门。他出金钱,闵爷出人力,两人是合作关系。   约瑟夫·沙逊来到上海,是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   他虽然已经拥有了众多产业,但利益自然是越多越好。   虽然约瑟夫·沙逊与陆淮关系好,但他只是一个犹太商人,没有什么势力。   闵爷回答:“生意很好。”   百乐门刚开张,有很多人前来捧场。   约瑟夫·沙逊:“有没有人来找事?”   言下之意是,鸿门和清会的人有没有来闹事。   百乐门作为新开的歌舞厅,开张之初又声势浩大,他担心有人会趁机做些什么。   闵爷神色平静:“鸿门的人倒是来打探过情况,之后鸿门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他自是晓得约瑟夫·沙逊的担忧,不过百乐门守卫严密,旁人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约瑟夫·沙逊满意地点头。   他来到上海,还想要谋求更多的势力。不过,那时清会和鸿门地位已经稳固,他无法再插手帮派的事情。   而闵爷是金刀会的人,金刀会的人身手好,可以为他提供一些便利。   他们两人达成了合作意向。   约瑟夫的目的是在上海滩帮派中插上一脚,占据自己的势力。   这时,一个人走进来,附在约瑟夫·沙逊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约瑟夫·沙逊告诉手下,若是饭店里有什么动静,随时和他汇报。   他看向闵爷:“有一个人来了这里,秦骁。”   他认得秦骁,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还与陆三少取缔了黑市比武。   取缔黑市比武一事,记者会是在华懋饭店举行的,约瑟夫·沙逊当时也在场,看了全部过程。   闵爷皱眉,秦骁来这里做什么?   前段时间他试探出秦骁不会伤人性命,便把此事搁下,不再去考虑。   闵爷思忖了一会,开口:“我找人去试探过秦骁。”   约瑟夫·沙逊看向闵爷。   闵爷继续开口:“百乐门就在秦骁的武馆附近,百乐门若是要开张,我必须要清楚周围的情况。”   闵爷试探秦骁,其实也有私心,他入驻法租界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他隐瞒了此事,没有告诉约瑟夫·沙逊。   约瑟夫·沙逊点头。   然后,他问了一句:“你觉得秦骁这人如何?”   闵爷:“正直、不伤人性命。”   约瑟夫·沙逊开口:“我认为秦骁极为勇敢。”   能够取缔黑市比武,不畏惧鸿门势力,他确实令人佩服。   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另一头,秦骁进了饭店。他发觉闵爷进了一个包厢。   秦骁便下楼,在大堂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闵爷下了楼。   秦骁并未离开,隔了一段时间后,还有一个人也下了楼。   秦骁微微一怔。   竟是约瑟夫·沙逊。   他听人提起过,约瑟夫·沙逊名下有很多产业,华懋饭店只是其中之一。但他并不经常来这里。   今日,不常出现的约瑟夫·沙逊来了这里,而闵爷也到了此处。   不知怎的,秦骁很快就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极有可能在这里商议事情。   按照秦骁的猜测,闵爷背后的势力或许是约瑟夫·沙逊。   “翘脚沙逊”这个人,以利益为先,他和闵爷若是真的达成合作,要么是共同谋利,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秦骁很快离开了华懋饭店。   他还要再观察闵爷一段时间。   ……   叶公馆附近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黑暗的巷口。   夜空黑沉沉的,冰冷的寒风被隔绝在了车子外面。   车子里面的空气却愈发灼热起来,陆淮单手搂着叶楚,他们两人似乎丝毫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陆淮低着头,温柔地吻起叶楚的唇,一下又一下。他的触摸令她放松,她微微张开了双唇。   他轻而易举地探进牙关,掠取着她唇间清香。   他逗弄着她的舌尖,轻柔地碾转着,似要寻遍每一处。   酥麻的感觉从叶楚脊背处蔓延上来,使得她的身体软化下来。   在陆淮的引导下,她不自觉地迎合着他的动作。   她双眼闭着,周身仿佛被漆黑的一切所包裹,身子不由得往下沉去。   叶楚被陆淮拥紧,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怀抱中,两人似乎一同坠进温柔至深的黑暗中。   他们双唇相贴,气息相融,温热呼吸缠绕着彼此。   彻骨寂静里,隐约响起了她细微的声音和他低沉的喉音。   不知过了多久。   陆淮松开了叶楚的身体,她靠在他怀中,尚且没有起身。   陆淮低头看向她的脸,面色细润发红,她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叶楚的长发已乱,在他的抚摸下,衣衫也有几分凌乱。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领口,隔着单薄衣衫,触摸到了底下的肌肤。   陆淮又替她整理好了长发,才发动了车子。   汽车缓缓开动,朝着叶公馆而去。   仅过了一个路口,他们就到了叶公馆。   他不能在叶公馆的门口明目张胆地“顶风作案”。   因此,陆淮每次送叶楚回家前,都会把汽车停在附近的街道上。   待到自己的事情先处理完了,再送她回去。   叶公馆门口停了一辆车子,眼熟得紧。   叶楚看了一眼:“那是我表哥的车。”   苏明哲今日来了叶公馆,他刚从里面出来,正准备回家。   但他见到了陆淮的车过来,便没有发动汽车。   苏明哲在叶家没有见到叶楚,她竟是被他带走了。   他下车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方向,眸色深浅不明。   陆淮和叶楚下了车,朝着苏明哲走去。   当着苏明哲的面,陆淮搂住了叶楚的肩膀。   叶楚身体一僵,她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陆淮理所当然道:“我们前世不是夫妻吗?”   叶楚提醒了他一句:“那是合约夫妻。”   陆淮哦了一声,问道:“方才你在车上对我做了什么?”   叶楚面色微变,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语气严肃:“那是我表哥,你最好注意一下。”   陆淮的声音极轻,仅容他们两人听到:“遵命,夫人。”   她的脸一红。   苏明哲快步走过来,目光紧锁着他们两人。   叶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表哥。”   他的视线很快就落在叶楚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陆淮面色镇定,开口说道:“阿楚,你先回去。”   叶楚:“……”   陆淮刻意在她表哥面前,这样称呼她。   叶楚明白,他是想要告诉苏明哲一些事情。   为了避开苏明哲的目光,她低下头去,迈着步子离开了。   苏明哲转身,瞥向叶楚的背影。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他的妹妹似乎有一些地方改变了。   是因为恋爱的缘故吗?   叶楚进了叶公馆,苏明哲收回了视线。   苏明哲重新看向陆淮,对上他的眼睛:“陆淮,你带她做什么去了?”   陆淮不答,但他直直看着苏明哲,丝毫没有避开。   陆淮缓缓开口:“苏明哲,我要同你讲一件事。”   苏明哲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虽然他很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但今日亲眼所见,仍旧心情复杂。   陆淮继续开口:“我和她正式开始交往了。”   陆淮的表情认真,语气严肃,告诉了苏明哲这件事。   这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一句通知。   苏明哲面色一沉。   他应该怎么讲?   她的性子尚且不成熟,你要对她好一些,千万不要让她难过……   苏明哲脑海中的念头百转千回,但他却沉默了。   他没有开口,因为不用他提醒,他就知道,陆淮已经对叶楚极为上心了。   陆淮顿了一下:“还有……”   “能否帮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母亲?”   他知道叶楚的性子,她一定还没有将此事同苏兰讲。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但天气依旧寒冷。   夜色深沉,一抹新月被乌云遮挡,夜风略显凛冽。   路灯下面立着两个沉默的身影,光线安静地落下,清晰地映亮了他们的脸。   苏明哲打量着陆淮,他想,面前这个人的态度是极其认真的。   他的神色最终恢复了平静。   苏明哲接受了这个事实,缓缓开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哲,你知道他们今晚回来前在做什么吗?   还有……他经常半夜溜进你妹妹的房间。   今天在微博收到了私信,小透明作者竟然收到了读者的同人图,好开心!   微博名是陛下不上朝,笔名以后可能会改……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再求一波营养液~   ☆、第215章 第215章   先前, 沈九带阿玖出门的时候, 茶杯打翻,阿玖在沈九面前表现出了恐惧。   沈九安慰了她,便送她回了督军府。   之后,沈九沉思, 他想带阿玖出去玩, 缓解一下阿玖的心情。   沈九思索了很久, 决定带阿玖去一个地方,西塘。   沈九告诉阿玖他的想法,阿玖同意了。   天色亮了起来, 浅薄的雾气浮沉,一切都沉在了清冽的空气里, 静谧极了。   沈九要带阿玖出门, 自然早早就到了督军府, 汽车停在了门口。   沈九在督军府客厅耐心等着,过了一会儿, 阿玖走了出来。   阿玖看见了沈九,嘴角浮起笑意。   沈九也笑了:“阿玖,我们走罢。”   阿玖点头。   两人上了车, 汽车缓缓发动,驶离了督军府。   黑色的汽车渐渐远去,隐在了浮沉的雾气中,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汽车向前行驶,因着天色还早, 巷子里的行人并不多。   平日里喧闹的街道,此时仿佛还在沉睡着,那些声响都歇了下来。   外头寂静无声,车里也极为静默。   阿玖看着窗外,眼底带着隐隐的期待。   她想起那日沈九说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喜欢那里的。   阿玖笑了,她相信沈九。   汽车行驶了两个多时辰,西塘到了。   沈九先下了车,走到后面,打开车门。阿玖走下车,干净的空气涌了上来。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阿玖难免有些紧张。   沈九瞧见了阿玖的神色,他微微俯身,声音极其温柔:“阿玖,不如你牵着我罢。”   沈九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阿玖可以拉着他的衣袖,他带阿玖往前走。   阿玖的心一松。   阿玖的手原本垂在身侧,听见了沈九的话,她伸出了手。   手慢慢抬高,往上移动,最后,碰触到了沈九的衣袖。   沈九察觉到衣袖传来一丝坠感,他低头瞧去,那只手纤瘦极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沈九笑了,看向阿玖:“走罢。”   两人往前走着,阿玖的目光往周围扫去。   四下十分安静,上海滩的那些喧嚣与繁华,在这里显得格外遥远。   空气有些潮湿,落在阿玖的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玖很少出门,看见这里的房子都建在水边,她虽有些怕水,但眼底仍带着好奇。   沈九一面走着,一面解释:“这里是西塘,房子都是依水而建的……”   “大家可以坐船去……”   沈九的声音,落在静谧的空气中,愈加柔和了起来。   阿玖听得很认真,有时候看到新奇的东西,她还会停下来看看。   沈九都看在了眼底,他嘴角牵起,看来阿玖很喜欢这里。   房子和水之间有着小径。   越往前走,人慢慢多了,声响也高了起来。前面便是小巷,环境较这里有些喧闹。   阿玖怕生,她的手微微一紧。   沈九察觉到衣袖那边的坠感重了几分,他晓得阿玖要走到人群中,心里有些害怕。   沈九停下脚步,看向阿玖,神情十分柔和:“阿玖,别怕,有我在。”   沈九顿了一下,又开口:“若是你害怕的话,就拉紧我的手。”   阿玖点头。   她晓得自己不能一直拒绝与旁人接触,总要走出那一步的。   阿玖牵紧了沈九的衣袖,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街道上烟火气息浓重,耳畔不时响起声音,热闹极了。   西塘的人不多,他们十分淳朴,这里远离喧嚣,人们的心思也很单纯。   即便如此,沈九依旧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没有放松警惕。   阿玖虽然害怕,但是她的目光落在周围,眼底的好奇愈加浓了几分。   这里与上海极不相同,她总觉得有些看不够。   沈九能感觉到阿玖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沈九给阿玖买了芡实糕,芡实糕是西塘的特产,软糯松软,沈九便买给阿玖尝尝。   新出炉的糕点还带着热气,驱散了几分凉意。   阿玖尝了几口,看向沈九,比了一串手势。   味道很好。   沈九又给阿玖买了一些小零嘴,阿玖都觉得味道不错。   日光渐渐高了几分,快到中午了,沈九带阿玖走进了一个餐馆。   沈九特地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个地方人少,阿玖不会觉得不自在。   两人落座,沈九的视线落在阿玖身上,轻声道:“阿玖,这里是我的家乡。”   沈九自小生在西塘,后来亲人都去世了,他便离开了西塘,去了上海。   这是他第一次和阿玖提起他的家乡。   阿玖怔了一怔。   阿玖知道沈九的亲人都已经去世了,他不提起家乡,是怕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阿玖想了想,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沈九的手。   阿玖的手很冷,冰冷的触感袭了上来。   她的力度极轻,覆在沈九的手上,仿佛没有重量。   沈九怔了几秒,然后笑了。   暖意涌上了沈九的心头,暖意渐渐蔓延,笼住了他的周身。   以前家乡对他来说,是亲人离世的不好回忆。现在有阿玖,给他带来了新的记忆。   沈九看向阿玖,两人的视线相接。   她的目光真切又温柔。   他的手轻轻握紧了几分。   阿玖见沈九心情变好了,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深了。   这时,老板走了上来,问:“请问你们要点什么菜?”   阿玖见有陌生人过来了,她垂下眼。   沈九松开了手,开口:“荷叶粉蒸肉。”   这是西塘的特色菜,沈九觉得阿玖会喜欢的。   老板动作一滞,看了沈九一眼:“听你的口音,你也是西塘人罢。”   然后,老板的目光又落在阿玖身上:“只不过看你们的打扮,是从上海来的。”   这两人气质极好,衣服质地高级,看上去家境不错。   沈九点头:“你说对了,我以前家就住在西塘,现在回来看看。”   老板见这两人十分相配,以为他们两人是情侣。   不过,老板看得出这女孩有些怕生,他就没有再说话。   沈九继续点菜:“馄饨老鸭煲、清蒸白丝鱼、八珍糕……”   这些都是西塘的地方菜,阿玖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沈九希望她可以好好品尝一下。   点完菜后,老板离开。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散发着香气。   两人开始用餐。   阿玖吃饭的时候,沈九会注意她的反应,看看她喜欢什么菜,不喜欢什么菜,沈九全都记在了心里。   用餐的时候,桌上一片寂静,但是气氛极为融洽。   日光落了进来,照亮了这个角落。   清冷的光影倾泻而下,两人看上去极为优雅。   僻静的角落里,声响轻微,空气弥漫着温馨的气息。   菜都上齐了,可是却又送上了一瓶嘉善黄酒。   沈九愣住了,他并没有点这瓶酒。   上菜的人告诉沈九,这是老板送他们的。   嘉善黄酒是他们西塘的人都会喝的酒,因为沈九很久没有来家乡了,老板决定送他一瓶。   沈九让这人代他向老板表示感谢。   阿玖拿着酒瓶,给沈九倒了一杯。然后,她看着沈九。   沈九其实不打算喝酒的,既然阿玖替他倒了,他拿起了酒杯,准备喝几口。   他向来不会让阿玖失望的。   在她面前,沈九不由得喝得有些急,一时之间竟然呛到了,他咳嗽了起来。   阿玖看见了沈九的动作,忽的笑了。   沈九搁下酒杯,望着阿玖的笑容,嘴角浮出笑意。   他只是想看到她高兴的模样。   用好餐后,沈九和阿玖离开了餐馆。   西塘的房子临水而建,沈九和阿玖沿着房子与水之间的小径,慢慢走着。   这是沈九想出来的法子,若是想治好阿玖,她需要降轻恐惧。   沈九走在外面,阿玖走在里面。   小径上人不多,四下安静得厉害。   水面极为澄澈,湖水悠悠流淌着,透着宁静安然的气息。   清浅的阳光照在水上,水面上有着细碎的光影。   看见水,阿玖下意识脚步一滞,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眼底带着害怕,手也有微微颤抖。   梦境里汹涌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向她重重压了过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时,阿玖感觉到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   一双大手覆住了她的手掌,她的手被完全包裹。   暖意袭来,阿玖心底的寒意与恐惧都消散了一点。   阿玖又抬眼看去,沈九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沈九开口:“阿玖,别怕,我在你旁边。”   阿玖望着沈九,他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   阿玖的心倏地静了下来。   沈九见阿玖好了一些,又说:“阿玖,水并不可怕。”   阿玖转头,看向水面。   湖水很平静,微风吹来,水上漾起了涟漪,很快就散开了。   水面上似笼着雾气,浮在光影里,有几分朦胧的感觉。   梦里是汹涌的潮水,她一个人被困在了水底。   而这里,是宁静的湖水,身旁还有沈九在陪着她。   阿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阿玖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沈九牵着阿玖的手,继续往前走。小径悠长,弯弯曲曲的延伸到前方。   午后的西塘格外安静,阳光晴好,带来了暖意。   两人慢步走着,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光。   下午沈九又带阿玖去看了西塘其他地方,然后就准备带阿玖回上海的督军府。   来到督军府,已是黄昏时分。   日光沉沉落下,夕阳的余晖笼着上海。   这次西塘之行,阿玖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现在她看到水,也不会像先前那样恐惧了。   阿玖下了车,看向沈九,她做了一串手势。   沈九,谢谢你。   阿玖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沈九笑了:“阿玖,好好休息。”   阿玖点头,往督军府里走去。   她的背影纤瘦宁静,步伐却比先前轻盈了很多。   沈九凝视着阿玖的背影,久久未收回视线。   沈九在心里说了一句。   阿玖,我会带你走出先前那个孤独的世界。   你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   学堂放课后,叶楚走出校门。   此时已是初春,春寒料峭,温度仍旧不高。   虽然和冬日相比,吹过的风并没有那么凛冽,但还是透着阵阵寒意。   叶楚拉紧了外套,准备走去电车站。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楚还未来得及回头,看看来人是谁。   身后那人就已经跑到了叶楚身旁,搂住了她的手。   “阿楚。”   严曼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楚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转头看向严曼曼。   “明天就是周末了,待会你还有没有事情要做?”   严曼曼问叶楚,脸上尽是期待之色。   叶楚开口:“当然无事,你想做什么?”   严曼曼笑了:“我知道有家新开的蛋糕店,就在电车站附近。”   两人一边谈笑着,一边走向电车站。   严曼曼虽然人在北平,但是仍旧听说了叶楚被三少追求的消息。   作为叶楚的朋友,她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   严曼曼说:“之前你同三少见面的时候,还需要我的掩护。”   “现在大可不必了。”   前段时间,严曼曼身为唯一一个知情人,为了掩盖两人的关系,不知憋得有多辛苦。   严曼曼向叶楚撒娇:“我把这事藏在心里藏了这么久,半点都没泄露。”   叶楚忍不住发笑,依照严曼曼的性子,的确是难为她了。   叶楚想了想,说道:“今天我请你吃蛋糕。”   严曼曼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下回我请你吃饭。”   两人说着笑着,很快就走到了蛋糕店。   蛋糕店里飘着阵阵香气,甜香中混着咖啡的气味。   她们运气不错,刚一到店,就有一批新烤好的蛋糕出炉了。   两人买了蛋糕后,提在手上,走出了蛋糕店。   这时,叶楚的视线落向马路对面,她微微眯了眯眼。   严曼曼顺着叶楚的目光看去。   马路对面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叶楚的表哥苏明哲,另外一个男人和他并肩走着,似乎是他的朋友。   严曼曼自然认得他,他们曾在聚会上见过面。   她看了苏明哲半分钟,觉得他好像和几个月前有些变化。因此,她并没有发现身旁的叶楚反应不太对。   叶楚转头看向严曼曼:“曼曼,我可能有事要做,你先回家罢。”   严曼曼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仍旧点了点头。   叶楚开口:“路上小心。”   严曼曼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走了。   离开之前,严曼曼偏了偏头,视线在苏明哲身上停留了一会,才迈开了步子。   叶楚重新看向苏明哲,最后将目光放在他身旁那人身上。   叶楚认得那人。   这人名叫温聿生,是家中独子,他接管了家中的生意,和苏明哲有生意往来。   温聿生虽能力平平,但是他口才极好,很会煽动人心。   叶楚之所以会知道他的身份,因为正是此人,诱骗苏明哲染上坏习惯,走向堕落。   上辈子,温聿生是苏明哲最好的朋友。   之后苏明哲却被他哄骗着,抽了大烟。   最后苏明哲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所有家人都对他失望。   叶楚重生回来后,她立即找人调查了温聿生。   叶楚发现,这个时候,苏明哲并未和他认识,也不曾与他有生意上的往来。   照方才那个情形看来,苏明哲和温聿生也才刚刚相识。   他们还没有成为好朋友,苏明哲也不会这么快被他蒙骗。   现在遗憾还未造成,有很多时间能够用来挽救。   苏明哲没有看见叶楚,而是同温聿生讲着话。   两人相谈甚欢。   看到这一幕,叶楚忍不住皱紧了眉,随即跟了上去。   叶楚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让苏明哲他们发现。   叶楚跟在两人的身后,她看着温聿生和苏明哲走进了一家餐厅。   叶楚没有跟进餐厅,而是转身离开了。   若是她直接进去,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温聿生开始接近苏明哲,那么她可以重新调查此人了。   温聿生的全部资料早就放在了叶楚的书房。   上面自然会有他的住处地址。   第二天,叶楚先做了易容,伪装好后,去了温聿生的住所附近。   温聿生住所的附近有一家茶馆,叶楚定了一个楼上的包厢。   从这个包厢往下看去,恰好能够观察到温家的住宅。   窗户开了一半,叶楚坐在窗边,视线落在窗外。   叶楚点了一壶茶,茶水倒入杯中,白气袅袅,清新的的茶香味萦绕在鼻间。   叶楚只是微微抿了几口,没有再喝。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温家住宅的方向,不敢掉以轻心。   等到一盏烫茶彻底凉透时,那边开始有了动静。   大门打开,温聿生从里头走了出来。   因为温聿生带着帽子,叶楚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   看见温聿生出门后,叶楚很快就出了茶馆,跟了上去。   叶楚混在人群之中,始终跟在温聿生的身后。   叶楚注意到温聿生的神情,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之色。   待会也许就能够知道原因了。   叶楚一路跟着,过了一会,温聿生停了下来。   叶楚假装有事停留,同样止住了脚步。   叶楚抬眼看去,这里是一家赌场。   温聿生似乎经常来这里,门口的守卫对他很熟络,两人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叶楚看温聿生走进了赌场,也立即跟了上去。   一走进赌场,叶楚就下意识皱了皱眉。   里面的环境不是很好,光线昏暗,空气滞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楚的视线落在温聿生的身上。   温聿生驾轻熟路地走了进去,他立即走到了一张赌桌旁。   当他的目光落在赌桌上时,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极为炙热。   温聿生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上面,周围的一切都难以引起他的注意。   为了避免怀疑,叶楚走到旁边的一张赌桌上。   她只是随意下了几个注,赌得不大。   在旁人眼中看来,叶楚只是赌场中众多赌徒之一,再普通不过了。   叶楚一面下着注,一面注意着温聿生的动静。   叶楚发现了一点,温聿生不管怎么下注都会输。   但是温聿生输得越惨,越会接着往下赌。   此时,他就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虽然他晓得前路危险重重,但是仍旧会一直往前走下去。   照温聿生这么赌法,自然会将带来的钱输得一干二净。   很快,温聿生就将手上的钱全部输完了。   不过,温聿生却没有因此停手,他仍想继续下注。   赌场的附近都围着不少打手,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捣乱。   温聿生这样的举动自会引起他们的关注。   “你做些什么?若是输光了钱,就立即离开赌场。”   那些打手走上前来,驱赶温聿生。   温聿生连忙开口:“赌场可以先借给我一些钱,等我赢了之后就马上还给你们。”   打手挥了挥手上的棒子,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真是可笑,我们开的是赌场,又不是善堂。”   “没有钱就马上滚,装什么大爷。”   打手对此事见惯不惯,有多少人将全部身家输在了赌桌上。   这些人很清楚赌徒的想法。   每个人都以为,只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就能赢回本钱。   但是结果往往不会尽如人意。   唯有失去全部东西时,才会醒悟。   温聿生知道赌场的规矩,立即说道:“我和你们老板认识,他一定会借给我的。”   赌场中的其他的赌徒看到这幅场景,也不觉得奇怪。   他们仍旧下着注,只是恼怒温聿生打扰了他们。   有些输了钱的人就火发在温聿生身上,开始骂骂咧咧。   正当现场混乱之时,一个男人突然从赌场里面走了出来。   打手一看到他,立即走上前去:“杜爷。”   被唤作杜爷的人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温聿生的面前。   “温大少爷,你怎么又来了?”   温聿生先是有些惊慌,随即开口:“杜爷,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你能借我一些钱,我定会翻盘。”   闻言,杜爷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   “你还欠着我们赌场不少钱呢,我只答应给你几天宽限的时间。”   顿了顿,杜爷又说:“你也知道赌场的规矩,你还不出钱,就等着断手断脚罢。”   说完之后,杜爷也走开了,走之前让打手将温聿生赶出去。   打手奉杜爷的命令,先是将温聿生打了一顿,然后扔出了赌场。   叶楚趁着无人注意,她也很快离开了。   走之前,她看了温聿生一眼,他面色灰败。   冷风拂过,叶楚的眼底冰冷至极。   看到方才的那一幕,叶楚清楚,温聿生此人滥赌成性,屡教不改。   但前世,他却在苏明哲面前伪装得极好,苏家人并不知道他欠债一事。他或许是因为遇见什么人,替他还清赌债。   而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只是不晓得温聿生是否被人利用,鬼迷心窍。   叶楚眯起眼睛,苏明哲前世分明有着大好前程,却因为沉迷大烟而毁于一旦。   她仔细想过,此事怎会是偶然。   若是有心人要利用温聿生来搞垮苏家……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在下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16章 第216章   前几天, 罂粟去了一趟信礼中学。   她跟着叶楚来到一家咖啡馆, 却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贺洵。   江先生曾经和她说过,贺洵是个可信之人。   罂粟只知道贺洵是顺南货号的少东家。   过年期间,贺家发生了不少事情,贺洵二叔被人下毒身亡。   那次的中毒事件在上海的动静极大, 罂粟自然也听说过。   加上在北平的那一回, 这是罂粟第二次见到贺洵了。   贺洵作为叶楚的朋友, 两人的接触必不可少。   凭罂粟的直觉来讲,贺洵不是坏人。   但是罂粟希望,叶楚身边所有的人, 她都要知根知底,确保不会对叶楚造成伤害。   她不能容忍任何一点失误。   为了查探贺洵的底细, 罂粟跟踪了他。   罂粟做了伪装, 隐在人群之中。   此时, 贺洵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后,从一家商行走出。   贺洵神情闲散, 走到门口时,有一个人上前同他说话。   贺洵停下了步子,和那人聊着天。   没过多久, 两人就结束了谈话,贺洵离开了商行。   罂粟看见贺洵离开,立即跟了上去。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声不断,烟火气息浓厚。   罂粟本就隐藏得极好, 现在更是毫无痕迹。   罂粟跟着贺洵穿过了几条街,贺洵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但是罂粟仍旧极为警惕,万分小心。   她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贺洵和往常一样,例行查看了贺家名下的产业。   今日没有什么应酬,贺洵准备买些咖啡带给母亲。   前段时间,贺家事情多,气氛沉闷。   贺洵父亲政务繁忙,始终留在北平,未曾归家,家里的事情全由母亲做主。   虽然母亲不曾提起,但是贺洵知道母亲定是承受了不少压力。   先前,贺夫人夸过那家店的咖啡不错,贺洵决定去看看。   贺洵从商行出来后,就一直步行走着。   当路走到一半时,贺洵忽的皱了皱眉,放缓了步子。   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贺洵的身上有着江洵的本能,江洵作为一个杀手,警惕性自然极高。   贺洵不晓得,那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贺洵决定让江洵处理此事。   尽管身后有人跟踪,贺洵始终保持着镇定,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   贺洵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仍旧往前走着。   他看见一条小巷,步子一拐,走了进去。   罂粟瞧见贺洵的举动,她皱了皱眉,跟上前去。   贺洵走到隐秘的小巷中,他查看了四周。   确认四下无人后,贺洵决定让江洵出现。   巷子外面人来人往,里头却寂静异常,只有初春的寒风偶尔拂过。   贺洵背靠在墙壁上,合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江洵代替了贺洵。   贺洵的闲散气质骤然收起,原本微微恍惚的眸色变得清明。   江洵一出来,立即就知道了贺洵的用意。   江洵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此地不便多留,江洵立即离开了巷子。   贺洵让自己突然出现,就是想知道跟踪他们的人是什么身份。   江洵从巷子的另外一侧绕出,重新回到了马路上。   他刻意模仿贺洵的行为,不令人发觉。   若是江洵仍旧维持他的性格,被认识贺洵的人瞧见,定会发现异常。   江洵的直觉比贺洵敏锐得多,他立即确认了那人的位置。   那人隐于暗处,几乎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匿,几乎难以察觉。   那人似乎受过专业的训练。   不过江洵的经验更为丰富,他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洵很快就混进了人群之中,街道繁华,更是为他提供了便利。   江洵故意借助纷杂的人群,甩开了身后那个人。   但是江洵做得并不明显,只会让那人觉得是不小心跟丢了他。   江洵没有立即离开这块区域,而是避开那人,走进了一家茶馆。   江洵站在楼上,向下看去,他要确认是谁在跟踪他。   罂粟看着贺洵进了小巷,之后却发现他从巷子的另外一头走出。   虽然眼前这一幕看似正常,但是罂粟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最后,罂粟发现,自己居然跟丢了贺洵。   贺洵绝对有问题,他掩盖了一些秘密。   若是继续跟下去,罂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罂粟察觉不对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尽管罂粟只停留了片刻,但仍旧被江洵发现了。   江洵看到罂粟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人的身形和他的一个老朋友很相似。   他想起了一个人,罂粟。   看来,她已经离开北平,来了上海。   江洵清楚,罂粟跟踪贺洵的目的,定是因为叶楚。   罂粟到上海来,想必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暂时不会拆穿她。   ……   这日,陆淮去了叶公馆,接叶楚去吃午餐。   黑色的汽车停在门口,陆淮透过后视镜,看向四处的街道。   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几个行人。   陆淮发现了一件事,近日他同叶楚约会的时候,背后似乎总有一双眼睛。   但他已经确认过多次,从他出门到叶公馆的路上,没有出现可疑的人。   证明那个人不是在跟踪他,而是在跟踪叶楚。   那人极为谨慎,陆淮并不能单独行事,通过自己的方式揪出他。   因为那个人的目标是叶楚,陆淮做得太过明显,就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车门打开了,叶楚坐了进来。   陆淮回过神来,看向她,他不由得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长发。   叶楚随口问起:“方才在想什么?”   陆淮靠近她,吻了一下她的脸,语气淡然:“没什么,有人在跟踪我们。”   叶楚怔了一怔。   他们并不知道,罂粟受过专业的训练,执行任务多年,她岂会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叶楚:“那人是谁?”   陆淮:“我们今日.逼他现身,如何?”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先前在北平,有一回他们遇到了江洵的委托人。   那个委托人不容许他和叶楚有亲密接触,甚至因此开了一枪。   但陆淮追过去时,那人早已消失无踪。想必他对叶楚极为关心,若是又看到相似的场景,不知是否会再露马脚?   叶楚思索片刻:“你怀疑和江洵的委托人有关?”   陆淮俯身埋在她的发间,嗯了一声。   沉沉声线从她长发那里传来,他的呼吸也似乎沿着发丝攀了上来。   在封闭的汽车里,叶楚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她很快开口:“这是叶公馆门口。”   他们应该多注意影响才是。   她抬眼看向漆黑紧闭的大门,门口无人,松了一口气。   陆淮继续埋在那片清香中:“怕什么?”   他察觉到她身体一松,晓得叶公馆那边没有人在看。   陆淮探进长发里,双唇贴上,吻了一下她的脖颈。   他的理由充分:“他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待到叶楚想要伸手推他时,陆淮已经停了动作。   陆淮整理好她那头被他弄得凌乱的长发,安分严肃地坐在座椅上。   他发动了汽车:“我们看看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车子渐渐往马路上开去,离开了叶公馆。   今日,他们是准备去一家餐厅用餐的。   汽车经过了繁华的上海街道,停在了法租界一间餐厅的门口。   初春时分,阳光晴好,他们两人下了车。   陆淮替叶楚开了车门,她刚下车,肩膀上立即有一只手覆了上来。   陆淮搂叶楚进自己怀中,单手关了门。   他们一边往里走,陆淮一边用余光看着四周的情况。   马路上,声音喧闹,人来人往,看上去似乎没有异常之处。   但他知道,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陆淮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间,动作极轻。   他的语气温柔:“小夫人,走吧。”   声音仅容叶楚听到,夫人这词也只落进了她的耳中。   当然,只有他们两人才会明白这个称呼的用意。   他们并肩走进了餐厅中,举止亲密,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一个侍应生迎了上来:“三少。”   他领着两人坐下,叶楚却发现了这家餐厅没有别的客人。   她心生疑惑,问:“其他客人呢?”   陆淮搁下手中的菜单,微笑:“有旁人在,会影响到我们的事情。”   叶楚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淮已经凑了过来,她的呼吸温热,朝他而来。   外面的人能透过玻璃墙,看清这家餐厅里的情况。   虽说陆淮和叶楚坐在大厅中间,路上行人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但若是那人紧盯着他们,定会发现。   陆淮仅是靠近叶楚,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面容清晰可见。   他的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一会,没有别的举动。   但在这段时间,餐厅却安静万分。   陆淮这次又用相同的办法试探,此人却不敢现身。   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这人已经知道了陆淮的用意,所以不会再次落进陷阱中。   要么就是他的身份特殊,不能在上海露出马脚。   陆淮直起身,他和叶楚的呼吸彼此分离。   他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一个关心叶家却又不能在上海现身的人,会是谁?   叶楚皱眉:“他是不是不会出现了?”   陆淮肯定了她的想法:“我确定他就在外面,但他这次更加谨慎了。”   他的视线望进叶楚眼中,语气遗憾:“有些可惜罢了。”   叶楚问:“可惜什么?”   陆淮伸出手,把玩起叶楚的长发,用手指摩挲着。   他的话中暗藏深意。   “这是陆家名下产业,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叶楚立即明白了陆淮的用意。   她扫视了一眼,大堂里的那些侍应生果然都不见了。   他们并不是受了谁的命令,只是看见了三少带了叶二小姐过来,十分自觉地离开了。   叶楚开了口:“陆三少。”   她又提醒他一句:“公众场合请注意影响。”   陆淮忽的一笑:“其实我也不喜欢当众亲密。”   他低头,在她的那一缕长发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陆淮一本正经地同她讨论:“不如我们回车里?”   叶楚:“……”   陆淮笑了一声。   他怎会真的在此做些什么,只不过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夫人果然还是有些放不开。   陆淮站起身子,不再逗弄她。   “听说法租界开了一家新餐厅,我带你去尝尝?”   他知道,按照叶楚的性子,定是不想再留在此处用餐了。   叶楚点了点头,起身随他离开了。   等到三少带着他的小女友走了,那些人又重新走了出来。   陆淮下楼,他们坐进车里。   黑色的汽车缓缓发动,开进了上海滩繁华热闹的阳光里。   另一头,餐厅对面的咖啡馆中,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她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冒着热气,但没有动过。   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却能看清楚周围情况。   那人正是罂粟。   待到他们进去后,罂粟便进了对面的咖啡馆,观察着那边的动向。   她看着那辆远去的汽车,眸光极深。   罂粟已经听说了陆三和叶楚交往的消息。   尽管叶楚已经十七岁了,符合民草法案的婚配年纪,但在她看来,叶楚还是一个孩子。   罂粟对她的回忆,仍是当年那个缠着姐姐的妹妹。   罂粟知道,叶楚已经长大,她也拥有了自主选择伴侣的权利。   从各方面来看,陆淮确实很适合叶楚。他现在待她也极好。   但她心中仍是放心不下……   阳光落在桌上的那杯咖啡上,银制勺子上闪着细小的光。   罂粟目光沉沉。   她的念头百转千回,终究化为一个想法。   只盼望叶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希望他珍重她、保护她、疼惜她。   但愿……   他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令人变得懒散,尽管时间稍晚了一些,但日万还是必须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17章 第217章   上次, 叶楚偶尔碰到了苏明哲和温聿生。   她认出温聿生正是上辈子诱骗苏明哲堕落的人, 她知道两人已经相识,于是跟踪了温聿生。   没想到叶楚竟发现了温聿生滥赌的秘密,而且还知道他竟欠了赌场不少钱。   之后,叶楚让暗卫盯紧了温聿生。   只要温聿生一有异动, 就立即同她汇报。   温聿生欠了这么多钱, 定会焦头烂额, 寻找法子应对。   若是在这个时候仍与他接触的人,也有着极大的嫌疑。   今日,叶楚无事, 待在家中。   这几天温聿生都没什么动静,自从被人赶出赌场后, 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 没有出门。   叶楚并未发现他的不对之处, 但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这时,白瑛走进房间, 叶楚心头一凛,她晓得温聿生那边可能有了动静。   白瑛点了点头:“二小姐。”   她是陆淮安插在叶公馆的人,她过来定是替暗卫传话的。   白瑛开口:“方才温聿生行踪诡秘, 似乎和人约好了地方见面。”   叶楚立即问道:“在哪个地方?”   白瑛回答:“安清阁。”   叶楚皱了皱眉,她知道这是一家餐厅,而且这名字有些耳熟。   很快,叶楚就想起来了。   陆淮前几日和叶楚提过,他说沈九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 名字正是安清阁。   若是这家餐厅是沈九的产业,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叶楚立即给沈九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才传来了沈九慵懒的声音。   “哪位?”   叶楚开口:“我是叶楚,想问你借样东西。”   沈九毫不犹豫地答应:“你想要什么,就说罢。”   叶楚:“你前阵子开了安清阁,现在能否借我个房间?”   沈九立即清楚了叶楚的意思,他名下的不少产业都会有几间秘密房间。   现在叶楚想要“借东西”,定是要使用这些房间。   沈九忽的一笑:“我马上替你安排。”   他顿了顿:“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记得同我说。”   叶楚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做好一切准备后,叶楚亲自去了那家餐厅。   这时,温聿生才刚刚进了房间,和他约定见面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时间还来得及。   叶楚已经来到了秘密房间中,沈九会让手下寻个由头,将温聿生他们引到隔壁的房间。   此时,温聿生正在房间里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他神情焦急,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没过多久,有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他径直走向温聿生的房间。   叶楚听到汇报后,立即安排了侍应生过去。   那个男人面容平平,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普通不过了。   那人走到房门口,敲响了门。   温聿生先是一惊,停下了步子,随即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温聿生有些紧张:“请进。”   那人镇定自若,走进了房间。   房门合上,将房内的一切关在了里面。   温聿生踌躇着开口,语气恭敬:“先生,您之前同我说过,说是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不知道……”   那人抬眼看向温聿生:“我的确有法子,不过还需要你的配合。”   温聿生心中一喜,面上也带出几分来。   最近他为欠赌债一事发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渡过这一关。   昨日,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是能够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不过,需要同他见上一面。   虽然温聿生和此人素未谋面,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抓紧。   温聿生连连点头:“我定当配合。”   那个男人刚想开口,敲门声忽的响起。   那人立即皱紧了眉,眼底一沉。   温聿生怕那人生气,立即解释:“方才我替先生点了午餐。”   那人仍旧皱着眉,但是神色稍微放松了些。   温聿生说了一声:“进来。”   侍应生推门而入,手上托着盘子。   “这是您点的清蒸鲈鱼。”   侍应生将装在白瓷碗中的鲈鱼放在桌上,随即拿起盘中的另外一道菜。   “这是罗宋汤。”   罗宋汤盛在白底蓝花的陶瓷碗中,碗口很高,看上去很沉。   侍应生拿起罗宋汤,他的动作看似轻缓,正要放到桌面上时,手腕一扭,尽数倾倒在桌面上。   不过,侍应生下意识避开了客人,倒下的汤水全往另外一个方向流出,半点也没沾染到客人身上。   温聿生和那个男人见到这一幕,都立即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侍应生一面说着抱歉,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他低垂着头,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餐厅的经理立即赶了过来,他看到这副场景,马上开口:“真是抱歉,我们会为您提供另外一个房间,是安清阁最好的包厢。”   “今日的午餐费用全部由我们负责。”   虽然温聿生神情不豫,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经理将两人领到了叶楚隔壁的房间,为他们重新上了午餐。   等到侍应生上完饭菜,温聿生开口:“我不希望再有人进来打扰我们谈话。”   侍应生立即应下,退出了房间。   温聿生转过头对那人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断了先生的说话。”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刚才浪费了他不少时间。   如今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也好早早离开。   那人看向温聿生:“你最近是不是交了一个新朋友?”   “是苏家大少爷,苏明哲。”   那人的声音落下,清晰地传到隔壁的房间。   叶楚听到苏明哲的名字,立即凝神听去。   这人果然有古怪。   温聿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他是我生意上的朋友。”   犹豫片刻后,温聿生问道:“不知苏公子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才刚刚与苏明哲相识,却不晓得这人为何要提起苏明哲。   那人又问:“你同他的关系如何?”   温聿生心中虽有疑惑,但是仍旧接着说道:“我们只是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并不是很熟。”   那人点头:“接下来,你只要不断接近苏明哲,和他搞好关系。”   “成为他真正信任的人。”   温聿生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似是有些不安。   温聿生问:“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尽管他和苏明哲才刚认识,没有相处多少时间,但是他清楚,苏明哲性子极好,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不过,眼前这人为了让自己接近苏明哲,不惜为他解决债务问题……   温聿生不知道苏明哲是否结了仇家,现在那些人找上门来,是否要对付他。   但按照苏明哲的性子,不像是会招惹是非之人。   那人冷笑一声:“你何必管这么多事,我要对付的是可不止是苏明哲,而是整个苏家。”   “我让你取得苏明哲的信任后,还会有下一步的任务。”   温聿生心中一紧:“可是会对苏明哲不利?”   那人听到温聿生的话,似乎觉得很可笑,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   “若是我说会,你难道就不做了?”   温聿生听出那人话中的含义,忍不住咬紧了牙。   那人又接着开口:“你既然已经应下,就不要犹豫,不然……”   顿了顿,那人讽刺:“你的赌债就要由你自己负责解决了。”   温聿生脸色发白,手指颤抖着。   那人嘲笑道:“你也不想被赌场的人砍断手脚罢。”   温聿生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沉重:“我会做的。”   过几日,他必须还掉一部分赌债,不然那些人就会找上门来。   他别无选择。   那人站起身来,椅子滑过粗糙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们的合作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还想得到更多的好处,必须好好表现。”   那人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扔到温聿生面前的桌上。   “你先拿去还掉一些赌债,之后的钱。我会先看你的表现,再考虑要不要给你。”   他提醒了一句:“拿钱办事,记得把嘴巴闭紧点。”   那人说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内只剩温聿生瘫在座位上,他浑身冰冷。   等到温聿生缓过神来,他才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信封。   温聿生将信封放进了口袋中,站起了身子。   温聿生步子缓慢,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餐厅。   方才两人的对话,全部落进叶楚的耳中。   叶楚心下一沉,回去之后立即将那个男人的面容画了下来。   叶楚让人拿着这副肖像画,根据线索去调查,发现那个男人姓戴,他的名字名叫戴衡。   叶楚查出这个人的名字后,立刻查了戴衡的身份。   此人果真和戴家有关联。   戴衡是戴士南远亲,目前暂住在上海,戴士南常年住在南京,两人并无过多交流。   更何况,戴衡同苏家从无往来,若是他来寻仇,苏戴两家也没有恩怨……那么,他为何会利用温聿生来陷害苏明哲。   叶楚不由得怀疑,戴衡此番行事,背后是否有人授意。   这个人会是戴士南吗?戴士南想要让苏家倒台的目的是什么?   又或者,戴衡背后另有其人,他只是另一颗棋子罢了。   戴衡背后的人,又想要弄垮苏家,又想要置身事外,因此他故意找上戴衡,转移注意力,将此事推给戴家……   会是董鸿昌授意的吗?但他又和苏家有着什么样的恩怨?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但是叶楚的思路愈发清晰,她知道,这些事不会凭空发生,所有一切看似无序的事件背后,一定有着隐秘的关联。   叶家、苏家、戴士南、董鸿昌……只要理清这些关系,便能揪出真相。   ……   上回,罂粟跟踪了陆淮和叶楚后,他们两人就做了一个决定。   那人极有可能是江洵的委托人。既然他对叶家关心,若是他在上海的话,想必定会再次跟踪叶楚。   因此,他们两人设了一个局,要引出他来,逼他在他们面前现身。   天光微亮,一辆汽车驶离了督军府,前往天兴号布庄。   今日陆淮先去天兴号布庄布置事情,叶楚之后再到。   前几天,陆淮的手下已经慢慢进入天兴号布庄,伪装成那里的顾客。   这家店本就是陆淮的,他追求叶楚时,就买下了这个布庄。   谁都没发觉布庄里已经被做了手脚,一切做得悄无声息。   每个容易逃脱的房间,以及拐角处,都有陆淮的人,那人即便发觉了,也无法逃脱。   万事俱备,只等叶楚引那人前来。   今日,阳光晴好,雪白的云朵浮在空中,温煦的微风吹了过来,极为舒适。   叶公馆。   天光愈加亮了起来,叶楚走出叶公馆,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周围一眼。   四下并没有车辆,街道上空荡荡的。   阳光安静地落下,越加显得街道上静谧万分。   不过,叶楚清楚,那人很关心自己的行踪,他极有可能就隐在周围,只不过不想让她发现罢了。   叶楚收回了视线,上了叶公馆的车。   叶楚的神色极为平静,只要那人在这里,他的车辆一定会跟上来。   汽车缓缓发动,待到叶公馆的车离开,过了一会儿,一辆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正是罂粟。   罂粟看着前方,目光沉沉。   平日叶楚在上学,与叶楚接触的人大多是学生,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今日放了课,叶楚去外头,上海滩的人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罂粟不放心叶楚一个人待着。   因此,罂粟很早就把车停在了叶公馆附近。等她确定叶楚没有危险后,就会放心离开。   罂粟驱车跟在叶公馆的车后面,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叶公馆的车往街道上驶去,街道上声响渐大,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不少。   叶楚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但她没有发觉跟踪的车辆。   叶楚目光深了几分,那人似受过训练,懂得如何隐藏行踪。不过,叶楚有种直觉,那人就在后面。   局已设好,她会静静等待那人的出现。   罂粟一直注意着叶公馆的车,过了一会儿,叶公馆的车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罂粟抬眼看去,天兴号布庄。   天兴号布庄是上海滩最大的布料店之一,那里有着最时兴的布料。   名媛小姐们经常会来这里,挑选喜欢的布料。   看来叶楚想要制作新衣。   罂粟停下了车,她把车停在一个地方,那里位置隐蔽,还可以看清布庄里的情形。   罂粟的目光落在布庄前,她凝神看着。   叶楚走进了布庄,一楼有很多柜台,里面放着各色布料。   叶楚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她在一个柜台前停下脚步,细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楚抬起头,似是问了店员几句。   店员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匹布料,递给叶楚。   布料放在桌上,叶楚低头看着布料,伸出手,碰触了一下料子。叶楚似是对布料并不满意,她离开了这个柜台。   叶楚来到另一侧,止了脚步。然后,她向店员询问,店员又拿了几匹布料过来。   看上去叶楚真的是来挑选布料的,没有引起罂粟的怀疑。   叶楚在一楼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脚往二楼走去。   陆淮在二楼等她。   叶楚推开门,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   叶楚抬头看去,一个人长身而立,五官冷峻,正是陆淮。   楼上没有其他人,此时,四下安静得很,声响轻微。   叶楚关了门,看向陆淮。   陆淮早就听见了动静,他晓得是叶楚来了,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陆淮往前走了几步,行至叶楚身侧:“人来了吗?”   近段时间,那人一直跟在叶楚后面。今日,叶楚来了布庄,想必那人也会跟来。   叶楚点头:“他跟在我身后。”   “那人极为谨慎。”叶楚继续开口:“但是他并没有发现我们在设局引他出来。”   叶楚特地在一楼逗留了很久,假装在挑选布料。   头顶是明亮的灯光,落在叶楚的眉间,愈加显得叶楚皮肤雪白,气质清冷极了。   陆淮的视线直直落在叶楚身上,不曾移开。   他微微俯身,凝视着叶楚的眼睛:“叶二小姐,你的戏演得不错。”   陆淮的声音沉沉落下,比方才低了几分。   叶楚并不退步,笑道:“陆三少,你也配合得很好。”   陆淮与叶楚的距离极近,陆淮能感觉到叶楚轻浅的呼吸声,她身上的清香向他袭来。   陆淮的眸色深了几分。他直起身子,站在原地。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淮轻笑了一声:“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为了避免那个人发现异样,布庄这边除了客人,并没有被严密看守。   他的手下已经在附近等待了,只要听到他们的信号,就会立即包围这里。   叶楚不答,周围静默至极。   下一秒,叶楚伸出手,掀开陆淮的大衣。   陆淮站在那里,眼底隐有笑意,他并未有所动作。   叶楚垂眼,不看陆淮,手继续往里伸去,探向他的身体。   冰凉细腻的触感从陆淮的胸膛掠过,很快就散开了。   叶楚从陆淮的西装里拿出一把枪,在手中握紧。   他的视线落在那把柯尔特上,露出微笑。   两个人极有默契,屋子里静默无声。   子弹上膛,叶楚忽的抬起手,举起了手中的那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上面的屋顶。   她嘴角浮起笑意,与此同时,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骤然撕裂了寂静的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218章 第218章   方才罂粟一直看着叶楚, 她看见叶楚往楼上走去。   二楼放着的是更高级的布料, 想必叶楚要去那里看看。   罂粟没有收回视线,仍盯着天兴布庄,注意着那里的动静。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 叶楚还未下楼。   虽说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不大, 但罂粟看不见楼上的情形,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时,寂静中倏地响起了几声枪响,清晰地落进罂粟的耳中。   罂粟心一紧。   枪声是从布庄二楼传来的, 莫非叶楚出事了?   罂粟立即下车,快步往布庄走去。   布庄传来枪声, 街道也骚乱了起来。大家都想要离开布庄, 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只有罂粟逆着人群, 往布庄走去。   心里担忧叶楚,罂粟的心绪有些乱。再加上陆淮的手下隐藏得很好, 罂粟并未发觉不对。   罂粟的脚步很快,神色也没有先前那般冷静。   她径直上了楼。   罂粟心里的担忧愈加浓了,现在叶楚还未下楼, 她有没有受伤?   但是罂粟很快就把担忧隐下,她的手伸向大腿外侧,那里有一把冷硬的枪。   她握着枪,继续向上走去。越靠近楼上,她的神色越冷。   行至二楼, 罂粟推开门,立即拿枪指着屋内的人。   光线照亮了屋内的情形,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叶楚,另一个则是陆淮。   两人神色平静,正看着她。   罂粟眼眸一紧。   她中计了,这是叶楚他们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这时,罂粟身后也传来了很多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罂粟晓得,她被包围了。   紧张的空气缓缓流动,罂粟神色未变,心里百转千回。   现在形势对她来说并不利,她要先放低姿态。   罂粟缓缓放下了枪。   方才罂粟进来时,叶楚怔了一下。   进来的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件旗袍,身材极好。她的面容极为普通,想来是做了易容。   枪声响起,这人却仍往楼上走,她必定就是那个跟踪自己的人。   叶楚开口:“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   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叶楚自然要问个清楚。   罂粟不答。   空气有些沉闷。   原来叶楚他们早就发觉了自己在跟踪叶楚,这次设局,就是为了要弄清楚她的身份。   不过,罂粟早就决定了,她永远不会告诉叶家人她是谁。   陆淮一直注意着罂粟的神色,发现这人即便被包围了,她依旧神情自若。   此时身处下风,她却能保持镇定。   陆淮忽的问了一句:“你是那个委托人吗?”   罂粟目光一凝。   然后,她否认:“我是受人委托来照看叶家的。”   陆淮并没有全然相信罂粟的话。   如果真按这人说的,是委托人叫她来的,那江洵与她都是受那人所托,他们一定认识。   陆淮顺着罂粟的话问道:“你与江先生是什么关系?”   罂粟声音平静:“无可奉告。”   江先生和她提过,他告诉过叶楚他们,他是受人委托。但是除此之外,江先生没有透露半分。   陆淮想旁敲侧击,试探出她的身份,她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他们早已料到,这人不会说出什么。   陆淮问:“北平那次是你吗?”   陆淮和叶楚在北平的时候,叶楚遭遇枪战,一个人出手帮了叶楚。   后来,陆淮为了引出那人,故意对叶楚做一些亲密举动,那人开枪警告他。   陆淮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她。   罂粟点头:“是我。”   这件事情没必要隐瞒他们。   罂粟开口:“委托人叫我照看叶家,叶楚有危险,我自然会出手。”   罂粟顿了一顿:“至于……”   话未说完,但她指的是陆淮故意和叶楚举止亲密这件事。   她看向陆淮:“委托人担心有人会轻薄叶楚,所以我就开了枪。这是委托人的意思,我当然会照做。”   罂粟神色未变,一字一句道。   她这话还有提醒陆淮的意思。   现在陆淮和叶楚在交往,但陆淮如果做了对不起叶楚的事,她还是会做一些事情的。   陆淮神色微动,没有开口。   叶楚问了一句:“委托你照看叶家的人是谁?”   罂粟看了叶楚一眼,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沉默了半晌,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敛了下来。   罂粟开口:“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声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极为清晰。   叶楚的视线一直落在罂粟身上。   不知怎的,即便她做了易容,叶楚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亲切。   而且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陆淮目光深沉。   这个女人虽在跟踪叶楚,但她确实对叶楚没有恶意。在叶楚遇到危险时,她还会出手相帮。   况且,她口风极严,他们也不能再问出什么。   陆淮示意手下退开,让这个女人离开。   手下离开了二楼,罂粟的身后只剩下寂静的空气。   但是罂粟没有移动。   “有事情的话,你们可以找我。”罂粟看了叶楚一眼,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罂粟又开口:“这是我的号码,到时候你们可以联系我。”   然后,罂粟才转身离开。   待到罂粟走后,陆淮和叶楚继续留在天兴号布庄。   巡捕房的人听到了枪声的动静,立即有人来了布庄。   警员知道这家布庄是陆三少的,当他们发现布庄里的人正是陆三少和叶二小姐时,就没有再管此事。   但警员并不晓得,这两个人在布庄里做些什么,竟开起了枪来。   只是没有想到,叶二小姐表面看上去那样文静,私下里却在玩枪。   不过,先前在尚公馆,叶太太险些遇刺,陆三少和叶二小姐一同开枪这事,上海滩人尽皆知。   说不定陆三少中意的正是她不同于别的名媛的那些特质。   天兴号布庄的枪声原是一场花边新闻,这件事在巡捕房中议论一番也就罢了,警员不会在外面乱讲。   陆三少和叶二小姐的恋爱癖好也无人传出去。   ……   应付完巡捕房的人后,陆淮和叶楚没有在布庄多留,两人分头离开,一个回了督军府,一个回了叶公馆。   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叶楚快要睡了,陆淮又悄然来到了她的房间。   静默无声的夜里,轻微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起,门外随即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夜已经深了,不会有旁人过来,若是外面那人是母亲,她定会出声。   叶楚知道门外的人一定是陆淮,她自是替他开了门。   像往常一样,陆淮进了屋子,将大衣搁在了门旁的桌子上。   关上门后,叶楚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今日在布庄已经见过面了,但在巡捕房的人来了以后,陆淮便让叶公馆的司机送她回去。   陆淮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今日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是何身份?”   叶楚:“她和叶家的人有关系,但我……”   但我总觉得她有些亲切。   叶楚没有讲出下半句话,她并不知道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叶姒死亡已久,这是叶家人都已经认定的事实,更何况叶楚重生一世,接受此消息更久。   这两辈子,她没有听说过叶姒别的消息,若是将罂粟往这一处去联想,未免也太草率了。   她也不能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   叶楚摇了摇头,换了一种说辞:“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陆淮若有所思。   他心中倒是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但此事太过荒谬,他必须调查清楚后再告诉她。   这个女子关心叶家,甚至尤为在意叶楚,她的身份十分可疑。   如果当年叶大小姐失踪一事另有疑云呢?   尸身面容模糊,仅凭一件衣服就断了案,多年来,她确实从未出现,叶家人也早就认为她已经死亡。   要是陆淮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么多年来,叶姒去了哪里?   她枪法很准,善于隐匿身形,再加上她高超的追踪技巧……   是什么人让她学会了这些本领,又是谁让任何人都追查不到她的下落?   陆淮知道,只有那些秘密组织或者特工机构能办到。   叶姒会是哪一方的特工?   陆淮眸光渐深,沉思不语。   叶楚出声问道:“陆淮,你有什么想法?”   陆淮的视线落进叶楚眼中,她的目光真切,从不怀疑他。   她有可能是你的姐姐。   这句话,他不能说。   如果事实证明是假的,那么叶楚就会失望,他不想看见她失落的样子。   陆淮望着她的眼睛,忽的开口:“我只是在想,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叶楚嗯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他有事瞒她。   但她并不多问,她晓得他心中之事,总有一天会告诉她。   与此同时,叶楚也隐瞒了陆淮一个想法。   今日那个女子并不多言,是否因为她不信任在场的某个人。   这个人先前跟踪自己,说明目标是她,而不是陆淮。   如果她还会继续跟踪自己,叶楚要找机会再同她见一面。   在陆淮不知道的情况下,叶楚想要试探出她的真实想法和身份。   陆淮和叶楚,两个人各怀心思。他们面上都带了一丝笑意,想法一致。   这件事,必须瞒着他/她做才行。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时间寂静地流逝着,屋子里似乎有些冷了。   窗子分明是关着的,初春的夜晚,料峭寒风仿佛能透过玻璃窗钻进来。   但他们的目光却又不冷,除了身体的温度以外,相接的视线也愈发灼热了起来。   夜已深了,窗子外面是阴阴沉沉的夜幕和清冷安静的月光。   屋子里面是冰冷的空气和炙热的目光。   似乎是陆淮先开始的。   他俯下身来,低头吻上叶楚的嘴唇。   她柔软的唇是温热的,仿佛融化了他周身冰冷的气息。彼此鼻息相缠,相互温暖着对方。   陆淮的呼吸萦绕在她面前,舌尖探进牙关,勾住她的舌,肆意妄为。   叶楚脸颊泛红,呼吸声重了些,被他压在了墙面和他的身体之间。   他过来的时候,叶楚已经快要睡了,现在她身上穿着睡衣。   不知是否因为房间冷了些,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唇齿交缠时,陆淮的手抚上了叶楚的脊背。   隔着一层极薄的衣衫,他灼热的手指沿着她的肌肤往下滑去,落在她的睡衣下摆。   陆淮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叶楚的睡衣,单手勾住她的纤腰。   他的手指抚摸着腰侧,摩挲着她洁白细润的皮肤。   激起酥麻的感觉,一阵又一阵。   叶楚的身子被撩拨得敏感,她有所反应,不由得环住了他的脖子。   但她很快借力翻在陆淮的身上,反客为主般将他压在墙上。   陆淮微微一怔,叶楚抓紧他轻薄自己的手。   那只手立刻从她的睡衣里离开了。   陆淮睁开眼睛,望进叶楚的眼中。   既然她要同他这样玩,陆淮忽的来了兴致。   他双手搂紧她的腰,两人再次换了一个姿势,他将她的身子顶在墙上。   陆淮笑了一声:“夫人,你学得不好。”   他的视线直直落进她的眼里,声线低沉地落下。   他的气息缠在她的耳朵:“是不是还要我再教你一遍?”   话音刚落,陆淮就吻了下来。   许是因为两人的动作过大,他的大衣早就落在了地上。   陆淮的技巧比叶楚纯熟多了,与先前那个吻不同,他的吻极为强势,充满了侵略性。   他尚未在她唇间停留太久,又很快抽离。   叶楚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陆淮,两人的视线渐渐恢复了清明。   陆淮的语气带着调笑:“学不会吗?”   叶楚眼睛一眯,伸手抓住陆淮的领带,她的脸朝他靠近。   五官贴紧,嘴唇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动作。   他们的鼻尖相贴,在暧昧情愫中,竟隐藏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时,陆淮的领带竟然松了。   领带往下一滑,正好被叶楚的手抓紧。   她怔了一怔。   原来,方才在她握紧领带的时候,陆淮就自己伸手解开了。   他往后一退,十分自觉地离开她的身体。   陆淮望着叶楚,眼底含着笑意。   他的目光在那条领带上停留了一秒。   陆淮的语气严肃:“任凭夫人处置。”   他的言语却暗藏深意。   叶楚抬了抬眉,拿住领带,双手绕到了他的身后。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她用手臂环住他时,两人已经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贴在了一起。   为了迁就叶楚的动作,陆淮转过身去。   她借势一压,他只能靠在墙上。   叶楚微微用力,领带系了一个结,束缚住了陆淮的手腕。   他的双手再也不能得寸进尺。   陆淮转回身来,叶楚的表情极为认真,他看着她。   陆淮忽的开口问:“夫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叶楚不答,唇边露出微笑:“你不是说任凭我处置吗?”   陆淮笑了一声:“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在他们一来一回之间,都没有发觉,夜色已经愈发深沉了。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窗外的光落了进来,映亮了屋子。   他们的身影在彼此眼中清晰极了。   陆淮并不知道叶楚心中想法,即便他的双手被缚,依旧坦然极了。   他试图从她眼底看出什么,不过,他的小夫人隐藏得极深。   陆淮牵起唇角,笑着看她。   她的眼中隐隐藏着光亮,他倒是有些期待。   叶楚踮起脚来,伸手勾住了陆淮的脖子。   他怕她站得太久,俯下身来,由着她动作。   叶楚的手指从陆淮眉间往下滑,掠着笔挺的鼻子,落在他的唇上。   她用指尖轻轻点着他的嘴唇。   一下又一下,靠近他,又远离他。   叶楚的身体极为自然地贴在陆淮身上,他已经被她系了双手。   她温热的气息袭上来,又离开他。   叶楚分明是在故意撩拨他,却又不多做半分。   她要让他看着,但做不了任何动作。   叶楚的脸靠近几分,双唇贴紧他的耳朵。   她在他耳边轻声讲话,声线缠了上去。   她极为温柔地唤了一声:“陆淮。”   在沉静的夜晚,叶楚的呢喃便愈发诱人了。   她认真地问:“不能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陆淮挑眉,似在思索要如何回答她。   叶楚却没料到,她在他耳旁讲话时,主动将自己的脖颈递到了他的唇边。   这时,陆淮覆上唇,吻着她白皙的肌肤,动作轻缓。   顺着她的脖子,他一路吻下去,酥麻感也一路往下延伸。   抵达了她敞开的领口……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提供的领带梗,这个梗还没结束,下章继续。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给反击的叶楚求营养液。   ☆、第219章 第219章   陆淮的唇越往下滑, 感觉到她的肌肤竟更加细嫩。   他的动作很快, 叶楚依旧贴在他耳侧,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叶楚的衣服,已被陆淮的吻带得更加凌乱了起来。   春.色渐深。   陆淮的动作温柔极了。   叶楚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离开了陆淮的身体。   身后袭来冰冷的空气, 温热触感不再。   睡衣扣子甚至没有解开, 但领口已经滑落到了下面。   陆淮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瞥过去。   他缓缓开口:“天太冷了,要穿好衣服。”   陆淮的语气镇定, 仿佛方才的事情并不是他做的。   这时,他忽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双手虽被领带束缚在身后, 但动作却丝毫不受限制。   陆淮不能用手, 于是, 他十分淡定地咬住了叶楚的领口,将其往上一拉。   她的衣服整齐得很, 好似无事发生。   叶楚又是后退,她冷笑了一下:“你的动作倒是挺灵活的。”   陆淮也笑了,言语暧昧:“夫人, 我已经被你绑住了。”   他的话听上去好像很合理:“不用嘴,用什么?”   叶楚不答,只是继续与他隔开距离。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僵持在那里。   陆淮凝视着叶楚,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脸, 她细润的皮肤已经愈发红了。   他没有任何动作,拖延了一些时间。   叶楚并未察觉到陆淮眼底异样,只在他有动作时,身体一僵。   此刻,竟有一只手搂上了她的纤腰。   不知何时,陆淮竟自己解开了那条领带。   叶楚被他往前一带,搂紧怀中。   陆淮单手搂她,叶楚被迫转身,被他压在墙上。   他另一只手上拿着那条领带。   叶楚忽的感觉到有什么覆上了她的眼睛。   她眼前一黑,布料的质地轻柔,将视线完全遮挡。   陆淮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方才让夫人主动,是我的错。”   “现在还是我来吧。”   叶楚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在黑暗中听见他低沉暧昧的声线。   陆淮轻啄她的下巴,直到吻上了嘴唇。   深夜寂静,叶公馆众人早已沉睡。   而在叶楚的房间里,气氛愈发热烈。   他们唇齿交缠,彼此呼吸也近到没有距离。   他伸手覆上,隔着一层极薄的睡衣,感受着那抹丰润。   她的身体被吻到瘫软,这次并没有抗拒。   过了一会,陆淮微微直起身,从她柔软的唇上离开。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放慢了速度。   两个人一边亲热,一边竟谈起了正事。   陆淮吻着叶楚的脸颊,随口问起:“前几日,你去沈九的茶楼做什么?”   在他的攻占下,她的声音柔得仿佛化成了水。   “我找到了那个带着表哥抽大烟的人。”   陆淮嗯了一声,他知道前世苏明哲是什么结局。   前世,苏明哲本是苏家人最重视的接班人,但后来却堕落烟馆。   苏明哲因叶楚而死,陆淮眼睛一沉,并未说什么。   “买通他陷害表哥的人……”   叶楚的声音沉了几分:“是戴家远亲。”   察觉到叶楚的情绪有变,陆淮很快俯身吻着她,像是安抚一般。   叶楚开了口,语气已经松了下来:“这件事我来解决。”   她的眼睛虽被他的领带束缚,却寻到他的嘴唇,回了他一个吻。   “不必麻烦你。”   陆淮点头:“好。”   他当然相信她的能力。   陆淮伸手抚上叶楚的后脑,解开了那条领带,望进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   叶楚仅穿了一件睡衣,陆淮抱起她的身体。   似是怕她冷了,他抱她坐在他腿上。   他们开始整理上海滩最近发生的事情,金刀会的闵爷已经开了百乐门。   此事又是提前发生。   在前世,闵爷分明是在他们两人结婚后,才来到上海的。   陆淮和叶楚多疑极了,不可能不怀疑他。   他们都记得,前世,闵爷原和沙逊合作,后来,金刀会壮大后,他和沙逊反目,无人知道原因。   闵爷前世从不违背和平饭店的规矩,安分守己,而这一世……不知他是否有所改变。   因为今生出现了很多不定因素,例如先前寒塔寺的净云方丈,竟是莫清寒的手下。   他们必须等待,看看他到底是何目的。   闵爷只是在上海发展势力,还是另有原因?   莫清寒离开上海后,现在会在哪里?   他背后之人是董鸿昌还是戴士南?   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来给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   仙乐宫。   宾客盈门,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   上海新开了一家百乐门歌舞厅,虽然对仙乐宫有些影响,但是仙乐宫的生意仍旧不错。   仙乐宫为了维持之前的盛况,请了不少歌星过来登台,还增加了很多新的娱乐活动。   很多客人看到新鲜的东西,自然会前去,仙乐宫的生意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不过,这样的结果,乔云笙并不满意,他始终还在注意着百乐门的动向。   他总觉得百乐门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乔云笙只能时刻提防着。   舞池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姓孙。   孙四公子的父亲在上海滩是个有名的富商。   他是仙乐宫的常客,桌子上放着各种类型的酒,全都开了瓶。   他面前放着不少酒杯,杯中盛着半杯酒,随着他拿起的动作摇摇晃晃。   孙四眼神迷离,手臂搂着旁边的长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他的面色通红,呼吸之间尽是酒味,一看就知道他喝醉了。   “我们去跳舞。”   孙四忽然起了性子,他拉起那个妓.女长三,脚步踉跄地走向舞池。   舞池中的光线不亮,但是仍然能够看得清周围的情形。   孙四随意摇动着身子,脸上带着迷醉的神情,身上传来浓烈的酒气。   这副情景在仙乐宫并不少见。   不知过了多久,孙四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停下了动作。   他使劲晃了晃头,手指覆上自己的额间,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孙四用力按了按头,身形开始不稳。   长三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孙四公子,孙四公子,你没事吧?”   长三的声音隐约传来,穿过嘈杂的音乐声,到达他的耳朵前,却瞬间消失了。   孙四公子抬眼看向那个长三,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却往长三那边倒去。   当他身子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长三只觉肩膀一沉,那人的头靠在她的颈间,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长三自然扶不住他,她侧头看去,他脸色灰黑,口吐白沫,气息微弱。   任凭谁看到这一幕,心中都会一惊。   长三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将孙四公子的身子放在了地上,向后退了几步。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仙乐宫的注意,仙乐宫的手下立即向顾平汇报,说是这里出了事。   顾平皱了皱眉,立即带着手下一起到了舞池。   舞池中的音乐声仍旧响着,落入耳中。   而地上的那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停止了呼吸。   顾平上前几步,蹲在孙四公子身旁,探了探他的气息。   顾平松了一口气,气息虽是微弱极了,但是他仍旧活着。   “叫救护车了吗?”   顾平站起身,问一旁的手下。   手上赶紧回答:“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通知医院了。”   来仙乐宫的客人都被这一幕弄得心神不定。   顾平一面安抚着客人的情绪,一面让人去调查出事的原因。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孙四公子还处在昏迷中,他立即被送往了医院。   顾平也跟了过去,他必须要将此事调查清楚,才能和乔六爷汇报。   因为孙四被人及时送到了医院,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顾平立即上前询问。   医生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他告诉顾平,这个人喝多了酒,又和其他食物混着吃下。   两种食物相克,产生了毒性。   顾平有些奇怪,仙乐宫的后厨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若是有人点了酒后,他们会反复确认是否能和其他食物同食。   孙四公子是老顾客,他们对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   他点的东西也同平时的一样,后厨怎么可能弄错?   顾平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回了仙乐宫。   此事看似是一次普通的食物中毒,但是背后肯定有蹊跷。   事发之后,虽然顾平已经将其立即压下,但是在第二天,这件事却被宣扬了出去。   有的人说是食物中毒,也有的人说,或许是看不惯乔六爷的人,故意对仙乐宫的客人下毒。   流言越演越烈,分明仙乐宫已经做了保密措施,但是却根本压不住。   就像是有人刻意设计了这个局,如今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经此一事,仙乐宫的生意差了不少,客人也不怎么来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到谣言平息后,仙乐宫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的营业。   之前的大规模中毒事件中,有人在仙乐宫中毒身亡。   最后,那件事情水落石出,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所为,与仙乐宫无关。   除此之外,仙乐宫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因为乔云笙背后的势力是法国人,所以大家都会给仙乐宫几分薄面。   此次,明显是有人故意向仙乐宫下手。   这事动静不小,陆淮和沈九自然也知道。   督军府。   沈九的车子停在了督军府门口。   他下车后,径直来到了陆淮的书房。   陆淮恰好也在书房,他听见开门声,抬眼看去。   来的人是沈九。   一走进书房,沈九立即坐在了椅子上。   “陆淮,你听说了吗?”   陆淮清楚沈九的来意,开口问道:“你指仙乐宫的事情?”   沈九皱了皱眉:“我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陆淮点头:“乔六的仇家这么多,你觉得是谁做的?”   沈九撇了撇嘴:“上海滩这么多帮派,和鸿门都有不大不小的恩怨。”   “谁晓得会不会是哪个帮派的人看乔六不顺眼,才故意做出这样的事。”   陆淮说:“但是先前,鸿门也并未发生此类事情。”   他得出结论:“我们应该把线索锁定在近日出现的人中。”   陆淮顿了一下,问:“你知道金刀会吗?”   沈九略加思索,金刀会确实是近日兴起的一个帮派。   沈九拧起眉:“你怀疑金刀会?”   陆淮不答,问他:“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沈九身子往后靠去:“金刀会是个不大的帮派,但是他们却很团结。”   沈九只认为金刀会是个新帮派,而陆淮却清楚金刀会日后的发展。   别看金刀会现在只是刚刚兴起,但到了最后,金刀会愈发壮大,成为了上海滩三大帮派之一。   若是今生的结果未变。   那么,清会、鸿门、金刀会成为上海滩最重要的帮派,三者互相牵制,形成一个稳定的局面。   陆淮接着说道:“为什么鸿门先前相安无事,但是金刀会一出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得知了一个消息。”   “百乐门的闵爷,和金刀会有关联。”   沈九怔了一怔。   外界的人并不知道百乐门和金刀会的关联,但陆淮拥有前世记忆,他清楚此事。   沈九问:“现在,你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要不要做什么?”   陆淮沉了沉眼:“暂时不必。”   闵爷这个人有用处。   陆淮说:“乔六这么多仇家,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让他去治治乔六也好。”   前世,金刀会极为安分,并未对乔六出手。   或许是因为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还有可能,是前世时间尚早,金刀会尚未出手。   难道说闵爷到上海来,和乔六有关系?   不过,现在这样的局面反倒刚好适合。   金刀会突然出现在上海,甚至还与鸿门有纠葛。   闵爷前世和沙逊反目,想必和此事也有关联。   陆淮正好能够观察一下,闵爷和金刀会到底有何目的。   陆淮收回思绪,他的视线落在沈九身上。   沈九正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陆淮开了口:“清会有你在,我很放心。”   “但是鸿门和金刀会不能联合,他们现在小斗一下,日后才会互不牵扯。”   沈九知道陆淮有分寸,会平衡好这些事。   沈九是清会的头目,同他关系好,陆淮对沈九极为信任。   只要有沈九在清会,陆淮晓得,清会绝不会出事。   而鸿门和金刀会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两者各自为营。   但是,在陆淮眼中看来,如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鸿门和金刀会不能联手。   三者制衡的局面,将会对上海滩的稳定更为有利。   上海滩似乎又要开始乱起来了。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亲密戏删了又改,都用了隐晦的词,不那么明显,大家别举报。   新人物出场完毕,开始搞事。这些人也会像前面的净云魏峥等一样,连成一张网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220章 第220章   叶楚之前觉得戴衡的名字有点耳熟, 但她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直到今日, 她意外从母亲那里听到汉阳这两个字时,才忽然想了起来。   之前陆淮在汉阳监狱的时候,曾经带出来一份黑名单,戴衡的名字就在上面。   因为那份名单在陆淮手中, 所以她才一时没有记起。   戴衡身上有两个可疑之处。   一是他是戴士南的远亲, 二是他在汉阳监狱待过。   汉阳在武汉, 属于董鸿昌监管,所以戴衡到底是谁的人,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但是, 叶楚可以确定一件事,戴衡是莫清寒手中的棋子, 她可以由他入手, 顺藤摸瓜, 找出莫清寒背后的人。   之前莫清寒三番两次接近叶家,现在又派人对付苏家, 证明前世苏明哲被诱吸大烟一事,是莫清寒所为。   叶楚的眼中升起了恨意,神色极冷。   不知道叶苏两家到底与莫清寒有什么样的仇恨, 让他不惜一切,也要毁了他们。   但是,叶楚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眼底的情绪渐渐歇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苏明哲认清温隶生的真面目, 远离温隶生。   然后,再以温隶生作为诱饵,摸清莫清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楚问过苏明哲,他是怎么与温隶生认识的。   苏明哲告诉她,温隶生在一家洋行工作,与他有业务上的往来。   而且温隶生曾经就读于燕京大学,那时苏明哲见过他几面。   如今,他们在上海又碰到了,苏明哲才觉得温隶生有几分亲切。   知道这件事后,叶楚就让暗卫去调查温隶生的事情。   今日,暗卫把消息调查清楚了。   暗卫:“温隶生后来从燕京大学退学,对外称是因为亲人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无力再支付学费。”   叶楚眉头微皱:“他退学了?”   叶楚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暗卫点头:“其实是因为温隶生好赌,他输光了学费,却以为亲人治病为借口,遮掩了所有事情。”   叶楚沉思,这样看来,苏明哲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若是苏明哲知道了温隶生的真面目,他定不会再与温隶生往来。   叶楚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法子。她吩咐了暗卫几句,让他去找一个人过来。   等事情都布置好了以后,叶楚就决定去找苏明哲。   苏明哲在苏家的公司工作,叶楚去了他的办公室。   苏明哲低头,正在思索一单生意,见叶楚来了,他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看向叶楚。   “阿楚,你怎么来了?”   叶楚:“表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决定带苏明哲去赌场,那里有她安排好的人。苏明哲到了那里,就会看清温隶生的为人。   苏明哲问道:“什么地方?”   他有些好奇,阿楚要带自己去哪里。   叶楚抬眼看着苏明哲:“赌场。”   苏明哲怔了一怔,阿楚为何要带自己去赌场?   苏明哲见叶楚神情严肃,晓得叶楚说这话是认真的。   况且,阿楚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既然要带自己去赌场,一定有她的原因。   苏明哲没有多问,直接应了:“好。”   叶楚心一松。   去赌场前,叶楚给自己和苏明哲做了伪装,她看上去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而苏明哲的样貌也与先前大不相同。   苏明哲看见叶楚的动作,虽惊讶但他并没有问。   叶楚和陆淮在一起,想必这些事情都是陆淮教她的。   两人伪装好后,就驱车前往了赌场。   赌场。   里面声音极为嘈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的声响永远不会停歇。   赌桌前围满了赌徒,他们一个个神情兴奋,身子紧绷,目光死死盯着赌桌。   赌局揭晓,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得意洋洋,声音此起彼伏,响在偌大的赌场里。   “怎么又输了……”   “终于赢了一次,来来来,再来一把……”   很快,新的一轮赌博又开始了。   叶楚和苏明哲到了赌场门口,两人面不改色,抬脚往里走了进去。   叶楚往前走着,对周围的环境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在赌场里扫了一圈,然后,凝在了某处。   温隶生已经到了,他就站在赌桌前。   叶楚的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网已经铺好了,她就等着温隶生走进来。   叶楚转头看向苏明哲,轻声道:“表哥,你看那里。”   苏明哲循着叶楚的目光看过去,他的身子一滞。   此时,温隶生已经下注,他神情紧张,一直盯着赌桌。   赌局揭晓,温隶生似乎是输了,他眼神凶狠,嘴里骂了几句。   苏明哲眼眸一紧。   他从不知道,温隶生竟是个好赌之人。   温隶生现在的表现,与在他面前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苏明哲的气息沉了几分。   叶楚看向苏明哲:“表哥,温隶生不是好人,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苏明哲没有回答。   叶楚又说:“表哥,我们过去看看罢。”   两人往温隶生的方向走了过去。   赌场里的人极多,声音又喧闹极了,并没有人注意到叶楚他们。   来到温隶生不远处,两人停了脚步。   暗卫也隐在了赌场里面,状似不经意地围在了叶楚和苏明哲的旁边,不让其他赌徒靠近这两人。   苏明哲已经晓得叶楚带他来赌场的目的,他往温隶生的方向看了过去。   温隶生方才那把又输了,他暗骂了几句。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到温隶生旁边。   这个人是暗卫,叶楚让他来试探温隶生几句话。   暗卫伪装成赌徒的样子,和温隶生搭话:“你很眼熟,我在北平的赌场见过你。”   温隶生一震,立即开口:“你认错人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   温隶生转过身,看向赌桌。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但他还想再赌一把。   他咬咬牙,把最后的钱也投了进去。他就不信,自己会一直输。   结果,温隶生又输了,他输光了最后的钱。   温隶生气得眼睛都红了,手也在颤抖。   暗卫并未离开,他开口:“我可以把钱借给你。”   温隶生听见了这话,眼睛亮了几分,转头看向暗卫。   暗卫又说:“如果我把钱借给你,你要如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温隶生想也不想,直接应了。   反正现在他在上海,谁会关心他在北平做过什么。   温隶生接过钱:“我确实在北平赌过。”   然后,他看着赌桌,投入到下一场赌博中。   暗卫离开。   方才温隶生的行为,全都被叶楚和苏明哲看在了眼底。   叶楚能感觉到苏明哲的神色愈加冷了下来。   叶楚开口:“表哥,温隶生一直在骗你。”   苏明哲的神色阴沉:“他平日伪装得极好,是我看错了人。”   他们虽在燕京大学见过面,但近日才算刚认识,温隶生在他面前,谈吐文雅,对人温和。   若不是阿楚,苏明哲还打算与他继续来往。他们目前有业务往来。   但是苏明哲现在看到的,仅仅是一部分真相。   叶楚开了口:“我们现在先去外头等着,等会还要让你再看一出戏。”   目前只能证明温隶生是个好赌之人,她还要让苏明哲清楚,温隶生为了银钱,什么都可以利用。   苏明哲应了,两人来到赌场外面等待。   温隶生又把方才从暗卫那拿来的钱输光了,今日他只能离开赌场。   走出赌场,外头天色渐渐暗了,四下光线有些黯沉。   突然,有一个人叫住了他。   一个声音响起,似是带着几分迟疑:“你是温隶生?”   温隶生脚步一滞。   他回头看去,待他看清那人的面容,他立即想掉头就走。   那人是他的远亲,和他一样是个赌徒,那人来找他绝对没有好事。   但是那人已经上前,堵住了温隶生的去路。   那人冷笑了一声:“怎么,装作不认识我?来了上海以后,就连亲戚都不认了?”   那人是叶楚安排的,特意来套出温隶生的话。   温隶生晓得今日是避不开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人。   “你找我做什么?”   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最近手头有些不宽裕,想找你借点钱。”   “亲戚一场,你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罢。”   温隶生心底沉了几分,立即开口:“我没有钱。”   他自己才刚还清了一笔赌债,剩下的那点余钱方才也已经输了个精光,哪有钱借给这人。   那人的目光打量了温隶生一圈,嘴里啧啧了几声:“我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可能没有钱?”   然后,他冷着脸看向温隶生:“之前你向我借钱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是翻脸不认人了吗?”   温隶生好赌,在家乡的时候,向他借过几次钱。   温隶生按捺不耐:“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况且,我手头上现在真的没有钱。”   那人嗤笑:“你之前把燕京大学的学费都输光了,现在不会也把所有钱都输在了赌场罢。”   温隶生一惊,眼底极为慌乱。   那人继续开口:“你因为好赌,输光了学费,所以才从燕京大学退学。外人不知道这件事,温家人谁不清楚?”   此事对温隶生来说,讳莫如深。   温隶生眼神闪躲,但是并没有否认这人的话。   那人又添了一把火:“还有,你拿走了你母亲的养老费,把你母亲一个人留在乡下,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   “之前你以你母亲病重为借口,遮掩你好赌的事实,现在利用完了,就把你母亲抛下了?”   温隶生气急败坏,现在只想堵住这人的嘴:“你胡说什么?”   那人冷笑:“我有没有乱讲,你自己心里清楚。”   温隶生落荒而逃。   温隶生离开后,暗卫找上那人,冷声道:“你和我来。”   那人跟了上去。   暗卫带他来到叶楚跟前,开口:“人带来了。”   然后,暗卫站到叶楚身侧。   那人看向叶楚,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让我问的话,我全都问了。”   “我保证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作假。”   有一天,一个人找上他,让他问温隶生几句话,之后会给他一笔钱。   他当然爽快地答应了。   叶楚看了暗卫一眼,暗卫给了他几个大洋,那人就离开了。   叶楚看着苏明哲:“刚才那人是温隶生的远亲。”   其他事情不用多说,已经十分明了。   苏明哲站在一旁,眼底尽是愤怒。   苏明哲没想到当初温隶生退学,竟是因为他赌博输光了学费。   而且,温隶生竟然连他的母亲都可以利用。   刚才那人逼问的时候,温隶生十分慌乱,但他并没有否认,明显被戳中了痛脚,无力反驳。   此人嗜赌、不孝,人品极有问题。   是他大意了,日后他一定会远离温隶生。   苏明哲轻声说了一句:“阿楚,谢谢你。”   叶楚笑了,苏明哲认清了温隶生的真面目,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一同联手,诱骗温隶生进入陷阱,从而找出他背后那人到底是受谁指使。   这件事还需日后再议。   ……   学堂周末放假,叶楚没有事做,便会在家陪苏兰。   周六晚上,国泰大剧院会上演一出话剧,是俄国作家易卜生的《仲夏之夜》。   苏兰原本约了顾太太一同去看,但顾家临时有事,顾太太打了电话过来。   见苏兰面色一凝,叶楚料到或许出了什么事。   待她搁了电话后,叶楚才问:“怎么了?”   苏兰摇头:“无事,只是顾太太今晚不能去了。”   为了不让苏兰扫兴,叶楚主动提出要陪她过去。   苏兰迟疑:“陆淮今日不来找你吗?”   苏兰讲过,她不会干涉叶楚的感情,所以她早已习惯叶楚和陆淮的交往。   叶楚怔了一下:“他近日很忙……”   虽然他有时会来自己的房间找她,但这半句话自然是被叶楚瞒了起来。   仿佛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苏兰笑了,没有多问:“既然阿楚今晚无事,就一同过去罢。”   年轻人的恋爱,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总会从中学到一些道理。   更何况,苏兰向来信任陆淮的为人。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们的态度极为认真。   叶楚嗯了一声,她回房收拾好了,便随苏兰一同出了门。   叶公馆的车子停在了国泰大剧院的门口。   夜幕降临,已是初春时分。这次的演出是北平剧团的巡演,那些戏迷们得知了此消息,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叶楚下了车,她的神情安然,丝毫不知,今晚她会在这里遇见谁。   她们同司机讲了一声,他会在规定时间到剧院来接她们。   叶楚转身,和苏兰进了剧院。   叶家车子的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这时,有一个人走了下来。   压低的帽檐遮挡住了他的脸,当他抬起眼时,不由得带了几分阴寒之气。   事情已经落定,虽说前面的计谋已破,但现下他也找到了另一个办法,能够在上海留下。   这次的地位特别,他不必再借用别人的身份,还能完全保证,即便旁人有所想法,也不敢动他半分。   他刚刚回到上海,原本去另一处安排好的宅子,但在路上看见叶家的车后,临时改了主意。   此人跟上了叶家的汽车,他的技巧高超,旁人并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个剧院的门口,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似乎挺巧的,他和叶楚头一回正式见面也是在这个剧院附近。   她的警惕心重,破解了他的算计,他至今仍然记得。   这个人迈起脚步,朝着剧院走了过去。   他的神色镇定,步子不急不缓,心中的想法很简单,只当去见见一个老朋友。   他们其实算不上朋友,于他而言,叶楚只是一个擅长伪装和欺骗的女孩。   叶楚骗了他好几回,这些账,他还没有同她算清楚。   夜色渐沉,今夜没有月光,话剧表演已经开场,剧院门口变得有些冷清了。   在灯光底下,国泰大戏院几个字依旧亮眼。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气质阴冷,走进了这家剧院里。   ……   剧院里头已是一片黑暗,只有舞台处亮着光,演员们来来往往,演绎着角色的悲喜。   舞台上演的正是《仲夏之夜》。   话剧演了一半,观众们沉迷其中,剧院里寂静万分,人人都在专注地看着舞台。   苏兰似乎是觉得渴了,她找了一番,却发觉没有带水。   叶楚看出了苏兰的想法,悄声在她的耳旁讲,自己去帮她买。   她起身,静悄悄地离开了坐席。   叶楚并没有打扰到旁人,便顺利地到了走廊。   离开了演出的大堂,冷冽空气传来,吹得头脑异常清醒。   剧院走廊的灯在这天夜里刚坏,修理的人还没有来。   灯依旧是灭着的,今夜没有月光,尽管窗子开着,这边仍是黑暗极了。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不知怎的,叶楚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漆黑幽暗的走道里,忽的响起了一声笑。   他的笑声极低,从暗处传来。   深黑的眼睛望向她的方向,神情淡漠。   叶楚警觉得很,下意识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她眯了一下眼睛,看着那个身影,他周身的气质森冷,同四下沉沉的黑暗融为一体。   这时,黑漆漆的前方响起了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   他的声线低哑,犹如黑夜。   “叶楚,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争夺法租界势力范围的斗争开始了。   本文是架空民国,不能牵扯政治,也不敢写历史,所以作者把斗争放在法租界。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1章 第221章   叶楚认得这道声线的主人。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 指甲掐进肉中。   恨意像冰冷潮湿的水, 漫上她的脊背,攀上她的脖颈。   他缓缓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行至窗边,微弱的光隐约映亮了他的脸。   莫清寒的五官如雕刻那般冷漠, 他眼底目光沉沉, 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那把刀指向了叶楚。   空气凝滞, 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叶楚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   莫清寒的笑意极冷:“不认得我?”   叶楚漠然看着他,既不回答,又不出声。   莫清寒此刻没有做任何易容伪装, 他用了真容出现在上海,却毫不惧怕被她发现。   叶楚心中思索。   他定是寻到了另一个法子, 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上海留下。   她要回去将这件事告诉陆淮, 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她很快镇定心神。   叶楚平静地说:“我们在火车上见过。”   她并不准备遮掩,先前几番较量, 莫清寒早就已经清楚她的真实态度。   莫清寒继续冷笑:“想必你在那之前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他没有忘记,去北平的火车上,叶楚刻意隐藏身份, 连同贺洵一起骗了他。   叶楚的声音好似霜雪:“你姓莫?”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莫清寒,她和陆淮两人清楚他的底细。   隔着一道门,就是今晚看戏的观众。   按照莫清寒的性子,他绝不会亲自在此引发动乱。叶楚十分明白,他最不会做的就是暴露自己。   莫清寒没有回答, 他的眸光极深,冷漠极了。   叶楚开了口:“还是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容大夫。”   既然莫清寒已经用真实身份到了上海,说明他们之间不再是暗斗。   叶楚的态度就代表了陆淮的态度。   她必须表明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斗争,她和陆淮会处在更有利的位置。   莫清寒忽的笑了一声:“叶楚,你的欺骗手段倒是高超。”   甚至骗过了我的眼睛。   “一个富家小姐,精通伪装,善于欺骗。”莫清寒说,“你的家人不会教你这些……”   他顿了一下:“难不成是陆淮教的?”   莫清寒的话中处处是贬低之意,叶楚面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他。   叶楚缓缓说:“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每一招都没能达成想要的结局,想必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她的唇角浮现笑意:“对吗?”   叶楚的意思是你之前的计谋全被我们所破,现在回到上海,日后也落不得好。   他们两人争锋相对,讲的分明是充满仇恨的言语,语气却听上去很温和。   即便旁人听到,也绝不会知晓话中的含义。   时间不早了,叶楚还要回剧院大堂,她没有再次多留。   叶楚起步,朝莫清寒走去。   黑夜里,她的步子坚定万分,即便森冷气息朝她迎来,她也没有半点惧怕。   叶楚直直往门外走去,同莫清寒擦身而过。   ……   待到话剧演出结束,叶楚随苏兰离开。她不经意地扫视着,剧院内外再无莫清寒的身影。   回到叶公馆后,叶楚立即给陆淮打了一个电话。   她告诉陆淮,今晚她在剧院遇到了莫清寒。   陆淮得知此事后,立即搁下一切手上的事务,来了叶公馆。   陆淮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楚正在房间中踱着步子。   听到声响后,叶楚转过身,看向陆淮。   他快步走过去,拥她入怀。   陆淮披着一件大衣,他的衣服上带着春夜的寒气。   似是怕叶楚冷,陆淮将她拥进大衣里,用温热的身体抱紧她。   叶楚开了口:“莫清寒没有做任何易容,他用真面目到了上海。”   她的语气极为镇定。   陆淮明白:“看来,他已经想好了后手。”   叶楚抿唇道:“我故意挑衅他,让他知道我们的态度。”   陆淮低下头,吻她的额头:“你做得对。”   他们都晓得莫清寒来到上海的目的,他来复仇,他也想要夺得权势。   但是,莫清寒既然想待在上海,就不得不放低姿态。   他必须敬陆淮几分,不然,就不能再次安然留下。   只是不知,这次,莫清寒以真容现身,背后又是受何人指使?   叶楚思索一番:“这里是上海,莫清寒的心腹已被除去……”   陆淮接着道:“他只能重新布局。”   叶楚点头:“黑名单上的人或许还会继续出现。”   陆淮说:“我会派人去查,莫清寒用的是什么身份。”   他们的思路十分清晰,无论莫清寒下一步要做什么,见招拆招便是了。   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他们。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夜色愈发沉了。   陆淮抱起叶楚,他坐了下来,放她坐在他的腿上。   叶楚转身,望向陆淮的脸。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陆淮靠近叶楚,轻轻地吻了她的嘴唇。   她双手环紧他的脖子,贴紧他的唇,似是要遗忘那些沉痛的过去。   沉沉春日的夜晚。   两个温热的身体拥抱得极紧,他们双唇相贴,温柔地辗转,轻柔地纠缠着。   前世的那些遗憾会被重新改写。   他们的前程,光明似锦。   ……   叶楚告诉陆淮,莫清寒在上海现身后,陆淮立即去调查了上海滩近日可疑的人。   陆淮将目标首先定在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   他们两人都知道,前世,当莫清寒来到上海的时候,将会以戴士南下属的身份出现。   那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在今生的这段时间里,戴士南的活动主要还是在南京。所以,莫清寒不可能以这种身份来到上海。   但这一次莫清寒出现在上海,他完全没有做任何易容,毫不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说明莫清寒有恃无恐,或许是因为他的新身份,方便他在上海行事。   果然,陆淮得知了一个新消息。   众所周知,法租界不归上海政府所管。法国人成立了公董局,来监管法租界相关事宜。   而在行政委员会中,有一个华人委员即将上任。   此人由董事会中的一个华人董事牵线。   这位华人委员极为神秘,还尚未在上海出现。   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前几日刚刚传出。   原本陆淮不会管这样的事情。他的和平饭店和法国势力是合作关系,他们相互独立,互相牵制。   但这个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深思。   叶楚刚告诉自己,莫清寒来到上海。过了几天,公董局就来了一个新的华人委员。   陆淮认为,这个神秘的华人委员极有可能就是莫清寒。   陆淮的眼眸深了几分。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想,要知道这人是不是莫清寒,还要见他一面才能知晓。   这位华人委员将在一星期后上任,他们只能等到那一天,才能见到他的真容。   督军府。   电话响起,打破了沉凝的寂静。   陆淮走过去,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陆淮?”   陆淮认出这是戴士南的声音:“伯父。”   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世交,与陆家关系极好。陆淮在私下便称他为伯父。   戴士南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我有事来了一趟上海,不如我们见一面。”   陆淮眼眸微动。   此次戴士南来上海,是否与新上任的华人委员一事有关联?   若是那人真是莫清寒,那他来到上海,极有可能就是戴士南安排的。   戴士南来到上海,安排这件事情,并不稀奇。   陆淮要去观察戴士南是否有份参与此事,确认他的嫌疑,因此,他一定会去赴约。   陆淮声线低沉:“好,伯父。”   和戴士南约好了见面的时间,陆淮搁下了电话。   今日,是与戴士南见面的日子。   陆淮走出了督军府,坐上了汽车。汽车离开督军府,驶向宽阔的街道。   景物从车窗飞快掠过,过了一会儿,汽车停了下来。   前面便是上海政府大楼,陆淮下了车。   陆淮行至政府大楼前,目光扫了一圈,发觉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汽车。   陆淮记得这个车牌号,是戴家的车子,看来戴士南已经到了。   陆淮目光沉沉,戴士南找他,定与近日法租界公董局的事情有关。   此次,陆淮的目的是试探戴士南,他不会轻举妄动。   陆淮抬脚,径直走进了大楼。   走道寂静得厉害,声响极轻。即便时有声音掠过,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陆淮不紧不慢地走着,安静的走道上,响起陆淮轻缓的脚步声。   陆淮在一个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推开了门。   当陆淮进来时,他已经敛起了所有想法。   陆淮抬眼看去,戴士南已经坐在了里面。   陆淮落座,开口:“伯父。”   戴士南点头:“我一直在南京为你父亲做事,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上海了。”   这次他也是因为有事情要办,才会来上海一趟。   陆淮想起戴士南先前和他提过,北平反动分子的事情,陆宗霆怀疑与董鸿昌有关,陆宗霆很关注此事。   陆淮便问了一句:“董鸿昌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戴士南:“那人心思极重,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董鸿昌做事谨慎,他目前并未查出什么消息。   陆淮沉思,戴士南明面上是为陆宗霆做事的,但是他真正的心思,陆淮并不知晓。   戴士南和董鸿昌是否联手,或者说两人之间是否有着一种秘密合作关系,这些事情日后还要细细观察。   陆淮眼底情绪丝毫不显,他看向戴士南,笑了一声。   “伯父,您来上海办事,我原本应该在华懋饭店请你吃上一顿。”   戴士南也跟着笑了:“我与你父亲认识这么多年,跟你也相熟已久。”   “我这次来上海很匆忙,以后有机会你再请我吃饭罢。”   陆淮点头。   戴士南忽的说了一句:“你小女朋友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   陆淮与叶楚交往一事,极为高调,他也有所耳闻。少帅追求一个女学生,叶楚可不就是陆淮的小女朋友。   上次戴家聚会上,叶楚作为陆淮的女伴前来,他见了叶楚一面。   戴士南觉得叶楚落落大方,行为举止十分得体。   他看着陆淮,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她与你看上去极为相配。”   听见戴士南提起叶楚,陆淮的眼底柔和了些:“多谢伯父关心。”   两人寒暄一番后,终于聊到了正题。   戴士南正色道:“我按照你父亲的吩咐,培养了一个特工组织,来收集各地的消息。”   这个组织由他负责,很多消息都是从此处得知的。陆宗霆如果要查什么事情,就会下达命令,让特工去调查。   陆淮点头,他也有一个这样的信息渠道。   戴士南在陆宗霆身边工作得更久,他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批拥有多年经验的特工。   陆淮认为,戴士南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陆淮抬眼看去:“伯父,那里是否出了一些事情?”   戴士南点头:“我有一个特工,要调回上海。他从事特工多年,为情报收集做了很多贡献。”   这次他来上海,就是与这件事有关。   陆淮垂下眼,目光微沉。   陆淮的手指摩挲着桌上的茶杯,茶水放了一会,热气已经散去了很多。   手指在瓷白的茶杯上轻轻划过,只留下微凉的触感。   陆淮沉思,来到上海的那个特工,是否就是莫清寒?   陆淮问:“他被调回上海,是因为身份暴露,还是任务失败?”   戴士南的活动范围在南京,既然特工都是由他所管,那么,这些特工也会在南京做任务。   如今,那个特工无缘无故离开南京,想必是有原因的。   莫清寒原本以容沐的身份出现在上海,意图扰乱上海滩。   如果这件事情是戴士南授意的,那么如今容沐已死,莫清寒身份暴露,他被调回上海,也在情理之中。   莫清寒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而华人委员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戴士南并不正面回答:“他需要一个身份来掩盖,他曾经是我们的特工。”   戴士南的意思是,那个特工为陆宗霆效力多年,极为忠心,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戴士南的话并未说全,应该有所隐瞒。但是,陆淮不会继续问。   讲话的时候,陆淮一直在观察戴士南的表情。   戴士南的神色看不出任何不对劲,陆淮目光沉沉,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时,戴士南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我介绍你们两人认识。”   戴士南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陆淮已有所察,戴士南要给自己介绍的人是谁。   他隐去了眼底所有情绪,抬眼看了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   外头光线明亮极了,映亮了这人的脸。   这人身量很高,眉眼深黑,五官极为凌厉,周身尽笼着森寒的气息。   现在分明是白日,那人却似身处在幽暗黑夜里。   这人正是莫清寒。   但是陆淮面上丝毫不显,神色极为幽冷。   他的面容仿若沉寂的深潭,不会起一丝波澜。   陆淮冷冷地看过去。   陆淮的目光冷得彻骨,阳光落了下来,仿佛也是冰凉阴沉的,没有半点温度。   莫清寒听见开门声,抬头看去。   恰好对上陆淮的视线。   莫清寒眼底晦暗不明。   但莫清寒敛下了所有情绪,旁人并不会发觉异样。   此刻,空气仿佛变得紧绷了起来,隐含着锋芒。   温度似乎也低了几分,冰凉的空气压下,带着一丝压迫。   陆淮的气质冷峻至极,此刻愈发寒彻。   莫清寒的气息却极为阴沉。   两人站在对面,就像是隔着冰凉亘长的空气。   莫清寒缓步走进了房间。   陆淮的视线淡淡,紧锁着莫清寒。   在陆淮的注视下,黯沉的光线仿佛也如影随形,房内的气氛瞬间沉滞了下来。   房门合上,莫清寒行至陆淮面前,他止了脚步。   莫清寒开了口:“三少。”   他伸出手,声音阴冷极了。   “你好,我是莫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求营养液~   ☆、第222章 第222章   此时, 房内忽的静了下来。   莫清寒的声音落进房中, 他看向陆淮,眸底微冷。   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沉沉落下。   陆淮的视线放在莫清寒伸出来的那只手上,停了一秒后, 很快收回。   他抬眼看向莫清寒, 久久不曾开口。   莫清寒的手悬在空中, 始终没有收回。   陆淮此番举动像是在晾着莫清寒,故意冷落他,给他难堪。   原本沉冷的空气愈发紧绷。   过了一会, 忽有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陆淮伸出手,握住了莫清寒的手。   他开口介绍自己:“我是陆淮。”   两人虽未表现出任何过激的情绪, 但是戴士南仍旧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   气氛凝滞, 有些压抑。   下一秒, 两人同时收回了手,将手放于身侧。   莫清寒先出声:“三少鼎鼎大名, 无人不知。”   莫清寒故意恭维陆淮,说出一番客套话。   陆淮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笑意也没达眼底。   陆淮的目光落在莫清寒的脸上,眼睛看不到任何波澜。   他问道:“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你是不是之前来过上海?”   陆淮的语气平静,却暗含试探之意。   陆淮识破了莫清寒的多次伪装,自然知道他用什么身份隐藏在上海。   此时陆淮这么明白地讲出来, 想必莫清寒一定清楚他的意思。   莫清寒眼眸一紧,随即恢复了原样。   莫清寒记起,陆淮先前用计,让他不得不用真容出现在这里。   两人看似是第一次见面,其实已经暗地争斗很久了。   莫清寒始终不动声色,冷静地回答:“我一直在上海之外的地方执行任务,戴长官清楚此事。”   莫清寒自然晓得陆淮的意思,就算陆淮拆穿他,那又如何。   他从未用真容在上海行动过,何况,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陆淮冷笑:“是吗?听闻你近日刚调来上海,既然你对上海不太熟悉,又怎能参与这里的事。”   话音刚落,莫清寒又开了口。   他放低了姿态,语气恭敬:“我们同为华东地区做事,我在上海的这段日子,还需要三少的照拂。”   虽说莫清寒的话语中尽是谦逊之意,但是他的眼底却并没有这些情绪。   陆淮笑了一声:“照拂?这可谈不上。”   “按照你的手段,应该会有自己的门路。”   莫清寒也笑了笑,笑容却透着些凉意:“我的门路是正规途径,还望三少明白。”   两人一来一回,丝毫不让,脸上却不曾带出一分。   此时,气氛看似和谐,却仿佛绷紧的弦,只要有人轻轻一拉,就能走到那个秘密的边缘。   陆淮和莫清寒说话的时候,戴士南站在旁边。   他虽听出陆淮不喜莫清寒,但是,他并不觉得陆淮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戴士南只觉得,莫清寒突然来到上海,陆淮此刻的行为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个房间里,三人各怀心思。   陆淮见到莫清寒后,已经确认一件事。   公董局行政委员会的新任华人委员正是莫清寒。   和他的猜测相符。   通过戴士南的牵线,莫清寒搭上了公董局的华人主席,还有了得以进驻法租界的机会。   陆淮不会掉以轻心,因为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   末了,陆淮才同意了戴士南的提议。   陆淮看了一眼戴士南,又转头看向莫清寒。   他开了口:“我和莫委员一定会达成极好的合作。”   “希望最后结果能让我满意。”   陆淮的话音沉沉,暗藏深意。   他相信莫清寒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陆淮眸色冰冷,莫清寒作恶多端,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莫清寒极为狡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人性。   若是任由他如此行事,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思及此,陆淮眸色更是沉了几分。   总有一天,他会置莫清寒于死地。   谈话结束后,戴士南有事要回戴家,莫清寒主动提出送他出去。   戴士南应允,莫清寒和他一同离开。   车子停在不远处,他们走一段路程就到了。   莫清寒走在戴士南身侧,当他们走出上海政府大楼的时候,莫清寒开了口。   莫清寒道:“三少和传闻中相同。”   他虽与陆淮交手多次,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正面对上。   戴士南点头:“陆淮性子多疑,你若是想消了他的疑心。”   “只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他一定会理解。”   戴士南教莫清寒如何和陆淮相处。   莫清寒眼眸一暗,恭敬道:“我定会按照您先前说的那样去做。”   莫清寒话中隐藏深意,不过在旁人听来,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这时,戴士南和莫清寒刚好走到了车子旁。   莫清寒替戴士南开了车门,等到戴士南坐进车子,才合上了门。   等到车子离开,莫清寒仍旧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眸色阴冷。   最后,莫清寒又看了一眼上海政府大楼,然后转身离开了。   ……   车子缓缓驶往了戴家,很快停在了戴家门口。   此时,戴士南的面色严肃,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   戴士南给罂粟打了一个电话,说要立即同她见面。   戴士南仅在房中待了一些时间,就出了门。   和以往一样,他试探罂粟的身份,确认是她后,才开始说起正事。   戴士南和罂粟约见的地方很隐秘。   罂粟接到电话后,立即做了伪装。   她清楚,此时戴长官联系她,定是有任务要派给她去做。   罂粟看向戴士南,语气恭敬:“戴长官。”   戴长官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需要你替我做件事。”   罂粟立即应声:“长官请说。”   戴长官皱了皱眉:“我怀疑莫清寒有问题。”   罂粟怔了怔,语气一沉:“莫清寒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上回,北平发生爆.炸事件,戴长官派她去调查此事。   罂粟了解全部细节后,心中对莫清寒产生了怀疑。   那时,罂粟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戴长官,但是,那时戴长官的态度让她不解。   这件事分明是戴长官让她去查的,可是罂粟汇报之后,戴长官听到了莫清寒的名字,就让她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而现在,戴长官又是为何有了这样的心思?   罂粟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并未问出口。   戴士南看到罂粟的神情,自然清楚罂粟的心理,不过他没有多做解释。   戴士南只是继续说着:“其他事情你不必多问,我自有安排。”   戴士南又接着说道:“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将莫清寒调回了上海。”   罂粟知道戴长官的用意,若是莫清寒有古怪,将其放在自己的身边观察,才是最好的决定。   罂粟问道:“长官,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戴士南看向罂粟,开口说道:“我会安排你进入公董局,帮我监视着莫清寒,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罂粟应了声是,立即接下了命令:“是的,长官。”   若是罂粟同莫清寒一样,进到公董局,那么这意味着她会成为莫清寒的同事。   既然罂粟和莫清寒同为戴士南效命,那么罂粟和他的交集自然不会少。   如此一来,罂粟就能近距离地接近莫清寒,趁机观察莫清寒的异常。   莫清寒到底隐藏着些什么秘密,他们不得而知。   不过,只要始终盯紧了莫清寒,他绝对会露出马脚。   戴士南将任务派给罂粟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们的见面极为隐秘,这件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   公董局即将有新的华人委员参与管理,流言沸沸扬扬,很快就已经传遍法租界了。   几日之后,行政委员会公开了新任华人委员的身份。   这个新委员名叫莫清寒,他的履历极为优秀,有留洋背景,并精通英法中三国语言。   因为公董局华人董事的牵线,莫清寒自然得到了旁人的认可。   上海滩无人怀疑此事,只有陆淮和叶楚知道,履历上的那些事情是虚构的。   莫清寒定是有备而来,他先前的那些资料,已经被人销毁。   即便他们拍到了汉阳监狱的档案,但那些并非官方文件,无法真正确认他是囚犯。   就算派人去了汉阳,想必监狱中莫清寒的那个替身也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戴士南送莫清寒进法租界,也一定想到了后招。   从前那个入狱的莫清寒早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现在只剩下了法租界公董局行政委员会的莫委员。   莫清寒进入公董局的那天,陆淮和叶楚一同过去。   他们两个人要送他一份见面礼。   陆淮径直走进大楼,公董局的人见到他,也不会怀疑。   莫清寒独自待在他的办公室中,门没有关。   一道熟悉的低沉声线响了起来。   “祝贺莫委员上任。”   莫清寒微一皱眉,嘴角忽的浮起笑意。他抬眼看去,陆淮站在门口看他。   陆淮面带微笑,但眼底却冰冷至极。   如同那日在上海政府大楼见面时那样。   莫清寒并不意外:“三少,你来了。”   陆淮走了进来,周身气质冷冽,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莫清寒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那份东西上,极像一个“礼物”。   这时,叶楚慢步走进了房间,关上门。   门紧紧关闭,却没有锁起,但一切已经被关在了外面。   这里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她的声音暗含挑衅:“莫委员。”   叶楚行至陆淮身边,两个人并肩站着。   莫清寒开了口:“叶二小姐。”   陆淮笑意微冷:“今日莫委员上任大喜,人多些,才热闹。”   叶楚说:“希望莫委员能多为法租界办事,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莫清寒抬眉:“哦?”   他问:“三少带着你的小女朋友过来,只是为了交代我这些话吗?”   陆淮没有回答,他拿出了自己的礼物,里面是一个盒子。   陆淮的话暗藏深意:“我们三人似乎还没有好好见过面。”   他放下了盒子。   陆淮开口:“这是我的礼物。”   他缓缓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一把崭新的手.枪。   那是一把军用枪,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莫清寒笑了:“是吗?”   随着莫清寒的声音,他的手也移到了腰间。   陆淮眼底渐沉,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下一秒,陆淮很快就从身侧拔出枪来,手指扣上。   与此同时,他将盒子中的那把枪扔给了叶楚。   叶楚迅速伸出手来,抓住陆淮给她的枪。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将那把枪在手中抓紧。   公董局行政委员会的房间里。   新上任的华人委员却和人起了冲突。   无人知晓房间中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动作已经停下。   这时。   陆淮拿枪指向了莫清寒。   莫清寒的枪对准了叶楚。   叶楚单手扣上手.枪,子弹上膛。   三个人的动作在同一瞬间完成。   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已经抵达了一个巅峰。   他们僵持在那里,陆淮和莫清寒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扳机上。   他们的子弹都已经上膛,但谁都没有抢先动作。   恩怨纠葛虽经历两辈子,但这是此生第一次正面冲突。   手中的枪直指各自的仇恨,也指着那些过往的交集。   他们心中所拥有的那些恨意,令每一个人都不能释怀。   屋内的气氛沉闷,凝重地压在了三人的周身。   仿佛要拖着他们的身体,坠往一个无法逃离的深渊。   冰冷森寒的空气弥漫在房间里,寂静万分。   这时,门那头竟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忽的停了。   有人站在房间外面,缓缓拧开了门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默默地求营养液。   ☆、第223章 第223章   当门缓缓打开的时候, 沉凝的空气倏地被打破。   三人僵持的局面也被击破。   他们都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随即心神一紧,几乎在同一时间收起了枪。   不能让外头的人看见里面的情形。   莫清寒率先放下了枪,黑洞洞的枪口不再指着叶楚。   陆淮瞥见莫清寒的动作,他才把手放下, 枪离开了莫清寒。   叶楚和陆淮同时移开了枪, 垂下了手, 将枪放回到腰侧。   这些动作仅发生在几秒之间。   所有的痕迹,只剩下放在桌上的那个空盒子。   三人刚放下枪,下一秒, 门已经打开,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房内空气依旧紧张万分, 但已没有先前那样强烈的压迫感。   看到他们三人, 这人愣了一下, 他没料到三少也在这个房里。   叶楚和陆淮他们早就敛下了所有神色,面上看不清任何情绪。   莫清寒坐在那里, 脸上也是极为平静。   那些汹涌暗潮都隐了下来,沉在寂静的空气中。   这人并没有发现异样。   此人名叫丁世群,是公董局董事会唯一的华人董事。   丁世群受到戴士南的委托, 牵线让莫清寒进了公董局,成为行政委员之一。   丁世群问道:“三少,你也是来祝贺莫委员的吗?”   他看见桌上的那个盒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陆淮声线沉沉,隐含压迫:“莫委员已经收到我的礼物了。”   今日, 是他对莫清寒的一个警告,让莫清寒不要轻举妄动。   莫清寒目光晦暗不明:“三少的礼物令人印象深刻。”   这么一个礼物,倒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然晓得,陆淮这次来的目的。   不过,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任何阻碍他的人,他都不会留情。   陆淮的话里暗藏深意:“希望莫委员能多为法租界着想。”   不要再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两人一来一回,锋芒暗现。   不过,他们语气极为平静,丁世群并不觉得异样。   丁世群:“我代公董局多谢三少的关心。”   陆淮:“大家的目标一致,不必客气。”   丁世群看了莫清寒一眼:“我过来,是想通知莫委员,今晚公董局会在华懋饭店举办欢迎晚宴。”   莫清寒点头。   丁世群又看向陆淮:“已经有人去给和平饭店打电话了,既然三少在这里,那便一同讲了。”   陆淮几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并不开口,装作是今日才知晓的样子。   丁世群说:“三少若能抽出时间来华懋饭店,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淮:“我今晚有空。”   丁世群看见一旁的叶楚,提了一句:“晚宴可以带女伴。”   陆淮扭头看叶楚:“她也会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底意味深长。   这是莫清寒的欢迎晚宴,他们怎么会有不来的道理?   ……   夜幕降临,早春的气温虽没有那么寒冷,但是夜晚的上海滩仍带着一些凉意。   华懋饭店门口停了一辆辆汽车,来来往往的人们极多,喧闹万分。   今晚,华懋饭店有一场欢迎晚宴,是为了祝贺公董局华人委员上任而开办的。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华懋饭店的门口,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女子气质清冷,纤瘦极了。男子面容冷峻,身形高大,两人站在一起,极为相配。   他们正是陆淮和叶楚。   两人径直走进了饭店。   大厅里灯光明亮,光线安静地落下,整个大厅恍若白昼。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声音有些喧闹。   这次宴会请了法租界的重要人物。   宾客们皆是达官贵人,公董局和中央捕房都有人过来,还请了上海重要帮派清会和鸿门的头目,以及富商。   陆淮和叶楚走进大厅,穿过了拥挤的人群。   他们行至吧台,缓缓落座。   这时,侍应生走上前,说道:“三少,叶二小姐。”   陆淮开口:“一杯威士忌,一杯酒。”   侍应生离去。   陆淮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门口,他在等待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邵督察走进了大厅。   邵督察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目光在吧台处凝住。   他看见了陆淮,两人对视了一眼。   随即,两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关于今晚的欢迎晚宴,他们两人已经有了计划。   ……   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   陆淮和邵督察有过一次见面。   得知华懋饭店欢迎晚宴的事宜,陆淮和叶楚商量后,有了一个想法。   他们两人决定经过邵督察之手,来试探莫清寒。   陆淮找邵督察,就是这个目的。   夜色深沉,四下寂静得很,光线昏暗。   陆淮走进了中央捕房。   邵督察原本坐在房内,看见陆淮来了,邵督察微微一怔。   邵督察认为三少来找自己,是因为前段时间宝顺洋行的一件案子。   邵督察便开口:“宝顺洋行的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陆淮提了一句:“经济诈骗的案子不算小事,为何不交给经济部门去做?”   邵督察正色道:“想要守好法租界,任何事都要在自己眼睛底下才好。”   法租界环境极为复杂,各方势力交杂,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简单,他做每件事都必须极为小心。   他若是将此事交给旁人处理,旁人如果趁机做了一些手脚,那他就会惹祸上身。   “三少。”邵督察看了陆淮一眼:“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个道理。”   上海滩鱼龙混杂,三少监管上海,要费更多的心力。   陆淮笑了:“邵督察身处法租界已久,果真是明白人。”   邵督察身处法租界,将事情看得极通透。因此,试探莫清寒一事,陆淮决定找他来做。   邵督察问道:“此话怎讲?”   如果三少不是因为宝顺洋行的案子来找自己,那么,今晚三少前来,有什么目的。   陆淮进入正题:“想必你也知道,公董局近日有新委员上任。”   邵督察点头:“还是一个华人委员,明日才得见真容。”   一个新的华人委员即将上任,此事他已经知晓了。只不过,这人极为神秘,大家都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邵督察不好奇吗?”陆淮问道。   一个新的势力即将进入法租界,邵督察既然身处在法租界,必定会关注这个消息。   邵督察不正面回答,反倒说了一句:“看来三少对此人很感兴趣。”   陆淮并不否认:“我来中央捕房一趟,是希望邵督察能替我探探他的底细。”   邵督察思索后道:“我必定会按照三少所说的去做。”   法租界来了新人物,邵督察本就会注意这位新上任的华人委员。   三少既然也开了口,想要知晓那人的底细,他自然不会拒绝。   陆淮看向邵督察,提点一句:“我倒是有另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陆淮早就料到,邵督察会答应此事。不过,他会给邵督察指一个方向。   “还请三少指点。”邵督察神情认真。   陆淮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身份不明,法租界应该有很多人都想要试探他。”   莫清寒的到来,令法租界众人心思浮动,大家都想要清楚莫清寒的底细。   邵督察不必自己出面,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邵督察瞬间晓得陆淮的意思,点头:“我明白了。”   他可以借他人之手,来试探那个华人委员。   邵督察会找人去做这件事情,又试了那个新委员,又将自己摘了出去,一举二得。   这个方法极好。   陆淮又说:“我已经得到消息,新委员上任后,明晚会在华懋饭店举办欢迎晚宴。”   参与欢迎晚宴的人众多,安排人手去试探莫清寒,他很难发现是谁做的。   邵督察笑了:“三少,明晚见。”   邵督察的意思是他会立即去准备此事。   两人达成了一致协议。   陆淮离去,走进了深沉的夜色。   上海滩的夜晚那样寂静,看上去极为平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   行政委员会的华人委员上任的这一天。   车子停在了华懋饭店的门口,邵督察从车里走了下来。   此时,那些受到邀请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到了,他们也往饭店里走去。   邵督察将目光放在华懋饭店的外面,拧了拧眉。   他已经和三少达成了默契,今晚他会想办法试探新上任的公董局华人委员。   邵督察步子不停,径直走进了华懋饭店。   一走进饭店,就有悠扬的音乐声传来,在空气中缓缓地流动着。   不少客人的手上都举着一杯酒,他们边走着边向他人敬酒。   他们的脸上尽带着笑意,惬意极了。   当邵督察走进来的时候,有些人认出了他,于是上前同他打招呼。   邵督察本就口才极好,面对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得心应手。   他脸上带着笑意,一一应付。   等那些人离开后,邵督察将视线放在了宴会厅中的吧台。   这时,陆淮正好看向这边,两人对视了一眼。   邵督察随即行至一旁的酒桌前,酒桌上摆满了酒,各式各样,盛在了酒杯中,熠熠生光。   邵督察随意拿起一杯,却不沾嘴。   他的身子靠在桌旁,状似无意地扫视整个宴会厅,他需要找到一个人。   丁世群。   丁世群是公董局的华人董事,据传是他牵线让莫清寒进了公董局。   但邵督察在今早的会议上,发觉莫清寒和丁世群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样熟悉,丁世群应该是受了旁人委托。   想必丁世群对莫清寒也有几分怀疑。   若是自己稍稍调拨一下,丁世群难道不因此做出些试探之举吗?   邵督察很快发现了丁世群的身影,他一面喝着酒,一面将注意力放在丁世群的身上。   丁世群早已到了,他正举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整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当丁世群走到宴会厅的一侧时,一名侍应生手托着盘子,走了过来。   为了避开人群,侍应生不小心撞上了丁世群。   盘子上放着几杯酒,收到冲力后,立即翻倒。   酒杯从盘子中倾倒,里面盛的酒自然也从酒杯中流出。   有不少溅到了丁世群的衣服上,沾湿了一些。   丁世群皱紧了眉,他拿出手帕擦净沾到衣服上的酒。   侍应生立即道歉。   丁世群摆了摆手,让侍应生离开。   虽然沾到衣服上的酒不多,但仍旧需要清理一下。   丁世群不得已离开了宴会厅,走向洗手间的位置。   邵督察看到这一幕,立即放下手上的酒杯,跟了过去。   刚才那个侍应生是邵督察安排的。   为了能和丁世群有私人的谈话时间,他不得不这么做。   洗手间。   水龙头开着,水从里面不断流出,哗哗的流水声落进空旷的洗手间。   邵督察走进了洗手间,他先是扫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走向了丁世群。   此时,丁世群正背对着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将手帕沾上水,擦拭身上的痕迹。   原本洗手间只有水声,忽的有人开口,声音在丁世群的身后响起。   邵督察:“公董局新上任的莫委员似乎有些来头?”   丁世群关掉了水龙头,他转过身子,看向来人。   是中央捕房的邵督察。   他扫视了一眼洗手间,发现这时,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邵督察走到洗手台上,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响起。   邵督察将手伸至水龙头下,他随意洗着手,水流过手背,有些凉。   丁世群继续做着刚才的事情,他开了口。   “他的履历很漂亮。”   丁世群说这话,相当于对刚才邵督察的问题作了回答。   邵督察关掉了水龙头,水声骤然停止,洗手间恢复了寂静。   此时,洗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场。   两人不出声的时候,洗手间安静极了。   邵督察举止悠闲,他拿出了手帕,仔细擦拭着手上的水迹。   邵督察挑了挑眉:“哦?听闻是丁董事牵线,你们认识?”   丁世群知道邵督察的用意,他定是对莫委员的事情有所好奇。   丁世群不会将自己的底子交出去:“如今行政委员会缺人,而莫清寒很适合这个职位。”   他的话中暗藏深意,表明他和莫清寒并不熟。   邵督察看到丁世群接话,继续说道:“丁董事不如讲讲,这个莫委员有何特殊之处。”   邵督察和丁世群已经认识多年,他们也共同经手过一些事情。   丁世群低头处理着衣服:“我们同在法租界这么久,早就没有什么芥蒂。”   丁世群抬眼看向邵督察,神情淡淡。   “这里无人,邵督察有话直说便是。”   邵督察话中有话,自然是想知道些什么。   邵督察笑了笑:“若是丁董事不信任莫清寒,我可以帮你试试他的深浅。”   邵督察的语气平和,仿佛真的是想帮丁世群一个忙。   丁世群并没有接受邵督察的“好意”。   他转回身子:“我心中有数。”   看到丁世群的态度,邵督察了然。   丁世群会这般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邵督察要做的本就不是亲自试探莫清寒,只是想挑拨丁世群。   他故意让丁世群对莫清寒起疑,从而主动对莫清寒出手。   邵督察又重新开口:“他来得突然,法租界都在关注。”   邵督察看出丁世群的心思动摇,继续挑拨。   丁世群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他听到邵督察的话,皱了皱眉。   莫委员的确受到了多方的关注,他虽然有一份完美的履历。但是,他突然出现在法租界,自然吸引了更多的注意。   丁世群看了一眼邵督察:“这是公董局的事情,巡捕房最好不要插手。”   邵督察一笑,摊了摊手:“同为法租界着想罢了。”   丁世群也笑了笑:“我的准备自然比邵督察更足。”   他的潜台词是他早已有所准备,去试探莫清寒了。   丁世群将此事告诉邵督察,并不担心他泄密。   丁世群又道:“我已经好了,就先离开了。”   邵督察朝丁世群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邵督察扰乱了丁世群的心思,也知道他会派人试探莫清寒,目的已经达成,多说无益。   丁世群点头示意,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方才邵督察的一番话,的确给丁世群造成了一些影响。   他一边走向宴会厅,一边想着邵督察同他说的话。   因为受人之托,莫清寒是由他安排进入公董局的。   南京的戴士南长官曾经救过他一命,为了报答,丁世群应下了他的要求,将莫清寒安插进了公董局。   虽说戴长官对丁世群有恩,但是莫清寒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对莫清寒的底细一无所知,他自然会对莫清寒的来历有些疑惑。   所以,当莫清寒进到公董局时,丁世群早就做了一番准备。   邵督察的行为很正常,在他看来,莫清寒是空降部队,突然出现在上海。   每个人都想试一试他的深浅。   ……   华懋饭店的晚宴上,陆淮和叶楚坐在吧台边,心中想着一些事情。   先前,莫清寒已经被他们发现,拆穿了他的伪装,让他不得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戴士南却让莫清寒用真实身份进入上海,成为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戴士南若是知情,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经此一事,戴士南的嫌疑被洗清了许多。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无辜的。   陆淮和叶楚仍旧会继续观察戴士南,直到真正确认他的底细。   而今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莫清寒的上任之路不能顺利。   陆淮一直注意着大厅里的动静,这时,华人董事丁世群重新回到了大堂。   陆淮和叶楚看见后,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到了丁世群此时的模样,他的面色和刚才相比,沉上了几分。   没过多久,邵督察也在同一个方向出现。   邵督察看向陆淮的位置,很快收回了视线,重新走进了宴会厅中。   陆淮和叶楚知道,邵督察已经完成了他们之前协商过的事情。   既然丁世群对莫清寒起了疑心,他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莫清寒来历不明,丁世群必然要在他上任当天,给一个下马威。   陆淮和叶楚相视一笑,他们举起了手上的酒杯。   酒杯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今晚的这场欢迎宴会中,他们要让莫清寒感受一下特有的欢迎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4章 第224章   丁世群在来晚宴前, 就已经想到了要来试探莫清寒。   当初, 戴士南来找他,让他牵线把莫清寒安排进公董局。   戴士南并没有告知丁世群,他为何要这么做。丁世群自然没有多问。   戴士南的活动范围在南京,而他却想要自己的人进入公董局。当时, 丁世群就起了疑心。   这次晚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可以试探莫清寒的深浅。   毕竟晚宴邀请的人多, 法租界许多人又都想试探莫清寒的底细,莫清寒不会认为是丁世群做的。   丁世群安排了一个人来做此事,那人是李恪。   李恪来到了这个晚宴。   他的目光缓缓在大厅扫过, 寻找莫清寒的身影。   丁世群让他刻意找莫清寒搭话,看看他来法租界的目的。   虽说这个神秘的委员今日才刚公开身份, 但他已经见过莫清寒的照片。   照片是丁世群给他的, 为了方便他行事。   因此, 李恪清楚莫清寒的面容。   宴会上的人极多,李恪的目光继续扫过大厅。   雪白的灯光安静落下, 照亮了人们的面容。   突然,他目光一滞。   莫清寒站在一个角落,旁边围着一些人。那些人皆是上海的达官贵人。   莫清寒的脸上带着笑意, 他手里拿着酒杯,正在与那些达官贵人交谈。   莫清寒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他脸上始终保持着极浅的笑意。   李恪晓得,新的华人委员上任,法租界的人都按捺不住, 要来试探一下莫清寒的深浅。   李恪没有移动,他仍看着莫清寒的动静。莫清寒身边的人太多,现在不是讲话的时机。   过了一会儿,莫清寒身边的人渐渐散去,此时,他身侧恰好无人,周围清净得厉害。   李恪低头,拿起桌上的一杯酒。然后,他抬脚朝莫清寒走了过去。   行至莫清寒旁边,李恪止了脚步。   李恪开口:“莫委员。”   声音不重,落在空气中,旁人并不会听到。   莫清寒听见了动静,转身看向他:“你是……?”   李恪:“我有些话想单独同莫委员说。”   宴会上人太多,他认为这里并不适宜讲话。   莫清寒声线有些低哑:“在这里讲就可以了。”   今晚来找他讲话的人很多,想来眼前这人也和那些人一样,要探探他的底细。   李恪迟疑:“周围的人太多……”   莫清寒径直开口:“公董局行事向来正大光明,何必怕人听到。”   李恪扫了周围一圈,发觉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他这才覆在莫清寒耳边,轻声说:“我已按照吩咐,在法租界潜伏一段时间。”   他故意这么说,让莫清寒以为,他和莫清寒一样,背后有人,他们来到法租界是另有目的。   从而让莫清寒说出,他来到公董局,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清寒眼眸一紧,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意。   这人话里话外,暗指他来到法租界,是受人所托。   但莫清寒很快就掩下了情绪:“你说什么?”   李恪继续开口:“长官让我待在上海。”   他故意不讲清楚口中的长官是谁,想看莫清寒的反应。   莫清寒神色未变,不答:“哪个长官?”   李恪:“他现在去了南京。”   丁世群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李恪,只说莫清寒背后的人来自南京。所以,戴士南的事情,李恪并不知道。   因为李恪如果不小心把戴士南的事情说出,莫清寒就会知道,是丁世群派人来试探自己的。   丁世群不会让自己暴露。   莫清寒眼眸微沉,说道:“南京么?”   眼前这人的目的极为明显,他想试探出自己与戴士南的关系。   戴士南让自己进入公董局,看来某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莫清寒声音阴冷了几分,话语间意味不明:“南京是个很好的地方。”   李恪又问:“莫委员对那里应该很熟悉。”   莫清寒看了李恪一眼:“南京对我来说,和上海没有太多差别。”   他话里不透露出半分消息。   李恪一怔。   莫清寒接着说:“我去过几次,南京对我来说很陌生,南京的人更是不熟。”   他撇清关系,不牵扯到戴士南。   李恪:“不晓得莫委员,来法租界的目的是什么?”   方才李恪问了莫清寒那些话,却试探不出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他知道从中再不会知道什么内容,立即转变话语。   莫清寒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李恪试探着说:“分一杯羹?”   说不准莫清寒背后的人,想要入驻法租界,拿到这里的势力。   莫清寒笑而不答。   他并不否认,也不应下,态度令人看不分明。   李恪思索了一会,开口:“既非受人安排,又不来分一杯羹。我实在不明白莫委员的想法。”   莫清寒停顿了一会,一字一句道:“为国效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完全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莫清寒的理由着实不太高明,但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会透露半分。   李恪见再问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他便离开了。   莫清寒神色冷了下来,灯光暗淡,他的情绪掩在了黯沉的光线里。   莫清寒看向四周。   大厅人人面带微笑,但各怀鬼胎。   莫清寒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些人担心自己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话语间多加试探。   呵,他想要拿到什么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   随即,莫清寒的目光一滞。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陆淮。   陆淮也恰好看向他。   陆淮的目光深邃,好似能看破他的一切。   莫清寒对上陆淮的眼睛,他没有避开视线。   一个气息阴沉,似无边黑夜。一个面容冰凉,似幽深寒潭。   两人视线相接,隔着远远的距离,空气却仿佛隐藏着锐利的冷光。   这时,陆淮忽然拿起手里的酒杯,朝莫清寒的方向举了一举。   灯光落下,酒杯闪着细碎的光。   陆淮目光沉沉,眸色极深。   他知道今晚莫清寒的心情不会好受。   方才的一幕已经落进陆淮眼中,莫清寒表面上看起来左右逢迎,实则在上海法租界有所受限。   危机四伏的上海滩,早已有人盯紧了他。   莫清寒的眼底闪过森森寒意。   他自然晓得陆淮的意思。   这份挑衅,他算是接下了。   莫清寒毫不退让,也举起酒杯,遥遥对陆淮举了一下。   空气仿佛更加紧张了起来。   莫清寒看见了陆淮身边的叶楚,眸色微闪。然后,他也向她举杯示意。   叶楚顿了一下,举杯回应。   然后,莫清寒转身,不再看向他们。   莫清寒清楚,李恪是一颗试路石。他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的上任之路一定不会太过顺利,但他必须往下走。   即便眼前的路是悬崖峭壁,他也早已无路可退。   另一头,李恪向丁世群汇报了今晚的事情。   丁世群眉头紧锁,面色沉沉。   他是因为戴士南的缘故,才让莫清寒进了公董局。   但莫清寒在旁人面前,却完全撇清他和南京那边长官的关系,这样的行为,十分有问题。   丁世群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戴士南的目的。   戴士南本就是南京高官,他是陆督军的亲信,上海在他的势力范围以内。   那么,他为何要将手伸到法租界来?   戴士南难道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忠诚吗?   纸醉金迷的夜上海,疑云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犹如重重迷雾。   事实真相永远隐藏在厚重的雾气背后,无人知道答案。   这个夜晚,这群人各怀心思,上海滩沉寂依旧。   ……   前几日,戴士南同罂粟见了面,给她分派了一个任务。   戴士南会安排罂粟进到公董局,替他监视莫清寒的一举一动。   罂粟接下任务后,她回去细想一番,又立即联系了戴士南,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罂粟认为,若是戴士南连续安插两个人进入公董局,难免会引人怀疑。   她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方法,不需要戴士南的出面。   戴士南听了罂粟的提议后,犹豫片刻,答应了。   他知道罂粟的性子,她必定会极为谨慎,他放心将此事交给她。   得到戴士南的同意后,罂粟立即去找了一个人。   那人是上海法租界有名的商人,他的名字叫伯努瓦·博耶尔。   伯努瓦和公董局的人相熟,若是罂粟找他帮忙,他定能将她安排进去。   伯努瓦生意做得极大,经常去各处出差。   罂粟还在北平的时候,她偶然碰到了伯努瓦。   那时,伯努瓦遭仇家报复,差点身亡,罂粟出手救了他。   伯努瓦非常感激罂粟的出手相救,想要做些什么报答她。   罂粟做事干脆,她原本想直接同伯努瓦断了联系。   不过,罂粟偶然发现了此人的身份,是法租界一个著名的法国商人。   随后罂粟就改变了主意。   罂粟想着,她之后定是要回去上海的,她想要见叶楚他们一面。   若是事情能够尘埃落定,她想要定居在上海。她知道不能相认,但仍想留在他们身旁。   到了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对叶家有用处。   伯努瓦是法租界的人,到时候一定会对她有所帮助。   罂粟的性子虽冷,不喜和陌生人来往,但是她却不曾断了和伯努瓦的联系。   罂粟知道伯努瓦在上海住宅的电话,她有了主意后,立即同他打了电话。   伯努瓦接起了电话:“哪位?”   罂粟开口:“是我。”   伯努瓦听出了罂粟的声音,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些,透着几分欣喜。   “苏小姐。”   罂粟嗯了一声。   伯努瓦接着问道:“不知苏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罂粟只是偶尔会和伯努瓦联系,况且她从未主动打过伯努瓦的电话。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罂粟的声音落下:“我想找你帮个忙。”   伯努瓦被罂粟救下后,一直想要报答她的恩情,但是罂粟没有接受。   现在罂粟提出要他帮忙,他自然会答应。   伯努瓦立即应下:“没问题,苏小姐是我的恩人,我自然应该这么做。”   罂粟说:“明日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伯努瓦抽出了时间,和罂粟定下了约定见面的地点。   翌日,到了约定的时间,罂粟来到了一家咖啡厅。   当罂粟走进咖啡厅时,伯努瓦已经到了。   伯努瓦一见到罂粟,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罂粟朝他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伯努瓦带着笑意,语气温和:“我不知道苏小姐喜欢喝什么咖啡,所以想等你来了再点。”   罂粟嗯了声,随意点了一杯咖啡。   伯努瓦看向罂粟:“我还是想再次谢谢苏小姐的救命之恩。”   罂粟说:“举手之劳,你不用太在意。”   伯努瓦摇头:“若是没有苏小姐,我可能就回不了上海了。”   罂粟知道伯努瓦是个性子爽朗的人,即使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是伯努瓦依旧会反复提起。   罂粟知道自己说不过伯努瓦,自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伯努瓦开口问道:“昨日,苏小姐在电话中曾和我说过,要我帮个忙。”   “不知我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你。”   罂粟看了一眼伯努瓦:“我想进公董局,不知是否可行?”   伯努瓦先是一愣,随即应下:“这事当然可以,我同公董局的人熟悉,立即就能安排你进去。”   伯努瓦问了一句:“不知道苏小姐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罂粟先道了声谢,然后开口:“我在北平太累了,所以想来上海。”   “但是我在这里没有其他熟人,所以才会找你。”   伯努瓦笑了笑:“苏小姐不必同我客气,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   罂粟又一次道谢:“麻烦你了。”   伯努瓦接着说道:“不麻烦,苏小姐初到上海,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也可以来问我。”   两人结束谈话后,罂粟就离开了咖啡馆。   伯努瓦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他就通知了罂粟,说是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罂粟很快就能入职。   ……   上回,罂粟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电话,陆淮就查到了她的住址。   她租的是一间高级公寓,上面的租客姓名叫苏言。   陆淮先前已经怀疑过,这个女子或许是已经宣告死亡的叶家大小姐,叶姒。   现在看来,他离真相越来越近。   她来到上海,用的化名是母亲的姓氏。   陆淮晓得苏言的反追踪能力极强,她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一个特工。   因此,他并没有派人跟踪苏言,在必要时刻,她会主动现身。   而关注公董局方面的手下则汇报,法国商人伯努瓦安排一个女人进了公董局。   那个女人姓苏,名叫苏言。   据说伯努瓦曾去过某家咖啡馆,见了一个身形与苏言相仿的女子。   陆淮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另一个猜测。   莫清寒是戴士南的特工,他前些日子刚成为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而苏言的真实身份也是特工,又即将进入公董局。   他们之间是否有着某种联系?他们会是敌对的两方,还是站在同一立场?   陆淮想要继续思索,却又不敢往下细想。   如果真相不如他们所想……   陆淮将此事告诉叶楚的时候,隐瞒了部分事实。   夜晚沉寂悄然,他的声音沉沉。   陆淮说:“法国商人伯努瓦也安排了一个人进公董局。”   叶楚立即想明白了两者关联:“这个人的出现太过巧合。”   陆淮沉默地看着叶楚,她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   叶楚:“此事或许和莫清寒有关。”   陆淮开了口:“那是一个女子。”   他顿了几秒,再道:“她姓苏。”   叶楚没有怀疑什么。   陆淮并不告诉叶楚,苏姓女子正是江洵的委托人。   因为只要他说出此事,叶楚就会想到苏言的真实身份。   但陆淮并不想让叶楚失望,若是他们和苏言站在了敌对立场,叶楚会怎么想?   陆淮轻声说:“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待到苏言入职后,他会查清楚她进公董局的目的。   陆淮轻轻吻着叶楚的发间。   她的清香悄然袭进鼻间,缓解了周身的不安,也化解了细小的寒冷。   他在心中低语。   我会尽快让你知道她的身份。   陆淮轻抚着叶楚的长发,抿紧了唇。   一个上海的寂静夜晚,春寒料峭。   所有人仿佛被牵扯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中。   那些事情看似相互独立,却又彼此关联。   只有时刻保持清醒,绝不迷失本心,才会找到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5章 第225章   南京, 戴公馆。   戴士南安排好事情后, 就回了南京。回到戴公馆时,他给莫清寒打了一个电话。   莫清寒现在住在上海的一间宅子里,是戴士南安排的。戴士南拨通了宅子的号码。   电话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莫清寒低哑的声音:“谁?”   戴士南:“是我。”   莫清寒认出戴士南的声音:“戴长官, 我顺利在公董局入职。”   他以华人委员的身份进入公董局, 公董局的人各怀心思。   那些人担心他的上任会牵扯到自己的利益, 在欢迎晚宴上对他多加试探。   莫清寒眼底寒意深深,那些人还在暗地对他使绊子,给他招惹了一些小麻烦。   不过, 这些小事根本没被他放在眼底,他也没必要和戴士南提起。   戴士南:“我这次把你调回上海, 是希望你能在法租界有所作为。”   莫清寒点头:“长官, 我明白。”   莫清寒并不知道, 戴士南这次调他回上海,是另有原因的。   戴士南的声音极为平静:“我的另一个特工, 你已经在北平见过了。”   莫清寒思索了一会,说道:“罂粟?她很优秀。”   在北平的时候,莫清寒与罂粟见过一面。   他们两人同为戴士南效力, 莫清寒在见面前,就听过罂粟了。   莫清寒晓得,罂粟极擅伪装,能力极强。当时,罂粟见他的时候, 也没有用真容。   不过,为何此时戴士南要提起罂粟?   戴士南:“她先前在北平的时候,做任务出了意外,我让她暂时停手。”   戴士南顿了顿:“她也来了上海。”   莫清寒没有发觉不对:“不知戴长官有何吩咐。”   戴士南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她近日也会进公董局,你们互相照拂。”   他让罂粟进公董局,是为了监视莫清寒。他怀疑莫清寒背叛了自己,便让罂粟去观察莫清寒。   莫清寒的眼眸一紧。   罂粟也要进公董局工作?戴士南已经安排自己进了公董局,为何罂粟也要进来?   莫清寒向来心思极深,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总会多想几分。   但此刻戴士南还在电话那头等待自己的回应,莫清寒便没有再想。   他敛下了思绪,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好。”   戴士南:“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做。”   电话被搁下,房内恢复了寂静。   空气安静极了,但寂静中却透着沉沉的凝重,压抑万分。   莫清寒的视线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外头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入春了,上海滩的风已经没有那样凛冽。但是却仍带着一丝凉意。   窗户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微风入内,房里空气微凉。   莫清寒的思绪愈加清晰,眼底浮起一丝寒意。   他怀疑,罂粟进入公董局,或许是因为戴士南不够信任自己。   平日戴士南分派任务给他,他向来是一个人完成的,从未有其他人的加入。   如今他已来了上海,照理说罂粟并不应该再来到这里。   这事有些不太寻常。   莫清寒眉头皱起,难道是戴士南让罂粟来监视他?   思及此,莫清寒眼底的寒意愈加深了。   他一直很信任戴士南,没有想到戴士南会这样做。   他向来将任务完成得很好,戴士南对他很放心,其他事情从不过问。   如今,戴士南这样安排,不得不让他往这个方面去想。   空气缓缓流动,似乎温度也降低了些。   莫清寒知道公董局似乎有新人进来,他听到了传闻。   但是公董局新来的那个职员是让法国商人牵线的。   罂粟进公董局,并不是由戴士南引见,在明面上看来,此事与戴士南并没有关联。   莫清寒认为,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是罂粟自己要求进公董局,并不是戴士南的授意。   她怀疑自己,想监视自己。   罂粟也是戴士南的得力下属,所以戴士南并不插手此事。   莫清寒目光阴冷,罂粟与他一样,都是戴士南手下最优秀的特工。罂粟想要观察自己,看起来倒也正常。   虽说此事也有可能是戴士南安排的,但莫清寒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样,他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春寒深深,凉意似乎愈加浓了。   房内悄然无声,莫清寒的身影看上去极为静默。   ……   另一头,戴士南搁了电话,他思索一番后,决定给罂粟打一个电话。   电话被人接起,戴士南开口:“罂粟。”   罂粟:“长官,我在公董局入职的事情已经办妥。”   她找了法国商人牵线,顺利进入公董局。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戴士南点头:“你一直很能干,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期待。”   罂粟能力极强,每回交给她的任务,她总能完成,不会让自己失望。   罂粟提了一句:“我先前认得一个法国商人,让他替我安排了此事。”   这样恰好撇清了她与戴士南的关系。旁人丝毫想不到,是戴士南让她进公董局的。   这样更方便罂粟行事。   戴士南问:“你何时入职?”   罂粟回答:“就在下周。”   罂粟想起一事,便提了一句:“莫清寒的办公室就在我楼上。”   戴士南似停顿了一下:“真是巧。”   罂粟语气严肃:“长官,你先前说莫清寒有些问题……”   所以,戴士南才安排她进公董局,观察莫清寒的行为。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即汇报给他。   戴士南正声道:“你不可掉以轻心。”   他了解莫清寒的性子,如果罂粟表现得有一丝异样,他都会起疑心。   罂粟点头:“我明白,莫清寒的任务从未失败过,他的侦查能力很强。”   面对莫清寒的时候,她一定会提高警惕,万分小心。   戴士南:“试探他的时候,切莫轻举妄动。”   罂粟:“我会隐藏身份,现在法租界想试试他深浅的人很多,他上任不久,已经无形中树敌。”   莫清寒的身份极为敏感,不需要罂粟动手,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他。   戴士南:“你自己见机行事。”   罂粟:“好。”   戴士南又说:“我们暂时没有确认他是否真的可疑,所以……”   目前戴士南对莫清寒只是心存怀疑,但他并没有完全确定,莫清寒真的起了异心。   所以,确认此事至关重要。   罂粟认真地说道:“我会试探出来。”   戴士南向来相信罂粟的能力:“嗯,我相信你。”   罂粟会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答复。   搁下电话后,房内陷入一片沉凝的寂静。   戴士南低头,视线落在桌上。   黑色的桌子上放着两张照片。柔和的灯光落在了桌上,映亮了这两张照片。   戴士南伸出手,拿起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个女子,她面容清冷,眼神认真。   是罂粟。   过了一会儿,戴士南放下照片,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另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子五官立体,透着阴冷的气息。   是莫清寒。   两张照片被摆在了一起,戴士南目光沉沉,思绪渐渐延伸。   这两人是他的两个亲信,但他们之间的利益不同。他们虽都为自己效命,但是却有着不同的方向。   他们都是他的棋子,而其中一个则是废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一丝声响。   戴士南的目光微凝,看向其中一张照片。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至于要放弃哪一个人,他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然后,戴士南拿起了照片,拉开了抽屉,放了进去。   戴士南起身,打开门,往外走去。   门被打开,沉寂的空气倏地涌了上来。   夜愈发深了,浓重的夜色沉沉地压下,笼着整个房间。   房门打开,门外是幽长的楼梯,缓缓往下延伸,直至地面。   大厅里亮着灯,灯光安静极了。   外头是漆黑的深夜,大厅里是柔和的灯光。   浓郁的夜色似要盖过这微弱的光亮,光线有些暗淡。   戴士南下了楼,脚踏在楼梯上。四下静谧得很,只听见他极轻的脚步声。   戴士南缓缓走着,他的身形极为笔直。这时,客厅里的座钟恰好响了。   低沉的钟声响起,沉沉落在大厅里,一声又一声。   声响极低,空气寂静极了,清晰得很。   戴士南脚步一滞。   他抬眼看了过去。   墙上的摆钟已指向晚上九点钟。   钟声沉闷,仿若一道雪白的闪电,悄然掠过天空。   好似一道预警。   戴士南收回了视线,继续往下走去。   行至门口,他抬脚向外走去。   打开门,戴士南的身影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   罂粟不想让戴士南被人怀疑,所以自己亲自出面,找了伯努瓦·博耶尔。   伯努瓦为求报恩,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安排好了一切。   罂粟会以苏言的身份进入公董局,监视着莫清寒。   罂粟即将上任,在入驻公董局之前,她想送莫清寒一份礼物。   根据罂粟的调查,她发现莫清寒即将和一个法国商人见面。   那人是丁世群介绍的。   罂粟很快将这名法国商人的身份调查清楚,看到他的资料时,罂粟忍不住皱紧了眉。   本·弗朗斯是个奸商,为了牟取利益不择手段,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此过程中,挡住他利益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做的事情不公道,经他之手的那些生意几乎都是非法的。   但是此人极会钻营,他会利用各种人脉以及其他的方面,找出法律的漏洞。   本·弗朗斯行事虽是这般,但是他在公董局有背景,能在法租界护他周全。   所以,即使其他人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情境下,本·弗朗斯更是肆无忌惮,生意也越做越大。   等到本·弗朗斯出门同莫清寒见面时,罂粟同样做好了准备。   莫清寒和弗朗斯约好了时间,在一家餐厅里见面。   莫清寒不早不慢,恰好在约定的时间,到了那家餐厅。   过了几分钟后,本·弗朗斯也到了。   两人定好的房间在楼上,本·弗朗斯上了楼,看到莫清寒已经到了。   莫清寒看见本·弗朗斯后,站起了身子。   他伸出手:“弗朗斯先生。”   弗朗斯立即上前几步,握住莫清寒的手:“莫委员,久仰大名。”   弗朗斯的话中暗含深意,他自然听说过莫清寒的名字。   近段时间,莫清寒才刚刚上任,成为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对于这块肥差,法租界的人人都虎视眈眈,没想到竟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占走了。   盯着这个位置的人,肯定对新上任的莫清寒进行了调查。   他们同样会一直提防着莫清寒,怀疑着他,随时想要将他拉下水。   弗朗斯笑了笑,想必莫清寒面对这群心思不轨的人,也不太好受吧。   弗朗斯又一次开口:“听丁董事说,你的履历极强。”   作为一个商人,弗朗斯在进入谈话主题前,自会寒暄一番。   莫清寒笑意极浅,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弗朗斯先生在上海商界,无人不晓。”   两人一来一回。   弗朗斯挑了挑眉,莫清寒这人能进公董局,肯定不容小觑。   弗朗斯接着说道:“”莫委员现在刚进公董局,日后能否再进一步,还需要看你的表现……”   莫清寒仍旧维持着进退有度的态度:“我的野心并不大,只是想为法租界做些事罢了。”   弗朗斯一愣,随即笑了。   因为丁世群牵线,让莫清寒进了公董局。   若是莫清寒站不稳脚跟,就是丢了他的面子。   于是,丁世群将自己的部分人脉,介绍给了莫清寒。   莫清寒看上去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会利用好手上的资源。   弗朗斯点了点头:“丁董事的眼光不会错,我相信莫委员的前途。”   弗朗斯不知道丁世群已经对莫清寒起了疑心,但是两人的利益相关,联系紧密。   所以丁世群在心存怀疑的同时,也会提拔莫清寒。   这时,侍应生走了进来,手上托举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瓶红酒。   侍应生将酒放在了桌面上,就转身离开了。   莫清寒开口:“弗朗斯先生,这是法国酒庄1870年的酒。”   弗朗斯笑了笑,拿起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   尽管莫清寒身处的环境复杂,但是弗朗斯本就是个只看中利益的人。   弗朗斯才不管莫清寒来公董局的目的和原因,只要他能从中得到利益,其他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莫清寒这人的能力极强,若是和莫清寒合作,他也能获得不少好处。   向来都是富贵险中求,弗朗斯很清楚这个道理。   谈话仍在继续,两人相谈甚欢。   另一头。   对面酒店的房间中,看似无人。   但是罂粟早就来到了这个房间,房内没有开灯。   沉沉的黑暗落下,一片寂静。   罂粟掩在空寂的黑暗中,目光平静,始终不动声色。   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罂粟就站在窗子边,她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对面的房间上。   她晓得,本·弗朗斯和莫清寒进了那个餐厅。   为了不让莫清寒发觉,她会等到莫清寒离开后,再对那个法国商人下手。   罂粟对此事并不担心,因为即使是弗朗斯死了,莫清寒的怀疑对象也不会是她。   巡捕房的人也不会调查到她的头上。   有好几点理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首先,莫清寒突然出现在上海,担任了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这个位置很多人想要,却被一个从未听说的人抢了先。   所以莫清寒的上任自然无法服众。   法租界本就是个利益熏心的地方,人心浮动,跃跃欲试的人很多。   他们不喜莫清寒,应该有不少人想对莫清寒下手。   这样一来,这些人全都有陷害莫清寒的动机。   还有另外一点,弗朗斯是丁世群介绍的,他是由丁世群引见给了莫清寒。   所以,丁世群的嫌疑也不小。   无论如何,怀疑的对象都不可能是公董局新入职的苏言。   公董局就是一滩浑水,只要她轻轻一搅,便会乱掉。   这时,罂粟的眸光微闪,她凝了凝神,盯紧了对面。   她看见莫清寒和本·弗朗斯走出了餐厅。   两人的合作似乎很顺利,脸上尽带着些许笑意。   他们在门口说了会话后,就分开了。   他们去往的方向相反,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弗朗斯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走出一段路后,又重新回了餐厅。   罂粟确认莫清寒离开后,就立即跟上了弗朗斯。   夜色沉沉,偶有微冷的夜风拂过,带着些凛然。   罂粟伪装后的面容平平,眼神毫无波澜,只有偶尔扫过时,锋芒微露,却又很快消失。   罂粟走进酒店,举止和旁的客人没什么两样,再是寻常不过了。   弗朗斯应该是喝醉了,他走路的时候,脚步不稳,身形微晃。   他似乎心情极好,嘴上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罂粟一直紧盯着他,看着他上了二楼。   罂粟状似无意,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   她随着人群上了楼。   二楼的客人比楼下的要少,三三两两的。   走廊的灯光柔和,既明亮又不刺眼。   橘黄色的光落下,洒在走廊上的地毯上。   罂粟看着弗朗斯进了房间,她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了外面。   罂粟要将此事闹大,她会选择在走廊上杀死他。   只要弗朗斯从房间里走出,她就会立即取走他的性命。   走廊上的人渐渐散了,此时变得空荡极了。   楼下的动静偶有传来,还未到达楼上的时候,就消失在空气中。   罂粟的目光始终放在弗朗斯的房门上。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打开。   弗朗斯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应该是方才落在这里的。   他的面色通红,酒意上涌,呼吸之间尽是浓烈的酒气。   弗朗斯拿了东西后,准备离开。   罂粟再一次确认了四周的环境,确保无人在场。   她悄声无息地迈开了步子,走到了弗朗斯的身后。   地毯很厚,罂粟的脚步极轻,丝毫不会被人听见。   罂粟手轻轻一抖,一把锋利的匕首滑到她的手心,她立即将其握住。   下一秒,罂粟上前几步,她看准弗朗斯的喉管,伸出了手。   匕首冰凉,掠过空气。   锋利的刀尖划破他的皮肤,血液瞬间涌出。   弗朗斯早已经喝醉了酒,神志不清。   但是他依旧能感受到,有一件冰凉的东西抵上他的脖子。   这一刻,他尝到了濒临死亡的滋味。   罂粟收回了手,弗朗斯的身子轰然倒下。   在碰触到地板的前一刻,罂粟伸手虚虚一扶,减轻了冲力。   弗朗斯倒在地上的时候,丝毫没有发出声音。   鲜血不断涌出,弗朗斯目光涣散,已经没有了声息。   罂粟从走廊的另外一侧离开,她确认自己没有露出痕迹后,混进了人群之中。   无声无息。   罂粟暂时没有离开,准备留在餐厅中,继续查探情况。   罂粟没有等太久,二楼果然响起了一声尖叫,随后楼上传来喧闹的声音。   餐厅里有人被杀害一事,瞬间在这里传开。   餐厅内的客人开始恐慌,神色尽是慌乱,人群骚动。   罂粟站在那里,掩在人群之中,伪装成一个惊慌失措的客人。   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罂粟正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她的脸正对着酒店大门,那里的情况能看得一清二楚。   罂粟的身后是那群酒店里的客人,他们神色慌张,局促不安。   恐慌传染得很快,他们亲眼看见有人死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而酒店的大门处,中央捕房的邵督军走了进来。   没想到,事情发生之后没多久,巡捕房的人就来了。   罂粟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巡捕房这次好像来得特别快。   他身后有一个人。   待到邵督察踏进餐厅,那人也很快走了进来。   门外是沉寂的夜色,黑暗弥漫,寂静深远。   初春料峭的风绷紧,凝重压抑,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   他的目光幽深,穿过人群,不知落在何处。   漆黑的夜幕中,似有微光划开,忽明忽暗。   看见那人的脸后,罂粟的神色微动。   他们在此,迎面对上。   那人面目冷峻,气质冷冽。   他竟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6章 第226章   因为中央捕房的邵督察和陆淮正在附近, 所以事发之后, 他们来得很快。   邵督察一听到这里有命案发生,立即赶了过来。   陆淮恰好在和邵督察谈事,听到这个消息,顺便来这里一趟。   此时, 人群骚乱, 不少人想要离开餐厅。   这儿的气氛僵滞, 不适合久留。   罂粟混在人群之中,同样神色慌乱,她随着人潮往外离开。   这时, 陆淮突然偏过了头,目光落在罂粟所在的方向。   陆淮的视线在罂粟身上停留了一秒。   之后, 罂粟就跟着人群离开了。   陆淮转头去看, 发现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陆淮皱眉, 在方才那群客人中,有一个女子的身形背影有些熟悉。   和那日出现在天兴号的人极为相似。   前段时间, 陆淮和叶楚设下一个局,提前在一家布庄安排好一切。   他们故意制造了场混乱,以叶楚为诱饵, 逼江洵的委托人现身。   计划的确奏效了,他们也见到了那个委托人。   不过,那人做了伪装,并未暴露真容。   从那之后,陆淮仍在循着线索深入调查她。   前几日, 陆淮已经调查清楚,他知道那人化名为苏言。   通过法国商人伯努瓦·博耶尔的介绍,苏言即将进入公董局。   不久后,她就会上任。   若是方才那个隐在人群中的人就是苏言,那么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餐厅里发生的命案是否同她有关?   陆淮眸色一沉,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半分。   邵督察看到陆淮转头,立即开口:“三少,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陆淮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只是见到一个熟人罢了。”   两人随即往二楼走去。   现场仍旧保持着原样,没有太多的损坏。   最先发现死者的是餐厅里的侍应生,那人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原本她以为有人昏倒在了地上,立即走了过去,想将那人扶起。   没想到,她竟看到那人躺在鲜血之中,双目睁大,似乎有些惊讶,诡异极了。   现在,那名侍应生坐在另外一个房间。   警员等到她稍稍平复下心情后,就会询问她具体的情形。   死者是一名法国商人,名叫本·弗朗斯。   陆淮和邵督察都看到了他的死状。   因为杀他的人动作利索,所以弗朗斯死前没有受到太多痛苦。   陆淮仔细看了看弗朗斯的伤口,是由锋利的刀子造成的。   手法极为专业,不像是一次简单的谋杀。   陆淮知道这个死者的身份,弗朗斯是法租界的一名商人。   弗朗斯不是个好人,行事作风极有问题。   邵督察看向陆淮,出了声:“弗朗斯平日应该很忙,他会不会是来见什么人的?”   闻言,陆淮的眸子微微一缩。   陆淮突然想起了刚才人群中的那个身影,他没有立即开口。   这时,调查结果刚好出来了。   通过侍应生的供词,他们知道,弗朗斯在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公董局委员莫清寒。   两人约在餐厅见面,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他们的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聊完后,莫清寒和弗朗斯一同离开餐厅。   在莫清寒离开后不久,弗朗斯就出了事。   没有人注意到,弗朗斯去而复返,还死在了餐厅里。   陆淮同邵督察一起猜测这次事件背后的主谋。   陆淮将见到苏言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没有向邵督察提起。   这件事会是法租界对莫清寒起疑的人所做,还是出现在现场的苏言所为?   陆淮之前怀疑罂粟和莫清寒之间的关系,他猜测两人是否处于同一立场。   经过今日的事情,他觉得那个法国商人极有可能是苏言杀的。   苏言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让莫清寒置于什么样的境地。   苏言会是戴士南的人吗?   那么,戴士南对莫清寒的真正态度到底是什么?   ……   陆淮思绪沉沉,这些问题盘根错节,但中间有一个方向。   众多线索绕在了一起,他必须要层层拨开迷雾,才能知道真相。   而方才离开现场的罂粟,心思同样乱极了。   在她走出餐厅前,罂粟注意到,陆淮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虽然陆淮的视线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但罂粟还是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罂粟总觉得陆淮的目光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是否认出自己的身影?   他会将自己和那日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吗?   难道陆淮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罂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不暴露自己。   案件在晚上刚刚发生,中央捕房的人并未找到任何有效线索。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了公董局人,他们留待继续调查。   ……   第二天,罂粟到公董局任职。   公董局事务繁多,她的职位是管理部的一个处长。   这个职位并不如莫清寒那样引人注目,再者,罂粟来得十分低调,旁人并不在意。   只有这个楼层的人晓得,这间办公室里进了一个新的处长。   昨晚的暗杀一事并没有影响到公董局。   罂粟放下心来,看来有人暂时将此事压下来了。   管理部长的秘书给了罂粟一些文件。   “上头派下来的文件,这是法租界大型公司企业的名字。”   “有些工作还没有完成,要亲自去公司看看。”   “苏处长新到法租界,不如熟悉一下环境。”   “……”   窗外吹进了一阵风,桌上的文件被风吹起,素白纸张翻动着。   风停了,文件也停了。   罂粟看着桌上的那一页文件,上面有一行极为熟悉的小字。   苏氏企业。   她怔了一怔。   过了几秒,罂粟抬眼,装作无事发生:“我今日便去看看。”   “辛苦苏处长了。”   部长秘书离开后,罂粟收起了那份文件,思绪沉沉。   十三年前她离开家,险些进了暗阁,后被戴长官所救,培养成为一个特工。   在一次任务中,她的右脸受伤,经过修复手术后,面目和先前有所差别。   即便是苏兰,也绝不会认出她是谁。   罂粟决定先去苏氏企业看看。   如果能看到她想要见的人,那就是意外之喜。   ……   罂粟的汽车停在了法租界的一条路上。   她远远地看着,那里正是苏氏企业的位置。   罂粟思索了很久,下定决心,她走下车,朝着那里走去。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径直走入门口。   苏氏企业的大堂没有几个人,副董和一个女子讲着话,正准备走上楼。   他是苏明哲,苏家人极为看重的接班人。   罂粟的眸光微动,许久未见,表哥和从前一样优秀。   她移开了视线,落在苏明哲旁边的人身上。   罂粟的唇角牵起,看来她的运气不错。   那个人是叶楚。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他们,叶楚和苏明哲停下了脚步,扭头看来。   叶楚怔了几秒。   是她?   罂粟分明已经卸去了先前的易容,露出了她本来的模样。   不知怎的,叶楚竟一眼就认出了她。   叶楚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那日她和陆淮在天兴号布庄试探,引出了这个人。   她是江洵的委托人,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很快,罂粟就朝着他们走来。   她开了口:“苏副董。”   “我是公董局管理部的处长。”   罂粟并不知道叶楚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介绍了自己:“我叫苏言。”   叶楚忽的一怔。   苏言?   陆淮告诉过她,在莫清寒成为公董局行政委员后,法国商人伯努瓦安排了一个人进公董局。   那个人就叫苏言。   而叶楚不晓得,陆淮怕她多想,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他没有告诉她,苏言正是江洵的委托人。   但在叶楚见到苏言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她是那个人了。   叶楚眯了一下眼睛,她要确认自己的猜想。   苏言是不是那天在天兴号布庄中见到的人?   在叶楚思索的时候,罂粟先提到了自己的工作。   罂粟:“我新到法租界,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望苏副董多包涵。”   她表明了自己来到苏氏企业的目的。   苏明哲点头:“那是自然。”   他看着罂粟的时候,心中竟意外有些熟悉感。   苏明哲细看几眼,她的面容陌生,似乎从未在上海出现过。   他没有再想,便抛去了疑惑。   叶楚忽的开口:“表哥,你先去忙罢。”   苏明哲看向叶楚。   叶楚笑了一下:“我认得苏言小姐。”   罂粟不答。   叶楚继续说:“我们先前见过几次。”   苏明哲没有怀疑什么:“这样巧?”   罂粟嘴边浮起笑意:“叶二小姐似乎有话对我说?”   苏明哲并未察觉两人异样,他走上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只剩下了叶楚和罂粟两个人。   叶楚重新审视起罂粟的脸来。   叶楚知道,苏言先前做了易容。   这张脸应该是她的真容。   奇怪的是,叶楚虽是第一次见到她,却觉得她异常熟悉。   叶楚望进苏言的眼睛,她的情绪掩盖得极好,看不出半分波动。   叶楚试探着问:“苏小姐,去咖啡馆中坐坐吗?”   罂粟笑了:“叶二小姐这般热情,我也不好推却。”   她们离开了苏氏企业,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法租界的街道上,春日午后的阳光寂静地落下。   经过了一整个寒冬以后,从未有过的温煦暖意漫了上来。   两人进了咖啡馆后,服务生迎了上来。   叶楚开口:“黑咖啡。”   服务生看向罂粟。   罂粟不假思索:“我也一样。”   服务生低头拿着单子离开了。   他心中思索,这两个女子,一个清冷,一个美艳,但是总觉得她们极像,说不上来有哪些地方相似。   过了一会,两杯咖啡端了上来。   叶楚看着罂粟,心中情绪有所波动。   她虽想试探罂粟,但却无法加重语气。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希望她们两人处在不同阵营。   叶楚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苏处长。”   罂粟抬起头:“叶二小姐。”   叶楚的语气极为肯定:“我们先前见过。”   罂粟的心一软,但嘴上却丝毫不松:“是吗?我记不太清了。”   叶楚开了口:“若是苏处长不记得,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下。”   罂粟的目光平静,她没有回答。   罂粟似乎并不想提到之前的事情,叶楚只能选择激她。   叶楚的嘴唇抿成直线。   她的视线紧锁罂粟,片刻不离:“北平的德中饭店,曾有过一起反动分子伤人事件。”   罂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杯壁。   叶楚继续说:“北平的一家餐厅,曾在用餐时分被人用枪击碎了玻璃。”   罂粟的手摩挲了一下发烫的咖啡杯,似乎在缓解情绪。   罂粟的一举一动完全落进叶楚眼中,她已经差不多确认了事实。   “对了。”叶楚的语气淡然,“还有天兴号布庄……”   罂粟抬了抬眉,她以为自己的演技足够好,却没想到,在叶楚面前,她演不出来。   她学过的所有本领,都无法用来应付叶楚。   叶楚一字一句地说:“那声枪响是为了让你现身。”   叶楚步步紧逼。   她知道,罂粟的戒备,已经在她的刻意激发下,一点点卸掉。   叶楚低头,装作在看手中的那杯咖啡。   她要给罂粟一些时间。   罂粟望着叶楚。   在叶楚看不见的这个瞬间里,罂粟的目光温柔似水。   咖啡桌旁坐着两个人,她们之间,无人再开口。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叶楚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一收,攥紧了拳,心绪沉重。   她到底是谁?   她为何要委托江洵来照看叶家?   叶楚心中有一个可能性极小的猜想,但她不敢往下细想,她不知道那个结果到底如何。   她怕那是真的,又怕那是假的。   叶楚想到的那个人,她早已经宣告死亡。   如果苏言是她,那么,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苏言不是她,那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会是什么?   ……   叶楚的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她的眼睛渐渐清明,仿佛重重雾气散去。   她松开了手,做了一个决定。   叶楚抬起眼来,搁下手中的咖啡。   咖啡在杯中晃荡些许,渐渐恢复平静。   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桌上。   那里放着两杯咖啡,相同的瓷白色杯子,相同的黑咖啡。   咖啡寂静地放在杯中,谁都没有动。   她看进罂粟的眼底,似要将那里的秘密看得明白。   叶楚的目光清亮,她离着那个秘密越来越近。   她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江先生的委托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7章 第227章   罂粟的反应很快。   方才叶楚抬头的时候, 她早已收起了眼底的情绪。   所以, 叶楚现在观察罂粟时,她的面上没有半点波澜。   叶楚问道;“你是江先生的委托人吗?”   罂粟晓得,她决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否则这对叶家来说, 对叶楚来说, 都极为不利。   她早就决定要远离叶家, 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口。   罂粟的心十分坚决。   罂粟不假思索:“不是。”   话音刚落,叶楚的心一沉,空气仿佛也凝重了起来。   方才这个人开口前, 叶楚心底有着隐隐的期待。   她希望这人能说出,她心底的那个答案。   如今, 叶楚的希望落空。   心底漫起的期待, 又悄然隐了下去。   叶楚不信, 继续问道:“那你是谁?”   “苏小姐,不要告诉我, 你和他同时受人所托。”叶楚眼底微凉,“这个理由我并不相信。”   她分明隐瞒事实,不愿说出真相。   叶楚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罂粟平静地开口:“叶二小姐,你很聪明,想必当时在天兴号已经识破了我的谎言。”   先前,叶楚和陆淮设计,以自己的安危, 诱她现身。   她担心叶楚,当时没有想太多,一时不察,暴露了身形。   但无论叶楚如何问,罂粟都不会说出半分,就让那些秘密沉在心底。   叶楚冷着脸:“苏小姐做了这么多事,却连真相都不敢说。”   她口中讲着狠话,想要激怒这个人,扰乱这人的思绪,让这人说出真相。   但是叶楚的手隐在桌下,她攥紧手,心隐隐泛着痛。   她只能这样做,别无他法。   但这次,叶楚的激将法已经没有用了。   罂粟仍没有松口:“我和江先生确实认识,但我并不是那个委托人。”   罂粟是最优秀的特工,她经验丰富,怎么会不清楚叶楚的心思?   叶楚想要激自己,让自己分神。但是罂粟没有被影响半分,她的心底依旧沉寂。   这个回答已在叶楚意料之中,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楚的指甲掐进肉中,她心里的失落感愈加浓了几分。   这个人软硬不吃,口风极严。   看来若是这人不想开口,无论她再怎么问,都不会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罂粟瞥了叶楚一眼,晓得叶楚失望了,但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按捺住心底的酸涩。   罂粟缓缓开口:“我只能告诉你两件事。”   叶楚抬头看她:“什么?”   “有人在关注叶苏两家,以及……”罂粟说,“我和你们站在同一立场。”   罂粟一字一句道,清晰极了。   即便她不能与叶楚相认,她也想让叶楚知道,她没有恶意,叶楚也不必防备自己。   说完后,罂粟慢慢站起身,迈动步子,往外走去。   她经过叶楚身旁,视线没有落在叶楚身上。   脚步带着一丝决然,没有迟疑。   叶楚坐在那里,微垂着眼,也没有看向罂粟。   两个人没有视线交流。   她们中间似隔着沉默冷冽的空气,那样遥远,触不可及。   罂粟脚步不停,径直往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罂粟抬起手,放在了门上。   她的动作一滞。   罂粟身后是她的妹妹,是她这辈子想要保护的人。   但是罂粟必须要远离她。   罂粟的身份,注定她不能拥有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她的眼角漫起了湿意,心头酸涩万分。   空气凝滞,覆在罂粟的周身。   罂粟闭了闭眼。   沉沉黑暗倏地袭来。   再睁眼时,罂粟的心忽的静了下来。   眼底弥漫的沉痛,悄无声息地隐了下去,不留一丝痕迹。   罂粟的眼睛变得清明,纷乱的思绪也敛了下去,面上平静至极。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忽的起了一阵风,罂粟的衣摆微微扬起。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萧瑟的空气中。   叶楚背对着罂粟,她能察觉到罂粟轻缓的脚步声。   罂粟的脚步声极轻,落在叶楚的耳中,却如同夏日的闷雷,重重压在叶楚的心上。   罂粟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她与叶楚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叶楚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她的手越加攒紧了些,手指泛白,掌心传来刺痛。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静默。   叶楚依旧没有站起身子,也没有往后看去。   叶楚倏地松开了手,指尖极为冰凉。   时间悄然流逝,许是因为太过安静,这一刻似乎静止了一样,格外漫长。   叶楚的眼睛一酸。   她的心空荡荡的,空气似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冷风入内,彻骨的寒冷。   叶楚怔怔地坐在那里,目光落下,似看着前方,又似看着桌上,没有落到实处。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绝不会开口。   那个人会隐藏自己的身份,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相认。   叶楚轻轻闭上眼,一滴温热的眼泪落进了冰冷的咖啡中。   咖啡冷了,热气散尽。   叶楚的心却更加冰冷。   她的身形极为沉默,寂静无声的空气笼着她。   ……   这天下午,邵督察亲自去了一趟公董局。   昨晚死在餐厅的那个人本·弗朗斯是法国商人,而他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公董局的行政委员莫清寒。   这样看来,莫清寒的嫌疑最大。但是,也不排除是有人陷害莫清寒。   华人委员刚上任就杀了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这件事非同小可,邵督察必须给公董局面子,所以他会亲自出面。   但无论如何,待到邵督察问过莫清寒之后,才能知道真相。   邵督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去了莫清寒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极为沉闷。   莫清寒眸色一冷,开口:“进来。”   莫清寒已经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他晓得巡捕房的人会来问他话。   这件事情分明是有人早有预谋,要故意陷害他,阻碍他的上任之路。   但是,他已有所准备,不会让陷害他的那人如愿。   邵督察走进房,关上了门。   莫清寒抬头看了过去,神色平静:“中央捕房的总督察怎么会有空来这里?”   邵督察落座,直接进入正题:“莫委员,我有些话要问你。”   莫清寒:“邵督察,你是为了法国商人弗朗斯而来的吗?”   邵督察并不意外:“既然莫委员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本·弗朗斯死亡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莫清寒知晓,并不稀奇。   况且,本·弗朗斯是法租界的重要商人,莫清寒是公董局的人,此事牵扯到这两个地方,极为敏感。   莫清寒:“邵督察请讲。”   邵督察问道:“昨日,你和弗朗斯告别后,去了哪里?”   他要先问清楚莫清寒的行踪,看与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否相符,才好做下一步判断。   莫清寒回答:“我回家了,亨利路的公馆区。”   邵督察又问:“有人证吗?”   莫清寒:“我自己开车回去的。”   邵督察声音低了几分:“那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莫清寒神色平静,并不慌乱:“我在八点半离开餐厅,回到亨利路是八点五十。”   莫清寒继续讲道:“而本·弗朗斯的死亡时间是九点……”   话并未说完,但是莫清寒话里的意思极为明显。   他没有作案时间。   邵督察没有开口,房里陷入寂静。   莫清寒看了邵督察一眼,十分镇定:“邵督察在法租界待了很久,一定晓得时间是准确的。”   邵督察思索了一会,开口:“我无法确认你到家的具体时间。”   即便时间准确,但他不能确定,莫清寒离开餐厅后,是否真的回家。   如果他说的是谎话,实则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返回餐厅,杀了本·弗朗斯呢?   莫清寒淡定开口:“八点五十,我在公馆门口遇见了杨大公子,同他讲了几句话。”   莫清寒又说:“邵督察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邵督察给杨公馆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后,确认了莫清寒说的是真话。   时间符合,莫清寒没有作案时间,又有人为他作证。   事情已经明了,莫清寒的嫌疑解除,他不是凶手。   莫清寒缓缓开口:“我的身份特殊,被法租界很多人盯着。”   邵督察沉默,房内静极了。   他先前也挑拨过丁世群和莫清寒,想必法租界的其他人也会这样做。   这次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莫清寒眸色微冷:“弗朗斯的死是否和我有关,想必邵督察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邵督察不讲话。   邵督察走到门口,再回头,说:“莫委员,你的嫌疑解除了。”   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房间寂静无声,莫清寒坐在那里,眼眸瞬间沉了下来。   这件事定是法租界的人所为。   法租界的人对他虎视眈眈,生怕自己挡了他们的路。他尚且不能确定,这次陷害他的人是谁。   如果被他知道那人是谁,他绝不会让那人好过。   ……   叶楚整理好情绪后,才离开了咖啡馆。   待会叶楚要回苏明哲的办公室,她必须要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压下。   苏明哲的眼睛向来敏锐,若是被他看见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会怀疑。   叶楚回去了苏氏企业,到了苏明哲的办公室。   叶楚深吸了一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进来。”苏明哲的声音传出门外。   叶楚打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办公室只有苏明哲一人。   苏明哲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看见来人的时候,他立即笑了一下。   叶楚叫了一声:“表哥。”   苏明哲看着叶楚:“你同那个公董局的苏小姐聊得如何?”   苏明哲看到那人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   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却不感到陌生。   叶楚想到苏言,眸色暗了暗。   她借着低头的动作,将自己的情绪掩盖。   叶楚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没有正面回答苏明哲的问题:“她现在已经回公董局了。”   苏明哲笑了笑,他对叶楚极为相信,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你们何时认识的?没听你说过。”   苏明哲关心叶楚,叶楚的那几个朋友他也差不多认识。   叶楚都会同他介绍,而方才那个苏言小姐,他却完全不清楚。   叶楚生怕自己说得太多,会露出马脚。   她先是对苏明哲一笑,随即岔开了话题:“表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苏明哲见叶楚的样子,立即搁下了笔:“怎么了?”   叶楚的神情严肃:“你那个朋友温聿生现在如何?”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是解决苏明哲的问题。   苏明哲听到温聿生的名字,立即沉了沉眉,似乎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苏明哲随即摇头:“近日他没有来找我。”   上回,叶楚在赌场给温聿生设局,让他发现了温聿生的真面目。   温聿生非但不是他平日里看到的样子,还是一个沉迷赌博的赌徒。   既是个滥赌之人,又对家中的母亲极为不孝顺,满口谎话。   幸亏阿楚让自己看清,不然他很有可能还在被那个人蒙骗。   叶楚看到苏明哲的样子,心下了然。   叶楚开口:“那你要不要主动找他。”   闻言,苏明哲怔了一下:“为什么?”   叶楚继续说道:“既然他存了别的心思,我想看看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苏明哲一听叶楚的话,就明白了。   他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要算计我?”   叶楚点了点头:“是,我担心有人想对苏家下手。”   苏明哲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苏明哲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她的变化,他一直看在眼中。   此时的叶楚语气沉稳,镇定自若。   他觉得叶楚成熟了很多。   叶楚接着开口:“我的建议是,从温隶生入手。让他相信,你十分信任他,想要结交这个朋友。”   苏明哲立即点头,同意了叶楚的提议:“好。”   叶楚:“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确定好计划后,苏明哲当着叶楚的面给温聿生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声音。   温聿生的声音似乎有些颓废:“哪位?”   苏明哲看了一眼叶楚,向她示意电话已经接通。   苏明哲收回了方才对温聿生的态度,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仿佛和先前一样,和温聿生仍旧是朋友。   他开了口:“我是苏明哲。”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苏明哲的声音,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   温聿生的语气有些欣喜:“找我有事吗?”   苏明哲语气平静:“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我想同你见个面。”   温聿生似乎在犹豫,最终做出了决定。   过了一会,他开了口:“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仙乐宫?我们在那里见面罢。”   苏明哲应下后,两人就挂了电话。   苏明哲和叶楚说了这事后,叶楚自然要跟过去。   她会做好伪装,不让其他人发现。   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叶楚和苏明哲出了门。   此时,夜幕降临,白日的繁华喧闹也持续到了夜晚。   长街夜风忽起,安静地拂过。   仙乐宫已经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苏明哲是开车过去的,车子停在了仙乐宫的门口。   他开车走下,合上车门,抬眼时恰好看见了另外一辆车子停在了后方。   苏明哲目光落去,有一名女子下了车。   她的身形和叶楚极为相似。   叶楚做了伪装。   她的面容和之前相比,完全不同,若不是熟悉她的人,根本就认不出。   叶楚转过头时,正好和苏明哲对上了视线。   苏明哲和叶楚遥遥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没有靠近。   两人极有默契,装作是陌生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仙乐宫。   苏明哲走进仙乐宫后,站在一旁,扫视一圈。   不远处,温聿生看见了苏明哲,朝他挥了挥手。   他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旁边还靠着好几个女人。   看上去极不正经。   苏明哲脚步一凛,眼神微沉,但却很快恢复过来。   他起步走向了温聿生的方向。   叶楚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状似无意地走到两人所在位置的旁边。   那边的沙发还空着,她走了过去,象征性地点了一瓶酒。   灯光昏暗,酒意微醺,叶楚此番行为最正常不过了,丝毫不会被人关注到。   叶楚可以将苏明哲那边的动静看得清楚。   虽然叶楚相信苏明哲不会被温聿生的花言巧语所骗,但是上辈子的经历实在太过清晰。   叶楚心中不安,想要亲自确认。   只有亲眼看到,她才会放心。   苏明哲走到温聿生另外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他坐的位置离那几个女人较远。   苏明哲皱了皱眉,似乎不喜这样的场面。   温聿生心下了然,在他看来,这种事急不来,他只需一点点让苏明哲走向堕落就行了。   此时,温聿生已经一改当日的颓废,重新变回了先前那副模样。   根本看不出那个在赌场急红了眼,慌乱异常的人是他。   温聿生别无他法,为了能够解决自己眼前的危机,他不会再犹豫了。   苏明哲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温聿生的手臂还环在那几个女人的肩膀上,这时他收回了手,看向苏明哲。   “好久不见。”   苏明哲仍旧一副不适应的模样。   温聿生笑了笑:“这几个女人是四马路的长三。”   说完后,他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女人的后背,示意她过去苏明哲那边。   那个女人会意,站起了身子。   如今天气回暖,女人换上了一件旗袍,修身的旗袍紧贴身形,勾勒出她的曲线。   女人步子轻盈,走起路来的时候,腰身摇曳,妩媚极了。   女人靠近苏明哲,走到他的身旁。   她刚想坐在苏明哲的大腿上,就被苏明哲制止了。   “你坐到一旁即可,不必过来。”   苏明哲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那个女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温聿生。   温聿生朝她点了点头。   女人只能被迫靠在了沙发一边。   温聿生看向苏明哲:“她叫明珠,这位是苏大少爷。”   明珠唤了一声,声音软糯:“苏大少爷。”   苏明哲听到她的声音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苏明哲开口:“温公子,你这是何意?”   他的语气已经有了一些疏远。   温聿生笑了笑:“不必紧张,这些不过都是可以带给你快乐的人。”   “我晓得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总该找些乐子不是么?”   苏明哲看着温聿生这副嘴脸,自己先前因为几分同情,竟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来往的朋友。   况且叶楚就在一旁,但愿温聿生别说出什么污秽的话,脏了叶楚的耳朵。   要不是苏明哲想引出温聿生背后的人,他才不想在这里和温聿生虚与委蛇。   苏明哲假装放松了身子,神情也稍稍舒缓。   温聿生瞧见苏明哲的变化,嘴角露出笑意。   温聿生对明珠说:“苏大少爷不经常来这样的场合,你可要好好招待。”   “还不快将酒倒上。”   明珠笑意更浓,雪白的皓腕伸出,这儿光线暗淡,更是勾人。   酒杯倒扣在盘子上,明珠伸手勾住酒杯的杯身,就其提起,放在桌上。   随后,她的手覆上酒瓶,酒液倾倒而出,落入酒杯。   不多不少,正好半杯。   眼前此景落在苏明哲的眼中,他却根本不为所动。   “苏大少爷,您的酒。”   苏明哲没有伸手接过,而是让她放在自己的面前。   明珠遗憾地缩回了手,她还想在递酒的时候,趁机用手指勾住苏明哲的手腕。   苏明哲完全断绝了她所有念想发生的可能性。   温聿生仍旧用言语诱导苏明哲:“等你以后真正尝到女人的滋味后,就明白了。”   “到时候,你就会清楚我的用意了。”   苏明哲摆了摆手:“我对这些人不感兴趣,温公子还是自己享用吧。”   温聿生被苏明哲拒绝,他也不着急。   就算是这招不行,他还有其他的方法。   温聿生开口:“你不喜欢这些,下次我带你去玩别的东西。”   虽说方才苏明哲有些不快,但他仍旧点了点头。   苏明哲装出他仍想和温聿生继续来往的模样。   两人的谈话尽数落入叶楚的耳中,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来上辈子温聿生也这么诱惑过表哥,但是被表哥拒绝了。   苏明哲不是那种喜好女色的人。   所以温聿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但是按照表哥的性子,同样也不会接受吸大烟。   不知道为何,上辈子竟会落到那样的地步。   想必温聿生一定使了另一些手段。   叶楚用余光扫着温聿生,眼底沉沉。   过了一会后,苏明哲提出了离开。   叶楚看到了苏明哲的动静,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她仍旧待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叶楚走出仙乐宫的时候,发现苏明哲的车子还停在外面。   等到叶楚出来坐进车子后,苏明哲才驱车离开。   温聿生已经相信,苏明哲对他卸下了心防。   鱼上钩了,现在隐在暗处的人变成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叶楚和罂粟后面会相认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8章 第228章   罂粟已经来了公董局几日, 她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   莫清寒的办公室就在她的楼上, 他们却没有说上一句话。   两人同在公董局,先前还同是戴士南的手下。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见上一面。   刚好,罂粟也想试一试莫清寒的反应。   这一天, 罂粟接到了一份文件, 有人让她将这份文件送到楼上。   罂粟借着这个名义, 上了楼,她正好可以趁机和莫清寒见上一面。   她手里拿着文件,踏上楼梯。   罂粟面色如常, 脚步沉稳。   拐上楼梯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雪白的墙壁, 尽头是莫清寒的办公室。   罂粟的视线在门上定了一秒, 步子一转, 立即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房门被扣响,几下短促的敲门声落进空寂的走廊。   莫清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罂粟打开门, 走了进去。   罂粟叫了一声:“莫委员。”   莫清寒在桌上抬起头,目光落在罂粟身上:“管理部的苏处长?”   莫清寒语气波澜不惊,却隐隐暗藏深意。   罂粟笑了一声:“你认得我?”   她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对上莫清寒的眼睛。   莫清寒放下手上的文件,身子向后靠去:“长官和我说过,你会到公董局来。”   罂粟暗自觉得奇怪,声音却和往常一样平静:“是吗?”   罂粟心想,为何戴长官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莫清寒?   分明是戴长官对莫清寒起了疑心, 才做出这样的安排。   戴长官让她进入公董局,将莫清寒的一举一动皆向他汇报。   戴长官派下这个任务,是让她来监视莫清寒的,现在反倒向莫清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罂粟心中微紧,戴长官是为了不让莫清寒起疑?还是说……他另有谋算?   罂粟脑中思绪纷乱,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   这时,莫清寒开了口,罂粟瞬间收回了旁的心思。   莫清寒说;“你的门路不错,听说是一个法国商人介绍你进来的?”   莫清寒早就打探过罂粟的消息,自然知晓此事。   罂粟随意说道:“不过是个老朋友罢了。”   听完罂粟的答案,莫清寒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罂粟的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下一秒,莫清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前几日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莫清寒被人陷害,却找不出是谁做的手脚。   现在他想试探一下罂粟,看看有无端倪。   罂粟面不改色:“本·弗朗斯吗?”   罂粟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镇定,旁人根本猜不到这件事正是她的手笔。   莫清寒一面观察着罂粟的表情,一面继续说着:“他在一家餐厅被人刺杀。”   罂粟的语气甚至略带几分遗憾:“弗朗斯的死亡太突然了。”   顿了顿,莫清寒接着说道:“不晓得是谁在法租界闹事。”   莫清寒故意说出这句话,看看她会有何反应。   罂粟看向莫清寒:“我还听说,他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莫清寒眸子微缩:“怎么?”   罂粟开口:“希望巡捕房的人不要怀疑你。”   莫清寒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沉默地看着她,眸底渐深。   罂粟又道:“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我不希望你出问题。”   莫清寒微眯了眯眼:“多谢了。”   罂粟不便在莫清寒的办公室久留,很快就提出了离开。   待到罂粟离开,房门在莫清寒的面前缓缓合上。   莫清寒的眸色深浅不明,周身的气质瞬间变得阴冷了几分。   根据罂粟的反应,这件事应该不是罂粟所为。   但是莫清寒对罂粟的怀疑也没有解除。   他晓得,罂粟同他一样,突然出现在上海。   罂粟进了公董局,定是存着别样的心思。   房门关上,罂粟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眉眼立即沉了下来。   此时,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异常,只能听到罂粟清浅的呼吸。   罂粟提步离开,穿过漫长的走道。   罂粟的眼底冰冷一片,不像是方才的那副模样。   她的步子走得不紧不慢,迈得极轻,而她心中却在思索。   看方才莫清寒的态度,似乎对她没有那么重的怀疑。   不过,罂粟清楚莫清寒的性子,是个极为多疑的人。   莫清寒不可能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日后她必须多加小心。   ……   一列火车抵达了汉阳。   天色已经暗了,日光早就沉了下去,冰凉的夜色袭来。   此时的汉阳,被浓黑的夜幕所笼罩着。   戴士南下了火车,他的步子不急不缓,随着人群往外走。   他做了易容,旁人不会发现。   他先前从南京离开,刻意转车,最后才到了汉阳。   戴士南的目的地是一间宅子,他要在那里等一个人。   他中途换了几次汽车,确保无人跟踪后,才停下了汽车。   戴士南下了车,来到一座宅子前。   戴士南抬脚走了进去。   房里寂静无声,四下是沉寂的空气,光线极为晦暗。   戴士南开了灯,柔和的灯光落下,照亮了这片区域。   他扫了一圈,里头空无一人。   那人还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风吹了进来,凉意侵入。   戴士南转身,看向门口。   门渐渐拉大,月光倾泻而下。   那人缓缓走了进来。   月光寂寥,拉长了那人的影子。地面上覆上了沉沉的阴影,四下有些黯沉。   他的身形隐在暗色里,面容看不分明。   随即,那人往前走了几步,踏进了光亮之中。   光线昏暗,他的面容却逐渐清晰,变得鲜明了起来。   那个人倏地开了口:“好久不见。”   声音落在空气里,声响不大,却清晰得很。   戴士南点头:“董督军。”   这个人竟是陆宗霆的死敌,董鸿昌。   董鸿昌是三省督军,他和陆宗霆在竞争上海的时候落败。   戴士南来汉阳,就是来见他的。   董鸿昌试图化解戴士南的警惕:“戴司令,何必这样见外。”   戴士南的声音带着防备,董鸿昌自然晓得戴士南的心思。   这间宅子极为隐秘,戴士南不必装出和他疏远的样子。   在和陆宗霆的斗争中,董鸿昌一直在找他身边的漏洞。   前几年,董鸿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策反戴士南。   戴士南已经被他说动,站在了他的阵营。此次他们来汉阳,是有事情要商议。   董鸿昌十分淡然:“这里是汉阳,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话,他们直说即可,不必遮掩。   戴士南不再犹豫,直截了当:“我知道你想要上海。”   董鸿昌的目的十分明显,他的野心极大,一直盯着上海这块地方,伺机而动。   董鸿昌笑了一声:“所以呢?”   目前他没有拿到上海,但那又如何?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他一直在暗地筹谋,只要有机会,就会去争夺上海。   他离间戴士南和陆宗霆,也是为了削弱陆宗霆的势力。   戴士南语气坚定:“我安排了人进法租界的公董局,方便你行事。”   说话的时候,戴士南一直在观察董鸿昌的表情,想看看他是否相信自己。   董鸿昌神色未变,他的心思藏得极深。   “戴士南……”董鸿昌顿了一下,“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戴士南心下一松:“董鸿昌,我既然答应和你合作,自然会做有利于你的事情。”   几年前,董鸿昌提出和他合作,他应下了此事。   但是董鸿昌并未真正信任过他。直到如今,董鸿昌才卸下心防,表现了自己的态度。   董鸿昌:“我讲过,如果我拿到了上海,那些利益少不了你的一份。”   如果戴士南是真心站在他这一边的,待他达到目的后,不会亏待戴士南。   目前看来,戴士南确实是可信之人。   戴士南敛下神色:“多谢。”   董鸿昌缓缓说道:“你是个明白人,和陆宗霆不同。”   良禽择木而栖,戴士南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清楚,怎么做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戴士南:“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顺利。”   董鸿昌笑了:“当然。”   网已经在慢慢铺展,他的目的也一定会达到。   上海这块地方,他要定了。   董鸿昌离开后,戴士南继续留在宅子中,并没有离开。   戴士南坐在黑夜里,他的眼底深浅不明。   灯光映在他的身上,仿佛也静了下来。   他已经做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但愿日后能得到好的结果。   戴士南转头,视线飘远,看向窗外的沉沉黑夜。   天空黑沉沉的,似笼着一层阴霾。云层也是深黑的,与夜色交织在一起。   黑暗仿佛望不到边际,缓缓延伸开来。   空气格外凝重。   戴士南思绪沉沉。   这个秘密,无人知晓。   它将会沉到幽暗的谷底,被重重雾气所包裹。   夜色愈加深了,温度也低了下来。   戴士南慢慢起身,离开了宅子。   宅子再次恢复静默。   ……   自从发现了戴士南有问题,陆淮就让周副官一直留在南京。   周副官表面上是在南京工作,实则是在暗地监视戴士南。   周副官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戴士南离开了南京。   他坐火车去了津州,然后消息尽失,音讯全无。   津州是一个重要的交通点,开往各处的火车都会经过这里。   陆淮认为戴士南一定是转车去了别的地方,他派手下盯紧了各地的火车站。   以防意外,他并未告诉他们,要寻找的人是戴士南。   陆淮晓得戴士南若是有事要做,定会乔装易容,因此他只给了手下戴士南的身形资料。   果然有了消息。   有一个身高和身形与戴士南相似的人在汉阳火车站出现过。   这天夜里,陆淮借着夜色遮挡,去了一趟叶公馆,将这个消息告诉叶楚。   叶楚正在房间想着事情,她蹙着眉,并未入睡。   陆淮推门而入,叶楚抬眼看去。   只见他眉头紧锁,开门见山地说:“戴士南去了汉阳。”   叶楚怔了几秒,立即将心思放在了此事上。   细想一番后,她已经有了猜想:“他会不会是去找董鸿昌的?”   陆淮点头,他们想到了一处。   戴士南的性子极为谨慎,他刻意隐瞒行踪,去了汉阳。   汉阳不属于华东地区,也不在陆宗霆的管辖范围内,戴士南的目的必然不会简单。   叶楚语气坚定:“我们应该尽快将这件事告诉陆督军。”   陆淮开口:“如果戴士南和董鸿昌已经有了合作,那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将会是法租界。”   这是他们先前的猜测之一。   叶楚接着说:“所以,莫清寒进了公董局。”   “而苏言……”   叶楚闭上了嘴,没有再讲。   她不敢去想日后的事情,苏言和她是否站在敌对的立场?   但叶楚相信苏言的话,她说过,自己是来帮助叶苏两家的。   叶楚晓得,苏言绝不会骗她。   陆淮察觉到叶楚的神情微沉:“法国商人遇刺案发生当晚,我在现场看见了苏言。”   叶楚一愣:“你的意思是……苏言杀了弗朗斯,是为了给莫清寒一个警告?”   陆淮:“我认为苏言受了戴士南的指派。”   叶楚:“戴士南派苏言进公董局的目的,不是帮莫清寒,而是监视他。”   他们现在已经确认,莫清寒和苏言都是戴士南的部下,那么,戴士南的身份就更为复杂了。   第一种可能性是戴士南向董鸿昌投诚,两人达成协议,会联手争夺上海滩,然后再瓜分利益。   第二种可能性是戴士南假意投诚,实则是潜伏在董鸿昌身边获取情报。   戴士南到底是否背叛,还要看他对莫清寒和苏言两人的态度。   叶楚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公董局的苏处长,苏言……”   “我知道她的身份。”   叶楚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她从未归家,也不能给他们任何消息。   因为她是一个特工。   她必须摒弃过去,她的性命不属于自己。   陆淮的目光沉沉。   他试探着问:“你已经确定了?”   叶楚低下头,声音极轻:“陆淮。”   她的声线模糊,仿佛遥远极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叶姒先前的假死只是有心人的一场骗局。   叶楚必须找出真相,抓到那个幕后真凶,才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姒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远离家乡,成为了戴士南手下的一个特工?   只能四处漂泊,不能归家……   叶楚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寒,一股冷意蔓延。   在她细想之下,竟遍体生寒,周身仿佛被重重黑暗所包围。   她鼻子一酸,无法控制自己。   不由得落下泪来。   陆淮轻声开口:“叶楚。”   叶楚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着。   他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拥她入怀,收紧双手。   陆淮拥紧叶楚,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   冰冷的手指轻抚过温热的泪水,她的泪在他指尖消失。   叶楚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这几日,她思绪沉重,无法入睡。   他们两人没有见面,她一直在思索此事。   哭着哭着,她的眼皮发沉。   叶楚渐渐合上了眼睛……   陆淮低头看叶楚时,发觉她哭得太累,竟是在他怀中睡着了。   他的唇角轻叹出一声无奈。   她啊。   寒冬虽已过去,现下却是春寒料峭,她不能在这里入睡。   陆淮将叶楚打横抱起,她的脑袋靠近他的胸膛,他起步往床边走去。   叶楚在陆淮的怀中缩着,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似要从他那里汲取着温暖。   陆淮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   叶楚抓紧陆淮的衬衫袖口,不让他离开。   他只能俯身,低头看着她,她的气息绵长,朝他涌来。   陆淮的唇覆了上去,沿着叶楚的脸颊,吻着脸上的每一处。   他细细地吻着,动作温柔极了,像是安抚。   他触碰着她柔软的唇,描摹着她的唇线,却不深入。   陆淮晓得叶楚的意识并不清醒。   她紧绷的身体在他的吻下软化,她渐渐松开了手。   陆淮的双唇上移,她眼泪的温度已经冷了几分。   他的叹息极轻,怕惊扰了她,又极为珍重地吻上她的眼睛。   夜色愈发沉沉,窗外是春夜深重的露水。   外面的小树抽了新芽。   几滴露水从新绿上滑落,清澈明净。   与此同时,屋子里温暖至极。   陆淮吻去了叶楚眼角的泪。   好似一切都会迎来一个光明的走向。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29章 第229章   戴衡来到了南国酒家。   戴衡先前受人命令, 找到苏明哲的朋友, 以金钱诱惑,让他诱骗苏明哲进入陷阱。   据温聿生的汇报,苏明哲已经对他极为信任。   如今,他要询问那人, 是否要进行下一步计划。   行至房间门口, 戴衡推门进去。   吱呀一声, 门开了,灯光照着房间,光影蔓延到地面上。   灯光并不明亮, 戴衡望了过去。   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沉黑的桌子, 几把椅子, 清晰地很。   戴衡的视线上移, 目光凝在了某处。   房里还放着一座屏风,屏风上是精美典雅的刺绣, 隔绝了里外间。   灯光安静落下,照亮了屏风。   一个女子坐在屏风后面。   光线映在上面,勾勒出女子的身形。女子的身形影影绰绰, 有些看不分明。   戴衡低下头,不再去看。   这时,屏风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女子开口:“你来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年轻,但是透着一丝韵味。   戴衡:“纪小姐。”   就是这人让自己去诱骗苏明哲,让苏明哲堕落, 如今他是来这里向她汇报事情的。   纪姓女子的语气极为客气:“戴衡先生。”   女子的声音不重,从屏风后悠悠传来。   戴衡:“我找到苏明哲的朋友温聿生,他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要求。”   温隶生是个赌徒,欠了巨额赌债。他帮温隶生还了赌债,条件是让温隶生诱骗苏明哲。   在金钱面前,温隶生不会顾及任何朋友情义。温隶生便答应为他们做事。   戴衡顿了顿:“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苏明哲十分信任温隶生。”   温隶生提过,苏明哲对他的态度不似作假。   他与苏明哲相处的时候,苏明哲并没有起疑心,看起来是真心要与他来往的。   纪姓女子赞许地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对戴衡的行为极为满意。   事情发展得这样顺利,在她的预期之中。这样她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戴衡思索了一会,开口:“能否冒昧问一句,为何……”   他只接到了这个任务,让苏明哲入局。但是,他并不知晓为何这个女子要对苏家做这些事情。   话未说完,女子的声音倏地响起。   纪姓女子笑了一声:“为何要对苏家下手?”   纪姓女子的声音中隐藏着恨意:“苏家人欠了我先生一些事情,我只不过把它们拿回来罢了。”   屏风背后,女子的手在颤抖。映在屏风上的身影,也微微摇动。   此时,这个女子的愤怒情绪,隔着高大的屏风,都能清晰地传来。   空气瞬间紧绷了起来,紧张的空气缓缓流动。   灯光落在她的周身,周围都变得冰凉。   戴衡心神一紧。   他只是接受纪小姐的任务,从未听说过她先生的事情。   如此看来,纪小姐的先生,与苏家有着不浅的纠葛。   戴衡:“纪小姐,若是提到了不该说的话,我万分抱歉。”   方才他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没料到,纪小姐的反应会这般大。   纪姓女子晓得方才自己失态了,她立即收拾好了情绪。   “无事,是我的情绪有些过激。”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屏风后的身影也仿佛静止了一样。   光影凝滞,空气沉静了下来。   戴衡转移了话题:“纪小姐,此次找我过来,有何吩咐?”   纪姓女子问道:“苏明哲有什么爱好?”   戴衡:“温聿生带他见长三,他对女色并不感兴趣。”   戴衡本想让长三诱惑苏明哲,但是从苏明哲的反应看来,他并不喜这些女子靠近。   他丝毫不被女色所惑,反而有些抗拒。   看来自己要另寻他法。   纪姓女子有些不以为意:“是吗?”   女子低头,微抬起手,目光看着手上的蔻丹。   朱红的蔻丹,映着微弱的灯光,愈加显得她皮肤苍白。   手指纤白,虽然保养得极好,但仍能看出有一些岁月的痕迹。   女子似乎不喜看见自己不再年轻,她倏地放下手,收回了视线。   纪姓女子冷笑了一声:“如果想让一个人沉迷,总会有别的办法。”   一计不成,总有另一计。   戴衡问道:“纪小姐的意思是……”   纪姓女子不急不缓地开口:“上海滩这样繁华,有什么东西能令人上瘾?”   人心最是捉摸不定,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弱点。   即便苏明哲此时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谁知道,当他真正接触了那些东西后,会不会沉迷其中?   她不信,苏明哲会一直保持清醒。   有些东西,沾上了一点,就再难逃脱。只会坠入幽深的地狱,沉没在黑暗之中。   戴士南点头:“我明白了。”   纪小姐这样讲,他倒是想到了一件东西。   大烟。   他认识的所有人,一旦碰了大烟,就会沉迷其中,终日神志恍惚。   吸大烟的人,会完全被大烟操控,成为一个浑浑噩噩的人。   烟瘾最难戒除,这是对付苏明哲的一个绝佳办法。   戴衡离开,纪姓女子坐在房间中。   她没有站起身,身形静默。   过了一会儿,屏风背后的身影缓缓移动。   脚步声响起,落在安静的房间里。   女子慢慢走出了屏风,面容逐渐清晰。   她伸手关了灯,灯光瞬间灭掉。   房间沉入了寂静的黑暗之中,光线暗淡。   女子的面容隐在了暗色中,被黑暗笼罩。   她离开了房间。   ……   经过一番讨论,陆淮和叶楚觉得戴士南的身份可疑。   两人商定后,陆淮决定去一趟南京。   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亲信,他定晓得一些事情。   若是陆宗霆不知情,那么此事必须要告知他。   要是这件事是他安排的,陆淮也能从他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事不宜迟,陆淮立即动身。   清晨,晨雾弥漫,天光渐亮,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湿意。   行人穿过雾中,身上的衣襟微寒,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透着些凉意。   稀薄的白雾里,一辆黑色汽车从督军府的方向驶出。   车子一路开到了上海火车站的外面,随后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陆淮从车内走了下来,他身边跟着几个亲信。   一行人很快就走进了车站。   火车从清晨出发,很快就会到达南京。   伴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白色蒸汽袅袅而出,火车进了站。   陆淮同手下上了火车,车厢微微摇晃,开始驶向南京。   火车到达南京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陆淮没有多做停留,立即坐车去往南京的督军府。   南京督军府。   陆淮从门口走了进来,径直往客厅走去。   此时,督军府内较为冷清,并没有多少人。   一路上,树的枝干上抽出了绿芽,星星点点,软化了几分冷意。   陆淮面容严肃,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不停。   管家一看见陆淮,愣了愣。   先前他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说三少今日会抵达南京。   管家很快就回过神,立即迎了上来。   管家开口,语气恭敬:“三少回来了。”   陆淮嗯了一声。   管家猜想三少突然到来,定是有急事要找陆督军。   管家问道:“今日离开吗?”   陆淮:“过几日再走。”   管家道:“我立即叫人收拾房间。”   陆淮扫了一眼客厅,并未见到人。   陆淮开口问道:“我父亲呢?”   管家答:“陆督军刚回来,现在在书房。”   陆淮让管家先下去准备,他立即走往书房。   陆淮走进书房的时候,陆宗霆正在和人通电话。   是北平政府那里打过来的。   看陆宗霆的样子,应该是打了一段时间了。   陆宗霆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看去,发现陆淮出现在书房中。   他先是一怔,然后无声地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陆淮等他一会。   没过多久,陆宗霆就说完了话,将电话挂了。   陆淮立即开口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陆宗霆摇头:“一些常规事务罢了。”   他搁下电话后,看向陆淮。   陆淮风尘仆仆,神色严肃。   陆宗霆随口问起:“你怎么回南京了?”   陆淮说:“有些事我不太明白。”   陆宗霆语气一紧:“何事?”   陆淮:“此事和戴伯父有关。”   此时,书房的门早已合上。   房内空寂,静得似乎没有声音。   只有陆淮和陆宗霆两人的谈话声响起,落进寂静的空气中。   他们两人在谈论事务的时候,不会有人进书房。   因为督军府有不少机密,所以会时刻警惕着。   督军府的防守严密,每个月都会检查一次是否有窃听器。   因此,这段对话是绝对安全的。   陆淮的声音传来,陆宗霆听到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问:“怎么了?”   陆淮皱了皱眉:“他去了一趟汉阳。”   戴士南将身形隐藏得极好,中途不断地变换路线,就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的踪迹。   他这么费尽心思,到底有何动机?   陆淮说完后,陆宗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一片沉默。   此时,陆淮看到陆宗霆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   陆淮又问:“戴伯父近段时间行踪诡秘。”   陆宗霆看向陆淮:“你怀疑他?”   陆淮眉眼一沉:“他和董鸿昌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宗霆思绪沉沉,看向窗外。   他的眼神飘远,不知落向何处。   过了一会,陆宗霆才开了口:“这段时间,辛苦他了。”   窗外,初春到来,带来了点点绿意,虽然仍旧有些寒气,但是却不再凛冽。   屋内,气氛沉重,凝重万分,沉沉压在人的心头。   陆宗霆收回视线:“董鸿昌一直存着不安分的心思,他想过要策反戴士南。”   董鸿昌在许多年前就一直同他作对。   他们两人各为两地督军,同在上海附近,当时政府尚未确定上海由谁掌管。   那时,两人为了争上海的归属,互不相让。   董鸿昌屡次设局陷害他,小动作频出,最终北平政府还是决定让陆宗霆管上海。   之后,董鸿昌仍是暗藏不轨之心,对上海滩虎视眈眈。   为了拿到上海滩,他做些不少事情。   陆宗霆接着说道:“戴士南想到了一个办法,并和我进行了商议。”   “他决定作为诱饵,假装被董鸿昌策反,然后从董鸿昌那里得到消息。”   “董鸿昌仍然不够相信他,戴士南做了很多尝试。”   “……”   陆宗霆将桩桩件件的事情同陆淮说起,线索逐渐清晰。   这时,陆淮才开口:“戴伯父派人进公董局,是为了取得董鸿昌的信任吗?”   董鸿昌若是想对上海出手,必须在上海安插人手。   若是戴士南替他安排好一切,将手下潜伏在公董局中,伺机而动,的确方便董鸿昌行事。   如此一来,董鸿昌看到戴士南的举动,定会对他卸下疑心。   细想一番,陆淮已然整理出了前因后果。   若是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人,他同董鸿昌来往,仅仅只是为了从董鸿昌的口中获取有效信息。   那么,董鸿昌就会逐步落进陆宗霆和戴士南的陷阱中。   陆宗霆语气郑重:“是。”   陆淮继续问道:“这次他去汉阳……或许已经让董鸿昌释疑了。”   董鸿昌以为自己能用利益相诱,戴士南就故意营造出这出假象。   戴士南为董鸿昌暗地筹谋了这么多事,董鸿昌应该会暂时信任戴士南。   陆宗霆点头:“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可以在南京等他的消息。”   谈话结束后,陆淮离开了书房。   陆淮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方才陆宗霆的一番话,让他心绪翻滚。   屋内没有开灯,黑暗沉沉,四下静极了。   外面也没有一丝声音传来,不会有人会来打扰陆淮。   陆淮的神情淡淡,没有任何表情,周身的空气却冷上了几分。   陆淮将自己的思绪沉下,他想将这件事理清楚。   陆淮和叶楚的猜想是对的,戴士南和董鸿昌的关系并不简单。   戴士南竟是陆宗霆安插的卧底,但这件事他们两人一直保密,从未提起。   陆淮仍有很多疑惑。   莫清寒是如何到戴士南身边的?   上一世,戴士南被莫清寒杀害前,并没有告诉陆淮。   戴士南派罂粟和莫清寒进公董局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罂粟受了戴士南的命令进公董局,岂非是戴士南已经对莫清寒起了疑心?   那么,与莫清寒有勾连的人其实是董鸿昌。   戴士南知道此事吗……   这些问题如同被搅乱的水一般,令人无法看清真相。   想要知道真相,似乎只能等待戴士南回来。   但是,陆淮却有另一个想法,戴士南在和董鸿昌的交手中,会一直坚守初心吗?   他是否值得信任?   ……   晚上十一点,一列火车抵达南京。   下了火车以后,戴士南回了戴公馆。   夜幕沉沉,黑夜静寂,微冷的风吹过寂寥长街。   戴士南走进了戴公馆。   他经过客厅,走过长廊,缓缓往书房走去。   一路走来,悄然无声,戴公馆里格外安静。   他的书房里有一间密室。   他今日是来密室,取一件东西。   戴士南脚步不停,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   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停下脚步。   戴士南神色凝重,往四下扫了几眼。深冷夜色笼着沉默的书房,周围清净得厉害。   确认无人后,他才走进书房,将门锁死。   戴士南转身,往里走去。   刚一入内,昏暗的灯光便压了过来。   戴士南开灯,灯光亮了起来。   厚重的窗帘低垂,遮掩了大部分光线,书房仍是极为昏暗。   墙边有一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书。   戴士南眼睛一眯,朝书架走去。   行至书架前,戴士南伸出手,小心摸索了一番。   他耽搁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机关。   机关打开,书架的其中一边缓缓移动,缝隙逐渐拉大。   书架背后是一个密室。   戴士南走进了密室。   密室里光线更为幽暗,戴士南的目光扫了一圈。   前面有一个墨绿色的保险柜,里面放着机密文件。   他往前走了过去。   走到保险柜前,戴士南止了脚步。   密室有一个双重保险柜。   他伸出手,手覆在了保险柜上,准备开锁。   戴士南在密码柜前停留了一会,寂静空气中倏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锁打开了。   戴士南打开保险柜,在保险柜中取出了一份文件,迷雾计划。   拿着文件,他走向书桌,坐了下来。   微弱的灯光落下,照亮了桌边的区域。   戴士南的视线落在文件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看得极仔细,目光专注,缓缓往下移动。   越看下去,戴士南的神色越加凝重。   空气安静极了,只听见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时间缓缓流逝,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文件上。   半晌,戴士南合上了文件。他垂着眼,眼底眸色深浅不明。   计划已经奏效,他必须将其销毁,不能被旁人发现。   桌上搁着一个打火机,戴士南拿起打火机,按了一下。   “啪”的一声。   微蓝的火焰倏地亮了起来,照亮了四下的黯沉。   火苗迅速漫上雪白的纸张,纸张边缘逐渐变得焦黑起来。   火苗继续蔓延,文件上白色的区域越来越少。   密室里黯淡极了,仅有打火机的火光,忽明忽暗。   微弱的光亮,映在戴士南的眼底。明明灭灭间,他的眸色极为晦暗。   过了一会儿,戴士南松开了手。   火苗瞬间熄灭,灼热散去。   方才那份文件,此时已经化成了灰烬。   戴士南低头,看着烟灰缸。然后,他伸手拿起了桌边的一杯水。   瓷白的水杯倾斜,茶水缓缓流出,覆盖了深黑的灰烬。   迷雾计划已被烧毁,再无人会得知里面的内容。   窗外雾气四起,夜色沉重。   浅薄的雾气浮动,弥漫在夜里,缓缓沉在这深长的黑暗之中。   清浅的月光落下,掠过幽深的树木。漆黑的树影,映在了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0章 第230章   戴士南回到南京的第二天, 去了督军府。   他要去找陆宗霆, 汇报一些事情。   汽车驶进了督军府,戴士南下了车,往陆宗霆的书房走去。   行至书房,房门打开, 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戴士南一怔。   书房中不但有陆宗霆, 还有另一个人, 陆淮。   戴士南神色微动,他没料到陆淮也在这里。   戴士南关上门,转身看向陆宗霆。他有些迟疑, 没有说话。   他潜伏在董鸿昌身边一事,陆淮并不知晓, 向来只有陆宗霆知道此事。   他今日要向陆宗霆汇报董鸿昌的事情, 有陆淮在场, 他不知是否应该直接开口。   陆宗霆晓得戴士南的心思,直接开口:“这里没有旁人, 你说吧。”   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把戴士南的身份告诉了陆淮,如今戴士南要说的事情, 不必瞒着陆淮。   陆淮看向戴士南:“我已经知道了。”   他来南京,就是为了询问戴士南与董鸿昌的关系。如今,事情明了,他暂时对戴士南放下了疑心。   戴士南点头,这才开口:“我刚从汉阳回来, 火车晚点,昨夜才到。”   昨夜太迟,今日才有空来到督军府。   陆宗霆问道:“你见到董鸿昌了?”   去汉阳前,戴士南来过一趟督军府,告诉了陆宗霆,他要与董鸿昌见面一事。   戴士南:“见到了,董鸿昌行事依旧谨慎。”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们在一间私宅见的面。”   董鸿昌心思深重,每次与他见面的时候,都会在隐秘的地方,不会让旁人得知。   陆宗霆皱眉:“董鸿昌有什么想法?”   董鸿昌一直盯着上海,他的任何动作,都会让陆宗霆心生警惕。   戴士南笑了:“我告诉他,我安排人进公董局,是为了替他铺路。”   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戴士南已经逐步取得了董鸿昌的信任。   而董鸿昌并不会清楚,自己其实心存异心,潜伏在他身边,只是为了获取情报。   陆宗霆:“要想让一个多疑的人放下心防,只能靠时间。”   戴士南做了这么多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才让董鸿昌放下了疑心。   戴士南:“所以,他现在已经相信我的诚意了。”   让董鸿昌释疑,至关重要。路虽艰难,但不得不走。   在戴士南和陆宗霆谈话的时候,陆淮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陆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戴士南的表情,他神色一直很平静。   陆淮暂时没有发现不对之处。   戴士南的举止和往常相同,况且,他和陆宗霆是生死之交,绝不会做背叛之事。   陆宗霆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我们应该执行迷雾计划了。”   迷雾计划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制定了,先前他们都在铺局,如今,时机已经到了。   计划可以实施了。   戴士南点头:“人已经安排好了。”   迷雾计划是戴士南和陆宗霆共同商议的,主要由戴士南制定。   这个计划,意在制造迷雾,扰乱董鸿昌的判断,引导他走向他们想要的结果。   计划的人选是由戴士南决定的,那些人具体会做什么事情,戴士南都会告诉陆宗霆。   陆宗霆:“何时开始?”   戴士南神情严肃:“现在。”   如今,时机成熟,从现在开始,可以慢慢铺网。   陆淮仍旧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他昨日从陆宗霆那里知道了迷雾计划的事情。   法租界公董局的两个特工,是戴士南刻意安插的,只为了让迷雾计划顺利进行。   现在看来,莫清寒和罂粟就是这盘棋中极为重要的两颗棋子。   但是,莫清寒和罂粟的事情,陆淮并未提起半句。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当的时机。   陆淮会回上海,日后再做打算。   谈话结束,陆淮离开了督军府。   ……   戴衡得了纪小姐的命令后,立即联系了温聿生。   近几天都没有找温聿生,让他闲了一些时日,如今有正事要他去做。   前段时间,温聿生根据戴衡的吩咐,将苏明哲带去了歌舞厅。   温聿生想让苏明哲沉迷于女色,无心再做其他的事情。   没想到事情不如他想得那样,苏明哲不但不喜这样的场合,反倒厌恶得很。   令人庆幸的是,苏明哲仍旧信任他,还会继续同他来往。   温聿生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人能给他钱,他自然会唯命是从。   温聿生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那个人说了。   他将此事告知那人后,一直留心着那人的反应。   那人反应不大,温聿生不确定他是否生气。   那人只是让他继续等待通知。   这消息也等了几日了,温聿生的情绪愈发急了。   若是那人再不来找他,将钱给他,赌场的人就要找上他了。   温聿生在家中等得焦急,这时,电话忽的响了,电话声落进房中。   温聿生心头一喜,立即加快脚步,走去接起了电话。   温聿生的声音响起:“哪位?”   戴衡开口:“是我。”   温聿生一听见戴衡的声音,心下立即一松。   他赶紧问道:“不知先生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那么他就还能拿到钱。   经过这几天的等待,温聿生已经彻底丢掉了最后一丝愧疚心。   苏明哲的下场不应该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自己连性命都留不住了,更别谈其他的事情了。   戴衡听出温聿生的语气急切,他不动声色:“你到一个地方来。”   温聿生:“先生请说。”   戴衡:“明日中午十二点,你到烟馆来。”   温聿生先是一愣,立即咬咬牙应下。   第二天,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温聿生就早早地来了。   过了一会,戴衡也到了烟馆的门口。   车子在烟馆外面停下,戴衡从车子中走了下来。   温聿生一看见了他,就立即走上前。   “先生。”   温聿生焦急的模样尽数落进戴衡的眼中,戴衡心中了然。   戴衡故意晾了他几天,就是想磨掉他的耐心。   看来温聿生会更好地完成此次的任务。   戴衡看了温聿生一眼,开了口:“我们进去吧。”   戴衡提步走向烟馆。   温聿生没有迟疑,立即跟上。   虽然温聿生沉迷赌博,是个好赌之人,但是他从未沾染过大烟这种东西。   这是他头一回踏入烟馆,温聿生仍旧有些紧张。   温聿生忍不住环顾四周,底下坐着不少人。   人人口中吐着烟雾,神色迷醉,沉浸其中。   他们的面容隐在白雾之后,看不分明。   只有那一双双迷离的眼睛映入温聿生的脑中,他们似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仿佛是世外桃源。   戴衡一直不曾出声,温聿生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不知你带我到这里,是何意?”   戴衡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温聿生一眼。   戴衡说:“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戴衡似乎是这儿的常客,他一到烟馆,就有人带他上了楼上的房间。   楼上的房间和下面隔绝,是个独立密闭的地方,不会受到别人的打扰。   房门被推开,戴衡先走了进去。   抽大烟的工具都已经备好。   即使温聿生此时生出了退却之意,也只能随戴衡走进了房间。   戴衡走进房间中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温聿生看见后,也走了过去。   尽管楼下烟雾缭绕,声音嘈杂,但是一进到房内,外头的声响却歇了。   房间里干净整齐,寂静极了,和一楼的情形大相径庭。   戴衡开口:“我们坐下说。”   戴衡示意温聿生坐到他的对面。   进来时,戴衡已经瞧见了温聿生的反应。   温聿生的眼中透着陌生,他猜测温聿生应该没有抽过大烟。   待温聿生坐下后,戴衡问:“你有抽过大烟吗?”   温聿生立即摇头否认。   果然同他猜想的一样。   戴衡继续说道:“大烟会让人上瘾,这点你应该知道罢?”   温聿生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了戴衡的意思。   温聿生试探性地开口:“你是想让苏明哲染上烟瘾吗?”   闻言,戴衡笑了笑:“聪明。”   “这人若是一染上烟瘾,只会愈发沉迷,到时候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戴衡说完后,温聿生心中一紧。   他晓得,苏明哲这次是真的逃不过了。   温聿生问道:“我该怎么做?”   戴衡欣赏温聿生的识趣,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   “这里是给你的酬劳,你可以先收起来。”   戴衡将信封放在温聿生的面前。   温聿生的视线放在桌上,伸手将其拿起。   戴衡说:“苏明哲那件事我会细细同你说的。”   戴衡将桌上的大烟推了过去:“现在你可以亲自试一试。”   温聿生眼眸紧了紧,明显带着些不安。   戴衡看了出来,又道:“你也不必太紧张,只要你控制好量就不会上瘾。”   温聿生没有法子,伸手接过。   虽然他的身子有所抵触,但是手上的东西却好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温聿生忽的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   那些抽大烟的人脸上尽是痴迷,完全忘记了痛苦。   温聿生照着他们的模样,将烟嘴递到嘴巴。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咳嗽了几声。   后来,他接着抽,大烟的味道萦绕在他四周。   他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将白烟从口中吐出。   白烟袅袅,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温聿生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眼神迷离。   大烟果然是好东西,让苏明哲感受一下这个滋味,也未尝不可。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似乎渐渐远去。   只听见戴衡的声音遥遥响起。   “只要你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会一次性将你的债务解决。”   温聿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他仿佛点了点头,却又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赌债,朋友,欺骗……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戴衡看着温聿生这副模样,冷笑了一声。   反正温聿生变成什么模样,又关他何事。   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行了。   ……   学堂放了学,叶楚回到叶公馆,她在门口下了车。   她发觉有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   叶楚认得,那是陆淮的车。   为了调查戴士南的事情,陆淮去了南京几日,他现在回来了?   叶楚瞥向车里,她尚且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学生服,便小跑过去。   车窗降下,陆淮扭头看了过来。   叶楚忙问:“查清楚了?”   陆淮点头,这里不太方便聊起这些事,过会他们再细讲。   陆淮问:“用过晚餐了吗?”   叶楚摇头:“我刚从学堂回来。”   陆淮忽的一笑:“我带你去吃晚餐?”   叶楚:“好。”   叶楚坐进车中,汽车缓缓开了。   他们去了法租界一家有名的法国餐厅,简单地点了正餐。   进了包厢后,待到菜上全了,不会有人再进来,两人才提起了重要的事情。   陆淮开门见山:“戴士南假装被董鸿昌策反。”   叶楚立即明白了:“这是他和陆督军的计划吗?”   陆淮点头:“他近期才真正取得了董鸿昌的信任。”   叶楚皱起眉:“这样看来,莫清寒背后的人或许是董鸿昌。”   陆淮:“这一世,莫清寒原是戴士南的一个特工。”   他们沉默了几秒,不知莫清寒何时和董鸿昌有了勾连。   叶楚迟疑:“她……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对吗?”   陆淮知道她想问的是苏言的事情:“对。”   叶楚的心一松。   陆淮开口:“她是戴士南的特工组织中,最优秀的特工之一。”   “代号罂粟。”   “她按照戴士南的命令,化名为苏言进了公董局。”   叶楚:“她的任务是监视莫清寒?”   陆淮点头:“戴士南很早就制定了一个计划,扰乱董鸿昌的判断。”   陆淮的神色极为严肃,认真地讲了出来。   “这个计划叫做迷雾。”   他们终于得到真相。   迷雾计划是两方势力的斗争,以陆宗霆和董鸿昌为首,以上海滩为棋盘。   而戴士南,罂粟以及莫清寒……还有其他棋子,所有人都参与进了这场棋局中。   现在,这份计划只有四个人知道,陆督军、戴司令、陆淮和叶楚。   陆淮和叶楚会在上海监视那些棋子,促进迷雾计划的完成。   看来,上海滩注定不会再平静了。   ……   得知罂粟有朝一日并不会和她敌对,叶楚的心情大好。   只要计划顺利进行,叶楚总有机会和罂粟相认。   她希望罂粟能回到平常的生活中。   叶楚唇角不由得浮起笑意,陆淮扫了她一眼。   桌上放着先前点好的牛排和红酒。   牛排放在洁白的盘子上,现在已经冷了,红酒在透明的高脚杯中,没有动过半分。   他们专注着谈事,尚未用晚餐。   陆淮起了身,坐到叶楚身旁,他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叶楚察觉到陆淮的视线,偏头看去。   发觉他的身体靠在旁边,她怔了一下。   陆淮的目光掠过她的五官,同他离开上海时,没有任何改变。   他在南京,她在上海,几日不见,就越想念了。   许是因为没有见面的缘故,陆淮愈发觉得看不够。   叶楚开了口:“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用晚餐?”   陆淮:“好像是这样。”   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陆淮。   陆淮拿起她面前的高脚杯,红酒在杯中微微摇晃。他把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动作轻缓。   叶楚一时不防,竟被他喂下了一小口。   她晓得自己酒量不好,怔了几秒,不知是否该咽下。   下一秒,陆淮的唇很快覆了上来。   他贴上她柔软的嘴唇,舌尖探进她的牙关。   叶楚的口中是方才陆淮喂下的红酒,醇厚的酒香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蔓延。   陆淮伸手抚着叶楚的后脑,让她更加贴紧他的唇。   他的动作极具侵略性,尝遍她的酒味,从她的唇齿间夺取那些酒。   两人的呼吸,近到没有距离。   叶楚的唇边流出一些酒来。   深红色的酒从她下巴滑落,沿着脖颈的洁白弧度落进了衣衫领口……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1章 第231章   一些酒进了喉咙, 叶楚身体愈发灼热起来。   即便红酒蜿蜒流下, 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冷意。   酒味漫上鼻腔,叶楚只觉得那些酒呛人得很。   而陆淮却在继续掠夺着。   他吻遍她唇中的每一处,不喝酒,只是在进行一场挑逗。   叶楚忽的伸出手, 双手勾紧他的脖子。   她将自己的身体往前一送, 两人之间更加靠近, 没有间隙。   那具柔软温热的躯体贴上了陆淮。   察觉到她似乎变得主动了,他的动作顿了几秒。   下一秒,叶楚反客为主。   她的动作有些用力, 陆淮顺着叶楚,他往后一靠, 背部紧贴沙发。   叶楚很快就覆在了他的身上。   陆淮微微一怔, 停止了那个吻。   他在等待她的举动。   叶楚的唇仍旧没有离开。   她并不继续吻下去, 只是借着覆身在上的动作,试图将方才的酒尽数渡进了他的口中。   但叶楚从来没有渡酒给人, 她不甚熟悉,只有一些酒进了他口中。   而更多的红酒则从双唇相交处淌了下来。   有的酒沿着脖子,流进了叶楚的脖间, 将天蓝色的学生服上装浸湿。   有的酒滴在了陆淮的衣服上,也沾湿了他的衬衫领口。   因为陆淮停了动作,叶楚很快就直起身来,离开了他的嘴唇。   她的脸已经被酒呛红,呼吸更是急促了几分。   唇上的炽热触感消失后, 陆淮睁开了眼睛。   叶楚试图平缓自己的呼吸,而陆淮望见的是她眼中的迷离。   对他来说,诱人极了。   叶楚瞥见了陆淮的白色衬衫被酒染得浅红,也意识到她的上衣传来湿冷感觉。   她晓得是因为方才那些红酒,很快,她便尝试着站起身子。   陆淮并不给叶楚离开的机会。   他双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她险些就要被他禁锢在怀中。   叶楚的双腿刚站了起来,她就被陆淮拉了下去。   她的腿弯曲着,难受极了。   叶楚微微转动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两人竟是换了一个更为暧昧的姿势。   当叶楚察觉此事的时候,她已经是跨坐在陆淮的身体上了。   然而,陆淮单手已环紧了叶楚的腰,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衬衫领口被红酒沾湿,陆淮微微皱眉,伸出另一只手,解了他的衬衫扣子。   陆淮仿佛并未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正常。   他看向叶楚,她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她似乎要离开方才那个两人一同构筑的温柔梦境。   陆淮立即覆唇上去,吻着叶楚的唇。   他撬开她的贝齿,缠住她不听话的舌尖,轻柔地逗弄着。   她的唇齿中带着红酒的味道,弥漫着微醺的酒意。   在一个缠绵持久的吻中,叶楚的身体瘫软下来。   陆淮搂住叶楚的腰,他的唇却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吻下去。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仿佛是在吻那些红酒的痕迹。   叶楚的身体微微仰起,任由他动作。   陆淮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纤腰,只是轻轻解开了那件天蓝色上装的扣子。   他继续吻着,那是轻缓又绵长的亲吻。   她抓紧了他的衬衫。   他白色的衬衫袖子在她的手中发皱。   心甘情愿地沉沦进一个美妙至深的梦境。   ……   那日,温聿生与戴衡见了面,收了他的钱财,解决了新的赌债。   戴衡给他下了一个命令,让他诱导苏明哲染上烟瘾。   按照苏明哲的性子,温聿生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奏效。   当温聿生亲自试抽大烟后,他才发现大烟实在是个好东西。   吞云吐雾间,烦恼尽消。   似是堕入另外一个世界。   上回,温聿生抽了一次后,偶尔也会去烟馆一趟。   戴衡和他说过,只要适量就不会上瘾。   温聿生心想,自己不过是抽了几次也无碍。   温聿生亲自试验过,他相信只要苏明哲沾上一点,就会尝到其中的滋味,到时就不必温聿生费尽心思了。   之后,温聿生再找准时机,加大苏明哲的用量。   温聿生打定主意后,给苏明哲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才传来了声音。   温聿生一听到苏明哲开口,就立即开口:“我是温聿生。”   苏明哲嗯了一声,随即问道:“有什么事情?”   温聿生:“上次我带你去歌舞厅,你的兴致不是很高,现在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温聿生又补了一句:“保证你会喜欢。”   苏明哲停了片刻,然后答应了。   温聿生松了一口气,和苏明哲定下约见地点。   两人说完话后,就挂了电话。   温聿生心头大喜,立即去安排一切,想着让苏明哲落入他的圈套。   他全然不知他不过是两方博弈的棋子罢了。   那头,苏明哲搁下了电话,方才说话的时候,他声音虽是平静的,但眼底却冰冷一片。   看来,温聿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等着自己上钩。   温聿生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个茶馆,苏明哲知道那家茶馆的事情。   那家茶馆的底楼是用来喝茶的,而上面的包厢可以给客人提供抽大烟的场所。   温聿生应该是想让他染上烟瘾罢。   苏明哲唇角泛起冷笑,不过可惜,温聿生不能如愿了。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苏明哲到了那家茶馆。   温聿生早就到了,已经在茶馆门口等他了。   苏明哲掩下自己其他的情绪,快走几步上前:“温公子。”   温聿生同往常一样,不谦不卑,同苏明哲打了个招呼。   温聿生:“今天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   苏明哲点头,随他走进了茶馆。   这家茶馆的人似乎认识他,他们在看见温聿生的时候,就迎了上来。   有人上前,将苏明哲和温聿生领到了楼上的雅间。   苏明哲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桌上的东西。   是大烟和抽大烟的工具。   苏明哲眉眼一凝,随即敛下了神色。   温聿生合上了门,走到桌子前,招呼苏明哲过来。   苏明哲遂了他的意,从桌旁坐了下来。   苏明哲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好东西?”   温聿生点头,眼神落在大烟上的时候,面上带着一丝笑意。   苏明哲看到温聿生这副模样,心中猜测,温聿生应该已经染上了烟瘾。   但是,苏明哲不动声色,继续说着:“这是大烟?”   温聿生听出苏明哲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大烟又如何,只要你尝一尝,我保证你会喜欢。”   温聿生怕苏明哲还有所顾虑,接着补上一句:“前段时间,我才刚会抽。”   “我朋友同我说过,只要适量,就不会有问题。”   闻言,苏明哲眉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温聿生口中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背后指使他的人了。   那人为了让温聿生听话,不惜让温聿生亲自试验。   那人的话虽没错,每个抽大烟的人应该都会知道。   若是能够极好地控制住抽大烟的次数,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   但是,清楚这一点的人又不可能全都做到。   那些人没有极强的控制力,只会越陷越深。   苏明哲又一次开口问:“你知道怎么抽吗?”   温聿生的眼底闪过喜色,他以为苏明哲心动了。   他立即应声:“那是当然。”   温聿生熟练地拿起桌上条状的熟鸦片,放在火苗上烤着。   待到熟鸦片变得有些软了,温聿生将其塞进烟枪的烟锅中。   烟嘴递到嘴边,温聿生闭上眼睛,猛吸了一口。   强烈的香甜气味弥漫开来,散在空气中。   温聿生立即沉浸其中,飘飘欲仙。   他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白雾,看向苏明哲。   “你只要吸上一口,就能如坠仙境。”   温聿生将熟鸦片放在另外一个烟锅中,将烟杆递给了苏明哲。   苏明哲伸手接过,眼眸垂下,掩下眼底的厌恶之情。   温聿生全然不察,还以为苏明哲接受了自己的建议。   苏明哲开口:“你再示范一次给我看看。”   温聿生照做。   他将烟嘴再次递到嘴边,白烟袅袅。   苏明哲的面容变得模糊,有些看不分明。   温聿生微眯了眯眼,他看见苏明哲拿起烟杆,放在嘴旁。   恍惚之间,他看见苏明哲吸了一口。   之后,温聿生就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   其实苏明哲只是将烟嘴放在了嘴中,但是并没有抽。   而温聿生神志不清,这里又被白烟遮掩,他自然以为苏明哲也抽了。   苏明哲趁着温聿生不注意,处理掉了手上的东西。   等到温聿生稍稍恢复正常后,他想着苏明哲也同他一样,爱上了抽大烟的滋味。   离开茶馆前,温聿生和苏明哲约定下次再继续见面。   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爱好,日后的见面必不可少。   温聿生自以为完成了任务,却不知他被人摆了一道。   苏明哲同温聿生在茶馆门口分道扬镳后,立即决定将此事告诉叶楚。   ……   亨利路公馆区。   莫清寒坐在宅子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委员?”   莫清寒知道那是私人专线打来的。他晓得那人的身份。   莫清寒:“老师,是否有什么事情?”   那人开口:“我们见一面吧。”   莫清寒觉得老师或许有事情要交待他。   莫清寒思索一番,开口:“最近因为公董局的事宜,我能借机离开上海。”   在上海见面太过危险,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人停顿了一下:“我在津州等你。”   莫清寒:“好。”   翌日。   莫清寒来到了火车站。   天光微亮,空气中雾气浮动,初春的早晨格外宁静。   火车站人影寥寥,声响轻微。莫清寒上了火车,神色平静。   这列火车的目的地并不是津州,而是其他城市。   火车飞快行驶,那些春日的光影从窗外掠过。   时间流逝,火车到站,莫清寒走下火车,这里是津州附近的城市。   他来到一家酒店,静待了一会儿。   确保无人跟踪后,莫清寒做了伪装,离开酒店,准备前往津州。   天空落着细雨,早春的雨格外清冽。落过雨的小巷,温度渐渐低了。   新芽上漫着清冷的绿色,因着这场小雨,此时微带寒意。   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不急不缓地走在街道上。   微风夹杂着细雨,缓缓吹来,落在这个男人身上,透着几分冬日的湿冷与萧瑟。   空气似漫着白茫茫的雾气,视线看不分明。   男人的身影渐远,消失在静谧的街角。   津州。   时至深夜,天空中弥漫着沉郁的黑色,无星无月。   春日的夜晚,寒意没那么凛冽,但也透着轻微的沁凉。   莫清寒迈着步子,走进了一家酒店,装成普通顾客。   时间已晚,酒店里没什么人。   走廊寂静,灯光昏暗,莫清寒缓步走着,只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莫清寒进了一个房间。   推门进去,划破了寂静。   房内光线黯沉,黑暗沉沉落下。   黑暗中似隐着一个人的气息。   莫清寒神色未变,今日他就是来见这个人的。   莫清寒伸手开了灯,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   寂静的黑暗中,亮起了灯光。那光亮却是昏沉沉的,寂寥万分。   雪白的墙壁上,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莫清寒看了过去。   那里是一个角落,光线极为暗淡。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高大。   这时,他转过身,远离了昏暗光线,一步步朝莫清寒走了过来。   那人的脚底下是黯沉的光影,黑暗笼罩着他的周身。   视线缓缓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色的长衫,颜色暗淡,却在灯光下渐渐分明了起来。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灯光明灭,他的目光阴鸷,仿若幽暗的深渊。   竟是董鸿昌。   他的声音好似一道极远的风,幽幽响起:“来了?”   莫清寒恭敬地开口:“老师,好久不见。”   莫清寒称董鸿昌为老师,十分敬重他。   董鸿昌问道:“这段日子,你在法租界待得如何?”   让莫清寒潜伏在戴士南身边,是董鸿昌的授意。   这样做是为了监视戴士南,看他是否真心投诚。同时也是为了扰乱陆宗霆的谋划。   莫清寒眸色幽暗,冷意渐生:“我在公董局入职很顺利,只不过有几个不长眼的人罢了。”   那些人只会用些不入流的计划,来陷害他。但他准备得很充分,不会落入那些人的圈套。   董鸿昌不以为意:“有些人怀疑你,想必这件事你已经妥善处理了。”   他清楚得很,那些人不是莫清寒的对手。   莫清寒点头:“那是自然。”   这时,董鸿昌故意试探,话语间暗藏深意:“戴士南让你有了今日的地位……”   他的声音如常,仿若安静的湖面。却似隐着汹涌的浪潮,危机四伏。   戴士南很信任莫清寒,很多事情都会交于他去做,没有半分怀疑。   如今,戴士南更是安排莫清寒进了公董局,成了华人委员。   这个位置十分难得,利益在前,董洪昌担心莫清寒心思浮动,产生背主的念头。   因此,他才要试探莫清寒一番。   莫清寒的反应很快,立即开口:“如果不是老师的帮助,我不会有今天。”   老师对他有恩,他自是不会背叛老师。   莫清寒在固城长大,经历母亲死亡后,遇见了董鸿昌。   董鸿昌安葬了他的母亲,并把他带在身边,栽培他,教会他许多东西……   桩桩件件,都印在莫清寒的心头。   董鸿昌是莫清寒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他永远不会存着异心。   董鸿昌又说:“是吗?戴士南重用你,甚至让你回到上海法租界,日后前程似锦。”   他仿佛并没有全然相信莫清寒的话。   空气寂静了几分。   董鸿昌顿了顿,开口:“你难道没有半分动摇过?”   这句话是为了试探,也是警示。   莫清寒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能把莫清寒带到现在这个地步,自然也有办法把莫清寒拉下来。   但是,扶植一个优秀的棋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还需要莫清寒为他做事。   虽然他并不怀疑莫清寒的忠心,但是人心最是难测,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莫清寒话头一转:“即便是戴士南,不也只是老师手里的棋子吗?”   戴士南与陆宗霆原本关系极好,但他为了保身,仍是背叛了陆宗霆。   如今戴士南被董鸿昌操控,站在了他们的阵营。   闻言,董鸿昌笑了一声:“当戴士南选择和我合作时,他就已经是一颗棋子了。”   当年,在他的设计下,戴士南果真受不了折磨,主动投诚。   尽管他们已经达成合作,但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   后来,两人一直在相互试探。   直到戴士南做了一些事情,董鸿昌才逐渐相信他。   莫清寒:“一切都在老师的掌控之中。”   董鸿昌看了莫清寒一眼。   莫清寒是他最优秀的一颗棋子,成功埋伏在戴士南身边,并成为了戴士南最信任的特工。   但有些事情他必须提醒莫清寒,让莫清寒铭记在心。   董鸿昌倏地开口:“清寒。”   声音落下,比先前低了许多,透着沉沉的冷寂。   莫清寒怔了一下:“老师。”   老师并不常唤他的名字。   董鸿昌继续开口:“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董鸿昌停顿片刻:“你的仇恨也在计划之内。”   窗外是黑沉沉的天空,深黑的云层覆盖在夜空之中,遮掩了光线,阴霾愈加深了。   现在是温煦的春夜,房里却弥漫着严寒冰冷的气息。   莫清寒的声音响起,带着决然:“我绝不会背叛老师。”   那些仇恨早就融在了他的骨血之中,时间悄然过去,恨意逐渐蔓延,越来越浓烈。   永远不会忘记。   他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摧毁那些仇人。   听见莫清寒的承诺,董鸿昌的声音缓了下来:“我自然信你。”   他反复提起,只是为了坚定莫清寒的决心。   莫清寒的仇恨,是绝佳的武器,是最锋利的刀刃。   他会充分利用这一点,让莫清寒成为他的助力。   董鸿昌:“你继续留在法租界,发展人脉,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告诉你。”   莫清寒:“是。”   董鸿昌低头,敛起了思绪。   无人再说话,房内静谧极了。   桌上的茶盏已经冷透。   料峭的春风透窗而入,凉意袭来。   夜愈加深了,云层仍笼着夜空,但比先前淡了很多。月光隐藏在云层背后,影影绰绰。   过了一会儿,云层渐渐散去,月光撕开了雾气,安静落下,地面被照得雪白。   屋内依旧黯淡,是沉滞的寂静。   他们知道,最终会有一场真正的恶战。   他们一直在等待那场斗争的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2章 第232章   温聿生带苏明哲去了茶馆, 在他看来, 他亲眼见到苏明哲抽了大烟。   若是今日之事再来几次,苏明哲定会沉迷于此。   温聿生觉得事情有了进展,安心地回到了家中。   而苏明哲心中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第二天,苏明哲立即去了一趟叶公馆, 准备将此事亲自告诉叶楚。   车子在叶公馆门口停下, 苏明哲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神情有些严肃, 眉眼微沉。   门口的守卫自然认得苏明哲,他替苏明哲开了大门。   苏明哲步子不停,一直行至客厅。   他到叶公馆的时候, 正巧是傍晚,叶家尚且没有开始吃晚餐。   苏明哲一走进客厅, 就发现苏兰坐在一旁。   苏兰听到门口动静, 抬起头看去。   苏明哲脸上的冰冷瞬间散去, 嘴角浮起笑意。   苏明哲语气温和,丝毫不见刚才的严肃:“姨妈。”   苏兰见来人竟是苏明哲, 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站起身来,往苏明哲的方向走了几步。   苏兰开口:“明哲,厨房刚做好了晚饭, 留下来用餐吗?”   先前,苏明哲来叶家的时候,经常会同他们一起用餐。   苏明哲自然应下,点了点头:“妹妹呢?”   苏兰听苏明哲问起叶楚,她晓得两人之间关系好。   苏兰笑了笑:“阿楚还在学校, 没有回来。”   苏明哲:“无事,我在这里等她便是了。”   今晚苏明哲一起用餐,苏兰同苏明哲说了几句后,就去厨房查看,顺便吩咐厨房多备下点菜。   而苏明哲则留在客厅等叶楚回家。   没等多久,叶楚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衣黑裙,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   昨日红酒染湿了她的衣服,如今早就被叶楚换下了。   一走进客厅,叶楚就将视线放在了苏明哲身上。   叶楚先是一怔,随即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苏明哲收起了方才的笑意,他的面色沉上了几分。   叶楚心下一紧,同样皱起了眉,等着苏明哲开口。   苏明哲声音沉沉:“姓温的又来找我了。”   现下客厅虽没有人在,但并不是谈事的好地方。   尽管叶楚想继续问下去,但是她没有开口。   这里人多耳杂,此事不能被有心人听去。   这时,门外忽的传来了脚步声。   苏明哲和叶楚对视了一眼,随即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脸上皆带着笑意。   苏兰走进了客厅。   她瞧见叶楚和苏明哲站在一旁,神情自若。   苏兰并未发觉什么不对之处。   苏兰笑了笑:“阿楚回来了。”   她停顿片刻又道:“再不去吃晚饭,就要冷了。”   苏明哲看了一眼叶楚,两人将情绪掩在了眼底。   若是想知道谁要害苏家,必须找到苏家先前曾经历过什么事情。   不知怎的,叶楚总觉得背后的人和前世想害叶家的人有牵扯。   但此事又分明不是莫清寒所为,到底会是谁做的?   两人的眼神对上。   片刻后,苏明哲笑了一下,对叶楚说:“晚饭结束后再讲。”   叶楚自然点了点头。   两人装作无事的样子,随苏兰离开了客厅。   他们各怀心思用完了晚餐。   当众人准备散去时,苏明哲突然出声叫住了苏兰。   苏明哲语气微沉:“许久没有见到姨妈,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苏兰停下了步子,看向叶楚。   此时,她才发现叶楚和苏明哲两人的神色严肃。   苏兰似乎明白了,他们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讲。   苏兰立即点头应下。   三人回到了苏兰房中,随后关紧了房门。   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到了房间后,苏兰皱了皱眉,这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叶楚看了一眼苏明哲,让苏明哲同苏兰讲。   苏明哲会意,看向苏兰:“我有一个朋友叫温聿生,前段时间我刚同他认识。”   “他先是找长三陪我,勾我沉迷女色,被我拒绝后,便想了其他的方法。”   顿了顿,苏明哲说道:“他昨日试图诱惑我吸大烟。”   叶楚心一紧。   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已经提醒过了苏明哲。   叶楚晓得,只要逐渐加大抽鸦片的剂量,便能让人一点点沉迷其中。   若是长期下去,就会对其产生依赖性。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有心想要停止,身体也会出现各种症状。   真正沉陷当中时,就无法脱身了。   叶楚想起了前世的结局,她没有注意到,她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苏明哲心中了然,他清楚叶楚的担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立即解释:“他没有如愿,我用了其他方法将他骗了过去。”   “他以为计划得逞,但我一点也没碰到大烟。”   叶楚心下一松,握紧的拳头也放了放。   苏兰初次听到此事,震惊万分。   当她回过神后,很快追问:“你身边竟有这样的朋友?”   苏明哲点头。   叶楚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看向苏兰:“我和表哥怀疑他其心不轨,背后说不定有人指使。”   苏明哲皱了皱眉:“姨妈,你记得苏家和人有过什么恩怨吗?”   苏明哲曾在苏家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   苏兰怔了怔,认真思索了一会。   她随即摇头:“苏家世代都在上海,若是有人要向苏家寻仇,为何现在才动手?”   叶楚望着苏兰,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连苏兰也不知道寻仇的原因。   苏明哲和叶楚明白,目前从苏家人身上找不出答案,只能日后再议。   待到苏明哲走后,叶楚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母亲,你还记得容大夫吗?”   先前莫清寒联合寒塔寺的净云,对上海滩的某些权贵下毒,叶钧钊也没有幸免。   然后,莫清寒用容沐的身份,进了叶公馆替他诊治。   莫清寒来过叶家几次,同苏兰有过一些交流。   叶楚想从苏兰的口中套出话来。   叶楚说完后,苏兰点点头,声音带着些遗憾:“听闻他在北平去世,真是可惜了。”   叶楚的目光沉沉:“他先前来过叶家,有没有问过你什么事情?”   苏兰垂眼想了一下:“我们只是闲聊罢了。”   过了一会,苏兰记了起来,再次开口:“当时,容大夫说他在上海出生,后来去了天津。”   苏兰说:“我告诉他,我和你父亲都是上海人,但叶家祖上是从别地过来的。”   叶楚沉默了,她的思绪沉沉。   难道说,是因为叶家祖上曾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牵扯到苏家吗?   还是苏家本就有他们未发现的秘密?   背后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兰不解,不晓得叶楚为何会突然提起:“怎么了?”   叶楚摇头:“只是最近想到了容大夫,他的死真可惜。”   叶楚皱着眉,似乎在替他惋惜。   苏兰抬眼看向叶楚,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却并未说什么。   ……   督军府。   沈九来到督军府的时候,陆淮已经出去了。   医生在宅子里,正在替阿玖诊断。   沈九站在门外,看见阿玖坐在那里。   她微垂着头,神色十分安静。   阳光晴好,落在阿玖身上,她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房内透着静谧的气息。   沈九的眼底浮起温柔的笑意,他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医生说:“陆四小姐的情绪维持得很好。”   阿玖点头。   医生说:“若是想要开口说话,只是要克服心理障碍。”   阿玖沉默,空气极为沉寂。   医生轻叹了一声。   这件事旁人只能劝导,但关键还是要靠她自己克服。   医生走出了房间。   沈九自然听见了医生的话,他眉头微皱。   他快步上前,开口叫住了医生。   沈九:“医生。”   医生停下步子。   沈九问道:“方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陆四小姐是否要开口,只取决于她的想法。”   沈九沉思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多谢。”   如果阿玖不能走出阴影,那么她就再也不能说话。   但是,如果阿玖可以克服恐惧,事情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医生:“不必客气。”   医生走了,沈九抬脚走进了阿玖的房间。   沈九心里有一个念头,他要带阿玖去一个地方。   待到阿玖同意后,沈九驱车,两人离开了督军府。   一路上,阿玖情绪平静,沈九并未提起别的事情。   汽车停下,他们到了上海附近的一个水乡小镇。   水面澄澈,十分干净。两人缓步走在岸边,沈九走在外头。   阿玖沿着岸边走,已没有了先前的紧张。   她的心里虽还有些害怕,但是却平静了许多。   沈九开口:“阿玖,你怕吗?”   阿玖摇了摇头。   先前沈九带自己去了他的家乡,西塘。   西塘的水也像这里一样,十分平静。那一天之后,阿玖对水的恐惧消散了许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河边停着乌篷船,立在空气中,分外静谧。   这时,几条小船泊岸,有人走了下来,说说笑笑,气氛极好。   阿玖听见了声响,看了一眼那边的船。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医生的话。   她如果想说话,就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   水令她害怕,可她如果一直这样胆小,不去正面那些事物,她永远也不能发出声音。   空气静了下来,沈九似有所察,看了阿玖一眼。   沈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沈九晓得阿玖的心思,问:“你想试试坐船的感觉吗?”   走出这一步,至关重要。但是,如果阿玖实在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日后再细细谋算,让阿玖克服恐惧。   阿玖一怔,下意识的反应是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阿玖垂着眼,目光沉了下来。   沈九看出了阿玖的想法。   他笑了:“有我在,不要怕。”   无论怎样,他都会陪在阿玖身边。   几秒后,阿玖点了点头。   两人往岸边走去,行至岸边,两人停了脚步。   船夫看见了他们,问道:“先生不是本地人罢?”   沈九:“她是上海人,我们从上海过来。”   阿玖点头。   船夫不再问:“先生,小姐,上船吧。”   沈九先上了船,他站定后,转身看向阿玖。   沈九立在船舷上,伸出手:“阿玖。”   阿玖抬头,望进了沈九的眼睛。   她握住沈九的手,抬脚上了船。   阿玖的脚离开了地面,踏上了船板。   阿玖能感觉到脚底下微微晃动,这种触感与在地面上不同。   她从未体会过这个感觉。   仿佛落不到实处,又仿佛立在虚无之中。   沈九没有松开阿玖的手,他们一起走进了船舱。   待到阿玖坐下,沈九才放开了手。   船缓缓开了,岸边的繁华远去,那些喧嚣的声响也渐渐低了。   船开始摇晃,幅度微大,划破了平静的水面。水纹荡漾开来,向周围蔓延。   阿玖的神色一紧,惧意涌上心头。   沈九见状,握住她的手:“别怕。”   他的声音极为温柔,抚平了阿玖的不安。   温热的气息袭上阿玖的掌心,似要融化那些冰冷。   船渐渐停止摇晃,只是在水面上浮动,阿玖也逐渐适应了。   阿玖看向沈九,眼底已经没有方才的慌乱。   沈九的心一松,又说:“船的晃动只是正常现象,就好像水的流动一样。”   他在试图扭转阿玖的印象,水并不可怕。   半晌,阿玖伸出手,做了手语。   你说的对。   沈九的话,阿玖向来记在心上。   沈九笑了。   阿玖往外面看去。   水上雾气袅袅,浅白的雾气弥漫,视野有些模糊。   船开得很慢,耳边响起簌簌水声,那是水流掠过船底的声响。   船继续前行,雾气渐散,那些景物渐渐鲜明起来。   时至早春,两岸的树木抽出了新芽。那些浅绿的树影,映在了水面上,别有一番韵味。   空气弥漫着草木清香。   阿玖倚窗而坐,神色十分宁静。   沈九一直注视着阿玖,看到阿玖的反应,他的心柔和了许多。   阳光映在沈九的眼底,似乎都变得温柔。   沈九开口:“想去船边看看吗?”   阿玖迟疑后,点头。   他们起身离开船舱,坐在船边。   沈九护住阿玖,让她离水远一些。   阿玖低头,静静看着水面。   水面波动,微风吹过,泛起了细小的涟漪。   正逢春日,阳光明朗。阳光掠过湖水,上面闪着细小的光。   沈九弯下腰来,伸出手,触碰到了湖水。   被阳光晒过后,水正好是温热的。   沈九扭头看阿玖。   沈九忽的开口:“阿玖,冬天已经过去了。”   他的话中暗藏深意。   “水是温暖的。”   阿玖如果触碰水面,指尖也不会感受到严寒。   阿玖思索一番,试探着伸出手。   她也想和沈九一样,感受一下湖水的温度。   阿玖的手伸至半空,还未触及水面。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了上来,握住了阿玖的手。   温热的气息再次涌了上来,笼住了阿玖冰凉的指尖。   沈九握住她的手,一同摸向水面。   也一同探向了阿玖的恐惧和迷茫。   沈九的声音温柔:“我希望你有新的记忆。”   即便记不起从前的他。   相处的这段时间,沈九从未提过他们的过去。   既然阿玖忘记了过去,他们就重新开始。   沈九又开口:“我们面对一件事的看法,决定了对待它的态度。”   因为一次事故,阿玖对水产生了恐惧。   但是有他的步步引导,阿玖再面对湖水时,也可以保持平静的心态。   如何看待事物,全凭自己掌控。   听到这里,阿玖的眼睛湿润了。   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袭上她的心头。   沈九的声音再次响起:“世界上没有可怕的事物。”   恐惧在她的心里。   他会帮她一一剔除。   清浅阳光、寂寂春日、平静湖水……和水有关的记忆将会变得美好起来。   这一切都印在了阿玖的心底,时间悄然流逝,却再难忘记。   风吹来,阿玖的长发微微扬起。   她雪白的脖颈,隐在乌黑头发间,若隐若现。   冬日的严寒已经过去,春天的暖意散进了空气中。   那些温暖细细覆上了她曾经的恐惧。   ……   叶楚离开教室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过阵子有一个学术会议,他们要去北平一趟。   所以,这些天,叶楚回叶公馆的时间都不会太早。   她抱着书,往学校门口走去。   校长的声音传了过来,散进了春日寂静的黄昏中。   不远处站着一些人,他们背对着她,不晓得在做什么。   叶楚眯起了眼睛,她总觉得那些背影中有她认识的人。   春日的傍晚,夕阳沉沉落下,夜色悄然覆上,空气中却隐约弥漫着危险的气味。   她的警惕心很强,略一思忖,便转身走了。   叶楚做了一个决定,她会从后门离开学堂。   她重新回到了教学楼,学生都已经走了,这里没有几个人在。   叶楚穿过走道,转角处似乎有隐约的呼吸声,她的脚步微微一滞。   夜幕降临,借着黑暗的遮挡,一个人走了出来。   叶楚正想离开时,却有一把冰冷的刀片抵上了背部。   那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叶楚曲起手肘,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叶楚,是我。”   那是贺洵的声音。   叶楚放下心来,松开了手。   她心生疑惑:“你为何会在这里?”   贺洵立即开口:“你随我来,我帮你脱身。”   外面的路灯亮了起来,灯光落进走道,叶楚看清楚了贺洵的脸。   他镇定地收起了手中的小刀,脸上的笑容闲散。   她快步跟着他离开:“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洵不再有散漫之态:“公董局的人在信礼中学。”   叶楚怔了一下。   贺洵简单解释了一番:“信礼中学是法租界唯一一个中式学堂,而法租界的人有了别的想法。”   叶楚眯起眼睛:“他们要让信礼中学成为法国教会学校?”   贺洵看了她一眼:“你答对了。”   叶楚不太明白,方才贺洵说帮她脱身是何用意。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议,她在学堂中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法租界公董局的人来到这里……   叶楚目光沉沉,看着贺洵。   她问道:“公董局派谁过来了?”   见叶楚的神色严肃,贺洵料到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她和那个人之间,莫非有什么恩怨?   微风拂来,贺洵停下了步子,望进叶楚的眼睛。   他的视线直直看进去,似在细细打探着一个秘密。   贺洵缓缓开了口,讲了那个名字。   “莫清寒。”   虽已经猜到,但叶楚的眼神不自觉黯淡了几分。   叶楚先前为了查出江洵的委托人,跟踪他去了北平。   而在那一列火车上,他们遇到了莫清寒,当时和她一同伪装欺骗他的人却是贺洵。   她想,贺洵定是通过此事,做出了一些猜测。   贺洵观察着叶楚的表情,忽的一笑:“公董局的欢迎晚宴,我没时间去。”   “不过我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华人委员的照片。”   叶楚抬眼看向贺洵,目光沉静。   贺洵靠在那里,不准备移动步子。   他唇边流露微笑:“新上任的莫委员竟是那日我们在火车上见过的人。”   “实在是太巧了,不是吗?”   叶楚并不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若是他们在这里停留得再久,说不定就会遇到莫清寒。   贺洵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小刀,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她。   他终于开了口。   “叶楚,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3章 第233章   夜幕沉沉, 走廊上虽有灯光, 却仍似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窗外是寂寥的夜,里头是凝滞的空气。   叶楚沉默地看着贺洵。   她和莫清寒之间有什么恩怨?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他。   贺洵站在面前,叶楚的眼神极为平静。   她的心中闪过恨意, 手心冰凉至极。   她又想起了前世那个失去一切的雨夜, 冰冷的雨水袭来, 铺天盖地的严寒沉沉覆盖。   叶楚的手攒紧了几分,指尖发白,指甲嵌进了掌心, 刺痛感袭来。   月光落进来,照亮了寂静的走廊。   心里的恨意越浓烈, 但叶楚面上越加平静。   叶楚掩盖得极好, 贺洵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叶楚忽的一笑:“贺洵, 想必你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贺洵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才会这般问自己。   她只要转移话题便是了。   贺洵:“既然你要求了, 那我就随口猜猜罢。”   他皱了皱眉:“难道你曾经负了他?”   语气极为闲散,仿佛这一句只是他不经意问起的,并没有带着多少认真的意味。   叶楚怔了, 略有无奈。   她晓得贺洵的性子,向来不太正经。   他这样问,并不稀奇。   贺洵虽没有发现叶楚方才升起的恨意,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僵滞了。   空气沉沉,隐隐的压抑感传来。   他选择用另一种更为轻松的方式化解。   贺洵的视线扫过她的脸, 装作思索的样子。   他摇头:“你和那人之间似乎没有因爱生恨的感觉,更何况,你已经有了陆淮。”   叶楚年岁不大,照理说,不应该会与莫清寒有情感纠葛。   况且,她已经与陆淮在交往,这种可能性就更小了。   贺洵思忖,提起陆淮,叶楚的心情应该会缓和许多。   话音刚落,叶楚神色未变,但是心头的沉闷散了下去。   他的玩笑倒是令气氛缓解了几分。   空气慢慢流动,已没有先前那种紧张的感觉。   贺洵笑问:“我猜的如何?”   叶楚眯了下眼睛:“你的问题这样多,再在这里停留,我们怕是要被人找到了。”   莫清寒还在学校里,极有可能来到这里,他们不宜在这里久留。   叶楚还有另一层意思,暗示贺洵不要再问下去。   他的问题,她不会回答的。   贺洵牵起唇角:“校长只是和莫委员在那里谈谈,他们并不会到教学楼来。”   来之前他已经知晓,莫清寒不会来到这里。   这次谈话,只是因为他想清楚叶楚与莫清寒的恩怨罢了。   叶楚:“……”   贺洵:“我在门口见到了叶公馆的车,倒是想来帮你一把。”   他不清楚莫清寒什么时候会离开,便打算送叶楚从后门出去。   后门极为僻静,很少会有人来,莫清寒不会去那个地方。   叶楚:“多谢你的好意。”   叶楚觉得贺洵又是起了玩心,方才拿刀抵着她,分明她一人便能离开学堂,不必来上这样一出。   看来他十分好奇自己与莫清寒的恩怨,所以才把自己堵在这里。   不过叶楚当然不会透露半分,贺洵注定要失望了。   贺洵又恢复了闲散的神色:“从你的话中,似乎听不到感谢的意思。”   她的语气这样平淡,情绪也看不分明。   叶楚淡淡开口:“江洵可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贺洵话这样多,与沉静的江洵截然不同。   贺洵笑了:“让你失望了,江洵不在这里。”   贺洵知道,江洵把他们是双重人格的事情告诉了叶楚。   除此之外,陆淮也知道这件事。   贺洵:“下次若是再看到莫委员,我会替你多注意的。”   看来叶楚对莫清寒的事情讳莫如深,既然她不想提起,他也没必要再问下去。   不过,贺洵看得出,她对莫清寒带着几分防备。   日后莫清寒来到学校的时候,他会尽量避免让这两人接触。   叶楚怔了几秒,语气真挚:“谢谢。”   她和贺洵合作过几回,他们一直都站在同一立场。   贺洵:“走吧。”   声音落下,散在空气里。   两人抬脚往外走去。   走廊静极了,雪白的月光倾泻而下。一路走来,地面上皆是清冷光影。   贺洵并未再开口,叶楚也没有出声。   两人之间隔着安静的空气。   夜幕沉沉,微风掠过树叶,簌簌风声响起。   学堂里早就没了人,声响轻微。   行至后门,两人分开。   附近有一家咖啡馆,那里灯光亮起,门口人影寥寥。   叶楚和贺洵讲好,她会在那里等待。   叶楚迈着步子,朝咖啡馆走去。   行至咖啡馆,叶楚寻到了一个位置坐下。   店里香味弥漫,空气寂静。   叶楚的目光落在门口,静静等着。   而贺洵则走到学堂大门,叶公馆的车停在那里。   他帮叶楚和叶公馆的司机说了一声。   叶公馆的车发动,驶向咖啡馆。   待到车子离开后,贺洵也驱车离开了学校。   叶公馆的车子去了附近咖啡馆,接到了叶楚。   叶楚上了车,车子朝叶公馆驶去。   寂静夜色中,车子慢慢远去。   信礼中学门口停着的一辆汽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   车子驶离,消失在静默的空气里。   日光已暗,夜幕降临,沉沉的夜色压下。   莫清寒注意到了那里的动静。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认出那是叶公馆的车子。   但莫清寒在学校里却没有见到叶楚。   他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目光沉沉。   信礼中学冷冷清清的,白日的喧嚣逐渐远去,人声也歇了下来。   周围只剩下寂静的夜色。   莫清寒眸色微暗,想必是贺洵提醒了她。   莫清寒的身影滞了几分,随即移动了脚步。他缓缓走出学校,步子不紧不慢。   天色愈加暗了,街上已经亮起了灯光。   昏暗的光线落下,拉长了他沉默的背影。影子映在地上,那里是浓郁的黑暗。   虽是早春,但是风仍有些寒冷。在这寂寂春夜里,寒意渐深。   安静的街道上,灯光明灭,映在莫清寒的眼底,他的眸色幽暗至极。   这时,莫清寒唇边忽的漾起一抹浅笑。   仿若是一道光亮,倏地划破了沉滞的黑暗,微弱极了。   但黯沉很快就覆了上来,细小的光亮隐在黑暗里,渐渐消散,最后归于沉寂。   莫清寒走出学堂,驱车离开了这里。   汽车驶向前方,进了上海滩浓重的黑夜。   ……   前几日,温聿生刚和苏明哲见了面,诱导他吸了大烟。   没过多久,他又再次联系了苏明哲。   这次,温聿生和苏明哲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   那家咖啡馆极为普通,不过却离烟馆很近。   苏明哲本就想继续引他上钩,自然应了下来。   定好见面时间后,苏明哲想起叶楚的话。   之前,叶楚同他说过,要是温聿生再有异动的时候,要通知她。   苏明哲想到这一点,立即给叶楚打了个电话。   苏明哲很快就拨通了叶公馆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叶公馆的丫鬟,听到是苏明哲打来后,立即将叶楚叫了过来。   叶楚很快就接过了电话:“表哥。”   苏明哲听到是叶楚的声音后开口:“温聿生联系我了。”   叶楚声音微沉:“他说了什么?”   苏明哲告诉叶楚:“他约我见面。”   随后,苏明哲补了一句:“在一家咖啡馆。”   沉默了片刻,叶楚说道:“我想去看看。”   苏明哲知道叶楚的心思,将咖啡馆的名字告诉了她。   第二天,苏明哲出了门。   苏明哲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温聿生已经到了,朝他招了招手。   苏明哲敛下多余的情绪,走了过去。   他清楚,温聿生今日叫他过来,可不是简单地喝杯咖啡。   苏明哲坐了下来,说了声抱歉:“我来迟了。”   温聿生摇头,笑了笑:“不会,是我来的早了些。”   “不知你喜欢喝什么,就没给你点。”   苏明哲叫来侍应生,点了一杯咖啡。   苏明哲和温聿生面对面坐着,温聿生似乎有什么事要问。   苏明哲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温聿生和苏明哲是合作生意的时候认识的,温聿生知道苏明哲同贺洵的关系极好。   现今,苏明哲和贺洵正在谈一笔生意,恰好到了最重要的阶段。   温聿生晓得那笔生意若是谈成,利润极高,他想在其中掺上一笔。   况且这次生意的背后还有顺南货号和苏家撑腰,自然是稳赚不赔。   有不少人盯着这次的合作,但他们却无法参与。   他和苏明哲现在已经来往了一段时间,要是苏明哲能帮他和贺洵提一下,或许这事就成了。   温聿生开口问道:“你和顺南货号的少东家是朋友罢?”   苏明哲点头:“我们合作过很多次,关系不错。”   温聿生:“最近,我听说你们又要合作了。”   苏明哲心中了然,他知道温聿生想问的是什么。   其实,这件事是苏明哲之前故意提起的,他抛出这个诱饵,就是想让温聿生认为,在他的身上有利可图。   苏明哲没有否认,不少人知道这个事情。   苏明哲开口:“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你参与。”   之后,苏明哲就转移了话题。   温聿生犹豫片刻,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时,咖啡馆的大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苏明哲不经意地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个和叶楚身形相仿的女子。   此时,叶楚已经做了伪装。   叶楚目光一扫,同苏明哲的视线对上。   两人仅仅只是对视了几秒,就同时转开了视线。   叶楚走到苏明哲的不远处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苏明哲看向温聿生,问道:“你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苏明哲的声音不重,却能清晰地落在叶楚的耳中。   温聿生一听,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今天,他约苏明哲来也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没想到苏明哲竟主动问起,看来那日苏明哲抽大烟后,从中得到了妙处。   不用自己出手,苏明哲就主动提出了。   温聿生立即回答:“当然。”   “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抽了大烟,感觉如何?”   苏明哲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温聿生了然:“附近恰好有家烟馆,不如……”   苏明哲应下:“去一次也无妨。”   两人很快就站起了身,结账后离开了咖啡馆。   叶楚瞧见他们的举动,也同样从位置上站起,跟了上去。   苏明哲走出咖啡馆前,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叶楚。   苏明哲和温聿生在前面走着,叶楚将身形隐藏得极好,跟在他们身后。   温聿生自然不晓得会有人跟着他,径直往前走去。   没走出多久,叶楚忽的觉得有些不对。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跟踪他们。   叶楚立即提高了警惕,她凝神观察,却不能判断出那人的具体位置。   看来,此人受到过专业的训练。   叶楚皱了皱眉,难道是指使温聿生办事的人?   叶楚一面跟着苏明哲他们,一面留心那个人的行踪。   若是那人真的是背后主谋,事情可能会有进展。   不过,叶楚却猜错了。   跟踪温聿生的不是别人,正是罂粟。   那日,苏明哲和温聿生在茶馆抽大烟的时候,正好被罂粟撞见。   罂粟看到苏明哲和温聿生从那家茶馆走出。   罂粟知道那家茶馆背后的营生。   她瞧见苏明哲这般,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等到苏明哲同那人再次见面的时候,罂粟就跟踪了他们。   她必须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在叶楚发现罂粟的同时,罂粟也察觉到了叶楚的存在。   但是,罂粟并不知道叶楚的身份。   罂粟已经做出了主意,决心待会将叶楚找到,看看她有无不轨之心。   两人分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又不说破。   而是一直僵持着,相互防备着。   很快,烟馆就到了。   罂粟心神一紧,看来她没有猜错。   她皱紧了眉,她可不想苏明哲染上烟瘾。   若是如此,苏明哲的前途就毁了。   罂粟想要继续查探下去,不过,她先要将那人抓出来。   罂粟和叶楚一前一后,进了烟馆。   一楼的客人尽数坐在大厅中,他们抽大烟的时候,并无遮掩的地方。   吐出的白雾全部飘落在空气之中,整个大堂都弥漫着袅袅雾气,朦胧一片。   苏明哲和温聿生上了楼,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尽头。   罂粟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她最厌恶这种地方,有多少人因为沉迷此物而毁掉了一切。   下一秒,两人将注意力从苏明哲身上收回。   她们开始专心对付起眼前之人。   叶楚知道苏明哲的性子,他已经晓得温聿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相信苏明哲决定不会出错。   她走进烟馆里的走廊,身影看上去有些可疑,让那人跟上自己。   叶楚的步子迈得不快,她穿过人群,行至拐角处。   待到叶楚拐进去后,她就停下了脚步。   她侧耳听去,等待那人的到来。   这条走廊寂静无人,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隐约传来。   这儿的窗帘拉得紧密,即使是在白日,也只有少许光线照入。   就算叶楚同那人在这里交手,也不会被发现。   那人的脚步极轻,不露痕迹。   叶楚只能万分警惕,随时做好防御准备。   没过多久,那人走到走廊的拐角处。   和叶楚的距离仅仅隔着一米。   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不过她们谁也没有主动攻击。   静待几秒后,她们突然有了动静。   两人同时朝对方出手。   拳头紧握,破空而来,直往对方的面上打去。   她们同时闪避,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叶楚随即再次出手,罂粟也毫不留情地出拳。   她们的拳头擦过彼此的身体,招式狠厉。   不过,两人都没有出声,只是摩擦衣料的声音落在寂静的走廊上。   叶楚后退一步,抬脚侧踢而去。   罂粟面不改色,抓住了叶楚的脚踝,趁机借着攻击的力道,将叶楚的身子反转砸下。   叶楚身子灵活,另一只脚用力点地,借助力量而起,踹向罂粟的脸。   罂粟放开了手,叶楚向后退去,很快就站稳了身子。   两人继续攻击,手下动作不停。   这时,窗外忽的起了一阵风,清风带动窗帘,窗帘微微掀起一角。   外头的光线照进,仅仅只是一瞬,却也足够了。   罂粟看见了叶楚的眼睛,动作一滞。   而叶楚没有察觉,仍旧在向罂粟攻击。   叶楚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人的动作慢了几分。   她不再主动对自己出手,仅仅只在防御。   叶楚皱了皱眉,不知哪里有了不对。   方才严密的招式下,叶楚并未找到机会。   如此一来,叶楚将头上的发夹取下,另外一只手的手肘将那人压在墙上。   尖锐的顶端抵在了那人的咽喉,稍微前进一步,就能划破她的皮肤。   叶楚看向那人的脸,对上她的眼睛。   尽管光线暗淡,但是两人凑得极近。   叶楚看清了那人的眼睛,她瞬间认了出来。   手上的发夹立即移开,叶楚将尖头处握在了手心。   她不再继续下去,生怕会对那人造成伤害。   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丝毫不抗拒叶楚的攻击,任由她作为。   叶楚先是怔了怔,随即声音落下。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4章 第234章   叶楚收回了手, 退后一步。   和罂粟拉开了距离。   叶楚感觉发夹的尖端抵着自己的手心, 有些刺痛。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罂粟的脸上,不曾移开。   两人面对面站着,此时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   走廊无人经过,喧嚣声离她们很远。   她们心思各异, 一时无言。   叶楚忽的开口, 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你来这里, 是……”   叶楚身侧的拳头握紧,指尖触碰到手心的皮肤。   她手微微颤抖,稍泄露了她的不安。   顿了顿, 叶楚才继续说着:“你是来看表哥的吗?”   若是罂粟跟踪苏明哲,那么这个原因应该是最好的解释。   叶楚直直看进罂粟的眼中, 想要看她的反应。   话音落下, 罂粟怔了一下。   罂粟正想否认, 但是她却看见了叶楚的眼神。   叶楚神情专注,眼底暗含着期待。   罂粟下意识抿紧了嘴, 没有开口。   罂粟无声地站着,神色一暗。   她默认了。   面对叶楚的时候,罂粟总会有太多的不得已。   即使罂粟在外人面前再坚强, 一对上叶楚,那些伪装顷刻间就消失了。   罂粟的反应落进叶楚的眼中,叶楚鼻子一酸。   下一秒,她差点落下泪来。   不过,叶楚很快就强忍住了泪意。   她们心中都已明白, 却绝口不提半句。   叶楚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移开了视线。   叶楚平复后,才开了口:“你想问些什么?”   此时,罂粟也缓解了些情绪。   她立即说:“温聿生不是好人。”   两人不再对视,都怕自己情绪失控。   叶楚说:“我知道。”   罂粟皱了皱眉:“为什么他们还会继续来往?”   苏明哲和叶楚都是个聪明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有旁的原因。   罂粟接着问道:“你们有什么计划?”   叶楚晓得罂粟心思通透,她没有否认。   “我怀疑温聿生受人指使,那人的目标是苏家。”   罂粟了然:“放任他们来往,是为了引出背后之人。”   叶楚点头,确认了罂粟的猜测。   罂粟丝毫没有犹豫,主动提出:“你有怀疑对象吗?我可以帮你。”   涉及到苏家和叶家的事情,罂粟绝不会掉以轻心。   叶楚不想让罂粟卷入此事,她犹豫几秒,没有立即开口。   但罂粟极为坚持。   叶楚知道,若是自己不告诉罂粟。   她也会自己找出真相。   叶楚只能说出:“戴衡。”   罂粟眼眸一紧,若有所思,此人似乎和戴长官是远亲。   叶楚看到罂粟的神情,知道她心里有了盘算。   叶楚立即提醒她:“你刚进公董局,在上海行事不必太过张扬。”   叶楚不希望,罂粟因为担忧而泄露了行踪。   要是真的这样,罂粟就会将她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罂粟愣了一下,她细细打量叶楚,她觉得叶楚仿佛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   面对罂粟的目光,叶楚语气平静:“我知道戴司令的计划。”   罂粟陷入沉默,没有答话。   叶楚又道:“但是我只知道一些,并不清楚全部。”   罂粟望向叶楚。   “你讲过,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叶楚说,“既然如此,你和莫清寒应该站在对立面?”   听见莫清寒的名字,罂粟眯了眯眼:“莫清寒和你们有关系?”   她并不知道叶楚、陆淮和莫清寒三人之间的恩怨。   在罂粟眼中,莫清寒的确可疑,但如今却和叶楚扯上了关系。   叶楚点了点头,重生的事情,她不能告诉罂粟。   但是,她讲了另外一件事。   叶楚的眼神极为坚定:“莫清寒想对叶家动手。”   罂粟神色一变:“什么?”   叶楚讲得再具体一些:“先前上海滩中毒一事,正是他所为。”   但是莫清寒借用了容沐的身份,所以旁人并不知晓此事。   罂粟自然也不会知道。   罂粟没有多问,立即就信了叶楚的话。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盯着莫清寒。”   这时,叶楚想到了陆淮对戴士南的猜测。董鸿昌多次表示诚意,如果戴士南已经倒戈相向了呢?   他们暂时没有确定,她不能冒这个险。   叶楚晓得罂粟极为信任戴司令,便换了一种说法。   叶楚说:“我希望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   罂粟随即明白过来: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补了一句:“包括戴长官。”   叶楚看了一眼罂粟,语气严肃:“最重要的一点……”   罂粟凝神听着。   叶楚:“是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   罂粟的心立即一软,声音也放柔了几分:“我明白。”   两人的对话结束后,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叶楚和罂粟独处的时光很短暂,也极为难得。   她们都非常珍惜。   两人告别后,叶楚先离开了走廊,罂粟走在她的身后。   叶楚走出烟馆时,发现苏明哲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苏明哲又一次骗过了温聿生,温聿生早就离开了。   苏明哲担心叶楚,所以在外面等着。   看着叶楚走出,苏明哲朝叶楚的方向走了几步。   叶楚朝苏明哲笑了笑,快步走上前。   两人并肩离开。   此时,罂粟从烟馆走出,她自然看见了苏明哲。   叶楚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罂粟,随即又偏过了头。   叶楚的动作虽然很细微,但是仍旧被苏明哲察觉到了。   待到叶楚的目光落在前方时,他不经意回头看去。   苏明哲似乎看到有一个人从烟馆走出,往反方向离开。   苏明哲看着那人的背影,皱了皱眉。   ……   公董局。   一位行政委员办公室。   桌上的电话倏地响起,划破了清冷空气。   莫清寒接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信礼中学的校长。   校长:“莫委员,前几日有很多事情没有讲清楚,若是有时间,能否来学堂一趟。”   他晓得莫清寒新官上任,似乎有强大的背景,现下只是想多多套近乎。   莫清寒勾起唇角:“好。”   他清楚校长的心思,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他本就打算去信礼中学,这样恰好与他的目的相符。   搁下电话,莫清寒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是办公时间,走廊上无人。莫清寒缓步走着,身形静默。   行至楼梯处,一个人迎面走了上来。   那人问道:“莫委员,你去哪里?”   莫清寒脚步一滞,抬眼看去。   那个人是管理部的吴秘书。   莫清寒:“去趟信礼中学,法国耶稣会的人想让学堂成为教会学校。”   这件事情没必要隐瞒。   吴秘书了然,随即开口:“这样的小事,何必亲自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   莫委员地位很高,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交代别人去完成即可,不需自己来做。   莫清寒声音沉沉:“耶稣会的人托我帮忙……”   话未说完,意思已经极为明显。   这件事他不能推脱。   吴秘书没有再说话,与莫清寒告辞。   莫清寒下了楼,楼梯往下延伸,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楼梯口。   吴秘书回到办公室。   他沉思了一会儿,把这件事同别人讲了。新来的莫委员亲力亲为,极为难得。   大家都很关注这个新来的华人委员,听到吴秘书的话,都很赞同。   罂粟正好有事,在吴秘书的办公室里。   她本在低头看资料,听到莫清寒的名字,她的动作一滞。   罂粟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但她很快就敛下神色,继续完成手头上的事情。   罂粟垂着眼,目光沉沉。   莫清寒不必参与此事,却定要亲自去信礼中学。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时,罂粟的脑海里浮现出叶楚的脸,她的心一紧。   难道和叶楚有关?   叶楚就在信礼中学读书,罂粟不得不多想几分。   思及此,她的目光愈加沉了下来。   看来,莫清寒真的对叶家有不轨之心。   他三番两次靠近叶家,到底是什么原因?   罂粟眼底带着决然,她绝不会让莫清寒伤害叶家。   另一头,莫清寒已经到了信礼中学。   中午时分,学堂刚放了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往校门口走去。   声音嘈杂,门口渐渐喧闹了起来。   莫清寒的目光注视着那里。   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一群蓝衣黑裙的女孩中,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时至早春,阳光晴好。明亮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她的气质格外清冷。   她是叶家的人。   莫清寒眸色微暗,他起步走了过去。   叶楚刚和严曼曼她们告别,她独自一人,准备离开。   这里还未有学生过来,安静的空气沉沉落下。   叶楚往前走去,突然,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这里的学生?”   声音阴冷,语气带着隐隐的压抑。   叶楚步子一滞,这道声线熟悉至极。   这是莫清寒的声音。   她神色平静,转过身看他:“莫委员,你来做什么?”   叶楚已从贺洵那里听说,法国耶稣会想将信礼中学收入囊中,改办教会学校。   但那天晚上,莫清寒来学堂时,她避开他,没有和他撞见。   所以,叶楚装作并不知情,她不想将贺洵牵扯进来。   莫清寒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伪装得极好。   仍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情,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但这次,叶楚骗不了他。   莫清寒开口:“日后这里会成为耶稣会学校。”   而他也会经常出入这里,也更方便自己行事。   叶楚的笑意极为冷冽:“莫委员和法国耶稣会也有牵扯,真是厉害。”   莫清寒的手伸得极长,这回竟与耶稣会有了关系,不晓得他要借耶稣会做什么事情。   她必须要万分小心。   叶楚神色未变,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夸赞。   莫清寒语气微冷:“比不上叶同学,你演戏的本领是越来越高了。”   周围的气息极为沉闷,僵在了那里。   叶楚极擅伪装,先前多次骗过他。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莫清寒的眸色愈加冷了些。   他们一来一往,相互讽刺。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冰冷的话语暗藏其中,锋芒渐露。   空气凝滞,似乎冻结了一样。   早春的阳光十分温煦,此时却似被严寒覆盖,冷意蔓延。   叶楚低头看了眼怀表。   她眸色微沉,她在这里耽搁了太久。   莫清寒瞥了一眼,他认得那是陆淮的怀表,冷笑了一声。   叶楚抬头,冷冷地开口:“时间不早了,莫委员何必多做停留?”   过会说不定同学们都回来了,她不想在这里同他虚以为蛇。   话音刚落,她立即快步走了,没有管他。   莫清寒没有动作,仍站在那里,神色看不分明。   他忽的开口,寂静空气中,响起了他阴沉的声音:“叶同学,再见。”   反正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他不必急于一时。   叶楚步子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她的身形纤瘦,脊背极为笔直,没有回头。   四下寂静得厉害,不远处似乎有人走了过来,隐约有声响传来。   莫清寒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空气中漫着沉闷的气息,若有似无。   几秒后,莫清寒收回了视线。   他敛下了神色。   莫清寒转过身,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   ……   下午放学,回到叶公馆,叶楚给陆淮打了电话。   晚饭过后没有多久,陆淮就来了她的房间。   她将莫清寒的事情告诉了陆淮。   耶稣会为何想将信礼中学收入囊中?前世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牵线的人竟是公董局极为重要的行政委员。   莫清寒是受人委托办事,还是另有所图?   这些问题,他们不得不去考虑。   陆淮:“我会派人盯住法国耶稣会。”   这种教会学校在上海并不少见,但在耶稣会中,是谁和莫清寒有勾连?   只要找出这个人,一切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叶楚又提到了罂粟,她们两个人虽没有摊开讲明白,但已经达成了合作。   以后,她就可以借着合作的名义,主动靠近罂粟。   至于戴衡到底是受谁指使?   陆淮和叶楚会亲自找出背后的人。   既然讲完了正事,是时候谈谈他们两人自己的事情了。   聊了许久,深沉的夜幕已经攀上天空,厚重的窗帘拉起。   房间里光线昏沉,仅有桌上亮着一盏小灯。   陆淮的视线扫过叶楚,发觉她只穿了两件薄衫。   他问:“你穿得这样少,不冷吗?”   和冬日相比,春天已经温暖了几分。   但在陆淮眼中,叶楚的身体单薄纤瘦,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他脱下军装,披在叶楚的身上,衣服被拉紧,宽大的军装完全包裹住她的身体。   陆淮将她搂过来,两人靠近了几分。   很快,灯被他按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寂静中。   他们对视着,光线晦暗,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陆淮探过身去,在黑暗中,他准确地寻到了她的唇。   叶楚的樱唇微启,他悄然叩开牙关,与她的舌尖相遇。   他抱她坐在他的腿上,两人唇齿相交。   越吻越深。   陆淮将叶楚打横抱起,嘴唇却没有离开。   陆淮很快就找到了位置,叶楚被放在了她的床上。   他覆身而上,继续吻着。   她抓紧他的衬衫……   两人吻得兴起,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他们的动作均是一凝。   夜里,苏明哲来了叶公馆,他同苏兰讲了一声,便过来找叶楚。   他发觉叶楚的房间漆黑,低头看腕表,现在不到晚上十点。   苏明哲觉得奇怪,为何今日叶楚睡得这样早?   他敲门问:“阿楚?”   隔着一道门,苏明哲站在外面,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屋内,暧昧情愫蔓延,陆淮和叶楚方才拥吻,他覆在她身上。   陆淮的唇离开了,叶楚努力平稳气息。   半分钟后,她才开口:“表哥。”   叶楚的声音听上去困极了,苏明哲没有怀疑。   门早就落锁,外面的人无法打开。   陆淮忽的一笑,他起了玩心。   叶楚正准备回答,她的唇却被陆淮封住了。   她用手肘击向他的胸膛。   但因为现在身体使不上力,这个动作看似只是调情罢了。   陆淮松开叶楚,在她耳边轻声道:“所以你喜欢这样玩?”   叶楚不答,提高声线:“我刚才睡着了。”   陆淮的身体离开,她借机直起身子。   苏明哲在外面思索着。   他那日在烟馆附近见到了一个背影,似乎是公董局的苏言小姐。   苏明哲靠在墙上,他决定和叶楚聊完了,再离开。   “我只是来找你讲一件事,你不必起身。”   苏明哲的话仿佛是在提醒房里的两人。   叶楚一把被捞回怀中,陆淮继续吻下去,沿着已经解开的睡衣。   她的身体瘫软在床上,起不了身。   隔着一道被锁死的门。   房间外面春寒料峭,屋子里面春.光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到了,决定天天发糖,今天是偷.情play。   耶稣会是天主教主要修会之一。   民国时期耶稣会在上海创办天主教大学,例如震旦学院(现复旦大学)。   ☆、第235章 第235章   陆淮的吻细密地落下来, 仿佛他的唇在抚摸着她身体的角落, 极为温柔。   墨黑色的长发散落在床上,叶楚不自觉抿紧了唇。   她的睡衣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春夜有些冷的空气袭了上来,她想去抓住睡衣, 盖上身体。   叶楚刚伸出手, 尚未有所动作, 却被陆淮的手一按。   他微微用力,便将她的手扣在了床上。   她再也无法动作,他的手指钻入她的指缝, 手指合拢,两人十指相扣。   陆淮另一只手探向旁边, 将他们身侧的被子拽了过来。   叠得极为齐整的被子被他一拉, 立即散开。   一条被子, 盖住了他们两人,隔绝了春夜的寒气。   相较于之前的黑夜, 这里的黑暗更是重重压下。   而被子里面,温度愈发高了,陆淮在封闭的黑暗中, 吻回她的脖子,又吻到她的唇上。   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唇瓣,长驱直入。   她的呼吸急促凌乱,缓慢地迎合着他的吻。   陆淮的手抚上叶楚的脸颊,手指摩挲着下滑, 轻挑起她的下巴。   她微微抬起头,反倒把自己整个人都送了上去。   正好与他的身体相贴,也不由得靠上那份灼热。   陆淮伏在叶楚身上,伸手覆上她身前柔软,动作轻柔。   房外的人尚未开口,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加深了这个吻。   这时,寂静的走廊响起了苏明哲的声音。   “那日我在烟馆看见了一个人,觉得有些眼熟。”   听到这里,叶楚的身体猛地一僵。   察觉到她的异样,陆淮很快就停下了动作。   他的唇离开,她得了喘息的机会。   叶楚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楚。   她平复声线:“怎么了?”   那日罂粟跟踪了苏明哲,她们两人已经打了起来,认出对方才收手。   苏明哲开了口:“那个人好像是苏言。”   苏明哲似乎对苏言这个人很敏感,叶楚知道原因,很久之前,他们曾经相处过。   但听他的语气,并不确定。   叶楚的声音异常平静:“表哥,你应该是看错了,我并没有看见苏小姐。”   苏明哲心生疑虑,但却没有提出疑问。   “阿楚,你继续睡,我不打扰了。”   苏明哲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他觉得公董局的苏处长有几分熟悉。日后他会自己想办法,找出真相。   锁死的门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明哲离开了这里。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方才旖旎的氛围已经淡去。   叶楚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淮把她的睡衣扣子扣了回去,一颗又一颗。   他灼热的指尖抚过她柔软的身体,却只是系着纽扣,没有再动半分。   陆淮在叶楚身旁躺了下来,将她搂进怀中。   他的手紧了几分,温柔地拥着她的身体,安抚她。   罂粟的事情,叶楚已经同他讲过。   陆淮晓得叶楚的怪异举动定是和罂粟有关,但他不会主动提起她的伤心事。   他们会一同想办法处理后面的事情。   他轻轻开口:“时间不早了,早些睡罢。”   叶楚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决定不去再想日后的事。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声平缓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陆淮却一直没有睡。   他沉默地望着叶楚,她一直闭着眼睛。   陆淮起身,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的视线掠过她的五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微叹息声落在寂静中。   待到他离开了,房间里一片沉寂,窗外月光清冷寂静。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目光清明,毫无困意。   她睁着眼睛,发直地看着深黑色的夜。   晨光悄然亮了起来。   一夜无眠。   ……   自从温聿生与戴衡第一次见面后,陆淮就派人一直监视着戴衡。   戴衡的一举一动都在陆淮的掌控之中。   只有戴衡稍有异动,暗卫就会将其禀告给陆淮。   他们发现戴衡第二次与温聿生见面前,去了一趟南国酒家。   陆淮约叶楚在外面见面,想同她讨论一下苏明哲的事情。   他们约在了一家茶馆。   茶馆清净,两人在二楼的包厢中。   手下守在外面,不让其他人打扰。   当叶楚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陆淮已经到了。   他计算着叶楚到的时间,替她提前点好了一壶茶。   等到叶楚坐在位置上后,陆淮立即开口:“在戴衡约温聿生去烟馆前,去过南国酒家。”   叶楚皱了皱眉,瞬间明白了陆淮的意思。   叶楚:“你怀疑他同背后主谋见了面。”   陆淮点头:“可能性极大。”   “烟馆的事情应该就是由那人指使的。”   叶楚:“戴衡还将温聿生也拖下了水,让他染上了烟瘾。”   温聿生为戴衡办事,但戴衡为了让苏明哲能够更快地染上烟瘾,他让温聿生也抽了大烟。   戴衡只是想尽快完成目的。   没想到,温聿生越陷越深,沉迷于此,有了烟瘾。   陆淮面色如常:“为了能完成任务,温聿生日后如何,应该不在戴衡的考虑之内。”   叶楚又道:“不过,此事是我们的猜测,无法确定背后那人的身份。”   陆淮笑了笑:“我相信,戴衡很快就会有新的行动。”   叶楚会意,她晓得陆淮已经有了对策。   没过几天,陆淮就接到了暗卫的汇报。   他们一直监视着戴衡,又一次发现了戴衡有所异动。   前几天,戴衡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这天下午,他同往常一样出了门。   不过,戴衡今天却有些古怪。   他一出门,就往四下看去,仿佛是在查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戴衡神情紧绷,脚步不稳,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事。   戴衡并没有让司机跟来,他自己开车,急着去什么地方。   车子开往南国酒家的方向。   暗卫心中警惕,他们立即将此事向陆淮禀告。   陆淮名下有不少产业,有的地方其实是秘密据点,暗卫很快找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里面环境安静,这里的人是陆淮的手下,他们的身份极为隐秘。   他进了密室。   若是他要同陆淮汇报事情,也不会被人听到。   暗卫很快就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   没过多久,陆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暗卫立即开口:“戴衡出了门,似乎有些不对劲。”   陆淮声音一沉:“他去了哪里?”   暗卫:“戴衡开着车,去了南国酒家的方向。”   陆淮:“你们先找人拖延时间,要是他真的有事,无论如何也会过去。”   “我很快就到。”   暗卫接到陆淮的吩咐后,立即通知了其他人。   他们刻意拦住戴衡的去路,给他制造了一些小麻烦。   三少果真没说错,即便他们浪费了戴衡不少时间,他仍旧要赶往南国酒家。   戴衡抵达南国酒家的时候,陆淮他们已经准确好了一切。   南国酒家是尚家的产业,陆淮不能做得太明显。   若是他将此地包围起来,就会事情闹得更大。   陆淮不会同尚家起冲突,只让部分手下伪装成了客人,进了酒店。   而陆淮和叶楚则混在人群之中,做了伪装,也进入了南国酒家。   两人并肩走着,到了大堂的一侧坐下。   他们同普通的客人一样,叫了侍应生,点了几样菜,再寻常不过了。   陆淮的手下分布在酒店的各个地方。   看似无意,其实整个南国酒家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时间紧急,这是最适合的选择了。   陆淮和叶楚面对面坐着,两人手中握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旁人认不出他们,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叶楚偶尔会抬眼看一下陆淮,陆淮也会说几句话。   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陆淮一面切着牛排,一面轻声说着:“在你左后方,有两个男人很可疑。”   陆淮的声音不重,只有叶楚能够听见。   叶楚朝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开口:“在你后面三点钟方向,有一个男人在四处查看。”   当叶楚和陆淮进入酒店时,发现了一些举止奇怪的人。   大堂中有好几个身份可疑的男人,他们神色警惕,观察着四周。   陆淮给手下打了暗号,让他们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陆淮和叶楚在假装用餐,说话谈天,丝毫没有流露出其他神色。   这时,大堂忽的有了异动。   那个人的手下察觉出气氛不对,他们发现楼上的那个房间似乎在被人盯着。   他们不确定,那些人做的举动,目的是否在主子身上。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有一个人决定制造混乱。   他拔出枪,朝大堂的天花板上开了一枪。   枪声骤然响起,原本有些喧闹的大堂瞬间静了片刻。   大堂的客人很快意识到,方才那是枪声。   现场开始变得骚乱起来,大家神色慌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叶楚和陆淮目光一沉,迅速对视了一眼。   那些人忠心耿耿,过于谨慎,一有可疑,就立即制造了混乱,让他们保护的人有机会逃脱。   枪声突兀,忽的响起,必定有可疑。   被保护的人察觉到不对后,肯定会立即离开这里。   看来那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他们拼死也要护那人周全。   既然现在有人开了枪,那群人知道此事可能被人察觉,自然会愈发警惕。   已经有人出手,陆淮的手下立即有了动作。   他们制服那个开枪的人,并护住那些客人往外走。   ……   戴衡在家中等了几日后,接到了纪小姐的电话。   纪小姐昨日来了上海,要同他见上一面。   虽然电话只有短短几句,但是戴衡晓得纪小姐定是要问苏明哲那件事的后续。   戴衡接到电话后,就出了门。   虽然一路上,戴衡碰到了一些小麻烦,但是他并未放在心上。   戴衡径直上楼,来到了纪小姐的房门外。   戴衡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敲门声清晰地传入房中,过了几秒后,里面有人开口。   是先前那个声音:“进来。”   戴衡推门而入,他没有抬头看,先将房门合上。   房门吱呀一声关了,戴衡转过了身子。   原先他同纪姓女子见面时,房中摆放着一面屏风。   如今屏风撤下,后面的女人显露了身形。   戴衡忍不住抬眼看去,那个女人坐在桌前,身上穿着修身的旗袍。   她的手覆在茶壶边,正伸手将其拿起。   茶壶微倾,茶水从壶嘴流出,准确地落入杯中。   白汽直往上飘去,模糊了那人的面容。   戴衡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脸,看上去有些平凡。   不过,戴衡不会晓得眼前的人做了易容。   戴衡只是个棋子,纪姓女子不可能让戴衡看到她真正的模样。   纪姓女子放下了茶壶,茶壶底部轻触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的一双手保养得当,修长白皙。   手指握住茶杯,她将茶杯递到嘴边。   茶杯仅仅只是碰触了她的嘴唇,她的视线就落了过来。   纪姓女子不经意地瞥了戴衡一眼。   只一眼,戴衡就迅速低下了头,背脊瞬间有了凉意。   纪姓女子的眼神波澜不惊,平静万分。   但戴衡仍旧躲避了她的眼神。   戴衡平息心情后,赶紧说起了正题:“纪小姐。”   戴衡并未抬头,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不远处。   耳畔有轻微的声响,他只听见茶杯搁在桌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纪姓女子开了口:“戴衡先生。”   “不知苏明哲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戴衡立即说:“上次我按照纪小姐的吩咐,给温聿生下了命令。”   她哦了一声,示意戴衡继续讲下去。   戴衡:“我先诱骗温聿生抽了大烟,之后他去找到苏明哲。”   “现在,温聿生已经带苏明哲去了好几次烟馆了。”   温聿生先前欠下这么多的赌债,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有所觉悟的人。   戴衡只需要让他沾染到大烟,他就离不开了。   他不需要反复地敲打温聿生,温聿生也会替他办事。   根据温聿生的汇报,苏明哲当着温聿生的面,抽了好几次大烟。   并且,苏明哲对此越发沉迷。   只要时间一久,他必定会有极重的烟瘾。   纪姓女子笑了:“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不错。”   戴衡心中一喜,接着说道:“之后,温聿生会找到机会,给苏明哲加大剂量。”   “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现在根本不需要他的提点,温聿生什么事都会去做。   纪姓女子看向戴衡,声音明显带着赞许:“很好。”   纪姓女子仿佛极为满意,房间里的气氛也缓和了几分。   但这时,房外忽的响起了枪声,沉凝的寂静被打破。   杀机乍现!   纪姓女子神色一凛。   那是她手下对她的警示,有人闯进来了。   她倏地站起身,从腰间拿出一把冷硬的枪,对准了戴衡的额头。   纪姓女子的声音冰冷至极:“你带了别人过来?”   南国酒家中有她的人,如果发觉有可疑的人进来,他们就会开枪,现在说不定外面已经乱了。   她的眼底寒意森森,她没料到戴衡会背叛自己。   乌黑的枪口泛着冰冷的光泽,危险的气息重重压来。   戴衡的额头覆上了冷汗,他立即否认:“纪小姐,我和你见面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人。”   纪姓女子交代过他,与她见面一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他就拿不到酬金。   他来南国酒家的时候,也极为小心,不知为何有人知道了他的行踪。   纪姓女子冷笑了一声。   她没有全信戴衡的话,手里的枪没有移开半分。   “那是有人在跟踪你?”   若是戴衡没有背叛她,那就是这蠢货不够谨慎,背后跟了人,还不清楚。   跟踪戴衡的人定是怀疑他背后有人,想要抓住自己。   戴衡不说话,空气寂静。   事实如此,他无法反驳。   纪姓女子眼底浮起讽刺之色:“我告诉过你,见面一事极为隐秘,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你太让我失望了。”   当初她就不该让这蠢货为她办事。如今,还连累了自己。   纪姓女子本想杀了戴衡,但此时她若开了枪,就会暴露她的位置。   她立即往窗外走去。   她的视线落在戴衡身上,手里的枪仍指着戴衡,脚步迅速往窗口的方向移动。   行至窗边,纪姓女子往窗下看去。   黯沉的夜色压了过来,四下皆是沉沉的黑暗。   若是她跳窗而去,手下会掩护她离开。   外头枪声愈加响了,浓烈的杀意渐渐逼近。   纪姓女子收起了枪,往窗下跳去。   她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待到戴衡反应过来,窗户微微晃动,只剩下寂静的空气。   戴衡心中冷了几分。   方才枪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现在行动自由,他立即站起来,想要逃离。   这时,门倏地被打开,沉闷的声响传来,胁迫之意渐浓。   戴衡脚步一滞,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群执枪的人,他们个个面无表情。   冰冷的气息压了过来。   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戴衡,他心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份的糖已发。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6章 第236章   戴衡怔在了那里。   随即, 他的手被拷住, 然后,那些执枪的人压着他,离开了南国酒家,上了一辆汽车。   夜色深沉, 漆黑一片。   夜空中只有几颗寂寥的星星, 却被暗色遮掩了光芒。   汽车行驶, 在一座宅子前停下。   陆淮的手下压着戴衡,走进一个房间。   房门打开,手下把戴衡推了进去。   戴衡极为忐忑, 他不晓得是何人把他抓来。   过了几分钟,房门再次被打开。   戴衡望了过去。   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带着帽子, 帽檐压低, 遮掩了大部分面容。   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是他们身上带着凛冽的气息,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进来的人正是陆淮和叶楚。   手下已经和陆淮汇报, 他们闯进房间时,房里只有戴衡一人。   与戴衡碰面的人逃脱了。   那人的手下拼死掩护那人逃离,他们无法抓住那人。   陆淮眉眼沉沉, 神色冷冽至极。   两人落座,陆淮看了戴衡一眼。   陆淮的语气极为肯定:“你是戴衡。”   陆淮冷声道:“你为什么来南国酒家?”   与戴衡见面的人,就是要对苏家下手的人,那人本事高明,竟然能从那样的情况逃脱。   不晓得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戴衡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他当然不能回答。   纪小姐手上有他的把柄, 她威胁过自己,他如果供出纪小姐,纪小姐不会放过他。   陆淮的声音冷了几分:“温聿生是你的人?”   戴衡不开口,在他意料之中。   戴衡仍是不回答。   陆淮伸出手,摘下了帽子。   帽子被搁在了桌上。   柔和的灯光落下,照亮他的面容。   他的五官冷冽至极,气息极为冰冷。   戴衡眼眸一紧。   竟是陆三少。   叶楚也摘下了帽子。   戴衡看在眼底,她是叶二小姐叶楚。   他顿时了然,苏明哲是叶楚的表哥,看来陆淮要给苏明哲讨回公道。   陆淮已经知晓了一切,他若是撒谎,对他没有好处。   戴衡松了口:“是我让温聿生与苏明哲来往,假意与苏明哲结交,诱骗他沉迷大烟。”   陆淮冷冷地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戴衡:“苏家是有名的富商,我看中了苏家的钱财,想从中捞一杯羹。”   戴衡并未说出真实的原因,只说出自己的目的是要对苏家不利。   苏家势大,他被钱财迷了眼睛,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戴衡又说:“苏大公子交友广泛,从苏大公子入手,这样更容易接近苏家。”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他们自然晓得戴衡没有说真话。   戴衡背后那人有意针对苏家,说不准叶家也在那人的关注范围之内。   只不过,此时尚未显露端倪罢了。   叶楚冷笑了一声:“引苏明哲吸大烟,也是你的主意?”   这一世,苏明哲听了她的话,认清了温聿生的真面目,才避开了这一劫。   戴衡背后那人心思歹毒,是要置苏明哲于死地。   戴衡点头:“是我授意温聿生这样做的。”   “大烟会让人上瘾,苏明哲沉迷大烟,到时候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苏明哲没有碰大烟一事,戴衡并不清楚。   他以为温聿生已经成事,苏明哲已经被他们掌控。   戴衡心生悔意,若不是今日他大意,被人跟踪,暴露了踪迹,事情本来已经成功了一半。   叶楚眼底掠过恨意,寒意渐深,手攒紧了几分。   上一世,苏明哲受人诱惑,被大烟迷了心智,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就是拜这些人所赐。   窗外是幽暗的黑夜,料峭的冷风吹来,上海滩的夜晚冷冽至极。   寂静的春夜,却如同冬日一样,萧瑟严寒。   但叶楚的情绪很快就敛了下来。   叶楚声音极冷:“只是可惜,你的计划落空了。”   戴衡抬头看叶楚。   叶楚定定地看着戴衡,一字一句道:“你自以为设下了圈套,可我们早就看穿了你的计谋。”   她继续开口:“苏明哲沉迷大烟是假象,就是为了诱你入局。”   敌人心思险恶,隐在暗处,他们就假意被骗,设局引那些人出来。   这场棋局,事关生死,他们必须谨慎万分。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落进戴衡耳中,似霜雪一样。   戴衡怔住了。   随即愤怒涌上他的心头,温聿生竟然失手了。   温聿生若是早告诉自己,苏明哲没有中计,他也好另做打算,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叶楚冷眼看着温聿生,嘴角的冷意愈加深了。   叶楚缓缓开口,“你认得这个人吗?”   她抬起手,把净云的照片砸到他面前。   照片很轻,随着叶楚的动作,却似重重地砸在了戴衡的心上。   戴衡低头看去,他怔了几秒。   柔和的灯光落下,清晰极了。   照片上的人是樊景昀。   他曾经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只不过如今寒塔寺被封,净云被抓。   戴衡不晓得,叶楚为什么要问他这件事。   戴衡:“我见过他,但与他并不熟悉。”   他们两人曾是狱友,但是他并不听从净云命令。   戴衡和莫清寒进入汉阳监狱的时间一致,避免放过一个错漏,陆淮将他的名字记了下来。   但是,陆淮调查净云时,却发觉与净云交往甚密的人中,并没有戴衡。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戴衡的嫌疑。   陆淮问道:“你知道汉阳监狱吗?”   戴衡:“我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樊景昀和我是同期入狱的,但我不常与他接触。”   监狱里的人鱼龙混杂,他为了保全自己,和那些人走得并不近。   戴衡继续开口:“之后,我刑满出狱,就更不清楚樊景昀的情况了。”   陆淮沉思,这样看来,戴衡似乎并不听莫清寒的命令,他接近苏家,或许是其他人的授意。   但是这也不排除他撒谎,刻意撇请他与净云的关系。   陆淮话锋一转:“戴司令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戴衡背后的人,是戴士南呢?   他直接听命于戴士南,是戴士南的另一颗棋子,这样他自然与莫清寒没有关系。   戴衡的心一紧。   为纪小姐做事,是他个人的意愿,旁人并不清楚。即便是他的家人,他也没有透露半句。   这件事情本就与戴司令无关,若是戴司令知道他做的事情,他担心会牵连他家人。   戴衡下定决心,开了口:“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戴司令无关。”   这时,叶楚立即说了一句:“你撒谎。”   “买通温聿生,诱骗苏明哲,这一切全是戴司令让你做的。”   她刻意如此,正是想试探戴衡的反应,看他是否会露出什么马脚。   戴衡更慌了:“此事真的与戴司令无关。”   “戴司令事务繁忙,我虽是戴司令的远亲,但是与他见面的机会很少。”   陆淮不动声色地观察戴衡,戴衡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   这样看来,戴衡背后的人并不是戴士南。   既然不是戴士南的话,那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陆淮的声音淡漠至极:“是谁派你接近苏家的?”   戴衡:“没有人让我……”   这时,陆淮举起枪,眼底漠然。   “砰砰”几声枪响。   枪声裹挟着严寒的气息,呼啸而来。   冰冷的子弹擦过戴衡的头顶,直直打入身后的墙壁。   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几个极深的弹孔。   肃杀之气漫起,凛冽至极,向戴衡席卷而来。   窗外的夜愈加黑了,黯沉的光线无处不在,笼罩着寂静的房间。   陆淮的眼底似幽深寒潭,望不见底。   枪往下移,然后定在了那里,对准了戴衡的额间。   陆淮的嗓音沉沉落下:“我最后再问一次,指使你接近苏家的人是谁?”   陆淮缓缓说道:“我的耐心不够,你还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他的声线极低,却带着凌厉的气息。   戴衡的背上早就覆上了薄汗,沁湿了他的脊背。   他仿若身处冬日,料峭的寒风向他沉沉压来,寒彻入骨。   时间悄然流逝,分明只过了几秒,却仿佛极为漫长。   这时,叶楚的手伸向腰侧,握住了枪。子弹上膛,动作极快。   她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执枪指着戴衡。   此刻,两把乌黑的枪一齐瞄准了戴衡。   周围的压迫感更加浓烈,重重地压在戴衡的周身。   叶楚不温不热地说了一句:“看来你是不想开口了。”   话语间,胁迫之意极为明显。   她的食指微曲,大有立即开枪的趋势。   戴衡忽然开口,声音颤抖:“指使我接近苏家的人是一个女子,她姓纪。”   声音清晰地响起,落在沉滞空气中。   陆淮看了叶楚一眼。   他倒是没料到,戴衡背后的人是一位女子。   姓纪?   他的手紧了几分。   陆淮的枪没有放下,冷声道:“继续说。”   戴衡:“我只知道她姓纪,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纪姓女子不想暴露身份,每回只告诉他要做什么,不会多讲半句。   戴衡想起了一事:“但她似乎对苏家有些恨意。”   叶楚抬眼向他看去。   戴衡继续说道:“她提过一句,说苏家欠了她一些东西,她要把这些东西拿回来。”   当时他随口问了一句,她为何要对苏家下手。纪小姐的情绪瞬间变了,他至今还记在脑海里。   叶楚皱眉:“她还说过什么?”   看来这人与苏家有着极深的恩怨,此人太过危险,她一定要弄清这人的身份。   戴衡摇头:“当时纪小姐的反应有些大,我不敢再问,之后纪小姐也没再提过。”   陆淮面目沉了几分。   他忽的开口问了一句:“姓纪的是中年女子?”   陆淮声线极低,仿佛在压抑着怒气。   叶楚扭头看向陆淮,发觉他周身气质愈发冰冷,好似寒冬。   戴衡怔了一下。   虽说戴衡一直称呼那人为纪小姐,但他能分辨出她的声线并不年轻。   细想之下,这位纪小姐的年龄应该已经到了中年。   戴衡点头。   陆淮眸光渐深,房间里的空气僵滞冰寒。   他没有再问。   叶楚看了一眼身后,暗卫立即将戴衡带了下去。   待到无人后,叶楚才询问起陆淮。   她的声音很轻:“怎么了?”   陆淮看了过来,见到叶楚时,他的情绪略有平复,气质也没有先前那样冰冷。   他开了口:“先回督军府。”   他们很快离开了这座私宅,先前南国酒家的事情已经有人妥善处理了。   黑色的汽车缓缓开动,不知何时,上海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色黯淡,雨势却渐大。   清冷的雨幕中,车子驶进了督军府。   陆淮停了车。   方才戴衡口中的这个人,前世,陆淮不曾同叶楚说过。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陆宗霆大怒,此人被他赶出上海。   上一世,直到他们死亡,那个人都没有回来过。   但是今生,纪姓女子却出现在上海,并设计陷害苏家。   陆淮眼底蕴藏着怒气,思维却更加清晰。   姓纪的选择了戴衡,是为了将此事推到戴士南头上,造成她没有参与其中的假象。   她是否知道汉阳监狱的事情,又为何会和苏家结仇?   陆淮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今生,姓纪的已经和董鸿昌有牵连了……   这时,陆淮已经带着叶楚,一同走进了督军府的房子。   他沉下心绪,不再多想。   陆淮径直上了楼,叶楚快步跟上。   他拐了一个弯,朝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走去。   叶楚的步子一凝,那是陆淮母亲的房间。   许是怕勾起那些回忆,陆淮不常到那个房间去。   但每次进去,他都会待很久。   陆淮走到那间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叶楚行至他身旁,伸出手,覆了上去。   她温热的手覆在陆淮的手上,试图安慰他。   叶楚的手指轻盈地钻入了他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没有距离。   就像他先前做过的那样。   陆淮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打开了门锁,动作珍重。   叶楚步子极轻,怕惊扰了什么。   他们进入了房间,门再次合上,关紧。   两个人的双手依旧扣紧,不曾分开。   一举一动都紧紧相连。   陆淮带她走到一张桌旁,拉开了抽屉。   他目光一沉,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陆淮在抽屉里面找出了一样东西。   那件东西被放在了叶楚眼前。   她的神情专注,认真地看着。   那是一张老报纸,因为时间已久,现下已经积了灰。   叶楚扫了一眼日期,发现是六年前的申报。   她只是微微一怔,没有多问,只是继续看。   那日的申报上,记者用了极大篇幅写了一个头版新闻。   这条新闻和上海的纪家有关系。   纪家工厂被查封,纪彦儒引咎辞职,纪曼青离开上海。   叶楚眼底微沉,她知道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查封工厂只是一个借口,目标是纪家。   这篇报道的内容繁杂详细,她继续往下看。   在密密麻麻的字中,有一处关键的地方。   纪曼青年岁已大,却宣称终身不嫁,人人只称她为纪五小姐。   据传她曾是陆宗霆的初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7章 第237章   叶楚怔住了。   前世, 叶楚进督军府后, 纪曼青这个人的消息,她从未听过。   陆家人从不提起这个名字。   而纪家在上海原是富商,工厂查封事件后,他们的经商之路被阻隔。   纪彦儒不能从商后, 成为了南洋大学的教授。   他便是前段日子大规模中毒案件中的参与人之一。   叶楚晓得, 纪家人一定是得罪了陆宗霆。   纪曼青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让陆家对她痛恶不已?   叶楚的眉头紧锁,她联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她没有记错,阿玖离开上海也是六年前。   莫非纪曼青和此事有关?   叶楚扭头看向陆淮:“阿玖……”   陆淮的目光沉痛, 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开了口,声音中是压抑着的怒气和痛苦。   “是她做的。”   叶楚下意识握紧了陆淮的手。   陆淮只说阿玖被人所害, 却从未讲过是谁。   此人是陆家绝口不提的秘密。   而叶楚今日才得知了真相, 她的心猛地疼了起来。   陆淮略低下头, 朝她看了过来。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叶楚点头。   夜色透过窗子,弥漫在这个房间里。   沉重的黑暗萦绕在他们周身, 一点一点渗透进空气中,仿佛要将一切吞噬了。   陆淮缓缓开了口。   这是家庭的悲剧,同样也是时代的悲剧。   和叶楚一样, 陆淮父母的婚姻,也只是一场旧时代的悲剧。   陆淮的母亲叫傅从蓁,她的父亲是北平高官,和陆世贤相熟已久。   陆宗霆和傅从蓁是媒妁之言,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婚约。   但陆宗霆在军校念书时, 认识了纪曼青。   傅从蓁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纪曼青却截然相反,她练武打枪,样样精通。   陆宗霆已有婚约,他和纪曼青发乎情止于礼。   回到上海后,陆宗霆和傅从蓁成亲,而纪曼青用朋友的身份常到陆家来。   婚后,陆宗霆对妻子没有感情,但他虽在和纪家继续往来,却也没有做出越轨之事。   陆宗霆情感淡漠,他和陆淮之间也并无深厚感情。   几年后,陆宗霆成为了华东地区的督军。   而纪曼青却一直没有嫁人,后来在公众场合,她宣称终身不嫁,目的十分明显。   但在陆淮母亲死后,陆宗霆开始关注陆淮和阿玖。   他和纪家人断了一切不必要的往来,却没有料到,纪曼青嫉妒之心旺盛。   纪曼青常来陆家,自然和下人关系极好,她买通了人,设计阿玖。   只因那是陆家最受宠的小女儿。   查明真相后,陆宗霆大怒,他毁了纪家的产业,逼他们不得从商。   纪家为了能留在上海,和陆宗霆定下了一条规定。   纪曼青此人,终生不能回到上海。   ……   屋子里是阴暗的黑夜。   窗外没有月亮,这样沉默幽深的夜晚,便连月光也不会来了。   叶楚向来知道,家庭的悲剧是陆淮性子冷淡的原因。   但今生她才真正知晓了这些事情。   他的一切在她面前明明白白地摊开。   叶楚覆身上去,双手环住,拥抱住了陆淮。   他的身体冰冷极了。   她的身子温热,像是阴寒空气中唯一的热源。   源源不断地温暖着他。   陆淮不自觉俯身,抱紧了那处温热。   仿佛拥住了一簇光那样。   叶楚收紧了手,试图让他们贴得更紧一些。   她拥抱住的,也是那一个年幼的陆淮。   两个人紧紧相拥,抱住那些过去,拥紧那些未来。   从前,夜是那样的黑暗。   直到他们走进彼此的生命里。   ……   戴衡既然已经被抓,那么温聿生也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   陆淮他们知道,戴衡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们不会再从他的口中得到其他的有效信息。   叶楚问出纪小姐的事情后,立即同苏明哲见了面。   苏明哲一定也想知道,为何外人会利用温聿生对他下手。   第二日,苏明哲在家,叶楚直接去了一趟苏家宅子。   昨晚,叶楚已经同苏明哲约好见面。   苏明哲没有出门,而是在家中等待叶楚。   叶楚晓得,苏明哲此时应该在书房里。   她进了宅子后,径直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苏明哲知道叶楚要来,门此时敞开着。   叶楚走了进去,随即将房门合上。   叶楚转头,说了声:“表哥。”   苏明哲神色凝重,从位置上站起。   两人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   苏明哲立即开口问:“结果怎么样了?”   苏明哲知道,昨晚叶楚和陆淮抓住了戴衡,还拷问了一番。   不过,叶楚没有在电话中细讲,说是今日会来他家一趟。   叶楚声音不重,却能让苏明哲听个清楚。   叶楚:“戴衡知道的不多,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个棋子。”   苏明哲自然晓得,背后那人行事更为隐秘。   他既然能够大费周章来做这件事,就不会轻易地暴露自己。   叶楚又道:“戴衡还供出了一件事,他说,指使他的人是个女人。”   苏明哲皱了皱眉:“女人?”   苏明哲想不通,苏家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叶楚点头:“按照戴衡的说法,那人姓纪。”   苏明哲思索一番,并未找到能够对应得上的人。   苏明哲看向叶楚:“戴衡还说了些什么?”   叶楚:“他说因为苏家欠了那人一些东西,这次来,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明哲语气严肃:“看来,苏家的确是和一些人产生了纠葛,就是不知道那人有什么目的。”   叶楚:“戴衡只知道这么多。”   苏明哲捏了捏眉心,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叶楚看了一眼苏明哲:“表哥,你要将此事同家人说吗?”   苏明哲:“那是自然,不过我们要隐瞒一些内容。”   苏明哲和叶楚商量好后,立即通知了苏家和叶家的人。   到了晚餐时分,他们将家人都聚集在了叶公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除了万仪慧的丈夫因为政府公差没有来,其他人全都到了。   大家都聚在客厅中,房门紧闭,家中的下人都不允许靠近。   夜幕降临,寒意渐深。   今晚的夜风似乎比平日更为冷冽,轻轻拂过时,只觉衣襟微凉。   叶老太太坐在主位,叶钧钊、苏兰和万仪慧坐在她的身侧。   而苏明哲、叶奕修和叶楚,三人站在一旁。   苏明哲突然通知他们,说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   叶老太太先开了口:“明哲,现在人已经到齐,你就直说罢。”   苏明哲点了点头:“这件事先前我同姨妈提起过,昨晚刚有了进展。”   苏明哲神色凝重,语气严肃。   气氛瞬间沉了不少,空气紧绷,压在人的心上。   此时,苏兰开了口:“明哲同我说,他的朋友温聿生诱导他沉迷享乐,甚至想让明哲抽大烟。”   叶老太太心中一紧,看向苏明哲:“你被他骗了?”   苏明哲摇头:“我使计将他蒙骗了过去。”   万仪慧立即开口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苏明哲:“温聿生欠了巨额赌债,被有心人利用。”   叶老太太气愤:“即便如此,也不能这样做。他有没有人性?”   苏兰又道:“他背后那人有什么目的?”   苏明哲看了一眼叶楚:“阿楚和陆淮昨晚抓到了那个人。”   “那人同样也是受人指使。”   叶钧钊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出手,对付苏家?”   叶楚:“我们现在只清楚,背后主谋是个女人,且和苏家有纠葛。”   “她说苏家欠了她一些东西,她要讨回来。”   叶楚没有说那个女人是纪曼青,事情尚未查明,不能泄露。   话音刚落,万仪慧的神色就变了变。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指甲掐进肉中,竟未察觉。   不过,此时众人心思各异,没有人发觉到万仪慧的不对劲。   苏明哲问:“苏叶两家有同人结仇吗?”   苏明哲想知道,叶家祖上和苏家到底隐瞒些什么事情。   现在线索断了,不知如何查起。   但是,大家皆摇了摇头,他们也毫无头绪。   上海的夜晚沉寂,众人各怀心思。   真相被掩盖在他们晦暗不明的面容下。   无人知晓。   ……   夜色渐深,沉沉的黑暗涌了上来,四下寂静无声。   窗外是安静的月光,幽幽落下,寂寥万分。   万仪慧躺在床上,恍惚之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列去南京的火车。   万仪慧提着行李箱,上了火车。此次去南京,她有事情要做。   时至春日,入目之处,皆是清冷的绿意。   阳光明朗,轻浅的草木气息,似乎还漫在鼻间。   万仪慧寻到一个位置坐下,把行李箱放好。   万仪慧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似乎有人过来,抬眼望了过去。   前面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垂着头,但仍能瞧得出她面容极美,身形姣好。   那个女人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极为安静,不发一言。   轰隆声响起,火车微微摇晃,往前方驶去。   万仪慧看得出,女人有些紧张,她轻皱着眉,似乎在担忧什么事情。   万仪慧思索了一会,扭头看向女人:“我要去南京。”   她试图与女人讲话,缓解女人的紧张。   女人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声音,她微微一怔。   女人回了神:“我也是。”   万仪慧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上。   已是春日,女人仍穿着略厚的衣服。一件披风盖在肚间,遮挡了寒意。   女人的手放在肚子上,她的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   衣服宽大,但细细看去,仍能看出女人的肚子有些显怀。   万仪慧了然,开了口:“你是去南京找丈夫的罢。”   她一个孕妇,孤身一人上路,没有家人陪在身边,有些可怜。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她的丈夫在南京,她此行去找她丈夫,倒也正常。   女人的目光一滞,她的手轻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轻轻摸着肚子,仿佛要从那里寻找慰藉。   女人轻声道:“嗯。”   她垂着眼,令人看不清神色。   万仪慧关切地说:“孕期要小心,不要太过劳累。”   此时无人在身边照料,她更要小心为是。   女人又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万仪慧随口提到了自己丈夫姓叶,在上海政府工作。   女人则说了一句:“你叫我莫太太即可。”   其他事情她并没有多说。   说完后,莫苓闭上了眼,似是有些疲倦。   万仪慧也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流逝,南京到了。   两人提着行李箱,一齐下了车。   万仪慧有事去了其他地方,丫鬟提着万仪慧的行李箱,往前走去。   莫苓恰好在丫鬟不远处,缓步走着。   这时,前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黑色的宽边沿帽,帽檐压得极低,面容被掩下。   他快步走着,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上来。   丫鬟的肩被撞到,她的手蓦地一松,行李箱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莫苓也被撞到了,不过她肚子无事,只不过手有些疼。   她不由得松了手,手里的行李箱落地。   两个行李箱都倒在了地上,一左一右,颜色相近,样式相仿。   丫鬟知道这位莫太太怀了身孕,她连忙过去,扶住了莫苓。   丫鬟开口:“莫太太,你没事罢?”   方才那人太不小心了,不晓得莫太太有没有出事。   莫苓扶着腰,抬头瞥了一眼,认出这人是方才那位叶太太身边的丫鬟。   她摇头:“无事。”   她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罢了。   这时,撞到她们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微垂着头,嘴里说着抱歉,他抬起手,把一个行李箱放到莫苓手上。   “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们,这是你的行李箱。”   莫苓接过箱子,沉重之感坠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的箱子。   那人又把一个行李箱递给丫鬟,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两人拿着箱子,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两人都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她们拿着箱子,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身形渐远。   万仪慧先到了南京的宅子,过了一会儿,丫鬟拿着行李箱到了。   她把箱子交给万仪慧,思忖了一会,开了口。   丫鬟:“方才有一个人撞到了莫太太……”   她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万仪慧晓得莫苓没有出事,便放了心。   丫鬟离去,房内恢复了寂静。   万仪慧把箱子放到桌上,然后,她打开了箱子。   光线透窗而入,屋内明晃晃地亮。   箱内的情形清楚明了。   万仪慧低头看去,待她看清了箱内的情形,她的心倏地一惊。   里面放着的并不是她的东西。   箱子竟是拿错了!   万仪慧按捺住不安,视线继续扫过箱内,然后,目光定在了某处。   不知怎的,她心底的慌乱愈加浓了。   万仪慧伸出手,她的手微微颤抖,拿起了那份东西。   待她看清里面的内容,大惊失色。   这份东西牵扯到了旁人的秘密。   万仪慧不知该如何是好。   ……   宅子里。   万仪慧紧皱着眉,她仍旧没有从梦里醒来。   仍是那列开往南京的火车。   万仪慧坐在餐车上,正在低头用餐。   餐车内还有一些人,他们不时交谈,餐车上气氛极好。   车窗外是温煦的春日,明亮的光线落下,空气中透着暖意。   这时,一个人坐到了万仪慧的对面。   万仪慧望了过去。   是莫苓。   莫苓的神色不再平静,她的声音高了几分:“叶太太,我的箱子呢?你为什么不还给我?”   万仪慧想开口解释,她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声音。   莫苓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不知何时,餐车上只剩下她们两人。   周围空荡荡的,只剩下清冷的空气。   空气极为沉闷,透着压抑。   万仪慧想解释,但仍无济于事,她无法开口。   莫苓越讲,她眼底的恨意越浓:“叶太太,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藏着箱子,到底有何居心?”   莫苓一步步逼问,似要看透万仪慧的心底。   严寒沉沉覆下,掩盖了春日的暖意。   万仪慧倏地惊醒,梦境消散。她直起身子,木然坐在床上。   万仪慧的胸口剧烈起伏,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汗水沁湿了衣衫,万仪慧怔怔地坐着,恍若未觉。   梦里的声声质问,仿佛还近在耳畔。   隔着遥远的时光,莫苓的恨意,仍是重重压了过来。   那些远去的记忆,深藏在岁月里的秘密,逐渐清晰了起来。   不知何时,夜空中漫起了乌云,深黑的云层笼罩了整个夜空。   四下的光线愈加黯沉,深冷夜色缓缓蔓延。   万仪慧思绪沉沉,陷入了回忆。   当年,她和莫太太拿错了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有一份作妾文书。   那份文书上,写着莫苓与陆宗霆的名字。   当年的慌乱,万仪慧还犹记心底。她定了定神,继续回忆。   外界皆传,陆宗霆对他妻子极好,而且督军夫人的地位很高。   若她直接拿出这份文书,定会惹怒督军夫人。   况且,当时陆督军刚上任,若是这份文书被揭露人前,也不晓得会不会对陆家有什么影响。   万仪慧攥紧了手,思绪飘远。   先前,叶家从商,并无官家背景。彼时叶奕修还小,她的丈夫也刚进上海政府工作,地位还不稳。   叶家在政府没有庇护,万事必须谨慎。   万仪慧闭了闭眼,黑暗覆下。   再三思量下,当时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瞒下了这件事,收起了这份文书。   万仪慧目光沉沉。   因为她不能冒险。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纰漏,都会给叶苏两家招致灭顶之灾。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贸贸然拿出这份文书。   她打算找到莫苓,问清楚真实情况后,再做决定。   万仪慧的目光极为复杂。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必须这样做,别无他法。   对陆家而言,对苏叶两家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此后,她一直派人打探莫苓的消息。   谁料到,莫苓似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她怎么打探,都寻不到莫苓的踪迹。   多年来,万仪慧没有放弃过寻找的念头,但莫苓也没有来叶家找过自己。   久而久之,这份文书就被放在了叶宅。   这件事情,万仪慧一直藏在心中,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时,夜空中掠过一道闪电,雪白明亮,倏地划破了沉凝的黑暗。   随即而来的是滂沱大雨,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重重敲打着窗沿。   风声、雨声席卷而来,凛冽至极。   黑暗寂寂,万仪慧的身影极为沉默。   她联想到苏明哲今日的话,有人要对苏家下手。   万仪慧皱紧了眉,心里极为担忧。   今晚尘封的记忆袭来,不晓得这是不是一个预示?   那样清晰,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难道是莫苓找人向苏家寻仇了?   万仪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不知道莫苓去了哪里?她为何不来找自己?   也不晓得她是否还活着?   未来的事情,不可预知。过去的事情,也无法再更改。   但是,叶苏两家注定不会再平静了。   万仪慧久久坐在黑夜里,难以入睡。   雨势渐大,窗外猎猎作响。晦暗阴沉的气息,笼着整座宅子。   轰隆雷声仍在持续,夜空被撕破了一道裂缝,忽明忽暗。   那些秘密暗藏汹涌,牵扯了太多,所有置身其中的人,都将被拽下深渊。   万仪慧并不清楚。   她和莫苓,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她们之间的纠葛,只是别人设计的一场局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8章 第238章   自从戴衡诱骗温聿生抽了大烟后, 温聿生开始逐渐沉迷其中。   刚开始, 温聿生怕自己染上烟瘾,还有所克制。   但是,当苏明哲也同他一起抽了大烟,温聿生就彻底没了顾虑。   他放任自己, 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不过, 即便苏明哲没有和他同去烟馆, 温聿生也控制不了自己。   等到温聿生有所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戒掉了。   温聿生刚接触大烟的时候,尚且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   可是越到后来, 越是离不开大烟。   到了如今,他抽多了大烟, 身体也开始变得孱弱。   温聿生连他最常去的赌场也不去了, 只顾流连于烟馆。   因为他只要一天不抽大烟, 全身就会发痒,无法克制自己。   上回, 温聿生同戴衡见面的时候,戴衡给了他一笔钱,能够让他还清赌债。   温聿生将钱收下后, 并未立即还给赌场。   他想将这笔钱用来抽大烟。   若是他还给了赌场,就没有钱支撑他去烟馆了。   之前温聿生已经还清了部分赌债,赌场的人以为温聿生攀上了什么大人物,能够替他解决赌债,自然不再催他。   现在还钱的时间逐渐临近, 温聿生却根本拿不出钱。   不过,温聿生整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这件事早就被他抛掷在脑后。   这日,温聿生又一次出了门,他正在去烟馆的路上。   最近,戴衡给他的那笔钱差不多已经花光了。   但是之前向来是戴衡主动联系他,他并不知戴衡到底是何身份。   温聿生就算想找戴衡要钱,也无处找寻。   除了戴衡以外,苏明哲也不再接他的电话。   温聿生只能借了一些钱去抽大烟。   他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没了多余的想法。   因为他的烟瘾时常发作,只要一发作,他就彻底失了心智。   温聿生走进烟馆的时候,苏明哲正巧在附近。   苏明哲看见了温聿生的身影,立即皱了皱眉。   他花了一些时间,才辨认出眼前这个身形瘦弱,面色惨白的男人是温聿生。   苏明哲见温聿生进了烟馆,他思索片刻后,也跟了进去。   苏明哲晓得温聿生会在二楼的特定房间抽大烟。   他径直上了二楼。   房门推开后,温聿生已经抽上了大烟。   烟雾缭绕中,只见温聿生的脸颊消瘦,眼神痴迷。   苏明哲关上门后,朝他走了过去,   苏明哲走到温聿生的面前站定,他叫了一声:“温聿生。”   温聿生动作有些迟缓,抬眼看向苏明哲。   过了一会,他才认了出来:“苏明哲。”   温聿生笑了笑:“你也来抽大烟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忘将烟嘴递到嘴边。   苏明哲看清了温聿生的模样。   因为他抽了太多的大烟,瞳孔变得极小,目光涣散。   苏明哲知道,即使他不做些什么,温聿生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苏明哲开了口:“我从未抽过大烟,你被骗了。”   苏明哲的说话声很遥远,过了许久温聿生才反应过来。   温聿生动作一滞,手上的烟杆垂在桌上。   他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温聿生声音沙哑:“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苏明哲语气平静:“我只是故意引你入局,想要找出背后之人。”   温聿生眯了眯眼,似乎想要看清苏明哲的脸。   苏明哲继续说道:“你沉迷大烟,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我只是稍微做做样子,你就信了。”   温聿生身子僵直,他喃喃自语:“那我告诉过那人,你已经……”   苏明哲冷笑一声:“你口中那个人早就已经被抓。”   顿了顿,苏明哲又道:“也就是说,你没法再从他身上拿到钱了。”   温聿生虽脑子糊涂,但是他仍旧想通了。   他的计谋已经全然败露。   他从那人手中拿钱,故意诱导苏明哲一事也被苏明哲知晓。   先前,苏明哲做出的举动是一种假象,故意让他上钩。   苏明哲看到温聿生的神色,他继续说道:“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陷害朋友亲人。”   “最后却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苏明哲声音沉沉,犹如重锤一般,砸在温聿生的心上。   “温聿生,你已经彻底是一个废人了。”   温聿生看向苏明哲,目光怔怔,连手上的烟都忘记抽了。   他不知道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苏明哲不愿再和温聿生说下去。   他清楚,就算他同温聿生说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温聿生的面前立着一堵密闭之门,他已经将自己锁死在了里面。   “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后,苏明哲转身离开,不想再多看温聿生一眼。   温聿生看着房门在他的眼前合上,关门声仿佛犹在耳畔。   此时,房间少了讲话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聿生将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烟杆上面,他的手臂缓缓抬起,烟嘴递到唇边。   温聿生猛地吸了一口气,浓烈的气味弥漫在他的鼻腔。   他选择逃离现实。   一时之间,又再次坠入到他自己的世界中。   苏明哲的一番话确实被温聿生听到了心里,但是他却始终这么继续下去。   一方面,他欠了赌场这么多钱,债台高筑。   另一方面,他染上了烟瘾,只要有一段时间不抽,就会难受至极。   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法子逃脱日后的命运。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失去了资金援助。   反正已经穷途末路,倒不如多多享乐。   温聿生仍旧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他用借来的钱,潇洒度日。   直到那些人发现温聿生根本就没法还出钱,只能骂骂咧咧地找上门来。   追债的人天天上门,他暂时租住的地方也不能待下去了,房主不胜其烦,将温聿生赶了出去。   温聿生不得已离开了家。   最后,赌场的人找到了温聿生。   温聿生落魄至极,被大烟折磨得不成人样。   赌场的人发现,他们根本没法从温聿生的身上拿来好处。   他们只能自认倒霉,为了泄愤,将温聿生打了一顿。   他们只给温聿生留了一口气,然后将他扔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   因为抽多了大烟,温聿生的身子早已瘦弱不堪。   加上一顿毒打,温聿生躺在地上,完全爬不起来。   此时夜色弥漫,巷子里安静异常,只有角落里滴答的水声响着。   温聿生进气多,出气少,视线涣散。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巷子前,温聿生就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直到几天后,才有人发现巷子里死了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死前似乎被人打过,面目全非。   ……   叶公馆。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夜已经深了,叶楚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却无人发觉。   窗帘拉得严密,只在缝隙处微微透出光来,仿佛隐藏了什么秘密。   桌上搁着一壶热茶,两个瓷白色的杯中倒满了茶。   茶水冒着热气,浅淡的白烟袅袅升起。   叶楚握紧了温热茶杯,开了口:“温聿生前几日已经因为大烟死了。”   今日下午,她接了苏明哲的电话,既然陆淮来了,便同他讲这件事。   温聿生心思极坏,他有现在的下场是自作自受。   叶楚微皱着眉:“你觉得,纪曼青和苏家到底有何仇恨?”   陆淮看向叶楚的脸:“来寻仇的人或许并非纪曼青。”   陆淮注意到了叶楚紧锁的眉,轻抚上她的额头。   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移到太阳穴处,轻缓地按压着,纾解了她的紧张。   叶楚的情绪平复,她抬眼看去:“你的意思是……董鸿昌?”   陆淮点头:“纪曼青知道汉阳监狱的事情,此事并不简单。”   叶楚垂下眸,望着瓷白的杯盏,杯中茶水的温度逐渐冷却。   她接下去说:“纪曼青受董鸿昌示意,伪装身份来到上海,找上戴衡,设计苏家……”   “这两个人何时有了勾结?”   陆淮的双手渐渐下移,叶楚并未察觉到不对之处。   他的声音不重:“董鸿昌和叶苏两家从前有何关联,我们不得而知。”   陆淮的手放在叶楚肩上,捏着她紧绷的肩膀。   她的身子逐渐放松:“但董鸿昌想将此事推脱到戴士南头上,证明了他对戴士南的态度。”   即便他们无法知道纪曼青和董鸿昌的关系,但却能确定另一件事。   陆淮肯定了叶楚的想法:“董鸿昌怀疑戴士南。”   当时在南京,戴士南说他已经取得了董鸿昌的信任,此话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戴士南并没有更改他的立场,他或许只是被董鸿昌蒙骗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戴士南和董鸿昌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那番话不过是应付陆督军罢了。   看来,他们接下去还需要探查一番。   ……   叶楚和陆淮继续分析此中的利害关系。   聊着聊着,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落进了他怀中。   陆淮双手环在叶楚腰侧,却包裹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他贴紧她,怀中是软玉温香,心有异动,也在所难免。   陆淮望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莓果。   这些莓果是新洗净的,似乎刚送过来没有多久。   一个念头升了起来。   他拿起一颗莓果,放在她的面前。   当陆淮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嘴唇时,叶楚不自觉地微启樱唇。   他只是微微动作,那颗莓果就顺势入了她的口中。   有些冰冷的触感袭上来,她怔了一怔,微张着唇。   莓果柔软鲜嫩,叶楚却尚未咬下一口。   这时,陆淮忽的覆上唇来,极为娴熟地探了进去,舌尖扫过她的齿间。   双唇贴紧,与此同时,他卷住了她口中的莓果。   一股极为清甜的味道从两人口中蔓延开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身上的柔软香气。   叶楚心跳加快,他的温热呼吸将她全然笼罩,那是属于陆淮的气息。   他们的身体靠得极紧,没有缝隙。   唇齿相缠间,两人不由得渐渐热了起来。   而彼此心底深处不由得泛起热意,这股灼热愈发持久漫长。   叶楚伸手,试图环紧陆淮的脖子。   他们侧身坐着,她手一勾,却落了空,重新垂向身侧。   叶楚眉头一皱,她翻身坐上陆淮的大腿。   这一次,她的动作准确无比。   她双手缠紧他的脖颈,同时,送上自己的唇。   陆淮一边掠夺着她唇齿香味,一边扶住她的纤腰,将她扣进怀中。   随着两人的举动,他们更是亲密无间。   她的吻主动直接,却又毫无章法。   他放缓了吻,小心翼翼,引领着她,指导着她,好似柔风细雨。   他们的亲吻逐渐变轻,逐渐放慢。   陆淮松了唇,抬眼望进叶楚的眼睛。   叶楚睁开了眼睛。   在清冷寂静的光线之下,她眼中的迷离散不去。   灯又被暗灭,屋子里陷进一场昏昏沉沉的黑暗。   暧昧情愫渐生,即便是黑夜,也遮掩不了炙热的欲.念。   他的声线也变得喑哑起来。   “阿楚。”   她试图平缓急促的呼吸,却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吟。   她身体一僵,闭紧了唇。   陆淮再次攫住叶楚的嘴唇,十分强势地入侵。   他吻住了她口中的低吟。   她闭上眼睛。   他抱紧她柔软的腰,似要将她揉进身体。   仿佛坠入了一个再温柔不过的陷阱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天就到情人节了,这是今日份的情人节福利。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39章 第239章   前段时间, 文化大剧院的人邀请丁月璇, 让她来剧院演出。   丁月璇思忖了以后,同意了。   今夜,是演出的日子。   秦骁驱车来到丁月璇家楼下,准备送她去剧院。   日光沉了下来, 光线昏暗。   丁月璇走出家门, 上了车。   车子停下, 丁月璇走进了剧院,准备化妆。   夜幕沉沉,剧院的人渐渐多了, 他们都是来看丁月璇演出的。   如今夜来香名气极大,一票难求, 剧场内座无虚席。   灯光暗了下来, 幕布拉开, 演出即将开始。   台下的声响渐渐歇了,大家凝神看着舞台。   丁月璇走上台, 脸上带着笑意。清澈的歌声响起,落在偌大的剧院里。   歌声轻缓,仿若春夜里最清凉的风, 让人的心静了下来。   今晚的演出大获成功,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丁月璇回化妆间拿了东西,准备离开。   秦骁跟在她身后。   化妆间外是一条寂静的走廊,两人缓步走着。   清冷的月光照了下来, 映在地面上,影影绰绰。   行至楼梯口,上面亮着一盏小灯。灯似乎坏了,这里光线格外微弱。   低头看去,漆黑的楼梯往下延伸,越往下,越是黯沉。   秦骁开了口:“多注意脚下。”   丁月璇的目光微微一滞,眼底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嗯了一声。   两人往下走去,动作很慢。   丁月璇的左脚往下探去,下面黯沉一片。   光亮太过黯淡,丁月璇走得极为小心。   还剩下最后一点路,丁月璇一时没有站稳,身子往前倾去。   她的左脚扭去了,传来钻心的疼痛。   秦骁见状不对,立即伸出手,拉住了丁月璇。   秦骁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稳稳地扶住了丁月璇。   她的身子站定,不再往下倒去。   秦骁握着丁月璇的手臂,见她站稳了,便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秦骁低头看她:“月璇,你没事罢。”   丁月璇深吸了一口气,脚上的疼痛感剧烈。   秦骁察觉到不对劲,开口:“你的脚扭到了,现在还能走路吗?”   丁月璇下意识看向秦骁。   黑暗中,他的声音沉沉传来。   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丁月璇仍能感受到他的关切。   疼痛袭来,丁月璇收回了视线。   丁月璇强忍着疼痛:“不碍事,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骁皱着眉,还要说话,但前面已经隐约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丁月璇:“我先和他们告别。”   她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手。   秦骁晓得丁月璇的心思,便没有再说话。   丁月璇往前走去,她刚一起步,脚上的疼痛感阵阵传来。   她极力忽视疼痛,缓步向前走了过去。   丁月璇走到大家面前,早就敛下了神情,面上带着笑意。   根本看不出她的脚刚受过伤。   大家看见丁月璇,都围了上来,称今晚的演出十分成功。   丁月璇微笑着和他们说话,姿态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秦骁站在她不远处,一直看着她。   丁月璇眉间轻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散去。   秦骁眯起了眼。   过了一会儿,大家与丁月璇告别,都散去了,陆陆续续离开了剧院。   丁月璇和秦骁也往外走去。   待到他们离开了视线,丁月璇的脚倏地一软,就要往旁边倒去。   秦骁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立即伸手扶住了她。   这里没有旁人,丁月璇没有再拒绝。   她压在秦骁身上,借着秦骁的力度,勉强才能站稳。   脚上的疼痛感愈加剧烈了。   秦骁皱着眉,开口:“我送你回家。”   伤势耽搁太久,不易恢复。   车就在不远处,两人上了车。   车子缓缓发动,驶进了寂静的夜晚。   车子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夜色已沉,路上无人,安静极了。   丁月璇靠在车座上,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秦骁也没有开口,车内静默。   车子停了下来。   秦骁先下了车,走到后面,打开了车门。   丁月璇扶着秦骁的手,下了车。   秦骁扶着她,缓步往前走去。   丁月璇的脚有些颤抖,但是她没有出声。   秦骁似有所察,他看了丁月璇一眼。   她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垂了下来,遮掩了面容。   此时的她安静极了。   秦骁作了一个决定。   他右手缓缓上移,环住了丁月璇的肩膀。   然后他弯腰,左手往下,穿过她的腰间。   秦骁直起身子,将丁月璇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声音轻了几分:“你的脚受伤了,我送你上楼。”   秦骁的声音幽幽传来,落在寂静空气中,清晰得很。   月光雪白清冷,照在地面上,周围静谧无声。   微风拂过树木,黯沉树影摇晃,簌簌风声响起。   秦骁抱着丁月璇,只觉得她纤瘦极了,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他垂头看去,隐约可以看见她雪白的肌肤。   秦骁微微有些恍惚。   他的眸色渐深,情绪晦暗不明。   秦骁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丁月璇与他的距离更近了。   丁月璇本在忍受痛苦,不想让秦骁担忧。   她忽的感觉自己身子悬空,一双手抱起了她。   丁月璇怔了几秒。   温热的气息传来,即便透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暖意笼着自己,无处不在。   丁月璇的脸一红。   她没料到秦骁会有这样的举动。   春夜寂寂,风吹到身上,触感微凉。   可丁月璇只觉得她的脸滚烫极了,热度渐渐蔓延到耳根,耳朵泛着红。   她的心剧烈跳动,带着些许欢喜。   丁月璇垂着头,声音低低响起:“嗯。”   秦骁迈着步子,往楼上走去。   柔和的灯光落下,照亮了道路。   两人的距离极近,丁月璇发间的香气阵阵袭来,萦在秦骁鼻间。   他的眸色愈加深了。   四下沉静,只听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   空气中透着一丝暧昧气息。   丁月璇靠在秦骁的胸前,能察觉到他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   打开门,秦骁抱着丁月璇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隔绝了春夜的冷意。   秦骁走到沙发旁,弯腰把丁月璇放了下来。   待丁月璇坐好后,秦骁便收回了手,与她分开了一些距离。   温热的气息抽离,丁月璇的心里漫起了隐隐的失落。   她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身形沉默。   秦骁并未察觉到不对,他开口:“我去拿药酒。”   脚伤要尽快治疗,不能再耽搁了。   他站起身子,刚要离去。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桌前,滞了几分。   沙发旁有一张黑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张报纸。   丁月璇看见了报纸,眼眸微紧。   报纸是她前几日刚买的,上面的内容与她和秦骁有关。   丁月璇伸出手,想收起报纸。   她的手刚放到桌上,这时,一只手覆了上来,阴影落下。   秦骁碰到了丁月璇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丁月璇目光一滞。   秦骁拿起报纸,低头看去。   报道标题十分醒目。   最红.歌星与一神秘男子同进同出。   秦骁眯了眯眼,继续往下看去。   报道上写了,与丁月璇一同出入的男人,是黑市比武的冠军。   他一直跟在丁月璇身边,送她去片场,又送她回家。   两人看上去关系不浅……   秦骁没料到报纸内容和他有关,他怔住了。   丁月璇注意着秦骁的神情,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开了口:“你看到了?”   她本想藏下这份报纸,既然秦骁看见了,她索性便问个明白。   秦骁嗯了一声。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丁月璇问:“那些记者时常拍到我们。”   她的名气渐大,很多记者盯上了她,希望可以拍到一些劲爆新闻。   秦骁一直在她身边,尽管他们已经极为小心,但仍不可避免被拍到。   秦骁:“你是公众人物,他们自然会关注你。”   他没有回答丁月璇的问题,情绪沉在心底。   丁月璇咬了咬唇,他又避开了话题。   丁月璇轻声问道:“秦骁,你有什么想法?”   有些事情只隔着一层薄雾,两人真实的心思隐在后面。   只要再走进一步,迷雾就会消散,关系也会变得明朗起来。   秦骁扭头看她,没有说话。   房里空气沉寂,缓缓流动,安静得厉害。   秦骁站在那里,丁月璇看不清他的面色。   丁月璇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忽的起身站起,竟忘记她的脚受了伤,身形随即一晃。   秦骁察觉到了身旁那人的举动,他心一紧,很快反应过来。   下一秒,丁月璇已经被他扶住了。   他从不开口,但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丁月璇的手臂上是秦骁温热有力的手。   她看向他的脸,是无法遮掩的关切。   丁月璇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秦骁。”   秦骁偏头,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视线相触。   窗外夜色深沉,目光纠缠在一起。   不知从何升起了一股力量,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丁月璇踮起脚尖,贴上了秦骁的唇。   秦骁怔了怔,身体一僵。   似是察觉到他并不抗拒,她又试图再进一步。   她的吻青涩又生硬。   他渐渐合上了眼睛,却也没有忘记她受伤的脚,扶住她的腰肢。   她的唇角轻泄笑意。   他俯下身来,让她的脚踝放松。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恰巧拿过黑市比武冠军罢了,比不得那些追求她的富家子弟。   但在这段关系里,他总是沉默的,她总是主动的。   极深的夜,黑漆漆的。   一夜无眠的是那些有情人。   ……   前世的种种事情,在今生都发生了改变。   莫清寒提前到了上海,以戴士南特工的名义;不曾来上海的纪曼青现下和董鸿昌有勾结,她要对付苏家……   这样看来,这一世提前出现的金刀会,想必也有内.幕。   既然如此,他们必须查清金刀会的事情。   叶楚知道金刀会有两个头目,一个是现在百乐门的闵爷,另外一个叫佘佩安,是个女人。   根据叶楚上辈子的记忆,佘佩安和闵爷不同。   比起闵爷来,佘佩安更容易接近。   佘佩安虽是金刀会的头目,但是她重情重义,性格直爽。   叶楚和陆淮的时间不多,他们要用最快的方法接近金刀会。   叶楚同陆淮商议后,她决定亲自出马。   在接近佘佩安之前,叶楚做了易容,看上去极为普通寻常。   叶楚不能用叶二小姐的身份接近佘佩安,只能如此。   这天,叶楚做好伪装后,就出了门。   佘佩安极爱喝咖啡,只要有空就会去咖啡馆。   她知道佘佩安极其喜爱上海一家咖啡馆的咖啡。   佘佩安经常会去那家咖啡馆。   叶楚没有到处寻佘佩安,而是在咖啡馆里等待着她。   佘佩安行踪不定,待时而动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叶楚一面喝着咖啡,一面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没过多久,咖啡馆的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楚假装不经意地抬眼看去,那人正是佘佩安。   佘佩安穿着一身修身旗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大衣。   藏青色的旗袍在里面若隐若现,身形摇曳。   佘佩安走到咖啡馆的另外一侧,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佘佩安的身上,虚虚笼着一层朦胧的光线。   咖啡的热气袅袅上升,香味弥漫。   叶楚一直用余光看着佘佩安,她并未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佘佩安作为金刀会的头目,警觉性自然不低。   叶楚还不想这么快就同她交手。   至少不是在这里。   过了一会,佘佩安喝完了咖啡,就站起身子,走出了咖啡馆。   叶楚看到后,立即跟了上去。   叶楚隐藏着身形,她不动声色地跟着佘佩安。   佘佩安并没有开车,而是一个人走着,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叶楚所在的位置是一条喧闹的大街。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笑着走着,电车的咣当声响在耳畔,烟火气息颇浓。   人声喧嚣,吆喝声不断。   叶楚将身形隐在这些人之中,极难被人发觉。   叶楚一直注意着佘佩安的动静,她在找准机会接近佘佩安。   没过多久,叶楚就发现她的机会来了。   原先,佘佩安一直走在行人拥挤的大街上。   如今她却步子一拐,专门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去。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特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佘佩安性子直,若是她发现事情不对,必会调查个清楚。   她故意往僻静地方走,就是想引出背后的叶楚。   叶楚看到佘佩安的举动,嘴角随即浮出一丝笑意。   她立即加快了脚步,跟紧了佘佩安。   佘佩安用余光向身后望去,想找出跟着她究竟是何人。   没过多久,她身形一转,走进了一条小巷中。   叶楚快走几步,同样进入了小巷。   街上瞬间少了两个人,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春寒料峭,外头仍旧是明媚的阳光,而巷子中却清冷一片。   巷子两侧堆砌着一些杂物,显得颇为凌乱。   叶楚紧跟佘佩安,佘佩安一直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是觉得天光微弱。   阳光被挡在了巷子的外面,巷子深处只余下寂静的空气,以及偶尔响起的滴答水声。   叶楚脚步极轻,踏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丝毫没有声音。   前面到了一个拐角处,佘佩安的身影突然在巷子消失。   叶楚弯了弯嘴角,脚步不停,随即做好了准备。   果然,叶楚刚走到拐角处,就感觉有人握紧拳头,朝着她的面上打来。   叶楚已经有所准备,她立即微微侧头,避开了攻击。   佘佩安出拳极快,下手狠厉。   握紧的拳头破风而来。   拳头擦过叶楚的耳边,带起了一阵风,她只觉脸侧微凉。   佘佩安见叶楚躲过,随即稳住身形,再次出击。   佘佩安的拳头并未收回,而是顺着叶楚闪避的方向,继续打去。   她的手背对着叶楚的脸,抡拳砸去。   叶楚知道她的意图,身子微微一仰。   佘佩安的攻击再次落空。   接下来,叶楚身子一低,迅速出脚,踢向佘佩安的脚踝。   佘佩安瞬间收回了拳头,随即向后退了一步。   叶楚立即站直了身子,看向佘佩安。   佘佩安和叶楚面对面站着,同时停止了攻击的动作。   两人的视线对上,都没有出声。   此时,气氛僵滞,四周寂寂无声。   冷冽的空气在寂静的巷子中流动着。   不远处的水声滴答响着,偶有风声忽的落下。   等到水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叶楚和佘佩安眉眼一凝。   下一秒,两人同时朝对方出手。   她们动作不停,出手狠决,丝毫没有保留。   衣料碰触的沙沙声、拳头带起的风声以及鞋子擦过地面的摩擦声,打破了巷子中的寂静。   这时,两人的拳头皆往对方的面上而去。   拳头靠近,全都在最后一秒停下。   拳头离脸部只有细小的距离。   两人气息微喘,喘息声虽不重,在安静异常的巷子中,却清晰极了。   她们靠得近了,看清了对方的脸。   下一秒,她们同时收回了手。   方才的战局中,两人达成了平手。   佘佩安沉眸,开了口。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民国时期三大女流氓:沈佩贞(袁世凯门生)、林桂生(青帮创始人,黄金荣妻子)、佘爱珍(76号母毒蛇,后和胡兰成结婚)   ☆、第240章 第240章   面对佘佩安的询问, 叶楚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是何身份?   叶楚不回答, 却开口道:“我知道你是金刀会头目。”   佘佩安冷笑:“你是来杀我的?”   佘佩安对这个女子起了疑心。   这人隐在她身后,一路跟着她来到这里。不晓得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人气息隐藏得极好,身手也不错,竟能与她打个平手。   佘佩安晓得, 在这里无法将这女子杀死。   佘佩安思索一会儿, 又问:“清会的人?还是鸿门的?”   上海滩有两大帮派, 一个是清会,另一个则是鸿门。两大帮派相互牵制,争锋相对。   而金刀会是新兴帮派, 必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他们派人来试探自己,这个可能性极大。   就是不知这女子此番行为, 是沈九的授意, 还是因为乔六的命令?   叶楚摇头, 清冷的声音落下:“我同这两个帮派没有关系。”   佘佩安眯起眼睛:“如果你只是普通江湖人士,为何会对我下手?”   这女子竟不是清会鸿门的人, 她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一来,这女子的心思就更让人猜不透了。   小巷深长,周围寂静万分。滴答水声响起, 也显得格外静谧。   微凉的光线映在墙上,幽暗至极。   佘佩安望着叶楚,眼底有些晦暗。   叶楚淡淡开口:“佘姐能成为金刀会头目,想必心思缜密,你认为我来找你有何原因?”   她没有回答佘佩安的问题, 反而说了另一番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夸赞了佘佩安。   此举是为了让佘佩安暂时放松警惕,让她知晓,自己并没有恶意。   佘佩安抬眉:“哦?”   虽然这女子的语气仍是平平,但是却带了几分欣赏之意。   佘佩安仍没有放下心,她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小巷里光线昏暗,阳光轻浅寂静,小巷的一角透出了一些光。   女子的身影一半隐在黯沉里,一半映在光影之下,明明暗暗。   她的面目平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女子的神色极为平静,令人看不清情绪。   佘佩安并未察觉到叶楚已易容,她没有觉得异样。   她的脑海里浮起了一个想法:“你对金刀会感兴趣?”   这女子没有敌意,又不是清会鸿门的人,话语间暗藏欣赏,似有结交之意。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找自己,是想进入金刀会。   佘佩安心中思索,此人身手极好,能言善辩,若是能收入旗下…   但她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叶楚点头,面容十分淡然。   佘佩安已经按照她的计划,慢慢消除了戒心。   今日她是为了引起佘佩安的注意,借着佘佩安的势力,为日后进入金刀会做准备。   佘佩安的声音响起:“这样说来,你此番行为只是想入帮?”   叶楚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她的话。   佘佩安心下微松:“金刀会开办香堂,要有人引进,才能入帮。”   这是上海滩各大帮派的规定。   众所周知,清会和鸿门历史悠久,在全国各地有不少的门徒。   当年,沈九受到了头目赏识,在清会拜师投贴,才有了字辈。   金刀会虽是新兴帮派,规矩依旧不改。   叶楚镇定至极:“金刀会从未规定过引进师的身份。”   叶楚早就有了打算,佘佩安在金刀会地位很高,由她引进自己,不会惹人怀疑。   之后再获取佘佩安的信任,谋算其他事情。   她的意思很明显,佘佩安了然。   佘佩安笑了:“你想让我带你入帮?”   这个女子接近自己,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佘佩安探出了此人的目的,心下一松。   佘佩安看向叶楚。   今日,她的行径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这女子身手高超,遇事沉着,即便自己步步相逼,也从容不迫。   她倒起了几分用人之心。   叶楚对上佘佩安的眼睛,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叶楚的视线笔直坦然,极为平静。   漆黑的眼眸,沉在光影里,透着一丝坚定。   那里似有一簇细小的光,即便黑暗覆下,也不会被遮掩了光芒。   佘佩安愣住。   这个人年轻却勇于进取。   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坚定信念,直面迎上。   佘佩安忽的开口:“若是我不信你呢?”   虽然此时她没有再怀疑这女子的目的,但是她仍想再试探这人一番。   叶楚语气平静:“信与不信,看我日后表现如何?”   获得佘佩安的信任,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不过,看她的态度,已经放下了戒心,自己已经达成了目的。   佘佩安沉思许久:“好。”   她确实对这女子起了招揽之心,若是日后确定这人可用,这女子会给她很大助力。   佘佩安问:“你叫什么?”   叶楚开口:“我姓陆,单名一个愉字。”   佘佩安抬眉:“你和陆家有关系吗?”   她们都知道,这个陆家指的是华东地区的督军。   陆宗霆和陆淮地位极高,遇到与陆家有关的事情,佘佩安不得不多想几分。   叶楚淡然地说了一句:“陆是大姓,如果我和陆家有关系,又何必……”   陆家势大,若真是陆家人,怎么会来接近金刀会?   叶楚的话讲到一半,让佘佩安自行猜测。   佘佩安细想,如果她是陆督军的远亲,在上海一定行事方便,不会求到金刀会头上。   看来这位陆愉姑娘,与陆督军并无关系。   佘佩安信了。   佘佩安的心彻底放下:“陆愉姑娘,想来金刀会,便到方才的咖啡馆找我。”   叶楚点头:“多谢佘姐。”   两人告别,佘佩安留了她的号码。   佘佩安离开,她认为陆愉大有可为,但日后还要试探一番。   佘佩安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小巷尽头。   叶楚仍站在那里。   四下寂静万分,忽的起了一阵风,她的衣角微微扬起。   日光浅淡,安静落下,叶楚的身形极为静默。   叶楚望着佘佩安的背影,笑了。   ……   叶楚回去后,将此事告诉了陆淮。   因为当年鸿门和哥老会相争一事,帮派想要在上海滩发展有和平饭店的限制。   金刀会的起步十分艰难,但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炼,他们也算是逐渐发展起来了。   佘佩安在此过程中做出了很多贡献,现下她成为了金刀会的头目,也不足为奇。   金刀会的人十分信服佘佩安,都称她一声佘姐。   前世,叶楚和陆淮在和平饭店时,和佘佩安见过面。   陆淮开了口:“你虽已清楚佘佩安的性子,但还是要万事小心。”   叶楚点头:“我知道。”   叶楚今日和佘佩安的打斗中,两人不相上下。   陆淮放手让她去做,仍会担心她的安危。   他牵起唇角:“陆小姐,我已经帮你备好了新的身份。”   陆淮给叶楚虚构了一个身份,三代以内的亲属都能在上海找到。   这些人自然不会露出马脚。   叶楚一笑:“多谢叶先生的帮助。”   陆淮望着叶楚的眼睛,也看着他们的前世今生。   在这个假身份中,他替她冠上了他的姓氏。   陆淮和叶楚相识两世,本就是前世夫妻。   可今生在叶家看来,两人交往时间尚短,他们定会认为他行事草率。   只有叶家人全然相信他的诚意,才能准备求婚一事。   但他知道,时间不会太远了。   陆淮将叶楚搂进怀中,低沉声线缠绕她的耳畔。   “日后我只能仰仗夫人了。”   听到这里,叶楚轻笑一声。   夜晚悄然寂静,她的声音极为柔软,令人想要触及。   陆淮忽的勾唇:“夜已深了。”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那小巧白皙的耳垂立即发烫。   热意蔓延,紧贴着他脸侧的那处肌肤也渐渐热了起来。   陆淮笑了,他的唇没有离开,反倒是伸手抚上她的脸,话中深意明显。   “我们早些入睡罢。”   “……”   叶楚没有回答,他的嘴唇下移,吻向细滑柔软的脖子。   在陆淮的屡次调.教,她早已变得敏感极了。   她口中不由得响起一声低吟。   他牵起唇角,解开了她上衣扣子,伸手探了进去。   他的吻重新沿着她的身体上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寂静的春夜,一室旖旎。   ……   漫长漆黑的铁轨延伸至远方,一列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正在缓缓驶来。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轰隆隆的声音落在薄雾之中。   天光微弱,白雾渐深。   清晨的薄雾中,火车影影绰绰的轮廓出现,马上就要靠站。   过了一会,火车停了下来,南来北往的旅客陆陆续续走出。   原本寂静无人的车站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拥挤了不少。   人群中,戴士南从火车中走出。   他手上提着行李箱,面色平静。   春日的天气总是多变,这时竟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霏霏,瞬间沾湿戴士南的西装。   他却恍若未觉,仍旧随着人流向外走出。   此时,雾气弥漫,戴士南的面容看不分明。   戴士南已经决定启动迷雾计划。   计划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再有退路。   他眼神坚定,看着前方。   层层真相好似被迷雾遮挡,越是往下走,真相却越是被掩盖得更深。   戴士南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他独自一人离开了车站。   当戴士南走出火车站的时候,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往四周看去,似乎在找戴家的车。   车站外停着好几辆车子,他在分辨着。   有个人看到戴士南的反应,打开了车门,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朝着戴士南走去。   戴士南的目光扫到了他,却又移开了视线。   那个人步子一顿,立即跑到戴士南的面前。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戴司令。”   这时,戴士南才将视线放在了那人身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那人是戴家派来的司机。   司机觉得有些奇怪,戴司令方才似乎没有认出他。   他并不是第一次过来,先前已经同戴司令见过几面了。   想必是戴司令政务繁忙,太过劳累了。   司机没有想太多,而是伸手接过戴士南的行李箱,走向戴家的车子旁。   司机为戴士南打开了车门,戴士南坐了进去。   一路上,戴士南都没有讲话,车内安静极了。   司机清楚,戴司令的话本就不多。   于是,他目视前方,沉默地开着车子。   戴士南偏开了头,视线落向窗外。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着,一闪而过。   方才还是黯淡的天气,此时阳光已经透过云层,倾泻而下。   白雾散去,戴士南沉默地坐在车内,目光沉沉。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戴家宅子的门口。   戴士南下了车子,回到了书房。   书房的房门紧闭,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扰。   戴士南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张法租界的地图。   他的视线落在了公董局上。   先前被他烧毁的那份迷雾计划中,有两张照片。   一男一女。   那个男人叫莫清寒,如今是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而那个女人同样也在公董局做事。   两人皆是迷雾计划中的一个棋子,如今将他们安插在公董局,就是为了在恰当的时候,利用他们替自己行事。   但是他们对迷雾计划全然不知情。   戴士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脸。   那个人是190号特工,代号罂粟。   戴士南将桌上的地图收好,随即打通了一个电话。   他知道罂粟的电话号码,他晓得要怎样联系到罂粟。   电话拨出后,没过多久,电话那头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罂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你好。”   戴士南的目光落在房间的某处,目光平静,眸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戴士南开口:“我来上海了。”   罂粟立即说道:“戴长官。”   戴长官继续说:“我们见一面。”   罂粟随即应下:“好。”   戴士南讲了一个咖啡馆的名字,约罂粟在那里见面。   他们晚上八点会在那里见面。   电话很快就搁下,戴士南往后一靠。   他皱了皱眉,伸手按了一下眉心。   ……   晚上八点,咖啡馆。   戴士南定了一个包厢,他提早来了。   罂粟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咖啡馆。   她来到包厢外,敲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有人开口说话。   罂粟推门而入,这时,戴士南正背对她坐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戴士南转过身来。   戴士南语气平静:“罂粟。”   将房门锁上后,罂粟恭敬地叫了一声:“戴长官。”   戴士南点了点头,问道:“路上没遇见什么人罢?”   罂粟摇头:“我向来注意。”   戴士南面容平静:“我让伯努瓦安排你进公董局,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戴士南一说完,罂粟就怔了怔。   先前,戴长官提出要替将自己安排进公董局,但是没过多久,罂粟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因为戴长官已经替莫清寒做了安排,若是再出现她的事情,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为了不让戴长官的行为被人注意,罂粟主动提出要自己想方法。   伯努瓦是她的旧识,而戴长官同他并不认识。   而这事才发生不久,戴长官不可能忘记。   罂粟的思绪百转千回,她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就收回了多余的想法。   尽管罂粟意识到了不对,但是她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她声音沉上了几分:“我会按长官的吩咐去做。”   戴士南听到罂粟的回答,再次开口:“比起莫清寒,我一直更信任你。”   罂粟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戴长官问:“怎么了?”   戴长官又道:“莫清寒近日有何动况?”   罂粟刚要说话,但是话在嘴巴一转,瞬间换了种说辞:“他的行为很正常。”   罂粟原本有事情要向戴士南汇报,但是当她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此刻被她隐瞒了下来。   话头一转,罂粟先开了口:“因为戴长官,我才拥有了现在的机会。”   罂粟故意试探戴士南,她提起之前的事情,就是想看看戴士南会不会露马脚。   罂粟说:“你还记得先前我在组织中训练的时候……”   罂粟还未说完,戴士南不假思索地说:“那时你是190号,你很合格。”   罂粟被截断了话头,不再多言,垂下了眸子。   她语气恭敬:“戴长官,我绝不会有异心。”   罂粟向戴士南表示自己的忠心。   她将情绪隐藏得极好,并未泄露半分。   戴士南嗯了一声,没有起疑。   罂粟说:“我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戴士南点头,他们的见面时间太长,定会引人猜疑。   罂粟随即转身,走向包厢门口。   她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包厢里面的背影。   门被彻底关上。   一瞬间内,罂粟的目光黯淡下来。   她的眼中是猜忌和怀疑,她握紧了拳,一边细想方才的事情,一边准备日后的安排。   戴长官有问题,此事必须让叶楚知道。   当罂粟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外头深沉的夜色中已经起了大雾。   浓重的雾气压在道路上,看上去极其沉重,仿佛掩盖了什么事情。   罂粟微一皱眉,面容又恢复了平静。   她走进了迷雾中,背影极为坚定。   重重白雾,汹涌而来,一切真相,看不分明。   这场迷雾计划,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作者有话要说:  229章迷雾计划中,戴士南回南京后的动作有古怪。   明天是情人节,所以明天的第一章放情人节福利,第二章评论发红包。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1章 第241章   黄昏时分, 暮色四合。   天光逐渐暗淡, 原本白日里的温煦阳光也弱了几分。   春天的天气多变,到了傍晚,气温瞬间低了不少。   学堂放了课,叶楚出了校门。   春夜的风有些凉, 叶楚拉紧了衣襟, 坐上了叶公馆的车子。   车子很快就停到了叶公馆的门口。   叶楚下了车, 走进家里。   叶楚还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丫鬟就寻了来。   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二小姐。”   叶楚怔了怔,停下了步子:“怎么了?”   丫鬟同叶楚说:“有人打电话找你。”   叶楚立即问:“是谁?”   丫鬟摇了摇头:“那人只说让你打回去。”   丫鬟又补了一句:“对方是个女的, 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听完丫鬟的话,叶楚思索了一番。   打电话的人不讲明身份, 却极为肯定, 自己能猜到她究竟是谁。   叶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叶楚开口:“我明白了, 你去忙罢。”   叶楚回去后,立即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罂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罂粟问:“谁?”   叶楚笑了:“是我。”   罂粟晓得电话那头的人是叶楚后,她的语气放软了几分:“方才我打过电话给你。”   叶楚嗯了一声:“我知道。”   罂粟:“有些事情电话里不方便讲,我们见面再说。”   叶楚立即应下;“好。”   叶楚不希望自己和罂粟见面一事, 被有心人察觉。   罂粟的身份敏感,和法租界公董局相关,若是直接同罂粟碰面,叶楚担心这会对罂粟不利。   叶楚细想一下,考虑了方方面面后, 才定下了一个地方。   罂粟沉默地等待着。   叶楚继续开口:“怀特路上有一家小酒馆。”   罂粟皱了皱眉:“是否安全?”   叶楚顿了一下,接着说:“那里都是陆淮的人。”   她和陆淮的事情,罂粟早就知晓了。   那家小酒馆是陆淮的情报据点之一。   如今直接告诉罂粟,也未尝不可。   小酒馆中有几间密室,若是她和罂粟有事相商,那么,在密室中谈论是绝对安全的。   罂粟丝毫没有犹豫:“晚上七点半。”   电话搁下后,叶楚仍旧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   叶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滴答地走着。   此时正值黄昏,光线微弱,房间里开始暗了下来。   叶楚没有在叶公馆用晚餐,她同苏兰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去见了一个朋友。   苏兰没有起疑,只是叮嘱叶楚不要太晚回家。   叶楚和苏兰打过招呼后,直接离开了叶公馆。   离开叶公馆后,叶楚寻了处隐秘的地方,才做了一番乔装打扮。   怀特路上的酒馆。   叶楚早早地来了,她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酒。   酒杯放在叶楚的面前,但是她从未拿起来。   现在酒馆鱼龙混杂,这杯酒只是掩饰。叶楚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她会时刻保持警惕。   叶楚的视线落在酒馆中,寻找着罂粟的身影。   如今,夜幕降临,不少男女为了寻乐,来到了酒馆。   几杯酒入肚,酒气上涌,能暂时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酒馆里的人声喧闹,音乐声渐起,众人来来往往。   叶楚凝神看去,并未找到罂粟的身影。   没过多久,叶楚的目光落在了刚进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人的身形同罂粟极为相似,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人。   这时,罂粟转过了头,同叶楚的视线对上。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同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罂粟朝着叶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们都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两人都提早了一些。   罂粟走到桌旁,坐在了叶楚的身侧。   她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看见了叶楚面前的那杯酒。   罂粟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即伸手将酒杯按住。   罂粟看了一眼叶楚,落进叶楚的耳中。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叶楚依旧清晰地听到了罂粟的话。   罂粟:“别喝酒。”   罂粟希望叶楚能时刻保护好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中,喝酒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叶楚清楚罂粟的想法。   她的嘴角立即浮起一丝笑意:“我不喝酒。”   罂粟松了一口气,拿开了放在酒杯上的手。   但她仍旧将酒杯移了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里声音喧闹,叶楚靠近了罂粟几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叶楚离罂粟这样近,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   罂粟点了点头,两人随即站起了身。   叶楚走在前面,罂粟紧跟其后。   叶楚和罂粟穿过吧台。   罂粟刻意隔开了那些人同叶楚的距离,不让他们碰到叶楚。   叶楚一回头,发现了罂粟的动作。   她先是一怔,随即抿嘴笑了。   叶楚退后一步,同罂粟并肩走着。   叶楚带着罂粟穿过一条走道。   走道狭窄,光线昏暗,只容两个人通过。   虽然处在黑暗中,但是两人的心中却极为安定。   穿过走道,她们很快就到了几个房间前。   罂粟一面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面留心着叶楚的动作。   叶楚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罂粟也跟了进来。   先前,陆淮带叶楚来过这里,她清楚这里的机关位置。   叶楚看向身后的罂粟,罂粟始终保持着警惕。   叶楚说:“放心,不会有人进来。”   凭着记忆,她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随着叶楚的动作,房间中的一个衣柜移开,露出了后面的一扇门。   叶楚走上前,打开了门。   里面是一条不短的楼梯,底下没有光,看上去漆黑一片。   叶楚和罂粟走到阶梯前,同时看向对方。   两人一起开口:“小心。”   她们皆是一怔,随即笑了笑。   叶楚和罂粟摸索着墙壁,走了下去。   走到最底下的时候,叶楚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应声亮起。   光线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黑暗。   罂粟看清了底下的情形。   罂粟往四周扫去,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会查看一遍,这是她的习惯。   她扫了一眼,发觉了一处地方。   墙上有着极窄的细微缝隙,若不是她受过训练,也不会察觉到。   她问叶楚:“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叶楚牵起唇角,走到那面墙的前面。   墙面光滑,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叶楚转动了一旁的青瓷瓶子,墙面微微移开。   墙背后的场景显露在眼前,里头的亮光亮着,照亮了整个房间。   罂粟朝里面看去,发现里面放的都是枪。   枪支摆满了房间,整齐地排列着。   罂粟怔了几秒:“他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叶楚说:“陆淮他从不瞒我。”   罂粟笑了:“那就好。”   这么看来,陆淮对叶楚真的毫无保留。   罂粟相信,他定会照顾好她。   叶楚看向罂粟,虽然罂粟不曾开口讲出,但是那些关切,她都明白。   罂粟有她的顾虑,叶楚也有自己的坚持。   叶楚眼底泛起酸意,她又看了一眼罂粟,随即转移话题。   她不希望让罂粟发现她的异常。   叶楚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罂粟点头。   她们的表情严肃起来。   这里安静异常,无人来打扰,安静极了。   罂粟的声音落下:“我昨日和戴长官见面了。”   叶楚皱眉,并未开口,沉默地听着。   罂粟回想起那日同戴士南见面的情形,忍不住皱了皱眉。   罂粟说:“戴士南和先前不一样了。”   叶楚愣了几秒:“怎么讲?”   罂粟:“前阵子刚发生的事情,他竟记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叶楚问,“怀疑戴士南有问题?”   罂粟的语气肯定:“但我试探了一下,他对过去隐秘的消息仍是清楚。”   她无法确定戴士南是否真的出了什么事,但这件事她必须告知叶楚。   叶楚记起一件事:“陆督军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   她沉思:“他一定会请戴士南,到时候我会和陆淮一起去南京。”   罂粟点头:“好,我留在上海,继续等戴士南联系我。”   她们决定兵分两路,试探戴士南。   一方面,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亲信,他在陆督军面前的表现是否会出现异常?   另一方面,罂粟是戴士南最信任的特工,他日后定会再次寻她办事。   罂粟一定会再和戴士南来往,接触的时间也比叶楚要多。   只要盯紧了戴士南,就能发现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在毫无缝隙的监视之下,戴士南不可能不出错。   两人的话题结束后,密室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叶楚看向罂粟,安静的空气沉沉落下。   方才的思绪重新进入到她的脑中,她鼻子一酸。   叶楚忽的上前走了一步。   罂粟站在那里,安静望着她。   下一秒,叶楚竟抱住了罂粟。   罂粟先是怔了几秒,随即感觉到叶楚的依赖和信任。   她的眼睛突然红了,但是仍旧忍住了泪意。   罂粟身子放松,她缓缓伸出的手有些颤抖。   下一秒,罂粟轻轻地环住了叶楚。   叶楚已经长大,身量也同她一般高了。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们之间的感情始终没有变。   叶楚极为珍惜这一刻的温情,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罂粟始终隐忍克制,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脆弱。   叶楚思绪沉沉。   她不知道这些年,罂粟经历了些什么?   叶楚不会多问,她只要看到罂粟现在完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现在情势危急,罂粟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同她相认。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此行危险,叶楚只希望她永远平安。   罂粟察觉到了叶楚的情绪,她的手移了上来。   叶楚背脊单薄,身子僵直着。   犹豫片刻,罂粟轻抚着叶楚的背,试图安抚。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叶楚的变化极大。   她的妹妹逐渐成长为她期待的模样。   她想要看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罢了。   松开手的时候,她们的眼眶都红了。   两人都没有看对方的眼睛。   罂粟提出离开:“我先走了。”   叶楚嗯了一声。   罂粟顺着台阶向上,她步子迈得缓慢,仿佛刚才的那个拥抱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罂粟刚一转身,她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叶楚看着罂粟的背影,心中一紧,眼角落下泪来。   罂粟没有回头。   叶楚也没有去追。   她们的心思沉默至极。   隐藏在了悄然寂静的黑夜里。   ……   陆宗霆的寿宴将在几日后举行。   前两天,陆淮和叶楚就坐上了回南京的火车。   按照惯例,陆宗霆必然会邀请戴士南,届时他们两人便会在寿宴上见到他。   这是华东地区督军的宴会,戒备森严,不能懈怠。   火车平缓地往前行驶,窗外是春日繁荣的绿意。   叶楚安静地看着。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在此次寿宴上会发生一些事情。   下午,火车就抵达了南京。   他们走下火车,坐进一辆汽车里,来接两人的是周副官。   因为陆淮的吩咐,周副官一直留在南京,观察着戴士南的一举一动。   汽车并没有开往督军府,而是向颐和路公馆区驶去,那里有陆家的一处私宅。   叶楚现在暂时不适合住在督军府。   陆淮和她会先留在宅子中,等到寿宴当晚,再一同去酒店参加宴会。   进了宅子后,周副官才开始禀告起戴士南的行踪。   自从戴士南从汉阳回来后,他未曾因为公差离开南京,只在前几日去过上海一趟。   陆淮和叶楚都知道,戴士南去上海是为了找罂粟。   正是在那时,罂粟才发现了他的异样。   而他们两人的另一个猜测,周副官也去探查了一番。   戴士南回南京后,像往常那样,与他接触的有戴家人、陆督军和公务往来的人。   根据周副官的调查,戴士南只是话比平日里更少了,别的事情,没有什么异常。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戴士南的话较从前更少?   他们都知道,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小心谨慎,但终会露出马脚。   看来,此次的督军寿宴至关重要,只是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   ……   翌日。   叶楚在房中坐着,天光渐暗,屋子里也昏沉了起来。   明晚就是陆督军寿宴了。   陆淮去了督军府一趟,现下应该已经快回来了。   房门被人敲响,很快,陆淮拧开了门把手。   叶楚抬眼看去:“有什么情况吗?”   陆淮摇头:“戴士南近日不常来督军府。”   除非必要的公务,戴士南不会来见陆宗霆。   他们的疑心更重了几分。   陆淮:“我们看看明晚的情况。”   叶楚点头。   这时,她才发觉他的手中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还带了一份礼物过来?   叶家是珠宝商,来南京之前,叶楚已经备了一套参加寿宴的首饰。   叶楚的眼睛眯起,她曾经见过这个盒子。   陆淮微微动作,盒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她忽的怔住,面容一凝。   “这是……”   叶楚的神色,已在陆淮的预料之内。   他的语气镇定:“我曾送你的项链。”   她猛地抬起头来,恰巧和他的视线对上。   在彼此的眼中,目光纠缠。   他们前世住在南京督军府时,叶楚也有过这样的一条项链。   她记得很清楚,若是按照前世的时间,那家珠宝店的开办时间约莫是五六年后。   陆淮走过来,将项链戴在了叶楚的脖子上,他的动作轻缓,看上去极为珍重。   她察觉到,有些寒凉的触感袭了上来。   今生,他寻了好的翡翠料子,订做了一条相同的项链。   一模一样。   他们站在镜中。   看着那条前世曾戴过的项链,也是曾经错过的彼此。   叶楚的鼻子一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掉下泪来。   陆淮叹气,绕到她身前,俯身靠近。   他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将她包围,和她的呼吸交织相缠。   他的唇贴了上来,吻掉她的眼泪。   也将她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温柔地吻住。   还有一声他的抱歉。   他说得太迟了。   他记起的时间也太迟了。   她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她的唇上碾转着,这才轻轻撬开唇瓣。   唇齿交缠间,她两颊泛红,他的气息愈发灼热。   陆淮悄然解开了方才戴在叶楚脖间的项链,放在了桌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抽离她的脖颈。   她没有睁开眼睛,任由他动作。   下一秒,她反倒是将手移上来,勾住他的脖子。   加深了这一个吻。   身后是一面镜子,他们的身体紧抱在一起,看得清晰分明。   似是怕她碰到身后的镜子,他的动作紧了几分。   陆淮一边将她从镜子前面带离,一边没有停下拥吻,直到他们靠在了旁边的墙面上。   吻得兴起时,他伸手探进了她的衣间,抚摸着柔软细润的肌肤。   身侧墙壁上的那道门虚掩着。   他们未有察觉,微移身形,竟一同撞了进去。   叶楚的身子一倾,险些要往后仰去。   陆淮伸手一捞,勾住她的纤腰。   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阻隔她和身后坚硬的墙面。   两人进了浴室。   他们继续吻着,但下一秒,她翻身将他压在了墙上。   叶楚动作一大,竟动到了旁边的开关。   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   水的触感柔软,沿着两人身体的弧度往下淌去。   她的长发被淋湿,紧贴在身上。   陆淮的手从她脑后移开,替她将脸颊上的头发撩到耳侧。   他继续品尝着她唇间的清甜香气。   他的手渐渐往下,抚摸着每一寸白皙的身体。   她双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不由得将自己送上去。   寂静流淌的热水。   黑暗昏沉的夜晚。   空气中弥漫着缠绵悱恻的气氛,和那些无法压抑的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的浴室湿身福利,求营养液~   另,民国有淋浴。   情人节快乐!下章发红包。   ☆、第242章 第242章(情人节发红包)   天色微暗, 光线寂静地洒在南京的各处角落。   昏沉的黄昏中, 仿佛隐藏了什么秘密。   颐和路公馆区。   一辆黑色汽车从一处私宅驶出。   陆淮和叶楚离开了陆家私宅,去举办寿宴的酒店。   先前他已经带叶楚见过了陆宗霆。   陆宗霆不会干涉陆淮的婚姻,关于此事,他们心照不宣。   陆淮的目光极沉, 车子缓缓停下。   叶楚下了车, 她穿了一身浅色的礼服, 佩戴着那条和前世相同的项链。   陆淮则穿着剪裁极好的西装,系上暗色领带。   他们看上去极为相配。   此次督军寿宴十分重要,警备处做了最高防备的安保工作。   能来参加寿宴的人, 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声响,陆淮和叶楚走进了宴会厅。   大家都知道, 叶二小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少帅夫人。   因此两人的出现, 引得了一些人的侧目。   很快, 他们收回了视线,宴会厅中四处响着人声, 喧闹极了。   陆淮和叶楚四下扫了一眼,再对上彼此的目光。   戴士南尚且没有到。   不知怎的,竟隐有不安的心绪。   他们似乎有所预感, 这次寿宴不会平静。   ……   戴公馆。   陆宗霆的寿宴在一家酒店举行。   戴士南是他的亲信,自然会前去。   准备就绪后,戴士南提前从戴公馆出发。   戴士南坐进了车子中,车子开始朝酒店驶去。   戴士南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似乎在闭目养神。   车内一片寂静,沉默地往前开着。   司机看到戴士南这副模样,也不会去打扰。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戴士南下了车。   此时,酒店的外面停了不少的车子,他们都是来给陆督军贺寿的。   客人脸上皆带着笑意,走进了酒店。   戴士南没有在外多做停留,径直走了进去。   今晚会在此举办督军的寿宴,此时,宾客全都聚集在了大厅。   戴士南一走进宴会厅,就扫视了一下四周。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陆宗霆身上。   戴士南步子一缓,随即走向陆宗霆。   不少宾客举着酒杯,围在陆宗霆的身旁,口中说着祝福之语。   他们看到戴士南走近,认出他是陆督军身边的戴司令。   他们退让一步,给戴士南空出了位置。   戴士南手上拿着一杯酒,语气恭敬:“督军。”   陆宗霆一笑:“你来了。”   他们相识多年,友谊深厚。   做了祝福后,戴士南又开口。   “一切都会顺利,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戴士南的话暗藏深意。   陆宗霆明白戴士南话中的意思,他知道那指的是他们一同商议过的方案。   迷雾计划。   陆宗霆点了点头,神情郑重。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戴士南并未一直待在陆宗霆的身边,他说完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寿宴继续举办。   各人的心思都被掩盖在热烈的氛围下。   ……   戴士南站在桌前,桌上放着好几杯酒。   柔和的灯光落下,透明酒杯闪着细小的光芒。   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   秒针转动,时间流逝。   戴士南的目光沉了几分。   陆宗霆就站在不远处,戴士南抬头看了他一眼。   戴士南心思涌动,今晚将发生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极为重要。   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令人看不分明。   戴士南状似不经意看了门口一眼,一个侍应生走了进来。   他眸光微闪,收回了视线。   时间快到了。   戴士南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朝陆宗霆走了过去。   他来到陆宗霆旁边,与陆宗霆交谈了起来,方才的神色早就敛了下来。   一个侍应生拿着盘子,径直走进了大厅。   宴会上人影攒动,空气中漫着酒味,气氛有些喧闹。   侍应生穿梭在人群中,眼睛却不经意往四下扫去。   他是戴士南的人,今晚有任务要完成。大厅里还有其他人,他们也是戴士南事先安插好的。   待他动手后,那些人就会立即动手。   侍应生的目光找寻着戴士南的身影,然后,他目光一凝,抬脚走了过去。   行至戴士南不远处,他止了脚步。   戴士南一直注意着侍应生的动静,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   他与侍应生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与陆宗霆讲话。   时间到了。   侍应生放下手里的盘子,借着遮挡,他从腰间拿出一把枪,对准了戴士南的方向!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朝戴士南的方向呼啸而去,划破了大厅凝滞的空气!   空气似裂了一道缝隙,杀机骤然涌入!   枪声响起,大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宾客们慌乱极了,空气极为沉闷。   枪声响起的时候,陆淮和叶楚心一惊。   他们立即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陆宗霆,还有戴士南。   陆宗霆看上去无事,一旁的戴士南捂住了手臂,似乎是受伤了。   两人眼眸一紧。   这场刺杀的对象竟是戴士南?   或者,戴士南是帮了陆宗霆,所以才受了伤?   方才拔枪射击的侍应生,已经被陆宗霆的手下击毙。   宾客们的心还未放下,这时,其他伪装成侍应生的人,也都拔枪,瞄准了陆宗霆的方向。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   陆淮和叶楚从腰侧拿出枪,上膛,面无表情对着杀手射击。   陆宗霆的手下也和那些杀手们陷入了枪战。   肃杀之气充斥着整个大厅,杀气愈加浓烈。   方才欢声笑语的宴会,此时硝烟弥漫,紧张的空气沉沉压了下来。   陆淮和叶楚执枪射击,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一个人瞄准了陆宗霆,正要开枪。   陆淮眼睛一眯,食指微曲,扣动了扳机。   冰冷的子弹没入那人的胸口,那人立即倒地。   叶楚神经紧绷,目光专注,枪瞄准了那些杀手。   枪声响起,子弹破风而去,那人一枪毙命。   叶楚神色未变,执枪对准了其他杀手。   大厅里空气沉沉,只有枪声落下。   陆宗霆的手下一面射击,一面保护着宾客。   另一头,陆宗霆和戴士南也在枪战之中。   戴士南捂着手臂,朝杀手开枪。因着受伤,戴士南的动作稍显迟缓。   这时,一个人瞄准了戴士南,打中了戴士南的胸口。   陆宗霆察觉到,立即开枪将那人击毙。   戴士南重重倒地,脸色苍白至极。   陆宗霆脸色变了变。   这时,枪声渐渐歇了,杀手只留下最后一个活口,其余人全部死亡。   枪战结束,陆宗霆立即叫人拨通医院的电话,陆淮先留下扫尾。   陆淮安抚了宾客,让手下把他们护送回家。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医院的人到了。   戴士南被抬上车,送往医院。   陆宗霆坐在车上,神情复杂,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的画面。   医生到来前,戴士南说了一句话。   戴士南气息微弱:“督军,他们的目标是我……”   然后,他便闭了眼,陷入了昏迷。   陆宗霆思绪沉沉,眼底情绪极为晦暗。   大厅的宾客都离开了,四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淮和叶楚走出了酒店。   夜色黑沉沉的,乌云铺展,覆盖了整个夜空。浓重的阴霾落下,四下昏暗极了。   陆淮和叶楚上了车,汽车发动,驶向医院。   车内空气沉闷。   两人沉思,陆宗霆身份特殊,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地敢在宴会上动手?   戴士南身负重伤,被送往医院,情况危急……这是他的苦肉计吗?   还是说,戴士南真的是暗杀目标?   那群人为何要扰乱宴会,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疑问重重,前方是一片迷茫和未知。   夜色愈加深了,房子静默,树叶微微晃动。   幽沉树影掠过窗外,映在车内,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陆淮的眼睛如同这漆黑的夜晚一样。   光亮都沉寂了下来。   叶楚看向陆淮,她伸出手,握紧了陆淮的手。   他们虽对戴士南抱着疑心,但他曾是陆淮十分信任的长辈。   如今他伤势极重,陆淮心里必定极为复杂。   陆淮扭头看向叶楚。   他的视线直直落进叶楚眼中,叶楚眼底的关心清晰可见。   陆淮的手收紧了几分,似要握住那些不可确信的未来。   陆淮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两人一路无话。   汽车穿过一条条寂静的街道,周围黑暗弥漫。   过了一会儿,汽车停了下来。   陆淮和叶楚下了车,抬脚走了进去。   刚一入内,强烈的消毒水味涌了上来。   时至深夜,走廊愈加寂静。两人快步走着,来到急救室。   陆宗霆在外面站着,神色有些焦急。   陆淮快步上前,问道:“伯父的情况如何?”   “医生说他伤势很重,现在正在抢救。”陆宗霆皱眉。   陆淮没有再开口,几人在急救室外静静等待。   走廊悄无声息,灯光安静落下,地面被照得明亮。   入目之处皆是清冷的白色,却似漫上了阴影,令人心头沉滞。   陆宗霆声音沉沉:“今晚刺杀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戴士南。”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   空气缓慢流动,僵滞了起来。   陆宗霆:“一开始,我以为那群人是冲我来的,他替我挡了一枪。”   陆淮和叶楚沉思,戴士南竟是为了保护陆宗霆,所以才受了伤。   这有两种可能性。   如果他们先前的猜忌是错误的,戴士南始终站在他们这一方。   但若是戴士南已经被董鸿昌掉包,他此番行事只是苦肉计,目的是为了取信陆宗霆……   真相是什么?   陆宗霆的声音再次响起:“后来在枪战中,我也有所察觉,那些人的枪似乎一直对准了他。”   “因为我在他旁边,所以受到了一些波及。”   陆宗霆的神色愈加沉了:“他也清楚这群人的目标是他。”   陆淮敏锐地听到,立即开口:“这句话是戴伯父说的?”   陆宗霆点头。   陆淮眸色暗沉下来。   虽说戴士南此举略微减轻了他的嫌疑,但是陆淮还有一个疑问。   今晚是陆宗霆的生日宴会,他们本就极为小心,提防一些有心人士的动手。   宴会开始前,他们已经层层排查。按理来说,不应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寿宴防守极为严密,那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除非是内部人士所为。   叶楚垂着头,也在想方才的事情。   宴会发生枪战,戴士南遇袭,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人心最是难测,谁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以生命为赌注的一场赌局?   世事难料,秘密重重,当迷雾散开后,下面是否隐藏着更加残酷的真相?   陆淮和叶楚把这些思绪尽数敛下,没有显露半分。   陆淮看向陆宗霆,安慰道:“戴伯父不会有事的。”   戴士南是陆宗霆的好友,他此时定是十分担忧。   此时医生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戴士南能否脱离危险。   陆宗霆沉默。   众人心思各异,不发一言。   走廊愈加静了,灯光也仿佛黯淡了下来。   急救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的消息未知。   门内是紧张的抢救,门外是焦急的等待。   过了很久,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开了口:“病人暂时没有大碍。”   几人心下一松。   医生:“病人还没有醒,你们如果要去探望他,尽早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陆淮他们走进了病房。   陆淮的视线落在病床上,戴士南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虽已脱离危险,但他的脸色极为苍白。   空气安静流动,戴士南神情平静。   陆淮轻声说了一句:“戴伯父,您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看您。”   他是从前的戴士南吗?   还是已经被人掉包了?   几人转身,离开了病房,关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上恢复了寂静。   幽暗的夜色入内,冰凉寂寥,笼着整个房间。   云层散开了些,月亮轮廓逐渐清晰,雪白光线落下。   寂静黑暗中,戴士南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清明,思绪清晰异常。   今晚的一切是他设计好的,他安排人刺杀自己,就是为了让陆宗霆更加信任他。   没人会猜到,他以自己的性命为饵,精心设计了一场局。   枪恰好打在他的心脏偏右几分。   他在胸口处做了准备,能挡住枪的来势。   如今,他心口还有着隐隐的疼痛。   戴士南眸色沉了下来。   他中枪是真的,他掩护陆宗霆也是真的。   而他的真实想法被尽数掩盖,无人会猜到。   如今看来,计划十分成功。   月光倾泻而下,光线寂寂,明明灭灭。   春寒料峭,微凉的风吹了过来,寒意蔓延。   迷雾渐深,秘密交织在一起,丝丝缕缕,都指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越往里探寻,那些纠葛越来越深。   所有人都被缚在了一起,走向那个幽暗深渊。   谁都不清楚,这场硝烟四起的战争,谁才是背后的操纵者?   但终有一日,迷雾会消散,真相会展现人前,暗藏的秘密也将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新年快乐!   到2月15日14点前,这章底下所有的2分评发红包!   ☆、第243章 第243章   戴士南刺杀案的前几日, 在汉阳曾发生过一件事情。   汉阳。   时至早春, 树木抽了新芽,街道两旁皆是清冷的绿意。   阳光落了下来,却仿佛覆上了阴影,漫着若有似无的冰冷。   一辆车停了下来, 里面下来一个男人, 那人正是董鸿昌。   董鸿昌抬头看了一眼, 前面是地牢,厚重深黑的大门紧闭,萧瑟气息弥漫。   行至前面, 看守地牢的人认出了董鸿昌,打开了大门。   大门打开, 里头黯沉一片, 仿若是最幽深的小巷, 无边的黑暗重重压下,望不到尽头。   尘埃浮浮沉沉, 在空气中弥漫,很快就散开了。   董鸿昌径直走进了地牢。   大门合上,阳光被隔绝在外, 四下光线愈加暗了。   一路走来,阴寒之气涌了上来,仿若置身于冰冷冬日,凛冽万分。   董鸿昌继续走着,今日他来这里, 是来见一个人的。   他在一个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真正的戴士南被关在那里。   里面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大门,身形笔直,极为静默。   听见声响,他也没有回头。   董鸿昌走了进去。   董鸿昌已经折磨过戴士南了,现在却安排了一间牢房软禁他。   他嘴风很严,董鸿昌便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审问。   今日,董鸿昌带了一瓶洋酒,他缓缓落座,把酒搁在桌上。   桌上放着两个酒杯。   董鸿昌拿起酒瓶,酒瓶倾斜,暗沉酒水注入杯子。   空气中漫着清冽的酒香。   待到酒水漫到杯口,董鸿昌放下了酒瓶。   他拿起一个杯子,仰头喝尽。   然后,董鸿昌看向戴士南。   他把其中一个酒杯推到戴士南面前,仿若两人仍是昔日合作伙伴,在进行一场最为寻常的会面。   戴士南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未落到他身上。   他没有任何动作。   董鸿昌语气如常,却暗藏冷意:“怕我下毒?”   过了一会儿,戴士南拿起酒杯,酒水流进喉咙。   戴士南搁下了酒杯,嘴角浮起讽刺之意。   “我已身在此处,就算你下毒,我又有何畏惧?”   自从他向董鸿昌假意投诚,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早就不在意生死,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畏惧。   董鸿昌:“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戴士南已经被关了一段时日,无论是先前的严刑审问,还是如今的被囚禁牢房,他始终没有透露半点信息。   董鸿昌的视线扫过地牢的每一处角落,尽管看起来舒适,却森寒至极。   冰冷的气息无处不在,沉沉笼着地牢。   董鸿昌又道:“感觉如何?”   他的语气带着浓烈的讽刺之意。   戴士南竟笑了一声,面目平静。   分明他已是个阶下囚,却不显任何窘态。   衣衫上印着斑斑血迹,可以清晰地看出,之前他受过什么折磨。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眼底却十分坚定,未起一丝波澜。   董鸿昌面色冷凝。   这些刑罚在戴士南眼里,仿佛都不能影响他半分。   董鸿昌忽的问了一句:“你和陆宗霆是否还隐藏了别的事情?”   戴士南既然一直伪装他的心思,潜伏在自己身边,他必定与陆宗霆商议了其他事情来对付自己。   戴士南冷笑了一声:“迷雾计划一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同陆宗霆共事多年,又是生死之交,怎能泄露机密。   他绝不会毁了华东地区。   董鸿昌眼睛一沉:“若是你再不开口,说不定很快就会和戴深见面了。”   董鸿昌晓得,戴深失踪多年,生死不明,极有可能已经丢了性命。   他刻意说这话,带着明显的胁迫气息。   戴士南怔了几秒,怒气骤然上涌,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他的眼底掠过伤痛,戴深多年前意外在南京失踪。   虽说一直寻不到戴深,但他仍抱着希望,戴深还活着。   戴士南冷笑:“看来,我应该也能见到董越。”   董越是董鸿昌的儿子,他也失了踪迹,一直以来是董鸿昌的痛脚。   戴士南毫不相让,话语间锐利的冷意掠过。   董鸿昌身体僵硬,目光滞了几分。   董越年纪尚小,董鸿昌忙于政务,不常管他。   他在汉阳被人拐走,全然失去音讯。   这件事隐在他心底,每次想起,心里都会浮起悔意。   董鸿昌和戴士南对视,眼中带着敌意。   空气僵滞极了,似乎被冻结了一样,重重地压在心头。   这两件失踪案,一件发生在南京,一件发生在汉阳,他们不曾想过其中的相似点。   两人寻找多年,均以失败告终。   此间关系复杂,牵扯良多,丝丝缕缕,其实都暗指了一个方向。   事实上,那两个人的失踪都与上海纪家有关。   纪家目的不纯,但隐藏得极好,无人知晓此事是他们所为。   董鸿昌转移话题:“戴士南,你还不如先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言下之意是,让戴士南认清现状,告诉他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戴士南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何必如此坚持,多受折磨。   戴士南神色未动:“你派了一个替身假扮我,你觉得陆督军会相信你吗?”   戴士南知道,董鸿昌没有达成目的,不会杀死自己。   董鸿昌曾相信过戴士南,后来又因为北平尚思道查反动分子时开始起疑。   先前,董鸿昌猜测戴士南和陆宗霆是否有阴谋。   直到他派去那个替身后,才知晓迷雾计划的事情。   董鸿昌决定将计就计,执行一份新的“迷雾计划”。   这个计划是迷惑陆宗霆的视线。   董鸿昌笑了:“你知道吗?我花了多年时间去培养这样一颗棋子。”   从一开始,他准备策反戴士南的时候,就在谋划这一步了。   那颗棋子受训多年,一举一动都与戴士南极为相似,寻常人不会发觉不对。   若是戴士南心存异心,那戴士南就是一步废棋。他会让假戴士南顶上,继续完成他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全然相信任何人。   至于真正的戴士南……   董鸿昌看了他一眼,眼底寒意森森。   任何背叛自己的人,他都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戴士南语气淡然:“假的始终是假的。”   声音不重,落在寂静空气中,清晰地很。   董鸿昌不以为意:“呵,他总有一天会取代你。”   谁能猜到,戴士南竟被掉了包。那个棋子会慢慢取得陆宗霆的信任。   戴士南一字一句道:“董鸿昌,你的计谋不会成功。”   即便陆宗霆他们现在被蒙在鼓里,但迟早也会发觉不对。   董鸿昌的计谋定会败露。   董鸿昌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吗?”   戴士南镇定至极:“即便是再相像的人,也会露出马脚。”   就算那个棋子模仿自己惟妙惟肖,面容、动作甚至性格都别无二致。   但是,一些细微的表情与话语,都会引起旁人怀疑。   陆宗霆和陆淮都是谨慎之人,戴士南相信,他们不会受人蒙骗。   戴士南眯眼:“你知道,你的计划有什么漏洞吗?”   有一件事情,董鸿昌忽略了。   董鸿昌眼底冷意渐深:“你想扰乱我的思维?这一步,你算错了。”   戴士南继续开口:“他从来都没有和陆宗霆相处过。”   那个棋子定是隐藏在他身边,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才会模仿得如此之像。   但他和陆宗霆商议要事时,向来是一个人去的,谈话内容也极为保密。   那个棋子怎会清楚,如何与陆宗霆相处。   董鸿昌目光沉沉。   片刻后,董鸿昌出声:“你放心,陆宗霆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到那个时候,他的计划已成,即便棋子暴露,他也不会有半点影响。   戴士南平静地说:“拭目以待。”   他坚信,董鸿昌必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董鸿昌起身,离开了牢房。   大门打开,又再重重关上,声响沉闷。   戴士南没有动作,仍坐在那里,眼底沉静。   离开地牢,董鸿昌往南京拍了一份电报。   收电报的那人,是冒充戴士南的那颗棋子。   电报内容是,可以在陆宗霆寿宴上动手了,实施刺杀计划。   那人收到电报后,回复了一句:收到。   ……   陆宗霆寿宴当晚。   南京。   黑夜袭来,夜空中无星无月。   病房里寂静无声,偶有簌簌风声响起,落在漆黑夜色中。   假戴士南躺在病床上,眼底微动。   他奉董鸿昌的命令,冒充戴士南,潜伏在陆宗霆身边,获取情报。   这个计划在很早之前就制定了,如今真的戴士南被囚禁,而他则现于人前。   假戴士南来到南京后,不想引起怀疑,减少了和陆宗霆的接触。   他受训多年,对戴士南的一举一动,已经熟记于心。   只要不常与那些人接触,那些人不会起疑。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必须要想到一个办法,转移陆宗霆的注意力。   戴士南本就是陆宗霆的亲信,受到暗杀一事,并不少见。   如果他在陆宗霆寿宴上遭遇暗杀,枪战中又掩护陆宗霆,这样可以证明他的忠心。   这场苦肉计,在短时间内,能避免陆宗霆的怀疑。   那么,之后的事情会方便许多。   待到陆宗霆在这场战争中落败,他就会退下。   夜色愈加寂静,天光黯淡,却似隐着汹涌暗潮,不再平静。   ……   南京,审讯室。   在陆宗霆的生日宴会上,突发了一场抢战,众人惊惶。   杀手的目标是戴士南,戴士南受到了暗杀,受了重伤后被送往医院。   那群杀手被陆淮他们尽数剿灭,而他们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陆淮探望了戴士南,了解完情况后,就离开了医院。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政府的地牢。   方才留下的那个活口正被关在那里。   他知道,被抓住的那个杀手不一定会交代出事情的真相。   但是通过那人的反应,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审讯室位置隐秘,那个杀手被关押的地方在走廊的尽头。   陆淮的车子在地牢外面停下。   车门打开,陆淮走下了车子。   此时,夜色弥漫,云层遮住了月光,光线微弱。   原本今夜是陆宗霆的生日宴会,如今却被浓重的阴霾遮盖。   戴士南受重伤一事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抑凝重,沉沉笼罩。   陆淮面容严肃,绷紧了嘴角,更显得五官冷冽。   陆淮起步走向审讯室。   审讯室在走道的尽头,那里专门用来关押重要的犯人。   过道的两侧是漆黑冰冷的墙面,光线黯淡,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陆淮的脚步声极轻,步子落下,丝毫没有声音。   走道上寂静万分,四面黑暗寂寂,犹如层层阴影袭上陆淮的眼底。   陆淮步子不急不缓,径直来到了审讯室的外面。   陆淮推门而入,铁门吱呀一声开了,落进沉寂的空气中,随即消散。   陆淮开门的时候,室内的人听到动静后,都回头看去。   他们看到陆淮后,神情严肃,叫了一声三少。   他们同陆淮汇报,方才陆淮没来的时候,那个杀手什么也不说。   陆淮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那人恰好抬头,看着陆淮。   那人一见到陆淮,就笑了笑。   他立即开口:“陆三少亲自审问我,我真是荣幸之至。”   方才陆淮没到,那人不发一言,根本什么都不肯说。   陆淮一到,那人竟忽的出声。   眼前这人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讥讽,但是陆淮面色如常,完全忽视了他的挑衅。   陆淮声音沉沉:“你不害怕?”   那人说:“我已被你的人抓到了这里,即便害怕,你能放过我吗?”   在那人说话的时候,陆淮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   从头到尾,那人都异常平静,即使面对这么多威胁,他始终从容不迫,没有半分紧张。   就好似他早已经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看来此人在执行任务之前,他已经受到过了相关的训练。   他知道自己在被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陆淮认为,这个杀手背后的人是想通过他传递消息。   故意给陆淮他们错误的信息,以达到目的。   陆淮眸色一沉:“你只能把命留在这里。”   那人一怔,随即笑了。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   陆淮继续开口:“如果你说出刺杀戴士南的原因,或许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那人听到戴士南几个字,瞳孔略微一缩,难以察觉。   下一秒,他故意转移了话题,顺着陆淮的话往下讲,将事情扯到了戴士南的身上。   那人看向陆淮:“枪击中了戴士南的心脏,他无法活下来。”   此时,陆淮却没有回答他。   陆淮沉默着站在他的面前,背脊直挺,威慑性极强。   陆淮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人身上,仔细观察着他。   陆淮刻意不说出戴士南的死活,营造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就是想让眼前这人惊慌。   现在这人被抓,对于后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能从陆淮的口中试探出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在陆淮看着杀手的同时,那个杀手也在注意着陆淮的反应。   他想从陆淮的话语中,得知戴士南的具体情况。   陆淮的态度晦暗不明,那人无法确定陆淮的心理。   果不其然,那人有所犹豫,神色有些闪躲。   他避开了陆淮的视线,似乎在想些什么。   戴士南在他们的计划中,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今他无法从陆淮口中知道戴士南的生死,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活下来。   他们走的本就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的进行。   方才宴会上人群慌乱,戴士南故意保护着陆宗霆,难免会有些闪躲。   若是在混乱之中,他不小心打死了戴士南,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担心,若是假戴士南死了,会破坏他们的全盘计划。   不过杀手很快就敛下了神色,他不想让陆淮看出他的不对劲。   杀手的表情细微,一闪而逝,并且很快就被他掩下。   但是他的反应依旧落入了陆淮的眼中。   陆淮注意到了杀手片刻的犹豫,他唇边浮起浅笑。   这场心理战中,这个人已经松懈了。   这时,陆淮才开口:“让你失望了,戴司令没有死,他已经抢救过来了。”   陆淮的声音落进寂静的审讯室中,隐约有一丝回音。   听到陆淮的话,杀手的情绪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也缓了下来。   陆淮看到那人的模样,目光渐深。   戴士南果然有问题。   这个人分明是被派来暗杀戴士南的,戴士南若是出事,他本应该庆幸才对。   听到戴士南仍旧活着的消息,那人却反倒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人并不想让戴士南死。   杀手抬眼看向陆淮,咬了咬牙,语气凶狠:“算他走运。”   他虽怒气横生,但身体却不曾处于紧绷状态。   陆淮清楚,这个人在演戏。   他的目的是为了替戴士南遮掩。   若是证明有人要暗杀戴士南,同时戴士南又为陆督军挡了子弹,他们自然会减弱对他的怀疑。   陆淮抬眼看过去,目光冰冷。   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戴士南已经被人掉包,如今躺在医院里的是假的戴士南。   戴士南精心筹划了一场苦肉计,制造了今晚的暗杀。   正是为了洗脱他的嫌疑,取得陆宗霆的信任。   陆淮周身的气质变得森冷,现下他已经验证了戴士南被人掉了包。   那么,真正的戴士南会在哪里?   他是否已经被董鸿昌杀死,还是说,董鸿昌留了他一命?   戴士南的下场,陆淮不敢去想。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陆淮绝对会救他出来。   至于医院里那个假的戴士南……   陆淮必须要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他相信计谋成功了。   董鸿昌既然将假的戴士南安插在陆宗霆身边,那么他们也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陆淮可以通过假的戴士南,给董鸿昌传递假的消息。   一来一回,难辨真假。   陆淮刻意问他:“是谁派你来的?”   陆淮知道这人并不会说出实情。   果然,那人冷哼了一声:“我不会说的。”   陆淮抬眉,声线冰冷:“你想要用刑,也未尝不可。”   那人开口:“我知道陆三少行事狠绝,不必拿用刑恐吓我。”   陆淮拿出怀表,表盖打开。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表:“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   那人心一紧。   没有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保持淡然。   陆淮从腰间拔出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杀手咬紧了牙,不发一言,视线却一直放在那把枪上。   此时,审讯室陷入了沉默之中。   杀手看着陆淮移开了手,枪口不再对准他的眉心。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枪声乍响,忽的打破此刻的寂静。   杀手发出痛呼,但他手脚被束缚住,完全没法动弹。   方才,陆淮面不改色地朝那人的腿上开了一枪。   比起干净利落地死去,一点点接触到死亡的味道,更让人觉得恐惧。   陆淮开口:“你还是不说吗?”   杀手闭紧了嘴巴,冷汗滑落到眼中,刺得生疼。   枪口上移,陆淮扣动了扳机。   这回,他射中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疼得身子抽搐,却无法逃避。   陆淮要试出这人的目的。   面对陆淮的威胁时,杀手一直不曾开口。   这时,外面走道寂静,空无一人,忽的响起了脚步声。   陆宗霆安排好戴士南的事情后,从医院赶过来了。   审讯室的门一开一合,陆宗霆进入了地牢。   杀手在疼痛中清醒过来,他看向了陆宗霆。   他身子一松,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陆宗霆进入审讯室后,陆淮也没有放下手上的枪。   枪口依旧指着那人的头。   那人终于开口:“派我过来的人……”   他的声音极缓极沉。   “是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4章 第244章   杀手的声音清晰异常, 落在沉滞空气中。   在杀手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 陆宗霆脚步一滞。   随即,他继续走了过去。   陆宗霆行至杀手面前,视线落在杀手的身上。   那人被绑在那里,衣衫血迹斑斑, 手臂上、腿上皆泛着鲜红。   空气中漫着血腥味, 愈加浓烈了起来。   陆淮眸色一沉。   他的眼睛仿佛幽深寒潭, 似要看透杀手的心底。   空气紧绷了起来,压抑极了。   陆宗霆极为震惊,他没料到, 杀手竟会说幕后指使之人是暗阁首领。   但是他面上没有显露半分。   杀手看了陆淮一眼,他的眼底暗了几分。   灼热的疼痛传来, 痛感仍在蔓延。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成功在陆宗霆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陆淮面目冰冷, 眼底掠过凛冽的寒意。   这人居心不良,意图挑拨, 再问下去,局面只会愈加混乱。   陆淮食指微曲,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 子弹打入那人的额头,那人被一枪毙命。   陆淮当着陆宗霆的面,一枪杀了那个人。   既然那人在被用刑的时候,也丝毫不透露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直到陆宗霆出现在审讯室时,他才开口讲出江先生几个字。   这时, 陆淮清楚,他不可能再从此人的口中问出更有用的消息。   陆淮也明白了董鸿昌的用意。   董鸿昌和戴士南共同演了一出戏,董鸿昌故意派人来暗杀戴士南。   董鸿昌让戴士南在宴会上受伤。   他又培养出一批死士,那些人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那些死士将戴士南的嫌疑洗清后,继而推到暗阁的头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陆淮的思绪百转千回,他沉默着。   戴士南的受伤,能暂时打消陆宗霆对戴士南的顾虑,这是其一。   若是杀手临死前的那番话能影响到他们,那么就能挑拨陆家和暗阁之间的关系,这是其二。   陆淮眉眼一冷,眼底极沉。   陆淮嘴角泛起冷笑,董鸿昌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既然犯人已死,审讯室里的手下都已经离开,再无旁人。   过了一会,审讯室就只剩下了陆淮和陆宗霆。   陆宗霆了解陆淮,知道他的心中定是有了决定。   陆宗霆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先前,暗阁的总据点在南京,前些日子才搬到了上海。   暗阁总据点在南京的时候,陆宗霆曾与暗阁首领江先生打过交道。   他清楚江先生的为人。   若是江先生有任何不轨之心,陆宗霆也不会让暗阁在南京继续留存。   陆淮看向陆宗霆,声线一沉:“这是离间计。”   陆淮心中明白,江洵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宗霆听见陆淮的回答,点了点头。   陆淮的语气坚定,看上去对江先生极为信任。   陆宗霆同意陆淮的观点:“暗阁的首领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两人说完后,随即陷入沉默之中。   此时,审讯室内寂静一片,安静极了。   陆淮听到陆宗霆的回答,心下一松。   所幸他们两人都同江洵接触过,知道江洵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们对江洵都有着足够的信任。   若是陆淮和陆宗霆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对江洵产生了怀疑,那么暗阁就会变成怀疑的对象。   他们就掉入了旁人的陷阱中,而董鸿昌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审讯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   空气僵直,四面极静,沉沉压在人的心头。   半分钟后,陆淮突然开口,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陆淮视线落在陆宗霆的身上,他试探道:“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陆淮已经确认医院中的那个戴士南是假的。   但是经过今晚一事,戴士南为陆宗霆受伤,躺在了医院里。   而一直以来,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亲信,陆宗霆对他极为信任。   陆淮不知陆宗霆的态度究竟如何。   陆淮决定循序渐进,不必急于一时。   听到陆淮的问题,陆宗霆眸色一沉,似乎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才开口:“董鸿昌。”   陆淮仍是不清楚陆宗霆对戴士南的态度。   他思忖一下,想到了突破口。   陆淮又问:“宴会现场防守严密,那些杀手是如何混进来的?”   因为这是督军的生日宴会,宴会开始之前,酒店早已经经过了层层排查,不让可疑的人混进来。   陆宗霆不假思索:“是内部人员所为。”   陆宗霆明白陆淮的意思,陆淮的猜测与他相同。   他们都认为作案的人在内部,趁着宴会人多眼杂,突然发难,造成混乱。   陆淮再问:“有没有查到什么?”   陆宗霆摇头:“我已派人去查,所有线索竟十分模糊,无法找到真相。”   他们都知道,这次的暗杀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如果要暗杀戴士南,为何要在陆宗霆的寿宴上动手?   这是一次挑衅,还是试探?   背后那人意欲何为?   陆淮沉默一会,忽的开口:“你觉得,近日戴伯父的行为有异常吗?”   陆宗霆怔了片刻,点头。   他先前已经有过一些怀疑,但戴士南是他的生死之交,又经历今晚暗杀一事……   戴士南重伤之下,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陆宗霆本想释了疑心,但在随着陆淮的话音落下,他心中又再次升起疑虑。   陆宗霆皱了皱眉:“戴士南确实和先前有所不同。”   陆宗霆的语气严肃,似乎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陆宗霆对戴士南相处多年,极为了解他的为人。   除了必要公务,戴士南不会主动过来同他说话。   甚至连迷雾计划,他都很少提起。   陆淮一直留意着陆宗霆的神情,他看见陆宗霆的模样,心下一松。   他确认陆宗霆果真已经起疑。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陆淮试探出陆宗霆的心思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陆淮开口:“他很有可能被人掉包。”   陆宗霆眉头紧皱,瞬间明白了陆淮的意思。   他顺着陆淮的话往下讲:“时间极有可能是他去汉阳见董鸿昌那次。”   陆宗霆回想起戴士南之前的异样,推测出一个时间点。   陆淮语气肯定:“董鸿昌发现了戴伯父的异样,就派了替身过来。”   陆宗霆再道:“暗杀的事情,想必是苦肉计。”   董鸿昌为了能让自己上钩,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他们正好让董鸿昌掉进自己的陷阱之中。   陆淮说:“不如我们一面试探他的真假,一面利用他。”   陆宗霆:“如果他是董鸿昌的人,一定会找时机传信。”   他们对视一眼,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假的戴士南是一颗极好的棋子。   董鸿昌刻意让陆宗霆认为暗杀一事是江先生所为,正是为了要在陆宗霆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之后,陆宗霆可以假装相信了杀手的话。   他已经对暗阁起了疑心,今晚一事他怀疑到暗阁头上,做出被欺骗的假象。   那么,只要他们联手欺骗假的戴士南,传到董鸿昌那里的讯息就会是假消息。   ……   陆督军的寿宴上,戴士南司令遭遇暗杀,被送进医院。   所幸抢救及时,戴司令逃离生死危关,经过几日的治疗,他的伤势已经渐渐好转。   这件事已经被众人知晓,消息也很快放了出去。   据传陆督军对此事极其重视,那家医院已经加强了防备,绝不会有任何可疑人士进入。   当然,这个消息立即被传到了汉阳。   陆宗霆的态度明确,让汉阳那边的形势也缓和了几分。   陆淮和叶楚演完了戏,自然也应该返程。   一列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   夜色昏暗,一节卧铺车厢里,开了一盏小灯。   几个小时后,火车便会抵达上海。   叶楚靠在身旁,小憩一会,极为安静。   火车驶进了幽深黑暗的隧道,风声敲打着车窗。   陆淮闭上眼睛,心中却在沉思。   四周的黑暗昏昏沉沉地朝他压了下来。   他的眼前有画面闪回。   不知怎的,他竟回想起了前世那个上海的夜晚。   墨黑的天色。   倾泻而下的滂沱大雨。   翻滚出马路的黑色汽车。   因汽油泄露而引发的爆炸。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   陆淮猛地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清明,眸光渐深。   前世,陆宗霆死在董鸿昌的暗杀之下,后在斗争中,董鸿昌在陆淮面前败下阵来,卸去了三省督军职务。   莫清寒分明是董鸿昌的棋子,他势力渐大,却没有在此事中出手相帮。   想必当年莫清寒和董鸿昌的关系已经破裂,原因不得而知。   但在董鸿昌的残余人脉帮助下,他在上海政府谋了一个参事的职位。   陆淮成为华东地区督军,将和平饭店移交沈九,因为沈九曾是清会头目,和平饭店再不在明面上行事。   表面上,和平饭店似乎只是一家普通酒店。   那时,陆淮和叶楚回到上海,受到董参事邀请,前往和平饭店。   两人因事分心,发生了那起车祸,死在大火之中……   黑夜里,列车穿过重重黑暗的束缚,平缓地往前行驶着。   四下光线晦暗,但陆淮的眼睛却清亮极了。   迷雾散去,前世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寂静无声的夜晚,只听见火车碾过铁轨的声音。   冷冽的空气不断侵袭而来,陆淮怀中却是柔软又温热的躯体。   他微微扭头,看向怀中那人。   叶楚躺在那里,她的呼吸安宁又绵长。   发间清香令他心情平静。   陆淮的视线缓缓下移。   他们双手交缠,十指相扣。   在冰冷寂静的夜晚,传来彼此温热的触感。   陆淮拥紧了叶楚的身体。   也抓紧了她的手。   仿佛那是黑夜里唯一的寄托。   作者有话要说:  董参事是第一章的内容。   以前有很多读者问过,为什么叶楚知道书中内容,却被设计身亡。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作者的安排了。   前世叶楚穿书,但董鸿昌和莫清寒等事情是隐藏线,而在她重生后的世界不再是先前的那部小说,而是一个全新又真实的现实世界。   前世两人的死亡是书中注定的,今生他们只有解锁了那些不曾知道的事情,才会在今生改变命运。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5章 第245章   在陆宗霆的生日宴会上, 戴士南被枪打中, 受了重伤,如今仍旧躺在医院里。   陆淮刻意试探那个杀手,观察他的细微反应,推测出戴士南应该已经掉了包。   杀手在临死前, 说出了背后的主谋, 是暗阁。   陆淮知道杀手为了挑拨陆家和暗阁的关系, 将嫌疑推到了暗阁头上。   陆淮和陆宗霆通过商议后,确认了暗阁的清白。   他们将计就计,顺着董鸿昌的意思走, 让这个假的戴士南成为他们的棋子。   若是陆淮想让董鸿昌知道什么消息,就会通过戴士南传去汉阳, 从而控制事情的进展。   既然陆淮知道了有人要对暗阁不利, 他自然要同江洵说个清楚。   陆淮和叶楚下了火车, 回到上海时,已经是深夜。   当晚, 陆淮就给江洵打了个电话。   此时,江洵人在贺公馆。   电话响起后,江洵立即接了起来。   江洵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陆淮知道对面那人定是江洵,他先开了口。   陆淮:“江洵?”   电话那头,传来江洵的声音:“是我。”   陆淮说:“南京发生了一件事情。”   陆淮不曾说完,江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洵开口:“针对戴司令的那场暗杀?”   陆淮嗯了一声:“这件事牵扯到了你,明日我要同你见一面。”   江洵顿了几秒, 立即应下。   第二天,陆淮做了一番易容,来到了暗阁的据点。   史密斯路上的一家古董店。   昨夜,陆淮已经通知过江洵,江洵自会在这里等他。   陆淮独自一人开车过来,车子停下,陆淮走下了车。   陆淮做了伪装,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客人一般。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陆淮和江洵约定见面的时间在晚上。   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未下雨。   车子刚驶向古董店时,天空中竟落下了雨。   随着夜幕的降临,原本喧闹的上海滩瞬间变得安静了不少。   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挥之不去。   陆淮下了车,手中拿着一把黑伞。   当他步入雨中,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敲打声。   清清冷冷的雨幕将他与外界隔绝。   偶尔掀起的雨水,沾湿了陆淮的外衣,他却恍若未闻。   陆淮径直走进了古董店。   古董店依旧同往常一样,处在一片安谧之中。   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寂静万分。   陆淮推门而入,孟七抬起头来。   江洵同孟七说过,今晚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陆淮看了一眼孟七,立即开口:“我同江先生约好了。”   孟七了然,语气恭敬:“请您随我来。”   陆淮跟在孟七的身后,孟七在前面领路。   孟七领着陆淮穿过一条走道,将陆淮带到了一间密室前。   孟七打开了密室,江洵已经在里面等待了。   听到动静后,江洵抬眼看去,陆淮走了进来。   孟七知道江先生和眼前的客人有事要谈。   他随即退下,离开前将密室门合上。   陆淮知道董鸿昌的目的是让陆宗霆怀疑暗阁。   没想到他的计划未成,却让陆宗霆和暗阁站在了同一战线。   密室的门彻底关上。   陆淮神情严肃,开门见山:“那群杀手中,留下了一个活口。”   江洵的神色一凝,认真听着。   江洵自然知道,陆淮口中的杀手,就是试图在陆督军的寿宴上刺杀戴士南的人。   陆淮继续说着:“那人在临死前说出了背后主谋。”   江洵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事定会牵扯到暗阁。   果不其然,陆淮开口说道:“那人说,这场谋杀是江先生指使的。”   江洵和陆淮都清楚,他们不会相信那人的话。   江洵看向陆淮:“他想要陷害暗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淮点头:“有人要对暗阁不利,你要随时保持警惕。”   江洵清楚,陆淮信任他,所以才会同他说这件事。   若是两人之间的信任稍显薄弱,很有可能会被旁人的话所影响,从而趁虚而入。   只要他们的心中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那颗种子就会不断生长,直至信任瓦解。   江洵点头,语气郑重万分:“我会的。”   今晚,陆淮来找江洵,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问他。   他晓得罂粟已经和叶楚相认。   陆淮和叶楚都知道罂粟的身份,她是戴士南手下的一名特工。   之前正是罂粟委托江洵来上海照看叶家。   让陆淮觉得奇怪的是,按照江洵的性子,即使江洵和罂粟是朋友,他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陆淮想知道,江洵和罂粟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江洵为何会帮一个朋友做到如此地步。   陆淮的视线落在江洵身上。   江洵知道陆淮还有事情要问,他没有出声,等着陆淮开口。   陆淮:“我们已经知道罂粟的身份了。”   江洵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既然陆淮说出了罂粟的名字,想必她已和叶楚相认。   江洵松了一口气,罂粟再也不必隐瞒下去了。   陆淮:“那个委托人……”   江洵开口:“罂粟委托我来上海照看叶家。”   陆淮忽的问起:“我想知道,你为何会答应罂粟的要求?”   话音刚落,江洵的眸色就暗上了几分。   江洵的身体紧绷,眼底闪过沉痛之色。   过了一会,他才开了口。   “当时暗阁发生了一件事情……”   江洵的眼神渐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江洵思绪飘远,那些过往倏地向他涌来,心底漫上了沉沉的伤痛。   ……   一开始,旧的暗阁有两个首领。一个是魏峥,另一个则是纪迁。   他们之间意见相左,都不满对方的行事手段,时有争执。   暗阁内部分成两派,气氛紧张。   当时,有一部分暗阁杀手是纪迁通过手段拐卖来的。此事极为隐秘,无人发觉不对。   后来,江洵的人格出现,他发觉在上海和南京等地方,在华东地区发生了很多人口失踪案。   江洵也是这样来到暗阁的,他怀疑这件事情与纪迁有关。   江洵把他的疑心告诉了魏峥。   魏峥十分愤怒,纪迁行事残忍,他对纪迁的不满愈加重了。   魏峥便和江洵商议,决定杀死纪迁,重建暗阁制度。   两人有了计划,正待实施的时候,魏峥突然消失了。   魏峥离开时,没有告知江洵原因,而且他许久都没有回来。   江洵并不知道,那时魏峥全家被害,他去追查凶手,所以离开得极为匆忙。   计划只能先被搁下。   之后,暗阁便由纪迁一人掌管,暗阁内部愈加黑暗,暗阁隐隐有落入纪迁手里的趋势。   江洵思考之后,做了一个决定。   计划本就已经制定好了,人员也全都在待命,即便魏峥不在,计划也可以继续完成。   更重要的是,若是暗阁继续由纪迁掌管,将会有更多的人失去性命。   江洵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他决定亲自推翻暗阁旧有的制度。   纪迁身边有一个亲信,他叫孙霖。纪迁对他十分信任,很多事情都会与他商议。   但是江洵知道,孙霖一直对暗阁首领之位虎视眈眈。   孙霖面上伪装得极好,私下却在筹谋杀了纪迁,取代纪迁的位置。   江洵便去找了孙霖,以利益相诱,孙霖就动了心思。   江洵能力极强,是暗阁最厉害的杀手,有他加入,杀死纪迁一事,便会更为顺利。   况且,江洵话里隐隐透出,待杀了纪迁后,会让他当阁主,孙霖便应了。   江洵说完这些话,回到房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方才他与孙霖说的,自然是假话。   孙霖本就行事不端,暗阁很多事情都有他的手笔。   若是由孙霖当阁主,说不准他会成为下一个纪迁。   杀死纪迁之后,孙霖必死。   两人目前要一同对抗纪迁,他自然会对孙霖虚与委蛇。待事情完成,孙霖不能再活着。   江洵眼底极为冰冷。   为了推翻暗阁,他的手难免会沾上血腥。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别无他法。   江洵集合了魏峥的旧部,随时等待实施计划。   有一天,孙霖通知江洵,称今晚动手。   夜色沉得厉害,阴霾蔓延,无边无际的黑暗重重压下。   乌云覆盖了整个夜空,天色愈加幽邃。四下不见一丝光亮,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孙霖正在大厅和纪迁谈事。   纪迁坐在那里,孙霖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冰冷的空气涌入。   江洵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似要融进这深冷的夜色之中。   纪迁心中警铃大作:“你叫他来作什么?”   房门关上,江洵与孙霖对视了一眼。   孙霖会意,他立即拿起藏在袖侧的匕首,刺向纪迁。   纪迁已有所察觉,他头一偏,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他心中震怒,孙霖竟然背叛自己!   纪迁的手伸向腰侧,正要开枪。   另一旁,江洵已到纪迁身旁,他抬脚往纪迁腕间踢去,力度极重。   纪迁不由得松了手,他面上露出狠决之意,转头攻击江洵。   纪迁作为暗阁阁主,身手极好,即便在两人的合力攻击下,也没有立即落败。   时间流逝,三人身上都添了无数伤口。   空气中血腥味渐浓,肃杀之气沉沉落下。   大厅内是三人对峙,大厅外枪声骤然响起。   外头,江洵和孙霖的手下联合,一同对抗纪迁的人。   杀机乍现!   枪声响彻夜空,打破了沉凝的寂静。   外头是两队人马在厮杀,里面更是杀机重重。   铺天盖地尽是冰冷杀意,寒彻入骨。   纪迁已落败势,行动也缓慢了几分。   江洵寻到一个机会,逼近纪迁。他拿起匕首,刺向纪迁,神情极为漠然。   冰凉刀锋上,掠过锐利的寒意。   冷刀入肉,直直刺入纪迁的胸口。   纪迁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这时,大厅门被打开,戴深走了进来。   戴深看见纪迁死了,眸色微动。   然后他望向江洵,缓缓开口:“事情已成。”   这话的意思是,纪迁的人已被他们制服。   同时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有戴深和江洵两人知晓。   纪迁已死,下一个该轮到孙霖了。   漆黑深夜被浓重的血色所笼罩,压抑极了。   严寒的风吹过窗沿,猎猎作响,凛冽万分。   孙霖看向江洵,他手里的枪已经握紧了几分。   江洵虽说会让自己当阁主,但孙霖当然不会全然相信。   他本就打算,今日直接杀了江洵和戴深,以绝后患。   话音未落,江洵已经抬手,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孙霖。   他扣动扳机,子弹朝孙霖呼啸而去。   枪声响起,孙霖一枪毙命。   江洵执枪,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两人本就心思各异,暗藏真实情绪,就看谁会抢得先机,杀了对方。   大厅外,江洵的人已经和孙霖的人交起手来,暗阁再次陷入了枪战。   杀气蔓延,空气愈加紧绷了起来。   江洵和戴深快步出去,加入了枪战。   一场厮杀结束后,另一场厮杀开始。   夜愈加深了,枪声仍在持续,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漫长的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孙霖的人已被制服,江洵让手下去包扎伤口。   江洵回头看向戴深,正要说话。   这时,戴深身子一斜,倒在地上。   江洵脸色变了变,扶住戴深,发觉他的腹部和胸口各中了一枪。   鲜红沁湿了他的衣衫,那片鲜红还在蔓延。   江洵心下一沉。   戴深的脸色苍白至极。   戴深早就已经中枪了,为了不影响江洵,他一直强忍痛苦,没让江洵察觉到。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他声音变得极低:“我叫戴深……”   这是他头一次和江洵提起他的姓名。   暗阁众人没有姓名,他们之间按能力排列,以代号相称。   江洵能力最强,是一号杀手,戴深则是二号。   他们活着,是木然的杀人工具。死了,也只是无人在意的尸体。   两人虽是极好的朋友,却从不向对方提起自己的过去。   江洵沉默,没有说话。   戴深的声音虚弱至极:“我和罂粟约好明日见面……”   他本想在推翻暗阁后,给罂粟一个承诺。   提起罂粟,戴深逐渐涣散的眼眸,忽的亮了几分。   仿若是幽暗深渊中,倏然掠过的光亮。光亮微弱,却清晰极了。   戴深还想继续讲下去,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他的眼睛合上,手也垂在了地上。   那簇细小的光,骤然灭了。他再无一丝生气,重重黑暗覆下,严寒之气蔓延。   戴深死了。   江洵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底伤痛弥漫。   推翻暗阁,此举艰难至极。但他没料到戴深死在了这场斗争中。   这条路太过沉重,前路更是迷茫未知,但是他必须走下去。   江洵的手微微收紧,然后又倏地放开,手间是虚无冰凉的空气。   江洵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身子似僵住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江洵直起身子,移动了脚步。   脚下的路染上了斑斑血迹,延伸至远方。   空气中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久久未散。   他缓步走了出去。   夜色消散,天光微亮,清浅的日光落下。   江洵的背影极为静默,走进了微凉的薄雾之中。   江洵埋葬了戴深,整理遗物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盒子。   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直接把这盒子给了罂粟。   暗阁经历这场清洗,格局已变。后来,江洵成了暗阁阁主,人人信服。   ……   上海的一处公寓。   此时,房内没有开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屋里寂静万分,只有外头的雨水不断敲打着窗户。   罂粟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雨势不断转大,外头笼着一层朦胧的白汽,什么也瞧不真切。   夜风忽起,夹杂着水雾,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罂粟心中莫名起了烦闷之意,她的视线落在外面白茫茫的雾气之上。   罂粟似乎在透过雨幕,在看些什么。   下一秒,罂粟伸出手,拉上了帘子。   她走到桌子旁,打开了桌上的一盏小灯。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瞬间照亮房间的一角。   罂粟坐在椅子上,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上。   过了半响,罂粟打开了抽屉。   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小盒子。   罂粟的手有些颤抖,她将盒子拿起,放在了桌上。   灯光落在盒子周围,罂粟伸出手,探向那些光。   盖子打开后,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枚戒指。   罂粟将戒指拿起,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大小刚好适合。   罂粟的回忆渐深,眼神落向远处。   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雨。   当年,她和戴深约好了时间,要同他见面。   到了约定的那天,罂粟等了他很久,戴深都没有出现,也不曾知会她。   罂粟不知道戴深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她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   罂粟晓得戴深是暗阁里的一名杀手,他随时会接到任务。   过了几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罂粟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晚,雨下得越快越急,天空阴沉得厉害。   罂粟打开了门后,发现来人竟是江先生。   罂粟知道江先生和戴深同为暗阁的杀手。   果不其然,她等到的是戴深的死讯。   江先生极为自责,但罂粟知道戴深死亡这件事本就同他无关。   那时,江先生告诉了罂粟,戴深的真实名字。   到了这个时候,罂粟才知道戴深竟是戴士南的亲生儿子。   之前,罂粟同戴深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向对方提起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若是两人要寻得感情的纯粹,他们不能提起已经消失的过去,更不想牵扯到组织上的事情。   罂粟只知道戴深是暗阁的二号杀手,化名戴真。   而戴深也只晓得罂粟是一名特工。   阴差阳错下,罂粟为之效命的人竟是戴深的父亲。   江先生离开之前,将戴深的遗物交给了她,随即离开了。   放在那些东西最上面的是一个小盒子。   罂粟随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居然是一枚戒指。   而现在物是人非,东西留下来也只能徒留念想。   罂粟强忍眼中的泪意,她将戒指取下,放回了盒子。   她小心地将盖子合上,放回了抽屉,重新落了锁。   罂粟关掉了桌上的台灯,房间又一次陷入黑暗中。   罂粟靠向椅背,任由黑暗将她淹没。   房内寂静异常,外头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滂沱的大雨交织进夜色之中,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声雨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文。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第246章 第246章   提起暗阁的过去时, 江洵的声音低了几分, 神色也有些晦暗。   空气似乎漫起了寒意,笼在江洵的周身,如影随形。   江洵眼底隐着沉痛,虽然他掩饰得极好, 但陆淮仍是察觉到了。   密室中的对谈仍旧没有结束。   按照江洵的说法, 当年旧的暗阁被推翻, 江洵一手建立新秩序时,在这场斗争中死去的人名叫戴深。   戴深……   这个名字极为耳熟。   陆淮抬眼看他:“你的朋友叫戴深?”   江洵点头。   陆淮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戴士南司令的儿子也叫这个名字。”   他晓得,戴士南有一个儿子, 只不过他意外失踪了。   戴士南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戴深, 大家都以为, 戴深已经死了。   莫非当年戴深失踪, 其实是进了暗阁?   心中泛起隐痛,江洵移开了视线。   他垂着眼, 身形极为静默。   江洵知道戴深的名字后,很快就做了调查。   戴士南的儿子失踪,而暗阁来了一个新的杀手。   江洵开口:“戴深的失踪时间和他来到暗阁的时间吻合。”   他肯定了陆淮的话, 戴深确实就是戴士南的儿子。   陆淮思绪沉沉。   贺洵和戴深失踪后,两人进了暗阁,而罂粟失踪,阴差阳错成为了戴士南的特工。   这些失踪案看似没有关联,但却有着隐秘的联系。   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一个幕后黑手。   上海纪家。   他知道, 纪贺两家有恩怨,贺洵的失踪正是纪彦儒所为。   陆淮忽的记起了一件事。   他眼眸一沉,握紧了手:“贺洵失踪时,身旁是否还有一个小女孩?”   上海发生大规模中毒案件,纪彦儒被净云拖下水,陆淮留了他一命,他现在还关在上海监狱中。   当时,江洵在狱中见纪彦儒,陆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纪彦儒提起,当年他拐走贺洵时,有一个小女孩看到了这一幕,他便把小女孩带走了。   只不过,纪彦儒并不清楚,那个小女孩最后去了哪里。   江洵目光一滞。   密室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柔和,沉沉落下。   光线映在江洵的眼底,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透露了那个不曾有人知晓的真相。   “叶姒被拐的原因和贺洵有关。”   罂粟原本是叶家大小姐,却无意中牵扯进了这件事,至此远离叶家。   是他连累了罂粟,让罂粟不能与家人相认。   内疚涌上江洵的心头,他的眸色愈加黯淡。   陆淮目光极沉。   他终于知道,为何江洵会答应罂粟照看叶家。   罂粟的爱人戴深,在与江洵推翻暗阁时,丢了性命。   而罂粟也因为贺洵,被迫离家,在外飘零。   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确实太过复杂,江洵像是赎罪一般弥补着,但他本就没有罪责。   陆淮沉声道:“华东地区曾出现多次失踪案件。”   不晓得这件事情是否也是纪家的手笔?   江洵敛下思绪:“旧的暗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正是靠这些办法‘招兵买马’的。”   纪迁心思歹毒,拐卖尚且年幼的孩子,培养他们成为暗阁杀手。   而那些人进了暗阁,就再也出不去了。   绝大部分人在试炼场上死去,还有些人在完成任务中丢了性命。   即便侥幸存活,终生只能为暗阁效命,再也回不了家。   陆淮怒气顿生,脸色瞬间沉了几分。   空气僵滞了起来。   陆淮思绪沉沉,纪家人到底有何目的?   暗阁首领纪迁和纪彦儒又有什么关系?   纪彦儒是纪曼青的哥哥,而纪曼青又不知何时和董鸿昌有了勾连……   此事,纪彦儒会知道吗?   ……   如今,纪彦儒已经转移到了上海的另外一个监狱里。   现在他还一直被关押在里面。   陆淮决定亲自去一趟,他要从纪彦儒的口中打探纪曼青的下落。   车子在监狱门口停下,陆淮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他走下车子后,直接走去了纪彦儒的牢房。   因为命令,狱卒将纪彦儒带走,去了一间隐秘的牢房。   纪彦儒思绪沉沉,此事极为怪异。   监狱中四下弥漫着森冷的气息,夜色极深。   纪彦儒站在那里,寂静的黑暗将他包围。   牢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下,他的脸看不分明。   纪彦儒心一紧:“是谁?”   陆淮抬眼看向纪彦儒,开口说出他名字:“纪彦儒。”   纪彦儒认出了陆淮的声音。   他面上一喜:“三少,你是放我出去的吗?”   陆淮没有回答纪彦儒的问题,他说:“我要问你一些事情。”   纪彦儒咬了咬牙:“若是我如实回答,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他仍是没有放弃离开监狱的心思。   陆淮不答,直截了当地问:“你还记得纪曼青吗?”   听纪曼青这三个字,纪彦儒背脊一寒:“她和纪家早就没有关系了。”   纪彦儒眼神闪躲,低下了头。   纪曼青是纪彦儒的妹妹,当年她设计让陆四小姐遇害,督军陆宗霆大怒。   纪彦儒和陆宗霆定下规定,纪曼青被逐出上海,从此之后,纪家不能再从商从政。   后来,纪彦儒成为了南洋大学的教授。   纪彦儒不想提到她的名字,更不想再次得罪陆家。   瞧见纪彦儒这副模样,陆淮冷笑:“纪曼青现在在哪里?”   纪彦儒立即摇头:“我不知道。”   陆淮眼底冰冷:“是吗?”   牢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寂静异常。   他周身气质寒彻至极,声线好似寒风。   陆淮忽的开口:“我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   陆淮低下头,拿出了怀表,表盖被弹开。   在寂静万分的监狱中,只剩下秒针嘀嗒地走着。   短短的五秒钟,对纪彦儒来说却极为漫长。   在陆淮收起怀表前,纪彦儒开了口。   纪彦儒终于松口:“她后来似乎去了湖北。”   那时,纪曼青和纪家断了联系后,纪彦儒给了她一笔钱。   之后,她离开了华东地区。   陆淮看着纪彦儒,神情淡漠。   纪彦儒心一紧:“我发誓,我没有和她联系过。”   纪曼青因为一己之私,毁了纪家前程。   纪家人不敢得罪陆宗霆,绝不会和纪曼青联系。   陆淮思索了片刻。   纪曼青去了湖北,而那是董鸿昌管辖的地界,或许她后来兜兜转转到了汉阳,两人才相识。   陆淮扣起怀表,将怀表收起:“我信了。”   听到陆淮的声音后,纪彦儒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   陆淮又问:“你知道纪迁吗?”   陆淮想知道,纪彦儒和当年暗阁的事情有何牵扯?   纪彦儒一怔:“纪迁?”   纪迁和他是远亲,曾托他办过一些事情。   贺洵失踪也同纪迁有关。   到了后来,纪迁没有再找他,纪彦儒也联系不到他,音讯全无。   纪彦儒立即将真相告知陆淮。   他问:“三少,纪迁是不是做了什么?”   纪彦儒的嘴唇抿成直线,紧张至极。   陆淮观察着他的表情,发觉他的疑惑和慌乱极为真实,不似作假。   想必纪彦儒并不知道暗阁。   陆淮决定留下他的命,到时候若是纪曼青出现,说不定还有用处。   ……   叶公馆。   陆淮离开监狱后,很快就去了叶楚那里。   他带了一瓶酒过来,搁在桌上。   叶楚扫了一眼,并未在意。她一直在等陆淮过来,她知道今晚会有确切的消息。   叶楚抬眼看去,像是在询问他。   陆淮开了口:“叶姒的失踪和贺洵有些关系。”   纪彦儒拐走贺洵时,叶姒目睹一切,纪彦儒将她带走,并伪造了她的死亡。   叶楚的心一紧。   但她明白,此事并不是贺洵的错,他和叶姒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陆淮将暗阁当年的斗争尽数告知,在此过程中,戴深死亡……   叶楚握紧拳,指节发白。   近日来,那些不曾被他们知晓的过去渐渐展露,叶姒失踪的真相、多年前的失踪案、纪曼青和董鸿昌的勾结……   叶楚坐在那里,心绪极重。   她丝毫没有发现陆淮的举动有所异常。   夜色极深,窗外是重重夜幕。   房间里静默至极,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线。   “阿楚。”   陆淮的声音温柔,萦绕着她的耳畔。   叶楚怔了一怔。   但下一秒,他的吻却极为强势地落下来。   陆淮的唇覆上来,舌尖开启她的牙关,一举一动带着极其强烈的侵犯意味。   这时,灼热之感顿时漫上叶楚的喉咙。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是酒。   叶楚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陆淮的手扶在她的脑后,两人双唇紧紧相贴。   他禁锢住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移动半分。   那些酒水尽数落进她口中。   叶楚紧闭双眼,眉头皱起。   酒的味道十分浓郁,她知道那是伏特加。   陆淮的手勾住叶楚的下巴,她仰起了头。   烈酒滑进她的喉咙,被迫灌了下去。   在酒精的刺激下,叶楚的意识变得昏沉。   她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心中浮起疑惑。   陆淮为什么要灌醉自己?   回答她的只有他无穷无尽的吻。   他的吻变得轻柔起来,像是无声的道歉。   叶楚睁开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陆淮的脸,但她的视线却愈发模糊。   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他的抚慰下,她的目光依旧迷离。   她双手扣紧陆淮的肩膀。   试图抓住他。   留下他……   但醉意汹涌而至,叶楚的身子变得沉重起来。   她失却了全身的力气,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在他怀中睡去。   陆淮察觉到她的手松开了,渐渐滑落下他的身体。   他环紧她,她没有意识,她的动作看上去轻飘飘的。   她的身子极软,瘫倒在他怀里。   陆淮看向叶楚,他已经有所准备。   他安插在叶公馆的人会来照顾叶楚,她不胜酒力,明日才会醒来。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上海了。   陆淮将叶楚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他放她躺在床上,动作轻缓,极为温柔。   他望着已经熟睡的她,目光渐深。   许久之后,陆淮起身离开了。   他独自一人走进雨中。   窗外雨势极大,雨水落进幽深的黑夜里。   她躺在那里。   房间四处皆被冷冽的空气包围。   冰冷的雨声入侵,消散了酒味和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再讲一次,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年大吉,一切顺利!   ☆、第247章 第247章   等叶楚睡着后, 陆淮走出了叶公馆。   夜色极深, 黑暗侵袭而至,暗沉笼着他的周身,他的身影笔直挺拔。   陆淮迈着步子,走进了暗色之中。   街角亮起了灯, 昏暗的光线倾泻而下, 照亮了地面。   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 映在地上,深深浅浅。   街角停着一辆汽车,陆淮径直走了过去。   行至车前, 陆淮打开门,坐上车。   车内坐着周副官, 他在这里候着, 准备送陆淮去火车站。   车子发动, 往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幽沉景物飞快掠过, 上海滩沉在了寂静的黑暗中。   陆淮的身形静默,思绪飘散。   此次他要去汉阳,调查董鸿昌和纪曼青的事情。   真相已经慢慢浮出水面, 只要再走近一点,就会发现深藏的秘密。   而此行太过危险,他不会带叶楚前去,他便在叶楚睡着之后,连夜出发。   待到叶楚发觉, 那时他已经离开上海了。   陆淮眼底晦暗不明。   月光安静落下,他的身形一半隐在黯沉里,一半沉在光影里,气质冷冽万分。   车子停了下来,陆淮下了车。   他缓步走进火车站,黑暗沉沉落下,在火车站蔓延。   此次去汉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陆淮已做了易容,也用了假身份。   行至站台,站台上空荡荡的,人影寥寥,声响轻微。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散在空气里,陆淮走上了火车。   漆黑铁轨往前延伸,仿佛望不见尽头。火车发动,轰隆声响起。   火车上安静极了,陆淮坐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夜色悄然逝去,火车向远方疾驰而去,隐没在黑暗之中。   翌日。   抵达汉阳的时候,已是黄昏。   陆淮下了火车,一辆黑色汽车已在外面等待。   陆淮和周副官上了车,车子发动。   陆淮在汉阳有一座宅子,车子停在了宅子门口。   他径直走了进去。   陆淮的手下都知道今日三少要来,他们早就等在门口,准备汇报情况。   陆淮走进书房,看向来人:“董鸿昌附近有可疑的人吗?”   如果纪曼青和董鸿昌有关系,要么她是董鸿昌的外室,要么她是董鸿昌的手下。   陆淮让手下从这两个方面入手,来调查纪曼青。   手下:“我们调查过董鸿昌名下的所有私宅,并没有发觉可疑女子。”   董鸿昌在湖北省有很多私宅,他们隐在宅子周围,发觉那里很少有人出入。   陆淮点头:“继续说。”   看来纪曼青可能不是董鸿昌的外室,但也不排除董鸿昌谨慎,没有把纪曼青安置在宅子里。   陆淮又问:“与董鸿昌接触的女性政府官员,有没有问题?”   董鸿昌是三省督军,督军府在武汉,董鸿昌在政府工作,在工作中难免会碰到那些政府官员。   说不准纪曼青就是通过这样与董鸿昌接触的。   手下摇头:“与他接触的官员中,并没有中年女子。”   与董鸿昌平日谈事的大多是男性官员,他很少与女性官员接触。   况且,三少要他们找的女子,已近中年。   而在政府工作的女性官员中,没有人符合这一要求。   陆淮眉头微皱,忽的问了一句:“董鸿昌经常会去哪些地方?”   如果纪曼青在工作上与董鸿昌没有关系,那么董鸿昌就是在闲暇时间与她见面的。   手下回答:“他常去督军府、政府以及马术俱乐部。”   陆淮敏锐捕捉到一点,开口问道:“马术俱乐部?董鸿昌常去那里吗?”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下点头:“董鸿昌好像喜欢骑马,他闲暇时候,经常会去那里。”   陆淮又问:“你查过马术俱乐部的老板吗?”   若是纪曼青与马术俱乐部有关,那么董鸿昌去那里,就是为了与她见面。   手下:“那老板是个男人。”   陆淮思索了一会,在表面上看来,纪曼青似乎与马术俱乐部无关。   不过,陆淮总觉得马术俱乐部没有那么简单。   陆淮抬眼看去:“之前我给过你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找到了吗?”   纪曼青如果和董鸿昌有勾结,她现在极有可能在武汉。   陆淮让手下去调查,纪曼青现在到底在哪里。   手下:“前几日才追查到她的踪迹。”   那女子行动隐秘,而且身旁似有人在保护她,他们跟踪了许久,才发现她的踪影。   手下忽然想起一事:“那天,董鸿昌去马术俱乐部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同。”   他的姿态没有先前闲适,好像要去做什么事情似的。   董鸿昌离开马术俱乐部后,他们怕暴露行踪,就没有再跟踪。   陆淮:“继续说。”   那日在马术俱乐部,说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下:“董鸿昌离开不久后,那个女人到了马术俱乐部。”   陆淮眼眸一紧:“纪曼青也去了那里?”   那个马术俱乐部果然有问题。   手下点头:“而且那女子认识俱乐部的老板,他们看起来十分熟悉。”   陆淮思绪沉沉,看来马术俱乐部是董鸿昌与纪曼青的联络点,而老板则是接头人。   平日,董鸿昌借着俱乐部的遮掩,私下与纪曼青会面。   手下:“那女人离开后,我们跟了上去,发现了她的住所。”   陆淮开口:“盯着那里。”   纪曼青一定会去见董鸿昌,只要继续紧盯她,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她和董鸿昌已经联手,不晓得他们背后在商议何事。   但陆淮知道,无论如何,他们的目的一定和华东地区相关,来意不善。   手下离开后,陆淮坐在那里,眼底微冷。   纪曼青。   想起她的恶毒行径,陆淮的脸色冰冷至极,比萧瑟寒冬还要凛冽万分。   既然纪曼青再次出现,他们也找到了她的行踪。   这样看来,他有必要去会会她了。   ……   上海。   那晚被陆淮灌醉以后,叶楚睡到了第二天黄昏,她才醒来。   叶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个梦里四处弥漫着烈酒的味道,令人昏昏沉沉。   陆淮就站在她的不远处,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她试图抓住陆淮的手,却发觉自己全身失了力气。   而如潮水那样的酒从房间的各处缝隙中倾泻而入,淹没了整个房间。   烈酒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像是一层透明的束缚。   阻隔着他们两人……   叶楚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些冷冽的空气袭进她的鼻间,清醒了几分。   昨日下过雨,房间里的空气略带潮湿,带着湿冷的气息。   叶楚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但她的头依旧沉得厉害。   她的身子躺在床上,却感觉沉重极了,似乎在被拖着往下坠去。   叶楚起了身,喉咙干渴,仿佛在被什么灼烧一般。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变得清明。   很快,身旁就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二小姐,你醒了?”   叶楚微微皱眉,她认得这个声音。   那个人是先前陆淮安插在叶公馆的白瑛,之前,若是他们有事情,都会让她来传信。   白瑛将一杯水递到了叶楚嘴边,似乎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叶楚喝下水。   温热的水流过喉间,勉强缓解了那种干渴的感觉。   叶楚开了口:“他让你来的?”   白瑛点头:“三少说了,二小姐喝了酒,让我照顾好您。”   叶楚抬眼往窗外看去。   夕阳的余晖落进了房间,竟已是黄昏时分了。   她眯起眼睛,心中思索。   若是陆淮昨晚灌醉她后,立即走了,想必现在他一定已经离开上海了。   今日是周末,明天她必须去学堂。   叶楚知道,他早就算好了时间。   陆淮到底要去做什么?   叶楚看向白瑛:“他去哪里了?”   白瑛摇头:“我不知道,但三少讲过,他很快就会传消息回来。”   叶楚沉默了,她的眉目沉了几分。   白瑛又补充了一句:“三少让二小姐不要担心。”   叶楚的嘴唇抿紧,攒住手。   陆淮走得这样急,又设计让她昏迷,不想带她过去……   叶楚只能确定一点,那是一件要紧又危险的事情。   至于他的不告而别。   经过了一个晚上,她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反倒是叹了一口气。   叶楚没有法子,只能留在上海等消息了。   ……   第二天,叶楚的头已经不疼了。   她去了一趟学堂。   学堂里有两件确切的事情。   一是她要随同学老师去北平参加一场学术会议,二是法国耶稣会想将信礼中学改成教会学校的事情目前还在进行商讨。   前阵子,叶楚一直在准备学术会议的事情。   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他们后天就会离开上海。   而法国耶稣会的事情,由公董局行政委员会的华人委员莫清寒负责。   这些天,叶楚没有在学堂见过他。   据说莫清寒离开了上海,去外面出了公差,因此教会学校的事暂时耽搁下来。   信礼中学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下午,昏黄的天幕底下,夕阳的光逐渐散去。   学堂放了学,叶楚坐在叶公馆的车上。   她的手中拿着一张火车票,微弱的光映亮了上面的字。   从上海到北平,出发时间是后天中午。   叶楚收起火车票,看向窗外,目光沉沉。   只是不晓得在出发前,陆淮会不会传消息过来。   黑色的汽车停了下来,叶楚收起了思绪。   她敛起神色后,下了车,她的面容丝毫不显,走进了叶公馆。   夜幕降临。   叶公馆笼罩在浓郁夜色之下,寂静得厉害。   叶楚坐在房内,身形沉默。   这时,敲门声响起:“二小姐。”   叶楚认出这是白瑛的声音:“进来。”   房门打开,白瑛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白瑛把信递给叶楚,轻声道:“二小姐,这是三少给你的信。”   叶楚望了过去,眼眸微动。   她嗯了一声,接过信,放在了桌上。   白瑛离开,房门被合上。   叶楚拆了信封,视线落在信上。叶楚垂着头,认真地看着。   灯光落下,照亮了纸张。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汉阳……”   叶楚握住信的手,微紧了几分,她的视线继续下移。   陆淮提到,他去汉阳调查董鸿昌和纪曼青的事情。   信的最后一句是,他会早日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把信搁在桌上,叶楚收回了视线。   夜色寂静,叶楚思绪沉沉。   她明白了陆淮不带她去汉阳的原因。   纪曼青与董鸿昌有勾结,所以若是去找纪曼青,她的身边一定有董鸿昌的人。   上次纪曼青与戴衡在南国酒家见面,戴衡被抓,纪曼青却逃脱了。   她的手下会拼死护她,说明她的身份极为重要。   纪曼青行为隐蔽,做事极为小心,她和陆淮两人去调查此事,容易打草惊蛇。   叶楚继续思索,几年前,纪曼青对阿玖做了那样的事情,心思极为狠毒。   此人心狠手辣,陆淮定是不想自己与她接触。   况且,纪曼青找戴衡诱苏明哲吸大烟,是要对苏家寻仇。   虽然不知她和苏家之间,到底有何瓜葛,但她的来意十分恶毒。   他们更是无法知道,她对叶家是何想法。   陆淮定是担忧,如果纪曼青见到了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方方面面陆淮都考虑到了,所以他才不告而别,待她发觉后,他已经在汉阳了。   叶楚的心逐渐沉静了下来。   他身在汉阳,而她很快就要离开上海,前往北平。   此行虽艰险,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叶楚略一伸手,拿起桌旁的打火机。   她轻轻一按,火光倏地亮起。   信被移到了火光之上。   火苗漫上素白纸张,也燃烧着她的思念。   微小的光跳跃着。   投进了极深极静的黑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8章 第248章   上海火车站。   站台上站着一些信礼中学的学生, 他们正在等待去北平的火车。   汽笛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皆转过头, 顺着铁轨的方向望去。   铁轨的尽头,火车笼在白雾中,影影绰绰。   他们瞧见,一列火车正朝他们驶了过来。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 蒸汽袅袅, 散在空气中。   过了一会, 火车缓缓停下,靠在站台旁。   趁着火车还未到的时候,老师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 确保万无一失。   确认好同学的人数后,大家陆陆续续上了车。   信礼中学的学生全都住在同一列的车厢内。   叶楚提着行李, 走进其中一间卧铺车厢。   每间卧铺车厢住一个学生, 老师则住在车厢的两头。   等到叶楚上车时, 暗卫也随之混进了人群之中。   叶楚拉开车厢的门,走了进去, 老师让学生们留在车厢里休息,若是要离开车厢,要提前告知。   叶楚将行李放好, 就留在了车厢里。   她坐在车窗旁边,翻开了一些学术会议上准备的资料。   她的心绪沉重,视线游离,始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纸张上。   陆淮去了汉阳,还没有回来。   而叶楚因为学堂的事情, 必须动身去北平。   她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如何,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火车很快就往前开了,车厢先是一阵摇晃,随后恢复了正常。   叶楚独自一人待在车厢内,此时四下忽的安静了下来,她只能见到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   时间流逝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入夜之后,整列车厢沉在安静的黑暗之中。   叶楚靠在窗边,火车正经过一条隧道。   车厢陷入彻底的黑暗,连月光都被遮挡住了。   耳畔只剩下火车的轰隆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   津州火车站。   夜色弥漫,天光一点点沉下去。   火车站内还亮着灯,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此时,临近火车靠站的时间,火车站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南来北往的旅客提着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也混在其中。   他眼底阴冷万分,周身的气质寒冷至极,令人不敢靠近。   此人正是莫清寒。   他处理好事情后,准备动身回上海。   莫清寒先前是来出公差的,现在,他在津州站转乘。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随着人群走进车站。   莫清寒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放松,但是他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身处在人多嘈杂的地方,莫清寒总是格外警惕。   一走进大厅,莫清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莫清寒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而且不止一个。   空气紧绷,黑夜漫长,气氛看似平和,却泛着阵阵寒气。   莫清寒故作不知,走到大厅空闲的位置坐下。   他假借看手表的动作,不经意地观察着跟踪他的那些人。   那些人瞧见莫清寒进了火车站,也全都跟了进来。   他们发现莫清寒坐下后,各自分散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极为默契。   但其实是将莫清寒四处能逃离的地方彻底包围。   那些人伪装成旅客,提着行李坐在座位上,等待火车到站。   而他们的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莫清寒的身上,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莫清寒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动机。   此时,莫清寒没有做任何伪装,以真实的面容出现在这里。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想他应该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他们极有可能是法租界那帮人派来的。   自从他成为了公董局的华人委员后,法租界中有许多人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很多人都想要得到这个位置,没想到竟被他半路截走。   为了防止他站稳脚跟,在法租界占得一席之地。他们费尽心思,动作不断,想要拉他下台。   莫清寒始终留心着那些人的举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如今,他刚好出完公差,准备回去上海,现在正好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可惜他们不能如愿了。   莫清寒冷笑了一下,神情淡漠。   他站起身来,走到售票处。   莫清寒站起来的时候,跟踪他的那些人全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生怕他有所异动。   莫清寒走近后,卖票的人开口询问:“请问,你要买去哪里的票?”   沉默片刻后,莫清寒的声音落下:“北平。”   莫清寒买完票后,就走去了站台。   他留意到身后那些人的动静,他们发现自己离开大厅后,也立即跟了上来。   莫清寒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步子不停,径直往前走去。   他走到站台上,不经意地侧头,望着火车来的方向。   跟踪莫清寒的那些人也同样分散在他的四周,将他包围起来,伺机而动。   莫清寒察觉到背后的视线,目光始终落于远处,根本不曾回头。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声长鸣,火车从黑暗中驶来。   在站台等待的那群乘客有了动作,这里变得拥挤起来,他们朝停下的火车靠拢。   莫清寒一面留心着那些人的动静,一面起步走进了车厢内。   随着人潮的涌入,原本安静的车厢立即混乱起来,人声渐起。   现在大家都急着上车,自然毫无秩序。   莫清寒趁机混在旅客之中,试图甩开跟踪他的人。   走道拥挤万分,莫清寒却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遮掩着他的身形。   耳边嘈杂声不断,莫清寒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下一秒,莫清寒的视线突然定住。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定格了几秒。   随即,莫清寒忽的笑了,底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这时,叶楚恰好从餐车回来,她用完晚餐后,准备回到她的卧铺车厢中。   叶楚刚将车厢的门拉开时,她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力量。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即被人推进了车厢里。   叶楚察觉到背后的动静,那个人也一同跟了进来。   车厢的门瞬间合上。   里面并未开灯,当门彻底关上时,这里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走道上的喧闹全被隔绝在外,隐约有声音传入门内。   此时,四下沉寂异常,叶楚下意识皱紧了眉。   危险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后,阴冷彻骨。   叶楚的动作很快,在那人合上门的那一刻,她立即后退,远离那人。   寂静黑暗中,忽的落下一声轻笑。   那人注意到了叶楚的行为十分抵触。   叶楚不清楚来人是谁,她也不会开口询问。   车厢里,窗子虽然开了一条缝,但窗帘却紧闭着。   此时,车厢内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清那人的身影。   叶楚回想起车厢内的摆设,她想起里面有一把凳子,放在床铺边上。   思及此,叶楚又后退了一步,空气中忽的响起轻微的摩擦声。   声音落下,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瞬间恢复了寂静。   她的小腿似乎碰触到了凳子。   那把凳子的尖角处此刻正抵着她的腿部。   叶楚正想着要如何应对,那人忽然有了动作,向叶楚靠近。   叶楚捏紧了拳头,全身呈防御姿态,警惕万分。   她不知道来人的用意,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下一秒,那人率先出了手。   他的拳头擦过叶楚的耳边,叶楚险些躲闪不及。   叶楚趁着避开的动作,身子半弯,抓起身旁的凳子,用力砸向那人的膝盖。   那人似乎猜出了叶楚的意图,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叶楚的攻击。   凳子砸在地面上,随即滑走,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人不紧不慢,又立即主动上前。   那人出手狠厉,毫不留情。   他仿佛能察觉到叶楚所在的位置,准确无误地攻击。   他招招下狠手,每回都试图打向叶楚的要害。   叶楚勉强避开,气息微微急促,但她始终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不愿让自己落于下风。   叶楚摸不清那人的性子,若是他想来杀自己,那么他直接下手便是。   虽说叶楚能够应对,但要是那人拼尽全力,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那人仿佛只想试探她的深浅,却并未伤害她。   叶楚心中明白,她必须要速战速决,不然她的体力会逐渐消耗。   那人的攻击密集,叶楚找不到空隙。   过了一会,叶楚找准了机会。   叶楚的手伸向腰侧,拿出身上的枪,确认那人的位置,将枪对准了他。   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察觉到叶楚的心思后,他也立即掏出了枪。   两人同时举枪,枪口抵上了对方的要害。   叶楚拿枪指着那人的心口,而那人的枪口正对着叶楚的脑袋。   包厢里的声音瞬间歇了,空气立即凝结,冰冷上了几分。   两人的动作都停了。   下一秒,窗帘忽的被风吹起,窗帘掀起了一角。   外头的月光倾斜而入,包厢内倏地亮起。   随后,浮动的窗帘落下,又重新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尽管光线细微,叶楚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叶楚难掩震惊,眼底闪过一丝暗沉。   而她手上的枪却拿得更稳了。   他的五官冷硬,面容冷漠,竟是莫清寒。   叶楚眯起眼睛:“是你。”   方才在打斗的过程中,她并未看到他的脸。   更何况,他们两人前世不曾有过较量,她对他的身手不甚清楚。   莫清寒没有开口,他倒是无话可讲。   车窗外面的风小了些,窗帘安静地合在窗边,光线消失。   在黑暗的车厢里,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两个人的手中紧握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对方说错了一句话,下一秒,子弹就会射出。   叶楚冷笑:“你为何会在这列火车上?”   离开上海前,她已调查过,这一列从上海开往北平的火车,莫清寒并不在乘客名单上。   她沉思,方才火车在津州站停下,有很多乘客上来,想必他是在那时趁乱上车的。   莫清寒的枪仍旧抵着叶楚的脑袋。   他清楚地知道,那群杀手的目标是他。   尽管不知幕后黑手的身份,但他们来意不善,极为凶狠。   莫清寒细想一番,那些人很快就会追过来了,若是他说谎,一定会在此耗费更多的时间。   他的视线扫过叶楚的五官,她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怀疑。   莫清寒开了口:“有人在追杀我。”   叶楚的声线极冷:“是吗?”   莫清寒看向叶楚的眼睛,她的眼底冰冷,仿佛丝毫没有相信他的话。   他们先前已经交手好几次,无论是他以容沐身份靠近叶家,还是上海大规模中毒案件……   两个人之间绝对不会有一丝信任可言。   莫清寒:“这次,我没有骗你。”   他低哑的声音响起,在寂静黑夜里,显得愈发森冷。   莫清寒怔了一下,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果真可笑。   分明知道这个计划极不可行,他竟然试图让叶楚相信自己。   莫清寒很快开口:“我有脱身的办法,看你是否愿意配合。”   叶楚察觉到那把枪紧了一点,他在提醒着她,子弹早已上膛。   叶楚目光一沉:“你认为我们两人能合作?”   她的视线紧盯着莫清寒,她似乎在思索他话中真假。   叶楚毫不松口,紧接着,抵住莫清寒心口的枪又往前凑近几分。   这时,车厢走道上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莫清寒和叶楚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有人来了,但并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此刻,两个人的动作更为警惕,目光依旧直视对方,手中的枪也没有松懈。   叶楚知道,来人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就是陆淮的暗卫发觉了不对,此刻已经赶了过来。   或者莫清寒并没有撒谎,那群杀手现在正在各节车厢搜寻他的踪迹,他们的目的是置他于死地。   很快,脚步声已经到这节卧铺车厢的门口了,那些人停了下来。   空气凝滞,仿佛紧绷着一根弦。   下一秒,敲门声立即响了起来,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静。   敲门声十分急促,外面的人似乎要努力确认车厢里的动静。   莫清寒的声音不重:“看来你并不想合作。”   他已经做过尝试,试图取得叶楚的信任,还有威胁她。但是,两种办法都不奏效。   他们两人还是僵持在这里,如果他不离开,就会在火车上引发更大的骚乱。   莫清寒能脱身,但他不能破坏原有的计划。他在公董局任职期间,不能让旁人对他起疑。   叶楚目光冷寂:“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抓走你。”   她的声线落在静默的空气中,好似霜雪。   她知道,无论来的人是何身份,他们的目标都不是自己。   而莫清寒分明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莫清寒冷笑一声:“大不了就同归于尽罢。”   他的视线落在了身侧的窗户上。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能够在不惊扰火车上其他人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全身而退。   深沉的夜色下,车厢里的空气冷冽极了。   ……   另一头,两批人马同时赶到。   陆淮的暗卫混在两头的车厢中,他们看见一个男人进了叶楚的车厢,立即赶了过来。   但由于那些乘客刚上车,这里极其混乱,他们的动作较平时慢了。   追踪莫清寒的杀手一路跟着他过来,却发觉他们在嘈杂的车厢中跟丢了他的身影。   但是他消失的方向是一列卧铺车厢。   两批人跑进了这列车厢中,陆淮的人径直走向叶楚的那间车厢,那群杀手跟进来。   敲响了那间车厢的门。   但车厢里却没有人出声。   当他们打开门的时候,有一阵风猛地从里面袭了过来。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涌进,而整间车厢已经空无一人。   空空荡荡的寂静中。   只剩下一地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似乎都知道作者的性子,只要他们一离开上海就要搞事哈哈哈。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49章 第249章   汉阳。   中午时分, 阳光晴好, 微风吹了过来,透着一些暖意,温煦极了。   一座宅子伫立在小巷尽头,格外沉默。   这时, 门被打开,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旗袍, 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她保养得极好,但能看得出她的面容已不再年轻。   此人正是纪曼青。   纪曼青迈着步子,往街道上走去。   另一头, 小巷的一角站着一个人。   小巷幽深寂静,风吹起那人的衣角, 微微晃动。   他穿着长袍马褂, 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宽边沿帽。   帽檐压得很低, 他的视线落在宅子那里,沉默地注视着。   纪曼青走出宅子, 那人眼眸微闪,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是陆淮的暗卫,奉命来追查纪曼青。   他跟在纪曼青后面, 一面观察她的动静,一面注视着后面,提防纪曼青的人发现他的踪迹。   越往外走,离街道越近,周围的声响高了起来。   中午时分, 大街上喧闹极了。   他的身形隐在人群中,涌动的人群以及喧嚣的人声,极好地遮掩了他的身形。   纪曼青没有发觉有人在跟踪她,她脚步不停,径直往前走去。   行至一间麻将馆,纪曼青停下了脚步。然后,她抬脚走了进去。   暗卫目光一紧,扫了周围一圈。   麻将馆对面是一家馄饨摊,他朝那里走去。   暗卫挑选一个座位坐下,恰好可以看清麻将馆门口的情形。   他抬头看向馄饨摊的老板:“一碗馄饨。”   老板应声离去。   暗卫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麻将馆门口,麻将馆大门敞开,纪曼青正站在那里。   她正在与一个人讲话。   暗卫凝神看去,看那人的服饰,似乎是麻将馆的小厮。   纪曼青说着话,小厮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时,老板把馄饨端了上来,放在桌上。   浅白的雾气上升,暖意袭来,模糊了些许视线。   暗卫看着麻将馆,纪曼青似是说完话了,她转身走出了麻将馆。   为了谨慎起见,暗卫转头,收回了视线。他拿出银钱,递给老板。   待纪曼青离开后,暗卫起身离开。   走进麻将馆,暗卫扫了一眼,找到那位小厮,他走了过去。   暗卫开口:“方才那位进来和你说话的是哪位太太?”   小厮正在低头做事,听见声音,他抬眼看了过去。   小厮随口说了一句:“那是董太太。”   随即,他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情。   暗卫问道:“董太太说了什么?”   小厮动作一滞,放下手上的东西,又看了过去。   他的视线打量着暗卫,目光渐渐狐疑起来。   小厮:“你看上去有些眼生,不是汉阳人?”   他在这里工作以来,没见过这人,而且这人为何要打探董太太的事情?   暗卫神色平静:“我一直住在汉阳,只不过不常来这里罢了。”   小厮仍带着警惕:“客人的隐私,我们向来保密。”   言下之意,让他不必再问了。   暗卫拿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开口:“一件小事而已,说说也无妨。”   小厮目光落在桌上,眸色深了几分。   他伸出手,拿起大洋,握在手心,语气稍许缓和:“董太太约了人。”   “今晚八点和一些太太们约在这里打麻将。”   暗卫又问道:“董太太常来这里吗?”   小厮点头:“董太太和那些太太们的关系不错。”   她们经常约在这里打麻将,是这里的常客。   暗卫又给了他一块大洋:“我不希望这件事情有其他人知道。”   小厮的眼睛愈发亮了几分:“我一定守口如瓶。”   暗卫离开麻将馆,往外走去,在一间酒馆前停下。   走进酒馆,里头声音嘈杂,空气中漫着酒味。   暗卫往一个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与外头相比,要寂静许多,喧嚣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推开门,他望了过去,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垂着头,视线落在桌上,眼神晦暗不明。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他的面容却愈加清晰。   日光照入,晦暗渐散,房子里透出了一些光,光线逐渐明亮。   温煦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面容冷峻,气质冷冽至极。   暗卫走上前,低声道:“三少。”   陆淮抬头看他:“有消息了?”   他一直让手下监视纪曼青,一有动静,立即向他汇报。   暗卫点头:“是。”   暗卫继续说道:“纪曼青去了一趟麻将馆。”   陆淮的手指摩挲着酒杯,一下又一下,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是吗?”   纪曼青从前在纪家的公司工作,经她接手的单子,业绩都十分好看。   但她这个人,思想有些激进。换句话说,她有能力,但却并无善心。   纪曼青的业余活动并不多。   没想到,离开上海的这段日子,她连麻将都学会了。   暗卫:“麻将馆中的一个小厮和纪曼青有过对话。”   陆淮沉声道:“那人怎么说?”   暗卫:“纪曼青晚上八点在麻将馆订了位子。”   陆淮眸色渐暗:“这样看来,她今晚不在家。”   纪曼青宅子的周围有董鸿昌的人,他们一直在保护着她。   纪曼青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先把这些人控制了,待纪曼青回来时,宅子已换了人。   他的手下埋伏在里面,而纪曼青丝毫不会察觉到。   暗卫:“按小厮的话来讲,纪曼青和一群太太有约。”   陆淮缓缓开口:“那么,今晚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今晚时机正好,他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暗卫:“是,三少。”   ……   汉阳的一间高级公寓。   纪曼青穿戴好衣物后,准备出门。   纪曼青起身出了房门,下了楼。   家中的丫鬟一见纪曼青下来,立即迎了上去,叫了一声:“太太。”   今晚,纪曼青穿着一身孔雀蓝的织锦旗袍,外头罩着件墨绿色的大衣。   她伸手理了理头发,将落下来的发梢别在耳后。   手臂轻轻一抬,袖子微微滑落了半截,露出了手腕上的银镶红玛瑙手链。   艳红色的玛瑙衬着她的肌肤更是赛白如雪。   丫鬟的眼睛直直望着,微微恍了神。   下一秒,丫鬟开口赞道:“太太真好看。”   纪曼青笑了笑,踱步走向门口:“什么时辰了。”   丫鬟回答:“还差些时间就到八点了。”   纪曼青点了点头,走出了公寓。   如今天色渐暗,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纪曼青出去的时候,天空竟落下了霏霏的春雨。   虽然细小,却不容忽视。   若是她直接出去,身上必定会沾染上雨水。   纪曼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烦闷。   丫鬟见状,赶紧从房中拿来了一把伞。   她将伞打开,撑在纪曼青头上,全然挡住落下的小雨。   纪曼青这才走向了车子旁。   尽管丫鬟将大部分的伞都遮在纪曼青身上,但是她的衣服仍旧沾湿了一些。   等纪曼青坐进车子时,丫鬟才收起了伞。   车门合上,车子朝着麻将馆的方向驶去。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了下来。   纪曼青下了车,走进了麻将馆。   纪曼青一进去的时候,麻将馆的小厮忍不住抬眼看去,多看了她几眼。   今天下午,这个女人曾来过这里,定了个座位。   不曾想,她刚离开,就有人进了麻将馆,来问自己她的行踪。   他也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暗地里摇头,无论事实如何,这些人的事情也完全同他无关。   况且他收了别人的钱财,自然会守口如瓶。   小厮面色如常,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恭敬地叫了声:“董太太。”   小厮领着纪曼青到了包厢,替她打开了门。   纪曼青刚进包厢,就和孙太太迎面碰上。   包厢里还坐着其他的太太,她们似乎提前到了。   那些太太们进了房间后,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旗袍。   她们身上的旗袍各不相同,不过皆是定制的,精致合身。   每个太太的身材保持得极好,她们每日闲的无事,就过来打打麻将。   孙太太一见到纪曼青,就露出了笑容:“董太太,你来了?”   孙太太同其他的太太一样,先是扫了一眼纪曼青身上的衣服。   随后将视线落在纪曼青的脸上。   她心中暗自想着,这位董太太是上海人,讲的话极为动听。   至于董先生,董太太的先生,她们也都是见过的。   其余的消息,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这些太太们并不知道,其实那是董鸿昌做了易容后,陪纪曼青见了她们一面。   王太太正脱下大衣,跟着搭腔:“董先生在北平工作,他这阵子回来过没有?”   纪曼青笑了笑:“前些天我不是去了趟上海吗?就是去见我先生的。”   她面色不显,但大衣里的那只手攥紧了几分。   涂着蔻丹的指甲紧紧抵着她的手心,差点变了形。   纪曼青没有说实话,当时她去上海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替董鸿昌办事。   为了搞垮苏明哲,她见了戴衡一面,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没想到,那时候她竟落于如此狼狈的境地。   都怪戴衡不够谨慎,有人在跟踪他都不晓得,她只能跳窗逃离。   纪曼青眸色一深,她很快就敛下了自己的情绪。   借着脱大衣的动作,她握紧的拳头一松,瞬间恢复了正常。   纪曼青的大衣敞开,露出了里头的旗袍:“这是在永安百货买的。”   纪曼青转移了话题,不再继续。   孙太太瞧见,夸了一句:“董太太的品味向来好。”   纪曼青微微一笑,唇角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弧度,笑容得体。   六年前,纪曼青因为一己私欲,做出不轨之事,激怒了陆家,被迫离开了上海。   她虽留下了性命,但却不能回家。   她几经兜转,来到了汉阳,遇见了三省督军董鸿昌。   纪曼青本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军校的时候,成绩优异,能力出众。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目标之后,就会全力以赴。   纪曼青努力成为董鸿昌身边最信任的人。   她心中清楚,对于董鸿昌来说,自己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其实他们两人也在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她被赶出上海后,无法再在上海立足。   但是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无论过程如何,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纪曼青借助董鸿昌之力,逐渐靠近上海,趁机报复。   到了后来,纪曼青想要的是更多的东西,但董鸿昌却故作不明白。   即便她将他的儿子董越弄出武汉,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以为董越的失踪是个意外,但其实此事正是纪曼青所为。   现下董鸿昌虽对她好,却连个正式的身份也不给她。   面对往来的这些太太们,纪曼青只能遮遮掩掩,这么蒙混过去。   之后,最后一位太太也到了。   人都齐了,这群太太们坐在麻将桌旁。   她们一边打牌,一边讲着话,没有停下过。   孙太太面带笑意:“王太太,你的玉镯真好看。”   纪曼青瞥了一眼,也同样搭话道:“这料子极好。”   王太太一笑:“从北平带回来的。”   纪曼青面上虽带着笑,但心中难免冷哼一声。   她眸底沉沉,脸上不显露半分。   这些人虚伪至极,若不是她需要一个伪装的身份,才不会同这群人往来。   先前纪家在上海是有名的富商,她是纪家的五小姐,自是备受宠爱。   而如今物是人非,所有事情都变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纪五小姐了。   纪曼青的记忆渐深,回想到更遥远的事。   当年,陆宗霆大婚后,纪曼青拒绝了旁人求婚,后来又宣称终身不嫁,是为了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却没料到……   想到这里,纪曼青的手一抖,一个牌落了出去。   牌脱手而出,砸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现场皆是静了静。   王太太怔了一下:“董太太,怎么了?”   其他太太也看向纪曼青。   纪曼青十分镇定地拿起牌:“天冷了,手有些不太利索。”   她面色如常,立即遮掩了过去。   太太们看见纪曼青的反应,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将视线收回,重新开始打起牌来。   待到纪曼青离开麻将馆的时候,夜色已深。   此时,小雨已经歇了,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光滑得很。   纪曼青披上了大衣,走出了麻将馆。   那些太太自家的车都停在外头,于是她们在麻将馆的门口道了别,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纪曼青同她们笑着,一一说了再见。   等到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后,纪曼青坐进了车子。   待车门合上,纪曼青瞬间收起了笑意,眼底冰冷一片。   纪曼青闭上眼睛,头靠在座椅上,不发一言。   车内气氛沉闷,寂静万分。   司机瞧见纪曼青的模样,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   他安静地启动了车子,沉默着朝公寓的方向驶去。   ……   夜色渐深,汽车在宅子前停下,纪曼青下了车。   天刚落过雨,地面有些潮湿。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漫上冷意,温度低了很多。   雾气微凉,在漆黑的夜里浮浮沉沉。雾水覆在衣角,带着些许寒意。   纪曼青缓步往前走着。   纪曼青宅子对面是一件公寓,那里已经闲置,空空荡荡。   寂静的房间里,窗帘低垂,遮掩了光线,黑暗沉沉覆盖着房间。   这时,紧闭的窗帘被掀起一角,月光倾泻而入,幽暗光线散了几分。   陆淮站在窗口,凝神看着,神色平静。   从这里可以看见对面宅子的情况,清楚明了。   厚重的窗帘掩盖了房间,外头并不会知晓,这里其实有人。   空气静谧无声,陆淮的视线落在前方,眼底掠过冷意。   待看到纪曼青走进宅子,陆淮眼底浮起一丝冷笑。   猎物上钩了。   行至宅子前,纪曼青推开门,走了进去。   黑暗侵袭而至,重重压来。   宅子里格外寂静,这种安静沉寂万分,笼罩着整个宅子。   纪曼青往前走着,没有发觉异常。   大厅里亮着灯光,灯光有些微弱,落在地面上,仿佛也要被黑暗吞噬了。   纪曼青倏地停了下来,她的脚下是暗沉光影。   她觉得有些奇怪,平日她刚回宅子,下人们会出来帮她提些东西。   为何今日没人出来,宅子里这样安静?   纪曼青心里微微起疑,她唤了一声:“陈妈。”   声音落在寂静空气中,就像一阵极远的风。   光线愈加黯淡,月光仿佛也变得冰冷,映在地面上,影影绰绰。   这时,陈妈走了出来,低声道:“太太。”   纪曼青看了过去。   陈妈的手垂在身侧,她神色如常,眼底却隐着一丝慌乱。   纪曼青察觉到陈妈的举止有些异样,她心中警铃大作,手立即伸向腰侧,正要拔枪。   这时,似有很多人走了过来,安静空气中响起了脚步声,清晰极了。   纪曼青的不安感愈加浓烈,她动作一滞,抬眼看去。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后,她脸色变了变。   不知何时,她已被一群执枪的人包围,他们面无表情地拿枪指着她。   深沉夜色中,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空气沉闷极了。   黑漆漆的枪口透着威胁之意。   领头那人声音落下,砸进了沉滞的空气中,冰冷万分。   “纪小姐,我们三少请你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0章 第250章   暗卫将纪曼青带到了对面的那间公寓中。   那间公寓空置已久, 无人居住, 陆淮命人将其买了下来。   纪曼青绝不会知道,陆淮竟会在那里等她。   公寓的门打开,纪曼青被人推了进去。   陆淮站在大厅的中央,他听到门口的动静, 转过身来。   陆淮的目光沉沉, 直直落在纪曼青的身上。   纪曼青一见到陆淮, 心神一凛,身子忽的僵住。   她自然认出了陆淮的模样。   虽然她已经离开上海多年,但她始终忘不掉陆淮的眼神。   陆淮望着她的时候, 神色漠然,冰冷至极。   当年, 纪曼青气不过陆宗霆娶了陆淮的母亲, 心中怨恨。   她故意买通下人, 对陆淮妹妹阿玖下手。   那时,陆淮年岁不大, 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气势凌人。   如今,纪曼青再一次和陆淮正面对上。   陆淮的气质冰冷,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纪曼青身侧的拳头握紧,嘴唇紧紧抿着。   现在,她被陆淮的守卫推进房中,模样狼狈。   在那个人的儿子面前出丑。   这是纪曼青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纪曼青努力强装镇定,开了口:“陆淮。”   纪曼青的声音难掩紧张, 声线微微颤抖着。   陆淮眼神冰冷,声音带着嘲讽之意:“纪五小姐。”   纪曼青早就不算是纪家的人了,陆淮刻意提到,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纪曼青咬牙,不敢辩驳一句。   她明白陆淮此话的意思,他是在讽刺她终身未嫁。   纪曼青说:“你母亲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陆淮就冷笑了一声:“那你敢说阿玖的事情也同你无关吗?”   纪曼青不敢继续开口,阿玖的悲剧全由她一手造成。   她无力辩驳,却也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纪曼青紧咬着唇,怕泄露半分情绪。   她当然听过陆淮的名声,行事果断,不留情面。   若是让陆淮再次想起她先前的所作所为……   陆淮看清纪曼青的神色,知道她的性子,他的面容森冷了几分。   陆淮声音落下:“你违反了和陆家的规定。”   纪曼青立即抬头看向陆淮:“你们让我不准回到上海,我不是照做了吗?”   纪曼青很快就否认了此事。   去上海的那几次,她都隐藏得极好,不可能会被陆淮发现。   而且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陆淮也不会一直派人监视着她。   陆淮清楚纪曼青本来就不可能承认。   他看着纪曼青,目光极冷:“我在上海见过你。”   纪曼青一惊,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什么时候?”   陆淮瞥了她一眼:“南国酒家,和戴衡见面的人是你吧?”   陆淮的声音犹如闷雷,砸在纪曼青的心上。   听见陆淮的问话,纪曼青没有开口。   但她的身体微微一僵,透露了她的情绪。   纪曼青下意识避开了陆淮的眼神,这时,她才知道那时追踪戴衡的人竟是受陆淮指使。   她细想一番,戴衡同陆淮好似并无利益牵扯,更不会成为被注意的对象。   如果陆淮盯上戴衡,说不定是和苏明哲有关。   避免陆淮又起疑心,纪曼青转移了话题。   纪曼青敛下了自己的情绪:“陆淮,你来汉阳做什么?”   戴衡一事是董鸿昌指使她做的,她不知道董鸿昌和苏家的纠葛。   她只晓得董鸿昌要对苏家下手,其余的事情,她并没有听董鸿昌提起过。   按照董鸿昌的身份,他不应该出现在上海,所以将此事派给她去完成。   纪曼青并不想让陆淮发现她和董鸿昌有关系。   董鸿昌和陆宗霆结恨已久,若是让陆淮知道董鸿昌和她的关系,陆淮定不会放过她。   纪曼青不想在此丧命。   陆淮没有回答,反倒问纪曼青:“你觉得我为什么来汉阳?”   纪曼青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你想问什么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陆淮问:“你为何要设计陷害苏明哲?”   纪曼青避而不答:“这是我的事情。”   陆淮的眸色渐深,他拔出枪来。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纪曼青的眉心。   陆淮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只要纪曼青不配合,他就会立即扣动扳机。   虽说陆宗霆答应过留她一命,但纪曼青知道陆淮的性子。   即便她在汉阳死了,陆淮稍作掩饰,就能将全部事实掩盖下来。   随着她生命的流逝,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埋葬在这间公寓中。   再也无人得知。   陆淮声线沉沉,暗含警告:“你再说一遍。”   纪曼青不可能违抗陆淮的意思,只能松了口:“我和苏家有仇,我只能说这么多。”   陆淮当然知道纪曼青说的是谎话。   他忽的冷笑一声,声音落进寂静的空气之中。   陆淮:“你故意找戴衡帮你做事,是何用意?”   纪曼青不答。   陆淮又继续开口说:“你知道戴衡是戴士南远亲,想将此事推到戴士南头上。”   听到这里,纪曼青立即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体也舒缓了下来。   陆淮注意纪曼青的反应,他刻意说出这句话,是想让纪曼青觉得,他并未对她和董鸿昌的事起疑心。   按照现在的情形,纪曼青的确相信了。   纪曼青心下一松,顺着陆淮的话往下讲:“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来汉阳质问我?”   陆淮眸底冰冷:“你躲得这样远,找你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他完全没有提到董鸿昌,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陆淮开口:“陆家和纪家有过规定,你不准来上海,我们会留你一条性命。”   “纪曼青,你不准动苏家人。”   纪曼青陷入沉默。   寒冷的夜风吹进了这里,空气僵滞住。   陆淮的声音低沉,却如同寒风,冷得彻骨。   “我不杀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对准纪曼青的枪口移开了,陆淮放下了枪。   纪曼青的心一松。   她知道,自己必须应下陆淮的要求,不然他绝不会放过她。   她清楚陆淮的行事作风,陆淮说到做到,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纪曼青再三保证,陆淮放她离开了。   她的步子凌乱,立即走出了房间,不愿再久留。   陆淮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很快就会传进董鸿昌的耳朵。   陆淮通过纪曼青之口,给董鸿昌传递信息。   即便戴士南的远亲牵扯进了苏家的事情中,他们却没有对他起疑。   陆淮要让董鸿昌认为,他们极为信任那个假的戴士南。   如此一来,董鸿昌会觉得陆宗霆丝毫不知现下在南京的那个替身是假的。   这样,他们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   一列从上海到北平的火车上。   夜色幽暗至极,轰隆声落在寂静春夜,火车驶向前方。   叶楚的暗卫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立即赶到叶楚的车厢,把门拉开,走进了车厢。   这时,脚步声纷沓而至,安静的走道上有声响传来,追杀莫清寒的杀手到了,他们也进了车厢。   车厢门被拉开,暗色倏地涌了上来。   大家望了过去,车厢内空空荡荡的,清净得厉害,空无一人。   椅子倒在地上,似发生过打斗痕迹。   厚重的窗帘低垂,里头没有开灯,光线极为昏暗,寂寥月色被挡在了外头。   暗卫眉头一皱,几个人大步上前,掀起了窗帘。   窗帘被掀起一道缝隙,幽静月光落了进来,   车窗外是深冷夜色,只有漆黑的树影微微晃动。   外头也没有人。   暗卫松了手,窗帘垂下,光线再次黯淡了下来,四下陷入昏暗之中。   暗卫要找的是车厢里的叶楚。   杀手的目标是公董局华人委员莫清寒。   车厢内没有人,他们要找的人都不在这里。   不知何时,空气沉沉压了下来,压抑极了。   两批人马几乎同时拿起枪,瞄准了对面的人。   乌黑的枪口齐齐指着对方,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   左边站着叶楚的暗卫,他们执枪看着对面的人,神色极为漠然。   右边则是追杀莫清寒的人,他们同样拿枪指着对方,透着强烈的威胁意味。   双方沉默对峙,紧张的空气缓缓蔓延开来。   这时,一个暗卫站出来,打破了沉滞的寂静:“你们为何来到这里?”   声音响起,落在车厢里。   暗卫负责保护叶楚的安全,当他们赶到车厢时,叶楚已失了踪影。   暗卫心存警惕,对面这批人为何也来到了这节车厢,莫非叶楚的失踪与这些人有关?   杀手隐瞒了部分真相,其中一个人开口道:“方才有个男人进了这节车厢,我们在找他。”   他们奉命取莫清寒的性命,一路跟着莫清寒,然后上了火车。   他们发觉莫清寒进了这节车厢,便追了过来,没想到会在车厢里遇上了这批人。   不晓得这批人有什么目的?   暗卫眸色冷了下来:“他劫走了车厢里的人。”   事情已经明了,叶楚的失踪与那个男人有关。说不准是那男人想借叶楚,来摆脱这群人。   暗卫和杀手都清楚,两方要找的人不同,只是碰巧在这里遇上,他们没有必要动手。   双方皆心思沉沉。   两人一齐消失,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他们是跳窗逃走,此时已经离开了火车。   要么他们还在火车上,现在在火车的某一处。   暗卫决定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在火车上,继续寻找叶楚的踪迹。   另一部分人则下车去找,看看叶楚被带到了何处。   事不宜迟,暗卫立即离开了车厢。   杀手没有迟疑,也离开车厢,去追踪莫清寒。   两批人马都离开了车厢,车厢门被合上,脚步声渐远,散在夜色里。   车厢内恢复了寂静。   ……   莫清寒的心思极重。   叶楚的人在外面,他们尚且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莫清寒知道,只要在逃离过程中带上叶楚,就会多一分胜算。   他的动作迅速,握紧了叶楚手中的枪。   莫清寒用手抓住她的枪口,将她一带。   叶楚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枪往前一移,她被这个举动顺带着拉出了窗外。   火车外面是冷冽的夜风,她双手按在火车壁上,不忘抓紧枪。   她的力气不够,只能咬牙跳下火车。   只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冷笑,莫清寒也跟着跳了下来。   当暗卫往窗外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铁轨附近的树丛中。   毫无疑问,两个人仍旧十分警惕。   他们的动作一致,继续用枪指着对方。   身旁是层层叠叠的树丛,恰好遮挡住了两人的身形。   莫清寒开了口:“杀手会跟上来,借你的人一用。”   他若是独自一人逃离,那群杀手会继续追杀他。   但如果莫清寒带上了叶楚,杀手和叶楚的人将会在车厢中对上。   即便他们达成和解,接下来也会一直为了寻找这两个人而跟踪过来。   一路上有了遮挡,莫清寒便能混淆视听。   叶楚冷笑了一声:“堂堂公董局华人委员,连追杀也躲不开?”   她话中的讽刺意味明显。   叶楚已然明白,莫清寒想借暗卫做挡箭牌。   他这一招做的极妙,既能逃开追杀,又能脱身而退。   莫清寒不答:“如果你不想被连累,只能和我合作。”   他的意思是那群杀手知道叶楚在,也把她当靶子,一起杀了。   他们僵持在这里,只会惹来杀身之祸,倒不如选择合作。   叶楚的思绪百转千回。   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火车。   而那列火车明日下午就会抵达北平,她必须要在明晚前赶到北平。   杀手的目标是莫清寒,只要她躲过追杀,就能借力打力。   如果公董局的华人委员莫清寒在回上海的途中被暗杀……   这个消息,想必会让法租界的很多人高兴罢。   叶楚开了口:“好。”   她的面容平静,丝毫不显露自己的情绪。   在四合的夜幕之下,冰冷的寒气袭来,寂静深长。   他们的枪没有收起,只是不再指着对方。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同上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1章 第251章   南京。   天光渐暗, 夜幕降临, 整个黑夜都沉寂了下来。   陆宗霆的车子从督军府驶出,他连夜去了医院。   先前在他的生日宴会上,有人趁乱混入酒店。   杀手朝戴士南开枪,子弹射偏, 入了戴士南心脏附近的位置, 避开了要害。   现在, 戴士南仍旧住在医院里。   陆宗霆和陆淮已经提前商议过了,他们确认现在这个戴士南是假的。   戴士南明日出院,陆宗霆今夜之所以要去一趟医院, 就是为了让戴士南认为自己已经全然相信他了。   督军府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司机为陆宗霆打开了车门。   陆宗霆从车中走下, 他的视线落在医院上, 定了一会, 随后朝里面走去。   此时,医院极为安静,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几个护士和医生走过。   每个人的步子都迈得极轻,静极了。   陆宗霆面容严肃,他穿过白色的走廊, 径直走到了戴士南的病房前。   病房的门虚掩着,没有扣上。   陆宗霆轻轻一推,房门就打开了。   当陆宗霆走进病房的时候,戴士南正背对着他。   窗户微微敞开,外头下着下雨, 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   偶有沁凉的风从窗外拂过,吹响窗帘。   陆宗霆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开了口:“伤好些了吗?”   听到陆宗霆的声音,戴士南立即转身。   方才,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进了他的病房。   虽然戴士南心中暗惊,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戴士南语气恭敬地叫了一声:“督军。”   陆宗霆点了点头:“我处理完公务,便过来看看看你。”   陆宗霆的声音带着关切,似乎真的在关心戴士南受伤的状况。   戴士南立即回答:“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多谢督军。”   戴士南的声音极为恭敬,两人仿佛就只是上下属的关系一般。   听到戴士南的话,陆宗霆笑了:“我们相识多年,你这话听上去倒是显得生分了。”   戴士南怔了怔,尽管他之前为了扮演好真的戴士南,一直潜伏在他的身边,学习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从未和陆宗霆相处过,他自然会担心陆宗霆是否会发现自己的异常。   陆宗霆一直观察着戴士南的神情,却不动声色。   戴士南避开了陆宗霆的视线,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戴士南垂下眸子,趁机遮掩自己的情绪,不想让陆宗霆发现他的异状。   为了不露出马脚,戴士南必须少说话,只是顺着陆宗霆的意思走。   陆宗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慢步走到窗边,伸手合上了窗户。   他将窗户完全关上,将外头的雨声风声彻底隔绝在外,不再有风进入。   陆宗霆一面关窗,一面开口说着:“你的枪伤刚好,要多加注意。”   当陆宗霆说话的同时,他同样用余光看着戴士南。   他发现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后,戴士南的身体略有放松。   等陆宗霆转过身子后,戴士南朝陆宗霆笑了笑:“近些日子闲在医院里,倒是无事可做。”   戴士南认为陆宗霆的关切不似作假,所以安下了心,放松了下来。   看来陆宗霆和真的戴士南的关系不错,两人既然是至交好友,若是他还一味地避开,反倒会引起陆宗霆的怀疑。   陆宗霆说:“这阵子,没有你在,有很多事情都不能交给旁人去做。”   从陆宗霆的语气中能够听出,他对戴士南极为信任。   戴士南留意着陆宗霆的表情,虽然他确定陆宗霆对他的关心是真,但是他始终会保持着警惕性。   戴士南没有忘记他的目标,就是为了取得陆宗霆的信任。   因此,他必须扮演好陆宗霆亲信的角色,绝不能让陆宗霆起疑。   戴士南接着道:“我回去后立即处理先前的事务。”   陆宗霆嗯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戴士南,再次开口:“你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一个。”   陆宗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戴士南语气真诚,郑重道:“定不负督军信任。”   陆宗霆看着戴士南的这一副做派,目光沉沉。   夜尽天明,天光逐渐亮起。   今天,是戴士南出院的日子,他处理好一切手续后,就离开了医院。   一离开医院,戴士南就回到了政府大楼。   先前,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他需要尽快处理好。   等到傍晚时分,戴士南就开车离开了政府大楼。   天色还亮着,他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戴士南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咖啡馆中,始终没有离开。   等到夜色弥漫,咖啡馆中的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的时候,戴士南才走出了咖啡馆。   戴士南坐进了车子,他没有立即发动,而是待到夜色深沉之时,才启动了车子。   戴士南极为谨慎,他一面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面往目的地开去。   他车子开得不快,等车子停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戴士南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下了车。   他将车子停在阴影处,旁边有树木遮挡着。   若是不仔细查看,根本就看不清楚。   戴士南的车子停在一条巷子的附近,走下车子后,他径直往巷子中走出。   正值深夜,月光微凉,整条巷子都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只有戴士南轻微的脚步声骤然响起,落在空寂的小巷里。   戴士南警惕万分,不断留心着周围的情形。   行至巷子的深处,有一间破旧的宅子。   宅子已经破败不堪,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过了。   戴士南拿出钥匙,钥匙插入锁扣,轻轻一转,门开了。   他小心地推开了门,清冷的夜风瞬间灌入。   戴士南对这里极为熟悉,他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宅子的一处角落。   他拿出另外一把钥匙,打开了抽屉。   抽屉被拉开的时候,里面放着一个电报机。   戴士南将其拿出,放在桌面上。   戴士南很快就输入了电报的内容。   ——我已经取得他的信任。   宅子里寂静异常,只有敲响按键的声音不断响着,落入空气之中。   发出电报后,戴士南将电报机重新放回了抽屉,上了锁。   戴士南很快就处理好现场的一切,离开了这座宅子。   戴士南回到自己的车子旁,立即驱车离开。   黑夜沉沉,无人发现。   ……   在上海去往北京的火车上,暗卫察觉到叶楚和莫清寒同时消失了。   叶楚的暗卫迅速分为了两批。   其中一批暗卫继续留在火车里,寻找叶楚他们的踪影。   另外一批跳车离开,察看叶楚是否离开了火车。   其中一名暗卫则在下一站下了火车。   他一下火车,立即就去火车站找了工作人员。   他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让工作人员给自己放行。   工作人员看见是上海政府的证件,立即允许他进入火车站内部。   暗卫向工作人员借用了电话。   他进了工作台里面,给陆淮打了电话。   暗卫知道三少此时人在汉阳。   他也知道要怎样联系到三少。   暗卫立即拨出了电话,没过多久,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有人开口:“是谁?”   暗卫说出了定好的暗号。   那头的人听见暗号后,知道对方是自己人。   暗卫接着说道:“我有要事向三少禀告。”   那人搁下电话后,暗卫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陆淮的声音响起:“是我。”   暗卫立即开口:“三少,叶楚姑娘和莫清寒一同失踪了。”   陆淮声线立即一沉:“在哪?”   暗卫将具体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发现有一批人在跟踪莫清寒,他怀疑那群人是杀手,想要置莫清寒于死地。   不过,莫清寒此人狡猾,故意牵扯上了叶楚姑娘,害得叶楚姑娘被连累。   暗卫说:“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   陆淮眉头紧皱,声音冷上了几分:“你们继续搜寻,我立即过来。”   暗卫汇报完毕后,陆淮就挂了电话。   搁下电话后,陆淮站起身,他神情森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色却暗沉一片。   他随手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披在了身上。   房门打开,外头夜色蔓延,黑暗沉沉压下,浓重的黑夜迎面而来。   陆淮眼底幽深,立即加快步子。   很快,陆淮的背影融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   陆淮坐上了汽车,汽车立即朝火车站开去。   ……   夜沉得厉害,零星的几点星光,映在夜空之中,分外寂寥。   叶楚和莫清寒往前走着,没有说话,空气极为沉默。   铁轨两旁没有遮蔽物,空空荡荡的,会泄露行踪。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决定找一个地方先留下。   不远处是一家酒馆,周围树影深深,深黑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酒馆的门虚掩着,丝丝缕缕的光透了出来,落在漆黑的深夜里,清晰极了。   叶楚和莫清寒径直走了进去。   推开门,一股子热意涌了上来,隔绝了外头春夜的冰凉。   叶楚环视了酒馆一圈,酒馆里人声喧嚣,环境嘈杂,若是在此停留,不易被发现踪迹。   不过,叶楚心里还有一个想法。   此次与莫清寒同行,一是当时情况危急,她不得不与他暂时呆在一起。   二是她有借此机会,除了莫清寒的念头。   叶楚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但她的心思没有显露半分。   她和莫清寒行至角落,在桌边坐下。   角落里只有一张桌子,远离了人群。灯光黯淡,安静照在桌上。   莫清寒要了一瓶酒,小厮把酒搁在桌上就离开了。   两人各拿了一个酒杯,作为遮掩。酒水注入,一时之间酒香四溢。   酒杯放在桌上,没人去碰。   叶楚和莫清寒沉默相对,心思各异。   叶楚在思考对付莫清寒的办法,莫清寒也在思量叶楚的真实心思。   两人虽同行,却丝毫没有对对方放松警惕。   叶楚坐在桌的一侧,可以看清门口的情形。   莫清寒坐在叶楚对面,背对着门口。   叶楚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门口,这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叶楚眼眸一紧,他们是暗卫。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脸极为陌生。   那些人一边走,目光一边扫视着酒馆,似乎在找什么人,神色凶狠。   叶楚猜测,这些人就是追杀莫清寒的杀手。   两批人马在酒馆中撞到了一起,叶楚的心思百转千回。   叶楚瞥了莫清寒一眼,淡淡开口:“后面有可疑的人。”   莫清寒抬眼看向叶楚。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应该没有骗他。就是不知来的是叶楚的人,还是追杀他的杀手。   不过,不管是何人,他都不会暴露身形。   莫清寒垂下眼,伸手拿起了酒杯,把酒杯移到嘴边,喝了一口酒。   叶楚的目光看向门口。   酒馆里又多了好几个人,他们每走到一张桌旁,就会去看那些人的脸。   发觉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就会走向另一张桌子。   酒馆的人不知道这群人是谁,心里有些不安,空气寂静了下来。   暗卫他们越走越近,离叶楚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叶楚沉思,她想让那群人发现莫清寒。   叶楚假装和莫清寒合作,只是为了借力打力,如果能趁机除掉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杀手的目标是莫清寒,即便发现她在莫清寒身边,暗卫也会帮自己遮掩。   叶楚眸色微紧,机会难得,她决定赌一把。   若是她开枪,就会引起酒馆骚乱,暗卫和杀手就会注意到这边。   莫清寒的踪迹就会暴露。   叶楚的手摸向腰侧,那里有一把冷硬的枪。   还未碰到枪,身侧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莫清寒看向叶楚,神色阴沉:“不要轻举妄动。”   他自然看清了叶楚的动作,她想开枪。   叶楚这样做,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他们合作,叶楚担心杀手会认出莫清寒,从而连累自己,她此举是为了自保。   二是她或许有别的目的,是想让他暴露,让杀手杀了自己。   莫清寒神色愈加冷了,他猜不透叶楚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开枪。   叶楚动作一滞,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便收回了手,手放在身侧。   叶楚:“继续留在这里,只能被人发现。”   方才被莫清寒发现了动作,叶楚心里又有了另一个念头。   此举定可以吸引暗卫他们的注意。   莫清寒问道:“你想怎么做?”   叶楚一字一句道:“在他们过来前,立即离开。”   莫清寒望着叶楚的眼睛,她看上去是在认真地提建议。   他刚来酒馆的时候,就已经打探过了。酒馆有个后门,那里极为清净。   他本就打算,若是被人发现,就从那里逃脱,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莫清寒同意了。   他们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莫清寒先站起来,准备往后面走。   叶楚随即也移动了步子,她状似不经意地抬起手,衣袖碰到酒瓶,酒瓶被打翻了。   瓶子倾斜,在桌上转了一圈,滚到桌边,然后,砸到了地上。   酒瓶碎了,发生清脆的声响。   声响不大,但此时空气沉闷,酒馆里已经安静了不少,酒瓶破碎声极为清晰。   况且,暗卫和杀手一直注意着酒馆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此举足以引起他们注意。   暗卫看了过来,角落的桌旁,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背对着他们,女子虽面对着他们,但是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   暗卫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其中一个暗卫开了口:“前面的人,站住。”   暗卫一面说着,一面朝角落走去。   莫清寒神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寒意森森。   莫清寒已经知道叶楚的举动是刻意为之。   她方才一直对自己虚以为蛇,实则是要让自己暴露行踪,被人追杀。   莫清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不会让叶楚如愿。   叶楚既然已经牵扯到这件事中,她就别想置身事外。   莫清寒立即拔枪,朝暗卫和杀手射击。   “砰砰”几声枪响。   枪声倏地响起,落在寂静空气中,酒馆瞬间陷入了混乱。   莫清寒开枪的时候,他没有忘记挡住叶楚的去路,不允许她朝那群人过去。   枪声响起,杀手认出了莫清寒。   他们面色一冷,随即举起枪,瞄准了莫清寒。   杀手的目标只是莫清寒,但此时莫清寒身边有个女子,他们不能确认莫清寒身旁的女子是否是同伙,决定宁可误伤。   杀手的枪也对着叶楚射击,空气僵滞起来。   暗卫起初不敢开枪,因为莫清寒故意让叶楚待在他身旁,他们怕误伤叶楚,就没有动作。   当暗卫发觉杀手在对叶楚开枪后,他们没有迟疑,立即举起枪,对着杀手开枪。   杀手和暗卫陷入了枪战。   枪声阵阵响起,空气中肃杀之气蔓延,笼着整间酒馆。   他们个个神情默然,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射击。   叶楚也拔出枪自卫,子弹打向杀手,带着凛冽的气势。   漆黑的深夜,枪声没有停歇,响彻夜空。   叶楚不想看到暗卫受伤,她只能被迫离开他们的射击范围。   莫清寒趁机带着叶楚逃离。   走出酒馆,外头静谧万分,酒馆里仍传来沉闷枪声。   春寒料峭,夜风吹了过来,衣衫漫上了凛冽的寒意。   他们两人脚步不停,进了一间空旷的废弃仓库。   门打开,莫清寒把叶楚往里一推。   然后,他走了进来,门被关上。   仓库里光线极为昏暗,阴霾沉沉覆下。   浓郁的黑暗侵袭而至,入目之处,皆是暗沉光影。   叶楚气极,她知道,这就是莫清寒方才的计划。   让她的人和杀手起冲突。   叶楚举起枪,直直对准了莫清寒,怒气涌上她的心头,眼底冰冷一片。   莫清寒向前走了几步,也拿枪指着叶楚。   他眸色阴冷,透着压抑的气息:“你想趁乱杀了我?”   叶楚冷笑:“你不是拿我当挡箭牌吗?”   莫清寒没有说话。   半晌,他阴寒的声音落下:“叶二小姐心思狡猾,险些又被你得逞。”   叶楚的声音好似霜雪:“莫委员心思深沉,我们彼此彼此。”   夜色凝重,寒意蔓延。   莫清寒眼底寒彻,仿若是幽沉的深渊,望不到尽头。   叶楚看向莫清寒,目光极冷、极沉。   月光落在她的眉间,也变得冰冷彻骨。   外面是寂静的黑夜,幽暗至极。   春夜寂寂,夜风裹挟着寒气,掠过窗沿,猎猎作响。   他们执枪相对,空气紧绷了起来。   天色愈加幽邃,黑暗悄无声息地蔓延,所有一切沉在了寂寥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2章 第252章   夜色沉沉, 仓库内静谧万分, 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僵滞起来,似被冻结了一样。   黑暗中,两人执枪相对,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对方。   两人身子紧绷, 谁也没有后退一步。只要对方稍有异动, 他们就会立即开枪。   莫清寒看着叶楚, 眼底极暗。   叶楚的视线落在莫清寒身上,神色冰冷至极。   这时,莫清寒出声, 打破了寂静:“这样下去,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再在这里待下去, 杀手就要追过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 和叶楚商量好, 两人站在统一战线。   叶楚冷声道:“你想怎么做?”   杀手如今也盯上了她,若是杀手发现她和莫清寒在一起, 必定会开枪。   她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   莫清寒声线阴冷:“我数三下,我们同时放下枪。”   两人一齐放下枪,这是最好的选择。   叶楚率先开口:“一。”   先离开仓库, 日后再作其他打算。   莫清寒接着说:“二。”   叶楚:“三。”   声音落在静默的仓库里,清晰地很。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松开了手,枪从手上滑落,掉在地面上。   下一秒, 莫清寒和叶楚同时弯腰,踢走了对方的枪。   枪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声响消失,枪已离两人有着很远的距离。   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没放下警惕,看着对方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莫清寒眼神微冷:“走出仓库的时候,不能再对对方动手。”   言下之意是,既然两人暂时在统一战线,叶楚不要再动其他心思。   叶楚瞥了他一眼:“成交。”   他们径直走出了仓库。   离开时,身后寂静无声,并无人跟来。   莫清寒和叶楚去了火车站。   夜色极深,火车站没有什么人,寂静得厉害。   莫清寒看向叶楚:“你要去北平?”   他之前是在去北平的火车上遇见她的。   叶楚冷声:“嗯。”   莫清寒目光沉沉,忽的想到一件事。   如果他让她先失踪几天,找一些事情绊住她的脚步,不让她立即回到北平。   之后再放她回去,叶家二小姐久未归家,此事若在上海宣扬出去,就可以毁了她的名声。   莫清寒眸色愈加深了。   他们两人交手已久,不知怎的,他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   莫清寒眼底似隐着汹涌浪潮,寒意散了几分,但周身依旧萦绕着阴冷气息。   莫清寒开了口:“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声音落下,响在叶楚耳侧。   叶楚握紧了拳:“不必了。”   叶楚认为,莫清寒此举无非是要找人监视她。   他担心自己仍会像刚才一样,做些事情暴露他的行踪。   他怎么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回北平?   叶楚心中冷笑了一声。   莫清寒早料到叶楚的反应,他不再看她,径直离开,准备打个电话。   莫清寒在上海只和一个女子熟悉。   他知道,罂粟是戴士南派来监视他的,但戴士南现下被囚禁在汉阳,他们之间无法互通消息。   而假戴士南已经获取了陆宗霆的信任,没过多久,罂粟也会成为他们的棋子。   莫清寒拨通了一个电话。   罂粟接起:“谁?”   莫清寒:“苏言,帮我一个忙。”   罂粟目前的身份是公董局的人,由她送叶楚回北平,最适合不过了。   罂粟一怔,莫清寒为何会来找她?   她立即问道:“莫清寒,怎么了?”   莫清寒的目光落在叶楚身上:“你能否到北平来接一个人。”   叶楚仍坐在那里,莫清寒收回了视线。   叶楚看见莫清寒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她没有离开火车站,因为她必须要去北平,再不回去,那些同学都会发觉不对。   无论莫清寒的目的是什么,她见机行事便是。   莫清寒搁下电话,朝叶楚走来。   叶楚:“你的电话打完了?”   莫清寒:“我找了人送你回去。”   他会先和叶楚上火车,到时候苏言再和他们碰面。   叶楚:“是吗?”   不晓得莫清寒派了谁来监视她。   莫清寒阴沉声线响起:“那人是公董局管理部的处长苏言。”   叶楚心里有些吃惊,竟是罂粟。   叶楚的心倏地松了几分,但她没有显露情绪。   接下来,叶楚没有再说话。   莫清寒也没有再开口,空气静默。   去北平只有将近黎明的票,两人买了票,在火车站等了一段时间,然后上了火车。   夜色昏昏沉沉的,车内光线极为黯淡。   叶楚和莫清寒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小桌。   叶楚靠在车座上,合上了眼睛,但她没有入睡,身体紧绷,仍保持警觉的状态。   莫清寒看了叶楚一眼,心情极为复杂。   随即他收回了视线。   夜色深长,四下悄然无声,沉在静谧之中。   火车疾驰而去,轰隆声散在漆黑的夜里,驶向北平。   ……   陆淮放走纪曼青后,纪曼青立即离开了公寓。   纪曼青回到了自己家中,她走向二楼的窗边。   此时,房内没有开灯,黑暗沉沉落下。   窗帘紧闭着,纪曼青靠近窗户旁,她伸出手,覆在窗帘上。   她拉出一条细小的缝隙,视线落在对面的那间公寓上。   纪曼青心神未定,现在想起方才的情形还有些心悸。   纪曼青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但是这件事她绝对不能隐瞒下来,必须立即同董鸿昌汇报。   纪曼青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她在等陆淮他们离开。   她的手紧紧握着窗帘,泛白的手指泄露了她的情绪。   没过多久,陆淮一行人就从对面的公寓撤离了。   从走出公寓到离开,陆淮始终没有将视线放在纪曼青这边。   仿佛方才陆淮的到来,只是为了给纪曼青一个警告罢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陆淮的踪影后,纪曼青才放下了帘子。   她依旧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电话旁。   纪曼青给董鸿昌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董鸿昌已经接到了守卫的汇报。   他知道有人来过纪曼青的公寓,并且带走了她。   却不知道来人是谁。   董鸿昌的守卫全部被控制住了,那些人离开后才放走了他们。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声音。   纪曼青的声音带着不安:“督军。”   纪曼青担心被董鸿昌责骂,一开口就先示弱。   董鸿昌声音沉沉:“来找你的人是谁?”   纪曼青知道董鸿昌早已知晓,但是这些事情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纪曼青:“等我们见了面再讲。”   他们约定好在一座私宅会面。   董鸿昌立即挂了电话。   纪曼青晓得,董鸿昌派来的人定会注意她身后的动静,看看是否有人在跟踪她。   不过,纪曼青的担心是多余的。   陆淮刻意放她离开,就是想让她向董鸿昌通风报信。   纪曼青很快就来到了董鸿昌的一处私宅。   私宅中仅仅亮着几盏灯,光线昏暗。   纪曼青之前曾来过这座宅子,她径直走向了书房。   她知道董鸿昌应该在书房里等她。   果不其然,当纪曼青走到书房前时,发现里头亮着灯。   纪曼青心不由得一揪,她心中忐忑,踌躇着上前,敲响了房门。   “进来。”   董鸿昌声音落下,冷漠至极。   纪曼青心下一凛,这时夜风忽的大了起来。   宅子中寂静无声,纪曼青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加剧。   纪曼青推开了门,董鸿昌正站在书房的中央。   董鸿昌神情淡漠,见到纪曼青进来,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纪曼青先是叫了一声:“督军。”   她随即紧了紧心神,开口说道:“陆淮来到汉阳找我。”   纪曼青一面说着话,一面观察着董鸿昌的反应。   果然当她说出陆淮这几个字后,董鸿昌眉眼一冷,眉头紧皱。   董鸿昌声线冰冷:“难道是你行事不够谨慎,被他发现了?”   纪曼青顿了顿,艰难地开口:“他知道了戴衡的事情。”   纪曼青清楚,若是董鸿昌知道这件事,定会大发雷霆。   但是她却不得不说。   董鸿昌冷笑:“是吗?”   纪曼青看了一眼董鸿昌:“我去上海交待戴衡时,在南国酒家发现有人跟踪戴衡。”   犹豫片刻后,纪曼青接着说道:“戴衡被抓,陆淮知道那人是我,一路寻我到了汉阳。”   纪曼青察觉到气氛不对,声音越来越轻,随后住了嘴。   房内的温度瞬间冷上了几分,纪曼青只觉背后一寒,心中的恐惧逐渐加大。   下一秒,董鸿昌上前一步,走到纪曼青的面前。   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纪曼青的脖子。   手的力道渐大,毫不留情。   纪曼青感觉到胸腔里的空气逐渐消散,血液尽数往头上涌去。   不一会,纪曼青就觉得呼吸困难,她费力地吸着气。   董鸿昌怒气横生,望向纪曼青的眼神,带着森冷至极的寒意。   董鸿昌的手指扣紧了纪曼青的脖子:“这件事,你为何从来没有提过?”   纪曼青向来清楚董鸿昌的性子,他冷酷无情,不可能对她手软。   况且他们之间更多是相互利用,董鸿昌不会因为多年的感情而放过她。   若是她再不开口,很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纪曼青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但他没有发现戴士南是假的。”   董鸿昌瞬间松了手:“怎么说?”   久违的空气灌入纪曼青的喉咙,她努力地呼吸着。   方才濒临窒息的感觉实在难熬,纪曼青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等到稍稍缓过神后,纪曼青立即开口:“戴衡是戴士南远亲,但陆淮却不曾怀疑到戴士南头上。”   听了纪曼青的话,董鸿昌没有马上出声,仍旧沉默着。   纪曼青接着道:“陆淮说,让我不要试图挑拨他们关系。”   董鸿昌斜睨了一眼纪曼青,声音依旧冰冷:“还有别的吗?”   纪曼青赶紧摇头:“我承认全是我所为,他并不知道您的事情。”   董鸿昌的视线落在纪曼青的身上。   他的眼神虽波澜不惊,但是纪曼青却觉得遍体生寒。   董鸿昌看了她许久,才开口:“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董鸿昌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纪曼青心下一紧,但也立即应了声。   虽然她不能继续和董鸿昌见面,但他放过了她的命。   董鸿昌确认,纪曼青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跟踪她。   所以,方才两人的对话都是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的。   董鸿昌说完后,立即离开了宅子。   董鸿昌方才收到了那个替身的电报。   根据电报的内容,董鸿昌可以得知,陆宗霆已经相信了,留在上海的戴士南是真的。   按照纪曼青和南京那边的消息,陆宗霆和陆淮都没有对戴士南起疑。   这样看来,这个消息准确无误。   董鸿昌明白,日后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   先前,暗卫向陆淮汇报后,陆淮就去了火车站。   陆淮还未上火车前,另一名暗卫前来汇报。   暗卫告诉陆淮,在津州附近的一个城市发现了叶楚他们的踪迹。   莫清寒和叶楚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   陆淮立即改变路线,决定去北平。   他必须赶在他们两人到北平前,抵达那里。   时间虽然仓促,却更显得漫长。   陆淮乘坐的那列火车到了北平,他立即下了车。   此时,火车站的人潮涌动,南来北往的旅客陆陆续续走出车站。   而在陆淮即将走出火车站时,他忽的发现了一个身影,那人较为眼熟。   陆淮步子一拐,立即跟了上去。   陆淮看到那人的侧脸,发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那人果然是罂粟。   如今,罂粟并未做伪装,她用真实的面目出现在了北平火车站。   陆淮不清楚,罂粟原本在上海,怎么会突然到了北平。   陆淮皱了皱眉,察觉到事情有异样,他必须要同罂粟谈谈。   人潮拥挤,陆淮穿过人群,跟在罂粟的身后。   陆淮没有隐匿自己的行踪,自然很快就被罂粟发现了。   罂粟侧过头,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迅速改变了方向,开始往偏僻的方向走去。   陆淮也知道罂粟察觉到了自己的动静,跟着罂粟走向角落。   火车站的旅客都往外涌去,无人来到这里。   这条走廊上寂静无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罂粟刻意拐进了转角处,她想要趁机摸清身后那人的底细。   陆淮清楚罂粟的意图,步子不停,也随她走进角落。   罂粟的背影一消失在走廊处,她就立即拔出了枪,枪口对准了拐角处。   罂粟神色警惕,面容严肃。   待到陆淮的身影出现,罂粟的指尖瞬间扣紧了扳机。   罂粟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眸子一缩,立即移开了枪。   此时,陆淮并未做易容,罂粟自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罂粟声音存着疑惑,落进寂静的角落中。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顺序是陆淮先到北平,罂粟再到,最后才是叶楚和莫清寒。   明天就是四个人的北平修罗场。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3章 第253章   走道寂静无人, 罂粟的声音异常清晰。   一开始, 罂粟持枪对准了陆淮,陆淮也不曾避开。   陆淮的脚步声极轻,他一步步从拐角处走出,站在罂粟的面前。   罂粟将枪收回, 眼底难掩震惊之色。   陆淮的身影完全显露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 神情平静。   两人虽见到了对方,但是也同时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陆淮和罂粟随时警惕着,他们不会让这场会面被旁人看见。   陆淮开口问罂粟:“你为何会来北平?”   陆淮准备去汉阳之前, 罂粟仍旧留在上海。   难道罂粟已经知道了叶楚的去向,必须要来北平一趟吗?   听到陆淮的询问, 罂粟下意识心一紧。   她立即回答:“我接到了莫清寒的电话, 他让我来北平接一个人。”   陆淮皱了皱眉:“你可知道他和叶楚两人从火车上失踪?”   莫清寒此举是何用意?   若是罂粟知道, 叶楚和莫清寒一起消失在火车上,她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果不其然, 陆淮的话音一落,罂粟瞬间失了冷静:“什么?”   罂粟向来镇定,但她从陆淮口中得知叶楚失踪的消息后, 她很快就乱了心绪。   陆淮声音渐沉:“莫清寒受到追杀,为了逃离现场,他带上了叶楚。”   他继续说:“令那群保护叶楚的人和杀手厮杀。”   暗卫已经告诉了陆淮现场发生的事情,在暗卫和杀手的那场枪战中,莫清寒趁乱又带走了叶楚。   罂粟握紧了拳, 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狡诈。”   尽管罂粟不是很了解莫清寒,但是她知道莫清寒这人性子淡漠,人命在他的眼中向来不重要。   莫清寒为了达到目的,定不惜一切手段。   莫清寒分明知道自己被人追杀,还带走叶楚,是想让她做挡箭牌。   陆淮又问:“他在电话中是怎么说的?”   罂粟摇头:“他只说让我在北平火车站等他。”   如今,陆淮和罂粟都确定了一件事。   莫清寒通过电话联系了罂粟,让她前来北平火车站。   现在莫清寒和叶楚待在一块,他要罂粟接的人正是叶楚。   叶楚是和信礼中学的人一同过来的,她来北平的目的是参加学术会议。   而此次她却在火车上意外失踪,要是老师和同学发现了叶楚的情况,定会引起他们的慌乱。   为了找到叶楚的踪迹,此事必定会闹大。   莫清寒特地找来罂粟,让她带叶楚回去。   经此一遭,叶楚就能解释自己的去处。   况且同她一起离开的人是公董局管理处的苏言,叶楚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莫清寒此举难道是为了叶楚考虑?   陆淮开口:“你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罂粟点头:“我在公董局的目的是监视莫清寒,不知道他是否对我起疑。”   陆淮知道罂粟是戴士南的特工,罂粟此番话对他没有保留。   陆淮开了口:“罂粟。”   陆淮想,罂粟必须要知道发生在戴士南身上的事情。   罂粟对戴士南极为尊敬,而且她为他效力多年,十分了解他。   起初是罂粟发现戴士南有问题,然后陆淮和叶楚才去南京调查的。   陆淮顿了顿:“戴士南司令已经被人掉包了。”   无论是陆宗霆的寿宴上发生的暗杀,还是杀手将暗杀推到江洵身上,都证明了这一点。   此行去了汉阳,通过纪曼青的反应,陆淮更是确定了此事。   罂粟眸色一紧,陷入了沉默。   她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捏紧,握成了拳。   先前,她同戴长官的会面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戴长官不可能连先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   如今看来,那个戴长官果然有问题。   罂粟心中一紧,嘴唇抿着,不曾开口。   陆淮接着说道:“按照我的猜测,戴长官是被董鸿昌囚禁了。”   过了半晌,罂粟才缓过情绪,问道:“如果现在在南京的戴长官是假的,那我应该怎么做?”   陆淮开口:“我有一个办法。”   罂粟看向陆淮:“你说。”   陆淮道:“莫清寒会让你到北平来,是因为他在上海暂时没有帮手。”   罂粟顿时明白了陆淮的意思。   她眯起眼睛:“只要假戴士南站在莫清寒这一边,我对莫清寒的监视就是无效的。”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莫清寒逐渐相信自己。   陆淮:“在莫清寒到北平的时候,我们不能让他起疑。”   罂粟抬眼看去:“若是追杀莫清寒的杀手也到了北平……”   陆淮开口:“我们要保证莫清寒活着。”   罂粟语气坚定:“我明白了。”   两人一来一回,已经理清了局势。   经历汉阳一事后,陆淮发现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纪曼青,还是莫清寒,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董鸿昌的棋子。   原先,陆淮想直接取了莫清寒的性命。   到了如今,陆淮改变了主意。   莫清寒非但不能死,而且他必须活着回到上海。   在这场棋局中,每一颗棋子都必不可少,而公董局有罂粟,莫清寒就能更好地受他们的控制。   现在重要的不是莫清寒的生死,而是利用莫清寒和这场棋局中的每个棋子。   棋局必须继续走下去,他们才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陆淮和罂粟商定结束后,立即离开了这条走廊。   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走去自己的方向。   他们走出的时候,视线毫无交集,似乎两人只是陌生人。   陆淮和他的手下汇合,他们离开了火车站。   罂粟出了火车站后,也回到了戴士南名下的宅子。   在那里,有一辆她的汽车。   她会将车子开往火车站,按照莫清寒的要求,等他到北平后再行商议。   没过多久,两辆车子再次驶到了火车站的门口。   一辆是罂粟的,另一辆是陆淮的。   他们的车子停在了不远处,却没有汇合,分散在两侧。   罂粟和陆淮隔着马路对视了一眼,随即转开了视线。   正值黄昏,天光渐渐暗了,但仍旧有微光照下。   他们同时将目光落在火车站门口,目光沉沉。   他们在等待着叶楚和莫清寒的到来。   ……   火车飞快行驶,如今已近黄昏。   日光微沉,夕阳的余晖落了下来,天空似被染上了红色。   叶楚坐在莫清寒对面,莫清寒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光线已经有些暗淡,映在叶楚的脸上,她看上去格外安静。   莫清寒眼眸微紧,视线缓缓扫过叶楚。   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身子紧绷。手垂在桌下,在衣袖的遮掩下,手里握着一把冰冷的枪。   叶楚根本没有入睡,一直防备着自己。   莫清寒牵起唇角,轻笑了一声。   声音落在寂静车厢,很快就散在空气中。   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叶楚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清明至极,没有一丝睡意。   叶楚的目光看向莫清寒,眼底掠过一丝恨意。   她的手隐在桌下,攒紧了几分。   这时,火车进入了隧道,隧道深长,黑暗沉沉覆盖,周围的一切似乎愈加静了。   两人心思各异,都隐在了这寂静黑暗之中。   火车疾驰而去,轰隆轰隆地驶向了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上的广播响起,打破了寂静。   “火车已经到达北平,请各位乘客下车。”   叶楚睁开了眼睛。   火车上亮着灯,光线倾泻而下。   莫清寒早就醒了,他瞥了叶楚一眼:“你的枪,可以收起来了。”   从昨日到现在,叶楚一直是防备的姿态。   叶楚警惕地看了过去,手里的枪愈加握紧了几分。   莫清寒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杀你。”   既然两人暂时是合作关系,他不会对叶楚动手。   叶楚心里冷笑了一声,她自然不会相信莫清寒的话。   叶楚开了口:“但你不能保证,下了火车后就会安全。”   虽然杀手未在这列火车上,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说不准杀手已经埋伏在火车站,准备伺机下手。   叶楚眼底的冷意渐深,若不是莫清寒,她不会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莫清寒对叶楚的敌意恍若未觉,他的手摸向腰间的枪:“你说得对,那群杀手可能已经到了。”   要对自己下手的人,极有可能是法租界的人。   那人不想让他在公董局待下去,一定会置他于死地,不会轻易罢手。   莫清寒的枪握在手中,他的神色冷了下来。   那群杀手极难缠,他不能放松警惕。   火车停了下来,他们站起身来,下了火车。   夜幕沉沉,夜风拂来,寂静夜晚透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人潮涌动,他们随着人群,往火车站门口走去,声响喧嚣,渐渐高了起来。   叶楚和莫清寒一面走着,一面观察周围的人。   他们极为警惕,看杀手是否隐在人群之中。   四下皆是乘客,那些人脚步匆匆,往门口走去。   但是,叶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远处站着一些人,那些人总是会不经意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莫清寒也发觉了,他神色阴冷,握紧了枪:“有杀手。”   追杀他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定是在找机会,准备动手。   叶楚瞥了他一眼:“暂时停战。”   目前杀手虎视眈眈,她暂且放下对付莫清寒的心思,专心对付眼前的杀手。   莫清寒和叶楚快步走出去,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摆脱杀手。   他们脚步不停,走得极快。   人群遮掩了他们的身形,一时之间,杀手找不到机会下手。   莫清寒说道:“苏言的车会停在火车站门口。”   他告诉苏言,让她来火车站接他们离开。想必她现在已经到了。   叶楚冷声道:“你先想想,能否顺利走出火车站。”   那群杀手紧盯着他们,定不会放他们离开这里,不知何时就会动手。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他们快要离开门口的时候,这时,枪声骤然响起,响在夜空之中。   天色黑沉沉的,乌云覆盖了天空,月亮被遮掩了轮廓,看不分明。   人群瞬间陷入了骚动,大家往四处逃散。   一时之间,脚步声、尖叫声响了起来,恐惧蔓延,场面极为混乱。   那群杀手隐在火车站,就是为了杀死莫清寒。   方才莫清寒隐在人群之中,他们不好下手。他们待人群渐散的时候,便开了枪。   他们不会让莫清寒离开这里。   杀手已经认定,叶楚是站在莫清寒这边的,他们也对着叶楚射击。   叶楚早就有所防备,她举枪对准了杀手,扣动扳机,子弹打入杀手的胸口。   一个杀手倒地,叶楚又拿枪瞄准了其他人,面无表情地开枪。   莫清寒执枪射击,神色严寒至极。   枪声持续响起,仿佛不会停歇。   火车站陷入了枪战之中,杀气汹涌而来。   两人枪法极准,又善隐蔽身形,很快,杀手一个个倒下。   叶楚一面射击,一面远离莫清寒,快步往门口走去。   莫清寒与叶楚分离,他也往门口移动步子。   行至门口,莫清寒抬眼看去。   对面停着一辆车,车里坐着一个人,那人是苏言。   苏言也恰好看向了他。   这时,苏言移开了视线,她的目光落在其他地方,眉头一皱。   苏言拔枪,似乎要对人开枪。   大部分杀手已被杀了,方才莫清寒走到门口的时候,仅存的一个杀手盯上了他。   杀手隐在莫清寒身后,莫清寒并未察觉。   此时,瞧见了苏言的反应,莫清寒看了过去。   一个杀手正要抬手,对他射击。   莫清寒眼睛一眯,立即拿枪,扣动了扳机。   食指微曲,但是,子弹并未射出。   莫清寒心神一紧。   子弹已经用尽,而他没有时间再换上新的子弹。   杀手已经瞄准了莫清寒,正要开枪。   这时,身后倏地传来枪响,子弹破风而去,直直打入杀手的额头。   杀手一枪毙命。   莫清寒眼眸一紧,他转身,往身后看去。   黑夜寂静,深长暗淡的夜色蔓延,笼在那人的周身,寒彻入骨。   月光照下,那人的面容愈加清晰。   莫清寒眸色暗了几分。   方才开枪的人。   是陆淮。   此时,陆淮执枪,黑漆漆的枪口对着莫清寒。   冰冷的气息覆下,温度仿佛都低了下来。   一阵寒风拂过。   陆淮的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4章 第254章   陆淮的视线落在莫清寒身上, 枪口对准了莫清寒。   只需一秒, 陆淮扣下扳机,莫清寒就会当场毙命。   莫清寒眉眼一沉,身子略微僵硬。   随着天色转淡,温度一分分降下, 春夜的寒风沉默地拂过。   夜静无声。   莫清寒和陆淮隔着沉沉的夜色对望着。   气氛隐约僵滞, 不安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下一秒, 陆淮忽的有了动作。   他移开了对准莫清寒的枪,手垂在身侧,枪口指着地面。   让莫清寒奇怪的是, 陆淮竟没有开枪。   方才分明有极佳的机会,陆淮却并没有趁机杀了他。   莫清寒下意识皱紧了眉。   他猜不透陆淮是何心思, 但是此地不宜久留。   待到陆淮收回了枪, 莫清寒快步走向罂粟的车。   罂粟的车子停在不远处, 莫清寒拉开了车门。   他坐进了车中,车门很快就被合上。   罂粟自然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心中清楚,却故作不知。   罂粟看向莫清寒:“方才是什么情况?”   莫清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身子靠向车座, 声线冰冷。   莫清寒声音落下:“先开车。”   罂粟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她立即发动了汽车,车子离开了火车站。   罂粟手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你必须好好解释。”   另外一头。   陆淮一边收起枪,一边坐进了车子。   叶楚瞧见陆淮的举动,迅速跟了进去, 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罂粟的车子已经发动,开始向前驶去。   陆淮立即踩下油门,紧跟了上去。   两辆黑色的车子向同个方向驶着,一前一后,间隔极短。   莫清寒自然注意到了后面的车子。   陆淮跟得极紧。   罂粟心中了然,却故意问莫清寒:“你什么时候招惹陆淮的?”   莫清寒不答,车内一片沉默。   莫清寒看到身后的动静,眯了眯眼:“开快些。”   先前,罂粟和陆淮已经商量好了。   在莫清寒的面前,他们三人要装成陌生人,她现在要取得莫清寒的信任,自然会对他的话照做。   罂粟加快了车速,两辆车子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车开得很快。   此时,夜色弥漫,虽有路灯亮起,但是光线依旧昏暗。   罂粟的车子却开得很稳,她手握方向盘,穿过寂静的长街。   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车子往前加速前行。   罂粟一面开车,一面同莫清寒说话。   罂粟皱了皱眉:“你让我接的人难道是叶楚?”   如今,罂粟要表现出一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才不会让莫清寒起疑。   过了一会,莫清寒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明面上,罂粟和莫清寒是站在同一战线。   两人同为戴士南效力,他们之间的利益同样绑在一起。   罂粟似乎是好心:“虽同在公董局,但旁人并不知晓我们的关系。”   她在提醒莫清寒,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陆淮就会知道这件事。   莫清寒看了一眼罂粟,随即偏开了视线:“我们都是戴长官的特工,他不会做什么。”   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亲信,莫清寒和罂粟作为戴士南的两个得力手下,不能被轻易处置。   罂粟没有立即接话,她装作在观察身后的动静,其实通过中央后视镜看莫清寒的脸。   他的神情镇定,提到戴长官的时候,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罂粟很快将目光落于前方,她心中思索。   莫清寒是否知道戴长官被人掉包的事情?   那辆黑色汽车依旧紧随其后。   尽管罂粟加快了速度,却仍然无法甩开。   只要罂粟拉大距离,下一秒陆淮就会迅速跟上。   莫清寒皱了皱眉:“拐进前面那条小巷。”   后面的车中。   叶楚同陆淮说着这几天的事情。   叶楚语气中带着些遗憾:“我试图趁乱杀死莫清寒,但没有成功。”   莫清寒生性狡猾,警惕性极高。   陆淮目视前方:“计划现在已经改变了。”   前面的车突然拐弯了,拐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陆淮清楚,这必定是莫清寒的主意,他想要甩掉他们。   陆淮神色平静,他转动着方向盘,同样换了一个方向。   车子转弯的时候,轮胎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空旷的寂静之中,声音忽的落下,打破了平静。   车道开始变窄,巷子里只余一辆车通行。   稍有不甚,车子的两侧就会擦到墙壁。   而罂粟和陆淮都熟练地驾驶着车子,即使在巷子中拐着弯,车身也能和墙面保持着距离。   好几次,车子离墙面仅仅只隔着几寸,很快就要撞上了。   但是下一秒,他们又立即脱离了困境。   陆淮呼吸平稳,丝毫没被眼前的情形所影响。   叶楚相信陆淮,同样没有任何惊慌,她看向陆淮:“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陆淮声音低沉:“留住莫清寒的命,继续和董鸿昌周旋。”   即便少了莫清寒,董鸿昌也会派其他的棋子过来。   他们不如留下莫清寒的命,至少他是他们曾经最了解的敌人。   叶楚立即明白了陆淮的心思:“所以方才你没有开枪?”   陆淮点头。   叶楚又道:“现在这场追击只是为了让莫清寒不要起疑。”   陆淮低声笑了笑:“对。”   巷子不长,很快就驶到了尽头处。   罂粟的车子重新开到了马路中央,陆淮迅速拐出巷子,跟了上去。   这时,陆淮转头看了一眼叶楚,叶楚晓得他的意思,做好了准备。   陆淮脚踩油门,忽的加快速度。   叶楚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   黑色汽车一个急刹车,倏地减速,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车子停在了罂粟的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罂粟的车子被迫停下,她立即踩下了刹车。   黑夜沉寂,偶有沁凉的夜风吹起。   陆淮坐在车中,看向莫清寒的方向。   四人对峙着,没有一个人下车。   过了一会,他们同时打开车门。   无人拿枪。   叶楚下车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罂粟,但很快就移开了,仿佛两人只是陌生人罢了。   罂粟同样没将目光落在叶楚身上。   莫清寒瞥了一眼旁边的咖啡馆。   他们的车子恰好停在了咖啡馆的附近,他立即明白了陆淮的意图。   莫清寒看向陆淮,开了口:“进去谈谈?”   过了片刻,陆淮才点了点头。   他们四个人一同进了咖啡馆。   ……   夜色深沉,天色愈加暗淡。时至春日,夜晚仍带着一丝冷意。   柔和的灯光落下,照亮了桌子。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让人的心静了下来。   四个人坐在咖啡馆中。   陆淮和叶楚坐在同一侧,对面坐着莫清寒和罂粟。   空气有些寂静。   陆淮和罂粟先前已经商议过,他们会让莫清寒平安回到上海,然后才能进行后续计划。   所以,这次会面的目的是解开莫清寒的疑惑。   方才,陆淮并没有开枪杀莫清寒,必须要让他对此事放下疑心。   还有另一件事,罂粟要取得莫清寒的信任。   陆淮先开了口:“莫委员认识苏处长?”   听上去他仿佛并不清楚莫清寒与罂粟之间的关系。   罂粟回答:“我们同在公董局工作,认识也在所难免。”   她和莫清寒在工作上有交集,所以才会碰面。   罂粟的答案在情理之中。   莫清寒瞥了罂粟一眼,眸色微动。   从莫清寒的角度来看,她和陆淮并无接触的机会。   莫清寒思忖,罂粟分明是戴士南的特工,戴士南与陆淮关系不错,那为何罂粟和陆淮不曾认识。   难道说她只是单方面效忠戴士南吗?   因为罂粟是戴士南派来监视他的,他曾经怀疑过罂粟与陆淮的关系。   现在看来,他的疑心倒是散了几分。   陆淮沉眸:“若是我没记错,你们进公董局的时间相近……”   言下之意,他怀疑两人的关系。   罂粟来公董局,是否是为了帮莫清寒做事?   既然陆淮一直对莫清寒心存警惕,那么,他提防罂粟,也无可厚非。   陆淮这样说,莫清寒的疑心又散去了大半。   莫清寒抬眼看陆淮,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句:“那三少有何见解?”   他神色未变,声线极为阴冷。   空气僵滞了起来,似一根绷紧的弦,压抑万分。   周围寂静得厉害,压迫感沉沉落下。   这时,服务生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服务生开口:“咖啡做好了。”   两杯黑咖啡放在陆淮和叶楚面前。   浅白的雾气袅袅上升,散在寂静空气中,两人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   莫清寒和罂粟点的是蓝山咖啡。   陆淮和叶楚同时伸出手,拿起杯子,杯子移到嘴边,他们低头喝了一口。   他们的动作默契十足,映在了莫清寒的眼底。   莫清寒扫了一眼,眸色微暗,随即他收回了视线。   服务生离开了,因为方才的打断,空气缓了下来,仿佛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只是假象,实则暗藏锋芒,暗潮涌动。   叶楚搁下杯子,看向罂粟:“这样看来,莫委员提到来接我们的人就是苏言处长了。”   与罂粟说话的时候,叶楚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   叶楚唇边的笑意渐冷:“先前苏处长因公事来过苏家的公司,我倒是不清楚,原来你同莫委员这样熟。”   叶楚已经知道陆淮和罂粟的计划,现下故意提起此事。   他们此次是为了消除莫清寒的疑心,让陆淮的计划顺利进行。   罂粟来过苏明哲的公司,但她并未和莫清寒讲过此事。   若是莫清寒日后调查到这件事,认为罂粟刻意隐瞒,是别有居心,他定会怀疑上罂粟。   叶楚干脆就把这件事摊开来讲,明明白白地摆在莫清寒的面前。   让莫清寒彻底放下戒心。   叶楚抬眼看向罂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罂粟开口:“叶二小姐独身一人深夜到北平……”   她顿了一下:“这些事传出去,想必会引来不必要的流言。”   罂粟是在提醒叶楚,下次要避免这样的危险。   她继续说:“莫委员也是为你考虑,对吗?”   罂粟话锋一转,把话引到莫清寒身上,转移了话题,听上去没有半点异常。   叶楚:“多谢苏处长提醒。”   夜空愈加幽邃,月光落下,地面被照得雪白。   夜色渐深,咖啡馆里已经没多少人。外头是沉寂夜色,咖啡馆内更是静谧无声。   咖啡有些冷了,白气渐渐散了。   几人坐在桌前,心思各异,未再伸手去碰触咖啡。   陆淮:“叶楚只是去北平,不知莫委员是何时遇见她的?”   暂且消除了莫清寒对罂粟的怀疑,接下来就是陆淮的质问了。   莫清寒话里暗藏深意:“我还没有谢过三少的救命之恩。”   方才救他一命的人,竟是陆淮。   陆淮与他纠葛颇深,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今日分明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陆淮却没有直接杀了他。   陆淮为何要这么做?   莫清寒看向陆淮,他们的视线对上。   莫清寒神色晦暗,陆淮眼底隐着深深冷意。   陆淮轻笑:“不必,我只是想问个明白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解释了自己方才没有杀莫清寒的理由。   留莫清寒一命,是想问清楚,莫清寒为何会与叶楚一起失踪。   陆淮的真实心思暗藏心底,不透露半分。   莫清寒眸色暗了几分。   他清楚,陆淮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莫清寒猜测,陆淮没有开枪,是因为罂粟在场。   罂粟与自己同在公董局工作,若是他死在北平,罂粟定会将这件事情上报。   陆淮无缘无故杀了公董局的行政委员,即便陆家势大,这件事情他也无法解释。   他更无法向法租界交待。   想来这就是陆淮没下杀手的原因。   莫清寒的视线掠过叶楚:“既然三少和叶楚的关系非同一般,我觉得你还是问她更合适。”   叶楚和自己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是事实。   他刻意在陆淮面前提起,就是为了提醒陆淮,叶楚先前与他在一起。   他这样做,是为了让陆淮心存芥蒂,挑拨陆淮和叶楚两人的关系。   即便他知道这个概率极小,不知怎的,仍是说出了口。   话音落下,莫清寒看着两人,注意他们的反应。   陆淮对莫清寒的话恍若未觉,他的神色平静至极。   陆淮握住了叶楚的手:“她舟车劳顿,我很快就会带她去休息的。”   他避开了莫清寒的挑拨。   叶楚的视线落在陆淮身上,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他们相视一笑。   方才紧张的局面,被他们轻松化解了。   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莫清寒眸色愈加暗了,缓缓开口:“但愿她不要错过明日的学术会议。”   他的这句关切极为虚伪。   陆淮落下一句:“那我们上海再见罢。”   陆淮和叶楚不再看他,起身走了。   罂粟和莫清寒没有多做停留,也离开了咖啡馆。   莫清寒敛眸沉思,他晓得,今晚陆淮放过了他一命,定是有事在上海等着他。   他一定要万分警惕。   汽车驶进冰冷的夜里,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陆淮驱车离开后,带着叶楚去了陆家在北平的宅子。   他们相信,经过今晚的事情,莫清寒已经知道罂粟和他们并无牵扯。   即便南京的戴长官是假的,对罂粟的威胁也不会太大。   叶楚一路奔波,却因为警惕心,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进了房间后,她洗去了一身的疲倦,陆淮已经命人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   叶楚很快就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许是太累的缘故,一整个晚上,叶楚都没有做梦。   她的卧室里寂静万分,墙上的钟安静地走着。   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七点。   天气晴好,阳光从窗子里落进来,明晃晃地亮。   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微尘。   阳光有些刺眼,叶楚转了个身,侧身背对着窗子睡。   忽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叶楚只觉得困极了,整个身体累得厉害,她皱了皱眉。   那人叹了一口气。   他躺了下来,用手抚着叶楚的长发,手底下是她细滑柔软的皮肤。   叶楚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陆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在温柔地轻触着耳垂。   “叫你起床。”   话音刚落,他的唇微微张开,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半梦半醒之间,叶楚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感攀爬了上来。   十分熟悉的感觉。   陆淮继续开口:“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楚意识模糊,嗯了一声,但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淮的双唇沿着她细润的肌肤,逐渐移到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轻而易举地被他撬开。   她不自觉地微张着唇瓣,容纳他的进入。   他的手很快覆了上来,探进睡裙里,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   在双方的主动下,这个吻渐渐加深。   空气也被缠绵暧昧所覆盖。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忽的抽离。   “今早八点有一个学术会议。”   他指的其实是这件事情。   陆淮的话落进了叶楚耳中,她猛地一惊。   她睁开了眼睛。   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   方才的困意也全然消失。   陆淮整理了一下,她身上那件已经被他弄乱的睡裙。   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笑意。   “我送你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有特殊的叫她起床的方式。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5章 第255章   阳光安静落进来, 陆淮的声线清晰极了。   叶楚怔了一怔。   此次她来北平的目的正是这场学术会议。   不知是因为太累了, 还是陆淮在这里的缘故,她竟忘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叶楚嗯了一声,方才的暧昧也抛之脑后。   她很快就下床,换掉了身上的睡裙, 将衣服收拾得齐整。   叶楚的行李已经放在了卧室中, 她带上了那份整理好的资料。   两人一同下楼, 用过早餐后,开车前往学术会议举办的酒店。   先前在叶楚失踪后,暗卫已经有了两个计划。   如果能立即找到, 那就再好不过。   若是在天亮之前,他们仍是不能将她带回, 信礼中学的老师就会发现异常。   叶楚被莫清寒带走后, 暗卫通知了老师, 说叶楚临时有事离开,会在学术会议开始前赶回北平。   因此, 在叶楚回到了他们之中后,老师和学生们都面色如常,无人怀疑她的去向。   ……   董鸿昌坐在书房内, 思绪飘远。   假戴士南已经获取了陆宗霆的信任,事情在顺利发展,接下来可以继续谋划其他事情。   董鸿昌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赵秉是董鸿昌最信任的手下,他行踪隐秘, 就像一个影子。   董鸿昌接下来让戴士南完成的事情,若是用电报传达,他并不放心。   让赵秉把这件事告诉戴士南,董鸿昌才觉得万无一失。   电话被接起,董鸿昌开口:“赵秉。”   电话那头传来赵秉的声音:“董督军。”   董鸿昌:“你来我这里一趟。”   赵秉:“是。”   赵秉到了董鸿昌的私宅,行至书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董鸿昌坐在书房里,抬眼看了过来,示意赵秉坐下。   赵秉声音恭敬:“督军。”   董鸿昌问道:“南京这个城市,你可熟悉?”   赵秉了然:“董督军是否有事让我去做?”   他的任务都不在华东地区,但也曾去过几回南京。   赵秉清楚董鸿昌的性子,若是无事不会找他。   董鸿昌神色严肃,缓缓开口:“这次的任务,只有你能去做。”   董鸿昌极为谨慎,不会全然相信其他人。若是赵秉来完成这件事,他才会放心。   赵秉:“多谢督军信任。”   董鸿昌开口:“你去和他接头。”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赵秉。   赵秉接过照片,照片被搁在桌上。   赵秉低头看了一眼,怔了几秒。   灯光照亮了照片,上面的人面容清晰至极。   他认得此人,那是戴士南。   赵秉思索,戴士南是陆宗霆的亲信,莫非……   戴士南已经站在他们这边了?   董鸿昌瞥了赵秉一眼:“你告诉他,有件事是时候说了。”   他的话藏了一半,并未说全,但戴士南会明白他的意思。   赵秉没有多问,直接应下。   ……   南京。   戴士南离开政府大楼,上了车。   车子停下,戴士南径直走进了戴公馆。   已是黄昏时分,夜色缓缓落下,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下人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戴士南坐在桌边,开始用餐。   用过晚餐后,戴士南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行至书房,戴士南往周围扫了一眼。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寂静夜色。夜风掠过树叶,响起了簌簌风声。   确定没有人会来到这里,戴士南这才走进了书房。   书房落锁,戴士南走到一张桌边,那里放着收音机。   戴士南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秒针转动,时间缓缓流逝。   时间快到了。   戴士南打开了收音机。   过了一会儿,寂静的书房里响起了声音。   戴士南凝神听着。   那是一个广播电台的信号。   电台中正在念一段书中的情节。   戴士南一边听着,一边思索,记起了这段情节来自哪一本书。   这条广播结束,接收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后,戴士南关掉了收音机。   声音骤然停止,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戴士南转身,往书架的方向走去。   两列高大的书架立在那里,上面摆放着一排排书,极为整齐。   戴士南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书架,寻找着需要的那本书。   他的目光凝在了某处。   然后,戴士南伸手,拿下了这本书。   戴士南拿着书,来到桌边坐下。   书被搁在桌上,戴士南翻开了书。   戴士南按照广播中的讯息,一页页翻找。   那条广播,其实是从汉阳那边传来的信息,信息则隐藏在书中。   戴士南目光专注,落在书上,寻找那些词语。   过了一会儿,讯息逐渐变得完整。   戴士南目光沉沉。   后天、医院、外科、接头。   戴士南将书搁下,放在桌上,垂眸沉思。   他先前在真的戴士南身边潜伏,知道他最常去的是一家教会医院。   如今信息明了,戴士南晓得董鸿昌要让自己做的事情。   后天,董鸿昌会派人到那个医院和他接头。   ……   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下个不停。   天地间尽是暗沉沉的雨,朦胧的雾气逐渐笼罩下来,雨水茫茫。   一辆车子从戴公馆驶出,戴士南亲自驾车离开。   车子驶了一段时间后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   戴士南下了车,走进了饭店。   尽管下着雨,但他并没有撑伞,径直走下了车。   细雨虽薄,但不断地落在戴士南的衣服上,没过多久,他的衣服上就沾上了一层雾气。   戴士南进了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进入房间后,戴士南做了易容,伪装一番后,才离开了饭店。   他先去报刊亭买了一张申报,随后去了平日里常去的那家教会医院。   医院就在饭店的附近,戴士南没有开车,而是走路前去。   为了防止有人起疑,他将车子停在了饭店的附近。   戴士南很快就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戴士南没有挂号,径直上了二楼。   戴士南伪装得极好,无人认出他的身份。   他仿佛就是一个来看病的普通病人,再寻常不过了。   虽然现在是早上,但是医院里已经来了不少病人。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皆是来看病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散。   四周皆是白色的墙壁,令人压抑万分。   戴士南穿过人群,沿着楼梯往上。   外科在二楼,二楼的人不是很多,只是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二楼有不少空置的座位,医院安排这些座位,为了让病人在等候的时候能够休息一会。   戴士南手执着申报,漫不经心地走到后面的座位。   这一排的座位靠近角落,病人寥寥无几。   戴士南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旁边的两个位置都恰好空着。   坐下来后,他没有往四周察看,而是拿出了那张申报。   他将其展开,动作惬意,随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戴士南的目光落在申报上,眼神并没有游离,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上面。   不过,戴士南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在等人。   南京的一家酒店中。   赵秉在酒店其中的一间房间中,他抬起手,查看手上的腕表,确认时间。   昨日,他就已经到了南京,而今天则是接头的日子。   赵秉需要和戴士南见上一面,有些消息需要通知他。   赵秉很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但是他没有太早过去,以免行动出现偏差,会发生意外。   过了一会,赵秉再次看向腕表,他确认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赵秉离开了酒店,他坐上黄包车,去了戴士南所在的那家教会医院。   医院的人渐多,来来往往。   赵秉混在其中,随着人潮,一同进入了医院。   赵秉和戴士南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医院的二楼。   他没有在大厅多做停留,直接走上了楼梯。   赵秉没有立即坐下,他先是扫了一眼病号等候区。   这里有两个病人拿着报纸。   这个动作正是他和戴士南的接头暗号。   现在,他需要仔细分辨一番,才能确认这两人的身份。   其中一个人将报纸放在腿上,那人低下头看着,赵秉无法看到报纸上的内容。   另外一个人则将申报展开,他身子靠在后面,手立在空中。   赵秉能清楚地看见申报两个大字和日期。   而上面的日期很清楚,是今天的报纸。   若是戴士南想向自己表明他的身份,自然会这么做。   赵秉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目标人物。   而现在,戴士南身旁的两个位置都坐了人,赵秉没法靠近他。   赵秉刻意退至到一旁的角落中,他假装在等着人,实则用余光注意着戴士南的方向。   过了一会,戴士南旁边其中一个病人站起了身,护士刚好叫到他的号码,那人离开了座位。   赵秉的视线落在戴士南的身上,立即提步走了过去。   戴士南察觉到身旁有一道阴影落下,随后,他旁边的空座上有人坐了下来。   身侧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晰地传入戴士南的耳中。   “先生,申报能借我看一下吗?”   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同戴士南搭话。   戴士南立即警惕了起来,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怎么了?”   赵秉朝他笑了笑:“我来得迟,大概会等很久,所以想借报纸一看。”   戴士南观察着他的神情,那人的神色自然,丝毫不显露半分。   赵秉又补了一句:“护士应该快要叫到你了。”   戴士南犹豫了几秒后,伸出了手,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赵秉接过了报纸,但此时戴士南并未松手。   两人各执报纸的一端。   这时,赵秉的手指在申报的边缘摩挲了两下。   戴士南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像是确认了一个讯息。   他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成功接头。   下一秒,戴士南的手一松,报纸十分自然地落入了赵秉的手中。   赵秉接过了报纸。   而戴士南则移开了视线,似乎在等待护士的叫号。   赵秉将报纸展开,他一面看着报纸,一面侧了侧头。   赵秉的声音很轻:“有件事情……”   戴士南听到耳畔的声音,没有转头,但立即凝神去听。   赵秉继续道:“是时候说了。”   说完后,赵秉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两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全都不发一言。   仿佛只是这里的两个过客。   二楼的病人开始逐渐多了起来,旁边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   而赵秉和戴士南沉默不语,皆沉浸在自己的事情当中。   半刻钟后,赵秉似乎看完了报纸,他笑了笑,将报纸还给了戴士南。   赵秉看向戴士南:“多谢先生。”   戴士南对上他的目光:“不客气。”   赵秉说完话后,就站起身来,立即离开了座位。   他下了楼,走出了医院。   又过了半响后,戴士南将报纸夹在手臂间,也从座位上站起。   外头的小雨依旧还在下着,雾气蒙蒙,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什么都瞧不真切。   戴士南步子一拐,一头走进了雨中。   小雨落在他的发间和肩膀,瞬间沾湿了一片。   他往先前那家饭店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他就回到了饭店。   之前,戴士南有定好的房间,他立即回到房间,卸下了易容和伪装。   没过多久,戴士南显露出原先的真实面容。   他的车子停在饭店的门口,出来后立即开车回了戴公馆。   如此一来,戴士南似乎仅仅只在饭店待了几个小时,并未去其他的地方。   戴士南觉得自己的行为不会被人发现,而他也同样接收到了董鸿昌的讯息。   董鸿昌的意思是,让他向莫清寒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戴士南要回一趟上海,他需要同莫清寒见上一面。   戴士南心中清楚,在董督军的计划中,莫清寒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看向窗外,外头细雨绵绵。   雨落遍了整个南京。   戴士南思忖。   但愿他和莫清寒的第一次会面能顺利进行。   ……   南京督军府。   陆宗霆走进密室,来到保险柜前,停下脚步。   锁被打开,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机密文件。   陆宗霆坐下,机密文件搁在桌上。   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桌子。   陆宗霆的目光落在桌上,这是迷雾计划的备份。   为了避免戴士南起疑心,陆宗霆没有派人跟踪他。   如今假戴士南认为,自己已经相信了他,现在定是在谋算其他事情。   陆宗霆细细思索,眉头微紧。   迷雾计划已经启动,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他们所做的事情,都会影响计划的进行。   迷雾计划中,有两个极为关键的特工。   有一个人是诱饵,而另一个则是在旁监视诱饵的人。   陆宗霆准备联系其中一个特工。   罂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6章 第256章   莫清寒回到上海, 继续在公董局工作, 法租界的人见到他,仍是假意逢迎的样子。   从表面上看来,并不能判断,是何人策划了这场刺杀。   莫清寒眼底隐着冷意, 面上也没有显露半分。   法租界的人虎视眈眈, 这种事情不会停歇, 仍会持续下去。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   他必定会谨慎万分,不会让那群人如愿。   桌上搁着一份报纸,莫清寒的视线落在上面。   他看着报纸, 眉头紧锁。   上面写着一则新闻,北平火车站发生枪击案, 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行政委员疑似出现在当场。   莫清寒神色冷了下来, 继续看去。   旁边还附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但能看出那人是自己。   分明在场的还有叶楚,但陆淮封锁了所有照片流出的渠道。   外界只会知道公董局华人委员在那里。   那些人会认为, 这场事故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莫清寒眼底冷意渐深。   想必陆淮在等待他们两人到北平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陆淮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走进来。   这时, 电话声倏地响起,打断了莫清寒的思绪。   莫清寒放下报纸,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戴士南的声音,他要和自己见面。   搁下电话,莫清寒心中起了疑心。   戴士南让他进了公董局后, 却没有再来找过他。   他查过戴士南的行程,前阵子分明来过上海,想必是为了见罂粟。   戴士南此番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   莫清寒心思沉沉,谨慎地出了门。   日光落下,夜幕沉沉。   莫清寒来到一座私宅,戴士南已经在那等他了。   莫清寒关上了门,转身看向戴士南。   戴士南先开了口:“莫清寒。”   莫清寒垂眸:“戴长官。”   戴士南细细打量一番:“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新闻,董督军觉得你行事太过张扬。”   莫清寒在北平发生的事情,已经登报。   如今,董鸿昌也知道了这件事,想让他来提点莫清寒几句。   莫清寒是董鸿昌的手下,他听董鸿昌提起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莫清寒的面容。   莫清寒怔了一下,下意识手伸向腰间。   那里有一把冰冷的枪。   这个人说话口吻与戴士南极不相同,戴士南提起董鸿昌的时候,从不会称他为董督军。   莫清寒的疑心愈加重了,他的手握住了枪。   戴士南继续开口:“这样会让你在法租界……”   没等他说完,就察觉到一股冷硬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额头。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空气似冰冷了几分。   戴士南抬眼看去,莫清寒面无表情地拿枪对准了他。   莫清寒漠然开口:“你是谁?”   他已经确定,眼前这人不是戴士南。   那这人借着戴士南的名义,约自己来到这里,到底有何目的?   戴士南冷笑了一声,眼底没有惧意。   莫清寒声线阴冷至极,落在寂静空气中:“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乌黑的枪口往前移了几分,直直抵住他的头。   他的食指放在扳机上,胁迫之意愈加浓了。   戴士南的回答稍有不慎,莫清寒就会立即开枪。   戴士南看向莫清寒,神色平静极了。   他在汉阳接受训练时,董鸿昌告诉过他,莫清寒的事情。   莫清寒心狠手辣,从不会让自己落入不利的境地。与他相处时,一定要万分小心。   现在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戴士南开了口:“我并非先前的戴长官,而是董督军派来的。”   莫清寒手中的枪一顿,目光滞了几分。   他竟是董鸿昌的手下?   戴士南继续开口:“真正的戴士南已经被囚禁在汉阳。”   “我在他身边潜伏已久,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莫清寒松开了扣紧扳机的手。   空气缓了下来,莫清寒眼底的敌意消散了些。   戴士南问:“莫清寒,你可曾听说过迷雾计划?”   莫清寒放下了手中的枪,手垂在身侧。   他隐约听董鸿昌提过,此计划是戴司令和陆宗霆所制定,但戴司令从没有告诉过他。   这人既然知道迷雾计划,想必没有骗他,这人确实是董鸿昌派来的。   戴士南看向莫清寒:“你和罂粟都是这个计划上的人。”   董鸿昌让他过来找莫清寒,一是要莫清寒知道,真正的戴士南已被掉包,换成了董鸿昌的人。   二是要告诉莫清寒,迷雾计划的事情。   莫清寒声音有些低哑:“罂粟来公董局的目的是为了监视我。”   他先前已经确定了此事。   戴士南:“我们应该多加注意罂粟。”   罂粟对真正的戴士南效忠,她不知道真正的戴士南已被囚禁,所以现在仍在为他们做事。   若是某一日,罂粟得知了真相,发觉了不对劲,她将会影响他们计划的进行。   因此,平日要盯紧罂粟,不能暴露一分一毫。   莫清寒沉默,没有开口。   戴士南接着开口:“她极为相信戴士南,而我们要做的是获取她的信任。”   先让罂粟相信他们,为他们做事。   他的声音再次落下说:“必要时刻,可以策反她。”   罂粟能力高超,做事果敢,若是她站在他们的阵营,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助力。   尽量让罂粟为他们所用,待万不得已时,再取了她的性命。   戴士南讲完话后,便离开了。   莫清寒没有离开,仍站在宅子里。   宅子周围寂静极了,偶有风声掠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夜色黑沉沉的,漆黑的夜空之中,闪烁着几点星光。   为何老师先前不直接告诉他,戴士南已经被换下一事?   他一直对老师忠心耿耿,从无其他想法,老师为何要这么做?   莫清寒眸色深了几分,眼底的光一寸寸褪去。   老师一直把这件事隐瞒至今,如今,他还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一真相。   难道说老师刻意瞒着他此事?   莫清寒开始怀疑董鸿昌的用意。   董鸿昌此举,是否担心他已经被戴士南策反?   他听从董鸿昌的命令,潜伏在戴士南身边,为董鸿昌窃取情报。   他做了很多事情,到头来,却被董鸿昌怀疑他的忠心。   四下愈发静了。   莫清寒自嘲地笑了一下。   董鸿昌口口声声说他是最信任的人,却连信任也不交付于他。   莫清寒看向窗外。   外头是漆黑的夜,夜色似被割裂了一道口子,冷风灌入,寒意侵袭而至。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要与这寂静的黑暗融到了一起。   不知怎的,莫清寒又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在北平的时候,杀手追捕他上了火车,他意外与叶楚逃离火车,共处了一段时间。   两人遇见的时候,争锋相对,为了躲避杀手,两人不得已暂时站在统一战线。   那时,他对叶楚说,不会杀她,这句话并不是假话。   思及此,莫清寒神色微暗,仿若深长的谷底,那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   叶楚假意应了他的话,但在酒馆的时候,刻意打翻酒杯,引起杀手注意。   莫清寒眸色愈加幽暗,空气也似凝结了一样。   叶楚从没对他放下戒心,她一直都想置他于死地。   夜色凝重,四下似被笼上了浓郁的阴影,重重压来。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一个会完全相信他的人了。   夜风透窗而入,他的衣袖微微扬起,寒意深深。   莫清寒眼底的嘲讽之意散去,暗色涌了上来。   罢了,反正他也从不信旁人。   房间安静极了,莫清寒的背影静默孤寂。   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映在地上,寂寥万分。   黑暗无声无息地蔓延,覆上了他的全身,这样的严寒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   罂粟也回了上海,她去北平的时候请了几天假,回来后自然要将积压的公务做完。   莫清寒一事,她心中已经有了分寸,若是有了紧急情况也能随时应对。   罂粟下班后,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回公寓。   罂粟随意在外用了餐,步行走回家。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光落下,天光渐暗。   当罂粟走出餐厅的时候,她的眉头忽的一皱。   她的步子略微停了停,随即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罂粟发现有人在跟踪她。   那人身形隐在人群之中,极为谨慎。   不过,那人又故意露出一些细小的线索,让罂粟能够察觉出。   罂粟不确定那人的目的,只能随机应变。   此时,罂粟身处闹市,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罂粟思索片刻后,混入了行人当中。   罂粟一面留心着背后的动静,一面继续往前走去。   那人发现罂粟离开,立即跟了上来。   虽然人潮拥挤,但身后那人始终跟得极紧。   罂粟清楚这里的地形,她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巷。   若是她想要打探那人的身份,那么她需要一个僻静的地方。   罂粟步子不停,却仍旧放缓了脚步,让身后那人能够跟上。   不一会,罂粟走出了闹街,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巷子。   罂粟拐过街角,身影消失在寂静昏暗的巷口。   一走进巷子,街道上的声音骤然减弱了几分。   拂过的冷风忽然大了起来,急一阵,缓一阵,声声不停。   罂粟的背影在巷子中若隐若现。   她的余光掠过身后,随即往巷子深处走出。   罂粟料得没错,那人很快就跟了进来。   巷子渐深,越往里走,光线越是黯淡。   寂静的空气中忽的被掀起了一角,那人先出了手。   那人是个左撇子,他左手立成手刀,狠狠砸向罂粟的脑袋。   罂粟反应极快,立即偏开了头。   那人的手擦过罂粟的发梢,凌厉的出掌带起一阵风,竟有些微微刺疼。   罂粟迅速后退一步,退出那人的攻击范围。   罂粟眯了眯眼,想要看清那人的相貌。   她发现那人身量极高,阴影覆下,遮住了罂粟的视线。   虽然这里昏暗异常,但是那人能立即辨认出罂粟的位置。   他发现罂粟躲闪,毫不犹豫地继续出手。   罂粟借机往后一看,她的身后竟是一面密封的墙面。   毫无退路。   那人发现罂粟的困境,大步上前,很快抓住了罂粟的手臂。   罂粟借着那人的力量,身子腾空,双脚用力往墙上一蹬。   罂粟毫无保留,力道极大。   冲力迫使那个男人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了脚。   罂粟手肘曲起,狠狠砸向那人的面门。   那人毫无防备,罂粟的手肘恰好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寂静的巷子中,响起了一声闷哼。   由于连续的攻击,罂粟的身子不稳,她往男人的侧边一避。   等到站稳后,罂粟立即蹲下身子,以右腿为支点,左腿扫向了那人的脚踝。   那人仍旧捂住鼻子,罂粟下手极重,他一时之间还未缓过神。   下一秒,那人再次受到罂粟的攻击,身子倾倒在地。   短刀从罂粟的袖间滑落,她立即握紧。   罂粟上前一步,冰冷的刀刃抵住了那人的喉管。   只需一秒,罂粟就能结束他的性命。   寂静的巷子中吹来冷冽的夜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只余下黑暗覆满了狭窄的小巷尽头。   罂粟皱紧了眉,声音沉沉落下。   罂粟开口:“是谁派你来的?”   虽然罂粟的刀子抵着那人的脖子,但是她并没有要取走那人的性命。   在方才的一番打斗中,罂粟能够察觉到此人的意图。   他似乎并不想伤及她的性命,刚才对她的出手,更像是一场试探。   那人轻笑一声,他心想眼前这个女人的身手果然出色。   不愧是戴士南手下最优秀的特工之一。   那人无视抵着他脖子上的刀子,他知道罂粟不会杀死他。   沉吟了半秒后,那人出声:“190号特工……”   罂粟心中一凛,握紧刀柄的手更是紧上了几分。   罂粟是由戴士南一手训练出来的特工,只有戴士南知道她的编号。   眼前这人从何得知?   难道说他和戴士南有关?   但是,她已经确认,戴士南被人掉包,现下在南京的那人是假的。   罂粟刚想细问,那人再次开口。   “督军要见你一面。”   罂粟的手一松,刀子立即离开了那人的脖间。   她知道他口中的督军指的是陆宗霆。   如果陆宗霆知道了戴士南的事情,想要见她也不足为奇。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这个人是假戴士南派来的,目的是让她落进陷阱。   尽管不知真假,她仍是放了那人离开。   剩下的事情,见招拆招就是了。   ……   北平。   历经几日的学术会议已经结束,老师和学生将乘坐明晚的火车回上海。   学生们都拥有了一天半的空闲时间,可以自行去各处玩。   而在陆家的宅子里。   陆淮进了叶楚的卧室,他们正在细究半个月前,他去汉阳前的事情。   当时,陆淮为了隐瞒叶楚,灌醉了她,离开上海。   先前他们一个忙于汉阳之事,一个忙于躲避追杀……   现下一切事情都已经解决,恰巧能够好好地聊一下。   叶楚:“陆先生,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何要将此事瞒着我?”   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若是陆淮开门见山,她也不会主动跟去。   话虽如此,叶楚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恼意。   陆淮开了口:“叶小姐,你不能错怪我。”   “我在汉阳这些天,虽疲于奔波,但也很想你。”   叶楚抬了抬眉:“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陆淮:“嗯?”   她的目光清冷:“你那时可是直接灌醉了我。”   陆淮朝叶楚靠近,他的气息温热,一寸一寸蔓延过来,包围住她的周身。   “那我现在补偿你可好?”   没等她答应,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那双唇没有落在她的嘴唇上,而是轻吻着她洁白好看的脖子。   叶楚的身体不太听话。   那股子熟悉的酥痒感又上来了。   一时之间有些站立不稳,她往后一靠。   后面空无一物,她险些跌倒,双腿不自觉地绷直。   陆淮很快伸出手,搂住她的腰,护住她的脊背,以防受伤。   那只灼热的手隔着一层又薄又轻的衣衫,手指沿着她柔软的纤腰,缓慢地往上爬去。   她的身后是一排扣得极紧的纽扣。   在他的动作下,那些纽扣松了,然后一颗一颗被解开。   她的上衣尽数卸掉,从身上滑落下来。   此间春.光,展露无余。   他恰巧看到了那里,白皙通透的肌肤、和精致好看的形状。   在这段时间的调教下。   某处似乎变得饱满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7章 第257章   陆淮轻笑了一声, 笑声极轻。   若有似无的缠绵氛围, 此刻愈加浓烈了起来。   外头细密的阳光落了进来,照在叶楚白皙的身体上。   显得更加雪白通透,周身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轻轻浅浅的光晕。   他的吻在那精致柔软的地方落下。   极深极深的情意,不断地随着这些吻蔓延开来。   她的身子愈发绵软。   她扶住他的后脑, 身体却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倾去。   在叶楚险些要瘫软之际, 她绷紧的双腿一提。   两条腿顺势一勾, 缠上了陆淮的腰。   她的身子晃了晃,很快搂住他的脖子,同他的身体严密贴合, 他的动作一顿。   陆淮的唇沿着叶楚的脖颈,向上而去, 吻上她的嘴唇。   与此同时, 他的双手移到她的大腿处, 抬起她的身体,令她的腿缠得更紧些。   双唇紧贴, 唇齿相交。   他肆意掠夺着她齿间香气。   但她也毫不相让,挑拨着他唇间敏感。   她的腰极为纤细,但肌肤却细润得紧, 他像是抱着柔软无比的水那般。   那抹细滑的水流,被他笼在怀中。   陆淮抱着叶楚,一边吻她一边往前面走去,他身体的灼热更加强烈。   他记得,那里似乎有一张桌子。   很快就寻到了那处地方, 他将她身体抬起,轻放在桌上。   叶楚方才用力勾紧陆淮腰部的双腿松了几分。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腿,她不自觉地环紧上去。   也许陆淮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他的唇继续吻着,手抚摸着她身体的各处,光滑又没有遮挡。   触感又酥又痒,没由来的燥热不住地延伸着。   春末的阳光照进了寂静的屋子,隐约能听到低吟的声响。   里面是香.艳至极的画面。   仿佛那两个人是坠进了温柔的深渊里。   而那些细小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尽数被阳光所融化。   ……   上海的一间公寓。   房内只开着一盏灯,柔和的光线落下,照亮房间的一角。   此时,窗户紧闭,窗帘拉得很紧,房里寂静极了。   罂粟正坐在桌子旁,想着前几日发生在巷子中的那次对话。   巷子里的那个男人同她一番打斗后,留下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继续联系她。   罂粟不确定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划破房内的寂静,顿时打断了罂粟的思绪。   罂粟皱了皱眉,她站起身,接起了电话。   犹豫了半秒,罂粟出声:“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而罂粟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明晚,布朗路上的花店。”   说话的人是一个男人,他只说了这句话后,就立即挂了电话。   罂粟刚想继续问,电话那边已经没有人。   罂粟只得搁下了电话。   罂粟思索方才那人说的话,明晚,布朗路上的花店。   她联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她制服那个偷袭她的男人后,那人说督军要见她,并说出了她在特工组织的编号。   罂粟认为这个电话极有可能是陆督军派人打的。   不过此事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有人想要趁这个机会试探她。   罂粟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他们知道她警惕心极高。   况且她的直接上司是戴司令,她只对戴司令忠心。   即便是督军陆宗霆要见她,她也会有所防备。   因此,这回的电话直接告知了信息,并没有询问她的态度。   无论电话背后的人是谁,这次的见面,她必须过去。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罂粟并未做易容。   若是那人能够找到她,定是已经清楚她的身份。   他们知道,除了特工以外,她的另外一重身份是公董局的苏言。   罂粟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她系紧了腰带。   她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公寓,身影很快就融于夜色之中。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罂粟去的时间不早不晚。   布朗路离公寓有段距离,罂粟是步行过去的。   昨天,罂粟接到电话后,就立即查了陆宗霆今日的行程。   报纸和各个消息渠道都无人知道。   罂粟没有调查出陆宗霆如今的具体位置。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仍留在南京督军府。   不过,很多事情依旧需要亲眼看到,才能知道是否真实。   没过多久,罂粟就来到了布朗路。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花店里亮着灯,柔黄的灯光从店里倾泻而出。   花店的位置很容易找到。   先前,罂粟曾来过这里,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虽然那人约定在这里见面,但是花店仍在照常营业。   不过,罂粟能认出,里面的店员已经换了。   在罂粟来到公董局后,她就将法租界的一切地方熟记于心。   罂粟随意开口问道:“你看上去有些面生。”   店员朝罂粟笑了笑,神色如常:“原来的人回老家了。”   店员是个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是上海本地口音,并未有其他异常。   罂粟点头:“是吗?”   花店里陈列着一排排的鲜花,架子上已经全部放满了。   整间花店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一阵又一阵,萦绕在罂粟的鼻间,挥之不散。   罂粟好似是个普通的客人,她随意在店里看了看。   她实则在观察着花店中的一切,余光落在那名店员身上。   只有那人一有可疑之处,罂粟就能随时应对。   店员没有立即开口,他等罂粟停下脚步后,才出了声。   罂粟来花店前,店员已经见过她的照片,自然知道罂粟的身份。   店员问:“您是公董局的苏处长罢?”   罂粟听到店员的声音,转过身看他。   过了几秒后,罂粟点了点头。   店员笑着开口:“有人给您订花了。”   一听见店员的话,罂粟就眯起了眼睛,她没有接话,而是等着店员继续往下说。   店员又道:“190朵。   罂粟心中一紧,扫视了一圈店内,开口问:“在哪里?”   店员的视线落在花店角落的一扇门上:“里面走廊尽头左拐。”   随后,他看了一眼门口:“我会在店里看着。”   言下之意是,他会看好外面的动静。   罂粟没有犹豫,立即提步走向了花店深处。   此时,那扇门紧闭着,罂粟停在门前,伸出了手。   罂粟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走廊,她按照店员所说的,抵达了走廊尽头。   左边有一个房间。   门关着。   她推门而入,房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顶上开了一盏灯,柔和的灯光照了下来。   一个男人转过身来,灯光映亮了他的脸。   罂粟眼眸微紧,她认得这张脸,他是陆宗霆。   陆宗霆说道:“你是罂粟?”   罂粟点头。   她开口:“陆督军。”   罂粟眼底浮起一丝怀疑,对眼前之人有些警惕。   她不能确定此人是否是旁人假扮,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陆宗霆。   陆宗霆缓缓开口:“前几日我的人险些被你伤了……”   他有事情要交代给罂粟,便找了一个人先去试探一下罂粟的身手。   罂粟极为警觉,身手极好,制住了他的手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他的视线落在罂粟身上:“你很谨慎。”   罂粟沉默。   她还没确认陆宗霆的身份,不会贸然开口。   陆宗霆的话中没有半点恼意,而是笑了:“果然是戴士南最信任的特工。”   戴士南提过,罂粟是他最得意的手下,把事情交给罂粟完成,他十分放心。   即便受到称赞,罂粟仍旧面色不显。   她微垂着头,心思翻转。   既然戴士南能被代替,那眼前的陆宗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而且她还是和陆宗霆第一次接触,不清楚陆宗霆的行事风格,她必须万分小心。   很快,陆宗霆敛起神色:“你知道吗?戴士南已经被软禁,董鸿昌让替身到了南京。”   陆宗霆得知戴士南被掉包了,他立即派人去调查戴士南的下落。   但是无论怎么调查,戴士南都没有任何音讯。   陆宗霆晓得,董鸿昌做好了准备,封锁了一切消息,就是为了让假戴士南彻底取代。   他的眼中闪过沉痛。   董鸿昌狡诈至极,但陆宗霆知道,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还能留住戴士南的命。   罂粟没有开口,默认此事。   她的心一松,这件事同陆淮说的一样。   戴士南被换一事无人得知,即便是莫清寒那边的人要试探她,他们定会隐瞒此事,不会告知她真相。   陆宗霆的身份没有可疑之处,罂粟放下了疑心。   罂粟抬眼看去:“陆督军,是否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去做?”   陆宗霆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今日他来找自己,想必是有事情要交代她去完成。   陆宗霆的视线落在罂粟身上,缓缓开口。   “190号特工,罂粟。”   声音落下,响在寂静房间里。   罂粟神情严肃,定定地看着陆宗霆,等待他的指令。   陆宗霆:“戴士南司令下落不明,现在你直接归我管。”   罂粟一直听从戴士南的吩咐,如今戴士南失踪,没有人再与罂粟联系。   罂粟能力极强,让她参与他们的计划,会更方便行事。   而且有些事情,确实有必要让罂粟知晓了。   罂粟:“是,督军。”   戴士南能否平安回南京?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概率极小。   若是能救回戴士南,那就再好不过,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如果他的结局不如所想……那就应该另作打算。   空气压下,透着一丝沉闷。   两人眼底掠过隐隐的沉痛,随即很快就散开。   陆宗霆心中已有了主意,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继续完成戴士南未完成的计划。   他看向罂粟。   陆宗霆的声音响起:“在迷雾计划完成后,你将接管戴士南的特工组织。”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他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   罂粟怔了一下。   她来接管特工组织?   罂粟是从那里出来的,她最了解组织里的情况。   那里训练极其严格,从组织出来的人,都会是优秀的特工,能给别人提供很大助力。   陆宗霆有很多消息都是从特工组织里来的,这是一个极其完善的情报网络。   更重要的是,此举说明陆宗霆给了她足够的信任,是陆宗霆对她的肯定。   陆宗霆语气坚定:“戴士南最信任你,我相信你的能力足以胜任。”   罂粟:“多谢督军提携。”   罂粟心底漫上一丝感动,神色依旧平静。   同时,她也暗自下定决心,她绝对会想方设法救出戴长官。   迷雾计划?她眯起眼睛。   戴士南从未和她提起过迷雾计划。   陆宗霆瞧见她眼中的一抹疑惑。   他心中了然。   陆宗霆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是迷雾计划?”   罂粟点头。   陆宗霆:“戴士南让你在公董局监督莫清寒,他是董鸿昌的人。”   戴士南安排莫清寒进公董局的目的是取得董鸿昌的信任,但在戴士南去汉阳见了董鸿昌一面后,竟被掉包。   莫清寒本就是在汉阳和戴士南结识,他们已经怀疑过莫清寒身份不明。   他虽不曾露过马脚,但经过那事后,陆宗霆确定莫清寒是董鸿昌的人。   罂粟问:“戴长官原本是想通过莫清寒传递假消息?”   戴士南怀疑莫清寒的用意,便想利用莫清寒,诱导董鸿昌的判断。   陆宗霆点头:“我们都没有料到,董鸿昌竟培养了一个戴士南的替身。”   陆宗霆眼底森冷彻骨。   他和董鸿昌相互提防,他派戴士南潜伏在董鸿昌身边,没想董鸿昌竟然早就准备了下手。   他一发觉戴士南有异心,就让假戴士南顶上。   戴士南是他多年好友,如今他落到董鸿昌的手里,陆宗霆极为愤怒。   陆宗霆说:“所以,现在这个计划中,多了一个假的戴士南。”   “有他们两个人在,更加便于我们混淆视听。”   董鸿昌这一举动在他们意料之外,不过幸好他们发现及时,假意相信假戴士南,实则是要通过他传递虚假信息。   兜兜转转,事情依旧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罂粟点头:“我明白。”   陆宗霆详细讲述了迷雾计划后,他不能再次多留。   陆宗霆的目光直直落在罂粟身上:“罂粟,从今日起。”   陆宗霆一字一句道:“我命你成为上海特工站站长。”   “你的顶头上司是陆淮。”   他的嗓音沉沉响在房间里,清晰地很。   仿若夏日闷雷,重重落了下来,凛冽万分。   言下之意是,罂粟会继续用公董局处长的身份做掩饰,但私下却接管整个上海特工站。   在上海,除了陆淮以外,她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这是他给罂粟,最大的权力。   罂粟神情认真:“是,督军。”   罂粟眼底情绪极为复杂。   戴士南失踪,她以为从此以后,自己要孤军奋战。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过救出戴士南的念头。   没料到,如今陆督军给了她这样一个身份,这将给她极大便利。   罂粟神色坚定,她会找出那些深埋的秘密,揭露那些人的计谋。   陆宗霆离去后,罂粟也不能再久留。   罂粟伸出手,关了灯。   灯光骤然熄灭,房内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罂粟离开了房间,往外走去。   外面是花店,灯光渐渐明亮了起来。越往外走,鼻间的香气愈加浓了。   香气清浅,萦在鼻间,空气宁静极了。   罂粟站定脚步,目光扫视了花店一圈。   为了谨慎起见,她不能空手出门。   罂粟随意拿了一束花,付了银钱后,走出了花店。   花握在罂粟的手中,香气漫了上来,她的眼底清明至极。   夜色漆黑,无星无月。   罂粟脊梁笔直,身形静默。   她缓步走着,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8章 第258章   叶楚回上海后, 决定去找佘佩安。   佘佩安是金刀会的女头目。   先前叶楚已经暂时让佘佩安信任自己, 佘佩安同意让她进金刀会,但因为北平的事情耽搁了下来。   叶楚知道,这段时间,她迟迟没有出现, 佘佩安定会起疑心。   但她必须去见佘佩安, 这是打入金刀会的最快办法。   即使佘佩安不相信自己, 她只要见招拆招便可。   叶楚在咖啡馆里等了几日,佘佩安都没有来。   可能是因为金刀会的事情,佘佩安没有出现, 但叶楚只能继续等待。   这天,佘佩安坐在咖啡馆里。   阳光轻浅, 咖啡馆里明晃晃地亮。   咖啡放在桌上, 佘佩安也没有伸手去拿。她垂着头, 似在思索什么事情。   叶楚眼眸微闪,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她在佘佩安的对面坐了下来。   佘佩安察觉到有人过来, 她抬头看去。   是陆愉。   她眼底掠过冷意,正要说话。   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这位小姐, 你要喝什么?”   一份菜单放在了桌子上。   叶楚伸出手,碰触到了菜单,正准备拿起。   对面的人也伸出手,按住了菜单,手指微微泛白。   佘佩安的语气有些冷:“她不是我的朋友。”   她是想赶此人离开。   陆愉说过, 有意要自己引荐她进金刀会。   结果陆愉迟迟没有来找她,这是在戏耍她吗?   思及此,怒火涌上了佘佩安的心头。   服务生有些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僵滞,阳光都似变得冰冷。   叶楚心中冷笑一声,面色不显。   她倏地松了手,力道一松,然后,抬起手来。   叶楚的手离开了菜单,菜单继续搁在桌上,只有佘佩安的手用力按着。   叶楚的反应极为淡然,倒显得佘佩安有些过于在意此事。   空气依旧紧绷,似隐着一种无声的挑衅。   叶楚看了一眼佘佩安面前的咖啡。   她开了口:“一杯蓝山。”   佘佩安随即移开了手,手垂了下来。   佘佩安的视线未落在叶楚身上,似乎并不想与叶楚讲话,任凭她坐在那里。   服务生离开了,周围陷入了沉寂的寂静。   叶楚淡然说道,打破了安静:“佘姐。”   佘佩安果然对自己生了怒气,不过,叶楚并不在意,事情总有反转的余地。   佘佩安冷声:“有事?”   叶楚点头:“佘姐先前讲过,我可以来咖啡馆找你。”   佘佩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时间已过,现在失效了。”   她虽欣赏陆愉,有心让陆愉为她做事,但是陆愉既然没有那个诚意,她也不会执着此事。   况且,有些机会,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没有再重来一次的道理。   她倒要看看,陆愉还会说些什么。   叶楚笑了:“如果佘姐的承诺也会失效,看来你只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罢了。”   她故意这么说,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佘佩安抬眼看去。   叶楚话中隐含嘲讽,眼底却带着笑意。   佘佩安认为这个人的心理素质极好。   即便自己拒绝的态度如此明显,她仍然毫无畏惧,神色平静。   佘佩安眼眸微深:“这段日子,你做什么去了?”   先前与陆愉碰面后,佘佩安就去调查了陆愉的身份。   奇怪的是,完全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她隐藏得太好,整个人就像是隐在迷雾后面一样,令人看不真切。   之后,陆愉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么久,这让佘佩安的疑心愈加重了。   叶楚开口:“家中有事,不能留在上海。”   佘佩安应了一声,却并不相信。   佘佩安怀疑她的身份。   佘佩安觉得陆愉离开上海那么久,一定是有迫不得己的要事去做。   陆愉身手极好,行踪不定,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要么陆愉是特工,她离开上海,是去执行任务。   还有另一种可能,她是暗阁的人。   无论是何种可能,陆愉的心思都极为可疑。   佘佩安思绪翻涌,眼底有些晦暗。   服务生来了,端上一杯蓝山咖啡。   咖啡摆在叶楚的面前,白气上升,香气漫了上来。   佘佩安搁下杯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楚一直注意着佘佩安的神色,察觉她仍是心存怀疑。   叶楚面上没有显露,点了点头。   叶楚坐在那里,端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   时间流逝,叶楚静静地坐在那里,喝完了整杯咖啡。   即便佘佩安怀疑她的身份,但佘佩安定是想清楚,自己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阳光落在叶楚的眉角,她的神色镇定至极。   信与不信,就看佘佩安接下来的反应。   ……   佘佩安坐在房间里,思绪沉沉。   这段时间她觉得闵爷的行为有些古怪,他似是瞒下了什么事情。   她不知晓闵爷有什么打算,但不知怎的,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个人推门进来,低声道:“佘姐。”   佘佩安看向那人,缓缓开口:“你去一趟暗阁。”   那人抬头,凝神听着。   佘佩安一字一句道:“你去下单,让暗阁杀了闵爷。”   那人怔住,身子滞了几分。   但他没有多问:“是。”   那人离去后,房间寂静。   佘佩安眼底寒意渐深。   佘佩安和闵爷同是金刀会头目,两人本就争锋相对,暗自争斗。   佘佩安想拿到更多的权力,就必须让闵爷消失。   但她取闵爷的性命,还有另一个原因。   闵爷好像在筹谋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他隐藏得极好,无人得知他的想法。   佘佩安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整个金刀会,甚至让金刀会覆灭。   佘佩安眸色冰冷,不能让闵爷毁了金刀会,他必须死。   她派去暗阁下单的那人,从未在金刀会出现过。闵爷死后,无人得知此事是她的手笔。   况且,暗阁极有诚信,不会让此事暴露。   古董店。   孟六待在店里,店里寂静无声。   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进来。   他说了几句话后,孟六晓得这人是来暗阁下单的。   孟六示意其他人照看古董店,他则带着这男人,走进了密室。   密室光线昏暗,清净极了。   两人坐下后,那人开口:“我想请暗阁帮我杀一个人。”   他奉佘佩安的吩咐,来到暗阁,让暗阁取闵爷的性命。   然后,他拿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孟六接过照片,低头细细看去。   他知道照片上的人。   孟六抬头看向那男人:“金刀会的闵爷?”   那人点头:“是。”   那人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孟六的回答。   暗阁接单是有条件的,若是要杀的人不符合条件,暗阁就不会接下这单。   孟六还未说话,他猜不透孟六的想法。   孟六垂头,细细思索。   金刀会是前段时间进驻上海的新兴帮派,闵爷是金刀会的头目之一,暗阁自然有所耳闻。   不过,暗阁与金刀会向来没有来往,他不晓得闵爷的为人。   暗阁不杀好人,这单究竟能不能接,他还要去请示一下江先生。   时间悄然流逝,孟六开了口。   “我要先考虑一下,日后再给你答复。”   那男人晓得暗阁的规矩,点了点头。   ……   待顾客离开后,孟六走出密室,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孟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合上房门后,语气恭敬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洵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来。   孟六开口:“方才有人来下了单。”   江洵看向孟六,没有出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孟六的声音落下:“他想杀百乐门的闵爷。”   江洵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孟六刚想离开,江洵出声叫出他:“你去查查,下单的人是谁?”   孟六接到吩咐后,立即走出了房间。   江洵知道陆淮想要调查闵爷,于是让孟六去调查清楚。   闵爷是金刀会的人,陆淮曾同他说过,他们想摸清金刀会的底细。   而金刀会的另外一个首领是女人,叫佘佩安。   上回,叶楚为了接近佘佩安,特地做了一番伪装后,故意跟踪她。   这事发生之后,陆淮并没有瞒他。   江洵知道闵爷和佘佩安都是至关重要的人,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到了晚上,江洵让孟六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孟六顺着那个下单那人的线索查,发现真正想要杀闵爷的人其实是佘佩安。   江洵知道此事一定要立即告诉叶楚。   江洵很快就拨通了叶公馆的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叶楚的声音。   江洵开口:“是我。”   叶楚嗯了一声:“江洵。”   江洵:“之前你接近过金刀会的头目。”   叶楚声音一沉:“佘佩安?”   江洵回答:“是。”   叶楚语气严肃:“发生何事了?”   江洵:“今日有人来暗阁下单,那人想要取闵爷的性命。”   叶楚心中了然:“是佘佩安?”   江洵:“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并没有表面上那样温和。”   叶楚明白了江洵的意思。   旁人都以为金刀会的两个首领关系融洽,相处极好。   没想到,背地里矛盾丛生,佘佩安居然想通过暗阁杀了闵爷。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佘佩安怀疑了自己的身份,她盯上了暗阁。   叶楚:“我知道了。”   江洵又补了一句:“你要多加小心。”   叶楚:“好。”   很快,他们就有了一个新的计谋。   ……   如往常一样,佘佩安来到了平日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此时已近黄昏,天光渐暗。   春天的天气乍暖还寒,捉摸不定。   白日里仍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温度竟下降得厉害。   佘佩安走进咖啡馆,坐在了店内的角落中。   因为佘佩安经常到这里来,店员早就认出了她。   店员上前询问,语气温和:“还是和平日里的一样吗?”   佘佩安点了点头,店员转身离开。   很快地,咖啡就送了上来。   咖啡特有的苦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过了一会,店里的一个侍应生忽的朝佘佩安走了过来。   佘佩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没有抬头看去,始终低着头,却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心。   侍应生走到佘佩安的身旁,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佘佩安。   佘佩安眸色一凝,接过了纸条。   侍应生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座位。   这个侍应生并没有异常举动,他只是帮其他人传递信息。   佘佩安皱了皱眉,打开了纸条。   上面写了一个地点,说是想同她见一面。   而落款人正是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陆愉。   无论如何,要是佘佩安想要弄清楚陆愉的身份,那么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佘佩安认为陆愉这次让她前去,定要同她透露一些事情。   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佘佩安的手抚在咖啡杯口,她的指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不知怎的,她有些心慌。   既然佘佩安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准备立即动身。   佘佩安收起了纸条,起身离开,走出了咖啡馆。   叶楚邀佘佩安前去的是一处私宅,前几日她就将其租了下来。   她特地选了一个离咖啡馆很近的位置。   这处私宅在巷子的深处,极为僻静。   佘佩安穿过安静的小巷,走到了私宅的门前。   附近没有多少人居住,喧闹的声音渐远,只余偶尔的几声虫鸣。   佘佩安立即推开了门,宅子里空无一人,寂静异常。   而空气中却弥漫着肃杀之气,气氛紧绷着,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微微一拉就断了。   佘佩安提高了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她往宅子深处走出,越往里走,越是沉默。   佘佩安走进宅子前,就将枪握在了手中。   稍有异常,她就会立即开枪。   佘佩安步子迈得缓慢,极为谨慎。   她刚行到内宅的院子中,忽觉得身后有了动静。   下一秒,佘佩安立即回头,她举起了枪,正对着来人。   不过佘佩安的心思早被叶楚猜中,她迅速抬脚踢向佘佩安的手腕。   佘佩安只觉手腕一麻,枪立即脱手而出。   枪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佘佩安顿时反应过来,想要弯腰捡起。   叶楚脚落了地,瞬间转变了方向,脚尖触碰到地上的枪。   叶楚脚尖微微用力,枪一下子滑出了佘佩安能触及的范围,落进花坛中,失了踪影。   两人的交锋仅仅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   结果显而易见,是叶楚占了上风。   佘佩安知道自己落人一步,她直起身子,看向叶楚。   “陆愉,你这是何意?”   叶楚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只是让你不要太紧张罢了。”   佘佩安怒气上涌,陆愉摆明了想要戏耍她。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   佘佩安本就性子直爽,最不喜别人这么玩弄她。   佘佩安眯了眯眼:“你是特工?”   叶楚不答。   下一秒,佘佩安猛地出手,握紧拳头打向叶楚的面门。   叶楚心中冷笑,既然佘佩安之前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需要同佘佩安客气。   叶楚出手极重,她避开佘佩安的攻击后,立即抬脚踢向佘佩安的腰间。   此时,佘佩安的心神全都放在别处。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腰部暴露在叶楚的视线之内。   叶楚使了巧劲,正好踢中了佘佩安的痛处。   叶楚毫不留情,她用了十成的力道。   佘佩安腰间一软,身子瞬间麻了大半。   佘佩安立即伸手抓住叶楚的脚踝,她想要趁着叶楚出脚站不稳的时候,将叶楚摔倒在地。   叶楚明白了佘佩安的意图。   虽然叶楚的左脚受限,但她却借着佘佩安的力道维持住身形。   而叶楚的右脚点地,身子悬空,用力扣向佘佩安的脖间。   佘佩安颈部受到冲劲,膝盖一软,被迫跪在了地上。   下一秒,叶楚站稳了身子,立于佘佩安的身旁。   佘佩安刚想站起身子,突然感觉到脑袋后面抵着一样东西。   触感冷硬。   佘佩安顿时停止了动作。   她经验丰富,自然知道抵在她脑后的东西是什么。   佘佩安眯了眯眼:“你是暗阁的人?”   她之前派人去暗阁下单,就是为了试探暗阁。   反正闵爷心怀不轨,她担心闵爷会对金刀会不利。   叶楚依旧没有回答,她一面持枪抵住了佘佩安,一面拿出一样东西甩在了佘佩安面前。   “这是你的犯罪证据。”   叶楚的声音沉沉落下。   佘佩安立即伸手,拿起查看,里面的资料全都同她有关。   桩桩件件,条理清晰。   这份资料极为详细,让佘佩安心头一紧。   此时,佘佩安跪在地上,冰冷坚硬的触感直抵着她的膝盖。   叶楚的视线随之掠过佘佩安。   在寂静冰凉的夜风中,下一秒叶楚说出的话更让佘佩安遍体生寒。   叶楚开口:“有人来暗阁下单杀你,你符合暗阁接单的规定。”   冷汗立即从佘佩安额角沁出,胸口窒闷,手脚僵直。   叶楚先前的目的,本就是来打探金刀会的底细。   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主意,换一种更强势的手段和佘佩安合作。   叶楚声音平静:“但江先生没有接这一单。”   “你想知道原因吗?”   夜风深长,不安在沉默中翻滚着。   佘佩安眼前的资料截断了她的生路,而背后黑漆漆的枪口被迫她妥协。   黑暗无声,夜色凝重,压得人心中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59章 第259章   佘佩安心中思索片刻。   接着, 佘佩安侧过头看向叶楚, 她开口问道:“江先生难道是想要吞掉金刀会吗?”   思来想去,佘佩安提出了这个猜测。   金刀会是她立命的根本,她需要通过金刀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佘佩安的心中,她最为担心的就是此事。   叶楚冷笑了一声, 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暗阁的势力遍布全国, 拘泥于这一亩三分地做什么?”   听到叶楚的话后, 佘佩安立即松了一口气。   虽说叶楚话中带着讽刺,明显有贬低金刀会的意思,佘佩安仍是放下了心来。   暗阁的杀手全部都经过专业的训练, 手法娴熟。   若是暗阁想要对她下手,即使她提前知道, 也绝对不会有活路。   佘佩安自然听过暗阁的名头, 她也对暗阁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   暗阁在接单前, 会对暗杀对象进行一番严密考察。   暗阁从来不会接下无法完成的任务。   只要暗阁接下了这一单,那么她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既然陆愉告诉她, 暗阁会放了她的命,那么说明她对暗阁还有利用价值。   他们想要同她合作。   佘佩安开口:“陆愉。”   较之前相比,佘佩安的语气没有那么冰冷, 而是巧妙地选择了示弱。   她在金刀会做了这么久的首领,自然懂得进退之道。   她虽性子直爽,但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   在适当的时候,她也会选择低头。   佘佩安说:“既然是江先生派你过来的,他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   叶楚知道佘佩安的心理防线已经卸下。   叶楚牵起唇角, 笑了笑。   抵在佘佩安脑后的枪移开,叶楚将枪收回。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佘佩安来说,已经够了。   事情进展到现在,接下来叶楚要和佘佩安谈事,也就更加容易了。   佘佩安感觉到身后的禁锢骤然消失,抵着她的冰冷触感也不见了。   她知道叶楚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佘佩安依旧维持着跪着的姿势,没有立即站起。   叶楚走到佘佩安的面前,伸出手。   莹白的手指微微弯曲,手心的纹路缠绕,清晰可见。   佘佩安眼神微闪,没想到这么一双手刚才竟拿枪指着自己,毫不留情。   佘佩安的目光移到叶楚的脸上。   叶楚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不会伤害到她。   但佘佩安心中却清楚,事实根本不是看到的那样。   眼前这人的能力极强,在她之上。   如今,她完全落于下风。   佘佩安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叶楚的好意。   叶楚拉着她的手,将佘佩安从地上拉起。   佘佩安跪的时间久了,膝盖有些麻了,她却丝毫面色不显。   叶楚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佘佩安的膝盖。   她清楚佘佩安的脾气,自然也不会说破。   叶楚开了口:“在法租界,每个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的。”   佘佩安凝神听去,她知道陆愉要开始讲正事了。   叶楚看了一眼佘佩安,声音落下:“江先生只是想要更多的利益罢了。”   叶楚现在说的这番话,都是她和江洵的计划。   先前,佘佩安派人来暗阁下单,有两个原因。   一是怀疑叶楚的身份。   二是想要针对闵爷。   要是江洵主动提出要同佘佩安合作,她必定不会拒绝。   相反的是,她还会将此事隐藏的极好。   佘佩安皱了皱眉,话中带着疑惑:“我以为江先生向陆三少投诚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江先生已经有了足够的利益,为什么要和她合作?   佘佩安依旧还在怀疑叶楚的动机。   叶楚心中冷笑,看来佘佩安的疑心未消。   不过,佘佩安落于这番境地,自然会加倍谨慎,不会轻易地相信她。   叶楚又道:“虽说陆三少和江先生谈过,但他只是同意暗阁留在上海。”   “别的事情……”   叶楚顿了一下。   她没有将话说全,而是让佘佩安自己去猜。   佘佩安果然曲解了叶楚的意思,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鸿门和清会这两个帮派在上海滩扎根已久,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不能轻易地撼动。   鸿门和清会的首领有着极强的背景,同时背后有人照拂。   江先生要是和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已经到手的东西又怎会同人分享,拱手相让。   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而金刀会初到上海,根基尚浅,更容易掌控。   若是江先生想要寻其中一个合作,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金刀会。   金刀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样需要和人联手。   叶楚说:“江先生的野心更大一点。”   佘佩安问道:“为什么江先生选择和我合作?”   江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她在暗阁下单这件事。   他大可将此事直接告诉闵爷,然后让闵爷成为暗阁助力。   叶楚看透佘佩安的心思,笑道:“闵爷的心思似乎并不干净。”   叶楚的话中暗含深意,她直直地看向佘佩安的眼睛。   佘佩安怔了一下。   叶楚没有多言:“江先生认为,你才是最好的人选。”   顿了顿,叶楚说:“但你的那一单,江先生不会接。”   佘佩安陷入沉默。   叶楚继续诱导:“杀了闵爷,不如利用他。”   佘佩安心神一动,看向叶楚:“怎么说?”   叶楚知道佘佩安动了心思。   叶楚继续道:“借着他的手可以做很多事。”   她顿了一下:“还有……我们必须知道闵爷先前进法租界的真实目的。”   这正是叶楚最终的目的,她要查清楚金刀会到底有何隐秘。   而替他们做这件事的最好人选,自然是眼前的佘佩安。   佘佩安是最接近闵爷的人,有她在金刀会做内应,会方便不少。   佘佩安没有立即回答,她的心思百转千回。   随着夜晚的降临,这里的温度愈发低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旁的原因,佘佩安只觉得心中狂跳,手脚沁凉。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此时,叶楚没有任何逼迫她的意思。   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佘佩安,不再开口说话。   到了最后,佘佩安捏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佘佩安慎重地点了点头。   叶楚笑意微凉:“合作愉快。”   之后,佘佩安就转身走出了这座宅子。   她一离开宅子后,立即派人去调查租这间宅子的人。   手下很快就有了消息,按照手下的回禀,前几日有个叫陆愉的人租了这间宅子。   不过,佘佩安可不相信那人会将真名告诉她。   陆愉作为暗阁的一名杀手,她自然会有很多名字。   他们需要混迹在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夺人性命。   佘佩安永远也不会知道陆愉到底是谁。   此人神秘至极,和江先生一样。   ……   黄昏时分,沈九去了督军府。   日光已沉,四合的夜色缓缓落下,周围都被笼在寂静黑暗中。   沈九带阿玖上了车,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只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天幕渐暗,终至漆黑一片。   车子平稳行驶,窗外的景物飞速掠过。   行至国泰大剧院,车子停了下来。沈九和阿玖下了车,缓步往剧院里走去。   与白日的喧闹不同,即便剧院亮着灯光,这灯光也是柔和安静的。   越往里走,越是寂静,街道上的喧嚣人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经过一条漫长的走道,他们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黑色的大门紧闭,极为静默。   沈九伸手,推开门。门开了,里头的暗色倏地涌了上来。   阿玖走了进去,往周围扫了一眼,剧院里空无一人。   四下空荡荡的,清净得厉害,剧院沉在了一片静谧之中。   台阶往下延伸,沈九带着阿玖往前走去。   今日这场话剧,只为阿玖上演。   先前沈九找了作家季仪,写了这一个剧本。   他找了几个演员,排演了很久。   现在,阿玖的病情在逐渐好转,沈九觉得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   阿玖坐在那里,她看向沈九,眼中是不解。   沈九的声音柔和至极:“这个话剧,你一定要认真看完。”   阿玖点头。   灯光倏地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深黑的幕布缓缓拉开,偌大的舞台展现于前。   话剧开始上演。   舞台上出现了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孩。   她撑着伞,慢步走着。   舞台上散起了雾气,轻浅的雾气萦绕,像是落着淅沥的小雨。   少女仿佛走在雨中,四下似漫上了湿意,她的衣襟微凉。   少女的目光落在前方,白茫茫的雨幕中,她似乎瞧见了什么,脚步一滞。   然后,少女往一个地方走了过去。   街角有一个少年,他垂着头,神色黯淡。   行至少年身旁,少女低头,看了过去。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夜晚最柔和的风,轻轻拂过少年的心。   “雨下得这样大,你为什么不回家?”   少年一怔,抬起了头。   眼前站着一个少女,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极为美好。   他怔在了那里,竟忘了开口。   少女便重复了一句:“雨下得这样大,你为什么不回家?”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落在寂静雨幕里,清晰地很。   他回了神,开口:“我没有伞。”   少女收起伞,把伞递给他:“我是坐车来的,这把伞就借给你罢。”   她的眼神清亮极了,那里似有一簇细小的光。   少年伸出手,接过了伞:“谢谢。”   少女笑道:“不客气。”   她转身上了汽车,汽车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少女走后,少年还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伞,伞柄上印着一个字。   他抚摸着那个字。   他握着伞的手,微紧了几分。   似要把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底。   冰冷的雨水覆盖了上海,雨水淅沥,落在少年心中,却是最美好的时光。   ……   第一场戏,是他们的初遇。   沈九看向阿玖,眼底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不晓得阿玖还记得这一幕吗?   灯光柔和,阿玖的脸沉在光影里。   阿玖的视线落在舞台上,她看得极为专注。   但是,她的眼底带着茫然。   沈九眼神一黯。   他知道,她没有想起来。   舞台上,场景变了。   一个男人在雨中走着,能看出先前少年的影子。   他沉默地走着,周围寂静得厉害。   这时,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撑着伞的少女。   只有一个背影。   男人却觉得异常熟悉,似是记忆里回想过千百遍的人。   他寻她多年,却失了她的踪影,多年来遍寻不见。   阿玖的面容,在他脑海里愈渐清晰。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仍是毅然跟了上去。   少女的衣袖涌动,隐没在清冷雨幕之中。   男子行至街角,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无边无际的雨水,冰冷落下。   他站在街角,冷风萧瑟,吹过寂寥长街,寒彻入骨。   天光似乎都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皆是严寒。   冰冷的雨水沁湿了他的衣衫,他立在雨中,恍若未觉。   雨势渐大,他的身影格外孤寂。   第二场戏是他们的重逢。   沈九在督军府外,遇到了一个少女。   那时他觉得那人极像阿玖,待他追上去时,少女却不见了。   这件事,沈九记得,但阿玖却不记得。   因为当时他跟丢了,没有找到她。   沈九思绪渐深,目光继续落在舞台上。   场景又变了。   这一次是室内戏,舞台上的摆设极像督军府的客厅。   女子坐在那里。   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她的脸。   他怔在了那里,那些暗藏的情感,尽数涌来。   他的步子珍重又小心。   一步步走到女子面前。   行至女子面前,他停下了脚步。   女子看着他,眉头微皱。   似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但很快就隐了下去,不见一丝痕迹。   女子抬起头,做了一串手语。   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   第三场戏是他真正再次见到她。   但是阿玖并没有认出自己。   沈九看向阿玖,阿玖神色微动,眼底似隐着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阿玖看着舞台,手攥紧了衣袖,   阿玖记得这一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九。   她分明不爱与人接触,也从未见过沈九。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沈九有些熟悉。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她却不知从何而来。   方才那两幕戏,阿玖并没有印象,仿佛在看着旁人的故事。   但当这一幕戏上演时,阿玖的心微微触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复苏。   戏接着上演。   舞台上,女子看见水,神情有些害怕。   男子晓得她怕水,握着她的手。   男子带她去了他的家乡,带她去坐船……   一步步让她克服对水的恐惧。   明灭的灯光映在阿玖脸上,忽明忽暗。   阿玖定定看向舞台,眼底情绪翻涌。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记忆已被掀起了一角,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过往,将要展现出来。   终将现出清晰的面目。   最后一场戏。   男人和女子坐在那里,剧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四下皆是一片深沉的寂静。   他们的视线落在舞台上,看着舞台上的人生。   同时,看着的也是自己的人生。   一个完整又圆满的结局。   戏已落幕,光亮寂灭,声响渐渐停歇。   回忆纷沓而至,缓缓涌入了她的大脑。   初遇、重逢、再次相遇……   那些曾经遗忘的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重新被她记起。   一点点漫上她的心头,那样清晰,再不能忘。   一幕幕戏接连上演,她的心思也跟着浮动,悲欢喜乐交织在一起,极为复杂。   戏落幕了,她就像是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笼在她心里的雾气散尽,记忆中那个人的脸逐渐清晰,与身旁的人重合在一起。   阿玖的眼角湿润,心里有些酸涩。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沈九。   沈九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至极。   沈九与阿玖四目相接,视线直直落进她的眼里,似要看清她的心底。   不知何时,外面下了小雨。雨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散在静默的夜里。   清凉的夜风袭来,簌簌生响。   但剧院却不受风雨影响。   风声、雨声似乎都歇了,一切都变得静谧万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沈九望着阿玖,她的眼神干净极了,隐有泪光。   是那年上海滩落过的最干净温柔的雨。   是沈九多年来一直放在心底,从不曾忘记的影子。   沈九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记得我吗?”   他注视着阿玖,目光片刻不离。   眼底隐有期待,仿若是寂静黑暗中,隐没着的最明亮的光。   阿玖微微张开嘴,试图从喉咙里发出声来。   一个词从她口中讲了出来。   她的声音干净又清澈。   像那年落着雨的上海。   “沈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0章 第260章   这是阿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开口。   她的声音极轻, 散在寂静的剧院里, 清晰极了。   阿玖一惊,她竟讲出了话。   她的手微微颤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九把阿玖的反应看在眼底,他忽的握住了她的手:“阿玖。”   沈九的声音极为柔和, 缓缓落下, 响在阿玖耳畔。   温热的气息袭来, 暖意笼在阿玖周身,抚平了她的不安。   沈九的眼底掠过明亮光影,隐着欣喜。   阿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那些纷乱的思绪归于平静。   阿玖定定地望向沈九,仿佛要把他的面容记在心底。   他们分明早就相遇, 却错过了这么久。   阿玖开了口:“当时你只说自己姓沈, 却从未说过你的名字。”   沈九鼻子一酸。   他不会告诉她, 这个九字,和她有关。   沈九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想起来了?”   他找了她那样久, 寻到她之后,一直守在她身侧。   他一直在期盼她记忆复苏,开口讲话的那一刻。   所幸, 他等到了。   心底的欢喜逐渐蔓延,沉沉萦在沈九的心头。   阿玖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   细密的疼痛漫上阿玖的心底,她看着沈九,眼底泛着泪光。   因为一次意外, 她遗忘了过往,也失去了声音。   她本以为就会这样过一辈子了。   但是,沈九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   沈九笑了:“我原本想过,如果你不记得我,那就从头来过。”   他会重新走进阿玖的生活,与她相遇、与她来往、与她熟识……   这辈子还那样长,沈九有足够的时间,让阿玖放下心防。   阿玖嘴角牵起,淡淡笑了。   阿玖的眼眸明亮极了,她回握住沈九的手,微微收紧。   他们之间隔着微凉的空气,此刻仿佛也变得温热起来。   他们握住了那些不可确信的未来。   阿玖看着从前的回忆,那里迷雾散尽,轻浅的光线沉沉落下。   如今,她又拥有了新的记忆。   宛若新生。   ……   督军府。   陆淮在书房里,他听到窗外的动静,起身走到窗边。   陆淮推开窗子,外头果然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小雨融于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天幕沉沉,周围的景色逐渐黯淡。   春雨霏霏,下个不停,远远近近尽是一片水汽。   陆淮眉目一暗,下一秒他合上了窗子,准备动身出门。   不一会,一辆黑色汽车从督军府出发。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公董局的门口。   陆淮下了车子,往里走去。   今日,陆淮要找公董局的华人董事丁世群,他有事需要同丁世群谈谈。   陆淮刚走进大厅,就看到了管理部的苏言处长。   陆淮自然知道她就是罂粟。   此时,罂粟旁边跟着一个秘书。   虽然陆淮的步子极轻,但是罂粟向来敏锐。   罂粟立即察觉到有人走近,抬眼看去。   陆淮和罂粟对上了视线,不过仅仅只接触了一秒,就随即移开。   他们仍旧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并不理会对方。   两人仿佛从未见过面,只是陌生人罢了。   而在罂粟身旁的那个男人并未注意到门口有人。   他依旧将视线落在罂粟的身上。   他开口对罂粟说道:“苏处长不必操心,这些事情我会帮你做好的。”   罂粟收回目光后,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了,吴秘书。”   和罂粟说完话后,吴秘书准备离开。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发现陆淮竟站在那儿。   吴秘书先是一愣,随即语气恭敬地问道:“三少,来公董局有什么事情吗?”   方才他同罂粟说话的时候,三少可能就已经来了,他竟没有留意到。   陆淮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他问:“丁世群董事的办公室在哪里?”   吴秘书知道陆淮肯定是要找丁董事有事。   吴秘书似乎想要借机说上话。   他思索了片刻:“丁董事吗?”   吴秘书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好像在三楼。”   这时,罂粟淡淡地开了口:“二楼。”   听到罂粟出声,陆淮看了一眼罂粟。   但视线仍旧没有太多停留。   吴秘书的笑容有些僵硬:“是我记错了。”   陆淮径直走向二楼,罂粟和吴秘书转身离开了。   陆淮走进了丁世群的办公室,他有事要让丁世群去做。   而且此事必须做的光明正大。   丁世群瞧见陆淮走进他的办公室,先是怔了怔,随即问道:“三少,你怎么来了?”   陆淮开口:“丁董事,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丁世群点头:“三少请讲。”   陆淮看了一眼丁世群:“行政委员会的莫清寒,是因为你的关系进去的吗?”   丁世群怔了一下:“莫清寒是戴司令让我安插进来的。”   他没有隐瞒真相。   凭借三少的势力,只要稍稍调查一番就会知道此事。   现在三少质问自己,定是已经清楚了全部事情,他又何必隐瞒。   陆淮又道:“我想,丁董事应该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陆淮语带深意。   听到陆淮的话,丁世群立即联想到之前在北平火车站的事情。   那则消息登了报纸,丁世群自然也看到了。   当时在北平火车站发生了枪击案,而报纸上的照片出现了莫清寒。   如今三少说这话是否同这件事有关?   丁世群猜不准陆淮的心思,他开口问道:“三少有什么想法?”   陆淮:“我的建议是让莫委员吃点亏,也好收收他的性子。”   丁世群故意面露难色:“但是……”   莫清寒是由戴司令引见的,因为戴司令于他有恩,所有他才帮了这个忙。   而三少却瞒着戴司令,要整治莫清寒。   丁世群晓得戴士南司令是陆督军的亲信,三少却不给戴司令留情面。   此举难道是陆督军的授意?   陆督军并不相信戴司令吗?   丁世群思绪百转千回,他不知道三少的真正用意,不敢轻易应下。   陆淮猜到丁世群的心思:“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告诉戴司令。”   丁世群点了点头。   陆淮刻意多加了一句解释:“我虽不信莫清寒,但不想影响和戴司令的关系。”   陆淮明显表现出对莫清寒的不喜,却又肯定了戴士南的信任,打消丁世群的疑心。   这时,丁世群才清楚了三少的用意:“我明白了。”   说完这番话后,陆淮就离开了丁世群的办公室。   陆淮心中了然,方才他和丁世群的对话定会立即传到莫清寒的耳中。   陆淮知道,丁世群还会将此事告诉戴士南。   但这些全部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陆淮非但要让莫清寒晓得,他的降职是自己所为。   经由他的命令,丁世群不得不将莫清寒贬职。   同时,陆淮还要让戴士南误认为,陆宗霆从未对他产生过怀疑。   确认陆淮离开后,丁世群立即打了一个电话去南京。   电话那头立即响起了戴士南的声音。   丁世群开口:“戴司令,今日三少来了公董局。”   丁世群根本不知道,此时在电话那边的戴士南已经掉了包。   真正的戴士南早就不在南京了。   戴士南语气平静:“他有事找你?”   他思索片刻后,立即想到了一个理由:“跟莫清寒有关?”   丁世群嗯了一声,将陆淮同他的对话转告给戴士南。   丁世群说:“三少想让莫清寒吃点亏,却不想影响到和您的关系。”   他将自己的分析告知戴士南。   莫清寒行事张扬,陆淮心中不喜,只想给莫清寒一个苦头,但同戴士南却无关。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戴士南随后开口:“那你就按照他说的做罢。”   丁世群立即应下:“好。”   丁世群同时松了一口气,三少位高权重,不是他一个公董局的华人董事能够得罪的。   而戴士南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将此事告知。   如今只要牺牲掉莫清寒,就能达到两全其美的结果,何乐而不为。   和丁世群有牵连的是戴士南,并不是莫清寒,他没必要因为莫清寒而影响自己的前程。   戴士南继续说道:“莫清寒不太安分,这阵子难为你了。”   丁世群语气一松,带着丝笑意:“无事。”   很快,两人就搁下了电话。   戴士南被派来南京之前,董鸿昌已经告知了先前所有的事情。   为了扮演好真正的戴士南,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他代替戴士南以前,莫清寒受到上头的命令,以容沐的身份潜伏在上海。   莫清寒站稳根基后,本想借着大规模的中毒案件打进权贵内部。   但是和莫清寒合作的樊景昀落网,被陆淮所抓。   莫清寒的隐藏身份也被陆淮和叶楚拆穿,让他无法再用那个身份留在上海。   因为莫清寒之前的所作所为,莫清寒和陆淮之间早就没有信任可言。   陆淮对莫清寒不喜,自然情有可原。   但是,陆宗霆和陆淮对自己却没有怀疑。   这么说明,陆宗霆他们认为自己只是被莫清寒蒙骗,并不晓得莫清寒的作为。   因此,莫清寒的身份是公开的,但戴士南仍然隐藏着。   戴士南认为,若是他们仍然想要继续让莫清寒在上海做事,那么莫清寒必须要低调一些。   更何况,戴士南最重要的目的是要让陆淮认为,他是站在陆淮这一边的。   不然,他之前的以身犯险,演的一出戏就毫无意义了。   因此,之后他会顺着陆淮的意思,暂时削弱莫清寒的权利。   接下来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   ……   夜幕低垂,星光寂寥,月亮缓缓攀上漆黑的夜空。   罂粟走出门,行至宽阔的街道上。   人声喧闹,罂粟行走在人群中,神色平静。   今日,她要去一个地方。陆淮和叶楚在那里等她。   一面走着,罂粟一面留心周围的动静。   她极为谨慎,发觉没有人跟踪她之后,才会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罂粟的目光落在前方。   那里伫立着一家珠宝店,灯光明亮,有些喧闹。   罂粟眼睛一眯。   这里明面上是珠宝店,其实是上海特工总站的据点。   罂粟向前走了过去。   走进珠宝店,罂粟环视了一圈。   她先走到一个柜台上,低头看着珠宝,装作是挑选珠宝的顾客。   然后,罂粟又去了几个柜台。   过了一会儿,罂粟来到楼梯下,抬脚走了上去。   二楼并没有人,安静极了。   雪白的月色透窗而入,光线微凉。   走廊漫长幽静,罂粟迈着步子,步伐极轻。   行至一个房间前,罂粟停下步子。   她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了一眼,四下幽沉,没有一丝声响。   罂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门关上。   房里站着两个人,陆淮看向自己,叶楚站在他的身旁。   陆淮目光沉沉,他伸出手,低沉嗓音落下。   “190号特工,罂粟,现在你是上海特工总站的站长。”   陆宗霆已经把这件事同他说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罂粟来接管戴士南的职务,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罂粟握住他的手:“少帅,请多指教。”   陆淮沉声道:“外面的店员都是特工,日后再慢慢熟悉。”   罂粟神情极为认真:“好。”   叶楚一直在旁边看着罂粟,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罂粟如今掌管特工组织,以后罂粟办事要方便许多。   叶楚开了口:“现在,我们有一个老朋友要介绍给你。”   有一个人的身份,是时候要让罂粟知晓了。   罂粟一愣。   老朋友?他们要让自己见谁?   罂粟眼底带着疑惑。   陆淮和叶楚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转身往房里走去。   陆淮的手放在一个开关上,轻轻一按。   雪白的墙壁往一旁移开,里头的情形渐渐展现。   里面幽暗深长,是一条密道。   陆淮站在密道门口,叶楚和罂粟走了上去。   待到几人走进去之后,陆淮在墙壁上按了一下,门被合上。   周围沉寂黑暗,前面隐有微弱的光亮。   三人走进密道,光线倏然涌入,驱散了外头的暗色。   密道中亮着灯,一路走来,灯光缓缓往前延伸。   密道中极为宽敞,他们行走在光亮之中。   他们进了其中一间房。   一个男人站在房里,他的身形笔直坚定。   目光上移,罂粟看见了贺洵的脸。   他是贺家大公子,虽是他们两人的朋友,但和此事有何关系?   “贺洵?”   贺洵踱到灯光下,他的面容愈加清晰,眼底情绪极为复杂。   “我不是贺洵。”   罂粟一怔,这个声音极为耳熟。   “你是……”   贺洵的眼睛黑沉,墨色里涌动着浪潮,最终归于沉寂。   他开了口。   声音似要划破夜晚的安静,清晰传来。   “江洵。”   作者有话要说:  四人联手,打击反派。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1章 第261章   罂粟和江洵认识多年, 自然认出了他的声音。   罂粟身子一僵, 极为震惊。   她不曾知道江先生的名字,也从未将江先生和贺洵联系起来。   先前,因为叶楚和贺洵相识,两人见面时被她看见。   为了确保贺洵此人的身份对叶楚没有威胁, 她曾经跟踪过他。   但是却被贺洵甩掉了, 越是如此, 她越觉得贺洵这人古怪,身上藏着秘密。   之后她仍旧对贺洵进行了调查,但是并未查出来。   她没有想到江洵的真实身份竟是贺洵。   顺南货号的少东家怎么会与暗阁首领扯上关系?   但很快罂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江洵的声音带着歉意:“我们认识几年, 原谅我现在才告诉你真相。”   罂粟见江洵出声,看向他的眼睛。   江洵的眼底尽是沉痛之色。   罂粟摇了摇头:“你的身份特殊, 这种事情, 我们不是从来不提吗?”   她当然明白, 他们互相隐瞒身份的原因。   他们本都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日,身后的背景复杂。   既然他们能成为朋友, 又何必要将对方卷进痛苦之中呢?   江洵声音沉闷,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他也是。”   江洵周身沉寂了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 眸色渐暗。   同样,罂粟也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江洵口中的人正是戴深。   那时,戴深在暗阁争斗中死亡,临死前托付江洵。   江洵前来找她,到了那个时候, 她才知道了戴深的真实名字。   两人同时不说话,似乎在回忆往昔。   叶楚和陆淮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   等到两人的情绪都稍稍平缓时,江洵开了口。   “叶姒。”   江洵的声音刚落下,罂粟猛地抬头看向江洵。   她怔了怔:“你……”   罂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去,江洵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江洵直直地看进罂粟的眼中,好似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她一个真相。   江洵:“当年,你见到了一个男孩被拐卖,所以才被连累。”   罂粟身体一滞。   随着江洵的话,回忆逐渐在她的眼前展开。   那个时候,她的年岁不大,却已经记事。   当时,被拐的那一幕仍旧被她记在心中。   罂粟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许多画面早已经模糊。   但是,记忆一经提起,就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往事历历在目,鲜明至极,不容忽视。   那段时间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漫上她的心头。   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罂粟回忆起那些往事,鼻子一酸,眼睛刺疼。   但是最终,罂粟依旧强忍住了泪水。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江洵来说并不容易。   这么多年,那个受贺洵牵连的女孩始终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贺洵的愧疚没有消减半分。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   事隔多年后,江洵才清楚当年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江洵声音艰涩:“那个男孩……”   他声线颤抖:“是贺洵。”   罂粟怔住,攫紧的指节发白,双腿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上。   所有回忆乍然停止,她心绪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后,罂粟才出声:“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不应该将自己禁锢在回忆中。   江洵声音沉沉:“对不起。”   “江……”罂粟顿了一下,“贺洵。”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罂粟自然清楚江洵的心思,但那些都只是他们沉痛的过去罢了。   况且事情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本就不是他们所愿。   罂粟看向江洵:“你也是受害者,从此以后,不要再为此愧疚了。”   知道真相的江洵想必比自己更痛苦,每日饱受自责。   江洵声音饱含怒气:“那个罪犯是纪彦儒,他已经被陆淮关进了监狱。”   那个人毁了他和罂粟的一生,彻底扭转了他们的人生。   罂粟皱了皱眉:“南洋大学的教授纪彦儒?”   她只知道纪彦儒同上海大规模中毒案件有关,却不知他是多年前绑架事件的元凶。   江洵点头:“纪家和贺家有恩怨,他才做出了此事。”   密室之中的空气冰冷沉寂。   但他们却觉得寒气从脚底抽起,遍及全身。   那种感觉又冷又沉,似一条无形的枷锁。   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江洵还有另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将自己如何进入暗阁,接受杀手训练,并产生了第二重人格的事,尽数告知……   在暗阁的试炼场上,贺洵心性仁慈,不忍杀人。   在即将被人杀死之前,江洵的人格出现了,替他贺洵面对那些黑暗的事情。   最后,江洵成为了民国第一杀手,统领了暗阁。   而另外一重人格贺洵对此完全不知情。   江洵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告诉了罂粟。   听到江洵的解释,罂粟怔了怔:“所以你现在不是贺洵?”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原本她以为江洵的真名是贺洵,而顺南货号少东家和暗阁首领是他的双重身份。   她从未想过,在同一个身体中竟然能存在两个人格。   江洵点头:“他暂时没有醒来。”   罂粟再次沉默。   悲惨的过去仿佛一场睡醒了的梦,现在事实揭露,所有痛苦似乎变得遥远。   但却不晓得会不会陷入到另外一场噩梦之中。   四下静寂,将外面的喧嚣纷乱隔绝在外。   今晚,他们都沉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个人联系起来。   罂粟和江洵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一时相视无言。   ……   莫清寒坐在办公室中。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清寒抬头:“进来。”   那个人是行政部的林秘书。   林秘书:“莫委员。”   莫清寒问道:“林秘书,有事?”   林秘书开了口:“是部长让我来的。”   林秘书有些迟疑。   部长交代他做一件事,这件事牵扯到了莫委员,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莫清寒看清了他的神色:“你有什么工作,就直接讲。”   莫清寒神色平静,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林秘书要讲的事情与他有关。   林秘书下了决心:“莫委员,之前那份耶稣会要办教会学校的资料是不是在你那边?”   莫清寒目光一滞,他点了点头。   信礼中学是法租界唯一一个中式学堂,法国耶稣会想要将其变成教会学校。   这件事一直都是由莫清寒负责的。   莫清寒眼底阴沉了几分。   为何林秘书要提起此事?   林秘书顿了顿:“能把这份档案给我吗?”   这是上头的命令,他必须这么做。   莫清寒声线阴冷:“怎么了?”   “是这样的……”林秘书说,“这件事以后会直接转交给部长。”   言下之意,莫清寒的势力被架空了。   这件事是丁世群董事的授意,林秘书也不知晓他为何会下这样的决定。   林秘书接着说道:“从此以后,莫委员不必再插手这件事了。”   莫清寒眼底瞬间沉了下来,掠过深深冷意。   他本打算借着耶稣会做些什么事情,如今,失了这个渠道,他做事将会束手束脚。   莫清寒气极,但是他很快就敛下了情绪,面上半分不显。   莫清寒没有询问,找出档案,递过去。   莫清寒晓得,这件事情必定是上面人的示意,他们早就做了决定。   事已成定局,即便现在自己知晓了,也无力挽回。   莫清寒的手隐在桌下,他捏紧了手,力度极大,指节发白。   林秘书接过档案,神色缓了下来。   这件事极其难做,容易得罪人,他总算是把这事完成了。   林秘书看向莫清寒:“莫委员,谢了。”   莫清寒神色平静:“林秘书,慢走。”   林秘书准备离开,门被拉上,还剩下一道浅浅的缝隙。   莫清寒听到了他的低喃。   “丁董事也真是奇怪。”   “……”   话未说完,门被合上,剩下的话消失在门外,模糊不清。   林秘书一面走着,一面思索。   分明是丁世群安排莫清寒进公董局的,按理来说,莫清寒与他关系不错。   为何他要架空莫清寒的权力?   林秘书左思右想,得不到结果。   这件事已被传开,法租界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晓得莫清寒如今的处境。   北平火车站发生枪战,莫清寒登报一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法租界有的人暗自嘲笑莫清寒,等着看他的笑话。   华人委员上任没多久,因着行事张扬,进而被架空。   谁知道莫清寒还能在这个位置待多久?说不准很快就要倒台了。   法租界的人蠢蠢欲动,肖想莫清寒位置的人,心思愈加活跃,暗地又开始筹谋事情。   有的人则在静观其变,认为说不准还有其他转机。   总而言之,法租界的人对此议论纷纷。   林秘书离开后,莫清寒坐在房内,目光阴寒万分。   他们竟然要架空他?   莫清寒知道昨日陆淮来过公董局,找了丁世群。   看来此事是受了陆淮的示意。   但是丁世群与戴士南关系不错,他定会把此事告诉戴士南。   戴士南分明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下达,会对他有极大的影响。   但是,戴士南仍是默许了此事。   莫清寒的神色冰冷至极,寒意漫上了他的眼底。   先前,董鸿昌没有派替身过来,所以将上海一切重要的事情全部交托给自己做。   但现在那个人取代了戴士南的身份。   戴士南是陆宗霆亲信,深受信任,又在上海有着人脉网络。   无论从哪点来看,他都是更好的人选。   董鸿昌是想让自己成为弃子吗?   阳光照进屋子,却似有凛冽的寒意袭来。严寒重重压下,似要覆盖整个房间。   那股冷意还在蔓延,慢慢笼住了莫清寒的身子。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仿若身处最幽暗冰冷的深渊。   ……   另一头,上海特工总站的密室中。   江洵看向罂粟:“他们叫我们过来,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罂粟点头,她开了门。   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陆淮和叶楚走了进来。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讲清楚了先前的纠葛。   江洵告知了罂粟他的秘密,罂粟也知晓,当年她被拐卖,是间接由江洵造成的。   所有事情清楚明了,丝丝缕缕将他们几人联系到一起。   叶楚看着罂粟,隐藏起眼中的沉痛。   现在有其他事情要说,叶楚暂时敛下了思绪。   陆淮先开了口:“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说。”   叶楚走到保险箱那里,拿出一样东西。   无论是上海纪家的拐卖,还是后来的中毒案,都和江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要对付董鸿昌,此间牵扯到的事情太多。   所以他们会让江洵参与迷雾计划。   几张素白的纸搁在桌上。   罂粟念道:“黑名单?”   她不解地抬眼看向叶楚和陆淮。   江洵拿起其中一张,看见了已经被划去了三个名字。   樊景昀、尚嫣,还有戴衡。   樊景昀曾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之后他被巡捕房带走,众人以为他就是上海滩中毒案的幕后黑手。   尚嫣是尚家大小姐,尚家对外声称她离开了上海,实则是被尚思道带走。   戴衡受纪曼青的指令,让温聿生接近苏明哲,诱惑苏明哲吸大烟,后被陆淮处置了。   这几人都与陆淮叶楚有一些纠葛,他们都在黑名单上。   陆淮声线沉沉:“我和叶楚去过汉阳。”   那时,周副官查出莫清寒在汉阳监狱中,而上海德仁堂的大夫容沐,是莫清寒的伪装。   汉阳监狱的人是否是莫清寒的替身?   陆淮觉得有蹊跷,便动了去汉阳的心思。   叶楚接着说:“为了查莫清寒,他去了一趟汉阳监狱。”   “这份名单就是当时带出来的。”   陆淮假装入狱,发觉了莫清寒的手下也隐在监狱里。   他进了一趟档案室,记住了那些和莫清寒同期入狱的名字。   这就是黑名单的由来。   罂粟眯了眯眼:“汉阳。”   叶楚问:“怎么了?”   罂粟摇头:“我想起了一件事。”   提起汉阳,有一件事浮现在她的脑海。   罂粟沉思,这件事或许与黑名单有关联。   罂粟:“几年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联系不到戴长官,也没有接到任务……”   她的声音响起,众人凝神听着。   那时,戴士南消失,北平特工站的人也没有查到消息。   特工总站的一切信息都被截断。   而戴士南回来的时候,告诉了罂粟原因。   这个原因只有罂粟知道。   他只说自己去执行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任务,任务的内容却没有透露半分。   旁人只以为他是因工事离开。   但那是戴长官的事情,不会有人多问。   陆淮立即问道:“你怀疑戴士南去了汉阳?”   若是戴士南那时去了汉阳,他和莫清寒极有可能同在汉阳监狱。   所以,莫清寒才有机会成为戴士南的手下,从而进了特工组织,为戴士南办事。   罂粟点头:“我查遍华东地区,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联想到董鸿昌和戴士南以前的相互利用,罂粟认为戴士南极有可能奉陆督军的命令,去了汉阳。   这件事极为隐秘,戴士南没有告诉任何人。   陆淮了然:“当时的那个任务应该就是……”   灯光落在他的眉间,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叶楚接话道:“迷雾计划的开始。”   声音落在幽静的密室,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2章 第262章   起初, 迷雾计划只有陆宗霆和戴士南知道。   戴士南尚未真正取得董鸿昌的信任, 该计划便始终无法真正实施。   因此,他们向陆淮隐瞒了此事。   按照陆宗霆的说法,他让戴士南去董鸿昌身边埋伏。   在罂粟的记忆中,戴士南有一段时日没有出现, 时间正好符合。   如果戴长官当时在汉阳监狱里, 或许他就是在那时开始接近董鸿昌的。   一番思索后, 陆淮和叶楚已经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罂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叶楚开口:“陆督军让戴士南司令接近董鸿昌,假装投诚。”   陆淮:“董鸿昌识破他的计谋,所以派了替身过来。”   罂粟了然。   江洵问:“那么莫清寒……”   莫清寒明面上是戴士南的人, 但董鸿昌既然已有所准备,那莫清寒的身份就极为可疑。   陆淮看向江洵:“莫清寒正是董鸿昌放在法租界的棋子。”   众人沉默, 密室里笼着清净的空气, 静谧万分。   他们都明白, 董鸿昌的目的是上海滩,在这场斗争中, 必定会牵连一众势力。   董鸿昌的手已经伸向了法租界,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陆淮:“莫清寒被架空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吧?”   前些天, 陆淮去找了丁世群,示意他惩罚莫清寒。   丁世群本就提防着莫清寒,他自然应下此事,让莫清寒无法再插手教会学校的事情。   这样一来,莫清寒的势力被大大削弱。   罂粟点头:“有人故意放出了风声, 现在法租界差不多都传遍了。”   叶楚缓缓开口:“莫清寒会对董鸿昌起疑。”   莫清寒晓得,他被架空一事必定会传到戴士南的耳中,而戴士南默认了此事的发生。   莫清寒性子多疑,他极有可能认为,这件事是董鸿昌的授意,就是为了扶植戴士南。   在董鸿昌的心里,他更加信任戴士南。   这正也是陆淮做此事的目的,挑拨莫清寒和董鸿昌的关系。   陆淮:“接下来,莫清寒一定会有所动作。”   莫清寒的位置岌岌可危,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定会做些什么。   他们只要静观其变。   罂粟和江洵记下了黑名单中的人。   只要有那些名字出现,就会多加注意。   迷雾计划已经开始。   他们都已经预感到了未来。   未来硝烟弥漫,重重危险向他们逼近。   敌人盯紧了上海,他们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上海多方势力交织,众人心思各异,不知何时就会发动攻击。   但这场斗争,他们必须要赢。   空气凝重沉闷,弥漫在密室的每个角落。   前方的道路艰险异常,但他们必须向前,永远不能后退。   ……   汉阳。   一座地牢中。   里面沉寂异常,如死一般的寂静,一丝声音也没有落下。   一个男人坐在桌子旁,不发一言。   他面容有些憔悴,安静地看着窗外,眼神波澜不惊。   他正是失踪已久的戴士南。   地牢内没有风,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冰冷气息袭来。   四方尽是森冷的墙壁,截断了他所有的去路。   过了一会,戴士南才稍稍有了反应。   他的眸色一沉,起身走至窗边。   他已经在地牢中待了好一段时日。   而董鸿昌很久没有来找过他了,也不再询问他问题,似乎早就胜券在握。   但这很有可能是心理战术。   董鸿昌想用漫长的等待消耗他的耐心,逼他妥协。   戴士南知道,董鸿昌一直留着他的命,是因为有不能杀他的理由。   那个假的戴士南如今顶替了他,进了南京的戴公馆。   那人利用他的身份,取得旁人的信任,想要谋求不轨之事。   不过,那个替身绝不可能清楚所有的事情。   因此,为了防止不时之需,董鸿昌必须留他一命。   这时,戴士南想起了迷雾计划。   这个计划已经被董鸿昌知晓,在计划还未彻底展开之前,董鸿昌就将他关押。   而他在临走之前,只执行了计划的第一步。   就是派罂粟监视着莫清寒。   如今,只有罂粟知道莫清寒的身份有问题。   为了方便起见,罂粟和莫清寒一样,也进了公董局。   而董鸿昌必定知道罂粟是他手下的特工,若是董鸿昌知道计划后,是否会对罂粟下手。   戴士南心中不免开始担心。   他知道罂粟向来忠心,只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他清楚罂粟的性子。   要是罂粟发现如今在南京的戴士南身份成疑,那么她一定会深入调查。   他不敢继续细想。   至于莫清寒这个人……   是他从前错信了。   此时,戴士南眼神恍惚,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戴士南和陆宗霆讨论出了一个方案。   为了亲自执行任务,戴士南离开了南京,前往汉阳。   之后,董鸿昌巧设陷阱,想让戴士南上钩。   从董鸿昌的角度来看,戴士南只是来汉阳完成任务的。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在戴士南和陆宗霆的计划之中。   而戴士南早就同陆宗霆商议过,他主动跳进董鸿昌的陷阱,趁机接近他,从而取得董鸿昌的信任。   戴士南被董鸿昌抓走后,董鸿昌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在经历无数次折磨后,董鸿昌将戴士南关进了汉阳监狱。   戴士南被关押进监狱的时候,那些囚犯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戴士南沉默不语,并不多话。   在汉阳监狱中,这样的人很多,不值得注意。   不过,戴士南在监狱中认识了一个人。   莫清寒。   当时他进监狱的时候,囚犯已经分成了好几批势力。   几股势力不断斗争,却相互制衡着。   其中一批势力的首领是莫清寒。   几个月前,莫清寒才刚到汉阳监狱。   但是他却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一些人的信任。   其中一批囚犯以他为首,成立了一个团体。   莫清寒的实力隐藏得很深,但那些人却选择站到了他这一边。   戴士南注意到了莫清寒,便开始观察莫清寒的行为。   直到有一天,莫清寒的人来找戴士南。   这天,戴士南仍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待在一处的角落。   此时是放风时间,从牢房出来后,各个势力各据空地的一角,之间的分歧极为明显。   这时,戴士南忽觉有人靠近,他抬眼看去。   是莫清寒身边的手下。   那人找上戴士南,将他带到了莫清寒的面前。   戴士南没有违抗,跟着他离开。   很快,戴士南就和莫清寒正面碰上。   这是戴士南进监狱以来,第一次同莫清寒说话。   莫清寒眸色冰冷,他扫了戴士南一眼:“你叫什么?”   戴士南没有立即回答,仍旧沉默着。   莫清寒眯了眯眼,又道:“为什么从来不说话?”   在莫清寒和他说话的时候,戴士南一直观察着莫清寒。   他想要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莫清寒发现戴士南并不回答,也同样止了声。   莫清寒的手下见戴士南这么不识趣,有些不耐。   他们的主子想要收服戴士南,没想到他却不识好歹。   手下上前一步,准备敲打戴士南一番。   莫清寒并没有制止。   “你也看到了,这里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明爷和我们主子。”   “那头是明爷的范围。”   “而这里是我们主子的势力,你想要去哪一边?”   手下语气中带着嘲讽,在他看来,戴士南只是其中的蝼蚁,却如此狂妄。   虽然监狱里分成几批势力,但是以明爷和莫清寒为首的最为重要。   而其他的势力纷纷依附在明爷和莫清寒的手下。   莫清寒的队伍有壮大之势,隐约要盖住明爷的势头。   戴士南沉默以对,奇怪的是莫清寒并未生气。   莫清寒冷笑一声:“你似乎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戴士南终于开口:“有谁可以相信的吗?”   戴士南语气平静。   听到戴士南这话,莫清寒忽的笑了。   分明是一句最普通的话,却挑起了莫清寒的兴致。   下一秒,莫清寒没有给戴士南任何准备,立即向他出手。   戴士南反应极快,瞬间避开了他的攻击。   莫清寒没有收手,他手下的招式不停,并且招招毙命。   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但他们只是以为莫清寒想要教训一个人。   他们自然避得远些,以免伤及自身。   狱卒就更不会理会了,这种打架事件偶有发生,他们并不会处处限制。   只是在闹出人命的时候,稍稍出手制止。   面对莫清寒的步步紧逼,戴士南沉着应对。   而莫清寒就是为了逼戴士南使出全力,所以才招招下狠手。   戴士南不得不调动全部心神,若是自己不出手,莫清寒可能不管不顾地取他性命。   放风时间快到了,莫清寒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虽然这场打架并未分出结果,但是莫清寒和戴士南心中了然,他们的能力不相上下。   即使是打到最后,也只会是平手。   打斗结束后,戴士南仍旧沉默着,只有气息微促。   莫清寒笑意微凉:“身手很好。”   戴士南知道莫清寒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可能有异样。   所以莫清寒才会亲自出手试探。   戴士南头一次正视起这个汉阳监狱的囚犯。   一方面,戴士南认为莫清寒是可造之材,值得培养。   另一方面,他又产生了怀疑之心,他不确定莫清寒是否是董鸿昌派来的。   之后,戴士南留莫清寒在身边,也是想看看董鸿昌的目的。   ……   记忆渐深,多年前的往事被勾起。   此时,戴士南收回了思绪。   现在,汉阳已是深夜。   夜色弥漫,窗外夜露深重,天牢里光影昏暗,寂静如重重黑暗涌来。   冷意漫上戴士南的心头。   他当时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   百乐门。   天空已经黑透了,夜色深重,黑暗覆盖了下来,似墨一样。   百乐门里声响喧闹,音乐声此起彼伏,人影攒动,气氛极为热烈。   闵爷靠在那里,对周围的喧嚣恍若未觉。   舞厅灯光昏暗,他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   闵爷拿着一个酒杯,酒水微微晃动。   这是,一个人走到闵爷面前,开口:“闵爷,法租界有情况。”   闵爷吩咐这人,关注法租界的近况。一有事情发生,立即向他汇报。   闵爷动作一滞,放下了酒杯,酒杯搁在桌上。   闵爷:“你随我来。”   闵爷和那人进了房间,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闵爷落座,问道:“何事?”   手下:“近日法租界发生了一件事,此事与华人委员莫清寒有关。”   闵爷听见莫清寒的名字,眸色微闪。   他直起身子,看向那人:“怎么说?”   手下:“教会学校的事情本来是由莫清寒负责,但是上面做了决定,此事日后交由其他人来做。”   闵爷眼睛一眯:“莫清寒被架空了?”   闵爷清楚莫清寒的性子,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莫清寒必定是要通过耶稣会做些事情,如今他被架空,倒是合了自己的心思。   手下:“是的。”   手下接着说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闵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离开。   闵爷看着桌上的报纸,嘴角冷笑渐深。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报纸上。   北平火车站枪击案的照片。   虽然照片模糊不清,但仍能认出,那是莫清寒的脸。   闵爷的手指敲击在桌上,一下又一下。   闵爷的眸色愈加深了几分。   他曾经是汉阳监狱的人,那时莫清寒也在那里。   监狱里的人分成两派,一部分人跟随自己,另一部分则跟着莫清寒。   他们属于两方势力,各不相让,在汉阳监狱斗了很久。   有一段时日,闵爷觉得有些奇怪。   莫清寒行事狠辣,但那段时间的莫清寒沉默了很多。   他不再像先前那样张扬,话也少了很多。   但因着莫清寒之前的名声,监狱里也无人再去招惹他。   闵爷起了疑心,但他只以为莫清寒行事变得低调,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闵爷刑满结束后,来到了上海,为了一些目的,他和商人维克多·沙逊合作。   他换了一个身份,又易了容,先进了金刀会,再开了百乐门。   后来,公董局新委员上任。   闵爷本就在关注法租界的事情,当这个新委员的身份揭晓时,闵爷心里一惊。   这个名字,他耳熟万分。   竟是莫清寒。   汉阳监狱的莫清寒,与华人委员莫清寒,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待知道这个新华人委员的面容后,闵爷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莫清寒用了自己的真容,他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现在,莫清寒暂时还没有见过他。   所以,莫清寒还不知晓,自己也来到了上海。   莫清寒的突然出现,让闵爷警觉起来。   莫清寒是如何从汉阳监狱脱身的?他又为何会成为公董局的华人委员?   闵爷离开汉阳监狱的时候,莫清寒还待在里面。   现在想来,里面那个沉默寡言的莫清寒,极有可能是莫清寒的替身。   闵爷担心莫清寒会影响自己日后要做的事情,所以起了杀心。   而那场刺杀正是他安排的。   莫清寒因公务离开上海,闵爷便派了杀手,让他们追杀莫清寒,务必要取他的性命。   只是可惜,刺杀失败了。   当时闵爷极为愤怒,但事情已成,杀莫清寒的事只能日后再想。   如今,莫清寒被架空,对闵爷来说,是一个极有利的机会。   不管怎样,莫清寒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会仔细思量莫清寒的事情,不能让莫清寒挡住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罂粟和阿玖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明天求婚。   138章,陆淮在汉阳监狱中遇到过明爷。   闵爷到上海另有目的,他只是担心之前和莫清寒斗争很久,莫清寒会认出他的身份。   ☆、第263章 第263章   七年前。   戴士南主动向陆宗霆提出了一个计划。   两人敲定好计划中的每个环节后, 戴士南就去了汉阳, 去执行秘密任务。   为了避免那群特工中有对方的暗棋,戴士南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处。   他独自一人去了汉阳。   那段时间里,特工站彻底失去了和戴士南的联系,那些人都以为戴士南消失了。   即使他们其中有些人去寻过戴士南, 但是却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戴士南到了汉阳后, 做了一番伪装。   不过, 在戴士南和陆宗霆的计划之中,戴士南本就应该被董鸿昌察觉。   因此,戴士南虽做了遮掩, 但是仍旧刻意露出一些线索,让董鸿昌的人发现他的行踪。   戴士南来到汉阳后, 就开始调查董鸿昌的事情。   他故意给董鸿昌营造出一种假象, 让董鸿昌以为戴士南来这里的目的, 就是为了获取董鸿昌的线索。   戴士南是陆宗霆身边的亲信,董鸿昌自然会认为戴士南所做的一切全是陆宗霆的示意。   戴士南露出微小的马脚, 让董鸿昌一步步相信自己的动机。   戴士南来汉阳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董鸿昌的一些事情。   陆宗霆告诉他,董鸿昌生性多疑, 不相信任何人。   虽然董鸿昌有不少手下,但是董鸿昌对他们始终隔着一层,并不会全心信任。   而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人叫范远。   他和董鸿昌是生死之交,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   范远较其他人相比, 更得董鸿昌的重用。   董鸿昌会将一些隐秘之事交由他去完成。   若是戴士南想要对董鸿昌下手,范远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戴士南并没有想要接近范远,从他口中得知董鸿昌之事。   他准备利用范远,将范远作为一个引诱董鸿昌出现的契机。   戴士南早就调查出了范远的住所。   等到董鸿昌已经相信,戴士南仅仅只是受陆宗霆之命前来汉阳监视董鸿昌之后,他才开始准备下一步。   很快,戴士南让跟着他一起来的死士跟踪了范远。   他们故意露出动静,让范远察觉。   此事他们没有做得很明显,看似只是不经意暴露。   范远为董鸿昌办事多年,本就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   戴士南稍稍动了些手脚,范远就意识到有人在监视着他。   范远察觉有人跟踪后,没有任何惊慌,他冷静地甩了身后的人。   之后,范远向董鸿昌作了汇报。   董鸿昌猜测这件事是戴士南所为,于是让人乔装易容一番,来到了范远的公寓,准备抓住戴士南。   戴士南知道计划已经要走出第一步。   当戴士南准备推进任务的时候,就将对面的宅子租了下来。   范远的所有行为都在戴士南的监视之下。   夜色深沉,冷风寂寥。   今夜连月亮都被云层遮挡住了,暗得似乎没有一丝光。   戴士南从对面宅子走出,死士跟着他的身旁,开始靠近范远的住所。   为了让董鸿昌相信戴士南的目的,必须要做出一些牺牲。   戴士南身后的那些死士全都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们会被董鸿昌的人射杀致死。   当戴士南的人打开房门时,黑暗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挡在戴士南面前的死士应声倒地,立即没了气息。   房内的灯光猛地一亮,瞬间照亮了里面的情形。   一排穿着黑色衣服的枪手一字排开,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门口。   戴士南这边的人不多,明显处在弱势。   下一秒,两方立即展开了枪战。   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董鸿昌的人有意地避开了戴士南,只是将他身边的死士开枪打死。   没过多久,戴士南这边的人全部死亡,董鸿昌的人也有不少死伤。   一切事情如戴士南所愿,最后一刻他被制服了。   戴士南被人束缚着,跪在了大厅之中。   过了一会,门口走进了一个男人,戴士南抬眼望去。   正是董鸿昌。   房门合上,戴士南第一次同董鸿昌正面对上。   董鸿昌嘴角带着讥讽之色,他冷笑一声:“戴司令。”   “没有想到你会成为阶下囚吧?”   戴士南眉眼一沉,似在强忍怒气:“是我技不如人,你不必废话。”   董鸿昌缓步走到戴士南的面前,他开口:“既然戴司令亲自发话了,那我自然会顺着你的意思。”   下一秒,董鸿昌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伸出手,狠狠砸向了戴士南的脖间。   接下来,戴士南就失去了意识。   经过设计,董鸿昌并未怀疑是戴士南是主动被抓。   到了董鸿昌的手下后,戴士南受尽了折磨,却没有透露半分。   董鸿昌将戴士南折磨一番,随即把他关进了汉阳监狱。   在监狱中,戴士南遇见了莫清寒。   莫清寒的行为看上去没有异常之处。   但戴士南谨慎极了,他怀疑莫清寒有可能是董鸿昌的人。   戴士南在监狱待了够久的时间,他就向董鸿昌提出,自己受不了折磨,决定和他合作。   戴士南假意向董鸿昌投诚。   而董鸿昌给了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戴士南被带离了监狱,到了一处私宅,董鸿昌在那里等着他。   戴士南在监狱里的日子并不好受,当他和董鸿昌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憔悴不堪。   董鸿昌看到他这副模样,轻声笑了,面色尽是嘲讽。   不过,这样更容易让董鸿昌相信,戴士南受到了不少折磨。   这里光线昏暗,戴士南忽的开口,声音划破了黑暗的寂静。   戴士南声音沙哑:“我愿意和董督军合作。”   戴士南改变了对董鸿昌的称呼,语气恭敬。   似乎这段艰难的日子已经让他妥协。   董鸿昌冷哼一声:“若是我不相信你的诚意呢?”   戴士南虽受尽折磨,但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话语坚定:“能证明此事的,只有时间。”   待到戴士南说完这句话,房间安静了下来。   董鸿昌没有立即回答。   沉默了片刻后,董鸿昌才开口:“好,我放你回去。”   戴士南心蓦地一松,面色却不显:“希望我们合作顺利。”   董鸿昌看向戴士南:“你在汉阳这么久,陆宗霆不会怀疑吗?”   董鸿昌知道,即便戴士南此时的投诚是假的,只是因为想要摆脱眼前的困境。   但他消失这么久,定会引起陆宗霆的怀疑。   戴士南:“这件事交给我自己解决,另外我想让你帮一些忙。”   董鸿昌:“你说。”   戴士南说:“一、抹掉我在汉阳监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二、我要带一个人离开监狱。”   董鸿昌眼睛眯了眯:“第一件事很简单,但第二件……”   他顿了顿,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戴士南面容镇定:“那人是可造之材,我想利用他。”   在回话的时候,戴士南一直在观察董鸿昌的反应。   董鸿昌目光沉沉,似乎在考虑一些事情,但是这也可能是一种假象。   过了半响,董鸿昌才回答:“如果你有别的心思,我会立即杀了你。”   戴士南笑了笑:“我相信,董督军有这个能力。”   董鸿昌开口:“那个囚犯叫什么?”   戴士南的声音落下:“莫清寒。”   戴士南随即补了一句:“我不会让他知道我们的合作。”   董鸿昌听到莫清寒的名字后,却没有任何反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董鸿昌看了一眼戴士南:“戴司令果真谨慎。”   董鸿昌的语气毫无波澜,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   董鸿昌又道:“以后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会归到你头上。”   “你和这个囚犯的命,都在我手里。”   戴士南沉吟片刻:“好。”   董鸿昌:“你去监狱吧。”   戴士南不再多言,离开了这里。   而在这次对话中被提及到的莫清寒,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待戴士南离开监狱后,没过多久就派人来寻莫清寒。   此时,莫清寒正待在牢房中。   牢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狱卒走了进来。   狱卒径直向莫清寒走了过来。   莫清寒察觉到异样,微微眯起了眼睛。   狱卒行至到莫清寒的牢房前,他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门。   狱卒声音落下:“有人找你。”   莫清寒心中存疑,但是却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跟着狱卒走出了牢房。   狱卒将莫清寒带到了一个房间,示意他进去。   莫清寒全身警惕,推门而入。   里面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   那人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了身子。   莫清寒皱紧了眉:“是你?”   房中的人正是之前离开的囚犯戴士南。   戴士南一方面想要利用莫清寒,另一方面又怀疑着他。   所以,戴士南特地向董鸿昌提议,将莫清寒保出。   戴士南会将莫清寒放在自己的身边观察。   他不确定莫清寒的身份,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莫清寒的能力极强,非常适合做一个特工。   若是莫清寒是董鸿昌派来的,他将莫清寒放在身边,也更利于了解董鸿昌的计划。   但是从今以后,戴士南必须万分谨慎。   戴士南和莫清寒提出这个建议后,莫清寒没有考虑多久,就应下了。   待到一切事情准备就绪后,戴士南在外面找了一个人。   他将其易容成莫清寒的模样,代替莫清寒留在汉阳监狱之中。   ……   七年后的上海。   莫清寒转头,看着窗外夜色。   窗外漆黑一片,四方夜幕向他逼近,暗影重重。   已近春末,上海滩的夜晚仍有一点寒冷。   窗户开着,暗色涌了进来,随即而至的还有寒意。   不知怎的,莫清寒竟回想起了在汉阳监狱里的日子。   思绪翻涌,那些过往掠过他的脑海。   母亲死后,莫清寒随董鸿昌离开,莫清寒称董鸿昌为老师,为他做事。   有一次,董鸿昌提起,让莫清寒进汉阳监狱,目的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   董鸿昌曾说过,他的能力足够,但还差最后一步,收服人心。   因此,莫清寒听从董鸿昌的吩咐,进了汉阳监狱。   他进监狱后,就开始了自己的筹谋。   监狱里鱼龙混杂,莫清寒一步步取得那些人的信任,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手下。   后来,戴士南竟被董鸿昌设计所抓,他们阴差阳错地在汉阳监狱认识。   戴士南的嘴巴很牢,董鸿昌起了一个心思。   董鸿昌告诉他,此人是陆宗霆的亲信。   狱卒给莫清寒传信,莫清寒得到了消息后,就开始接近戴士南。   他让戴士南看到了自己的能力,让戴士南起了用人之心。   戴士南向董鸿昌投诚后,提出要带走莫清寒。   为了不让戴士南起疑心,莫清寒起初拒绝了他的提议。   后来,莫清寒才答应与戴士南离开,成为他的手下。   在做特工的前几年,戴士南怀疑自己,警惕自己是否还站在董鸿昌这边。   很多事情戴士南都没有交给他做,就是为了试探他。   莫清寒就完全断了和董鸿昌的关系,但暗地里仍在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   只待时机成熟,就开始实施计划。   莫清寒在汉阳监狱附近的那间旅店,是他的计划之一,戴士南并不知道他和那些囚犯还有隐秘的往来。   他隐藏得极好,戴士南慢慢相信了他,放心让他做事。   取得戴士南的信任后,莫清寒才和董鸿昌联系。   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为董鸿昌做了多少事,从没有半点异心。   呵,他竟忍了七年。   寒意袭上莫清寒的心头,冰冷彻骨。   莫清寒神色阴冷至极。   他对董鸿昌极为忠心,到头来,却成了一颗废子。   凭什么他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莫清寒眸色微动,眼底似寒冰一样。   他的身后是幽暗天光,仿佛永远也没有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夜愈加深了,莫清寒仍坐在那里。   他的身形静默,任凭阴暗光线漫了上来,覆上他的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在下章。   ☆、第264章 第264章   莫清寒以真实身份来到公董局时, 为了避免戴士南怀疑, 莫清寒和他手下说,暂时先不要联系。   若是有事,他会告诉他们。   待到风头过后,莫清寒才开始筹谋起了下一件事情。   现在的情况对莫清寒极为不利, 他在公董局的权力被架空, 董鸿昌又与他生了间隙, 甚至派了替身取代戴士南。   莫清寒眼底冷意深深。   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情势对他越不利,他越不会放弃。   莫清寒调查到,贝尔纳·雷诺曼的手里, 有一件他感兴趣的事情。   贝尔纳·雷诺曼是一个有名的法国商人,他的生意做得极大, 很多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近日贝尔纳·雷诺曼在做一笔生意, 若是他能加入其中, 对他有很大的好处。   莫清寒思绪翻涌,不论怎样, 这条路他一定会走下去。   谁也不能挡住他的路。   夜幕降临,一座房子伫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极为静默。   月色寂寥, 沉沉落下,向寂静的黑暗处延伸,直至没入那片漆黑。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房子,向房子逼近。   贝尔纳·雷诺曼的妻子坐在房内,房里亮着灯, 她在等待贝尔纳·雷诺曼的回来。   她对外头的情形一无所知。   窗帘低垂,遮挡了夜色。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房里静谧极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她站起身,嘴角带着笑意,是她的丈夫回来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笑着看过去。   下一秒,她嘴角的笑意凝结,身子也僵在了那里。   迎面而上的是一把冷硬的枪。   月光照射在枪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几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门口,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她。   贝尔纳·雷诺曼的妻子愣住了,慌乱席卷而来。   她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你们是何人?”   这些人是谁,为何要闯进她的家里?   莫清寒的手下执枪,逼近了几步,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们找贝尔纳·雷诺曼讲些事情。”   女人害怕极了:“他还没回来……”   话未说话,冰冷的枪抵上她的额头。   女人立即噤声。   绳子缚上她的手,她的嘴也被堵住,失去了行动能力。   莫清寒的手下把女人推进一个房间,准备把她关在里面。   女人离开前,往门口看了一眼。   漆黑的天幕下,一个男人缓缓走入。   他身形高大,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男人走进了光影中,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房门关上,隔绝了那些光线。   贝尔纳·雷诺曼谈完生意后,准备回家。   汽车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贝尔纳·雷诺曼下了车。   走到房门前,他拿出钥匙,钥匙插入锁扣,轻轻一转,房门开了。   房里没有开灯,四下陷入黑暗之中。   贝尔纳·雷诺曼关上了门。   他觉得有些奇怪,妻子向来会在家里等他,难道今日她出门了?   屋内安静异常,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似有什么东西隐在深沉黑暗中,危险至极。   贝尔纳·雷诺曼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他眉头一紧。   可惜,已经太迟了。   灯光骤然亮起,随即而来的是一排乌黑的枪口,齐齐瞄准了他。   贝尔纳·雷诺曼心底一凉。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走上前,灯光勾勒出他的背影,落在地面上,清晰至极。   他抬起头,面容逐渐清晰。   贝尔纳·雷诺曼看清了男人的脸,心中冷意骤深。   他有些错愕:“莫清寒。”   他与莫清寒从来没有过交集,为何莫清寒会来找自己?   莫清寒不急不缓地开口:“贝尔纳·雷诺曼,有些事情我想找你聊聊。”   贝尔纳·雷诺曼环视了一圈,大厅内没有他的妻子。   四处房门紧闭,压抑的气息笼着整个房子。   贝尔纳·雷诺曼极力按捺心底的恐惧,颤抖着声音:“我的妻子呢?”   莫清寒看了手下一眼。   一个手下上前,来到一个房间,打开了门。   贝尔纳·雷诺曼望了过去。   房门敞开,里头光线昏暗,里面的情形却让贝尔纳·雷诺曼心头一震。   他的妻子被绑在椅子上,手脚皆被束缚,嘴也被堵上了。   他妻子的身后站着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他们表情漠然。   一把枪抵在他妻子的太阳穴处,胁迫之意极为强烈。   妻子看着他,眼底泛着泪光。   贝尔纳·雷诺曼愤怒极了,他握紧了手,手掌间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他的妻子。   莫清寒阴冷的声音响起,“你妻子能否活着,全看你的表现。”   贝尔纳·雷诺曼的回答,若是合了他的心意,他就放过他们。   如果贝尔纳·雷诺曼不同意他的要求,他也不会留情。   贝尔纳·雷诺曼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莫委员,你想要我做什么?”   莫清寒定是对他有所求,才会来找自己。   为了救他妻子的性命,他会考虑莫清寒的要求。   莫清寒的眼底骤然浮起冷意。   莫委员……   此时听起来却极为讽刺。   灯光落下,那些光影聚集,看上去却格外黯淡,似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莫清寒看向他,声线极冷:“听说你最近在谈一笔生意。”   贝尔纳·雷诺曼抬头,这件事情极为隐秘,莫清寒怎么会知道。   莫清寒接着说:“这笔生意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有关。”   他若是能参与其中,会给他带来极大助力。   贝尔纳·雷诺曼没有否认。   莫清寒调查得这样清楚,想必他是有备而来。   莫清寒阴寒的声音落下:“我对这件事有些兴趣。”   贝尔纳·雷诺曼心头一凉。   莫清寒果然是想插手这生意。   他迟疑着说:“莫委员……”   “几个投资方都已经洽谈好了……”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莫清寒加入的可能性不大。   况且,这生意向来是由他们几个熟悉的人来做的,若是莫清寒加入,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莫清寒蓦地掐断了他的话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我相信,你有办法说服其他人。”   莫清寒神色阴沉:“况且,由你引荐我,旁人怎会反驳?”   这件事情,他势在必得。   贝尔纳·雷诺曼在生意场上有很高的话语权,有他出面,这件事情会好办许多。   这也是他来找贝尔纳·雷诺曼的原因。   贝尔纳·雷诺曼仍有些迟疑:“但是……”   若是其他事情还好说,他费一些唇舌,也能办到。   但是这笔生意极大,要说服其他合作伙伴,说有新的人加入,确实有很大的难度。   瞥见贝尔纳·雷诺曼的神色,莫清寒的语气倏地冷了下来。   “看来你是不打算让你妻子活着了。”   声线冰冷至极,仿若幽暗的长夜,那里冷风呼啸,寒意侵袭而至,萧瑟寂寥。   贝尔纳·雷诺曼目光一滞。   莫清寒瞥了手下一眼。   抵着贝尔纳·雷诺曼妻子的那把枪,往前移了几分。   空气僵滞,极为沉闷。   贝尔纳·雷诺曼手脚变得冰凉,他急切地开口:“莫委员,我答应你就是。”   “只不过说服他们,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笔生意已经定了,若是贸贸然开口,会引起那些合作伙伴的疑心。   他要找个借口,不让那些人起疑。   贝尔纳·雷诺曼终于松了口,莫清寒的神色稍显缓和。   莫清寒看了过去:“我耐心不够。”   他倏地笑了,笑容阴冷至极:“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贝尔纳·雷诺曼哑着嗓子:“是。”   他和他妻子的性命,全都在莫清寒的掌控之中。他只能照做。   莫清寒站起身,声音响起:“合作愉快。”   话语间透着讽刺之意。   贝尔纳·雷诺曼捏紧了拳,没有说话。   莫清寒往外走,落下一句:“我会让人监视你们,你们不要有其他心思。”   若是贝尔纳·雷诺曼与别人通风报信,泄露了这件事。他会立即杀了他们。   贝尔纳·雷诺曼沉默。   莫清寒示意手下放了他的妻子,然后转身离开了房子。   天幕愈加黑了,四下充斥着阴沉的气息。   莫清寒缓步走着,他的视线越过那些黑暗,没有一丝波澜。   夜色暗沉,月光隐没,消失在天际。   莫清寒走进了黑暗之中,身影逐渐远去。   ……   史密斯路。   一辆黑色的汽车经过。   春末的黄昏,夕阳摇摇欲坠,天空浮着云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花香,清冽又干净。   那辆车子在附近的小巷中停了一下。   叶楚的视线落向不远处的咖啡馆:“重生醒来后,我就在那家咖啡馆里。”   “对了。”她忽的记起了什么,“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会受伤?”   陆淮扭头看去,她的侧脸在夕阳光晕的照射下,安静极了。   他的声线淡淡:“不过是一次遇袭罢了。”   他不久前才记起前世,而那次在史密斯路附近的巷子里,叶楚救了他一次。   那时她就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   不晓得她今生第一次见他时,心中是何想法。   陆淮忽的开了口:“我想带你去一些地方。”   今日,他带她出来,本就是有话要说。   而叶楚并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陆淮随即发动了汽车。   黄昏时分,墨黑色的车子驶进了喧闹的马路,被上海滩热闹的繁华所淹没。   ……   街道上萦绕着烟火气息,汽车穿过细碎的声响,平缓地行驶着。   神色匆忙的行人,从车旁经过。   叶楚远远便能瞧见恒兴茶社几个字。   奇怪的是,茶社虽然开门做生意,但门口却清清冷冷,门可罗雀。   车子停了下来,他们两人下了车,往茶社里面走去。   先前来这里倒是遮遮掩掩,这段日子里,也光明正大了起来。   大堂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别的顾客。   仿佛今日的客人只有他们两个。   不消多想,她就知道是陆淮做的。   他们上了二楼,沿着今生曾走过几回的楼梯,进了那时去过的一个房间。   很快就有人递上了茶水,陆淮和叶楚坐了下来。   叶楚正伸手拿起茶壶,身旁响起了陆淮的声音。   “我来罢。”   她松了手。   陆淮倒了茶,放在了叶楚的面前,浅白的烟气袅袅。   她的手指合拢,温度隔着瓷白的杯子,源源不断传来。   “我记得,我家夫人讲过……”   她的手一紧,指尖被烫红。   “在我面前,你会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叶楚怔了一怔。   但她却隐瞒了前世的事情。   陆淮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其从滚烫的茶杯旁离开。   “我理解你的决定。”   换做是他,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他们坐在那里,聊起了和恒兴茶社相关的事情。   无论是前世他来接她引起的纷杂,还是今生在此进行的正式投诚……这里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聊完后,陆淮并未说别的事情,就又开车带她离开了。   至于他今天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楚有了一些预感。   待到他们来到国泰大剧院时,天幕早已经暗了。   和恒兴茶社一样,剧院里也没有别的人。   里面的灯开着,但走廊却是暗的。   那一头,明亮的灯光指引着道路,他牵着她的手,穿过黑暗的走廊。   他们走进剧院大厅,观众席空无一人。   但舞台上,演员却在认真演着戏。   叶楚发怔地看着。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今生在这里遇到陆淮时,看的就是这一个话剧。   陆淮偏了偏头,看向叶楚的侧脸,弧度美好。   那时,他原以为的不相熟,其实他们早已了解至深。   叶楚在看戏,陆淮在看她。   舞台上的人谢了幕。   陆淮仍旧没有说什么,继续带她离开了……   大世界游乐场。   他们才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喧闹声响。   各处小剧院里都在上演新剧,路上小贩的声音不绝于耳。   分明这里热闹非凡,但是路上却没有游客。   仿佛今晚的大世界,只是因为他们两人而开放的。   夜幕渐沉,被斑斓的烟花映亮。   陆淮的声线响起,外头声响极重,他的声音却清晰地抵达了叶楚的耳朵。   “这只是属于我们的烟花会。”   她扭过头,看见他眼中的光亮。   同时,他们也看见了彼此眼中倒映的身影。   两人相视而笑。   陆淮的双手空空,好似没有做什么准备。   他还是没有开口,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   夜色沉沉,天幕极黑,却有清冷寂静的月光落下。   汽车经过了威尔逊公馆区,不远处就是督军府。   沿着那条平整的道路,车子缓缓地往督军府驶去。   这是前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次的雨夜初遇,在形势危急的时刻。   她发了高烧,昏昏沉沉,被他带回家。   车子开进了督军府。   他们经过了客厅,走上楼梯。   督军府内此时却安安静静,没有人在。   他们行至一个房间前,是前世新婚时住的地方。   那扇门被推开。   叶楚的步子极轻。   她走进了那个熟悉万分的房间。   一切都好像未曾动过。   即便今生有些地方不同,恢复记忆后,陆淮也已经将它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叶楚心中微跳,她转身看向陆淮。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   “前世太短,有许多话我都没有说出口。”   月光落进了屋子,她的心跳加剧。   前世今生,他们在上海滩去过的每个地方。   今天,他带她重新走了一回。   他们在这里初识,兜兜转转,好似又回到了一个起点。   但愿以后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陆淮打开了那个红色丝绒盒子。   那里放着一枚精致的钻戒,被月光映亮。   和前世他们结婚时,定制的婚戒,一模一样。   叶楚抿紧了唇,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   陆淮开了口。   他的态度郑重,语气却珍重万分。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曾踏足的地方,我都想带你去看。”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他说出了前世没来得及讲的那句话。   “从今往后,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话是前世他们临死前,陆淮想对叶楚说的。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5章 第265章   你愿意嫁给我, 今生做真正的夫妻吗?   未等到叶楚开口, 陆淮便已经将戒指拿了起来。   叶楚没有反应过来,察觉到一股冰冷坚硬的触感袭上指尖。   很快,戒指滑进手指,被戴到了无名指上。   尺寸正好。   “你已经戴上了我的戒指……”   “日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叶楚看着手上闪烁的戒指。   象征着承诺和誓言, 好似一场梦。   泪水不由得从眼角落下。   温热的感觉覆上了叶楚的脸。   陆淮沿着她落下的泪, 一点一点往下吻去。   直至抵达她的嘴唇。   他在她唇边温柔碾转, 她安静地容纳他。   陆淮俯身,叶楚的双手勾紧了他的脖子。   他们相拥着彼此,被月光温柔地笼着, 连房间里的寂静都有了缠绵的暧昧。   一个绵长的深吻。   是前世不曾说出口的情意,也是今生无法分离的纠缠。   谁曾料到, 前世这场起初没有爱情的假结婚, 最后却以爱情结束。   只是时间太短, 他们都没能来得及说出心里的话。   但因为她的重生,此生再次发生的种种变故, 这段感情也终于在今生有了圆满。   叶楚忽的记起了什么。   她在他耳边呢喃:“为什么今天没有人在?”   恒兴茶社、国泰大剧院和大世界定是因为陆淮做了准备的缘故,但甚至连督军府……也是空的。   “你说督军府的人?他们……”陆淮的声线柔和,“都在外面等我们。”   叶楚的脸红了。   陆淮勾唇:“要出去见见他们吗?”   没有等她回答, 他就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但手上的戒指却没摘掉。   叶楚打开门,清冽空气进入。   走廊冷清寂静,她怔了一下。   叶楚这才意识到, 陆淮方才说了一个谎。   在房间外面等待的人只有阿玖。   阿玖的脸上满怀期待,见到两人走出来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落在叶楚手上的戒指上。   阿玖眼中浮起笑意,唇角不由得牵起。   她开了口:“嫂嫂。”   她的声音清透又干净。   叶楚笑了。   陆淮松开手,叶楚朝着阿玖走了过去,抱住了她。   阿玖的病因已除,但身子仍是瘦弱。   因为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叶楚才能见到一个这样好的阿玖。   而不久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   夜空暗沉,天色渐暗,唯有夜风吹起,满是寂寥。   马路上的车辆依旧来来往往,行人笑着走着。   一辆黑色汽车混于其中,笔直向前开去。   驾驶座上坐着莫清寒,他手握着方向盘,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前方。   他面色平静,眼底阴翳一片。   当莫清寒的车子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反应。   莫清寒的神色一暗,下一秒,他皱了皱眉。   他放缓了速度,随后将车子停在了马路一旁。   他身子向后靠去,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维克多·沙逊从这家酒楼中走出,他的面色阴沉,似乎刚同谁吵过架。   很快,维克多·沙逊就离开了。   莫清寒猜想,维克多·沙逊方才应该和人见了面。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莫清寒注视着酒楼,眼神漠然。   下一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酒楼门口。   是金刀会的闵爷。   他脸色不豫,心情似乎不太好。   莫清寒略眯了眯眼,闵爷同自己一样,到上海没有多久。   明面上,闵爷是百乐门的主人,而背地里,他是金刀会的头目。   方才与维克多·沙逊见面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闵爷和维克多·沙逊怎么会扯在一起?   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闵爷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酒楼,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莫清寒立即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子。   他准备跟踪闵爷。   莫清寒先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了人群之中,不让闵爷轻易察觉。   他跟着闵爷走了一段路,他们穿过喧闹的街头,马上就要拐出街角。   前面是一排公寓,并没有太多的行人。   和先前那条街道相比,安静了许多。   路灯立于两侧,昏黄的灯光落下。   少了喧闹街道的掩护,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这时,莫清寒故意露出一些马脚,让闵爷有所警觉。   果不其然,闵爷身子顿了顿。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下一秒,闵爷走进了公寓区。   这片公寓区有好几条胡同围着,闵爷脚步一拐,绕进了胡同。   莫清寒知道闵爷的心思,冷笑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胡同走道狭窄,这里没有丝毫灯光,越往里走,越觉得漫长幽暗。   不过,这正好合莫清寒和闵爷的心意。   往往在暗处,才最容易隐藏着秘密。   此时,莫清寒不再刻意放轻脚步,既然闵爷已经知道了,他就明目张胆地跟在后面。   闵爷在前方走着,莫清寒的脚步声空旷的巷子中响起,落于身后。   闵爷是从汉阳监狱中出来的,他进监狱之前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自然不惧怕旁人跟踪。   相反的是,他还会揪出身后的不轨之人,狠狠严惩。   闵爷走了一段路后,忽的停下了脚步。   他的脚步停了,但是身后的脚步声依旧响着,由远及近。   闵爷皱了皱眉,忽的转身。   清冷的月光落下,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闵爷瞳孔猛地一缩,身子有一瞬间的僵滞。   跟踪他的人竟然是莫清寒。   之前,他们同在汉阳监狱中,两人各自为营,针锋相对。   前段时间,北平火车站出事,登上报纸。   报纸上有莫清寒的照片,莫清寒没有做任何伪装,闵爷自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而他自己却做了易容,为什么莫清寒会突然跟踪他。   难道,莫清寒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闵爷心思百转,皆化作了阵阵杀意。   若是莫清寒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当然不能留下活口。   闵爷拳头握紧,同莫清寒迎面碰上。   在这短短一瞬中,莫清寒察觉到了闵爷的变化。   原本闵爷只是稍显愤怒,现在竟显露杀意,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闵爷这样异常的反应,全都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莫清寒眸色一沉,闵爷这人有古怪。   既然闵爷主动出手,他也不会同闵爷客气。   莫清寒和闵爷在汉阳监狱中,并未交过手。   但是莫清寒看过闵爷出手,若是闵爷毫不掩饰的话,莫清寒应该会觉得熟悉。   闵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能改变自己的招式。   这样一来,闵爷的动作明显缓慢了很多。   莫清寒面不改色,手下的招式却招招狠厉。   闵爷只能不断防守,而不是主动出击。   莫清寒也察觉到了,他并不认为闵爷是在谦让自己。   莫清寒心思一闪,趁着空隙,他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匕首。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光,稍有碰触,就会割裂皮肤。   闵爷心神微凛,却又不得不全身心地应对。   匕首破空而来,划过空气时,发出簌簌声响。   若是莫清寒再靠近一些,就会划破闵爷的衣服。   闵爷下意识地闪避,他右边的肩膀上有一个刺青。   要是莫清寒看到,定会确认他的身份。   莫清寒心思敏锐,一下子察觉到了闵爷的意图。   他的匕首直往闵爷的右侧身子划去。   闵爷不断后退,避开莫清寒的攻击,狼狈异常。   莫清寒的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他开始专注攻击闵爷的肩膀。   莫清寒受过专业的杀手训练,闵爷与他相比,自然落于下风。   伴随着刺啦一声响,尖锐的刀尖划破了闵爷的衣袖。   刀剑锋利,闵爷的袖子瞬间应声而断。   他肩膀上的刺青立即映入莫清寒的眼中。   闵爷心神大震,立即捂住肩膀,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莫清寒也收了手。   他不再继续攻击,而是冷眼看着闵爷狼狈后退的模样。   尽管闵爷遮掩着那块刺青,但是莫清寒依旧看了个清楚。   天色渐深,明月隐于云层之后,巷子更显幽暗。   莫清寒的背影投在地面上,融于黑暗之中。   莫清寒冰冷的声音落下,直直敲打在闵爷的心上。   “是你。”   莫清寒神色极为阴冷:“明爷。”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闵爷自然听得出,莫清寒已经晓得他的身份了。   但是他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莫清寒声线阴沉:“你来上海做什么?”   明爷竟然伪装身份,来到了上海。他隐藏得这么深,究竟有什么目的?   闵爷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来到这里,为名为利?”   莫清寒从监狱秘密脱身,转眼成为了法租界的华人委员。   他骗过了所有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莫清寒沉默。   小巷幽深,安静异常,透着压抑的沉寂。   莫清寒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以真实面目示人,而你遮遮掩掩,生怕把性命丢在这里吗?”   他在讽刺明爷不敢用真容现身,是怕引来仇家,惹来杀身之祸。   闵爷停顿了一会:“当时我离开监狱的时候,那个还关在监狱里的人不是你吧?”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   闵爷离开监狱后,进了金刀会,没过多久,莫清寒来了上海,成为了公董局行政委员。   想必先前监狱中的人并不是莫清寒,他的档案现在也早已被人销毁。   莫清寒一怔,随即眼底掠过深深冷意。   他忽的想起火车站枪战一事,那些杀手穷追不舍,定要取他的性命。   那场刺杀极有可能就是闵爷安排的。   明爷知道他来了上海,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便要对他杀人灭口。   思及此,莫清寒眼底浮起一丝杀意。   闵爷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引爆。   暴露他的身份。   而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真相。   莫清寒捏紧了拳,就要向闵爷发动攻击。   紧张的空气流动,紧绷了起来。   闵爷察觉到莫清寒的杀意,提高了警惕。   他开口:“如果你在这里动手,我们只会两败俱伤。”   莫清寒目光一滞。   方才两人已经交过手了,若是闵爷拼死反抗,他也会受一些伤。   如今法租界盯着他的人太多,此举对他来说并不利。   莫清寒动作稍缓,细细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   闵爷接着说道:“你跟我来到这里,一定看到之前沙逊也从酒楼离开。”   为了自保,他必须抛出一个诱饵,消除莫清寒的杀意。   莫清寒眸色微动,问道:“你与沙逊有交易?”   莫清寒听出闵爷的言外之意。   维克多·沙逊定是与闵爷在商议什么事情,他们两人必定有一些关系。   闵爷:“我确实与他是合作关系。”   他闭口不提,他与沙逊合作,其实暗藏目的。   莫清寒想起,贝尔纳·雷诺曼路子多,所以自己才找上了他,威胁他与自己合作。   而维克多·沙逊是法租界的巨富,如果能利用他,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   维克多·沙逊是个商人,他已经极为富有,说不定是想得到更多的权势。   所以他才找上了闵爷。   而自己也可以利用这一点,让维克多·沙逊帮自己达成目的。   闵爷见莫清寒不说话,晓得他心动了。   闵爷心底浮起一丝冷笑。   莫清寒换了档案,轻而易举进了公董局。   这都说明了莫清寒背后有人。   那人看上去势力极大,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况且,闵爷也怕莫清寒揭露自己的身份,不如暂时与莫清寒合作。   即便这样做是与虎谋皮,他日后见机行事便是了。   闵爷看了过去:“过几天,我会让维克多·沙逊和你见一面。”   莫清寒冷着声音:“成交。”   两人各怀心思,达成了合作。   ……   陆淮给叶公馆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事情要告诉苏兰。   他很快就带着叶楚,离开了督军府。   黑色的汽车驶进了夜色中。   上海滩的景物从窗外掠过,叶楚的心跳乱了几分。   她低头看着那枚戒指,勉强缓解了心神。   车子停了下来。   叶楚下了车,随陆淮一同进了叶公馆。   苏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两人从门口走进来。   看见叶楚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她怔了一怔。   陆淮朝苏兰走去,开了口:“伯母。”   苏兰问:“你们已经有决定了?”   她仔细观察着陆淮,他的神态极为严肃。   陆淮点头:“我和叶楚决定结婚。”   他话中的语气认真。   苏兰知道,从始至终,陆淮的态度一直十分明确。   “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今生今世一定会保护好叶楚,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过了半分钟,苏兰的嘴边浮起了笑意。   “我相信叶楚的选择。”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干涉他们的事情。   此事早已在陆淮的预料之内,因此方才在来的路上,他并没有那样紧张。   很快他又开了口:“岳母。”   苏兰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   陆淮面不改色,似乎丝毫没有觉得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你认为订婚宴的时间放在什么日子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兰:???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6章 第266章   苏兰缓过神来:“这件事, 我明天会告诉叶家人。”   陆淮嗯了一声:“叶家人都知晓后, 我会派人通知报社。”   “届时,上海滩的各大报纸都会刊登这条消息。”   苏兰点头:“好。”   “至于订婚日期……”苏兰想了想,“明天过后,我们两家再商议。”   陆淮认真地说:“一切都听岳母安排。”   他也知道, 此事不能太过着急。   他现在这样称呼苏兰, 也是为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在陆淮和她母亲对话时, 旁边的叶楚什么都没有说。   前世,他们两人结婚的时候,她父母双亡, 流离失所。   但今生会有更完整更正式的步骤。   临走前,陆淮看了一眼叶楚手上的戒指。   他的眼底浮起笑意,   “晚安。”   ……   大都会歌舞厅。   白日里, 大都会并不营业。   窗帘拉来, 和煦的阳光照入,将黑暗一扫而空。   此时, 大都会安静极了。   在宁静的气氛中,有细微的音乐声传来。   声音传出的方向正是沈九的书房。   他的房门紧闭,但是里头的音乐声仍旧透过缝隙, 在空气中安静地流淌着。   悠扬的音乐声中忽的被人打断。   敲门声响起,落进房中,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沈九睁开了眼睛:“进来。”   听到沈九的声音,门立即打开了。   曹安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步子似乎走得急了, 呼吸微喘。   沈九看了曹安一眼,随即转开了目光。   他开口问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曹安平复了一下气息,赶紧说道:“十二爷回来了。”   沈九顿时抬头,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漫上怒气。   “他人在哪?”   曹安指了指外头,沈九立即起身走出了房门。   大厅中,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   他面色沉郁,眼底失了神采。   他正是许久未归的十二爷。   十二靠在沙发上,他的面色晦暗,好似失了魂。   他不发一言,沉默极了。   沈九很快就走到了大厅,他的视线落在了十二身上。   沈九试着开口:“十二?”   过了一会,十二才转过头去,看向沈九。   沈九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十二眼神微动,眸底偶然亮起的光却骤然熄灭了。   十二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我没找到她。”   苏小姐离开北平后,十二去了全国各地找她。   他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才回了上海。   沈九皱紧了眉,他对十二的事情有所耳闻。   他知道十二一直在找一个女子,现在看来情形不太好。   沈九叹了一口气。   在之前的那些年中,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找到阿玖。   所幸的是,在这么多年后,他们还能重聚。   十二开了口:“沈九,抱歉。”   沈九怔了一怔。   “我在外奔波这样久,一直没有管清会的事情。”十二说,“现在我回上海了,不会再离开了。”   半分钟后,沈九应了声:“好。”   想来经过这件事后,十二已经明白了很多。   十二先前虽为情所困,但也要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这段日子,十二接管清会的大部分事宜,忙碌得很。   他仿佛要将自己投入到清会,忙到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情。   包括她。   ……   这一天。   清会的十二爷约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市场部部长,在司各特路的咖啡馆谈事。   他们要谈的是法租界的一项重要投资。   汽车在司各特路停下来。   手下给十二开了门,他走下车。   咖啡馆就在旁边。   十二漫不经心地抬头,视线落在前面。   这时,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中。   十二的呼吸一滞,他的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有个女人从不远处的建筑走出,她面容清冷,背脊直挺。   她步子迈得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   下一秒,她走到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旁边。   她发动了汽车。   十二立即追了上去。   身后传来了手下的声音。   “十二爷!”   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他的眼中只有那辆开走的黑色汽车,仿佛听不到别的声响。   汽车加快了速度,越行越远。   直至淹没在上海滩繁华的街道之中。   十二站在汹涌的人群中,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他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方才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她和苏小姐的气质极为相似。   但是她们的面容却完全不同,好似换了一个人。   十二一直知道苏小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下一秒,十二眼底忽的漫上笑意。   他本以为再无相见的机会,却在希望落空之时,看见了光。   那个女子会不会是苏小姐?   苏小姐为何来到了上海?   但无论她有什么秘密,他都愿意去了解。   ……   叶家人都已经得知陆淮和叶楚即将订婚的事情。   叶楚也打电话告诉了罂粟。   当然,这个消息也传去了北平。   叶三小姐作为叶家的人,有必要知道此事。   这日,叶楚去了督军府。   他们的订婚宴正在筹备中,但督军府的人都已经把她当成了三少未来的夫人。   叶楚进了客厅,陆淮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牵着她走上楼:“前世,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你。”   叶楚问:“什么事?”   陆淮侧过头,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   “和我的母亲有关。”   叶楚的呼吸一滞。   他们已经走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那是傅从蓁曾经住过的屋子。   陆淮伸出手,推开了门。   叶楚看见漆黑的门缓缓地打开。   她仿佛已经靠近了那个秘密。   那是一段黑暗无比的过去。   而这黑暗,却让他的痛苦,显得更加漫长。   ……   那时,陆淮还是一个少年。   陆淮在军校念书,在规定时间里,他才能和家里通讯。   那一天,陆淮正在接受训练。   一个同学走过来,告诉陆淮,长官有事找他。   陆淮离开了训练场。   他走到办公室,长官坐在里面。   长官对陆淮要求严格,即便陆宗霆是华东地区的督军,他也不曾松懈。   长官看着陆淮,神情有些凝重:“是陆家的电话。”   不知怎的,陆淮心头一紧,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上前,拿起了电话。   陆淮开口:“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女管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伤。   “三少,夫人病重……”   她声音哽咽,似在强忍悲痛。   陆淮眉头紧皱:“母亲生病了?”   女管家:“夫人病了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她一直瞒着你……”   督军府的人都知道夫人生病了,夫人担心会影响陆淮,便瞒下了自己的病情。   “如今夫人想见你一面……”   话未说完,意思已经明了。   傅从蓁想见陆淮最后一面。   陆淮沉声:“我立即回去。”   不知何时,天空落了雪,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清冷极了。   年少时的陆淮快步走着,雪花掠过他的衣角,冷意逐渐蔓延。   衣衫微湿,雪花融化,很快就消散了。   陆淮上了火车,轰隆声响起,火车疾驰而去,驶进了冰冷的冬日。   他偏头望向窗外,眼底隐着极深的担忧和恐慌。   另一头,陆宗霆接到了一个电话。   纪曼青的声音响起:“我找到了一个大夫,可以治傅从蓁的病。”   陆宗霆神色微动:“那个大夫是谁?”   纪曼青停顿了一会:“你来我这里,我要亲自告诉你。”   然后,她挂了电话。   陆宗霆搁下电话,思绪沉沉。   他和傅从蓁是媒妁之言,两人没有感情,相敬如宾。   两人在外人面前并没有显露,旁人只以为,督军和督军夫人感情很好。   纪曼青是他喜欢过的人。   起初纪曼青和他闹了一场,但是婚事依旧照常举行。   之后,纪曼青更是宣布终身不嫁。   这段时间,因着傅从蓁生病,陆宗霆照顾她,已经很少与纪曼青见面,几乎与她断了联系。   陆宗霆思索了一会,离开了督军府。   车子停下,陆宗霆来到一座宅子前面。   陆宗霆走了进去,开了口:“你说的大夫在哪?”   纪曼青一怔,随即眼底漫上怒气。   她没料到陆宗霆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与傅从蓁有关。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难道不关心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吗?”   陆宗霆:“我夫人病重,我要尽早回去。”   纪曼青心中怒气更甚。   “傅从蓁是你的夫人,那我呢?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她与陆宗霆相爱,本可以成为他的妻子。   谁料到陆家已经给他定了婚约,两人就此错过。   她是纪家五小姐,有她的骄傲和坚持,怎为甘愿屈居傅从蓁之下,成为一个姨娘?   纪曼青往前走了几步,继续逼问:“我为你终身不嫁,成为全上海的笑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纪曼青心里有陆宗霆,自然不愿再嫁与他人,便宣布终身不嫁。   纪家责骂她,外界嘲笑她 ,她都咬牙忍了。   但是纪曼青唯独不能忍受,陆宗霆的眼里没有她。   纪曼青的声音有些尖锐,直直刺入陆宗霆的耳内。   陆宗霆神色微缓,他确实对纪曼青有所亏欠。   但是现在,傅从蓁卧病在床,他再和她见面,也对不起傅从蓁。   陆宗霆叹气:“是我耽误了你,但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又问了一句:“你说的大夫在哪里?”   纪曼青听出他对傅从蓁的在意,嘴角冷意渐深。   “呵,什么大夫?我巴不得傅从蓁去死,怎么会为她找大夫?”   陆宗霆很久不来找她,她就编造了一个理由,骗他来见她。   陆宗霆的脸沉了下来,事到如今,他自然晓得了纪曼青的意图。   他看着纪曼青,眼底情绪极为复杂。   半晌,陆宗霆转身往外走去,没有回头。   纪曼青怔在那里,眼底浮起愤怒之色。   陆宗霆离开了,纪曼青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纪曼青的神色极为冰冷。   暮色渐沉,四方天幕缓缓落下,夜色笼罩着上海。   火车到站时,上海已进入了黑夜。   少年陆淮走出火车站,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月光映在上面,泛着轻浅的光泽。   雪势极大,清冷的雪花覆盖了整个上海。   陆淮上了车,汽车驶向督军府。   汽车停下,陆淮径直走了进去。   督军府里格外安静,他的脚踩在白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冷风吹到他脸上,似刀割一样。   少年陆淮走进了傅从蓁的房间,阿玖也在里面。   阿玖唤了一声,声音哽咽:“哥哥。”   阿玖还小,但她也清楚,母亲如今病得极重。   陆淮摸了摸阿玖的头。   然后,他快步来到床前,握住了傅从蓁的手:“母亲。”   傅从蓁脸色极差,透着沉沉的灰败。   灯光照在她脸上,仿佛也变得死寂。   傅从蓁嘴角浮起一丝极浅的笑:“陆淮,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极轻,就像一根线,轻轻一拉,便断了。   陆淮心头极冷,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大夫还在屋里,陆淮问道:“大夫,我母亲……”   大夫摇了摇头:“三少,夫人病得太重……”   督军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中了毒。   他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只能抑制毒性发作。   但近几日,她的身体每况日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陆淮握紧了手,极为沉默。   阿玖低声哭了。   屋子里笼罩着悲伤沉滞的空气。   陆淮忽的想起一事,问道:“我父亲呢?”   母亲缠绵病榻,陆宗霆不在屋内,他去了哪里?   下人回答:“督军很早就离开了。”   陆淮的手微微颤抖,漆黑的眼底隐着怒意。   空气有些潮湿,寒意蔓延,攀上他的周身,似要沁到骨子里。   傅从蓁眼底光影黯淡,她仿佛早有预料,并不在意。   傅从蓁看向陆淮:“陆淮。”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阿玖。”   她走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对儿女。   陆宗霆与她感情淡漠,也并不关心陆淮和阿玖。   陆淮尚未成年,但他已经极懂事,做事很有分寸。   而阿玖还太小,需要有人照料。   陆淮眼底闪过沉痛。   他点头,握紧了傅从蓁的手:“母亲,你放心。”   他的眼睛极黑,似墨一样,里面暗潮翻涌。   自他记事起,陆宗霆就对他和阿玖十分冷漠,没有一丝父亲的温情。   如今,母亲就要死了,他竟还在外头。   雪花从漆黑的夜幕落下,夜风潮湿寒冷,严寒漫无边际。   傅从蓁轻声道:“陆淮,旧时代的婚姻实在可悲。”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眼底的光有些涣散。   傅从蓁的声音低低响起:“我不希望你的人生也成为一场悲剧。”   阿玖和陆淮不能像她一样,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这样的婚姻只会带来沉重和伤痛。   陆淮眸色深深,这些话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此生不再忘记。   傅从蓁的声音越来越低,愈加轻了。   不知何时,声音就会消散,彻底归于沉寂。   傅从蓁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往下坠去,即将坠入幽暗虚无的深渊,被黑暗隐没。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思绪飘远,脑海里影影绰绰掠过一些画面。   陆宗霆心里有人,她也不爱陆宗霆。   因为媒妁之言,两个毫无干系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傅从蓁过得并不快乐,她的心一直是平静的。   她被困在婚姻的牢笼中,走过了一场漫长而可悲的人生。   如今她快死了,也将从这沉重的束缚中解脱。   傅从蓁眼底的光渐渐灭了,细小的光亮消失,终至漆黑一片。   她身上的暖意与温度,逐渐退散,最后沉入了凝结的冰冷。   她的手无声垂落。   陆淮的心空荡荡的,伤痛骤然涌了上来:“母亲。”   冰雪覆盖了上海,冷意也覆盖了陆淮的心。   他的手寒彻入骨,没有一丝温度。   屋内响起了阿玖低低的啜泣声,空气极为沉重。   督军夫人傅从蓁去世了,死在这样一个深长寂静的冬夜。   雪花弥漫在夜空之上,仿佛永不停息。   督军府陷入了深冷的静谧,笼罩在灰暗之中。   另一头,陆宗霆与纪曼青不欢而散,他回到了督军府。   刚走进督军府,下人低声汇报:“督军,夫人去世了……”   陆宗霆心头一震。   他回头看那人,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下人垂着头,不敢看陆宗霆的神情,重复了一句:“夫人已经去世了。”   陆宗霆心中漫起了悔意,他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下人接着说道:“三少已经回来了。”   陆宗霆脚步一滞,随即他加快了脚步。   陆宗霆走进屋子,房里亮着灯,光线却极为昏暗,似笼上了一层阴影。   房间仿若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幽暗至极。   厚重的窗帘低垂,雪花和黑夜被遮挡在外面。   陆宗霆的目光落在床上,目光一滞。   他走到床前,看着傅从蓁。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   陆宗霆心底漫上了酸涩。   这时,门倏地关上。   陆宗霆回头,看了过去。   他身后站着陆淮。   陆淮执枪,神色淡漠至极。   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强烈的压迫感重重压下。   陆淮的目光冷冽如刀,仿若深长的谷底,黑暗寂寂。   他看着陆宗霆,声音极冷极沉。   “母亲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陆宗霆没有开口,言语似冻结了一样,凝在了他的喉咙。   少年陆淮冷笑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   “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女人了?”   外头是凛冽的寒冬,雪势渐大,寒风呼啸而至。   陆淮眼底覆盖了霜雪,那里是沉沉的死寂。   他的声音响起,落在黑暗冰冷的冬夜里。   透着刻骨的沉痛与愤怒。   陆宗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不语。   天幕愈加黯淡,寂静之中,响起了簌簌雪声。   少年陆淮神色漠然,子弹上了膛。   他的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三少不近女色的原因。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7章 第267章   陆淮举着枪, 目光坚定。   陆宗霆背脊一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他知道陆淮为什么会这么做, 是他多年来对他们的忽视和不关心造成的。   他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陆宗霆开了口:“我确实去找纪曼青了。”   少年陆淮的怒气更盛。   “她告诉我,有一个大夫可以治你母亲的病。”   陆淮的手微松,食指离开了扳机。   他手中的枪依旧没有放下,心中涌动着怒火。   陆淮冷笑了一声:“她骗了你。”   陆宗霆沉默。   纪曼青确实骗了他, 他甚至没来得及见傅从蓁最后一面。   少年陆淮的目光极为冰冷, 他拿着枪, 眼底似寒冰一样。   陆淮倏地开了口,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要你和纪家断绝往来。”   纪曼青不是善人,她说不准会动一些其他心思。   他不会让纪家人靠近他们半步。   森寒的声音响起, 落在寂静房间。   陆宗霆的声音极沉:“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陆淮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收起了枪。   他仍没有原谅陆宗霆。   陆淮的视线落在陆宗霆身上, 冷冽至极。   虽然陆淮放下了枪, 但陆宗霆仍觉得周身有着压迫感。   陆淮落下一句,透着强烈的讽刺之意。   “你不是一个好丈夫, 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陆淮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寒冷的冬夜。   漆黑的天幕下,雪花纷飞, 寒气逼人。   陆淮虽是少年,但他的身量已经很高,脊背笔直,带着一丝决然。   陆宗霆怔在那里,思绪翻涌。   他坐在傅从蓁的房里, 身形静默,一夜没有离开。   陆淮说得对,他确实做错了。   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从今以后,他必须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   那一夜,督军府被浓重的阴霾覆盖,气氛压抑极了。   傅从蓁下葬。   督军夫人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华东地区。   众人只知道督军夫人因病身亡,中毒的事情被彻底隐瞒了下来。   陆家无法追查到真凶,但将可疑的人都换掉了。   少年陆淮一直记得,母亲下葬的那一天,上海下了极大的雪。   白雪落在衣襟,彻骨的冰冷。   雪花安静地落下,仿佛要掩盖那些悲痛的记忆。   寒意深深,清晰地传来,直至抵达陆淮的心口。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陆淮和陆宗霆关系极差,他并不叫陆宗霆父亲。   过了很久之后,父子之间的关系才略微缓和。   后来,纪曼青设计毁了阿玖的脸和声音。   陆宗霆大怒,把纪曼青赶出上海,此生不得再踏入上海半步。   纪家不得再从商从政,这对纪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纪家本是大族,在此之后,沉寂了很久。   ……   今生,陆淮没有记起前世时,他再一次度过了那样的童年和少年。   那些沉痛的过往,他又经历了一遍。   傅从蓁去世时,陆淮只是少年,在她死前才赶回上海,他想要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而在上海大规模中毒案发生后,陆淮便将母亲的死和那件事联系了起来。   同样是中毒,并且医生也解不了。   那时,莫清寒伪装成容沐的身份,潜伏在上海,让手下净云做了这些事情。   但陆淮知道,莫清寒背后的人是董鸿昌。   他在汉阳监狱待过,先前定是受过专业训练。   就连他来到上海,也是受了董鸿昌的命令。   莫清寒身上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和董鸿昌有关联。   而净云的那些毒,一定是从董鸿昌手中得来的。   想来董鸿昌手中应该有一个用毒高手。   时隔多年后,陆淮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当时傅从蓁的毒绝对是董鸿昌派人下的。   陆淮从回忆里抽离,他的手捏紧,仿佛在强压着怒火。   叶楚的手覆上他发白的指节,轻柔地抚摸着。   在温热指尖的触碰下,他松开了手,情绪也平复了几分。   这些都是她不曾知晓的过去。   他的秘密在她面前慢慢铺陈开。   叶楚抿紧唇,拥抱住了陆淮。   他们父母的婚姻都是旧时代的悲剧。   不同的悲剧造就了不同人的性格。   但是没有关系。   从此以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就连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分离。   ……   夕阳西下,黄昏渐渐沉下。   秦骁开着车,前往武馆。   还未靠近武馆时,车子已经无法接近了。   街道上涌来了不少人,将路口堵住。   秦骁只能将车子停在了马路一旁,打开了车门。   他走下车,视线落向前方。   前面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人潮涌动,喧闹得很。   秦骁下意识皱了皱眉,若是他没有看错,人群汇聚的地方正是武馆门口。   秦骁心下一紧,立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此时,天色渐暗,夜风阵阵,满是寂寥之色,压得人心口发沉。   气氛凝重万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冰冷的紧张感。   下一秒,秦骁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是他的一个兄弟。   那人神色难掩慌乱,他走出人群,好像要去找人。   他忽的抬头,视线落在了秦骁身上。   那人似乎松了神态,快步走了过来。   秦骁立即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眼底一暗:“骁哥,武馆出事了。”   秦骁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神色一紧,穿过人群,抵达武馆门口。   看到那里的情形后,秦骁眼眸一缩。   有人死在了武馆门口。   秦骁靠近尸体,蹲下身子查看。   死者是一名女性,衣衫凌乱。   其他部位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致命伤却在肚子上。   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腹部。   她分明是失血过多而死,但地上的血迹却并不多。   秦骁皱眉,他认为这不是第一现场。   他已经明白了目前的情况,这件事是冲着武馆而来的。   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骁哥,我们该怎么办?”   秦骁尚未回答,外面有人高喊。   “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   “我们是巡捕房的人。”   人群被分开一条走道,警官将那些人隔开。   有一个人走在最后面,他是中央捕房的邵督察。   武馆的门口有一具死尸,这个案子已经有人报了上去。   邵督察知道,那家武馆的主人是秦骁。   所以,他亲自赶了过来。   当邵督察走近的时候,秦骁刚好站起了身子。   两人的视线对上,同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下一秒,他们相视着点头。   邵督察走到死尸跟前,极为冷静地蹲下身。   死者生前似乎进行过反抗,衣服的袖子被扯开了一条口子。   她双目睁大,惊恐万分。   不知她死前有无受过□□,这些都还要交给法医验证。   如今虽已是春末,但在入夜之后,气温仍旧有些低。   而这个女人没有穿外套,只是穿了一件旗袍。   旗袍侧边的口子开得极大,她雪白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之中。   尽管她的妆容有些花了,但是依旧能看出她浓妆艳抹,极爱打扮。   邵督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邵督察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将一个警员叫了过来。   “去看看附近的小巷中有无遗落的外套。”   邵督察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怀疑在打斗的过程中,死者的外套落在角落中。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猜测有人将死者杀害之后,拖到了武馆门口。   他也敏锐地辨认出,这不是第一现场。   邵督察看向秦骁:“任何可能,都不会被遗漏。”   尽管邵督察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但他也不会放下对秦骁的怀疑。   他扭头,看向围观的那些人。   邵督察开了口:“有谁认识这个死者吗?”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邵督察询问未果,开始吩咐警员保护好现场,并将尸体带回中央捕房。   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见过她,她是附近妓馆的妓.女。”   那人说了一个妓馆的名字,离武馆隔了好几条街。   邵督察看向秦骁:“那只能麻烦你和我走一趟了。”   有人在秦骁武馆的门口死了,这件事当然会牵扯到秦骁。   秦骁点头:“好。”   邵督察带上了两个警员,和秦骁一起走到了那家妓馆。   妓馆已经亮起了灯,准备开始营业。   客人三三两两的,并不是很多。   此时,妓馆看上去有些冷清。   秦骁刚踏进妓馆的时候,里头就传来了劣质的香粉味。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淫.靡气息。   秦骁下意识皱了皱眉,脚步微微一顿。   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明显有些不适应。   而邵督察时常去风月场所,他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堂馆一看有客人来了,立即迎上前。   他见人就带三分笑,笑容干净。   妓馆会找一些白净顺眼的堂馆,将客人迎进门。   堂馆惯会识脸辨人,他一看见秦骁和邵督察,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嘴甜地叫了人:“邵督察,骁爷。”   邵督察看了一眼堂馆,他虽没有来过这家妓馆,但却熟悉得很。   “你们老板呢?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堂馆察言观色,他很快清楚了邵督察话中的意思。   今儿,这几位爷都不是来享乐的,看来他们定是有要紧事。   堂馆面不改色,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板在房间里,我带您过去。”   堂馆在前面领路,一路带着秦骁他们往妓馆里面走去。   他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堂馆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沙哑的声音:“谁啊?”   堂馆声音不重,恰好能让房内的人听见:“刘姐,巡捕房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房内传来一些动静,有人走到了门口。   房门被忽的拉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一见到邵督察,就冲他笑了笑。   “邵督察,请进。”   刘姐一笑,眼角漫上了皱纹,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不过,从刘姐的脸上仍旧能够看出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邵督察点了点头,极为自然地走了进去。   秦骁似乎有些局促,但也跟进了房间。   “请坐。”   刘姐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要喝什么茶?”   邵督察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只是要问你一些事情。”   刘姐给堂馆使了个眼色,堂馆很快会意,立即合上门,退了出去。   刘姐坐在他们前面的椅子上:“不知邵督察要问些什么?”   邵督察开口:“这里的妓.女都到齐了吗?”   刘姐掩嘴一笑:“邵督察想要什么类型,我们这里都有。”   邵督察敛了笑:“有没有人不在这里?”   邵督察声音一沉,语气严肃了几分。   刘姐立即收了笑意,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姐开口:“我要先问一问。”   邵督察点头,默许了她的行为。   刘姐站起身,走到门口。   她拉开房门,将方才那名堂馆唤了过来。   “你去看看,现在少了哪个小姐?”   堂馆得了吩咐后,立即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堂馆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少了素素姐。”   堂馆又道:“她的小姐妹还说,今天下午她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姐皱紧了眉:“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罢。”   堂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察觉出房内的气氛不佳。   他听话地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刘姐走到邵督察面前:“素素不在这里。”   “不晓得有什么事吗?”   刘姐心中隐约觉得不妙,语气带上几分焦急。   邵督察开口:“今晚有人死在武馆门口,应该是这家妓馆的人。”   刘姐手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刘姐声音慌乱:“确定吗?”   邵督察问:“你有没有素素的照片?”   刘姐连连点头:“有的。”   她强压下心神,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全是妓馆里妓.女的照片。   刘姐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了邵督察:“这是素素。”   邵督察伸手接过,看了一眼。   他的语气确定:“是她。”   刘姐心神一紧,盒子从手中脱落,照片撒了一地。   邵督察又问:“她最近和谁来往密切?”   刘姐强忍惧意,定了定心神,她向来会记住客人的脸。   妓馆里每个妓.女的相好她都会记住。   刘姐很快就想了起来:“那人和素素来往了一个多月了。”   “我记得……”   “他是金刀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8章 第268章   秦骁和邵督察去了周行的家里。   邵督察的手伸向腰侧, 把枪握在手上。   行至房前,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吗?我是巡捕房的,有事找你。”   邵督察等了一会儿,房里并没有动静。   邵督察握紧了枪, 重复了一遍, 声音大了几分。   “里面的人开门, 我有话要问你!”   他用力敲了敲门。   大门依旧紧闭,门内没有回应。   邵督察看了秦骁一眼,秦骁走了过来。   两人决定闯进去。   邵督察用力把门踹开, 大门打开,两人身体紧绷, 执枪注意着周围。   秦骁和邵督察拿着枪, 走进了房子。   他们极为小心, 环视了一圈,发觉里面空无一人, 清净极了。   周行不在这里?   两人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拿枪,时刻注意着房内。   秦骁的目光一滞, 他往前走了过去。   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   他低头认真看着。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张纸条是谁留下的,是刻意还是偶然?   周行既然不在这里,那他会去这个地方吗?   难道说周行有重要事情,所以才离开了这里?   秦骁沉思, 眉头皱起。   这时,房间里倏地响起了电话铃声,划破了沉滞的寂静。   邵督察和秦骁俱是心头一紧,两人对视了一眼,极为警惕。   电话铃声没有停下。   邵督察心思涌动,这个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打电话的人说不准是周行熟悉的人,他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邵督察走过去,拿起了电话,放在耳边。   他凝神听着。   电话那头没有人讲话,只有寂静的空气缓缓流动。   邵督察极为谨慎,他没有出声。   等着电话那头的人暴露身份。   空气沉默,仍是寂静极了。   过了一会,电话挂断,只剩下忙音。   邵督察紧锁着眉,搁下了电话。   他想到了什么,立即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被人接起,邵督察开口:“给我查,上一个电话是从哪个地址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是电话局的人:“是,邵督察。”   邵督察:“我马上就过去。”   他放下电话,看向秦骁。   邵督察神情严肃:“我现在要离开了。”   只要他找到电话打来的地方,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丝线索。   秦骁点头:“那我就去这里。”   秦骁的手落在笔记本上,上面的地址极为清晰。   他心中已经有了分析。   周行会不会在哪里?如果秦骁找到他,就能找到真相。   这个笔记本也有可能是烟.雾弹,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无论怎样,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邵督察点头,两人离开了房子,分头行事。   邵督察来到电话局告诉他的地址,那个地方有些偏僻。   车子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宅子。   周围寂静得厉害,微风拂过树叶,簌簌声响。   邵督察执枪进去,发觉里面没有人。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荒芜,似乎这里并没有人居住。   邵督察的目光环视了一圈,目光凝住。   他快步上前,走了过去。   房里没有其他家具,只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部黑色电话。   邵督察眸色沉了下来。   看来打电话的那个人,用的就是这部电话。   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另一头,秦骁驱车到了那个地方。   他下了车,看了过去,前面伫立着一座房子。   秦骁往四下看了看,房子周围无人。   秦骁的视线落在房子上,那里拉着窗帘,窗帘紧闭,遮挡了光线。   从他的方向看去,房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秦骁思索了一会,决定进去看看。   他刚迈动步子,这时,空气骤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子弹疾速而来,直直打入了地面,落在秦骁的前方。   空气紧绷。   秦骁眼眸一紧,往后退了几步。   他迅速走到一个遮蔽物后面,挡住了身形。   秦骁垂眸沉思,里面那人似乎并不想杀他。   刚才那一枪更像是警告,看上去那人只是想阻止他进入房子。   房子里究竟有什么人?那人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进去?   那一枪是周行开的吗?   秦骁的思绪翻转,他握紧了枪,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他环顾了周围一圈,发觉有一条小路,隐秘在树丛后面。   小路清净,又极为隐秘,从小路过去,不会被发觉。   秦骁转身,往小路走去。   他的脚步极轻,踏在青石小路上。小路幽静,并没有人。   过了一会儿,秦骁停下脚步。   他往房子看去,那里的窗户开着。   秦骁眼睛一眯,悄无声息地进了房子。   秦骁放轻了脚步,往里走去。   房里拉上了窗帘,光线有些昏暗。   房里安静异常,气氛诡异。   秦骁知道,方才开枪的那个人,还在这里。   他一定隐在房子里。   空气中似漫着一股子血腥味,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加明显。   秦骁紧皱着眉,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待他看到那里的情形时,目光滞了几分。   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   秦骁走了过去,低头看去。   他眯了眯眼,地上的人,竟是周行!   周行脸色苍白,胸口没有起伏,已经停止了呼吸。   周行的胸口中了一枪,血迹蔓延,渗透了衣衫。   他被一枪毙命。   秦骁心中一紧。   周行已经死了,那方才对他开枪的人又是谁?   秦骁极为敏锐,他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秦骁似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往窗口看去。   一个人翻窗而出,衣角掠过窗沿。   那人已经快离开窗口了,秦骁只看见那人的背影。   秦骁直起身子,身子紧绷。   他立即举起枪,枪口对准了那人。   不能让那人离开。   那人就是杀周行的凶手。   秦骁的手放在了扳机上,他正要开枪。   这时,宅子的门被打开,脚步声纷沓而至。   寂静的房间里,声响渐渐高了。   秦骁心中一惊,动作一滞。   那个身影已经逃窗而出,消失在窗口。   窗户空空荡荡,只有清净的空气。   秦骁收回视线,转身往后看去。   一群身穿警服的人包围了他,那些人手里拿着枪,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   秦骁目光微沉,他们是巡捕房的人。   那些探员见秦骁仍拿着枪,他们开口:“放下枪!”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他拿枪走近了几步。   蒋探长的目光落在地上,地上有一个死人。   他的致命伤是胸口那一枪。   蒋探长的目光又上移,看向秦骁。   秦骁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冷硬的枪。   秦骁目光微紧,看来眼前这人已经认为,他就是凶手。   下一秒,蒋探长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跟我们走一趟。”   蒋探长给身边的探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给秦骁铐上手铐。   探员立即会意,走向秦骁。   蒋探长没有继续扫视房中,而是直接判定了秦骁的罪责。   “你和这起凶杀案脱不了干系。”   “任何辩解的话,等到了巡捕房再说。”   蒋探长声音冰冷,目光直直地落在秦骁身上。   秦骁并没有开口说话,他心中已经了然。   秦骁知道自己落到这番境地,定是有人存心设计。   他落入了那人的圈套,事情已成定局。   秦骁面不改色,任由探员靠近。   在场的人都知道秦骁的身份,秦骁是从黑市比武中出来的。   他是那场比赛的冠军。   尽管黑市比武已经被陆三少取缔,但是大家都清楚这项比赛的残酷。   里面的参赛者非死即残,过程极为血腥。   黑市比武毫无人性,无视人命。   权贵们只当这项比赛是一种享乐工具。   通过肆虐参赛者获取快意,从中赚取暴利。   赌徒将希望寄托于此,殊不知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而秦骁却能毫发无损地从里面出来,还能协助三少彻底消灭这项比赛。   不少人都对秦骁都心存敬畏。   但此时,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秦骁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枪……   从现场的情形来看,秦骁的确是最大嫌疑者。   尽管秦骁站在尸体旁,但是他始终面容坚毅,丝毫不像一个杀人犯。   探员心中难免思忖,他们是否抓错了人?   他们虽有疑惑,但是仍要依照上头的吩咐,将秦骁抓捕。   秦骁将手伸至腰前,让探员铐上手铐。   下一秒,冰冷的触感漫上秦骁的手腕。   咔擦一声脆响,手铐铐住了秦骁。   探员们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秦骁在此时反抗,他们定是无法制服他。   面对一个杀人嫌疑犯,探员们却并没有任何的不恭敬。   “你随我们走一趟。”   秦骁点头,这群人朝门口走去。   几个探员站在秦骁身后,防止他逃走。   其中一个探员也混在其中,一同向外走去。   那个探员神色有异,当他看到房中的人竟是秦骁时,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但他的反应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那个探员其实是陆淮安插在贝当路捕房的线人。   陆淮在上海很多地方都安插了人,若有异动,他们会立即向他汇报。   那个探员自然知道秦骁同三少认识,按理来说,秦骁不可能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探员敛下神色,待会到了巡捕房后,他会马上通知三少。   巡捕房来了三辆警车,停在房子外面。   当大家还未走到车子前,蒋探长忽的开口:“将罪犯押到我的车上。”   “这个罪犯极为重要。”   “我会亲自开车送回巡捕房。”   蒋探长发了话,探员拉过秦骁,将他带到了探长的车上。   蒋探长随意指了一个探员,让他同自己一起上车。   那个探员看了蒋探长一眼,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蒋探长的车子是最后一辆,剩下的车子停在前面。   所有人坐进了警车中,车子启动,蒋探长的车子跟在了最后面。   几辆警车开始往贝当路捕房驶去。   探员在前面开车,而蒋探长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   一路上,车内安静无声,沉寂异常。   虽然秦骁被捕,但是他目视前方,眼神毫无畏惧。   这时,车子正在穿过热闹的街道,行人较多,车流也比较拥挤。   蒋探长的车子开始同前面的警车拉开一段距离。   当前面的车子拐出街角的时候,蒋探长的车子在经过街的尽头后,突然调转了车头。   蒋探长的车子没有跟牢前面的警车,而是开往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当两辆警车到达贝当路捕房的时候,他们发现蒋探长的车子不见了。   其他人心中并未起疑,只是认为蒋探长会随后到达。   陆淮的线人察觉到不对,他寻了一个机会,退出了人群。   那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给督军府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那头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陆淮的声音传来。   那人立即开口:“方才秦骁出现在凶杀现场,死者是金刀会的人,之后秦骁被我们带回贝当路巡捕房。”   陆淮声音一沉:“还有呢?”   那人又道:“他在蒋探长的车上,不过现在他们一直没回来。”   陆淮:“我马上就到。”   陆淮很快就挂了电话,那人也走出了办公室。   ……   另一头,蒋探长的车子脱离路线。   秦骁眉眼一沉,他立即发现道路不对。   秦骁问:“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那两人并未回答秦骁的问题,车内依旧沉默着。   车子驶出热闹的街区,开始往僻静的地方驶去。   秦骁皱了皱眉,他不会坐以待毙。   等到附近无人之时,秦骁立即出手。   他的双手虽被手铐束缚着,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秦骁用手铐勒住正在开车的探员,冰冷的手铐卡在他的脖间。   车子瞬间失了方向,车头剧烈地摆动着。   探员赶紧踩下了刹车,车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下一秒,车子歪斜地停在了马路一旁。   蒋探长坐在车子后座。   从坐进车中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将手.枪放在腿上。   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能力极强。   若是他不够小心谨慎,极有可能被秦骁制服。   蒋探长看到秦骁突然发难,他迅速举起枪,对准了秦骁。   秦骁立即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左脚伸出,重重地踢向蒋探长的手腕。   蒋探长手腕一麻,枪立即从手中滑落,掉进了车子的角落中。   蒋探长原本以为秦骁束手束脚,况且他还有枪在手,本应无碍。   没想到,秦骁竟毫无顾忌。   蒋探长慌了。   他立即开口制止:“我们只是带你去个地方罢了,保证不会伤你的性命。”   秦骁声音平静:“我不在乎。”   蒋探长低估了秦骁,他本以为用性命相要挟,秦骁会犹豫。   可是秦骁居然软硬不吃。   蒋探长心思百转,他记得那人同他说过,秦骁是个极为正义的人。   这样的人虽不好掌控,但是却能利用他的这个品性。   蒋探长再次开口:“若你不乖乖就范,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   “这样一来,你就彻底坐实了杀人的罪名。”   蒋探长看到秦骁的神色有所松动,赶紧说:“我们也只是替人办事,他们用家人威胁,我们必须照做。”   听到家人两个字,秦骁的眼前忽的闪过丁月璇的脸。   他收回了手,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即使他继续同这些人周旋下去,大家只能同归于尽。   如今,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刚好可以看看,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   蒋探长看到秦骁平静下来,立即松了一口气。   他示意探员赶紧开车。   车子随即启动,往前开去。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间废弃的工厂。   四面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人经过,毫无人气。   这里空旷异常,车子驶到一片空地上。   蒋探长和探员同时下了车,他们随即将车门合上。   秦骁独自一人坐在副驾驶座上,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入目尽是寂寥之色。   没过多久,车子后面响起了声音。   秦骁立即绷紧了身子,警惕万分。   车子后门被人拉开,有一个人坐了进来。   短短一瞬,车门合上,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秦骁皱了皱眉,他想通过中央后视镜看清那人的模样。   当秦骁刚将视线落在镜子上时,身后那人察觉到了秦骁的意图。   那人突然开了枪。   子弹恰好射中了那面镜子。   镜子立即破碎,碎片洒落在车内。   秦骁仅是瞥到了一眼,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人。   那个人应该是做了易容。   枪上装了消.音器,这里只有镜子碎裂的声音,却没有枪声响起。   下一秒,那把枪抵上了秦骁的脑袋。   那人出了声:“不要回头。”   秦骁仔细辨认那人的声音,他从未听到过。   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   他抵在秦骁后脑的枪又紧了几分。   “秦骁。”   “我想跟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69章 第269章   废弃的工厂渺无人烟, 已是废墟。   夜风阵阵, 带了几分森冷阴寒之意。   微弱的光线照进车内,映亮身后那人的侧脸。   他另一侧的脸隐在阴影之中。   此人正是莫清寒。   他易了容,做了伪装,还特地改变了声线。   秦骁虽然知道公董局行政委员莫清寒, 但是他并未和莫清寒见过面。   从莫清寒的声音中, 秦骁无法察觉到任何线索。   莫清寒的话音落下, 秦骁的视线落于车外。   不远处,蒋探长和探员都站在车子外面。   尽管他们没有靠近这辆车,但是他们却盯着这边, 警惕万分。   秦骁收回目光,他又重新看向车子面前的那座废旧工厂。   秦骁极为冷静:“聊什么?”   他随即想到之前他去了周行家中, 却发现周行已经被人杀死。   真正的犯人从窗口逃跑, 而他却被认定成杀人凶手。   这么巧, 巡捕房接到了报案,正好赶来。   他眼睛一冷:“方才那些事情都是你安排的吧?”   莫清寒毫不遮掩:“你猜对了。”   秦骁皱了皱眉:“你有何目的?”   莫清寒开口:“秦骁, 你作为黑市比武冠军,拒绝了鸿门的高额奖金。”   “后来又在上海开了武馆……”   “你的野心想必不会太小。”   黑市比武中,莫清寒最好的武器败在秦骁手下。   十七是莫清寒最得力的手下, 他花费了很多心思去培养。   不过始终技不如人,而秦骁并未取走十七的性命,却同样打败了他。   十七不但输给了秦骁,还让陆淮察觉到了异常。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暴露,莫清寒毫不犹豫地除掉了十七。   莫清寒欣赏秦骁的能力, 若是他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最好。   但是如今,秦骁很有可能和陆淮合作。   这并不是莫清寒想要看到的。   秦骁不想同那人虚与委蛇,那人提起过往的事情,无非也是想要利用他。   秦骁话中带着嘲讽:“有话直说,时间太久,你就不怕巡捕房的人起疑心?”   说完后,秦骁扭头看了一眼外面。   蒋探长和探员带着嫌疑人消失,久久没有回去巡捕房。   若是时间不长,还能解释得通。   但要是时间一久,有心人稍稍查探,就会查到那两人的头上。   莫清寒一手执枪,另一只手微微抬起。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距离他拿枪指着秦骁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现在,两人的谈话时间并不多了。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我欣赏你的勇气。”   此时,枪口抵着秦骁的脑袋,处在这样的境地中,秦骁竟敢讽刺自己。   莫清寒知道秦骁这人正直。   一个正直的人更加不愿意背上杀人的罪名。   莫清寒不能通过其他方法改变秦骁的态度,那么他只能同秦骁最重视的正义来击垮他。   秦骁继续出言嘲讽,试图激怒那人:“你费了这么多力气,就为了讲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吗?”   莫清寒看出秦骁的意图,他拿枪的那只手往上移了移。   枪口抵得更紧了些。   气氛凝重,车内的温度似乎都冷上了几分。   莫清寒开口:“若是你愿意和我合作,你今晚就能洗清冤屈。”   秦骁冷笑:“不如开枪罢,倒是省了很多事。”   莫清寒没有理会秦骁:“不急,你不必现在回答我。”   莫清寒:“反正在你答应之前,你会一直待在巡捕房里。”   如今,秦骁人赃俱获,要洗清嫌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秦骁若是不合作,那么他也有别的方法处理。   莫清寒的声音再次落下:“当然,我要是等得太久……就会失去耐心。”   “到时候,巡捕房的人就会盖棺定罪。”   “在你死后,也会永远背上两条人命的罪名。”   “你自己选吧。”   ……   凶杀案发生前几天。   百乐门。   闵爷沉思,佘佩安近日动作频频,威胁到他的利益,阻碍了他的事情。   闵爷嘴角冷意渐深,既然如此,那他就给佘佩安找点事情来做。   让佘佩安吃个亏,不敢再有所动作。   闵爷叫了一个手下进来,问道:“佘佩安是不是有个手下叫周行?”   设计佘佩安一事,闵爷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手下点头:“周行是佘佩安手下极重要的人,佘佩安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做。”   周行能力极强,是佘佩安的左右手。   闵爷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佘佩安近日有些不安分。”   手下低头,没有回答。   金刀会的人都知道,闵爷和佘佩安不和。   两人虽表面上保持平静,但是私下却一直在争斗,想要削弱对方的势力。   但这话大家只敢私下谈论,不敢传到两人的耳中。   闵爷神色平静:“你说,如果周行消失了会如何?”   手下抬头,顿时明白了闵爷的意思。   手下立即开口:“佘佩安会受到重创,那她做事也会束手束脚。”   闵爷可以在这场斗争中占上风。   闵爷缓缓开口:“你想个法子,坏了周行的名声,让佘佩安抬不起头来。”   如果佘佩安的得力手下杀了人,且传到巡捕房的耳中,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佘佩安怎敢继续重用他?   这样周行不能再为佘佩安做事,佘佩安也面上无光。   手下了然,他思索了一会。   手下开口:“周行常去妓馆,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背上杀人的罪名。”   闵爷看向他:“怎么说?”   手下:“周行有一个相好的妓.女,他经常会去找她。”   “如果那个妓.女死了,巡捕房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周行。”   到时候他们再做一些手脚,让周行彻底背上这个罪名。   就算巡捕房的人起了疑心,所有证据都指向周行,周行必定会被抓捕入狱。   闵爷点头,他忽的想起一事。   闵爷问道:“妓馆的附近,是不是有一家武馆?”   手下思索了一会:“那是秦骁的武馆。”   闵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此事可以牵扯到秦骁,让他趟到这一摊浑水里。”   尽管秦骁目前没有威胁到他的利益,但是秦骁一直都是他的心头大患。   因为秦骁的存在,他难以心安。   若是这次能顺便杀了秦骁,倒也无妨。   手下会意:“那个妓.女会死在武馆门口。”   闵爷的意思是,把秦骁拉下水,让旁人怀疑,这起凶杀案也可能与秦骁有关。   闵爷开口:“所有证据都指向周行,那样太过明显。”   不如先混淆视听,模糊巡捕房那些人的视线。   手下点头:“闵爷,我会小心的。”   不会让此事连累闵爷,闵爷会隐在幕后,不暴露半分。   手下离开,去着手办这件事。   闵爷目光微沉,这件事既诬陷了周行,又牵扯到了秦骁,还会给佘佩安重创。   真是一石三鸟之计。   此举卸掉佘佩安的一个臂膀,定会对她造成打击。   他相信,有一段时间,佘佩安不敢再妄自动作。   ……   然而,闵爷和手下的对话,传到了莫清寒的耳中。   闵爷这样做,倒是让莫清寒心中起了一个计谋。   在黑市拳赛上,秦骁打败了十七,莫清寒看中了秦骁的能力。   他一直想把秦骁收为己用。   但是,秦骁为人正直,他现在又与陆淮是一个阵营的,会给自己带来极大不便。   若是能收服秦骁,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秦骁不能为他所用,那他就毁了秦骁。   莫清寒眼底冷意森森。   闵爷不是想拉秦骁下水吗?那他就彻底搅乱这趟浑水,让秦骁深陷其中。   莫清寒吩咐了手下几句话,让他们去做一件事。   案发前几天,莫清寒的手下一直跟踪周行,注意他的动静。   在妓.女死后,他们得到这个通知,立即通知守在周行房子外面的人动手。   那人接到命令后,闯进了周行的宅子。   周行坐在那里,见有人闯进去,他有些惊慌:“你是……”   话音未落,那人立即抬手,打晕了周行。   周行倒在地上,那人拿起绳索,把他捆起来。   然后,他通知了其他人,让他们把周行带到贝当路捕房附近的一个宅子里。   其他人带着周行离开,那人依旧留在宅子里。   他来到书桌旁,看了一圈。   桌上放着几本书,几支笔和一个笔记本。   他伸手,拿起笔记本,搁在桌上,翻开了本子。   他把本子翻开到某一页,然后,他拿起笔,低头写了一行字。   素白的纸张上,浮现出黑色的字。   这行字是一个地址,正是周行被绑去的地方。   他放下笔,把本子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然后,他清理了现场,确认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后,立即离开了宅子。   宅子陷入一片寂静。   此时,守在周行宅子外面的人,并未全部离开。   他们还有任务要做。   他们一直注意着周围,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子停下。   走出车子的人,是邵督察和秦骁。   等到邵督察和秦骁进了房间以后,监视房子的人来到一个电话亭。   他拨通了电话:“可以动手了。”   人既然已经到了,下一步计划可以实施了。   另一座闲置的房子里,也有莫清寒的人。   这座房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部黑色电话。   他搁下电话,拨通了周行宅子的号码。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人接起。   莫清寒的手下没有出声,他沉默着。   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有出声。   莫清寒的手下自然不会暴露身份,他一直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挂断了电话。   只要有人接了这个电话,他们就成功播下了一个种子。   这个电话,目的是为了引起邵督察和秦骁的怀疑。   同时,也是为了分开邵督察和秦骁两人。   邵督察定会去追查,这个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然后他一定会前往那个地址。   秦骁也会顺理成章,前往另一个地方。   挂了电话后,莫清寒的手下就离开了这个宅子。   待到邵督察赶到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空房子,和一部电话。   其他事情,他一无所知。   秦骁去的地方,周行被绑在那里,那里已经有莫清寒的人守在那里。   莫清寒的人会杀了周行,然后推到秦骁的身上。   秦骁来到宅子的时候,周行已经被杀了。   那时莫清寒的人还在宅子里,并未离开。   他看见秦骁要进宅子,便开了一枪,暂时阻碍了秦骁的动作。   莫清寒的人没有离开,他还有下一步要完成。   他还要让那些探员,亲眼看见秦骁举着枪。   另一头,已经有人通知了蒋探长,告诉他秦骁已经进了宅子。   蒋探长是莫清寒的人,他接了电话后,立即召集探员,前往那个宅子。   最后,秦骁进了宅子,莫清寒的人逃窗而出,秦骁举起了枪。   蒋探长和探员们闯进了房子。   秦骁举枪这一幕,全部进了他们的眼帘。   而周行,正是死于枪伤。   房内空无一人,秦骁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蒋探长看见房内的情形,没有一丝意外。   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就是为了让秦骁背负杀人的罪名。   蒋探长看向秦骁,顺理成章地带走了他。   这就是莫清寒的计谋。   ……   接到线人的电话后,陆淮立即出发。   一辆车子从督军府驶出,往贝当路捕房的方向开去。   周副官在前面开着车,车内气氛沉默,安静异常。   陆淮坐在车子后座,他眼底冰冷一片。   为何秦骁会出现在凶杀案现场?   这件事是金刀会的内部斗争,还是冲着秦骁来的?   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淮怀疑有人想要利用秦骁。   周副官知道事情紧急,他车子开得极快。   没过多久,汽车停在了贝当路捕房门口。   陆淮走下了车,他正准备走进巡捕房时,身后忽的响起声音。   “三少。”   陆淮扭头看去,邵督察的车子刚好到达。   邵督察下了车,他眉头紧锁。   陆淮开口问道:“邵督察,你也接到了消息?”   邵督察和秦骁分开后,两人分头行动。   邵督察接到电话后,去了别处。   邵督察点了点头,他认为陆淮口中所说的是武馆门口的凶杀案。   他说道:“这件案子是中央捕房负责的。”   陆淮晓得邵督察还没来得及知道后续的发展。   陆淮立即开口:“但秦骁出现在金刀会周行的凶杀现场,接到报案的却是贝当路捕房。”   邵督察难掩震惊:“什么?周行死了?”   原本他以为找到了线索,没想到线索竟这样断了。   秦骁竟牵连其中。   陆淮同邵督察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话。   陆淮:“把你知道的事情,具体讲一遍。”   邵督察:“有个妓.女死在秦骁武馆门口,我们查到了周行身上。”   他接着说道:“我和秦骁去了一趟周行的家……”   他简单讲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他去追查电话的来处,秦骁去了笔记本上所记载的地址。   此时,邵督察的声音沉闷:“那个地址正是贝当路附近。”   陆淮已经察觉到了,此事是一个陷阱。   他们两人进了贝当路捕房。   里面的探员忽的怔住,他不知道三少和邵督察怎么会出现在贝当路捕房。   探员立即叫了一声:“三少,邵督察。”   陆淮扫视一眼巡捕房。   他声音沉沉:“蒋探长在哪里?”   巡捕房里的探员全都面面相觑。   因为在方才押送犯人的途中,蒋探长的车子跟在最后面。   到了巡捕房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犯人和蒋探长都没了踪迹。   陆淮和邵督察对视了一眼。   探员的反应被陆淮他们看在眼中。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两人都怀疑蒋探长有异心。   探员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淮的问题。   此时,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巡捕房里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这里猛地静了,寂静敲打着沉寂的空气。   但是这种安静仅仅只维持了几秒,外面忽而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陆淮转身看去,视线落在巡捕房的门口。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杂乱无章,来人不止一个。   陆淮目光沉沉,眉眼间寒意渐深。   来人顺着台阶而上,逐渐向巡捕房内走进。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过了几秒,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当陆淮的视线放在来人身上时,他的面色忽的一冷,眸色漆黑,周身冰冷。   蒋探长和一个探员压着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   正是秦骁。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0章 第270章   一走进巡捕房, 秦骁就意识到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秦骁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秦骁看到陆淮时,眸色渐深,面色却未曾显露半分。   他知道他身边的蒋探长有问题,他不能在此人面前暴露。   陆淮冷眼看着, 质问道:“蒋探长, 为何这么迟才回来?”   陆淮的声线冰冷。   他身边的邵督察也随即开口:“你们去了哪里?”   空气在此刻凝结, 有一瞬间的僵滞。   蒋探长和探员不清楚,陆淮和邵督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们绝对不能表现出慌乱。   他们只是一瞬间的心乱,随即紧了紧神。   这时, 探员站了出来,他神色紧张:“是我的错。”   他面上带着尴尬之色:“本想回巡捕房再说, 但是太急了……”   探员话只说了一半, 但是他话中的意思, 众人都听明白了。   等到探员说完后,蒋探长才走上前。   蒋探长声音带着歉意:“三少, 邵督察。”   下一秒,他低下了头:“抱歉。”   蒋探长心中清楚,责任在他。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暴露了自己。   况且他们都被喂了毒, 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他们只能为方才那个男人做事。   他们别无选择,只得一错再错。   不过当人真正面对生死之时,有谁能够做到毫无畏惧呢?   陆淮不相信两人说的话,但他没有当场拆穿他们。   过了一会, 陆淮开口:“我会亲自审问秦骁。”   蒋探长面色一凝,仍旧应了下来:“是,三少。”   之后,蒋探长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探员上前打开了房门。   陆淮在门口停下:“你们都留在外面。”   陆淮已经发话,蒋探长他们只得止了脚步。   办公室的房门在两人面前合上,他们暗自对视了一眼。   房间周围的其他人全都被支开了。   在陆淮审问秦骁这段期间,这里会保持绝对的安静。   邵督察想将蒋探长和探员带走,以防他们有异动。   这时,他的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过来。   手下覆在邵督察的耳边轻声说道:“子弹检验的结果出来了。”   邵督察皱了皱眉,立即转身离开。   手下的声音不重,恰好能让邵督察听见。   等邵督察离开之后,蒋探长和探员才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办公室。   房间里沉寂无声,静谧万分,却透着一丝压抑。   陆淮走进房内后,没有立即出声。   他先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处地方。   下一秒,他眉头一皱,脚步停下。   陆淮忽的开口:“秦骁。”   陆淮的声音落在空气中,打破了房内的寂静。   秦骁立即转身:“三少。”   他察觉到陆淮神色有异,于是他不动声色,等待着陆淮的指令。   陆淮给秦骁一个眼神示意,他的手指随即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陆淮指向墙角的位置。   秦骁循着陆淮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靠墙的一张小桌下面连着一条黑线。   那根线一直延长出去,连到了房间外面。   不过,这条线被地毯掩盖着,极不容易被发现。   若不是陆淮谨慎,他们差点就中了对方的计。   秦骁收回目光,看向了陆淮。   下一秒,陆淮对他点头。   秦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房间里一定有窃听器。   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必须万分小心。   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陆淮声音极冷:“秦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杀案现场?”   陆淮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好似在对秦骁生气。   秦骁实话实说:“我在周行家中看到了这个地址。”   秦骁没必要隐瞒,他现在所说的事情,全都是其他人已经知道的。   这时,陆淮拿起桌上的纸。   陆淮低下头写着字。   他一面讲着话,一面在纸上写着。   陆淮刻意在说话的时候写字。   说话声盖过了写字的声音,更何况窃听器在靠墙处。   即使对方仔细辨认,他们也不会发现。   陆淮说:“你和周行有关系吗?”   他口上说着这句,纸上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陆淮在纸上写,方才你们去了哪里。   秦骁的视线落在纸上,将陆淮真正想问的问题看在眼中。   他同样拿起了一张纸。   秦骁回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周行。”   同一时间,秦骁写下一行字,他们带我见了一个人。   陆淮又问:“那你怎么会去找周行?”   秦骁顺着陆淮的意思讲:“我只是想洗清冤屈。”   而秦骁在纸上继续写到,那人想和我合作。   另一头,在一个房间里,两个人坐在一台仪器前。   正是蒋探长和那个探员。   他们皆带着耳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谈话内容。   他们在监听,想要知道办公室里的情形。   办公室中的那条线通往的方向恰好是这个房间。   那边的谈话清晰地传来他们的耳中。   他们奉了那人的命令,要将三少和秦骁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   现在看来,秦骁并没有向三少透露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们心下一松。   这个房间上了锁,无人知道两人此时的行为。   办公室里,秦骁的语气坚定:“武馆门口的女子被杀一案,不是我做的。”   陆淮接话:“你怎么证明?”   下一秒,他随即在纸上写到,我会帮你。   秦骁点头,开口却是另一番话:“如果三少不相信,那也没有办法。”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僵滞。   陆淮似乎不相信秦骁,秦骁也无法向陆淮解释清楚。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陆淮和秦骁的对话戛然而止,他们顿时止了声音。   房内立即恢复了寂静,只有敲门声持续响着。   陆淮和秦骁对视了一眼,不再开口。   邵督察的声音响起:“三少,是我。”   来人是邵督察。   陆淮虽相信邵督察,此人也极为忠心,但是他并不会将全部事情向邵督察透露。   陆淮搁下了笔,撕下了那几张纸。   随后,他将本子后面的几张纸也一同撕去了。   若是写字的力道稍微重些,极易在后面的纸张上留下印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淮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陆淮将撕下来的几张纸都放进了西装的内侧,随后站起了身。   陆淮的动作迅速,所有一切都在这段时间内完成。   要是时间一久,外头的人更容易起疑。   陆淮走向了门口,房门落了锁。   秦骁已经把信息传递给陆淮,这场审讯的目的也达到了。   ……   与秦骁讲完话后,陆淮离开了房间。   他神色未变,令人丝毫看不清他的情绪。   秦骁则被人带去巡捕房的地牢。   邵督察一直守在外面,见陆淮出来,他快步走了过来。   邵督察神情严肃:“检查结果出来了。”   “尽管子弹型号相同,但是……”   他手中拿着一个袋子:“子弹不是从这把柯尔特手.枪中射出的。”   袋中是秦骁的那把枪。   他们的人做了调查,杀死周行的那颗子弹,来自另一把枪。   只不过,暂时还未找到那把枪的踪迹。   从这方面来看,周行的死,与秦骁并无干系。   陆淮目光微沉:“但这并不能证明秦骁不是凶手。”   即便证明了这颗子弹与秦骁无关,但是当时房里无人,秦骁又恰好在那里。   秦骁仍有着极大的嫌疑。   陆淮一面说,一面扫了周围几眼。   陆淮这话,是刻意说给那些人听的。   贝当路捕房有别人的眼线,他不方便把话讲全。   邵督察眼底一暗。   他虽认为秦骁是无辜的,但是目前看来,有嫌疑的只有秦骁一人。   他沉默着,不再说话。   到巡捕房门口,准备离开时,陆淮停了脚步。   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周围一眼。   四下树影幢幢,幽黑的影子映在地上,透着几分寂寥。   周围清净极了,只有漆黑的夜色,与微凉的夜风。   确认周围无人后,陆淮才看向邵督察,开了口。   “我已经有眉目了。”   陆淮一字一句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假装相信秦骁是凶手。”   为了不引起敌人怀疑,他们要做足表面功夫,不能暴露半分。   让敌人相信,他们已经走进了圈套,被敌人的诡计所迷惑。   只要耐心等待,敌人就会露出马脚。   邵督察点头:“好。”   两人分开,陆淮走向了黑色的汽车,上了车。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   天幕越加暗了,黑沉沉的夜空上,无星无月,只有暗沉的光线。   陆淮的思绪飘远。   死掉的周行是佘佩安的左右手。如果周行出事,那么一定会影响到佘佩安。   有一个人与佘佩安有利益纠葛。   佘佩安若是受到打击,对那人有极大的好处。   陆淮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闵爷。   先前佘佩安派人到暗阁下单,已经验证闵爷和佘佩安不和。   陆淮猜测,看来妓.女被杀一案极有可能是闵爷派人做的。   这件事是金刀会的内部斗争。   闵爷想要削弱佘佩安的势力,便打算废了她的手下,以此巩固他在金刀会的地位。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陆淮情绪翻涌,灯光照下,他的眼睛极为暗沉。   在秦骁被押送回巡捕房时,却被莫清寒的人带走。   莫清寒好像要收服秦骁,让秦骁成为他的手下。   这样一来,杀害妓.女的人便成了秦骁,与周行再无干系。   陆淮眉头微紧,难道说闵爷和莫清寒有勾连?   还是莫清寒意外得知此事,故意栽赃?   莫清寒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淮想起,上一世,秦骁是莫清寒的得力手下,帮莫清寒做了很多事情。   这一世秦骁也成为了黑市比武的冠军,秦骁的能力,自然被莫清寒看在眼里。   莫清寒想收服秦骁,威胁让秦骁成为他的手下,他做出这种举动是极有可能的。   若是秦骁不愿为莫清寒做事,莫清寒就会借机杀了秦骁。   这两点原因,足够让莫清寒对秦骁下手。   ……   陆淮很快就派人去查闵爷。   前世,陆淮认得闵爷,以为今生他也会安分,却没想到闵爷和莫清寒竟扯上了关系。   是自己大意了。   或许闵爷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根据手下的调查,这个闵姓男子原是北平的人。   他从来没有到上海来过,不知怎的,去年竟在此定居了下来。   他进了金刀会,在短时间内收服人心,爬上了首领之位。   陆淮不由得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大夫容沐在天津久居,来到上海开了德仁堂,在此定居……   然后,上海的大规模中毒事情就爆发了。   而事实证明,容沐只是莫清寒的伪装。   陆淮怀疑,闵爷极有可能顶替了闵姓男子的身份。   但是,莫清寒和闵爷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在记忆尚未复苏时,陆淮对闵爷就有几分熟悉感。   他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前世两人有过交集。   现在看来,闵爷很有可能是一个他们的老朋友。   如果莫清寒能在短时间内和人合作,那人不是受到了胁迫,就是有把柄在他手中。   陆淮想到了一个地方。   汉阳。   陆淮在汉阳监狱只待了几天,靠近明爷也只是为了进档案室,并未和他有过多往来。   闵爷和明爷,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陆淮眼底一沉,有了一个计划。   ……   闵爷坐在房中,手下走了进来。   手下开口:“闵爷,周行死了。”   周行的死,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也不知晓,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闵爷皱起了眉,他并没有让他们杀了周行。那又是谁顶了杀人的罪名?   他立即问道:“是谁被抓了?”   手下:“秦骁,他如今被关在牢里。”   闵爷这才知道,在他们设计杀了□□以后,周行又被人杀害,所以线索全部落到秦骁身上。   那么在这件事中,谁会获利?   闵爷细细思索一番,猜到了此事是莫清寒做的。   莫清寒说不准是想除了秦骁,却坏了自己的计划。   况且,莫清寒分明和他达成了合作,暗地里却有自己的谋算,真是碍事。   闵爷神色冰冷。   他决定找莫清寒谈一谈。   夜色落下,上海沉在静谧的黑暗之中。   黑色电话响起,闵爷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声音:“明爷。”   闵爷一愣。   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讲错了话,他极为谨慎,没有开口。   那人见闵爷沉默,开了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汉阳?”   闵爷顿时慌了,他极力保持声音平静:“你到底是谁?”   这人为何会知道汉阳的事情?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人语气未变,缓缓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已经清楚了你的身份。”   这话犹如一道重锤,狠狠敲到了闵爷的心上。   他握紧了电话,手有些微微颤抖。   闵爷留在上海另有目的,如果他的真实身份暴露,那他就前功尽弃了。   闵爷深吸了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声音:“秦骁被巡捕房所抓,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闵爷已经猜到,凶杀案的后续事情是莫清寒做的,但是他没有法子,只能应下。   闵爷:“是。”   那人停顿了几秒,开口:“在明天下午六点以前,你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他的话语透着胁迫之意:“不然你就等着看后天的申报吧。”   闵爷若是不这样做,他就会登报揭露闵爷的身份。   闵爷搁下电话,眼底极沉。   那人的意思是,让秦骁脱罪。   闵爷握紧了手,他必须听那人的话,否则,他的计划就会无法进行。   闵爷思索了一会,叫了一个手下进来,吩咐了几句。   手下离去,闵爷看着窗外,目光晦暗。   明日,秦骁就会洗清罪名,释放出狱。   第二天。   一个人来到了贝当路巡捕房,他正是闵爷安排的人。   行至门口,他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时至初夏,日光漫了上来,带着几分灼热。   阳光照在地面上,那里映着明亮的光影,深深浅浅。   那人敛下目光,径直走了进去。   巡捕房内站着几个探员,清净极了。   那人走进去,看向一个探员。   探员见他神色不对,他的身子紧绷起来,正要举枪。   那人举起了手。   手臂弯曲,缓缓抬高,在双耳的高度停下。   他开了口:“我是来自首的。”   “之前那两件案子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清晰至极,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妓.女素素和周行,是我杀的。”   探员怔住了,然后,他们上前,用手铐拷住了这人。   在这个人的家中找到了染血的刀,证实是杀死素素的凶器。   还有那把枪杀周行的手.枪,也和先前的调查吻合。   先前案件中有些模糊的地方,都变得清晰起来。   巡捕房把这人收押入狱。   凶杀案尘埃落定,秦骁无罪释放。   莫清寒的计谋彻底落空。   至于闵爷和莫清寒……   陆淮知道,在利益不均或者无法信任对方的前提下。   这样的合作迟早会出现问题。   陆淮要做的,只是让这两个人产生分歧。   很快,他们就会因此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天会开车。   但晋江以后会抓得更严。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1章 第271章   初夏, 气温上升, 拂过的风都带着一丝微醺的暖意。   公董局。   莫清寒从里面走出。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周身气质冰冷,眼底阴寒。   正值下班时间,街上人来人往, 喧闹声不断。   而莫清寒同他们格格不入, 他面容平静, 走到自己的车前。   当莫清寒刚拉开车门之际,一辆车子朝着他的方向驶来。   莫清寒察觉到异样,立即提高了警惕。   他放在车门的手一滞, 转头看向车子来的方向。   这时,车子减慢了速度, 恰好停在了莫清寒的旁边。   莫清寒认出是闵爷的车。   他冷笑一声, 将车门合上。   随后, 莫清寒面不改色地上了那辆车。   待到车门一合,汽车立即往前开去。   车子离开了热闹的街区, 穿过街道,开往一处僻静的位置。   过了一会,闵爷将车子停了下来。   附近人烟稀少, 行人寥寥无几,偶有几声虫鸣响起。   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闵爷立即转头看向莫清寒。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质问:“周行是你派人杀的。”   莫清寒能够听出闵爷在强忍着怒气。   他看向闵爷,没有说话。   相当于默认了此事。   闵爷见莫清寒不答,他立即明白了莫清寒的意思。   闵爷捏紧了拳头:“莫清寒, 你坏了我的计划!”   莫清寒擅做主张,不同他商量,破坏了他安排好的一切。   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还借此要挟他。   莫清寒嘴角露出冷笑:“你的计划?无非就是针对佘佩安。”   闵爷怔了怔,眸色渐深。   他将凶杀案推到周行的身上,正是想不动声色地除掉佘佩安的左右手。   原本他隐瞒得极好,但是现在自首的事情一出,佘佩安知道了这件事是他的手笔。   他本就不愿和佘佩安正面对上。   现在,他们两人的斗争放在了明面上。   若是佘佩安来闹,金刀会的人都会知晓两人不和,内部会产生分裂。   金刀会刚在上海站稳脚跟,根基尚浅。   如果别的帮派想要趁虚而入……   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闵爷定了定心神:“我和佘佩安不和,是金刀会内部的事情。”   他继续说道:“周行一死,法租界那些人更会盯紧了金刀会。”   闵爷咬紧了牙,话从喉中挤出。   莫清寒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哦?明爷,我记得你在汉阳监狱时没有这样胆小。”   莫清寒不晓得闵爷在担心些什么,但是他知道闵爷定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闵爷:“这是上海,和平饭店有陆三少管着。”   闵爷没有正面回答莫清寒的问题,他绕了个弯子。   莫清寒听到陆淮的名字,眼底阴沉。   莫清寒随之开口:“明爷,你在怕什么?”   这次,闵爷没有立即接话。   车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这里本就荒无人烟,此时少了说话声,更是安静得诡异。   闵爷心绪纷乱,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往之事。   金刀会不能乱。   他来上海的目的,是为了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现在事情正在进展中,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在此之前,他必须安全地在上海立足。   他必须一直利用金刀会,完成自己的目的。   莫清寒将闵爷的反应看在眼里:“你有害怕的事情,也不想暴露身份。所以……”   莫清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和我的合作,不会这样结束。”   闵爷猛地回头看向他:“你……”   闵爷双手握拳,杀意尽显。   若是莫清寒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即出手。   莫清寒看见闵爷的动作,却对他笑了。   面上尽是嘲讽之色。   他偏开了头:“放心,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此时,莫清寒声音发沉,眼底一片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车子的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   莫清寒本就对此事不感兴趣。   对他来说,闵爷的秘密只是一个能促进两人合作的契机,而不是一个值得深究的事情。   再者说了,又有哪个人没有想要隐藏的事情。   闵爷有他的过去,他同样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莫清寒看了一眼闵爷,此时闵爷已经恢复了平静。   闵爷眸色深浅不明,似乎想要透过莫清寒,看清楚他背后的秘密、   莫清寒径直拉开车门,夜风忽的灌入车内。   夜风微暖,对莫清寒来说,却极轻极凉。   莫清寒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   十年前。   乔云笙来到上海已经有一段时间。   如今,鸿门发展的势头极盛,加入帮派的人也日益增多。   罗二爷是鸿门的头目,最近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   罗二爷作为鸿门的掌权人,年事已高,他需要找一个接班人。   如今在罗二爷面前,有两个人选。   一个是在鸿门待了几年的毕平瑞,他能力极强。   但是毕平瑞有一点没有让罗二爷满意。   毕平瑞性子不够狠厉,他虽做事谨慎果断,却仍旧少了一股子血性。   另外一个人选是刚从黑市比武出来的乔云笙。   之前,罗二爷曾目睹了乔云笙狠辣的手段。   乔云笙在面对旁人的欺辱时,奋起反抗。   乔云笙没有因为他们的求饶而放软心思,反倒是将其往死处逼,绝不留情。   罗二爷欣赏他的性子,同时也看出了乔云笙此时的窘境。   他存了试探之心,给乔云笙指了一条出路。   罗二爷让乔云笙去参加黑市比武。   即使乔云笙去了解黑市比武,明白了这项比赛的黑暗,但是罗二爷相信,乔云笙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不其然,乔云笙通过场场厮杀,不但在黑市比武中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冠军。   经过黑市比武的历练,乔云笙的性子变得更为内敛,却依旧心狠。   成为黑市比武的冠军后,乔云笙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鸿门。   乔云笙的行事作风都被罗二爷看在眼中。   罗二爷心中隐约有了评定,但是他仍需要给他们最后一次考验。   罗二爷坐在书房之中,他将门口的手下叫了进来。   房门合上,手下恭敬地站在罗二爷面前。   “二爷,有何吩咐。”   罗二爷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盛,落进了书房。   明媚的阳光在窗边划出了一片四方天地。   罗二爷神色淡淡,下一秒他开了口:“你去仔细调查一下乔云笙。”   手下接到命令后,刚要转身离开。   罗二爷又补上一句:“特别是要找出乔云笙的软肋,看看他有没有真正在意的人。”   这时,罗二爷收回了目光,看向手下。   手下顿觉背脊一凉,他立即点头应下。   手下的动作很快,没过多少时日,乔云笙的详细资料就放在了罗二爷的桌上。   罗二爷随意翻看着,面上带着漫不经心之色。   手下站在一旁汇报。   “乔云笙无父无母,父母在多年前已经身亡。”   “他也没有多少亲戚,在父母死后,全都断了往来。”   手下的声音在耳畔响着,罗二爷忽的抬手。   手下立即收声。   罗二爷从资料中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素净长裙,笑容温婉。   “这是谁?”   顿了顿,手下开口:“乔云笙同她认识多年,两人感情极佳。”   “她随乔云笙来了上海。”   罗二爷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手下:“明芙。”   罗二爷声音落下:“派人监视着。”   手下隐隐猜到了罗二爷的心思,他应了声是。   乔云笙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罗二爷接班人的人选。   他更想不到,自己的初恋情人会被罗二爷盯上。   近日来,乔云笙一直在为鸿门做事。   他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他感激提拔他的罗二爷。   若不是罗二爷,他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这日,乔云笙被罗二爷叫到了书房中。   罗二爷坐在桌旁,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乔云笙走进房中,身后的房门合上。   乔云笙语气恭敬地叫了一声:“罗二爷。”   罗二爷抬头看向他:“你知道今日我为什么会叫你过来吗?”   乔云笙开口:“二爷有何事吩咐我去做?”   罗二爷看了一眼乔云笙,身子往后靠去。   他话锋一转:“毕平瑞为鸿门做事很多年了。”   “他很有能力,也极为忠心。”   乔云笙不晓得为什么罗二爷会忽然同他提起毕平瑞。   下一秒,罗二爷转移了话题,说到乔云笙的身上。   “但是他有一点不足,而你却不一样。”   乔云笙心神一凛,他猜到了罗二爷接下来的话。   罗二爷:“我一直在思考,你们两人之中,我应该选谁当我的接班人。”   话音刚落,乔云笙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往上涌,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罗二爷继续说道:“我对你更满意,不过……”   “我希望你在成为鸿门首领前,能够做一件事。”   乔云笙凝神看去,罗二爷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   乔云笙立即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同他一起来上海的明芙。   自从他参加黑市比武之后,他与明芙的联系逐渐变少。   进入鸿门后,事情繁忙,他几乎没有同明芙见过几次面。   看来罗二爷调查了自己,现在他提到明芙是何意?   乔云笙没有立即开口,他在心中思索着。   罗二爷一眼就看出了乔云笙的心思,现在乔云笙还没有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尽管他强装冷静,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泄露了他的情绪。   罗二爷笑了笑:“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让你和她断了关系。”   下一刻,罗二爷收起了笑意,声音陡然冷上几分。   “做大事之人,本就不该有软肋。”   “现在我给你一个小时,你去同那个女人告别,之后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罗二爷语气不容反驳,没有给乔云笙拒绝的机会。   怀表的盖子弹开,罗二爷的视线落在表上。   “时间已经开始了。”   “若你没有将她送离上海,我就会派人杀了她。”   乔云笙胸口一滞,秒针嘀嗒的声响落在他的耳畔。   下一秒,乔云笙推开了房门,拼命往外跑去。   乔云笙的手心尽是冷汗,心跳声杂乱无序。   他手紧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得飞快。   没过多久,乔云笙的车子就停在了明芙的家门口。   乔云笙立即下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此时,明芙恰好留在家中,她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只见乔云笙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乱。   明芙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他了,心中自然欣喜。   明芙刚想开口唤他,没想到乔云笙头也不转地走进了房中。   明芙觉得奇怪,跟了进去。   她看见乔云笙将自己衣物扔进了行李箱中。   明芙心下一慌,立即出声制止:“你要做什么?”   乔云笙没有抬头:“待会我会将你送出上海,你赶紧回家。”   明芙忽听到乔云笙的话,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她强忍悲痛:“云笙,你可有原因?”   明芙温柔惯了,她会听从乔云笙的话,但是她只想知道乔云笙的想法。   听到明芙叫他的名字,乔云笙抬头看她。   “我已在鸿门站稳了脚跟,而你却成为了我的负累。”   “你速速归家,不要再来上海了。”   乔云笙故意将话说得狠了些,他不想明芙还有所挂念。   说完后,乔云笙将箱子的扣子合上:“好了,我送你去火车站。”   明芙紧抿着嘴唇,被乔云笙拉出了房间。   这时,门外忽的响起喧闹之声。   乔云笙停下了步子,他通过脚步声辨认,来人不止一个。   难道罗二爷变卦了?   外头的人并没有给乔云笙太多时间,立即进入了房间。   乔云笙神色一凝,视线落在门口那人身上。   是罗二爷。   罗二爷走在最前面,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明芙被眼前的阵势吓坏了,她不敢出声,躲在乔云笙的后面。   乔云笙咬了咬牙:“二爷,一个小时还没到。”   罗二爷抬手,身子侧到一边,手下也跟着退到旁边。   中间空出一条道来。   乔云笙不知罗二爷是何意,但是他现在只能带着明芙离开。   若是迟上一步,他不晓得情势会如何变化。   乔云笙朝罗二爷点了点头,然后拉过明芙。   明芙虽吓得手脚发软,但仍旧跟在乔云笙的身后。   两人走过罗二爷的面前,来到院子中。   当他们快要走到门口时,罗二爷依旧没有任何举动。   乔云笙微微松了一口气。   气氛一张一驰,乔云笙后背的衣服竟然被冷汗浸湿了。   院子中的冷风一吹,寒冷彻骨。   而背对着罗二爷的乔云笙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情形。   在乔云笙的手覆上院门之时,罗二爷无声地抬起了手。   站在他另一侧的杀手会意,他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枪。   枪口对准了明芙。   乔云笙似有所感,背脊一凉。   他刚要转头之际,枪声猛地响起。   子弹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明芙的心脏。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瞬间安静了一般。   乔云笙只见明芙的身子一软,往地上跌去。   乔云笙扔掉手上的行李箱,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伸手接住了明芙的身子。   此时,明芙早已没了呼吸。   她双目微睁,曾经温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冰冷。   乔云笙双脚似乎失了力气,同明芙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狠狠地跪在了地面,钻心得疼。   到了这个时候,他后背的冷汗早已被风吹干了。   心跳仿佛停了半秒,在不断拂过的寒风中沁出细微的痛。   乔云笙缓缓地转头,看向罗二爷。   他想要问为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罗二爷朝乔云笙走了几步,停在一米开外。   他冰冷的声音落下:“永远别让多余的感情绊住你的脚步。”   “我这是在帮你。”   乔云笙只觉遍体生寒,冷意难当。   寒气在这一刻收尽,黑暗在眼前聚拢。   ……   乔云笙睁开了眼。   他拼命地喘着气,沁凉的空气进入他的胸腔。   乔云笙发现方才的场景,仅仅只是他做的一场梦罢了。   房内并未开灯,重重的黑暗落下,一直延展到房间的尽头。   乔云笙从床上坐起,冷意从脚底抽起,忽的袭卷而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之前的事了。   不知为何,他居然会突然梦到明芙。   乔云笙还记得方才那场梦的后续。   自从明芙死后,乔云笙便一心为罗二爷效忠。   明芙的死是罗二爷给他最后一道试炼。   而他成功通过了。   当罗二爷退位之后,鸿门头目的位置果真落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罗二爷不知道,他培养出的不是一个得力的助手,而是会随时取他性命的恶魔。   他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看在罗二爷精心提拔的份上,而放过罗二爷。   当乔云笙当上鸿门首领的第一天,他就将罗二爷杀了。   绝情绝心,这点可是罗二爷教会他的。   乔云笙站起身,走向窗边。   窗户推开,夜风忽然而至,灌入房中。   乔云笙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悲怆,也随着夜风散了。   ……   翌日。   乔云笙去了明芙的墓前。   因为昨晚的那一场梦,乔云笙起了念头。   明芙死后,乔云笙将她葬在了上海郊外的一个墓园中。   春日已过,吹过来的风带着一丝暖意。   而乔云笙却丝毫不觉得温暖,他默然无语地走在去往墓地的路上。   草地上早已经覆满了绿意,延展开来。   此时,墓园里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乔云笙脚步沉重,眉头紧皱。   明芙的墓地有专人打理,向来干净整洁。   乔云笙站在目前,陷入回忆之中。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墓碑上,定定地看着。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她的影子。   但那些女人始终不会是她。   过了许久,乔云笙才转身走出了墓园。   而深陷回忆中的乔云笙并未注意到,墓园里还来了其他人。   在乔云笙走近明芙墓前的时候,那人一直站在不远处。   他一直注视着乔云笙,身侧的拳头握得极紧,青筋乍现。   那人似乎强压着怒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如今虽已是初夏,但是此时天气阴沉。   天幕压得极低,仿佛下一秒就会沉沉落下。   一切就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等到乔云笙走后,那人走到了明芙的墓前。   他目光深深,面容悲痛。   他正是金刀会的闵爷。   天边尽头,忽的划过一道闪电。   闪电映亮了天空,随即光又灭了。   四下的树叶哗哗作响,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   仅有的一丝暖意瞬间消失殆尽。   闵爷同样忆起了往事,眼角微红。   由于强忍悲伤,闵爷的声音有些沙哑。   往事历历在目,他永不会忘。   “妹妹。”   闵爷的话音刚落,就消散于风中。   下一秒,雨水随之而至,寒气遍及他的全身。   如同面前这块冰冷的墓碑。   闵爷声音漠然,犹如寒冰。   “我来替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车。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2章 第272章   黄昏时分, 叶楚的车子从叶公馆出发。   她独自一人开着车, 车子平稳地驶向某处。   夕阳的余晖落进车内,泛着淡淡的红。   微热的阳光映在地面上,暖风轻轻拂过。   没过多久,叶楚的车子停了下来。   车子停在了一个学堂前面。   叶楚下了车, 她靠在车旁, 视线落在学堂门口。   此时正值放课时间, 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去。   叶楚淡淡地看着,当她的目光掠过一个身影时,她的嘴角漾起笑意。   “阿越。”   叶楚出声唤了一声。   这时, 学堂门口声音嘈杂,喧闹声不断。   当叶楚的声音落进人群时, 阿越却很快察觉到了, 他扭头看向叶楚的方向。   “姐姐!”   阿越的声音难掩喜悦, 他快步朝着叶楚走来。   阿越很快就走到了叶楚的面前:“姐姐,你怎么会来?”   叶楚揉了揉阿越的脑袋:“我来接你。”   上次, 叶楚同阿越见面之后,她和陆淮商议了一番,给阿越找了一个学校。   他们还替他安排好了住处。   阿越绕到车子一旁, 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过了一会,车子启动,驶离了学堂。   车子一路向前开去,阿越一直同叶楚说着话。   他说的都是学堂的事情。   叶楚柔声应着, 极有耐心。   渐渐地,阿越的说话声低了几分。   车内有了几秒的安静,叶楚察觉到有些不对,转头看了阿越一眼。   过了一会,阿越开口问道:“我在报纸上看到,姐姐你要订婚了。”   叶楚笑了笑,神情温柔。   阿越的神色暗了暗,有些失望。   姐姐没有亲口告诉他这件事,他还是从报纸上才得知的。   尽管阿越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了很久,但是他依旧是个孩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时,叶楚停下了车子,车子靠在马路一旁。   她从车里拿出一张请柬,递到了阿越的面前。   叶楚笑道:“这是我今天过来的原因。”   阿越面色一喜,伸手接过。   叶楚知道阿越的心思。   阿越语气真诚:“陆淮哥哥是个好人。”   因为他是孤儿,有很多事情不方便。   陆淮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现在他叫陆越。   叶楚看到阿越的脸色,以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叶楚开口安慰:“我们已经在帮你找家人了,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前世,阿越被牵扯进和莫清寒的斗争中,并因此而死。   这一世,叶楚希望阿越能找到真正的家人,而不是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阿越点头,他知道姐姐为自己做了很多。   他是个无根之人,他的出生地本就不在上海。   在长久的流浪中,他几经周转才来到了这里。   因为他离家的时候年岁太小,所以连他也记不清以前的事情。   他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晓得家在何处。   叶楚知道阿越很坚强,但是他终归是个孩子。   车子再次启动,落日的余光静静洒下,落满了阿越回家的路。   ……   十二先前在路上偶遇一个女子,看到了她的侧脸。   虽然那女子的面容与苏小姐完全不同,但十二却觉得她熟悉至极。   十二心里有一个想法,苏小姐极有可能来了上海。   只是不晓得,那天见到的是她的真实面容吗?   十二回去后,立即让手下去调查,近日出现在上海的苏姓女子。   如今,所有符合条件的档案,都摆在了桌上。   明亮的日光落下,照亮了桌子。   十二拿起档案,低头仔细看着。   他拿起一份档案,发觉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便立即放下。   然后,他拿起另一份档案,低头看了起来,神情极为认真。   热气渐重,天光变得灼热。窗外响起了蝉鸣声,并不刺耳,很快就散在空气里。   房里寂静极了,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时,十二目光一凝,光影掠过他的眼底。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一份档案上,极为专注。   档案上有一张照片。   女子面容清冷,正是那日他见过的女子。   十二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人就是苏小姐。   他的视线下移,继续看去。   这个女子叫苏言,是前段时间刚到上海的。   她目前在法租界公董局工作,是管理部的一个处长。   十二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久久没有移开。   他还需要一步,便可以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苏小姐。   那就是她的声音。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伪装,但是声音即便做了伪装,也可以听出一些差别。   日光渐渐高了,十二坐在房里,身形沉默。   十二调查过,苏言后天会去一家咖啡馆,与一个人谈事。   他决定去那边看看,苏言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这天,他很早就来到了咖啡馆外面,汽车停在街道上。   街角幽静,夏风拂来,格外安宁。   十二坐在车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十二的目光落在前方,等待苏言的到来。   天光愈加热了,晒在地上,白晃晃地亮。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十二眯了眯眼,目光定在了那里。   她就是苏言。   分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可是却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十二眸色微沉,他定定地看着。   待罂粟走进咖啡馆,十二也走了进去。   十二虽不晓得苏小姐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她警惕性极强。   因此,十二离罂粟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他刻意放轻了脚步,罂粟没有察觉到。   罂粟在一个桌旁坐下,桌子的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罂粟背对着十二。   十二迈着步子,在罂粟背后的桌子坐下。   他凝神听着,注意着后面的动静。   这时,男人的声音响起,说了一些客气的场面话。   然后,男子住了口,声音消失。   下一秒。   罂粟开了口。   她清冷的声音,隔着微热的空气,直直进入了十二的耳中。   声音不重,却清晰极了。   十二的心跳骤然乱了几分,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笑意渐深,他的眼底极为明亮。   她就是苏小姐。   他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她。   十二确定了苏言的身份,苏小姐确实来了上海。   无法抑制的欢喜,涌上了十二的心头。   欣喜过后,十二的神色反而静了下来。   苏小姐离开北平后,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苏小姐的身份一直很神秘,她的身上有很多秘密。   十二从来没有去问过。   十二忽的想起苏小姐对他说过的话。   苏小姐认为,他们两人并不合适。他对她的追求,也只是一时兴起。   思及此,他的神色有些暗淡。   十二敛下了情绪,他仍会继续喜欢苏小姐,但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这次与苏小姐见面,他只是想知道,苏小姐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十二耐心等待。   空气寂静,罂粟那边已经谈完了事,男人起身离开。   十二朝罂粟走了过去。   十二唤了一声:“苏小姐。”   罂粟一怔,这道声线有些熟悉。   她抬头看去。   竟是十二。   他怎么来了这里?   罂粟心下微沉。   无论是偶遇还是刻意,既然遇上了,她也没必要再躲开他。   况且,她现在是自己的真容,并不是北平的那张脸。   即便十二知道她就是那人,只要她不承认,他也没有法子。   罂粟开了口,态度有些冷淡:“我并不认识你。”   十二的心里漫上了一丝失落,但他没有显露,缓缓落座。   苏小姐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苏小姐已经拒绝了自己,她自然会与他撇请关系。   十二看着罂粟,眼底隐着一簇细小的光。   只要能再次看见她,即便做朋友也无妨。   初夏时分,日光铺展开来,风中弥漫着微热的气息。   热气漫了进来,却似一阵最幽静的风,让十二的心沉静了下来。   十二笑了一下:“我是清会的人,你可以叫我十二。”   既然苏小姐装作不认识他,那他就重新让苏小姐认识自己。   罂粟开口:“苏言。”   十二:“苏小姐有些眼生,近日刚来上海吗?”   他已经看过苏言的档案,知晓了她的情况,却仍想亲口问问她。   罂粟知晓,十二定是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但她面上只作不知。   罂粟:“我来上海任职。”   十二又问道:“苏小姐在上海可有朋友?”   在北平的时候,苏小姐一直是孤身一人。   苏小姐既然来了上海,十二想知道,上海有没有她熟悉的人。   罂粟不答。   十二的心底漫上了酸涩。   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若是能有人帮她,她也不必过得太辛苦。   十二忽的说了一句:“苏小姐,我觉得你很有缘,不若我们交个朋友?”   他的目光极为坚定:“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来清会找我。”   他对苏小姐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强求,而是希望她能过得顺遂、幸福。   即便她不喜欢他,他也会用朋友的身份帮助她。   罂粟沉默。   十二笑了笑,也并不在意,他起身离开了。   罂粟情绪极为复杂。   自己当时已经说得那样明白,态度也很强硬,他为何还要接近她?   他为什么还不放弃?   罂粟身形静默,她的神色令人看不分明。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失去了热度。   过了一会儿,罂粟离开了咖啡馆。   ……   上海督军府。   请帖都已经送出去了。   陆家三少和叶二小姐的订婚宴将在华懋饭店举行。   时间在三天后。   届时,陆叶两家的人,还有上海滩的名流权贵都会到场。   订婚那天要穿的礼服,陆家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叶楚到督军府是为此事而来的。   礼服是在几个月前就订好了,一个月前早就送到了。   叶家人得知后,才晓得原来陆淮在那么早之前有这样的心思了。   这两人的态度向来都是认真的。   外头是明净的月亮,洁白的月光,好似雪一般。   叶楚站在一面镜子前,她在试穿定做的礼服。   那是一条长裙,白色的,庄重又没有繁琐的花纹。   长度仅到脚踝处,配了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叶楚随口问起:“陆家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上海?”   陆世贤去了北平,而陆宗霆在南京。   陆淮坐在那里翻着什么。   他低着头回答:“他们会提前过来。”   叶楚将拉链拉上来,长裙服帖地包裹住她的身体。   空气中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陆淮抬头看了一眼。   他搁下了手中的事,朝她走过来。   “很好看。”   叶楚扭头望着他。   陆淮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她踮起脚回吻,几秒时间便松开了唇。   陆淮俯身吻下来,轻柔碾转着。   一阵温热触感袭来,他的手覆上了侧边的拉链。   陆淮微有动作,方才刚拉好的拉链又开了。   长裙的领子滑下去。   凉意漫上叶楚的脊背,她伸手提住了裙子。   陆淮轻笑一声:“没事。”   “我锁门了。”   叶楚松开了手。   他的唇下滑,吻着她的肩膀。   细小酥麻的感觉攀爬而上。   长裙从她身子滑落,他捞住了那条裙子。   里面只有一条极轻的衬裙,再单薄不过了。   衬裙仅仅高于胸前,质地又软又薄。   光洁白皙的肌肤在里面若隐若现。   那是订婚宴要用的裙子,若是弄皱就不好了。   陆淮一边低头吻下去,一边伸手把裙子搁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两人唇齿相缠,越吻越深。   叶楚的身子极轻,窗子里进了冷风,她颤抖了一下。   他将她一把抱起。   她的双腿盘上他的腰。   他的双手往下移去,抬起她。   陆淮一边吻,一边抱她往床边走去。   房间里的电灯被关掉。   四周落进了一片令人昏沉的黑暗中。   而这黑暗里,又溢出了难以遮掩的欲.念。   他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躺在那里,长发在柔软的床铺上绵延。   温暖她的不仅仅是底下极软的床,还有陆淮身体的灼热。   叶楚的衬裙渐渐乱了。   陆淮伸手,帮了她一把。   现在贴着她身子的,是他的白色衬衫。   似乎有些难受。   她的手一颗颗摸下去。   解开他衬衣的纽扣。   陆淮吻着叶楚的脖子,唤了她一声。   “阿楚,你知道吗?”   叶楚闭眼听着,隐约能分辨出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声音细小:“嗯?”   他没有开口,四下安静了起来。   落在她身上的吻也停了。   空气沉寂了片刻,他的声音很快又响起。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   叶楚怔了一怔,忽的反应过来,陆淮念的是结婚誓词。   在这样的时刻,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但随着他的低沉声线,他的吻又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依旧温柔,却带着庄重的感觉。   “我会永远爱护她……”   叶楚鼻子一酸,陆淮吻在她的唇边。   他小心翼翼地吻着,仿佛在细细描着她双唇的形状。   她跟着开口,声音响起,清澈又干净。   “安慰他……”   寂静中有一声脆响。   他的皮带扣被她解开。   他们卸去了所有的阻碍,完完整整地面对彼此。   “陪伴她……”   他拥紧了她的身体。   挺了进去。   她仰着头,微张着唇。   他吻住她唇间漾出的低吟声。   她瘫软着身子,墨黑的长发披散在凌乱的床铺上。   清冷月光洒进了屋子。   映亮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与此同时,许下了尚未念完的誓言。   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求营养液~   下本开这个,求预收。   《反派的白月光[穿书]》   沈念穿成一篇民国文中的恶毒女配,是被反派折磨致死的白月光。   沈念只能去讨好他,撩拨他,勾引他。   反派觉得奇怪,原本高冷的白月光,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   保证甜保证污。   ☆、第273章 第273章   百乐门。   夜幕沉沉, 寂寥的星光闪烁。   百乐门前灯火通明, 灯光落下,让这夏日的夜晚,变得更加灼热了几分。   这时,几辆汽车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她身量较高, 面容带着英气。   正是佘佩安。   佘佩安脸上带着怒气, 她大步走进百乐门,脚步带着几分凛然。   今日,她是来找闵爷算账的。   佘佩安面无表情地走着, 对周围的情景目不斜视。   佘佩安的身后跟着一群面色凶狠的人,他们是佘佩安的手下。   百乐门的声音顿时轻了很多。   那些寻乐的人都放缓了声音, 他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情况。   手下扫了一眼, 他快步上前, 拽住一个侍应生的领子,粗声道:“闵爷在哪里?”   他的力度极大, 侍应生的身子被提了起来。   侍应生害怕极了,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手下放开侍应生,把闵爷的位置告诉了佘佩安。   佘佩安脚步不停, 往那个房间走去。   快走到那个房间时,佘佩安的手伸向腰侧,把枪握在了手里。   行至房间,佘佩安用力踹开大门。   “砰”的一声。   门开了,闵爷正坐在里面。   佘佩安举枪, 乌黑的枪口对准了闵爷。   她的声音冰冷至极:“你竟然设计我?”   佘佩安怒极,她已经知晓了周行的事情是闵爷所为。   死掉的妓.女是周行的相好,原本周行是最有嫌疑的。   后来周行竟也死了,秦骁被牵扯其中。   昨日,事情又出现了转机,有人到巡捕房自首,承认两件凶杀案都是他所为。   佘佩安细细想来,觉得周行定是被人当了靶子,无辜惨死。   她怎不清楚,这件事情就是闵爷的手笔?   他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重创她。   佘佩安眼底怒火翻涌,她握着枪,神情极为漠然。   百乐门的人没料到佘佩安就这么闯进来了,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挡。   百乐门的人颤抖着声音:“佘姐……”   他们试图阻挡佘佩安开枪,减缓她的怒气。   他们晓得金刀会两位首领不和,只不过今日矛盾竟然摆到了明面上。   佘佩安是金刀会的主子之一,他们也不能贸然开枪。   细密的声音落进佘佩安的耳中,她恍若未闻,枪口依旧指着闵爷,不曾移动半分。   这时,闵爷开了口,神色平静。   “你们退下,这件事我自己解决。”   他吩咐手下去巡捕房自首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到,佘佩安会发觉这件事是他安排的。   但这件事不能传到别人的耳中。   金刀会的人离开,佘佩安的手下也退出了房间。   房门紧闭,紧张的空气萦绕在上方,沉沉压下。   佘佩安冷笑了一声:“你想诬陷周行,削弱我的势力。”   漆黑的枪口冰冷至极,威胁之意极为强烈。   闵爷没有否认。   空气僵滞了起来。   闵爷反讽了一句:“暗阁就在上海,谁知道你会不会买凶杀我?”   闵爷自然不知晓,佘佩安去暗阁下单杀他的事情。   他现在只是随口一说。   闵爷知道,佘佩安一直对他不满,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闵爷认为,佘佩安暗地里必定也想对他下杀手,取了他的性命。   佘佩安一怔。   随即她的神色镇定了下来。   她知道暗阁做事隐秘,她让暗阁杀闵爷一事,不可能会泄露。   佘佩安的嘴角浮起讽刺之意:“周行的事情,你本来可以瞒下。莫非有人背叛了你,所以事情败露了?”   她在讽刺闵爷的人心存异心,坏了闵爷的事情。   闵爷眸色一沉:“我的事与你无关。”   想起莫清寒的行径,闵爷就怒从中来,他的手握紧了几分。   佘佩安忽的想起,闵爷瞒着所有人,暗地在做一些事情。   她找人调查过,但是得不到任何讯息。事到如今,还是问个明白为好。   佘佩安:“我知道你一直在谋算一些事情,你做这么多,究竟有什么目的?”   闵爷不答。   房里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佘佩安冷笑:“我奉劝你一句,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毁了金刀会。”   闵爷做什么,她并不关心。   但是佘佩安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金刀会,让金刀会覆灭。   闵爷沉默了一会,忽的开口。   闵爷看向佘佩安,声音阴沉:“实话告诉你,我的目的是乔六。”   他来到上海,就是为了向乔六复仇。   佘佩安怔住:“乔六?你和他有什么纠葛?”   闵爷没有具体说清楚他与乔六的过往。   他握紧了拳,一字一句道:“我不惜一切,都要取了乔六的性命。”   声音极为寒冷,透着刻骨的恨意。   佘佩安放下了枪。   她的话仍暗含警告:“你的私事,不要牵扯到金刀会。”   闵爷恢复了平静:“我和你一样,都不想让金刀会倒下。”   他还要利用金刀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即便他也肖想金刀会首领的位置,但是与这个相比,他更想手刃仇人。   闵爷缓缓开口:“就目前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吗?”   半晌,佘佩安说道:“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   金刀会不能倒下。他们虽各怀心思,但都要利用金刀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哪一天闵爷动了其他心思,她不会留情。   闵爷笑了一声。   两人达成了协议,无论两人各自有什么谋算,但是都不能威胁到金刀会的利益。   佘佩安离开了。   佘佩安走的时候,态度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凶狠。   百乐门的人都知道,两人达成了协议。   闵爷坐在房内,眸色沉沉   他本就是来复仇的,他只要保证,金刀会在这段时间不会出现重创。   只要两个首领暂时站在一起,就不会影响他计划的进行。   本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方,却因为黑暗的秘密而合作。   但他们彼此清楚,两人之间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   叶老太太躺在床上,身子有些沉重。   夏天到了,她倒生了病,染上了风寒,精神差了许多。   叶老太太望向窗外,思绪沉沉。   窗外是墨绿的树木,高大笔直,偶有几声蝉鸣响起,让人的心愈加烦躁。   这段时间,不知怎的,叶老太太总会回忆过去。   多年前,叶家还未搬来上海时,发生过一件事情。   这件事萦绕在她的心上,让她的思绪又重了几分。   这时,房门推开,万仪慧端着药,走了进来。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着叶老太太的脸色。   叶老太太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仍没有精神。   万仪慧问道:“母亲,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前几日叶老太太受了风寒,不知怎的,明明吃了药,病情却恢复得很慢。   叶老太太靠在床边:“好了一些了。”   她心里装着事情,病自然好得不快。   万仪慧把药碗递给叶老太太。   碗里装着漆黑的药汁,热气上升。   叶老太太仰头,把药喝尽。   然后,万仪慧又接过了药碗。   叶老太太皱着眉:“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她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万仪慧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   叶老太太看向万仪慧:“先前明哲出事的时候,阿楚讲过几句话。”   万仪慧的动作停了下来。   叶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人对明哲下手,诱使他沉迷大烟。”   万仪慧开口:“我也记得这件事。”   当时她也在场,听见了他们的话。   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事是有人要对苏叶两家下手。”   她看着万仪慧,语气隐着担忧:“莫非是有人要向我们寻仇吗?”   一想到叶苏两家可能会出事,她就思绪不安。   听到“寻仇”两个字,万仪慧心里一惊。   她蓦地想起了莫苓。   万仪慧犹自记得那个梦境。   梦里,莫苓质问她,为什么不把箱子还给她?   她藏着文书,究竟有何目的?   万仪慧的手脚愈加冰冷。   箱子意外拿错,她为了保全家人,藏下了文书。   之后,她想寻找莫苓,问清情况,莫苓却失了踪迹。   事情兜兜转转,那份作妾的文书还留在叶家。   这个秘密就像一个□□,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万仪慧越想越是惊慌,难道莫苓真的要向叶苏两家寻仇了吗?   她心神不宁,不由得松了手。   手中的碗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万仪慧一惊,从思绪中抽离,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叶老太太见万仪慧神色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万仪慧敛下眼底的情绪,找了一个借口:“我一时没拿稳罢了。”   叶老太太没有起疑:“我一直想着这件事。”   担忧多年前叶家的那件事情,会牵扯到他们。   万仪慧沉默。   然后,她开了口:“母亲,绝对不会出事的。”   她的目光坚定。   她再想莫苓的事情,只会徒增烦恼。事情还未发生,说不准是她想太多了。   万仪慧看向叶老太太:“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思虑过多。”   叶老太太叹气:“但愿能永远平安顺遂。”   万仪慧没有开口。   这也是她的期盼,希望他们幸福地度过一生,不要再牵扯进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中来。   两人心思各异。   ……   上海火车站。   火车到站,人们涌了出来,往外走去。   纪曼青走下了火车。   先前陆淮发觉她对苏明哲下手,来到汉阳警告了她一番。   此事被董鸿昌知晓,董鸿昌大怒,斥责纪曼青不要坏了他的计划。   纪曼青庆幸,陆淮还不知道她与董鸿昌有关。   董鸿昌告诉她,她行事莽撞,险些暴露,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次,她来到上海,就是来帮董鸿昌办事的。   纪曼青离开了火车站。   今日阳光晴好,初夏的天空极为澄澈。   纪曼青迈着步子,行走在喧嚣的街道上。   许是快到中午了,日光愈加灼热,空气都变得浮躁了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行人脚步匆匆。   这时,纪曼青被人撞到了,疼痛漫了上来,她不由得松开了手,行李箱掉在了地上。   撞到纪曼青的人是阿越,他走得太急,这才撞到了她。   阿越觉得极为抱歉,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行李箱。   然后,他直起身子,把行李箱递给她。   阿越有些愧疚:“对不起,太太。”   阿越看向纪曼青。   纪曼青恰好抬头,视线望向了阿越。   明亮的阳光下,纪曼青看清了阿越的脸。   她心头一震。   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至极,血色褪尽。   是他?   那是纪曼青记忆中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他怎么还活着?   无法抑制的恐慌席卷而来,寒冷侵袭而至,重重压向纪曼青的周身。   灼热的阳光倾泻而下,纪曼青却觉得手脚冰凉,仿若置身寒冬。   阿越见纪曼青怔在那边,便又开口说了一句:“太太,您的行李箱。”   纪曼青回过神来,她极力维持住平静。   她伸手接过行李箱,指尖微微颤抖。   纪曼青垂眸,不再看阿越,思绪沉沉。   阿越没有离开,他站在那里,看着纪曼青。   阿越眉头一皱,眼前这个女人脸色发白,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好。   他担忧地问了一句:“太太,您没事罢?”   阿越看到纪曼青拿着行李箱,晓得她刚来到上海。   说不定是因为舟车劳顿,所以导致身子不适。   纪曼青听见阿越的声音,身子又微不可察地滞了几分。   她极力按捺恐慌,低声说道:“无事。”   她的手隐在衣袖上,仍有些颤抖。   阿越思忖,开了口:“太太,我帮您叫一辆黄包车罢。”   这位太太身子不适,若是让她一个人离开,阿越有些不放心。   阿越的语气极为礼貌,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但是,落在纪曼青的耳中,却仿佛霜雪一样,她的血液似乎凝结了般,周身冰冷。   纪曼青低声道:“嗯。”   阿越帮纪曼青叫了一辆黄包车,然后,他就离开了。   离开前,她又看了阿越一眼。   他的五官没有多少变化。   他身量比之前高了,声音也有些许改变。   但是,纪曼青不会认错,他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孩子。   夏风悠悠吹来,裹挟着热气,却似隐着凛冽寒意,天光仿佛都幽暗了几分。   纪曼青望着前方,思绪翻涌。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他为何会出现在上海?   纪曼青握紧了手,指甲嵌在手掌里,尖锐的疼痛传来。   寂静的夏风掠过,冷意森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4章 第274章   纪曼青回到宅子, 之前她回到上海时, 已经用假身份买了这座宅子。   纪曼青坐在那里,想起方才的事情,心里仍有一些恐慌。   她不会料到,董越竟已经长大了。   但是, 他怎么会在那样的地方存活下来?   思绪翻涌, 纪曼青陷入了回忆中。   ……   纪曼青被迫离开上海后, 她辗转来到了汉阳,并且遇到了董鸿昌。   董鸿昌是三省督军,地位很高。纪曼青被赶出纪家, 她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靠山。   况且,董鸿昌和陆宗霆一直是敌对的。   当时纪曼青恨极了陆宗霆, 如果她能与董鸿昌搭上关系, 就能找到报复陆宗霆的机会。   因此, 她故意接近董鸿昌。   董鸿昌的身边一直有很多女人,纪曼青的出现, 并没有让他觉得特别。   但是有一点,纪曼青与别的女人不同。   纪曼青熟悉陆宗霆,而且对陆宗霆有着极强的恨意。   他知道纪曼青的心思, 两人既都是陆宗霆的敌人,本就可以联合在一起。   况且纪曼青能力极强,容貌很美,她成为自己的外室,倒也没有坏处。   董鸿昌便把纪曼青安置在自己的宅子里。   他每次来找纪曼青的时候, 都是极为隐秘的。   他不会让人清楚他和纪曼青的关系。   纪曼青自以为攀上了高枝,但她没料到,董鸿昌根本没打算把她介绍给别人。   董鸿昌交代过她,不要和别人提起他们的关系。   纪曼青不敢惹怒董鸿昌,就应了。   她与那些太太们来往的时候,那些太太有时会问起她的丈夫,她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此以往,纪曼青的心里就积压了一股怒气,愈渐浓烈。   有一日晚上,董鸿昌来找纪曼青,待到他离开时,纪曼青忽的说了一句话。   “董督军,我跟了你这么久,为你做过很多事情。”   夜色极为漆黑,幽静万分。   她的声音响起,落在深沉的夜色里。   纪曼青眼底隐着不甘。   董鸿昌的夫人早就死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督军夫人。   可是董鸿昌却没有这个心思,反而遮掩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没有名分,更没有正常人的生活。   她实在是不甘心。   董鸿昌身形一滞。   他转身看向她:“你确实帮了我许多。”   纪曼青眼底冷意渐深:“既然如此,你为何迟迟不给我一个名分?”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干脆和董鸿昌挑明。   董鸿昌眼睛一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董鸿昌冷眼看她:“你的心倒是越来越大了。”   他早知纪曼青是个不安分的,她如今提出这个要求,他并不意外。   纪曼青缓缓开口:“你的夫人已经去世了,我又是在你身边待得最久的……”   纪曼青眼底微暗,话语意味不明:“而且董越也需要一个母亲。”   董越是董鸿昌的儿子,董鸿昌的夫人在董越年幼的时候就死了。   董越年纪小,需要人照顾。她可以借这个理由,入住督军府。   听到纪曼青提起董越,董鸿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闭嘴!”   董鸿昌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以为凭你的身份,你有资格提这样的要求?”   纪曼青被驱逐出纪家,此生都不能踏入上海半步,上海滩人尽皆知。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配当督军夫人?   他确实看中了纪曼青的能力,但也不允许她放肆。   纪曼青想到自己被纪家放弃了,那些屈辱的过往,她永远都不想再提起。   她的眸色阴沉。   纪曼青抬眼看去,冷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丢了你的脸面?”   董鸿昌:“纪家的事情是你咎由自取。”   纪曼青害了陆宗霆的女儿,陆宗霆大怒,才做了这个决定。   纪曼青确实能力极强,但是她的心也极狠,他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人成为阿越的母亲。   纪曼青握紧了手,她没有说话。   董鸿昌极冷地瞥了她一眼:“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他的话暗含警告:“你心里清楚,除了我,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附。”   纪曼青一怔,她沉默不语。   空气凝结了起来,忽的起了一阵风,寒意袭上她的身子,冰冷彻骨。   董鸿昌是她唯一的靠山,若是她再惹怒他,她会彻底成为一个弃子。   董鸿昌离去后,纪曼青走进房间。   她沉默地看着镜子。   明亮的灯光落下,映在了镜面上。   纪曼青怔怔地看着。   然后,她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   镜中的那张脸已经不再年轻。   尽管她保养得极好,用脂粉来掩盖,但是脸上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纪曼青看着镜子,仿佛看到了她那些过往。   她被纪家驱逐,被陆宗霆抛弃,被董鸿昌利用……   她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甚至连一个名分都得不到?   纪曼青神色极冷。   呵,外室。   她凭什么要过这样屈辱的一生?   纪曼青眼底露出狠色。   她拿起桌边一个盒子,狠狠砸向镜子。   清脆的声音响起,镜子破碎,她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纪曼青思绪沉沉。   董鸿昌不接受自己,除了因为她不再是纪家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董越。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董越的母亲。   纪曼青冷笑了一声。   既然董鸿昌这么关心董越,那她就毁了董越,让他消失。   日后就算她没有名分,如果她要在董鸿昌身边站稳脚跟,董越的存在,就是一个威胁。   她绝对不能让董越留在汉阳。   纪曼青想起了一个人。   纪迁。   纪曼青和纪迁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极好。   后来,纪迁离开了上海。   纪曼青并不清楚纪迁在外面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与暗阁的关系。   但是,纪曼青已和纪家断了联系,她思来想去,只有纪迁可以帮她。   纪曼青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被接起,纪曼青开口:“是我。”   纪迁认出她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知晓了纪曼青发生的事,即便他离家多年,还是有心想帮她。   纪曼青不答:“我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纪迁:“你说。”   纪曼青开口:“董鸿昌有个儿子,我不希望董鸿昌再见到他。”   “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我要他消失。”   纪曼青眼底似隐着寒风一样,冰冷万分。   纪迁应了:“事情完成后,我会告诉你。”   纪曼青忽的记起了什么:“等等。”   纪迁:“怎么?”   纪曼青开口:“过阵子你再动手。”   她今日刚同董鸿昌争吵过,如果董越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消失,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段时间,纪曼青会伏低做小,放低自己的姿态。   这样,董越失踪后,董鸿昌便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纪曼青搁下电话,眸色暗沉。   纪迁是暗阁阁主,过了一段日子后,他立即让下面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没过几天,就传出了董越失踪的消息。   董鸿昌极为担忧,他立即派人去找阿越,但是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阿越的踪迹。   董鸿昌不是没有怀疑过纪曼青,但她却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甚至在董越失踪前后,纪曼青没有离开过她的宅子。   她和纪家断了联系,背后没有任何靠山,无人会帮她。   这么些年,他也一直派人在外面寻找,但是阿越完全失了音讯,毫无痕迹。   事情按纪曼青希望的方向发展,纪曼青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董鸿昌也没有发觉,此事是纪曼青的手笔。   ……   纪曼青从思绪中抽离,她眸色极暗。当年纪迁分明告诉她,事情做得万无一失。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董越被拐去了穷乡僻壤,那里荒无人烟,极难存活。   为何董越能活下来?   但是纪迁已死,当年的事情已无法查证。   纪曼青思索了一会,叫一个手下进来。   纪曼青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幼年时的阿越。   她把照片递给手下:“你去找到这个人。”   “他现在在上海,大概已经十几岁了。”   纪曼青缓缓开口:“如果确认了他的身份,就把他的全部信息告诉我。”   如今,她已经敛下了那些慌张的情绪,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决不能让董越和董鸿昌见面。   手下点头。   他正要离去时,纪曼青瞥了他一眼:“这件事不能传到督军的耳中。”   这个人曾是董鸿昌派来的,虽说如今他已经是自己的手下,但纪曼青仍不会放下警惕。   手下一怔,然后应了。   很快,手下就开始在上海寻找董越的踪迹。   ……   华懋饭店。   陆家三少和叶二小姐的订婚宴将在这里举行。   这是上海滩的大喜事。   华懋饭店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车窗紧闭着,车子里坐着一个人。   他的视线落向华懋饭店的门口。   望着来来往往的那些人,莫清寒眼底晦暗不明。   他们面带喜色,但他却表情平静。   外面气氛热闹。   车里面却清冷极了。   月光落下来,堪堪落在车前,没有照亮车内。   他的面容,令人看不分明。   空空荡荡的汽车里,空气沉寂。   今晚是陆淮和叶楚的订婚宴。   这次的订婚宴,陆宗霆也会来,更不必提还有那些受邀的权贵了。   莫清寒的目光幽冷极了。   他们本就身处不同阵营,永远也不会达成合作。   这次的订婚宴自是不会请他。   今天晚上,莫清寒原本约了人谈事。   前阵子,法国商人贝尔纳·雷诺曼在他的威胁下,同意了和他合作。他们晚上要见一面。   莫清寒离开宅子的时候,时间尚早。   待他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到华懋饭店附近了。   不知怎的,他竟来到了这里。   莫清寒抬眼看去,恰巧能看到来往的宾客。   他不由得觉得奇怪。   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莫清寒心下思索。   他和陆淮在几年前已经交过手,也曾受过叶楚的蒙骗……   他们三个都是心思缜密之人。   自己和他们都斗了很久,想必这是唯一一个原因了。   只是不知日后到底谁会赢得胜利。   莫清寒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他应该走了。   莫清寒收回了思绪,发动了汽车,离开了这里。   他驱车往前开去。   莫清寒的车子拐了一个弯,正好和另一辆汽车错身而过。   这辆车沿着他来时的方向开了过去,停在了华懋饭店门口。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走下车。   她是罂粟。   罂粟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她迈着步子,走进华懋饭店。   今晚,她是以公董局苏处长的身份来的。   罂粟知道,戴士南会来参加这场订婚宴。   即便他们遇见,戴士南也不会起疑,同在公董局,她和叶苏两家的人,难免会打交道。   罂粟扫视着宴会厅,下意识寻找着叶楚。   视线停下。   叶楚穿了一身白色长裙,正在同苏兰讲话。   她的侧脸弧度好看,妆面优雅干净。   这样打扮起来,看上去叶楚成熟了许多。   叶楚察觉到了罂粟的目光,她偏头看了过来。   叶楚和罂粟对视了一眼,眼底不由得浮起轻浅笑意。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她们仍是不能松懈。   必须装作不相熟。   只要斗争结束了,一切就可以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罂粟淡淡瞥去,她的视线在苏言身上停了一秒,很快移开了。   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戴士南。   戴士南在和陆宗霆聊些什么。   那边的气氛轻松,两人似乎都很高兴。   罂粟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戴士南。   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连面上的欣喜也是装出来的。   罂粟耐心地等着。   待到戴士南旁边无人时,她走到了他身边。   他们的目光接触。   戴士南手中握着一杯红酒,他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敲击着高脚杯。   罂粟点头。   既然他来了上海,他们也会见一面。   戴士南和罂粟装作订婚宴上的寻常宾客,各自分开。   他们传递信息的时间不超过五秒钟。   宴会厅的另一头。   这场订婚宴的主人公在耳鬓厮磨。   陆淮和叶楚坐了下来,他们之前一直在应付往来祝贺的人,现下终于能休息一段时间。   叶楚在他耳旁说道:“姐姐似乎要和他见面。”   这里有许多双眼睛,她没有刻意去观察。   方才叶楚只是瞥了一眼,便注意到了罂粟和戴士南的交流。   她知道,罂粟现在的目的是,取得假戴士南的信任。   不免有些担心。   陆淮对上她的眼睛:“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夫人暂时不要去想别的事情。”   他们靠得极近,两人看上去在讲悄悄话。   没有人看到,在桌子下面,陆淮在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   叶楚继续和他对视,只是往后退了几分。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远。   她的语气一本正经:“陆淮,你现在似乎还不能这样称呼我。”   “是吗?”陆淮皱眉思索,“前天晚上,是谁……”   他止了声,温热的触感袭上来。   叶楚的手指按在陆淮的唇上,阻止了他的下半句话。   所幸宴会厅里声响嘈杂,他们的对话不会有旁人听到。   她开口:“别忘了,这是我们的订婚宴。”   陆淮好似有所觉悟,点头:“我明白。”   “在公众场合要注意影响。”他探身过去,“是吗?夫人。”   话中暗藏深意。   叶楚不由得耳根一热。   调戏完他的小夫人后,陆淮就转过身去,低头喝了一口红酒。   上海夏日的夜晚,微风拂过。   一丝燥热也被夜风吹散。   华懋饭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若是一切都能像此时这样平静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不负责任的小剧场   陆淮:前天晚上,是谁……   他解开衬衫上面的扣子,露出里面的吻痕。   叶楚:……   为开学攒了稿,这几天存稿箱见~   开学后作息正常,所以更新时间会比之前稳定。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5章 第275章   订婚宴结束, 罂粟回家后, 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戴士南打来的。   他谨慎极了,只讲了一个地址,便把电话挂了。   罂粟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秒针嘀嗒地走着。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在这个时间见面, 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也不会暴露自己。   她冷笑了一声, 假戴士南做得极为小心。   罂粟离开了公寓,开车去了戴士南口中的地址。   见面的地方是一处私宅。   罂粟停下车。   她站在宅子门前看着,眸光一暗。   若是她没有记错, 这是戴长官名下的房子。   而他已经被囚禁在汉阳。   现在……连他的生死也是未知数。   罂粟目光冰冷,走进了这间宅子中。   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亮着灯。   她走向那个房间, 推门而入。   待到罂粟抬眼看向假戴士南时, 她的神色早就已经恢复如常。   “戴长官。”   她的语气恭敬, 听不出异样。   戴士南正好倒了一杯茶,看了过来:“罂粟。”   桌子上搁着泡好的茶, 他示意她坐下。   戴士南:“这里没有旁人,不必拘束。”   罂粟坐下来,拿起那杯茶, 喝了一口。   做戏要做全套,这个假戴士南现在喝的,是戴长官最喜欢的茶。   罂粟面不改色地放下了杯子。   戴士南开了口:“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所以没有联系你。”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并非真的戴士南, 若是和罂粟接触过多,难免会露出马脚。   他去调了罂粟的档案过来,将她先前完成过的任务全都记了下来。   戴士南非但要此人能为自己所用,还要做到让她全心信任。   罂粟:“我明白。”   戴士南漫不经心地提起:“你来了订婚宴,莫清寒去哪里了?”   罂粟极为肯定:“陆三少是绝对不会邀请莫清寒来的。”   戴士南手中动作一停:“是吗?”   罂粟神态认真:“长官可否记得北平火车站的枪击案?”   戴士南点头,他看过报纸,但对北平那边发生的具体事情,并不清楚。   “莫清寒让我在北平火车站接他。”罂粟说,“但在那个时候,我等到的人是……”   “他和叶楚。”   戴士南心一紧,莫清寒竟向他和董鸿昌隐瞒了此事?   罂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戴士南的反应。   这样看来,戴士南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罂粟将当时的事情缓缓道来,事无巨细,没有遗漏。   “法租界有人派了杀手追杀莫清寒,他在火车上遇见了叶楚。”   “叶楚身边定有陆三少的人在暗中保护,莫清寒为了动用这批人,挟持了她。”   戴士南怔了一怔:“什么?”   罂粟继续道:“在北平火车站起冲突的,正是陆三少的人和追杀莫清寒的杀手。”   “依我看,陆三少一定会因为此事而厌恶莫清寒。”   “况且,我也听到了传闻……”罂粟试探地看向戴士南,“莫清寒在公董局被架空的事情正是陆淮所为。”   短短一番话中,罂粟将莫清寒和叶楚的敌对关系讲得十分明确,又表明了她对莫清寒先前和陆淮的交手毫不知情。   这样一来,假戴士南既不会因此去找叶楚的麻烦,又不会怀疑自己。   更重要的是,莫清寒三番两次惹祸上身,假戴士南必定会心生不满。   “莫清寒这个人……”戴士南沉思,“我让你在公董局监视他,他可有异样?”   听到这里,罂粟更为警惕。   假戴士南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她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而她的态度决定了他日后的做法。   “戴长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直说便是了。”   “我记得戴长官讲过,”罂粟皱眉,“莫清寒是你安排进公董局的。”   “陆三少已经有了动作,想要架空莫清寒的权力……”   戴士南搁下了手中的杯子。   罂粟抬眼看去:“这件事有没有经过戴长官的同意?”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   仿佛在为戴士南不平。   在戴士南的角度来看,罂粟最为忠心不过。   他们两人对视,其实是在各自窥探着对方的心思。   片刻后,戴士南回答道:“莫清寒太过招摇,是时候收收他的性子了。”   罂粟唇角一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很快就开了口:“一切都听戴长官的。”   罂粟低下头去,拿起茶壶,倒满了自己的杯子。   这壶茶是假戴士南泡的。   她的语气淡然随意,但这句话却意味深长。   “戴长官的立场……”   “就是我的立场。”   戴士南观察着罂粟的表情,她的神色不曾有过异常。   更何况,她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讲到这句话。   他并没有怀疑她。   罂粟喝完了一杯茶,搁下茶杯。   杯子尚且还是温热的。   她起身往门走去,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门再次合上。   一扇门的两边站着罂粟和戴士南。   她的眼底冰冷至极。   罂粟知道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他们的立场,永远都不会相同。   ……   太阳被乌云遮了大半,阳光并不刺眼。   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前几日举办了叶楚和陆淮的订婚宴。   人逢喜事,叶老太太的病也已经好全了。   叶老太太向来信奉神佛,她定期会去寺庙里祈福,祈求家人平安。   她身体恢复,就准备去寺庙一趟。   在叶楚和陆淮结婚前,叶老太太想为他们祈福。   汽车离开了叶家大宅,叶老太太独自一人坐在车中。   司机已经为叶家工作了很多年,极为忠心。   车子平稳地朝山上开去。   这间寺庙香火旺盛,有不少香客慕名前来。   过了一会,车子缓缓停在了寺庙前面,叶老太太下了车。   佛门清净之地,自是香火缭绕。   梵音阵阵,落进耳中,心境安静。   来往的香客,面带虔诚之色。   叶老太太上了香,然后跪在了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愿叶楚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愿叶家一切安好……   当叶老太太诚心拜佛时,一个女子朝着庙中的小僧走了过去。   那人将什么东西递给了小僧,指了指叶老太太的方向。   她有些事情要交待。   叶老太太站起身的时候,膝盖有些发麻。   这时,那个小僧向叶老太太走过来。   他开了口:“施主。”   叶老太太回头看去,唤她的人是这间寺庙里的小僧。   小僧只有十一二岁左右,五官青涩,面容平静。   “方才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小僧摊开手,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正放在他的手心。   他拿起纸条,递给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怔了怔,伸手接过。   叶老太太问道:“给你纸条的人是谁?”   小僧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那人已经走了。”   叶老太太微笑:“多谢。”   待到小僧离开后,叶老太太走到大殿的一旁。   她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工工整整的一行字。   她的视线落在纸条上时,顿时乱了心神。   下一秒,叶老太太迅速合上纸条,将其捏在了手心。   原本平整的纸条被她揉成了一团。   叶老太太双腿发软,差点有些站不稳。   大殿中空气滞沉,她快步走出了大殿外。   虽已是初夏,但是叶老太太的背脊竟沁出了冷汗。   她环顾四周,想要找出方才给自己纸条的人。   寺庙中,香客来来往往,每个都是陌生的面孔。   叶老太太站在那里,神色慌乱。   那些香客经过了。   人群移动着,犹如潮水漫过她的身旁,她却静止在原地。   寺庙中分明梵音阵阵,但四下却仿佛安静了下来。   她只听到胸腔中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盛夏时分,空气燥热。   叶老太太却觉得周身冰冷。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寺庙。   司机在寺庙外面等着,他看见叶老太太出来,立即走了过来。   此时,叶老太太面色沉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机有些担忧,替叶老太太开了车门。   司机察觉到叶老太太的异样,不敢开口询问。   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异常,安静得有些诡异。   窗外渐寒的山风呼呼吹过,夏日的热气逐渐消散。   叶老太太望向窗外,外头的景物一闪而过。   浓郁的深绿色覆满了她的眼前,她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下一秒,寂静的空气中猛地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车子剧烈地摇晃,车身朝另一侧倾斜。   司机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踩下了刹车。   由于紧急刹车,车子忽的减速,车身在地面上拖行了几米,才停了下来。   司机稳住身形后,赶紧回头查看叶老太太的状况。   叶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两人下了车,司机蹲在车子的一旁查看。   他发现轮胎被地上的铁刺划破,车子失去了平衡,从而引发了事故。   也不知是谁将这么危险的东西随意扔在此处。   司机看向叶老太太:“我去庙里找人帮忙,修好汽车。”   幸好出事的地点离寺庙不远,可以回去找帮手。   叶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身后驶来了一辆车子。   叶老太太他们退让到了一旁,给车子让道。   不曾想,那辆车子减缓了速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下一秒,车门打开,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走下了车。   稀薄的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柔和地洒下,恰好照在那人的脸上。   来人正是纪曼青。   她做了易容,旁人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纪曼青靠在车旁,视线落在叶老太太身上。   “你的车子坏了,我送你一程罢。”   叶老太太刚想拒绝,纪曼青立即开口,堵了她接下来的话。   “方才我们在寺庙里见过面,也算是半个熟人了吧?”   纪曼青面容平静,声音却暗含深意。   叶老太太回想起寺庙的场景,顿时联想到了大殿中的事。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写这张纸条的人吗?   叶老太太胸口一滞,还未出口的话冻结在喉咙。   司机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事,自然站在一旁没说话。   过了几秒,叶老太太强装镇定,她对司机说:“你去寺庙找人帮忙,我坐她的车回去。”   听到叶老太太的话,纪曼青轻笑一声。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叶老太太会答应。   叶老太太一步步走向纪曼青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纪曼青同样坐回了车内。   下一秒,车子启动,往山下驶去。   天光渐暗,今日的天黑得似乎比以往要早。   树林间的风哗哗作响,摇动的树枝犹如活物,狰狞万分。   纪曼青一直没有开口,车子一直驶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纪曼青将车子停靠在一旁,她看一眼外头的天空。   下一刻,她的身子向后靠去,语气嘲讽:“要下雨了。”   纪曼青的话还未说完,雨水忽然而至,寒气席卷而来。   豆大的雨水砸在车上,外面的雨声响个不停。   叶老太太紧抿着嘴唇,她扭过头,看向纪曼青。   话语中她的喉咙挤出:“你是当年那人的……”   纪曼青看了一眼叶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他的家人。”   叶老太太身体瘫软,她握紧车边的扶手,强稳住身形。   纪曼青眼底酝酿着讥讽:“多亏你还能记得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叶老太太立即摇头:“我没有一日不记得。”   她的声音沉痛万分。   纪曼青冷笑一声:“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   纪曼青陡然提高了音量,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叶老太太想要张口,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所有想要说出的话都凝结成一句。   “对不起。”   纪曼青听到叶老太太的道歉,却丝毫没有动容。   “当年,你生下的那个儿子已经长大了罢?”   叶老太太听到纪曼青提到自己的儿子,立即抬眼看她。   纪曼青看叶老太太有了反应,又接着说道。   “如今,他在上海政府担任重要的职位,生活得极好。”   纪曼青步步紧逼:“对了,还有叶家……”   “叶家是有名的珠宝商,家缠万贯。”   “而你,子孙满堂,缠绕膝下,他们每个人都对你极为孝顺。”   叶老太太的面色一寸寸暗了下去。   “这样,你觉得你还配说这声对不起吗?”   纪曼青冰冷的声音落进车内,和车外的雨声一起,敲打在叶老太太的心上。   叶老太太沉默着,周身的空气似乎变得寒冷极了。   她仍然记得那天晚上。   那夜,和现在一样,同样下着大雨。   雨下得又快又急,风声雨声整夜不歇,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窗户,令人心生绝望。   那时,她经历难产,长时间的疼痛让她神志不清。   那晚过后,她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她这一辈子都在后悔那天发生的事情。   纪曼青同叶老太太说完后,启动了车子。   纪曼青履行了方才的诺言,会送她回叶家大宅。   因为对叶老太太来说,回去的路上,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快到叶家大宅的时候,纪曼青减慢了车速。   车子和叶家大宅隔着一条街,车子停在街道尽头。   雨水冲刷着车窗,远远近近尽是苍凉之色。   叶老太太下车的时候,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个女子说过的话。   夜幕降临,天色昏昏沉沉。   她仿佛走在至深至黑的夜里。   “你们这些年过的安稳日子……”   “迟早有一天会被全部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6章 第276章   佘佩安带叶楚去见金刀会的人前, 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希望能够见江先生一面。   佘佩安虽受到叶楚的威胁, 但她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   她绝不会因先前之事而乱了心神。   江先生要和金刀会合作,并且选择了自己,那他暂时就不会动她的性命。   叶楚同意了此事。   她和江洵商议后,有了安排。   这日, 叶楚带佘佩安去了怀特路上的一家画廊。   车子停在画廊门口, 佘佩安的眼中却是怀疑之色。   她知道史密斯路上的那家古董店, 却不曾知晓这家画廊。   难道这个地方也是暗阁的据点之一吗?   还是说,此人在欺骗自己?   叶楚很快就看出了佘佩安的想法。   她声音一沉:“但凡暗阁有重要的客人,江先生都会在这里见他们。”   佘佩安怔了一怔。   叶楚继续道:“既然我带你来此处, 就证明你值得信任。”   佘佩安思忖一番,她不知道那句话中有几分真, 几分假。   江先生真的在这家画廊中吗?   她是否会受到蒙骗, 而这又会是一个陷阱吗?   见还是不见?   暗阁先前放过自己的性命, 正是为了合作一事。   如果有暗阁的帮助,金刀会的发展一定会更快。   佘佩安很快就做了决定,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叶楚目光冰冷,跟了上去。   当佘佩安正想进画廊的时候, 叶楚忽的伸手拦住了她。   佘佩安扭头看去,叶楚站在那里,表情冷冷淡淡。   叶楚的声线冰冷:“江先生就在里面……”   “但他见不见你,还要看你的表现。”   佘佩安咬牙,克制住她的脾气。   她开了口:“放心, 此事绝不会有人知道。”   下一秒,叶楚立即松了手。   叶楚转过身去,带着佘佩安进了这个画廊。   一走进画廊,就能看见一条漫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挂着画,顶上亮着灯。   清浅的灯光映照在地面上,将长廊照得清晰。   此时,光线明亮,似乎将所有黑暗照亮。   而佘佩安却始终没有放下警惕,她一直绷紧着身子,从没放松过。   佘佩安心中清楚,若是她想要和江先生达成合作,这一趟非来不可。   但是她不能保证陆愉的心思。   陆愉身份神秘,要是她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圈套……   佘佩安一直留意着身边的陆愉,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   叶楚自然察觉到了佘佩安的动作,她毫无遮掩,任凭佘佩安打量。   画廊里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她们终于抵达了走廊尽头。   经过一扇门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空荡宽阔的房间。   佘佩安心神一紧,脚步微不可察地放慢了几分。   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眼中,他站在前方,背对着他们。   四面皆是墙壁,只有身后那条漫长的走廊是佘佩安唯一的退路。   在空旷的画廊中,不安的感觉一点点沁入空气中。   佘佩安眼角的余光掠过,一侧的桌上放着两把枪。   两把枪的枪口全部朝向内侧。   佘佩安看了一眼陆愉,她发现陆愉神色冷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场面。   佘佩安瞧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心中不免生出退却之意。   这时,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时光逐渐流逝,怀疑和惧意也不断扩大。   下一秒,江洵转过了身。   佘佩安知道江先生是暗阁的首领,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他现在定是易了容。   但是,佘佩安并不确定她有没有走进陆愉的圈套。   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江先生?   佘佩安心思翻滚,而江洵目光平静,淡淡地看着她。   眼底漆黑,如同黑夜蔓延。   这时,江洵忽的开口,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安静。   “我现在给你五秒时间,若你能先我一步拿到桌上的枪。”   顿了顿,江洵再道:“我就给你一个开枪杀我的机会。”   佘佩安胸前一滞,拳头不由握紧了几分。   江洵的声音再次落下:“现在,时间开始。”   江洵话音刚落,佘佩安立即起步朝桌子跑去。   当她的手即将触摸到桌上的枪时,她忽觉额间落下冰冷的触感。   她身子一僵,立即停止了动作。   黑漆漆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头上。   江先生快她一步,拿到了枪。   他举止优雅,没有一丝慌乱,似乎是在做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但佘佩安却如坠冰窖,周身充斥着寒意。   她的疑心尽数消散。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佘佩安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方才的那一场较量,输赢早在一开始就判下。   她不可能赢得过眼前这个男人。   她的前面依旧放着另外一把枪,但是她却丝毫不敢起旁的心思。   江洵的声音在此刻落下:“你方才怀疑我的身份。”   虽说江洵的语调平静极了,但是佘佩安的心却一下子揪了起来。   佘佩安低着头,转开了视线,不敢直视江洵的眼睛。   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对不起。”   江先生是民国第一杀手。   若是眼前这人不是江先生,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动作,那是一个杀手的素养。   更何况,他已经给了她时间和机会。   江洵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执枪对准了佘佩安。   他极为放松,仿佛完全不担心佘佩安会从他手下逃脱。   “要是你诚意不足,那就……”   江洵的意思是,佘佩安不听从他的吩咐,暗阁就不会与她合作。   佘佩安立即截断了江洵的话:“我会尽快将陆愉安排进金刀会。”   既然江先生会亲自同她会面,这意味着江先生有想和她合作的意向。   对于眼前的巨大利益,佘佩安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况且,江先生只是想将陆愉安插进金刀会,对她并无利益冲突。   此时,她与暗阁的目标是一致的。   只要两方开始进行合作,那么对她来说,她只会得到更多的东西。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先生和她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佘佩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江洵和叶楚的反应。   下一秒,江洵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画廊静极了,一切事情都掩藏在沁凉的空气中。   威胁已成,合作已定。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   翌日。   佘佩安和叶楚去了金刀会的一处香堂。   道上有规定,如果没有引进人开香堂,便不算帮派的正式成员。   佘佩安领着叶楚见了她金刀会信任的手下。   在此过程中,用的自然是叶楚的化名,陆愉。   当然,闵爷并不参与其中,这种场合,他不会到场。   仪式完成,引见结束后,叶楚从佘佩安那里离开。   深长的小巷里,幽暗至极。夏日的阳光掠过这片寂静,仿佛都淡了下来。   莫清寒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前方。   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往前走去。   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觉得她的背影纤瘦,脊背笔直。   莫清寒眯眼打量着。   他虽未曾见过此人,却觉得她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莫清寒没有移动脚步,仍看着那个女子。   女子前面走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东西。   那人手上的东西有些沉重,再加上他没有注意道路,一时不察,险些要撞到那个女子。   这时,女子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了那个人。   莫清寒眯了眯眼。   他能看得出,那个女子的身手极好,但她却下意识隐藏了起来。   莫清寒牵起嘴角。   似乎有点意思。   莫清寒眸色微动,若是他没有记错,有一个人也是如此。   分明有实力,却要隐藏起来,暗地里在筹谋其他事情。   不知怎的,他竟想起了那个极会骗人的女孩。   莫清寒的脑海里忽的浮现出叶楚的脸,面容清冷,神情冷淡。   清晰极了。   每一次与她的交手试探,两人总是针锋相对。   即便两人面上不显露,言语中却暗藏锋芒。   莫清寒沉默地想着,空气似乎都静了下来。   幽静的小巷里,天光微凉,似乎把那些日光隔绝在了外面,透着一丝冷意。   莫清寒眸色微暗。   如果这女子真是叶楚,她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莫清寒缓缓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楚微低着头,径直往前走着。   来到街道上,光线变得灼热,热气漫了上来。   叶楚本在思索一些事情,突然,她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的身子紧绷,提高了警惕性。   一道幽暗的声音响起,散在空气里。   “你的东西掉了。”   叶楚一怔,抬头看去。   前面似覆上了一层阴影,一个人缓缓走来,站在她面前。   叶楚的心一紧。   明亮的日光照下,映亮了那人的面容。   竟是莫清寒。   为何他会在这里?   叶楚的手垂下,隐在衣袖里。她握紧了拳,随时准备出手。   她面上神色未变,仍是平静至极。   莫清寒伸出手,手里躺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他看着叶楚,眼神微暗了几分。   这个女人的面容极为陌生,并不是叶楚。   但也不排除她做了易容。   莫清寒开了口:“这支钢笔是你的吗?”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否与叶楚一样。   莫清寒神色晦暗不明。   叶楚眼底隐着冷意,她清楚,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莫清寒心思深沉,他做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   叶楚瞥了钢笔一眼,然后,她抬起了头。   叶楚没有开口。   空气寂静极了。   她看向莫清寒,摇了摇头,示意此物并不是自己的。   叶楚不再看他,往前走去。   她背对着莫清寒,心里却没有松懈。   叶楚快步走着,离开了这里。   莫清寒没有移动步子,他沉默地站着,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未曾听见她的声音,不能知晓她的身份。   光线寂寂,沉静万分。天幕仿佛暗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压抑。   过了一会儿,莫清寒转身,离开了街道。   离开的时候,叶楚思绪涌动,在思考一件事。   果然如陆淮所猜测的那样,莫清寒因为闵爷,和金刀会走得很近。   这样看来,先前秦骁被贝当路捕房所抓一事,的确是莫清寒的手笔。   莫清寒的势力被架空,此时又与闵爷搭上了关系,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从佘佩安那里离开后,叶楚回了叶公馆。   回去的时候,她脸上的易容早已经卸尽,也换了一身衣裳。   但叶楚停下车时,却发现叶公馆门口有人在等她。   叶楚下车,关上了车门。   丫鬟小跑过来:“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丫鬟走得匆忙,叶楚问:“怎么了?”   “老太太让所有人回叶家大宅。”丫鬟忙说,“夫人和老爷已经过去了。”   叶楚心下一紧。   难道出了什么事?她记得很清楚,前世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丫鬟继续说:“若是二小姐回来了,就去叶家的祠堂。”   叶楚点头,转身回了车中。   她眉头紧锁,驱车去了叶家大宅。   ……   夏日闷雷乍响,天色愈发昏暗。   分明还是白日时分,天空却阴沉至极,滚滚乌云,席卷而来。   叶楚快步朝着祠堂走去。   天已经黑得彻底,眼看着就快下雨了。   去往祠堂的那条路上空无一人,叶家大宅更加寂静。   盛夏燥热散尽,只有远处响起阵阵雷声。   叶楚的步子迈得急,眉目间浮起忧愁之色。   祠堂被笼罩在树影里,沉默地伫立着,一如往常。   她走了进去。   叶家祠堂中安静异常,气氛肃穆。   叶楚的脚步声惊扰了这一片死寂的平静。   叶老太太抬眼看了过来。   叶家人都已经到齐了,是时候了。   “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叶老太太的手捏紧,发白的指节透露了她的紧张。   多年以前,她和叶崇年还没有来到上海。   曾发生过一件令两人后悔终生的事。   他们亏欠过,也试图弥补过。   终究于事无补。   而现在,多年隐瞒的事情就要在叶家众人面前公开。   她的心绪,如同窗外翻涌的乌云。   即便那是无心之过,即使连他们也没有摸清真相,但却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叶老太太开了口。   这时,滂沱大雨铺天盖地落下来。   祠堂外面是如瀑的雨幕,隔绝出一方冰冷的天地。   风雨声猛地砸进了祠堂里,仿佛在窥探着这个秘密。   “我们叶家……”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无法遮掩的沉痛。   “曾欠过一条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7章 第277章   同治年间, 叶家还未来到上海, 叶家尚且定居在宜昌。   那时,叶崇年是做运输生意的,负责帮人送货。货物完好无损地送到,就能拿到一笔银钱。   叶崇年有一个好友, 叫林兆安。   林兆安懂几分医术, 但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银钱, 他与叶崇年一同做运输生意。   天光渐暗,夜幕降临,宜昌进入了黑夜。   家家户户歇了灯火, 光亮寂灭,沉入了静谧之中。   这时,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打破了夜的寂静。   叶崇年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叶崇年问道:“你是……”   那人抬眼看他:“我有一批货,想让你送到码头。”   他的背后是漆黑的夜色, 面容隐在阴影里,有些看不分明。   叶崇年:“什么货?”   那人语气平静:“这个你无需清楚,你只要把在明晚把货物送到码头即可。”   那人承诺, 事成之后,会给叶崇年一笔极丰厚的金钱。   叶崇年思索,把货物送到码头后,他直接回来就行。至于货物是什么,并不重要。   叶崇年便应了, 收下了定金。   这时,那人声音重了几分:“你记住一点,不能打开箱子。”   他的眼底浮起一丝寒意:“如果你违反了这一条,交易就取消。”   叶崇年一怔。   或许是这人运送的货物极为隐秘,所以他不想旁人知晓。   叶崇年点头答应。   叶崇年叫上林兆安,和他一起将货物放进了仓库。   翌日晚上。   天幕愈加灰暗,厚黑的云层铺展开来,遮掩了月亮与星光。   空气极为沉闷潮湿,漫着若有若无的水汽,仿佛就要下雨了。   叶崇年和林兆安做好了准备,马车上放着两个黑色箱子。   他们正要出发的时候,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叶崇年,你的妻子要临盆了!”   叶崇年离开家没多久,他的妻子腹痛不止,稳婆来了以后,才知道竟是提前发作了。   叶崇年动作一滞,他转头看向那人:“我妻子要生了?”   大夫说过,这几日就是他夫人的预产期,没想到今日就要生产了。   来的这人是叶崇年邻居,与他关系不错。   邻居神色焦急:“你妻子的情况有些危急,我已经找稳婆过去帮忙了。”   叶崇年焦急地踱着步子,妻子就要生产了,可是今晚他还要送货……   林兆安听见,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开了口:“这批货我一个人去送罢。”   叶崇年一怔,抬头看他。   林兆安接着说:“我送完货就会回来,你去陪着你妻子罢。”   叶崇年开口:“谢谢你。”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千万要小心。”   林兆安点头。   叶崇年和林兆安分开,他往叶家走去,而林兆安赶往码头。   两人转身,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而去,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   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夜空之上,不知何时,就会向地面重重压下。   这时,天空下了雨,雨水砸了下来,冷风灌入马车。   马车沉默前行,四下寂静万分,马蹄踏在潮湿的地面上。   道路变得泥泞,雨水渗透进来,寒意深深。   时间悄然逝去,马车停下,码头到了。   林兆安下了马车,等待接货的人。   漆黑雨幕中隐着压抑的气息,码头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湿冷的雨幕中,脚步声纷沓而至。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林兆安看了过去。   码头上来了一群人。   雨水勾勒出这些人的身影。   他们身穿官服,腰间配着冰冷的刀,气势凛然。   林兆安心里一惊,竟是官兵。   官兵为什么会来到码头?   林兆安按捺下心里的情绪,走了上去:“官爷。”   为首的一个官兵看了他一眼:“你在码头做什么?”   林兆安开口:“我来这里交货。”   官兵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箱子,眼眸微深,然后他收回了视线。   官兵又问道:“你送的是什么货?”   林兆安一怔:“我并不知道。”   官兵冷笑一声:“你负责送货,怎会不清楚货物是什么?”   林兆安急忙开口:“送货的人说过,不能打开箱子,否则交易取消。”   “所以,我并没有打开过箱子。”   官兵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官兵面无表情地说道:“把箱子打开,我要检查。”   林兆安迟疑了一会儿:“官爷……”   官兵站在他的身旁,冷声道:“你不敢开箱,如此遮遮掩掩,莫非这货物有问题?”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刀,阴冷的刀锋上,隐着肃杀之气。   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无情敲打着地面,大雨覆盖了黑夜。   林兆安心里漫上了惧意,手脚微微颤抖。   他不敢反抗,立即开口:“我这就开箱。”   他转身走向马车,脚步踏进了泥泞中,雨水溅上他的衣衫。   箱子被打开,里面的情形清楚明了。   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块块布匹。   林兆安蓦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布匹。   林兆安看向官爷:“官爷,您看……”   既然东西没有问题,他可以离开了罢。   官兵眉头一皱,他大步上前,推开了林兆安。   他的刀伸向箱内,用刀翻找着。   布匹被掀开,凌乱地散落在箱中。   一块块布匹移开,里面露出了黑色的一角布料。   不知怎的,此时林兆安有些心绪不宁。   他的心一直提在那里,“咚咚”跳着,慌乱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他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幽暗的夜空中骤然掠过几道闪电,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样。   雪白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没入了黑暗。   布匹继续被移开,黑色.区域越来愈大,最后,展现了全貌。   那是一块厚重深黑的布。   黑布盖在上面,下面好像放着东西。   林兆安的心跳得更快了。   官兵的刀划破了黑布,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在黑布的遮掩下,那里放着一块块黑色的块状物。   林兆安手脚顿时变得冰冷,箱子里装着的……   竟是鸦片。   林兆安的双脚似钉在了地面上,如千万斤重锤压下。   官兵狠声道:“你竟私自进行鸦片贸易!”   轰隆雷声滚滚而来,响彻漆黑的夜空。   雷声仿佛近在耳侧,压迫感向林兆安逼近。   林兆安急忙解释:“官爷,我真不知道,为何箱子里会有鸦片?”   如果他知道箱子里装的是鸦片,怎会答应送这批货。   官爷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此人包藏祸心,把他抓起来!”   冰冷声音落在雨幕之中,清晰极了。   一句话坐实了林兆安的罪名。   官兵们早就包围了林兆安,他们齐齐拔刀,锋利的刀锋对准了林兆安。   雪白的闪电掠过,映亮了官兵漠然的神情,以及他们手上锐利雪亮的刀锋。   风声、雨声呼啸而至,随即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   官兵走上前,冰冷的锁拷覆上林兆安的手,束缚了他的行动。   他的嘴也被堵上,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漆黑阴冷的夜幕蔓延。   林兆安被带走,为首的那个官兵冷眼看着,神情默然。   他早就收到消息,今晚有人会在码头上,私自交易鸦片。   官府派人跟踪那群收货的人,一路来到了码头。   那群人已经被抓了,如今,轮到了林兆安。   这批鸦片,他们另有用处,无论林兆安是否知情,他必须死。   闪电席卷而来,声响愈加剧烈。雷霆之势仿佛不会停歇,极为凛冽。   夜风裹挟着严寒,吹过树叶的间隙,猎猎作响。   另一头,叶崇年快步走进了叶家。   叶崇年看见一个下人,急切地问道:“我妻子情况如何?”   下人迟疑着开口:“夫人还在生产……”   然后,他艰难地开口:“似乎是难产。”   叶崇年只觉得眼前一黑,他险些要倒在地上。   下人扶住叶崇年,安慰道:“老爷,夫人会没事的。”   叶崇年极力抑制住慌乱的情绪。   他看向妻子的房间,黑色大门紧闭,里头隐着声响。   稳婆焦急的声音,妻子痛苦的声音,都被阻隔在里面。   门开了,下人端出一盆盆血水,然后,又拿了新的水盆和毛巾进去。   房门开了又合上,再次紧闭。   即便隔着房门,叶崇年似乎都能清晰地察觉到,他妻子此时的痛苦。   天幕漆黑至极,雨势凛冽万分,入目之处尽是白茫茫的水汽。   树影幢幢,幽深的枝叶晃动,透着诡异的沉寂气息。   房里不时传出妻子的哭声,仿佛越来越虚弱。   叶崇年握紧了拳,心里愈加不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雨水渐歇。   房门打开。   稳婆走了出来,面带喜色:“恭喜叶老爷,母子平安。”   叶崇年的心彻底放下。   稳婆接着说道:“你妻子生了一个男孩。”   叶崇年进了屋,把孩子抱在手中。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如视珍宝。   叶崇年看向妻子,妻子脸色极为苍白,嘴角带着笑意。   叶崇年犹自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悦中,当他准备把这个喜讯告诉林兆安时,才发觉了不对劲。   林兆安一夜未归。   只是送趟货而已,为何林兆安没有回家?   叶崇年不敢再想,立即赶往码头。   雨势虽然停了,但是阴霾却没有散去,天空仍是灰蒙蒙的。   码头上空无一人,没有林兆安的身影。   叶崇年担忧极了,莫非货物出事了?林兆安又去了哪里?   之后的几天里,林兆安一直没有出现,叶崇年到处找他,却找不到他的踪影。   有一天,官兵来到了街道上,墙上贴了告示。   告示上面写着,林兆安是反动分子,现已下狱。   叶崇年极为震惊。   林兆安是自己的好友,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叶崇年细细一想,心里一凉。   莫非林兆安出事,与那箱货物有关?   林兆安去码头送货,失了踪影,之后就传出他被捕入狱的消息。   事到如今,叶崇年还不知晓,那些箱子里装着的是鸦片。   叶崇年理清了思绪,便去了官府。   林兆安是无辜的。   这单子是他接的,即便那箱货物有问题,也不该由林兆安一人承担。   到了官府,叶崇年见到一个官兵,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哪料到官兵听见林兆安的名字,脸色就变了。   官兵根本不准备听他的话,径直开口:“林兆安是反.动分子,此事证据确凿。”   上头下了命令,这件事情要压下来,无论是何人提起这件事,就把那人赶走。   叶崇年想承认是自己的错,但无人理他。   官兵拔刀对准他,威胁之意极为强烈。   后来叶崇年也来过几次,都被官兵赶走了。   叶崇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官府的阴谋。   晚清年间,鸦片走私猖狂。官府贪腐,想私吞这箱鸦片。   林兆安已牵扯在这件事情之中,即便他是无辜的,他也注定走不出牢狱。   官府已经下令,把林兆安秘密处死。   叶崇年回到家,脚步有些发颤。   他晓得,事到如今,林兆安背上了反动分子的罪名,他极有可能已经遇到不测。   林兆安有一个年幼的儿子林钦,而他妻子早逝,无人照料这个孩子。   叶崇年和他妻子心怀愧疚,决定把林钦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宜昌不宜久留,几人离开了这里。   后来他们在其他地方安定下来,林钦却在十几岁的时候,离开了家。   他得知了父亲入狱,与叶崇年有关。他心里极恨叶家人,便决心远离他们。   此后,叶崇年一直在寻找林钦,但是没有林钦的音讯。   叶崇年不知道,林钦后来改了名字。   他现在的名字是。   董鸿昌。   当年那些秘密,全部隐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大雨埋葬了沉痛的过往,所有一切都沉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无人得知真相。   ……   民国年间。   叶家大宅的祠堂。   外面是盛夏的暴雨,闷雷滚滚。潮湿的水汽漫进了屋子。   寂静的祠堂里,空气沉重地压了下来。   叶老太太开始讲述当年的事情。   此事隐藏了多年,她的声线却异常平静。   每一个叶家人都能听得分明。   同治年间,她的丈夫叶崇年和一个朋友合伙做生意。   在她生下大儿子当晚,林兆年却因为那单生意被抓。   叶老太太只知道林兆年被官府的人带走,但是她并不清楚原因。   叶崇年也没有调查到真相。   他们两人不晓得,晚清鸦片贸易猖獗,官府贪污腐败。   为了夺取暴利,晚清官府罔顾人命,林兆安只是被卷入其中的可怜人。   “我和崇年离开了那里,四处去寻找林兆安的儿子。”   “后来,我们在上海定居,做起了珠宝生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老太太摇头,“始终没有找到林家儿子的下落。”   窗外的大雨仍旧没有停歇,叶楚思绪沉沉。   按照祖母的话,叶家是从别地来到上海的。   叶楚记得,当时莫清寒用容沐的身份来到叶家时,曾试探问过苏兰,叶家从前的事情。   她知道这绝不是巧合。   叶楚回忆起了前世,叶家的一步步败退,亲人接二连三地死去。   那个人处处针对叶家,要让他们无路可退。   但在她的记忆中,前世所熟悉的那些人里,并没有一个林姓男子。   她有了另一个猜测。   叶楚开口:“祖母,你可记得林兆安的妻子姓什么?”   叶老太太对当年的事情印象深刻,很快就脱口而出。   “她姓董。”   在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一道闪电迅疾地掠过。   明亮的闪电顿时将天空劈开!   方才分明漆黑一片,此时的祠堂却被映亮,如同白昼。   叶楚心神一震。   她顿觉手脚发凉,冷汗已经覆上背脊。   林兆安的儿子离开家乡后,为了不让叶家人找到他,改名换姓。   那个人正是董鸿昌。   多年来,董鸿昌夺得了权势,却不曾忘记过当年叶家所做之事。   但是这些年,他已经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董鸿昌为了拿到上海,和陆宗霆相争多年,即便到现在也没有放弃。   陆淮的母亲傅从蓁因此而死,上海滩的无辜民众被卷进了慢性毒的案件……   祖父叶崇年被官府所拦,那箱货物有何隐秘,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   董鸿昌的父亲林兆安究竟为何而死?   他们再也无法追查到当年真相,但如今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前世,叶家败落,而陆宗霆被董鸿昌暗杀身亡。   叶楚的视线仿佛投进外面那无穷无尽的黑夜。   漆黑的深夜,雨水砸着地面,狂风大作。   阴沉的树影重重叠叠,犹如鬼魅。   一整个漫长的夜晚,暴风骤雨都没有停歇。   而这场劫,他们能否逃过?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8章 第278章   “这本是我们当年所做的错事。”叶老太太声音沉重, “却没有想过会连累到叶家子孙。”   祠堂里放着牌位, 那些名字冰冷又沉默。   她一步步朝着那些牌位走了过去。   “我愧对叶家列祖列宗。”   叶老太太在牌位面前,跪了下来。   重重地磕头。   一声、两声、三声……   她的背影极为坚定,孤独万分。   “母亲!”   “祖母!”   “……”   在这个祠堂里,众人曾于新年时许下平安顺遂的心愿。   此时, 沉闷的空气凝结, 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老太太站起身来, 转身看向叶家众人。   她的面容苍老,声音平静。   “大家都回去罢。”   她独自一个人留在祠堂里。   叶老太太望着漆黑冰冷的牌位,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多年来, 那件错事一直都在纠缠着她的心绪。   即便她求神拜佛,心中的愧疚也没有减少半分。   往事如潮水一般, 淹没了她。   ……   叶楚回去后, 立即打给了陆淮。   倾盆大雨继续下着, 房间外面响起了声音。   叶楚扭头看去,房门打开, 陆淮走了进来。   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叶楚将叶家当年的事情告诉了陆淮,董鸿昌的父亲因叶家而死,董鸿昌改名换姓, 有了新的身份。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复仇的目标,他会为当年的事情讨回一个公道。   莫清寒的试探是第一步。   然后,纪曼青对苏明哲下手,试图让苏明哲染上毒瘾。   苏明哲是苏家的接班人,如果他成为了废人, 苏家的百年基业也会毁在他手中。   董鸿昌的目的很明显。   他要让叶家失了全部助力,绝无退路。   所以,前世叶家才会一步步走向灭亡。   那么莫清寒呢?   他只是奉董鸿昌的命令来对付叶家吗?   还是说,他们两人的想法不同,但是却有着相同的目标。   莫清寒派尚嫣接近叶家,他自己假借容沐的身份试探……   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一个目的。   莫清寒在找机会靠近叶家。   他三番两次如此,难道叶家有什么他想要找的东西吗?   董鸿昌早就已经定下了要对付叶家的计划,他先前又因为争夺上海而和陆家结怨。   陆家和叶家,都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让他找到机会拿下上海,不知还会做出多少坏事。   斗争早已悄然开始。   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   纪曼青此次奉董鸿昌的命令来到上海,是为了威胁叶老太太。   董鸿昌说过,叶家的仇,他今生必报。   叶崇年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董鸿昌要的是让叶家倒台败落。   更不必提,叶楚和陆淮已经举办了订婚宴,他们两家联合后,董鸿昌必须永绝后患。   但是纪曼青不曾料到,她竟在火车站遇到了董越。   当年的事情,纪曼青不知道董越还记得多少。   如果他还活着,并到了上海,为什么不找机会回汉阳?   难道说董越在担心什么?   奇怪的是,这些年,他也不曾试图和董鸿昌联系。   黄昏的天色模模糊糊,仿佛被笼上了一层单薄的影子。   纪曼青坐在房中,眉头紧锁。   这时,寂静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声音。   纪曼青的身子一颤,冷汗淋漓。   她发觉是有人在敲门,这才松了口气。   纪曼青恢复了神色:“进来罢。”   来人正是她的手下,先前她让此人去上海查董越的踪迹。   这个人在董鸿昌身边工作不久,他不曾见过董越,也自然不会去刻意调查董越的事情。   因此,纪曼青才会把事情交给他去做。   手下走了进来:“主子,照片上的人找到了。”   纪曼青声线平静:“具体说。”   她握紧了手,遮掩着纷乱的心绪,不让人察觉。   手下搁下照片:“这个人叫陆越,目前在西江路上的一个学堂上学。”   纪曼青怔了一怔,随即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她努力克制着声音:“他姓陆?”   对这个姓氏,她极为敏感。   不知怎的,纪曼青的心中竟升起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手下点头:“是。”   “陆越和叶二小姐走得很近。”   在他的调查中,陆越的身份似乎和陆三少有些关系。   但此事隐秘,仿佛被人掩盖了下来,他查不出来。   手下将调查结果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纪曼青。   越听下去,纪曼青就越是害怕,她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董越现在竟然和陆淮有了联系。   董鸿昌杀了陆淮的母亲,而董越是在自己的设计下,离开了汉阳。   如果陆淮查出了董越的真实身份……   陆淮早已知道自己是董鸿昌身边的人,这样,他便会猜到当年董越失踪的真相。   纪曼青明白,因为傅从蓁和阿玖的事情,陆淮对她恨之入骨。   只要陆淮知道真相,必然会找机会让董鸿昌发觉此事。   若是董鸿昌知晓,一定会对她下手。那么,她失了最后一个靠山,也会失去自己的性命。   纪曼青抬眼看向手下:“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手下低下头:“是。”   手下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这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纪曼青的眼底浮起狠厉之色。   她要继续留在汉阳,留在董鸿昌的身边,当年的事情不能被发现。   无论如何,董越必须死。   纪曼青在董鸿昌身边那么久,她现在的手下都是他以前的部下。   只是因为董鸿昌要让自己做事,他们才会听从她的命令。   那些人虽然跟了她多年,但纪曼青知道,他们的心始终向着董鸿昌。   这件事至关重要,交给他们去做,必有隐患。   纪曼青迅速冷静下来。   应该找谁帮忙?   纪曼青思索一番,从包中翻出了一张纸条。   她的手抚过这张发黄的纸条。   上面有一个号码。   纪迁帮她将董越带出汉阳的时候,曾给过她一个电话。如果她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的朋友帮忙。   而这个号码,纪曼青只拨打过一次。   她许久联系不上纪迁,万不得已之下打了这个电话。   那时,纪曼青才得知纪迁已经身亡。那个人只告诉她,那是一场意外。   她并不知道,纪迁死在了暗阁的斗争中。   现在,纪曼青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没过多久,电话那头响起了声音。   那人的声音警惕万分:“谁?”   纪曼青镇定地说:“你还记得纪迁吗?”   那人觉得她的声线有些耳熟:“你……”   她说:“我是纪曼青。”   那人的语气终于松了:“是你。”   纪曼青缓缓开口,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能帮我杀一个人吗?”   ……   在蜿蜒的小巷尽头,有一处宅子。   这里正是叶楚给阿越找的栖身之所。   在四处漂泊的那段日子中,阿越很难得到安定感。   他经常会给自己选好退路,若是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即离开。   叶楚给阿越找到的宅子位置隐秘,不远处是几条小巷。   此时,阿越正待在自己的房间中。   房中的灯依旧亮着,阿越快要歇下了。   黑夜静默,唯有夜风送来丝丝燥热,院中的蝉鸣响个不停。   再盛的夏日艳阳,遇到黑夜时,也尽数消散。   在聒噪的蝉声中,骤然落进了一丝异响。   一些人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窗户敞着,缕缕夜风吹来。   阿越起身去关窗,他的视线随意掠过院外。   下一秒,他的眸子一缩,他的手立即移到一旁的开关上。   啪嗒一声,顶上的灯应声而灭。   房间瞬间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阿越的动作极轻,他在灯灭的同时,关上了窗户。   仅仅只余一条浅浅的缝隙。   原本,宅子中就只有阿越的房间亮着灯。   如今,灯灭夜沉,整座宅子安静异常,似乎没有人居住。   阿越的视线落于院中,他瞧见几个黑衣人翻墙进入。   他们的动作放得很轻,踏着夜色而来。   每个人的手上皆执着枪,神色阴沉。   阿越绷紧了神经,他知道那些人定是冲着他来的。   阿越的房间离他们不远,现在已无逃跑的机会。   那些黑衣人四处散去,准备去每个房间找人。   院内静寂,只有蝉鸣喧闹异常,给此时的氛围更是添了一丝紧张之意。   那些人越靠越近,有些人走到了阿越的房前。   他们脚步无声,手已经触及到了门把手。   阿越咬了咬牙,立即转身走向床边。   待到阿越刚钻进床底之时。   吱呀的一声响,落进原本安静的房内。   房门在此刻打开。   黑衣人缓缓走进,他们为了不惊扰目标,没有开灯。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一角。   房内空无一人。   黑衣人继续往里走去,毫无声响。   当阿越躲进床下的时候,他的视线范围变得极窄。   他只能看到房门被人推开,房门的最底端悬于地面之上,轻轻滑过。   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迈入房中。   月光毫无预兆地在地上划开一条道来。   却在即将到达床边的时候戛然停止。   分明是白惨惨的月光,却似灼烧了阿越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面退了几分,更往黑暗中躲去。   阿越的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看向门口。   靴子踏在地面上,一步接着一步。   极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阿越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那人由远及近,逐渐靠近床边。   阿越一路后退,直至背上抵上冰冷的触感。   退无可退。   阿越回头看去,他已毫无退路。   他的目光重新放回房中,不知何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床边,停下了步子。   阿越立即屏住了呼吸,身子僵直。   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着,从未停歇。   已至盛夏,空气闷热,床底下的空间狭窄,更显闷热。   沉闷的空气钻入阿越的鼻间。   下一秒,那人有了动作,他转身离开床边,走出了房间。   门被那人随意拉上,却仍旧敞开了一半。   阿越看到那人走出房间后,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他从床底下爬出。   若是那些人没有从其他房间找到他,想必会更加仔细地搜查一番。   他必须立即离开。   阿越放轻脚步,将身子掩在半开的房门后。   他探出头,观察院子中的情形。   此时,院子里并没有人,那些黑衣人应该都进了房间。   在住进这间宅子后,阿越早就将附近的地形调查清楚了。   以前,阿越走投无路,以偷东西为生。   刚开始他偷东西的时候,曾经被人抓到过,受了不少折磨。   阿越为了活命,只能不断地逃跑。   尽管他遇到叶楚后,已经不再偷窃,但是他早就养成了谨慎的性子。   宅子后面是蜿蜒曲折的小巷,道路条条相通。   只要他能进入到小巷之中,他就有信心能够逃开那些人的追踪。   等到甩开那些人后,他会立即去和平饭店。   先前陆淮同阿越说过,如果有事情,就去和平饭店找他。   若是阿越有难,那里的人会施以援手。   届时,陆淮就会保下他。   阿越判断好形势后,立即出了房门。   他放轻脚步,往院子后边跑去。   阿越趁着黑衣人还未察觉,动作利落地爬上了墙。   当他坐在墙头刚想往下跳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在那,快去追。”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愈发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79章 第279章   阿越转身看了一眼, 那些黑衣人听到声音后, 全部朝这个方向跑来。   阿越收回了视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墙头。   他骨架小,身子极为轻巧,悄声无息地落了地。   阿越立即判断出了方向, 往巷子深处跑去。   这几条巷子他走过好几遍, 绝对不会出错。   阿越刚拐出转角, 身后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黑衣人陆陆续续翻过了墙,待他们落地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阿越的踪影。   黑衣人立即分成几批, 往不同方向追踪。   他们接下了命令,今晚必须取走目标人物的性命。   巷子黝黯, 只有几道清冷的月光落下。   阿越对巷子中的地形极为熟悉, 但是那些黑衣人却不同。   他们皆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自然容易迷失方向。   那些人东走西窜,错综复杂的巷子延缓了他们的行动。   这时, 这群杀手的首领停下了步子,没有继续往前追。   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上头有过提醒。   他知道方才的那个孩子, 同陆家三少有关。   若是那个孩子想要逃开他们,必定会去找陆三少帮忙。   而他绝对会去和平饭店。   杀手首领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人都停下!”   这些杀手按照原路返回,回到了阿越的宅子。   之后,他们立即往和平饭店出发。   只要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进入那里,他们就可以在附近将他截住。   阿越在巷子中快速地穿梭, 他拐过一道又一道的转角。   最终,阿越离开了巷子。   他知道这条路是去和平饭店的捷径。   阿越丝毫没有松懈,他晓得那些杀手绝不会放弃。   夜色弥漫,蝉依旧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滞闷。   吹过长街的夜风带着一丝燥热。   和平饭店近在咫尺。   阿越心中一喜,立即加快了脚步。   下一秒,阿越忽觉不对劲。   那些杀手猜到了他的意图,竟来到了和平饭店的外头守着。   不过,他们担心惹怒陆三少,不敢离得太近。   在阿越看到杀手的那一刻,他们同样注意到了阿越的身影。   他们立即朝阿越走来。   阿越脚步一滞,瞬间拐了方向。   他仗着动作灵巧,绕过这些人的追捕。   快他们一步,走进了和平饭店。   那些杀手见阿越进了饭店,他们清楚今夜的任务注定失败。   等到阿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杀手只得转身离开。   尽管今晚任务失败,他们还是要回去向主子汇报。   陆淮的手下认出了阿越,他们看到阿越的狼狈模样,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晚上,陆淮正好留在了和平饭店中。   ……   阿越进了和平饭店,顿时觉得心安。   这里被严加看管,方才那群杀手绝对不敢进来。   阿越告诉守卫,自己是陆越。   守卫知道陆越是三少的远亲,很快便带他去找陆淮。   阿越进了房间,他的声音颤抖,紧张的感觉仍旧没有消散。   “有人追杀我。”   陆淮立即看向阿越身旁的守卫,让手下去外面寻找可疑人士,并追查出他们的去处。   阿越得罪了什么人?   还是说,那群杀手和阿越的身世有关?   陆淮开口:“你先在这里住几天,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只要追查到那群杀手的下落,就能知道真相。   阿越点头,他极为听话。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却发觉手脚早已冰凉。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陆淮偏头看去,有个人拿着一份档案走了进来。   那是陆淮的手下。   他进了房间后,本想直接开口,看了阿越一眼后,换了一种说法。   “三少,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先前,陆淮让此人去调查阿越的亲属,范围不仅仅是华东地区,还去了全国各地。   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必须要找到。   陆淮眼底一沉。   阿越分明在旁边,而手下要讲的也是和他相关的事情,为何不明白地说出了?   难道有什么隐秘吗?   陆淮拿着档案,走到桌旁坐下。   他开始拆档案袋。   这时,夜空中隐约响起轰隆之声,大雨骤然落下。   雨下得又急又快,天地间尽是一片苍白萧瑟的雨幕。   陆淮拿出档案,翻看了起来。   档案上面写着阿越的真实姓名。   董越。   陆淮眯起眼睛。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   那时尚嫣仍在为莫清寒做事,他和叶楚商议,要彻底铲除尚嫣。   阿越察觉到尚嫣对叶楚有敌意,他偷偷潜入尚嫣的宅子。   阿越拿到尚嫣虐待人的照片,交给了叶楚。   陆淮让尚思道发现此事,尚思道大怒,带走了尚嫣。   陆淮眸色微闪,阿越在此事上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陆淮的视线下移,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底。   素白的纸张上,落着深黑的字,清晰至极。   董越的父亲是。   董鸿昌。   陆淮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滞了几分。   阿越,竟是董鸿昌的儿子。   冷意倏地漫了上来,这种深冷仿佛要侵入骨髓,直至蔓延到他的周身。   记忆被掀起了一角,沉痛的过往汹涌而来。   记忆中的那场大雪,冰冷静默。   傅从蓁死在了那个大雪漫天的夜晚。   清冷的白雪纷纷扬扬,严寒侵袭而至。   陆淮记得母亲灰败的神情,记得她微弱的声音,也记得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那个夜晚,大雪覆盖了上海,也一寸寸冻结了陆淮的心。   回忆翻涌,陆淮的眼底掠过深沉黑暗,黑色蔓延,遮挡了细小光亮。   这时,窗外的雨下得愈加大了,夜风呼啸而至,猎猎作响。   冰冷的雨水,从幽暗的夜空坠落,直直砸向地面。   陆淮知道阿越在房间里,他的神色依旧镇定,没有显露分毫。   陆淮思绪飘远,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些画面。   阿越自小孤苦无依,对家人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就这样一路漂泊到上海。   阿越与叶楚有缘,心肠又极善。陆淮与叶楚商量后,便决定帮阿越一把。   陆淮帮阿越改了身份,送他进学堂念书,让阿越作为陆家的远亲,在上海定居下来。   陆淮眸色深深,他紧抿着唇,下巴线条冷峻至极。   这时,冰冷的画面再次掠过陆淮的脑海。   傅从蓁是中毒而死的,有人给她下了毒,毒性不易被察觉。   待到发现时,毒性已经渗入她的身体。   陆淮早就确定,下毒之人就是董鸿昌。   董鸿昌心思歹毒,他极恨陆家,恨不得置陆家所有人于死地。   陆淮沉默地坐着,眼底极为森寒,仿若最冰冷的夜风,幽暗至极。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   雨水仿佛不会停歇,从黑暗的天幕往外延伸。   陆淮垂眸,将档案重新放进档案袋。   他拉开抽屉,将档案袋放了进去。   然后,陆淮锁住了抽屉。   他抬起头来,眸光深浅不明。   陆淮的面容平静,他的情绪也被隐藏了起来。   阿越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陆淮转身锁门,同时,也锁住了门后面的秘密。   阿越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瞥向那道门。   仿佛在窥探着真相。   陆淮已经让人给阿越安排好了房间。   待到阿越进了房间后,陆淮快步走下楼。   和平饭店外面下着大雨,冰冷潮湿的气息钻入每一寸空气中。   思绪太乱,层层叠叠,他仿佛坠入一张黑暗的网中。   这张网裹挟着陆淮,要拉他坠入一个深渊。   陆淮不知道如何面对阿越,他离开了和平饭店。   夜色愈加灰暗,水汽涌了上来。   他驱车离开。   黑色汽车驶进了重重雨幕中。   车子破开了雨,却往那更深的痛苦而去。   ……   阿越在外漂泊多年,自小就会察言观色。   方才陆淮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但是依旧被阿越捕捉到了。   虽然陆淮将情绪隐藏得极好,但阿越依旧觉得不对劲。   待到他匆匆离开后,阿越立即往方才那个房间走去。   他知道,刚才陆淮的一切反应,皆是从看到那份资料的时候开始的。   阿越心中莫名产生了不安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件事同他有关。   阿越没有惊动和平饭店中的任何人,悄声无息地来到了陆淮的书房。   尽管阿越没有房间的钥匙,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开了锁。   房门合上,走廊重新恢复安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头,陆淮的车子已经开始驶往督军府。   成片的雨水冲刷在车窗上,一切景色都看不分明。   天地间尽是昏暗之色,白雾弥漫。   陆淮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   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颚的线条绷直,眼底一片暗沉。   这时,雨势不曾转小,反倒愈发大了,徒添几分烦躁之意。   万物静默,只有哗哗的雨声响个不停。   今夜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   下一秒,陆淮的车子猛地停下,他突然踩下了刹车。   车子骤然停住,由于雨大地滑,车身微微倾斜了一下。   一侧的路灯落下清冷的亮光,透过厚重的雨幕照在陆淮的脸上。   陆淮脸色忽的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立即调转了车头,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车速极快,车子在马路上疾驰着。   尽管陆淮面容镇定,但是他的眼底依旧闪过一丝慌乱。   他希望事情并没有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和平饭店。   阿越已经进了陆淮的书房。   此刻,房间里并未开灯,窗帘拉得严实,一丝光也不曾透进。   阿越摸索着前行,他先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半。   丝丝缕缕的月光照入,却仍旧看不分明。   阿越记得陆淮在临走前,将资料放进了他的抽屉中,还上了锁。   阿越越靠近桌旁,越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   短短的几步路,仿佛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抽屉上的锁并不能拦住阿越,他稍微摆弄几下,锁就开了。   咔擦一声脆响,落进寂静的房间中。   阿越深吸了一口气,手覆在了抽屉上。   他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抽屉被缓缓拉开。   那份资料出现在阿越的眼前。   阿越打开了档案袋,一张白纸被他抽出。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却再也移不开了。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眶已经红了。   阿越捏住资料的手指微微泛着白,不安和紧张顿时漫遍全身。   窗外的雨落个不停,不愿停歇。   阿越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   董鸿昌。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而那三个字却映入他的眼中,再不能忘。   阿越一直都知道陆淮和叶楚在帮他寻找自己的家人。   他虽不曾提起,但是心中却依旧隐隐期待。   如今,突如其来的真相却没有令他感到半分欣喜。   阿越听过董鸿昌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长期以来,董鸿昌都与陆督军为敌,两人水火不容。   而董鸿昌早已被权利蒙蔽了双眼,他作恶多端。   董鸿昌和陆督军的斗争中,他多次陷害陆家,甚至执行暗杀行动。   多年来,阿越从未享受过安定的感觉,他仿佛一直在汹涌的海水上沉浮。   直至遇到了叶楚和陆淮,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当他试图伸手抓住那抹光时,却发现底下竟是万丈深渊。   阿越回过神来,他将资料放回了抽屉。   此时,歉意,恐惧和不安瞬间侵占他的身体。   陆淮和叶楚对他这般好,桩桩件件都被他牢记心中。   但是他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也许现在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抽屉重新被落了锁,阿越的脸上犹带着泪痕。   他最后看了一眼书房,随即转身离开。   大雨侵袭而至,将外头和里面隔出两个世界。   阿越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他身上的衣服瞬间湿透。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街角疾驰而来。   车子停在了和平饭店门口。   陆淮从车子走下,眉眼沉沉。   他没有撑伞,雨水沾湿他的肩膀,他却恍若未觉。   陆淮去而复返,回到了书房中。   陆淮伸手按下开关,光线照亮整个房间。   陆淮扫了一眼房间,他立即发现房中的窗帘被拉开。   除了阿越,不可能有人会进来。   陆淮眸色渐沉,快步走到书桌旁。   此时,外头的雨势愈发大了,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陆淮无心理会,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一张纸条上。   惨白的灯光将纸条上的字照得分明。   陆淮认出,那是阿越的字迹。   陆淮将其拿起。   他的心绪纷杂,太阳穴隐隐作痛。   陆淮抬头按住眉心,目光重新落在纸条上。   薄薄的一张纸却似千斤重。   纸条上的话并不多,只有短短几个字。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0章 第280章   闵爷来上海, 是向乔六复仇的。他一直让手下注意乔六的动态, 随时向他汇报。   这一日,闵爷坐在房里喝茶,一个手下走了进来。   手下:“闵爷,乔六近日经常出入一个宅子。”   闵爷喝了一口茶, 手指摩挲着茶杯:“他去那里做什么?”   手下:“那里住着乔六的新欢花玉, 宅子是乔六为她买的。”   闵爷动作一滞, 抬头看他:“乔六的新欢?”   闵爷心中浮起冷意。   当初明芙和自己说过,乔六是真心爱她的。待乔六在上海站稳脚跟,就会娶她为妻。   结果, 明芙等来的是那声冰冷的枪响。   明芙无辜惨死,乔六却当了鸿门的头目, 身边的女人更是从来没有断过。   呵, 乔六凭什么可以过得这么心安理得?   他必须为他犯下的罪孽赎罪。   闵爷握紧了拳, 指尖发白。   手下又说道:“花玉是一个戏子,乔六在戏园看中了她, 便把她买了回来。”   “乔六对她很是宠爱,经常会把她带在身边。”   手下递过去一张照片:“这就是花玉。”   闵爷搁下杯子,拿起照片看了起来。   日光透窗而入, 地面白晃晃地亮。   闵爷的视线落在照片上,越看下去,他的眉头愈加皱紧。   这女子的面目,似乎有几分熟悉。   他继续看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这女子分明与明芙有几分相像。   光线灼热, 却仿佛沁入了一股凉意。凉意蔓延,连阳光都似黯淡了下来。   闵爷蓦地伸出手,拿起茶杯,重重往地上摔去。   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下低垂了头,不敢说话,空气沉闷至极。   闵爷阴沉着脸,他倏地开口:“你去查查,乔六先前养过哪些女人?”   “你把她们的照片拿给我。”   手下应声离去。   闵爷目光极冷,身形沉默。   窗外是墨绿的树木,重重绿意间,隐有几声蝉鸣响起。   闵爷的面容映在阳光里,极为晦暗。   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压抑极了。   夜幕降临,黑沉的夜色逐渐覆盖了上海。   闵爷的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   照片被搁在桌上,柔和的灯光照下。   闵爷眸色极为冰冷,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看了起来。   这个女人是歌女,曾经被乔六宠爱过。   闵爷冷笑了一声,看向另一张照片。   这个女人是一个高级书寓。   闵爷翻看着一张张照片,嘴角冷意渐深。   这些照片摆在一起,一个清晰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这些女人有的是歌女,有的是书寓,有的是戏子。   她们身份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的面貌,或多或少与明芙有几分相似。   总有一个地方,带着明芙的影子。   闵爷把手里的照片摔下,落在桌子上,嘴角浮起一丝讽刺之意。   闵爷气极,心中怒气上涌。   明芙因乔六而死,乔六之后找的女人又极像明芙。   乔六想证明什么?证明他还爱着明芙吗?   呵,真是可笑。   乔六这般惺惺作态,行为虚伪至极,分明是对明芙的侮辱!   漆黑夜色压了过来,夜风拂过,勾勒出他沉默的身影。   闵爷拿起打火机,按了一下,火苗倏地亮起。   他把照片移到火苗旁,微蓝的火苗漫上照片,焦黑区域蔓延。   火光微微晃动,忽明忽暗。   照片逐渐被火光吞噬。   最后,火苗熄灭,只剩下灰烬。   光亮映在闵爷的眼底,他的神色好似寒冰。   闵爷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乔云笙,我绝不会放过你。”   ……   几日后的夜晚。   天幕愈加暗了,白日的光线逐渐隐没,上海沉在了寂静黑暗之中。   一座宅子伫立在夜色中,四下寂静地厉害。   这座宅子里住着一个女人,她是乔六爷的新欢,花玉。   宅子的周围有几个鸿门的人守着,乔六交代过他们,保护花玉的安全。   花玉坐在屋内,正在试一件新买的旗袍。   天青色的旗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   窗子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夏夜的清凉。   花玉来到化妆台前,注视着镜子。   明净的灯光落下,照亮了她的面容。   花玉眸色深深。   乔六爷在戏园里见了她一面后,就把她带离了戏园,之后她便一直住在这个宅子里。   花玉怎会不清楚,乔六爷喜欢的就是她这张脸。   跟了乔六爷以后,没人再敢嘲笑她戏子的身份。   花玉的目光扫过梳妆台。   上面的物件皆是最名贵的,她从前从不敢奢望这些。   花玉笑了一下,她不想再过之前的生活,她一定会牢牢抓住乔六爷的心。   花玉一面想着,一面把簪子戴到发间,嘴角笑意渐浓。   今晚安静异常,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暴风雨到来前,最后的平静。   鸿门的人守在门口,他们不经意地看向门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然后,他们收回了视线。   空气有些沉闷,蝉鸣声不时响起,让人觉得烦躁起来。   几个人逼近了宅子。   他们脚步极轻,悄无声息地来到宅子附近。   几人对视了一眼,走到门前。   鸿门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这时,门猛地被踹开,传来沉闷的声响。   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执枪走了进来。乌黑的枪口瞄准了那些守卫。   那些人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根本不给那些守卫反应的时间。   “砰砰”几声枪响。   杀机乍现!   守卫心一惊,正要拔枪的时候。   冰冷的子弹划破夜色,直直打进他们的胸口。   鸿门的人根本没料到,竟有人敢直接硬闯乔六爷的宅子。   再加上他们已经失了先机,等到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中了枪。   鸿门的人接连死亡,倒在了地上。   月光安静落下,寂寥万分,似染上了沉凝的鲜血。   过了一会儿,枪声歇了,鸿门的人已被尽数杀死。   闵爷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地上躺着鸿门的人,血腥味浓烈,弥漫在空气里。   闵爷目不斜视地经过那些人的尸体,神情极为漠然。   花玉已被闵爷的手下带到大厅,她的身子颤抖地厉害。   花玉害怕极了,脸色极为苍白。   当她看见外面的尸体时,脸色骤然变了,恐惧充斥着她的周身。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闵爷瞥了手下一眼,冷声道:“让她闭嘴。”   手下拿枪,抵在了花玉的太阳穴处。   花玉忽觉太阳穴旁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她立即住了嘴。   空气极为凝重。   闵爷走到花玉面前,身子微弯,看了过去。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你就是花玉?”   花玉极力按捺心里的恐惧,点点头。   闵爷的目光缓缓扫过花玉的脸。   近距离看花玉,她的五官与明芙愈加像了。   闵爷神色阴冷。   闵爷冷笑:“听说乔六很宠你?”   这张脸和明芙有五六分相似。   呵,真是讽刺至极。   花玉连连摇头,不敢出声。   她一直在颤抖,只觉寒意席卷而来。   闵爷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告诉乔六。”   “我是他的仇人,这次是来向他复仇的。”   闵爷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比漆黑的夜色,还要寒冷万分。   “总有一日,我会让乔六为他犯下的错误陪葬。”   恨意汹涌而来,闵爷的眼神极为锐利。   闵爷想起明芙无辜惨死,就这样死在了枪声之下。   待他赶到时,只看见她冰冷的墓碑。   这一切都是拜乔六所赐!   闵爷一字一句道:“乔六将永远活在地狱里,万劫不复。”   这次是对乔六的一个警告,他要让乔六知道,乔六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平静。   闵爷冷冷地看了花玉一眼。   花玉身子僵直:“我会把这些话告诉乔六爷的。”   闵爷离开了,花玉身子一松,瘫软在地上。   时间流逝,夜色愈加深了,乔云笙来到了宅子。   乔云笙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大门敞开着,那些守卫去了哪里?   还未走进门,浓烈的血腥味就迎面而来。   乔云笙提高了警惕,把枪握在手中。   门打开,乔六谨慎地走了进去。   待乔云笙看清里面的情形,他眉头紧紧皱起。   他的手下竟然全死了。   一路走来,血腥之气愈加浓了。   地上都是冰冷的尸体,沉默的空气透着一丝诡异。   乔云笙愤怒极了,究竟是何人做的?竟敢在他的地方动手。   宅子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乔云笙继续往里走,来到花玉的房间。   推开门,花玉怔怔地坐在那里,身子僵直。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身子一缩,极为害怕。   待看到来人是乔云笙时,她松了一口气。   花玉扑到乔云笙怀里,含着泪道:“六爷,鸿门的人都死了。”   乔云笙气息森冷至极:“是谁做的?”   花玉身子一颤:“我不知道。”   想起那人对她说的话,花玉心里又漫上了惧意。   但她不得不开口:“六爷,那人让我告诉你几句话。”   乔云笙抬眼看向她。   花玉深吸了一口气:“那人说,他是向你复仇的。”   乔六眼睛一眯。   花玉的声音轻了几分:“他还说,他会让你为你犯下的错误陪葬。”   乔六冷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的仇人极多,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敢直接闯进他宅子杀人的,这人还是头一个。   乔六握紧了手,眼底寒意森森。   他的守卫都已经死了,花玉又不认识那人。   况且,那个人敢来到这里,定是做了易容,做好了不会被认出的打算。   今日这件事,是那人对自己的挑衅。   乔六眯着眼,不管那人是谁,他总有一日要揪出那人,将今日遭受的屈辱,加倍奉还。   ……   和平饭店。   昨夜落过了雨,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积水,在细碎阳光照射下,闪着水光。   叶楚下了车,走进和平饭店。   她径直走上楼,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走到陆淮的房间门口,叶楚推门进去。   陆淮背对着她,周身笼着朦胧阳光,他的身影却愈发冷峻。   关于阿越的那份档案便搁在桌上。   叶楚伸手,拿起了档案。   她看着清晰分明的黑色字体,一行又一行。   满室的阳光却衬得手中的纸张更为冰冷寒凉。   叶楚不自觉收紧了手。   白纸被捏得发皱,她却恍若未觉。   叶楚抬起头来,她的视线落进陆淮眼中。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他走了?”   陆淮没有回答,递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阿越留下的一张纸。   简简单单几个字。   对不起。   字迹干净、言语直白。   如阿越这个人一样。   他不过是一个少年,心思通透又干净,总是明明白白地摊开在旁人眼前。   阿越是董鸿昌的儿子,但几年前,他在汉阳失踪,董鸿昌多年寻找无果。   对家人的记忆,阿越早已记不清楚,他来到上海,意外认识了叶楚和陆淮。   命运阴差阳错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局面,他要如何去应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天色暗下几分,窗子外头吹进来寂静的风。   叶楚的心绪渐渐静下来。   陆淮已经派人去找了,她不再去想阿越的离开,而是专注起眼前的事情。   叶楚知道,阿越昨晚来到和平饭店是因为受到了追杀。   追杀他的人是谁?   此人定是认出了阿越的身份,才下此狠手。   叶楚抬眼看向陆淮:“昨晚的暗杀是谁做的?”   陆淮验证了她的猜测:“纪曼青。”   叶楚眯起眼睛:“董越在汉阳失踪一事……”   陆淮沉声道:“也是她所为。”   纪曼青离开上海不久后,很快就去了汉阳。   这和董越的失踪时间正好吻合。   纪曼青的性子不曾变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任何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   纪曼青分明寻了董鸿昌做靠山,而董越是董鸿昌的儿子,她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他们会找个办法让董鸿昌知道。   想必纪曼青在董鸿昌身边待不了多久。   迷雾层层揭开。   但却有新的谜题再次出现。   阿越是董鸿昌的儿子。   难道这就是前世莫清寒杀阿越的原因吗?   为什么莫清寒会和董鸿昌反目?   前世,他们调查了很久,但莫清寒的生母,却一直追查不到。   他们也曾问过陆宗霆,而陆宗霆却对此事毫无记忆。   莫清寒和董鸿昌在很久之前早已相识,他们又为何会联手?   董鸿昌先前做过什么事情,不得而知。   莫清寒的身世,是否有着更深的阴谋?   ……   上海火车站。   一个少年神情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阿越的步子谨慎,不想被旁人发现他的异样。   他已经发现火车站有人在看守。   从和平饭店离开后,他不曾回去过原来的那间公寓。   他知道,陆淮和叶楚不会放弃寻找。   阿越擅长隐藏行踪,他很快就避开了那些人的搜索。   他上了火车。   阿越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   但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看着那张火车票。   目的地是津州。   到了那里,阿越会想办法转车去别处。   反正他孑然一身,去哪里似乎都是一样的。   只是从此以后,他又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日子。   阿越将火车票放进口袋。   他摸到了一种冷硬的触感。   阿越怔了一怔。   他低下头,拿出那样东西,是一条手链。   第一次见面时,他被姐姐救起,这是她那时戴的手链。   他一直带在身上。   阿越合拢了手,再次握紧。   仿佛想要留住一些什么。   盛夏燥热的空气四下弥漫,手链却冰冷至极。   火车碾过铁轨的声音响在寂静的车厢里。   窗外掠过湖水和山峦,它们永远沉默。   在这个冰冷的盛夏里。   他一夜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1章 第281章   追杀阿越未果后, 那些杀手立即离开了和平饭店。   他们需要将此事向纪曼青汇报。   杀手几经躲避, 来到了一座隐秘的宅子。   纪曼青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并不让他们直接来寻她。   若是有异常情况,那些杀手会通过电话告知她。   电话被拨通后,没过多久, 就有人接了起来。   纪曼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事情办得如何?”   她的话语难掩紧张。   纪曼青派出杀手后, 一直在等待着结果。   她希望任务成功, 阿越再也不要活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越的存在,会影响她这几年的安排,甚至事关她的生死。   顿了顿, 杀手开口:“任务失败了。”   纪曼青声线忽的提高,变得有些尖锐:“什么?”   听到阿越未死, 纪曼青的拳头立即握紧。   随即她稳了稳心神:“你将具体情况同我说。”   杀手继续说道:“那个孩子跑到了和平饭店。”   “我们没有再追下去。”   杀手将当时的情形简单地同纪曼青讲了一下。   他们虽是为纪曼青办事, 但是他们不会为了纪曼青而惹怒三少。   纪曼青听到陆淮的名字, 胸口一滞。   尽管夏日的空气燥热,但是纪曼青硬生生地吓出一身冷汗。   她如坠冰窖, 遍体生寒。   因为阿越和陆淮走得近,她担心阿越会暴露自己做过的事情。   自从重新见到阿越那日起,她夜夜难安, 无法入眠。   要是被董鸿昌知道,她对他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他定会置自己于死地。   纪曼青的手垂下,电话被她搁下。   纪曼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她已经苦心筹谋了这么久, 如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她不能这么认命,必须想出法子保全自己。   纪曼青接到杀手的电话后,立即整理好了行李。   她很快离开了上海,坐上去北平的火车。   ……   火车缓缓向前开去,车身轻微摇晃着。   盛夏的阳光喧嚣,直射进车窗,带着不容忽视的燥热。   车厢中人多嘈杂,空气滞沉,蔓延开来,烦闷更盛几分。   火车刚从上海火车站出发,阿越知道他已经避开了那些人的跟踪。   阿越整夜未眠,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阿越已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窗外的阳光照入,气温颇高,而阿越仍旧手脚冰凉。   旅客全都上了车,陆陆续续地准备就座。   此时,走道拥挤,人声喧杂,盖过了火车碾过铁轨的声响。   阿越无心理会旁人,自顾自地低着头。   这时,有一对夫妻停在了阿越的身旁。   前面有不少人落座,他们被暂时堵在了这里。   下一秒,火车转弯,车厢一阵摇晃。   那个女人没来得及站稳,差点跌倒,她的丈夫立即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   男人柔声说道,他拉住了女人的手臂,没有再放开。   女人状似无意地看了后面一眼,她轻声开口:“我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我们。”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臂,示意她止声。   “别往后看,莫委员的人在跟着。”   他贴在女人的耳边说道,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阿越和这两人靠得极近,他们的说话声隐约传进阿越的耳中。   当阿越听到莫委员几个字的时候,他立即提高了警惕。   之前姐姐同他说过,要他远离莫清寒。   莫清寒这人其心不轨,极为危险。   阿越并不晓得,叶楚提醒他的原因,是因为前世他被莫清寒所杀。   而阿越也知道莫清寒的身份,他是公董局的行政委员。   那两人口中所说的那个莫委员,应该就是莫清寒了。   阿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   他们手上提着行李箱,面上带着一丝倦意。   这时,走道开始空了出来,他们朝前方走去。   阿越顺着他们的身后看去。   的确有几个人跟着,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个方向。   短短一瞬,阿越就下定了决心。   那一对夫妻还未走远,阿越就从位置上站起身。   他假装要去餐车,其实是在确认他们的车厢号。   待到两人走进车厢后,阿越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反倒是站在不远处观察着。   阿越猜测,莫清寒派人监视着他们,定是为了防止他们有所异动。   若是这件事同姐姐有关,那么他必须要去查探一番。   阿越一直逗留在车厢附近,没有离开。   旁人看来,阿越只是个孩子,他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座位而站着一边,等待着下车。   即便他们觉得奇怪,也不会将阿越放在心上。   他们并不认为阿越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明亮刺目的阳光逐渐微弱,照在身上也没那么炙热。   暮色四合,光线浅淡。   火车依旧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仿若长路漫漫,没有尽头。   这时,那对夫妻突然有了动静,他们拉开了车厢门。   阿越低着头,随意把玩着手上的火车票。   他用余光瞄着车厢的方向,隐秘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是晚餐时间,那对夫妻准备去餐车用餐。   随着两人的离开,他们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也全部跟了上去。   等到那些人的背影一消失在车厢尽头,阿越立即敛下了神色。   他准备去车厢里面看看,查探是否会有可用的消息。   由于站的时间久了,阿越的双脚有些发麻。   他丝毫不在意,只专注着眼前的事情。   阿越先观察了一下周围,随即闪身经过了车厢。   车厢门立即合上,没有任何人察觉。   那两人离开之时,他们并未关掉房间里的灯。   如此一来,阿越正好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形。   那两人用完餐后,很快就会回来。   留给阿越的时间不多。   阿越快步走到他们的行李箱旁,他的动作极轻。   阿越立即将箱子打开,里面放置着一些衣物。   阿越极为小心,他并不想翻乱其他的东西。   翻遍了行李箱后,阿越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迅速扫一眼房间,视线落在了一个公文包上。   阿越赶紧合上行李箱,将一切恢复原状。   也许他要找的东西,会在这个公文包中。   当阿越起身去翻找公文包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用完了餐。   他们从餐车离开,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间寂静地流逝着,外头的黑夜一闪而过。   在公文包的夹层里,阿越找到了一份资料。   里面的内容是贝达纳·雷诺曼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业务合作。   阿越粗略地看了几眼,上面还提到了清会。   阿越怀疑莫清寒会在这项合作上动手脚,他准备将这份资料拿走。   若是莫清寒想对姐姐不利,他也许能帮上忙。   这时,列车上的广播响了。   下一站是津州站,火车即将抵达。   这正是阿越要去的地方。   阿越拿到资料后,立即贴身藏了起来。   他转身离开了车厢。   火车马上就要靠站,阿越低头走得匆忙,在走道上撞到了人。   阿越立即抬头,他发现被他撞到的人竟是方才那对夫妻。   阿越又瞥了一眼他们的身后。   他们后面依旧跟着莫清寒的人。   阿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很快就将此刻的情绪掩盖。   阿越语气恭敬:“对不起,先生。”   那个男人瞧见阿越的模样,看他只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孩子,立即摆了摆手。   阿越朝他点了点头,走向了车门。   此时,火车恰好停下,外面是弥漫的夜色。   当火车靠站之际,阿越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车厢。   很快,阿越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再也寻不到。   火车抵达津州后,阿越没有久留,立即出了站台。   他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买票,他必须留在这里。   阿越在思索一件事。   怎么样才能在姐姐不发现的情况下,将这份资料交到她的手中。   火车大厅中依旧有不少旅客,南来北往,行色匆匆。   阿越混迹在旅客之中。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阿越隐藏自己的身形。   阿越自小养成了谨慎的性子,他一面随着人群往外走去,一面观察着四周。   这时,一个身影忽的映入阿越的眼中。   阿越心思一动,立即跟了上去。   那人正是秦骁。   秦骁的家乡在津州,这次回来他是要去探望生病的兄弟。   秦骁没有见过阿越,但是阿越认得出秦骁。   秦骁是黑市比武的冠军,他帮助陆淮取缔了那项比赛。   当时,这件事在上海人尽皆知。   阿越定了定心神,动作更为小心,他不想让秦骁发现他。   秦骁和姐姐他们相熟,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若是他能够将这份资料放在秦骁的家中,资料一定会传到姐姐手里。   阿越看着秦骁上了车,他无法继续跟着。   不过,津州有不少人认识秦骁,阿越打听一番后,确认了秦骁家中位置。   阿越一路到了秦骁的宅子外头,他没有立即动身进入,而是守在了外面。   直至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各家灯火都熄了。   阿越开始靠近秦骁的宅子,他身手灵活,翻墙进入。   此时,蝉在树上持续鸣叫着,不得清净。   阿越经过僻静幽深的角落,他穿过院子,来到了秦骁的书房。   秦骁的书房上了锁,阿越轻而易举地将其打开。   黑暗悠悠飘荡,寂静无声。   阿越轻声进入,合上了房门。   阿越把资料藏在怀中,保护得极好。   当阿越将资料拿出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不少褶皱。   阿越皱了皱眉,伸手将其抚平。   临走前,他在资料上压了一张纸条。   做完这一切后,阿越立即转身离开了书房。   黑夜依旧静默,毫无声息。   第二日,秦骁来到书房的时候,发现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句话。   务必将这份资料交给叶楚。   阿越留。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2章 第282章   盛夏的日光毒辣, 风中携着阵阵闷热之意。   街道被阳光照得发白, 热气灼灼。   车子从一座私宅驶出,缓缓地朝某个地方开去。   车中坐着的是易了容的叶楚。   叶楚要去的地方是金刀会的一个香堂。   暑气渐浓,一片滞沉。   车子穿过寂静长街,停在了香堂门口。   车门打开, 叶楚从车里下来, 走进了香堂。   此时, 香堂中还来了一名客人。   那人正是莫清寒。   自从上次在小巷中看见叶楚后,莫清寒就起了疑心。   莫清寒发现她身手极好,但处处隐瞒。   他怀疑叶楚的身份, 却并不能确认她到底是谁。   为了一探究竟,这几日莫清寒都会来这处香堂。   若是巷子中的那人再次出现, 莫清寒会亲自上前试探。   当叶楚走进香堂的时候, 没有见到可疑之人。   莫清寒恰好走开, 两人并未遇见。   此时,香堂里的窗帘拉紧着, 将吹起的热风阻隔在外。   先前,叶楚去过佘佩安的房间,自然知道要怎么过去。   叶楚步子一拐, 穿过走廊,佘佩安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两侧开着窗,热风卷起窗帘,呼呼作响。   行至到走廊一半时,叶楚脚步忽的一滞。   不过下一秒, 她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叶楚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着他。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叶楚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那人是何意。   叶楚继续向前走去,而那人却加快了步子。   那人仿佛刻意发出声响,就是为了让她发觉,有所警惕。   没过多久,叶楚意识到背后那人出了手。   他握紧拳头,直接朝着叶楚打来。   叶楚闪躲避开,身子立即转了过来。   叶楚对上那人的视线,那人的面容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   偷袭她的人是莫清寒。   这时,外头的风忽的大了起来,吹起帘子。   下一秒,风瞬间歇了,窗帘落下,安静地垂着。   莫清寒眸色一动,这样的情景他曾经见过。   在去北平的那列火车上,他进了叶楚的车厢,借机威胁她同自己一起离开。   莫清寒忽的笑了笑,他故意用那时的招式试探眼前这个人。   莫清寒步步紧逼,叶楚不得不同他交手。   如当时那般,莫清寒次次攻击叶楚的要害,不曾留情。   叶楚也提高了警惕,全力应对。   两人交手得越久,莫清寒心中的怀疑也越发清晰。   他确定眼前这人,正是叶楚。   尽管叶楚做了易容,但是莫清寒不会猜错。   从窗户透进的热气漫进走廊,两人的额间皆沁出了薄汗。   叶楚自然察觉到莫清寒的心思,他使出相同的招式,自然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走廊寂静,只有两人在场。   若是金刀会的人走到这边来,看到他们,定会心中起疑。   莫清寒是个疯子,可叶楚不想被他连累。   思及此,叶楚手下的力道越是重了几分。   莫清寒发觉叶楚的意图,却不想让她如愿。   下一秒,两人同时拔枪,对准了对方。   叶楚拿枪抵着莫清寒的心口,而莫清寒的枪口指着叶楚的脑袋。   此情此景,和当初在火车上的一样。   莫清寒虽被枪抵着,但是他的面色自若,极为镇定。   走廊忽的落下一声轻笑。   莫清寒开了口:“叶楚。”   叶楚不答,反倒是将枪抵得更紧了些。   莫清寒又问:“你为什么和佘佩安走得这般近?”   此时,莫清寒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叶楚也没必要和莫清寒虚与委蛇。   叶楚没有回答莫清寒的问题,倒是反问他:“你不是也和闵爷在合作吗?”   莫清寒心中清楚,陆淮和叶楚已经知道了他和闵爷之间的事。   莫清寒也不再遮掩:“你和陆淮一定有什么计划罢?”   陆淮和金刀会或许会起冲突,然后,陆淮就会对金刀会出手。   如果金刀会出了什么问题,莫清寒决定坐收渔翁之利。   叶楚看了一眼莫清寒。   莫清寒看到叶楚的神色,冷笑一声:“我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   叶楚似笑非笑:“你在汉阳监狱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莫清寒想要次次占上风,但是叶楚每回都会堵住他的话头。   叶楚这话一出,莫清寒自然知道陆淮他们手上有自己的档案。   尽管他来上海之前,监狱里的档案已被销毁,但是陆淮当时在汉阳监狱拿走过备份。   这时,走廊那边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楚和莫清寒对视了一眼,立即收回了枪。   当那人看到他们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仿佛只是偶尔经过的陌生人。   那人并未起疑心,他看见叶楚后,脚步停下。   那人开口:“陆愉,佘姐让你过去。”   叶楚应下,那人转告完就离开了。   一旁的莫清寒听到了陆愉这个名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目光清冷,眸色深浅不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叶楚刚要离开,莫清寒忽的叫住了她。   “前些天你订婚了……”   叶楚的步子一凝。   “今日就收下我的祝福罢。”   即便他们从未邀请他。   莫清寒的声音落下,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叶楚回过头,看向他。   她淡淡地回了句:“多谢。”   叶楚说完后,不再看莫清寒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待到叶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莫清寒才转身离去。   莫清寒的眼底一片阴沉之色。   盛夏的阳光,似乎从来没有落到他这里。   ……   叶老太太讲了叶家的往事后,叶楚觉得有必要让叶家人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莫清寒。   莫清寒心思歹毒,必须让叶家人远离他。   但是叶楚会隐瞒一部分事情,董鸿昌就是林钦的事实,叶楚不会透露。   因为迷雾计划极其隐秘,其中牵扯到了董鸿昌和陆宗霆。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日,叶楚把叶家人召集在一起。   叶楚先开了口:“公董局的莫委员居心不良,我们要多加注意此人。”   苏明哲皱眉道:“行政委员莫清寒?”   苏明哲神情严肃:“阿楚,他是否做了什么事?”   苏明哲清楚,叶楚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说这样的话。   叶楚点头:“先前上海滩中毒案件,莫清寒就是幕后黑手。”   苏明哲一怔。   当时上海滩发生多起中毒案件,人心惶惶。   后来,巡捕房对外宣布,寒塔寺的净云大师是幕后黑手,净云被收监入狱。   为何此事牵扯到了莫清寒?   叶楚看清了苏明哲的神色,解释道:“净云确实参与了下毒,但这一切都是莫清寒的授意。”   “姓莫的极为狡猾,隐在幕后操纵,事情败露后,却不影响他分毫。”   “所有证据都指向净云,与莫清寒没有任何干系。”   叶楚不能告诉他们,莫清寒就是容沐。但是要让他们清楚,莫清寒歹毒的面目。   叶奕修极为震惊:“姓莫的倒是隐藏得极好。”   苏明哲冷笑了一声:“这样说来,他成为公董局的行政委员,定也是别有居心。”   叶楚点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叶楚声线微冷:“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叶家并不平静。”   几人沉默。   他们想起了叶老太太说的话。   多年前,叶家发生的那一件事,犹如一层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   叶老太爷本要与林兆安一同去送货,因为意外,林兆安因为反动的罪名被捕……   之后,林兆安的儿子失踪,至此失了音讯……   世事无常,不知何时,那些隐在暗处的人,就会伺机而动。   如今是多事之秋,叶家不应该再多生风浪了。   苏明哲点头:“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我们都要万分小心。”   叶家人散去了,叶楚沉思。   她注意到,方才她提到莫清寒的时候,万仪慧的神色有几分异样。   虽然她垂着头,立即遮掩了情绪,但是叶楚仍然察觉到了。   为何万仪慧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她知道什么事情?   叶楚决定去找万仪慧,问个清楚。   万仪慧怔怔地坐在房里。   方才叶楚提到了莫清寒,听到莫这个姓,她的心蓦地一凉。   那些令人不安的过往,再次向她袭来。   她想起了莫苓。   想起了莫苓在梦里质问她的情形。   想起了那份如今还在叶家的做妾文书。   暗藏心底的记忆重重压了过来,带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气息。   窗外是燥热的空气,蝉鸣声隐在墨绿树影里。   明亮的阳光照入,屋内却仿佛沉入了阴冷之中。   万仪慧忧虑重重,脸色有些灰暗。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丫鬟的声音传来:“太太,二小姐来了。”   万仪慧怔了几秒,随即收回了思绪。   叶楚走了进来,在万仪慧身旁坐下。   她细细看了万仪慧的脸色,眉头皱起。   叶楚开了口:“伯母,你看上去脸色很差,方才你在想什么?”   万仪慧沉默了一会,作了一个决定。   万仪慧看向叶楚:“阿楚,有一件事情藏在我心里很久了。”   叶楚凝神听着。   万仪慧:“你方才提到莫清寒,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叶楚忽然问了一句:“那人是否也姓莫?”   万仪慧一怔,然后,她点了点头,开了口。   “她叫莫苓。”   叶楚眯了眯眼,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万仪慧:“那一年我去了南京,在火车上遇到了莫太太。”   “莫太太怀着身孕,孤身一人……”   叶楚敏锐地捕捉到一点,立即问道:“她怀孕了?”   万仪慧点头。   叶楚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莫苓,就是莫清寒的母亲。   叶楚继续问道:“她有没有提过,她去南京做什么?”   万仪慧:“她好像是去南京找她丈夫的,其他事情她没有多说。”   叶楚思索,莫非莫苓是去南京找陆宗霆的?   万仪慧的声音继续响起:“之后,我下了火车,我有事先离开,丫鬟拿着我的行李箱。”   想起当时的场景,万仪慧眸色暗了下来。   “丫鬟把行李箱交给我,箱子打开时,我才发现……”   “箱子拿错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神情愈加黯淡。   叶楚察觉出不对劲,为何事情这般巧合?   但是叶楚没有再想,她轻声问道:“伯母,箱子里有什么?”   万仪慧脸色苍白了几分:“阿楚。”   “我从未想过,箱子里会放着这样一份东西。”   这份东西,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她拿出去不是,藏下来也不是。   无论怎么处置,仿佛都有着极大的隐患。   叶楚抬眼看她。   万仪慧缓缓开口。   “箱子里放着一份做妾文书。”   声音极轻,却清晰地落进叶楚的耳中。   叶楚心下一惊。   万仪慧接着开口:“文书上写着莫苓和陆宗霆的名字。”   叶楚沉默。   万仪慧惨笑了一声,笑容凄凉。   “当时陆督军刚刚上任,他又与督军夫人极为恩爱。”   “这份文书若是拿出来,不知会给叶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这份文书竟牵扯到了陆督军,她知晓了这样的秘密,若是处理不当……   将会连累整个叶家。   她的声音幽幽响起:“阿楚,我藏下了这份文书。”   “为了叶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万仪慧的手微微颤抖,极力按捺心中的不安。   叶楚握着万仪慧的手,安慰她:“伯母,我们都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晓得万仪慧的心思。   陆家势大,当时情形又极为敏感,叶家无意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站在万仪慧的角度,她不希望叶家出事,只能藏下文书。   万仪慧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万仪慧开口:“之后,我一直派人去找莫苓,想问清楚当时的情况。”   “可是,始终找不到莫苓的踪迹。”   叶楚问了一句:“那份文书,如今在哪里?”   万仪慧轻声道:“还留在叶家。”   叶楚思索,若是莫苓想成为陆宗霆的妾室,她必定想拿回这份文书。   那么,多年来莫苓为何不来叶家找万仪慧?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仪慧握紧叶楚的手,声音愈加低了:“阿楚,有时候我会想,我当时是不是做错了。”   “如今叶家这么不平静,是不是莫苓向叶家寻仇了?”   叶楚叹了一口气:“伯母,你不要多想,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箱子拿错,文书留在叶家,这本不是万仪慧所愿。   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再执着于过去,也毫无意义。   万仪慧沉默不语。   叶楚沉思,问道:“当时,与你一同去南京的是谁?”   有一件事情她想不明白,想再仔细问问。   万仪慧轻声道:“是我的丫鬟邓宛。”   叶楚:“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万仪慧唤邓宛进来。   邓宛来到她们面前:“太太,二小姐。”   叶楚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随太太去了一趟南京吗?”   “当时火车上有一位莫太太。”   邓宛思索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记得。”   叶楚看向她:“当时箱子怎会拿错?”   邓宛一边回想,一边开口:“下火车的时候,我遇到了莫太太。”   思绪飘远,画面逐渐展现。   “有个人撞到了我们,我们的箱子都掉在了地上。”   “箱子长得很像,我们就是在那时候拿错了。”   邓宛极为自责:“太太,对不起。”   气氛沉闷,错误已经造成,再去指责已经于事无补。   邓宛忽然想起了什么,开了口。   “太太,我记起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否和莫太太有关。”   万仪慧和叶楚看向她。   邓宛:“有一回,太太您有事离家几日。”   “我留在宅子里,无意间在宅子附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我一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待我记起的时候,才想起那人的背影有几分像莫太太。”   邓宛继续说道:“我并不确定,便立即追了上去,但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想兴许是我看错了,便没有把这件事和您讲。”   万仪慧怔怔地坐在那里,喃喃道:“她竟来找过我……”   ……   十五年前。   莫苓到了南京,才发现箱子拿错了。   她在南京督军府门口望着,手中没有做妾文书,只能悻悻离开。   后来莫苓生下了莫清寒,她攒够了钱,去了上海。   有了那份文书,她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入陆家。   莫苓到了上海,前往叶家。   时至早春,阳光干净明亮,巷角覆上了青翠的绿意。   行至叶家,莫苓走上前,开了口:“我找叶太太。”   守卫抬眼看她,见她极为眼生,眼中带了警惕 :“你是谁?”   莫苓沉默。   莫苓停顿了几秒:“叶太太拿了我的东西,我来找她拿回我的东西。”   她的手捏着衣袖,衣袖起了褶皱,指尖泛着苍白。   守卫打量了莫苓几眼,见她穿得普通,根本不像是叶家的亲戚。   守卫嗤笑:“你骗谁呢?叶太太怎会拿你的东西?”   旁边的人搭腔:“她定是来叶家行骗的,不要理她。”   莫苓急切地开口:“我确实找叶太太有事。”   她一定要拿到文书。   守卫脸色一沉:“你快点离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女人是骗子,语气愈加凶了。   无奈之下,莫苓只得离开了叶家宅子。   临走前,莫苓看了一眼叶家大宅,眼里流露出深深恨意。   为何叶太太不见她?难道她不想把文书还给自己?   这一切是否是她的授意?   莫苓攒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漫了上来。   半晌,莫苓转身离开,身影远去。   ……   十五年后。   叶家大宅。   随着夜幕沉重降临,外面响起了闷雷声声。   叶楚和万仪慧相视无言。   寂寂黑暗中隐藏着遗憾、懊悔、以及错失的真相……   叶楚沉思,看来莫苓确实来找过万仪慧。   虽不知为何她没进叶家,但是事情已经过得太久,真相不得而知。   其余事情已经明了。   莫清寒接近叶家,就是为了拿回那份做妾文书。   但是,叶楚还有一点不明白。   莫苓手里分明有做妾文书,但前世她和陆淮问过陆宗霆,他并不清楚莫清寒的事情。   这其中是否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真相被遮掩在雾气之后,迷雾浮沉,重重笼罩。   大雨倾盆而下,风雨声裹挟着黑暗,往房间里砸进来。   她们不会知道。   从始至终,莫苓和万仪慧的相遇本就是旁人的设计。   在这一场最精巧不过的棋局中,任何一颗棋子都是可以牺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3章 第283章   顷刻之间, 这场大雨落遍了整个上海。   大雨击打着窗外沉默的绿意。   树木被雨水侵袭着, 却挺拔、坚毅,一如往常。   方才仍是百般难解的燥热,现下已是沁入骨髓的冰冷。   叶楚沉思片刻,开口:“伯母, 那份文书能让我看看吗?”   万仪慧点头。   她快步走到柜子旁, 在里面翻找着。   为了不让旁人看到, 这份文书一直压在箱子的最底下。   再次翻出文书时,万仪慧的回忆被勾起。   那些纸张已经泛了黄,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 敛起神色,不再去想, 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日后的事情。   叶楚接过文书。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上头有陆宗霆的签名。   叶楚一惊。   前世她在督军府的时候, 曾见过陆宗霆的字。   这上面的字竟同他的字迹别无二致。   难道说陆宗霆当年确实许诺会娶莫苓为妻吗?   叶楚知道,莫清寒处处针对叶家的原因, 除了董鸿昌的授意以外,还有莫苓这层关系。   这证明这份文书在前世就已经存在了。   但是,他们前世询问陆宗霆时, 他为何会对此毫无记忆?   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见叶楚脸色不对,万仪慧忙问:“怎么了?阿楚。”   叶楚:“伯母,有没有人接触过这份文书?”   “自从我回到上海后,就将文书妥善保管起来。”万仪慧想了想,“一直放在这里, 从未动过。”   万仪慧的话验证了一件事,不可能有人在这上面做手脚。   如果当年莫苓确实拿到了做妾文书,她和莫清寒都认为他们本来应该是陆家人。   那么这份文书的真假,只有一个人能证明。   叶楚思索一番:“我能带走这份文书吗?”   万仪慧点头:“莫清寒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份文书,若是你们有用处,便拿去吧。”   “事关重大。”叶楚说,“这件事,伯母要继续保密。”   叶楚的神情严肃。   万仪慧一字一句,极为肯定:“阿楚,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伯母,你放心。”叶楚握紧了万仪慧的手,“这一次,我会保护好叶家。”   她的眼前又重现出了前世的场景。   随着叶家人的死亡,莫清寒却仍旧没有放弃追杀叶楚。   她在上海滩四处逃离,却寻不到一个安身之所。   那时的黑夜,漫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   直到她遇见了陆淮。   这一生,叶楚要弥补前世的遗憾。   她不但要查出当年的事实真相,也绝不容许莫清寒伤害叶家人半分。   万仪慧的鼻子一酸。   眼角落下泪来。   这个秘密已经藏在她心中多年,终在今日开口说出。   这件事便好像一个挥散不去的阴影,始终纠缠着她,令她夜不能寐。   万仪慧当年瞒下这件事,是为了叶家的安危。   她从来没有想到,竟为他们留下了这样的后患。   若是无法躲过。   这些后果,就让她一个人承担罢。   ……   南京。   政府大楼。   戴士南低头翻看着文件,他的眉目紧锁。   近日事务繁忙,戴家又有琐事缠身,汉阳那边已经很久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董鸿昌培养了他很久,难道会让他成为一颗弃子吗?   但是他知道,莫清寒在董鸿昌的身边更久,前阵子,手中的权力却被架空了。   全国各地范围内的特工站,戴士南暂时没有去联系他们。   而戴士南在南京埋伏的这段时间,陆宗霆告诉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讯息。   但陆宗霆却一直在强调一件事,让他继续执行迷雾计划。   他难免怀疑。   如果再无所作为,汉阳那边是否会放弃自己?   戴士南的思绪沉沉,在长久的潜伏中,情绪愈发压抑了起来。   这时,电话忽的响了。   戴士南回过神来,他的视线落在黑色电话上。   不知怎的,他竟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那会是谁打过来的电话?   难道陆宗霆掌控了什么新的情报吗?   又或者是汉阳那边有了消息?   电话铃声响了三下。   在闷热到仿佛滞连的空气中,一切的声音,都显得漫长又刺耳。   戴士南接了起来。   那头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戴司令,我是广益书局的人。”   戴士南眼睛一眯。   他记得很清楚,这阵子,自己不曾同广益书局的人打过交道。   但戴士南清楚一件事,这个电话必有蹊跷。   即便他没有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却在继续开口。   “您前几日订的书已经寄到了。”   戴士南了然:“我知道了,今天中午就会过去拿。”   为了防止旁人发现,他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戴士南看向腕表,午餐时间恰好到了。   他不急不忙地走下楼,开车离开了政府大楼。   方才这通电话是在传递一个讯息。   戴士南等了这样久,董鸿昌终于再次联系他了。   广益书局是南京一个有名的书店。   潜伏在真正的戴士南身边时,曾见到他去过几回。   因此,董鸿昌选择了这个地点,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想着想着,汽车已经开到了广益书局的门口。   戴士南下了车,走进书店。   夏末的阳光依旧热烈,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又轻又薄。   仿佛融化在轻浅雾气中一般。   现在已是午餐时间,书店里没有什么人。   戴士南不经意地扫视着。   他的视线与一个店员对上。   店员认出了他的脸,露出微笑:“戴司令,您来了。”   戴士南沉声问:“我订的书到了吗?”   店员点头,随即找出一个包裹来。   “戴司令,这是您的书。”   戴士南知道这人本就是广益书局的店员。   他们不曾在此安插新的人,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个包裹是有人用他的名义定下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一个消息传到他这里。   戴士南站在书店里,拆开了包装。   书的原貌展露出来。   他信手翻了一下,仿佛是在确认。   很快,戴士南夹着书,慢步离开书店。   店员抬头扫了一眼,能看到书的封面上写的是英文字。   戴士南神情淡然,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即便有人看到了他在广益书局出现,这种行为也没有可疑之处。   戴士南的汽车停在路口,他坐进车中。   车窗外面传来了一些声音。   蝉鸣声、喇叭声、说话声……各种声响落进车子里,都是细碎又平静的。   戴士南这才认真看起那本书来。   那是一本英文小说,《The Riddle of the Sands》。   厄斯金·柴德斯写的沙岸之谜。   中文译本尚且还没有出。   戴士南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他记得,这本小说讲的是间谍的故事。   他面色不改,眼底一沉。   戴士南翻开了那本书,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书中夹着一张书签。   戴士南的手停下,拿起了书签。   那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书签,素白的底子,墨绿的印花,没有任何字。   但那张书签搁在190页。   戴士南已经明白了董鸿昌想要传递的消息。   他又一次接到了新的任务。   策反190号特工。   罂粟。   戴士南驱车离开。   在夏日的南京,道路滚烫极了,好似被浇了一层热油。   但每一个特工只能保持着冰冷沉默。   戴士南心想。   看来,他必须去一趟上海了。   ……   罂粟接到了一个来自南京的电话。   戴士南要求见面。   前阵子,陆淮和叶楚的订婚宴上,他们才见过。   为何在短时间内,戴士南又有见面的计划?   罂粟不由得记起了那一天。   她向假的戴士南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目的是取得他的信任。   或许那日的行动已经奏效了。   但罂粟知道,这一次的见面,只能更为谨慎了。   她去了戴士南在上海的私宅。   罂粟沿着熟悉的路,走进那间宅子。   夏天的热浪迎了上来,汹涌、猛烈。   不知怎的,却更加令人无法呼吸。   戴士南坐在一个房间里。   桌上没有任何东西,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罂粟在他对面坐下来:“戴长官。”   戴士南抬头:“罂粟。”   他抬起手,手指不经意地敲了一下桌子。   罂粟早已和他见过好几次。   这个假的戴士南,一举一动都模仿得极为相像,足以乱真。   罂粟:“戴长官,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务了。”   她的意思是在询问戴士南是否有新的任务。   “不急。”戴士南说,“今日找你过来,是有别的事情。”   罂粟沉默地望着戴士南。   这段时间,上海特工总站的人一直在给她传递消息。   戴士南没有联系上海特工站。   而站长换了人的事情也已经被封锁,不会传到他耳中。   罂粟认为,他不和特工站的人打交道,是不想暴露自己。   起码在迷雾计划结束以前,他必须留在南京。   戴士南开口:“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特工。”   这些天,戴士南接到的唯一一个任务,是策反罂粟。   他迟迟无法给董鸿昌新的消息,汉阳那边已经没了耐心。   这意味着策反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否则他会失去董鸿昌的信任。   罂粟:“戴长官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她虽面色冷淡,但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戴士南的视线落在罂粟身上。   真正的戴士南用心培养过罂粟,同时,她也是迷雾计划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决定赌一把。   赌罂粟对戴士南的忠诚。   赌她是否愿意为了戴士南,放弃曾经的立场。   戴士南的声线平静:“如果有一天,我的立场转变了……”   罂粟一怔。   她晓得,她不能表现出镇定,当戴士南提出这种事情时,慌乱才应该是最正常的反应。   戴士南观察着罂粟的神情。   他和190号特工相处以来,头一次看见她的慌乱。   罂粟训练有素,情绪从不外露。   他想,她没有骗他。   戴士南问出了下半句:“你会怎么做?”   他的语气淡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事。   罂粟沉默半晌。   只要戴士南开口讲出这句话,证明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相信,自己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   罂粟仿佛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戴长官救了我的命。”   她抬眼看向戴士南,目光坚定。   她的视线直直落向他的眼底,带着一如往常的信任。   在满室阳光中,响起了罂粟的清冷声线。   “北平特工站,调到上海行动……”她说,“戴长官从未对我的能力有半点怀疑。”   “戴长官一手栽培我,我才有了今天。”   罂粟顿了顿,再次强调了一句话。   “戴长官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她所言种种,都是真实的。   但那些话,只是说给真正的戴士南听的。   只愿方才这一番话能够让他卸下心防。   戴士南心口一松,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190号特工罂粟。”   “现在,我要给你下达一个任务。”   罂粟已经有了预感。   对于那个任务,她心中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但是,罂粟只能选择沉默,等待着戴士南的开口。   戴士南的手放在桌上。   这张桌子看似平平无奇,但厚度却很大,其实隐藏着一个箱子。   桌子中间是一条平整的缝隙,整个箱子,从中间缓缓打开。   里面的东西现出了全貌。   一把全新的狙.击枪。   戴士南的声音低沉万分。   好像是在沉闷地敲击着空气,一下又一下。   “这把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罂粟的嘴唇抿成了直线。   她晓得了这项任务的目标,但关键人物会是……   口头上的承诺不一定是真的,这种事情,戴士南见的多了。   他必须要让罂粟用她的行动来证明她的忠诚。   “今天晚上八点,陆宗霆会出现在华懋饭店。”   罂粟的目光没有离开戴士南。   他的面容严肃,语气认真,不似作假。   “罂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紧接着,戴士南的手离开了箱子。   也远离了那把枪。   他离着枪有一段安全距离。   确保了罂粟此刻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威胁。   而那把狙.击枪就放在那里。   放在一个罂粟触手可及的地方。   戴士南:“你可以选择杀了我。”   “又或者……”   “接下这个任务。”   盛夏蝉鸣声声,房间里却只有寂静。   燥热的空气落进了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罂粟的视线落在那把枪上。   阳光在黑色枪口上闪烁着,却化成了冰冷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4章 第284章   罂粟背对着窗户, 阳光在她的身后。   罂粟的影子投在前方。   她眸底微光闪动, 却没有任何动作。   短短一瞬,却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   在戴士南的眼中看来,罂粟似乎在挣扎,在犹豫。   她的心绪漂浮不定。   面对一个效忠多年的上级, 罂粟不知该继续听从命令, 还是选择违抗。   戴士南面容平静, 眼底似乎毫无波澜。   但是他却一直留意着罂粟的动作。   此时,那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   像是能够吞噬人的万丈深渊,令人心生畏惧。   罂粟是特工组织中最优秀的特工之一, 若是她存心杀他,那么这一次他不可能逃过。   戴士南握紧拳头, 手心微微出汗。   为什么他敢提出这个任务?   是因为他确认, 罂粟从未同陆宗霆见过面。   那时, 陆宗霆要求见罂粟,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董鸿昌的人查不出来, 所以戴士南也不知道此事。   并且,真正的戴士南是罂粟的上线,一直与她单线联系。   戴士南始终注视着罂粟, 提防她的一举一动。   他心思翻滚,眼底一片漆黑。   罂粟向来忠心,不曾违抗任何命令。   这一次,他决定赌一把。   用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戴士南看向罂粟,罂粟往前走了一步。   她伸出手, 覆在那把枪上。   戴士南手背在身后,他碰到腰间的枪,坚硬的触感让他心中稍定。   若是下一秒罂粟向他开枪,他只能选择两败俱伤。   炙热的阳光照进屋内,两人却丝毫不觉得温暖。   反倒是陷入了冰冷黑暗之中,仿若没有尽头。   空气紧绷,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   罂粟已经拿起了桌上的枪。   这一刻,沉重压抑之感达到了顶峰,无以复加。   罂粟随即将枪收起,别在了腰后。   凝重的氛围歇了下来。   两人同时松了心神。   罂粟的声音依旧清冷:“这个任务我接了。”   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戴士南这边。   看到罂粟的这般举动,戴士南的手也立即从腰后移开。   关于罂粟对戴士南的信任,他想,他赌赢了。   他眼底一沉,更重要的,还是要看罂粟今晚的表现。   两人不再多言,罂粟离开了房间。   ……   晚上八点,华懋饭店。   黑暗占据了整个天空,夜色渐浓渐重。   华懋饭店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而在喧嚣的背后却涌动着不安。   饭店的对面,一把狙.击枪架在窗户口。   枪口直指着其中一个房间。   若是目标人物出现,黑漆漆的枪口就会射出子弹。   夺人性命。   枪上覆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冰凉的指尖放在扳机上。   罂粟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的房间中。   那个房间的窗帘早已被人拉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过一会儿,陆督军就会抵达这个房间。   罂粟的任务是当场击毙他。   夏末的空气依旧滞沉,给人慵懒之意。   但罂粟却始终提着万分警惕,她也在赌。   赌戴士南不会真的想取陆宗霆的性命。   今晚的击杀,只是戴士南给她的一次试探。   若是罂粟真的杀死陆宗霆,那样一来,戴士南在这里的潜伏就毫无意义了。   要么陆宗霆不会出现在华懋饭店。   又或者是陆宗霆来了房间……   但是罂粟朝他开枪之时,戴士南定会加以阻拦,保下他的性命。   戴士南想确认的不过是她的忠诚。   下一秒,罂粟的眸子紧缩,她的眼底映出对面的情形。   这时,原本黑暗的房间忽的亮起了灯。   光亮照亮了整个房间。   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缓步靠近窗边,一步步靠近罂粟的狙.击范围。   罂粟心中发紧,昏暗的夜空压下,令她窒息。   夏夜的热气无边蔓延,仿佛勒紧了她的喉咙。   那人行至窗边,他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抬头望向对面,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罂粟所在的方向。   罂粟的手指一松,立即离开了扳机。   出现在华懋饭店的人不是陆宗霆。   竟是戴士南。   一切只是戴士南自导自演的一场局。   下一秒,罂粟神色一凝,她的手指重新覆在了扳机上。   她只要轻触手指,子弹就会破风而出。   射入戴士南的眉心。   这个假的戴士南会立即倒地身亡。   罂粟眉眼沉沉,眼底酝酿着怒气。   她想起戴长官被眼前这人替代,生死未卜。   而她却要和他虚与委蛇。   但如今,还没有到杀死这人的时机。   要是她现在出手,汉阳那边的人就会知道他们已经识破了阴谋。   而真正的戴长官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为了继续保住戴长官的命,她必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夜风缓缓吹来,一声又一声,好似落在罂粟的心口。   仅仅只是几秒,罂粟就移开了手指。   这时,对面的戴士南离开了窗边。   罂粟将枪收起,直起身来。   紧接着,罂粟房中的电话响了。   罂粟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望向对面的房间。   她心中清楚,电话是从那边打出的。   罂粟缓步走向电话旁,伸手接起了电话。   她一面看向窗外,一面捏紧了话筒。   窗外闪烁着细碎的灯火,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的黑暗。   罂粟试探性地问出口:“戴长官?”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戴士南的声音。   “是我。”   罂粟没有立即回话。   戴士南接着说道:“罂粟,你通过了考验。”   说完后,戴士南挂了电话。   罂粟随即将电话搁下。   罂粟的视线再次落在对面的房间上。   此时,房间里的灯光已经灭了,重新恢复了黑暗。   罂粟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间。   她知道自己今晚的此番作为,已被戴士南认可。   尽管她走了一步险棋,但是她扫除了戴士南的疑心。   很快,罂粟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没有立即打电话,告知陆淮和叶楚。   既然戴士南决定策反自己,她担心,公寓的电话已经被人监听了。   如今,罂粟已和戴士南达成了这样一个约定。   那么,她之后的行为必须更加隐秘。   黑暗已至,夜色无声无息地蔓延着。   ……   翌日。   公董局。   罂粟如同往常一样,去了公董局。   近段时间,罂粟要收敛自己的行为。   她不会同叶楚和陆淮见面。   若是她想要将消息传达给他们,必须找其他的方法。   罂粟知道在公董局中有一个陆淮的线人。   昨晚的事情颇为重要,她需要立即通知陆淮。   罂粟没有立即去做这件事,四周有那么多双眼睛,她不能令人起疑。   过了一段时间,罂粟拿了一份文件,站起了身。   罂粟拿着文件,朝电话接线员的办公室走去。   公董局肯定也有戴士南的人监视着她。   她的神色如常。   罂粟很快就来到了线人的办公室。   这时,房门敞开,不远处有人站着,不时用余光瞥着罂粟。   罂粟猜测,那人应该就是戴士南的人。   那人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其汇报给戴士南。   那人假装和身边的人随意聊天,实则分出注意力,观察着罂粟。   罂粟毫不遮掩,也没有将房门关上。   她走到陆淮的线人旁,直接开口:“能帮我打给伯努瓦·博耶尔吗?”   接线员抬头看向罂粟。   他是陆淮安插在公董局的人。   陆淮曾经给他下达过命令,让他帮助苏言。   罂粟一面开口,一面用指尖轻敲了两下桌角。   那是一个暗号。   接线员立刻会意,他朝罂粟笑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低头拨号。   虽然罂粟口中说的是法国人伯努瓦·博耶尔,但是接线员却拨通了督军府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接线员将电话递给罂粟。   罂粟看了一眼门口,起步走了过去,合上了房门。   当罂粟关上房门的时候,逗留在门口的那个人看向她。   他观察过,罂粟面色如常,方才那番话也被他听到了。   况且电话已经接通,罂粟不可能有机会做手脚。   那人和旁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罂粟走向桌旁,拿起了电话。   罂粟开口:“我找你有些事。”   陆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刚才电话接通后,久久未曾有人出声。   陆淮已经猜到了对面有异常,同样没有说话。   当罂粟的声线响起时,陆淮心中已有了猜测。   陆淮:“有什么变故吗?”   罂粟嗯了一声:“昨日那人找我了,我通过了他的考验。”   罂粟并未将话说的具体。   尽管接线员是陆淮的手下,但是在罂粟看来,谁都不可信。   只有万分小心,才不会出差错。   陆淮立即明白了罂粟的意思。   他知道罂粟口中的那个人定是戴士南。   罂粟怕有人监听,才会选择这个方式联络他。   如今情势紧张,罂粟不得不处处谨慎。   陆淮声音一沉:“你要多加小心。”   罂粟忽的想到了叶楚。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郑重:“我明白。”   为了避免旁人起疑,两人很快就挂了电话。   罂粟朝接线员点了点头,很快走出了房间。   她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虽已至夏末,但窗外的蝉鸣声不断起伏,不得清净。   正午的阳光刺眼,暑意愈发重了,仍不见消退。   阳光落在罂粟桌上的文件上,那一行行字似乎晃得亮眼。   罂粟的视线落在资料上,可她却走了神。   方才和陆淮交谈时,罂粟想到了叶楚。   如今,任务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   罂粟步步慎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假的戴士南已经确认了她的忠心,接下来他定会派给她新的任务。   若是她在行动中有什么不测,她就要和叶楚天人永隔。   罂粟放下了手上的资料,望向窗外。   热烈的阳光照过来,有些刺眼。   罂粟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紧,却不动声色。   她的眼底沉沉,犹如黑夜,没有一丝光。   如今,她心中只有一个遗憾。   她担心她不能活着看到叶楚的婚礼。   她希望自己足够幸运,能亲眼看到那个瞬间。   ……   陆淮接了罂粟的电话后,已经明白了现下的处境。   董鸿昌已经给戴士南下了命令。   戴士南无法从陆宗霆那里获得有效信息,只能通过罂粟这颗棋子,破坏迷雾计划。   一旦罂粟假意被策反,这意味着,她和叶楚不能再见面了。   陆淮眼眸幽深,思绪渐沉。   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陆淮开车去了叶公馆。   和他一同来的,还有督军府的女管家。   叶钧钊因为生意出了公差,迎接他的人是苏兰。   女管家的态度极为礼貌:“叶太太。”   见到女管家后,苏兰心中已经有些猜测了。   若是无事,陆淮不会带督军府的人过来。   苏兰抬眼看去,询问:“这是……”   “叶太太,三少和二小姐婚礼的相关事宜。”女管家说,“您是怎么看的?”   苏兰怔了怔。   他们前些天才刚订了婚,现在就要谈婚礼。   是否太早了些?   陆淮带着女管家过来,自是已经做过了一番打算。   前世,他和叶楚的大婚,都是这个女管家一手操办的。   陆淮开了口:“我已同陆家的人讲过,他们都同意了。”   他现在只是想要征求叶家的意见,只要苏兰说了同意,剩下的一切,他都会全然安排好。   陆淮的语气真诚:“岳母。”   “叶楚已经讲过最近的情形了。”陆淮说,“日后的情况只会更加危险,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苏兰点头,她晓得上一辈的仇恨已经影响到了现在的叶家。   事态发展不明,暂时还未清楚真相。   陆淮态度真挚:“希望岳母相信我,我会保护好叶家。”   他确信,前世的悲剧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不会让叶楚无家可归,漂泊无依。   他们会携手并进,共同面对未来的危险。   因为他们父母的婚姻都不幸福,他也要给她一个新的家庭。   陆淮告诉苏兰。   “我想提前和叶楚结婚。”   他们希望在形势更为严峻以前,将一切都定下来。   前世的婚礼太过仓促了,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   他想要让她,拥有一个完整又盛大的婚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另一点。   让罂粟能够亲眼见到他们的婚礼。   这是叶楚和罂粟共同的愿望。   在这场婚礼之后,罂粟会去完成她的使命。   待到一切事成,尘埃落定。   她会平安地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5章 第285章   关于提前婚礼的事情, 苏兰自是应下了。   具体的事宜交由女管家处理。   女管家留下, 陆淮则去了叶楚的房间。   当陆淮到的时候,叶楚在等他。   她似乎已经晓得发生了什么。   叶楚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眼。   “陆先生,结婚这么大的事情……”   “为什么不同我商量?”她的话中没有半点恼意。   陆淮声线淡淡:“叶小姐, 岳母都已经同意了。”   叶楚伸手按住他的唇:“叫的太早了。”   陆淮不回答, 倒是顺势吻了一下。   叶楚怔了怔。   陆淮抓紧她的手, 拉着她进了房,顺手关上门。   “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他又问:“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叶楚不假思索:“西式。”   陆淮早已料到:“你的婚纱已经订好了,督军府的女管家在和你母亲谈。”   叶楚眯眼:“分明都已做了决定, 你还来问我的意见?”   陆淮忽的一笑:“夫人的意见最重要。”   “若是你现在想要中式的,我立即去换。”   叶楚:“……”   末了, 陆淮又靠近过来, 他伸手覆上来。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腰, 却佯装在测量的样子。   叶楚一愣:“你做什么?”   “帮你检查。”陆淮一本正经地说,“看看婚纱的尺寸要不要改。”   “陆淮……”   没有等她说完, 他的吻落下来。   陆淮一边抱叶楚坐上他的腿,一边在她唇中攻城略地。   她环住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衫。   好像在做一个完整全面的检查似的。   窗外, 秋意已经渐渐袭来。   他替她脱掉了有些碍事的衣服。   仿佛卸去了燥热的夏天。   ……   陆淮并没有将阿越失踪一事告诉秦骁。   所以秦骁并不晓得,阿越是在躲避陆淮的追踪时,想了这个法子把资料给他。   秦骁知道阿越的身手极好。   阿越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资料放进他的书房,他并不觉得奇怪。   秦骁只是有些疑惑, 为什么阿越会突然出现在津州?   秦骁把资料仔细收好,他在津州忙完后,立即动身回了上海。   回到上海后,秦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叶公馆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叶楚的声音。   秦骁开口:“我是秦骁。”   叶楚嗯了一声。   秦骁:“阿越将一份资料放在了我的书房。”   秦骁还未说完,叶楚立即问道:“你看见阿越了?”   叶楚的声音难掩紧张。   这几日,她头一回听到阿越的消息。   秦骁隐约有了猜测,阿越应该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秦骁并未出声询问。   秦骁接着说道:“没有。”   “他把资料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   叶楚清楚阿越的性子,她也猜到了事情的结果,却仍旧有些失望。   叶楚又问:“阿越还留下什么?”   秦骁:“除了那份资料,他还留了一张纸条,让我务必交给你。”   叶楚:“我们约个时间罢。”   秦骁和叶楚约定在咖啡馆见面。   叶楚很快就去了咖啡馆。   她心中焦急,不想错过阿越的消息。   桌上的咖啡热气袅袅,模糊了叶楚的面容。   秦骁把资料递给叶楚:“我没有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秦骁担心事情紧急,也许这份资料对叶楚来说很重要。   叶楚接过,直接打开了档案袋。   叶楚快速地扫了一眼那份资料。   这份文件的内容是贝达纳·雷诺曼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业务合作。   叶楚猜测,阿越定是碰到了贝达纳·雷诺曼。   这份文件也是阿越从那人身上偷来的。   既然阿越碰到了贝达纳·雷诺曼,那么他一定已经上了火车。   在阿越离开后,她和陆淮立即派人去寻,但是一直没有发现阿越的踪影。   叶楚握紧了拳头,心中不免担心阿越的安危。   上辈子,阿越死在莫清寒的手中。   而她为了避免悲剧上演,将阿越保护得极好。   可是世事难料,谁也不曾想到阿越竟是董鸿昌的亲生儿子。   阿越知道真相后,再次逃离了上海。   此时,叶楚同样清楚了上辈子阿越的死因。   前世,莫清寒定是发现阿越的身份,才会对他痛下杀手。   其中关节弯弯绕绕,莫清寒和董鸿昌之间的关系也错综复杂。   但愿,阿越能逃过此劫,平平安安。   叶楚脸色有些难看,她意识到秦骁仍然在场,稍稍敛下了神色。   叶楚再次道谢:“麻烦你了。”   秦骁摇头。   叶楚并未将阿越的事同秦骁说。   她和陆淮把此事压了下来,没有走露任何风声。   学堂那边,叶楚也只是给阿越请了长假。   叶楚一面压下了这件事,一面继续寻找阿越。   ……   上海的某处公寓。   刚至初秋,却已添了几分寂寥之色。   蝉鸣声渐远,浓重的暑气也随即散了,一阵凉一阵。   而公寓的窗帘紧闭着,外头的景色隔绝在外。   室内安静极了,沁凉之意悄声潜入。   桌上放着一张喜帖。   罂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视线始终落在上面,舍不得移开。   过了许久,罂粟才伸出手,拿过喜帖。   她动作缓慢,极为珍重。   喜帖打开,叶楚和陆淮的名字映入罂粟的眼中。   浓烈的艳红色似是灼烧了罂粟的指尖,顺着她的心脏的位置往上蔓延。   罂粟的眼眶红了,短短一瞬,泪水就从她的眼中滑落。   向来坚强的罂粟竟然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即使罂粟在落泪,却连一丝的哽咽声都未曾发出。   罂粟仿佛在压抑克制着她的情感。   一如既往。   长久以来,罂粟独自面对一切事情。   悲伤、喜悦、不安,全都无人倾诉。   而如今,却有一个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她与叶楚血脉相连,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罂粟懂叶楚的心思,叶楚自然也清楚罂粟的担忧。   这次婚礼会突然提前,罂粟应该明白原因。   罂粟小心地抚过喜帖上的名字,虽然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是她仍是看清了叶楚的名字。   自从和叶楚相认以来,她们都在为彼此的命运努力着。   只要她们做得越多,两人终归会有团聚的那一天。   没有人比叶楚更明白她的处境。   明知道前路莫测,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这条道路,他们必须走下去。   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光渐沉。   房内没有开灯,黑暗中,只能隐约瞧见沙发上罂粟瘦削的背影。   此时,罂粟已经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冰冷又沉默。   罂粟走向窗边,手指覆在了窗帘上。   下一秒,窗帘拉开,月光倾泻而下,寒意瑟瑟。   黑夜沉寂,夜晚的上海繁华依旧。   夜色幽暗,仿若没有尽头。   罂粟的眼神却分外坚定,这是她最后一次允许自己软弱。   她会尽自己的全部努力,为叶楚铺好前路。   或许之后能像她们期盼的那样。   家人团聚,一生顺遂。   ……   汉阳。   黑夜沉沉,窗帘低垂,月色被遮挡在外头。   董鸿昌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封信。   信是暗阁寄过来的。   董鸿昌皱着眉,打开了信封,拿出了几张纸。   其中一张纸上写着一句话。   董督军,你可否想过,你的枕边人是一条毒蛇?   灯光映在素白的纸上。   董鸿昌眼神微紧,暗阁提到的人是谁?   枕边人?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董鸿昌的视线落在其他纸上。   上面是纪迁的完整资料。   董鸿昌知道,纪迁曾是暗阁阁主。   他继续往下看去,上面写着纪迁做事的一些时间点。   极为具体,清晰明了。   董鸿昌皱眉,暗阁给自己这封信到底有何用意?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照片上。   他眸色一凝,拿起了照片。   竟是纪迁和纪曼青年轻时候的照片。   纪曼青看上去和纪迁关系很好。   董鸿昌思索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他立即拿起纪迁的资料,重新看了起来。   他注意到一个地方。   有一段时间,纪迁离开南京,去了汉阳。   那时,纪曼青被赶出上海,没有任何靠山,她早就已经来到了汉阳。   在此之前,董鸿昌和纪曼青因为董越的事情争吵过,所以他派人长期监视纪曼青。   纪曼青在董越失踪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异样。   因此,董鸿昌才没有怀疑董越的失踪和纪曼青有关。   但现在看来,如果纪曼青想要做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办法。   那就是联系纪迁。   如此一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享其成。   纪迁那次来到汉阳,必然没有那样简单。   董鸿昌的心里涌上了怒火。   阿越的失踪,竟是纪曼青所为!   他的眼底极黑,无边的夜色蔓延开来。   灯光落了下来,却似隐没在黑暗之中,十分微弱。   董鸿昌眼底冷意极深。   当年他找不到阿越,也查不到此事究竟是何人做的。   现在想来,如此隐秘的事情,只有暗阁才做得到。   董鸿昌握紧了手,青筋尽显。   他被蒙骗了这么多年,这笔账,他一定要讨回来。   董鸿昌眉目阴森,暗阁现在搬到了上海,与陆淮是合作关系。   暗阁给自己这封信,极有可能是陆淮的授意。   或许是陆淮查清了真相,依着陆家和纪曼青的纠葛,陆淮定也想置纪曼青于死地。   于是,陆淮便把这件事揭露了出来。   虽说陆家是他的仇人,但是纪曼青害了他的儿子,他会先解决掉她。   ……   纪曼青的宅子。   夜幕低垂,沉沉落下。   四方天幕被黑暗笼罩,黑夜来临。   纪曼青坐在宅子里,心头微寒。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夜空上没有星光,乌云重重。   四下也没有风,漆黑树影似静止了一样,带着些诡异。   这时,有人走近了宅子。   钥匙插入锁扣,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纪曼青心一跳,往门外看去。   门外是董鸿昌阴沉的脸,夜色涌了进来。   纪曼青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她按捺住不安,站起身走了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督军。”   董鸿昌愤怒极了,他狠狠踹了纪曼青一脚。   冰冷的声音响起:“纪曼青,你好大的胆子!”   纪曼青倒在地上,身子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董鸿昌知道阿越的事情了。   但即便董鸿昌已经知道,阿越的事情是她所为,他定不可能找到证据。   她绝不会承认。   纪曼青敛下慌张,问道:“督军,出什么事了?”   见纪曼青这幅姿态,董鸿昌怒气更甚。   他把照片猛地摔了下来,神色极冷。   “你这毒妇,竟敢对阿越下手!”   照片重重地砸在纪曼青身上,犹如一道最凌厉的风,让她遍体生寒。   话音落下,纪曼青心下一凉。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   纪曼青拿起照片,低头看去。   她的眼眸一紧。   竟是纪迁和她的照片。   纪曼青的手微微颤抖,董鸿昌竟然知道,是她让纪迁拐走了阿越。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董鸿昌是怎么查到的?   纪曼青全身的力气都泄尽,失去了支撑,她的身子险些软下。   她松了手,照片散落在地上。   纪曼青作了决定:“阿越失踪一事,我并不知情。”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阿越的事情就与她有关。   她绝不能松口。   董鸿昌冷笑了一声:“纪迁是暗阁阁主,你让暗阁的人拐走了阿越,让我们父子分离。”   “我竟被你这毒妇骗了这么多年!”   纪曼青沉默不语。   眼底掠过黯淡的光芒,没有一丝生气。   事到如今,董鸿昌已经知晓了全部真相。她再不承认,也无济于事。   恐惧悄然而至,笼罩了下来。   董鸿昌盯着纪曼青:“阿越如今在哪里?”   阿越失踪是纪曼青设计的,说不准她可以知道阿越的下落。   纪曼青垂头,没有回答。   董鸿昌若是知道,阿越如今已经改名为陆越,冠上了他最恨的姓氏。   他必定会把她千刀万剐。   董鸿昌嘴角冷意骤深。   这时,纪曼青忽然发觉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刺向她的脑袋。   细密的疼痛蔓延,愈加剧烈。   纪曼青身子往后倾去,被迫仰头。   上方是董鸿昌阴冷至极的脸。   董鸿昌用力扯着纪曼青的头发,把她往后拽去。   逼她仰视着自己。   他力度极大,纪曼青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要散尽了。   发间是尖锐的疼痛,她的脸色紧绷。血液涌上她的脑袋,十分难受。   这时,一把枪抵在她的脸上,触感严寒。   仿佛最为冰冷的刀刃。   不知何时,那锐利的刀锋,就会往前刺去。   恐惧愈加强烈,彻骨的寒意覆上纪曼青的周身。   纪曼青颤抖着声音:“督军 ,饶了我。”   董鸿昌冷笑:“如果不是看你还有那么点用处,你以为,我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你被纪家放弃,被驱逐出上海。”   他再一次提醒纪曼青那段屈辱的过往,纪曼青抿紧了唇。   董鸿昌的手更加用力,纪曼青发间疼痛加剧,她仿佛要窒息了。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深邃寂静的黑暗掠过。   铺天盖地尽是寒意。   “我容忍你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纪曼青的胸口,极为沉重。   纪曼青声音变得艰涩起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在你身边待了这么多年。”   “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个名分。”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屈辱地成为一个外室。   她更没想到,自己铤而走险,弄走了阿越,董鸿昌竟然还是没有打算让她成为督军夫人。   纪曼青感觉如坠冰窖,手脚冰凉一片。   董鸿昌冷声道:“这就是你对阿越下手的原因?”   她以为阿越离开,她就可以成为督军夫人了。   呵,真是痴心妄想。   纪曼青沉默。   董鸿昌讽刺地开口:“我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你安逸的生活过太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纪曼青身子一颤,垂下了头。   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进纪曼青的耳中。   “你不过是一个弃子,督军夫人的位置,你配得起吗?”   董鸿昌心中升起悔意。   是他大意了,才让这毒妇算计到阿越的头上。   “我早该杀了你,为阿越报仇。”   董鸿昌松开了手,纪曼青察觉到发间的压力骤然消失,只留下隐隐的疼痛。   但是她心里的恐惧没有褪去,心头愈加沉滞了几分。   更深的恐惧向她袭来。   纪曼青看向董鸿昌,心里发颤。   董鸿昌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曼青。   乌黑的枪口直直对准了她。   危险的气息席卷而来。   纪曼青心头一凉。   董鸿昌要杀了她。   她跪在地上,急忙开口:“督军,你绕了我这回,我会将功补过。”   “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纪曼青冷汗涟涟。   燥热的空气流动,热气上浮。   纪曼青的身上覆上了薄汗,沁湿了衣衫。   空气清净得厉害,分明只过了几秒,却仿佛格外漫长。   董鸿昌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眼底黑暗涌动。   子弹上膛,食指按在扳机上。   他正要开枪。   这时,黑色的电话响了,打破了房里的寂静。   董鸿昌一滞,他冷冷地瞥了纪曼青一眼。   他松了手,快步走到电话旁。   电话那边有人开口:“纪曼青,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董鸿昌眉目一沉。   他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北平政府的一个高官。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提到纪曼青知道刺杀阿越失败后,去了一趟北平。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6章 第286章   几日前, 北平。   天幕漆黑, 星光寂寥。   北平高官顾仁山今日在六国饭店处理事情,事情解决了,他便准备离开。   长廊寂静,只有寥寥几人, 声响轻微。   顾仁山走在长廊上, 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微低着头, 似乎没看清路,他撞到了顾仁山。   那人见自己撞到了人,立即开口道歉:“对不起。”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   顾仁山的西装被微微掀起, 露出一道极浅的缝隙。   几秒钟的时间,很快就合上。衣角垂了下来, 不留一丝痕迹。   顾仁山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他径直往前走去。   走出了六国饭店, 夜风吹了过来。   初秋时分,夜风裹挟着一丝冰凉。   走到汽车旁, 顾仁山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他理了理西装,没有看向前方, 说了一句:“开车。”   司机没有应声,汽车仍旧停在原地。   车内空气极为安静。   顾仁山觉得有些奇怪,他抬头,注视着中央后视镜。   随即他眼眸一紧。   司机换人了。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面容十分陌生。   她的五官美艳至极, 虽保养得极好,但仍看得出,隐约带着一丝沧桑。   纪曼青也看向后视镜,视线与顾仁山相接。   她神色极为平静,眼底带着一丝冷笑。   顾仁山察觉到不对劲,他立即准备下车。   他的手覆上去,正想拉开车门。   顾仁山眸色蓦地一沉。   车门已经锁了。   他无法再离开,被锁在了车内。   顾仁山敛下慌乱,扭头看向纪曼青。   “你是谁?”   这女人来找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纪曼青不答,她倏地脚踩油门,车子径直往前行驶。   车子开得有些快,景物不断后退,漆黑的夜色飞快掠过。   顾仁山沉着脸,心中百转千回。   他心里隐隐有着预感,这女人来找自己,绝非好事。   他必须想个办法,摆脱这个女人。   纪曼青瞥了一眼顾仁山,冷笑了一声。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前方。   顾仁山下了决心。   他的手伸向腰侧,握住了冷硬的枪。   顾仁山的身子蓦地前倾,离纪曼青的距离近了几分。   枪口抵住了纪曼青的太阳穴处。   他威胁道:“你快停车,不然我就开枪了!”   枪口紧紧抵在那里,冰冷极了。   纪曼青镇定至极,目光甚至没有看向他。   她神色未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纪曼青的声音平平淡淡,却令人心头发寒。   她的神色甚至带着讽刺之意。   仿佛并没有把他的行为放在眼底。   空气沉寂无声。   顾仁山眼睛一冷。   他的食指放在扳机上,准备杀死这个女人。   下一秒,顾仁山扣动了扳机。   空气依旧安静异常。   枪声没有响起,子弹也没有射出。   竟是空枪。   顾仁山心神一凛。   他立即低头查看手.枪.   枪里没有一颗子弹。   顾仁山皱眉,他分明在枪里装了子弹,怎会……   一些画面倏地掠过他的脑海。   六国酒店、有人撞到他、然后离去……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顾仁山目光极冷,看来枪就是在那时候被换掉的。   顾仁山冷笑:“方才那个人是你安排的。”   纪曼青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她的眼底冷意蔓延。   既然让顾仁山上了车,她就绝不可能让他逃脱。   她要他做的那件事情,势在必得。   顾仁山缓缓放下手,收起了枪,靠在了车座上。   事到如今,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汽车行至一个空旷的平地,极为僻静,并没有人。   两侧亮着路灯,灯光微弱,四下似是沉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   夜晚的湖面,比白日更为幽静。夜风拂过,漾起几道水纹,很快就散去。   纪曼青面无表情地开口,语带威胁:“你不必再想了,前面就是湖。”   “只要我踩下油门,我们就同归于尽。”   纪曼青的眼神隐着疯狂之色。   她担心回汉阳后,董鸿昌极有可能已经知晓,阿越失踪与她有关。   他绝不会放过自己。   而顾仁山手里有她需要的东西,能救自己一命。   她已经走入了一个幽深狭长的小巷,越往里走,道路越是狭窄,越令人心生绝望。   四面皆是望不见底的黑暗,光亮寂灭,黑影重重覆盖,空气中尽是阴冷气息。   这注定是一条死路。   她早就无路可走,也退无可退。   何不孤注一掷,或许能博得一条生路。   月光落在纪曼青的眉角,仿佛都变得漆黑一片,隐没在暗色中。   她的手覆在方向盘上,带着一丝决然。   顾仁山见纪曼青没有要停车的意思,他一下子慌了。   “你干什么?还不快停车!”   顾仁山看了一眼前面,离湖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人是疯子吗?   再往前开,车子就要掉到湖里去了。到时候两人都会没命的。   纪曼青恍若未觉。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湿冷的空气漫了上来。   惨白的月光倒映在湖面上,万分萧瑟。   离湖还有一段距离,清冷的水汽仿佛就萦在身侧。   顾仁山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漆黑的水面,正向他重重压来。   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顾仁山松了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纪曼青蓦地把车停下,堪堪离湖还有一段极短的距离。   顾仁山的手脚极为冰冷,他的心猛跳,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这人真是疯子,竟拿性命来当赌注。   纪曼青看向中央后视镜,语气平淡:“顾部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顾仁山讽刺道:“这可不是正常谈事的态度。”   先是派人换掉了他的枪,然后把自己挟持到这个地方,甚至拿生命威胁他。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纪曼青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你还记得董鸿昌吗?”   顾仁山的心一跳:“董鸿昌是你什么人?”   董鸿昌手里有他的一些污点,为何这女人会提到董鸿昌?   他顿时慌乱了起来。   纪曼青头也未回,把一叠纸往顾仁山砸了过去。   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我手里有些东西,你或许会有兴趣。”   素白的纸张从顾仁山身上滑落,散落在车里。   他眉目一沉,心里涌上怒气。   但他现在受制于人,不得不敛下了情绪。   顾仁山弯腰,捡起那些纸。   他拿起纸,靠近车窗。   外头月光幽暗,借着微弱的光亮,他仔细看了起来。   车内极为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空气紧绷了起来。   越往下看,顾仁山心里越是慌乱。   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些……   竟是他多年来贪污的证据。   他的心渐渐下坠,直至沉入幽深的谷底。阴霾落了下来,四下弥漫着浓郁的黑暗。   纪曼青注视着顾仁山的反应,嘴角浮起冷笑。   董鸿昌掌握了顾仁山贪污的证据,准备找时机让顾仁山为他们做事。   这件事情她也知晓。   她先于董鸿昌一步,在顾仁山面前揭露这件事,顾仁山必然会答应帮她。   待到那件事情达成,那个身份就是她的护身符。   纪曼青开了口:“我是纪曼青。”   “我要让你向中央请示。”   她的眼底极为晦暗,一字一句道。   “让我以北平政府特派员的身份,入驻上海。”   声音清晰地响起,直直落进顾仁山的耳中。   顾仁山沉默。   他顿了几秒后,开口:“是董鸿昌让你来的吗?”   此事是否是董鸿昌的授意?   纪曼青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声线未变,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顾仁山沉思,心中已经相信了纪曼青的话。   纪曼青看上去如此镇定,看来是董鸿昌授意她,故意以此来要挟自己。   他早就晓得,董鸿昌与陆宗霆争夺上海,只不过后来败下阵来。   但他没想到,董鸿昌现在还没歇了心思。   他和董鸿昌是绑在同一条船上,他只能按照董鸿昌的意思来做。   沉默半晌,顾仁山开了口:“我会帮你安排。”   纪曼青笑了。   这是她的筹码,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   惨白月光勾勒出她静默的身影。   纪曼青的身后是幽深长夜,黑色涌动,仿佛汹涌的浪潮,暗藏锋芒。   笑容隐在阴霾之后,透着侵入骨髓的阴冷。   ……   汉阳。   顾仁山打过来的电话,救了纪曼青一命。   董鸿昌的视线冰冷。   这个女人很快就要以北平政府特派员的身份,进驻上海。   即便她动了他的儿子,他却不能杀她。   纪曼青这一步算得极准,她知道自己的性子。   大业未成,他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董鸿昌搁下电话,看向纪曼青。   两人目光对上,她的眼中没有侥幸逃脱的喜悦,反倒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他转过身,径直离开了纪曼青的房子。   ……   督军府。   陆淮和陆宗霆坐在书房里。   陆宗霆看向陆淮,先开了口:“你马上就要大婚了,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三少和叶二小姐的婚礼即将在和平饭店举行。   此事已经登报。   陆宗霆又说道:“有什么缺漏的地方,你同我说。”   思及叶楚,陆淮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一切都好。”   这是他和叶楚的婚礼,他定会用心准备,不辜负她的心意。   陆宗霆:“叶楚与你很般配。”   然后,他的神色暗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了。   “若是你母亲还活着,看到你大婚,她定会很高兴。”   话语间暗藏悔意和遗憾。   傅从蓁最在意这对儿女,她知道陆淮找到了心爱的人,一定会很欣慰。   陆淮沉默。   傅从蓁的死,是横亘在两人心里的一道裂痕。   那里冰雪覆盖,夜风凛冽,寒意席卷而来。   他永远会记得那个白雪纷飞的冬夜,还有母亲逐渐失去生气的眼神。   时间悄然逝去,裂痕永远不会消失。   陆宗霆的声音愈加低了:“是我对不住你们。”   从那时候起,父子之间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即便是如今,两人的感情也极为平淡,只比陌生人要好上一些。   陆宗霆眼神黯淡,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这辈子都要为那个错误赎罪。   气氛僵滞。   陆淮话锋一转:“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他不想记起沉痛的过往,便转移了话题。   莫苓的事情,他必须亲自问陆宗霆,才能知晓。   陆宗霆抬眼看他。   陆淮一字一句道:“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你身边除了纪曼青,还有别的女人吗?”   陆宗霆一怔。   随即陆宗霆摇头:“我不曾与其他人接触过。”   陆淮眼神微紧。   上一世,他也问了陆宗霆相同的问题。   那时候,陆宗霆的回答也是如此。   陆淮又问了一句:“这件事你确定吗?”   陆淮眉眼沉沉。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陆宗霆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况且,莫清寒对陆家有着极深的恨意,此事必有缘由。   陆宗霆怔了几秒,然后肯定地回答:“我确定。”   陆宗霆的反应不似作假,陆淮皱眉:“你不曾想过纳妾吗?”   陆宗霆察觉到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陆淮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种事情。   阿玖出事,是纪曼青所为。   莫非又有人要对陆家下手?   陆淮看了陆宗霆一眼,把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陆宗霆接过来,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眼底浮现出震惊之色。   这竟是一份做妾文书!   陆淮瞥见了他的神色,说道:“上面是你的字迹。”   陆宗霆摇头:“我并不曾签过这份文书。”   他从没有过纳妾的心思。   陆淮沉声道:“这份文书上有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响起,落在寂静书房里。   “她叫莫苓。”   陆淮看向陆宗霆,声线低沉。   “你与莫苓是什么关系?”   陆淮定定地看向陆宗霆,注意他的神情。   莫清寒的仇恨,极有可能与这份做妾文书有关。   真相近在眼前,迷雾即将揭开。   陆宗霆的眉头皱得愈加紧了。   莫苓?   他极力思索,在脑海里找寻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   可是有关莫苓的信息,空白一片。   他确定,他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陆宗霆的声音带着疑惑:“莫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7章 第287章   陆淮眯了眯眼。   陆宗霆竟不认识莫苓。   他没有签过做妾文书, 也未见过莫苓。   可是做妾文书上, 明明白白写着陆宗霆与莫苓的名字。   落着的字迹也与陆宗霆的别无二致。   陆淮眼底掠过冷意。   这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的一场局。   陆宗霆又细细看了文书一眼,他皱着眉,这件事实在古怪。   陆淮继续开口:“莫苓已经死了。”   叶楚告诉他这件事后,他就派人去调查了。莫苓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但是她有一个亲人。”   陆淮眸间隐着寒意:“你听说过莫清寒罢。”   陆宗霆点头:“他是华人行政委员, 也是董鸿昌的手下。”   莫清寒和罂粟, 是迷雾计划的两颗重要棋子。   他是董鸿昌的手下, 潜伏在戴士南身边。   陆淮看向陆宗霆,说出了那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陆淮一字一句道:“莫清寒是莫苓的儿子。”   陆宗霆愣住了。   陆淮的声音继续响起,仿若一道重锤, 沉沉落在陆宗霆的心上。   “若是这份文书是真的……”   陆淮嘴角浮现出冷笑。   “莫清寒在名义上,就是你的儿子。”   初秋的天气微凉, 秋风悠悠地吹来, 房里却仿佛陷入了极致的寒意。   陆宗霆极为震惊。   今日, 是他头一次听见莫苓这个人,也是他头一回看见做妾文书。   莫清寒是他敌对之人的手下, 今日,他却被告知,莫清寒是自己的儿子。   陆宗霆脸上的震惊之色难以掩饰, 愈加浓烈。   陆淮又开口:“莫清寒极恨陆家。”   他处处与陆家作对,恨不得置陆家所有人于死地。   陆宗霆敛下情绪:“莫清寒是为董鸿昌做事的。”   董鸿昌也与陆家有恩怨,他和莫清寒同样对陆家有着恨意。   这两人的认识,是巧合还是刻意设计?   陆淮冷笑:“莫清寒和董鸿昌的认识,必有蹊跷。”   在背后操纵莫苓这件事的人, 心思极为险恶。   而董鸿昌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宗霆沉下脸:“他一直盯着上海,背地里定会做不少手脚。”   董鸿昌是否参与了这件事,他们尚且还不知道。   但是,董鸿昌不想陆家好过,他谋划了莫苓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陆淮:“我们要仔细调查这件事,看看董鸿昌当年是否做过什么。”   现在已经确定,莫苓的事情是旁人设计陆家。   董鸿昌居心不良,如果这件事真是他的手笔,他们可以以此为突破点,重创董鸿昌。   陆宗霆点头。   陆淮沉思,莫清寒并不清楚,陆宗霆不知晓莫苓的存在。   这一切,只是旁人设的局罢了。   那么,他对陆家的仇恨,对叶家的仇恨,是否是从董鸿昌的口中得知?   而董鸿昌栽培莫清寒,是要利用莫清寒对陆家的仇恨吗?   迷雾重重,雾气覆盖,真相还不得而知。   陆淮眼底极冷。   他不会让那些人的计谋得逞。   秋风瑟瑟,微黄的树叶悄然落地。   空气看似平静,却仿佛昭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浪。   ……   自从罂粟表明了她的态度后,戴士南便没有再来上海。   临近叶楚的婚期,叶家那边也忙碌了起来。   况且这是少帅的大婚,整个华东地区加强了安保工作。   更不必提上海滩的治安,上海警署,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巡捕房都已经做好准备,不容许任何人作乱。   罂粟倒是清闲得很,每日仅是去公董局做些工作。   然而她所拥有的所有平静,都仿佛是向上天偷来的片刻安宁。   初秋时分,暑气早已散去。   带着微黄的秋意,叶子开始落了。   这幢公寓楼中,住的人不多。住在她隔壁的一对夫妻,前阵子也回了家乡。   罂粟下了楼,却瞧见公寓楼前满是碎叶子。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日了。   罂粟拿着钥匙,尚且没有走到车前。   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的步子走得匆忙,仿佛在躲她似的。   罂粟唤了一声:“十二爷。”   那个背影微微一滞,步子停了。   他转过身来。   十二的面容平静,望了过来。   罂粟神色淡淡,果真是他。   她看着十二,想到了那日在上海的相见。   想必当时他早已猜到了自己是谁,虽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十二开了口:“苏小姐。”   他的声线未变,和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干净、清澈。   罂粟笑了笑:“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她自是不信巧合,一切行为都由人的意念主导。   只不过有时候,人人都会陷进身不由已的境地。   “今日无事。”十二说,“偶然信步走到这里罢了。”   上海不小,但足以让他寻到她。   他思忖再三,既不想打扰到苏小姐,又想找个机会把东西给她。   见罂粟站在那里等着,十二朝她走了过来。   十二:“苏小姐。”   声线清透,但声音却稳重了些。   他又一次正式打了声招呼。   罂粟瞥了一眼,看到十二手中拿了一份档案袋。   她随即收回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十二不再迟疑:“我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在谈合作。”   他在这里踌躇很久,只是想将这份资料给她。   “苏小姐在管理部工作,法租界的事情一定十分清楚。”   “既然我们是朋友。”十二一边讲,一边递出了那个档案,“能否帮我看看这份策划案?”   他寻了一个完美借口。   档案袋整整齐齐,没有褶皱。   罂粟愣住了。   叶楚通过特工站给她递了消息。   莫清寒想插手一件事,那桩生意是法国商人贝达纳·雷诺曼和银行的合作。   叶楚让罂粟不要去管此事,但必须多加小心。   而罂粟趁着叶楚大婚的时间,去调查了一番。   罂粟去查贝达纳·雷诺曼的商业合作,本就不是秘密,十二知晓此事也无可厚非。   即便莫清寒知道了,也只会认为罂粟是按照戴士南的吩咐,继续执行监视他的任务。   她发了会怔,不晓得要不要接。   十二又将档案往前递了一寸。   罂粟下意识伸手拿了:“十二,多谢。”   若是她再称他为十二爷,难免显得生分。   现在叫他一句十二,也是承认了两人从前认识的事情。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再次落进耳中,十二笑了。   “资料我还有备份,苏小姐不必还我。”   他知道,苏言身份隐秘,先前她在全国各地行走,极有可能是一个特工。   划清两人的界限,才是她想要的。   “况且,我相信苏小姐。”   罂粟:“我保证,这份资料绝不会泄露。”   她望着十二,他站在那里,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十二知道自己在查这桩生意,却不多问,只是默然帮她的忙。   方才那一番话,也只是名正言顺给了她一个参与此事的理由。   几分难以言明的怅然情绪浮上心头。   十二瞥见她手中的车钥匙,晓得她是要出门。   他再退了一步:“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十二很快就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罂粟才转身进了公寓。   日后世事难料,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来。   现在十二的态度明朗,想来他也已经想开了。   但愿他能安好。   罂粟没有看到的是,当她走进公寓楼后,十二从路口走出。   他的眸光深浅不明。   十二站在街道上,抬起头的时候,恰巧能够看到二楼的窗户。   那是罂粟所住的地方。   这套公寓处在上海滩的好地段。   若是从那扇窗往外看,视野宽阔,风景极好。   不过现下看出去,能看到的。   只有上海寥落的秋天。   ……   叶公馆。   婚礼的日期定下来以后,陆淮时常去叶公馆。   地点在和平饭店,流程也已经敲定,只等最后再确认。   虽说他们是两世夫妻,但今生的婚礼却准备得更为用心了。   叶楚早已试过了婚纱,在婚礼前暂时是不会再穿了。   她期待婚礼,不仅是因为陆淮的缘故,同时,她也想要找机会见罂粟。   陆淮在同叶楚讲婚礼流程:“你看看有什么想要修改的地方?”   他笑了一下:“虽然我们已经有经验了……”   叶楚不看桌上那张纸,反倒是勾住他的脖子。   陆淮意识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一定有别的意义。   比如她现在要离开了。   果不其然,叶楚开口:“我今日要去佘佩安那里。”   陆淮无奈:“夫人,几日后就是我们的婚礼。”   但他的语气却没有半点不满。   他们早就已经预感到危险的临近。   即便到了现在这种时刻,也不曾松懈过半分。   叶楚不答,只是自顾自继续讲着:“佘佩安这人有秘密。”   但具体什么秘密,她暂且还不知道。   陆淮顺势环紧叶楚的腰:“若是想走,还要看你的诚意。”   他收拢了拥抱,将她整个人扣进怀中。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叶楚靠过来,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陆淮摇头,仿佛在表达不满。   她又贴上来,双唇的触感温软。   他伸手扶住她的后脑,攫住她的唇,长驱直入。   唇齿相缠,他扫遍她的香甜柔软,撩拨着她的心绪。   在两人都快要沦陷的时候。   动作停了。   他松了唇,低沉声线响在她耳畔:“走罢。”   叶楚睁开眼睛,他们四目相接。   她眼中的暧昧散去,心跳渐渐平复。   叶楚坐进车中,陆淮带她去了私宅。   她做了易容后才离开。   在迷雾计划方面,罂粟已经取得了戴士南的信任。   而他们现在盯住的金刀会,也有所异动。   闵爷是汉阳监狱出来的人,曾和莫清寒有密切交集。   因此,他们对金刀会的态度更为警惕。   外界对佘佩安的传闻是性格直爽,但野心极强。   但叶楚接触她后,却发觉她并没有过高的野心。   在叶楚的角度看来,佘佩安力争上游,似乎是为了别的目的。   佘佩安选择和江洵合作,有一个目标。   她想要让金刀会,成为能和鸿门清会一较高下的帮派。   但原因呢?   佘佩安不是为权,不是为利。   这其中必定还有别的理由。   ……   佘佩安和叶楚有事相商,约定的地点在佘佩安的香堂。   两人约好的时间是下午的一点。   秋阳高照,阳光并不晃眼,却带着一丝萧瑟之意。   叶楚按照时间,到达了香堂。   当她来的时候,佘佩安还没有来。   明面上,佘佩安是叶楚在金刀会的引荐人。   从旁人的眼中看来,两人的关系应是极好。   佘佩安的手下让叶楚去了佘佩安的书房,让她在那里等着佘佩安回来。   叶楚自然不会拒绝。   等到房门合上,叶楚立即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等到脚步声渐远,她才将房门上了锁。   叶楚迅速扫了一眼佘佩安的书房。   书房里并不大,一览无余。   这时,窗户开了一半,阳光照入,停在了桌子上。   叶楚立刻走到了桌子前,她半蹲下身子。   叶楚伸出手,拉开左右两侧的抽屉。   在最后一排的抽屉中,有一个上了锁。   叶楚一面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把锁制作得极为精巧,叶楚费了些时间,才将其打开。   只听得咔擦一声响,落进安静的房间中。   窗外忽的起了一阵风,凉意袭来,瑟瑟生寒。   叶楚虽保持着冷静,但是指尖难免有些冰凉。   佘佩安一定会立即赶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若是被佘佩安撞到这样的情形,叶楚之前的行为就白费了。   叶楚心中有些紧张,手上的动作却更为谨慎。   这个抽屉上了锁,佘佩安定是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叶楚小心地翻动着里面的资料,避免弄乱抽屉里的其他的东西。   秋风习习,叶楚的额间却冒出一层薄汗。   由于叶楚不愿将抽屉翻乱,手上的动作慢上了几分。   另一头,佘佩安已经来到了香堂的门口。   在叶楚进入书房后没多久,佘佩安就到了。   寂静的秋风里,佘佩安的车子疾驰而来。   车子猛地停下,佘佩安从车中走了下来。   佘佩安刚到的时候,天空中竟飘起了雨。   秋雨萧瑟,天色暗沉,远远近近皆是白茫茫的雨雾。   佘佩安步子不停,连细雨落在她的发间,也全然不察。   她径直走进香堂中。   她面上带着一丝阴沉,步子迈得极快。   手下见佘佩安表情不对,立即走上前。   他语气恭敬,开口叫了一声:“佘姐。”   佘佩安边走边问:“陆愉呢?”   手下说道:“她已经到了。”   手下看了看佘佩安的脸色,又道:“因为您人还在外面,所以我让她去您的书房等。”   佘佩安脚步一顿,怒气瞬间涌上头顶。   她的书房中放着极为重要的资料。   若是陆愉起了心思,翻看她的东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而她的手下竟然亲自把陆愉引到了她的书房。   佘佩安刚想出声训斥。   但是话语却硬生生地被她止下。   佘佩安想到,在外人看来,她和陆愉关系极好。   若是她在此刻生气,难保其他人会怀疑。   方才她被事情绊住脚,没有迅速前来。但是完成手上的事情后,她立即赶了过来。   却没料到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意外。   佘佩安不再理会手下,立即转身走向书房。   手下瞧见佘佩安面色有些不对,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他猜测可能是佘姐不愿让陆愉等她,所以这般模样。   手下没有多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佘佩安手侧的拳头始终紧握着,眼底难掩冰寒之色。   走廊寂静异常,远远地铺展开来。   而走廊的尽头处,却潜伏着危机。   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有人掀开上面的幕布。   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会暴露人前。   佘佩安快步走到了书房前。   此时,书房的房门紧闭着。   佘佩安眯了眯眼,手指覆上把手。   手腕一转,房门应声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这个月内就会完结。   下一篇开《反派的白月光[穿书]》,再求一下预收。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8章 第288章   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房内情形映入眼中。   此时, 陆愉站在书架前。   她手上拿着一本书,视线始终落在书上。   即使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也不曾分神。   直至佘佩安走进,叶楚才抬头看向她。   佘佩安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尽数掩下, 不再显露一分。   她微微眯起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楚举起手上的书:“是你迟到了, 我只是打发时间。”   顿了顿, 叶楚又道:“既然你不愿意……”   叶楚将书放回原先的地方。   佘佩安一直注意着叶楚的一举一动,似乎想从她的行为中看出些什么。   叶楚神色自若,仿佛真的只是随意拿本书来消磨时间。   然而就在前几秒, 叶楚才刚刚打开了房门的锁扣。   那时,叶楚动作小心地翻看抽屉, 在最下面看见了一张报纸。   抽屉中的报纸泛了黄, 能看得出已经有一些年头。   但是这张报纸却被保存得极好, 平整极了,没有一丝褶皱。   报纸上的报道是哥老会惨遭灭门一事。   如今, 哥老会仍旧存在,却只是个小帮派。   但是当时哥老会最为重要的那批人,死的死, 散的散。   哥老会受到重创,失去了当年的繁盛。   现在留下的那些人都对当年的事情所知甚少。   叶楚心神一滞,佘佩安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的脚步凌乱,走得很急, 由远及近。   叶楚立即将手上的报纸放了回去,她最后一次查看了抽屉。   她确认东西皆恢复了原样,才合上了抽屉。   此时,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叶楚紧了紧心神,她走到门口,将锁扣打开。   下一秒,她随即来到书架前,抽出了一本书。   又过几秒,房门被人打开。   佘佩安走了进来。   佘佩安无法从陆愉的脸上看出什么。   现在,她的心绪纷杂。   若是继续让陆愉留下,难免会露出马脚。   佘佩安故意抚了抚了额间,随后开口:“我的头突然有些疼。”   “今日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找时间谈罢。”   叶楚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佘佩安,随即走出了书房。   等到叶楚离开,佘佩安还一直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佘佩安才动了动身子。   她行至门口,将房门落了锁。   窗外的秋雨依旧落个不停,敲打在微微泛黄的树叶上。   雨水从屋檐滑落,滴答声时常响起。   佘佩安来到桌旁,她蹲下身,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她小心翼翼地将报纸从抽屉中拿出。   此时,佘佩安卸下了所有伪装,眼底的黑暗忽然而至。   她万分珍重地抚上报纸,眼眶却一下子热了。   黑暗还未来得及散去,就泛上悲凉。   窗外秋雨连绵,不愿停歇。   ……   报刊亭前面站着一个人。   他的背影沉默。   视线扫过那张报纸。   那上面又是陆三少和叶二小姐大婚的消息。   他的神色未变,依旧阴冷。   莫清寒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陆淮和叶楚,即将在和平饭店举行婚礼。   他们的订婚宴,没有给他请帖。这次大婚,定也不会邀请他前去。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缓步往前走着。   他分明早就知晓了叶楚结婚的消息,此时再次听来,心里却依旧有着难以言状的感觉。   莫清寒眸光微闪,目光落在前方。   之前他接近叶楚,是想让叶楚帮他拿回母亲的做妾文书。   谁料到,叶楚早就知道他别有目的,与他相处时,却不露分毫。   叶楚隐藏得极好,他竟多次被她骗到。   后来,他以自己的真容重新来到上海时,两人更是争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两人立场不同,叶楚又与陆淮交好,叶陆两家都是他的仇人。   他和叶楚注定是对立的。   莫清寒的神情看不分明。   兜兜转转,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竟然要与陆淮结婚了。   莫清寒心里的情绪极为复杂。   他不知道这个感觉从何而来。   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一直隐在那里。   不知何时,就会悄然涌了上来。   莫清寒眼眸极黑,那里暗色翻涌。   他的心一直被仇恨覆盖,他最想要做的,就是让那些仇人受到惩罚。   其余事情对他来说,皆是负累。   即便心里曾经掠过光亮,那簇光线也极为微弱,早就坠入了幽深的谷底,被黑暗吞噬。   夏日离开,上海进入了早秋。   秋日的阳光不再灼热,天空清澈干净。   莫清寒闭了闭眼,黑暗覆下。   再睁眼时,他眼底波澜不动。   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敛了下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独自往前走着,身形孤独萧瑟,一如往常。   莫清寒回到宅子,陷入了沉思。   他如果想拿到做妾文书,叶楚这条路俨然并不可行。   那就只能换一个人了。   他先前似乎忘了,叶家还有另一个女儿。   莫清寒想起,叶嘉柔被叶家以求学的名义送往北平。   他唤了手下进来,开了口:“你去北平调查一下叶家的宅子,看看叶嘉柔是否在那里。”   如果叶嘉柔真的是去北平念书的,那么叶嘉柔极有可能就在叶家宅子里。   但如果念书只是一个借口……   莫清寒眸色深了几分。   那么,她极有可能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他回去后,立即通知了北平的手下。   那些人受到命令后,很快就去追查叶嘉柔的下落。   此事做的隐秘,无人知晓。   过几日就是叶楚和陆淮的大婚之日。   少帅大婚的消息,人人皆知。   临近婚期时间,议论愈发热烈。   别的异样心思,都隐在了繁华之下。   ……   大婚之日。   陆淮去叶公馆接叶楚。   陆淮的身份不同,他们办的又是西式婚礼,倒是省了许多繁文缛节。   汽车从叶公馆出发,开往了和平饭店。   与别人的婚礼不一样,他们去酒店的路上绕了远路。   路上经过了一些别的地方。   旁人的议论中,据说三少对叶二小姐极为珍重。   此次婚礼的路线是经由三少设计,他选了那些对两人而言重要的地方。   在新婚的时候路过,便好像是一场纪念。   毕竟,成为夫妻就是新的身份,从这日开始,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那些人不晓得的是,这条通往婚礼的道路,同求婚的路线一样。   陆淮的意思很明显。   无论前世今生,这些路,他都会一直陪她走下去。   汽车离着和平饭店越来越近了。   叶楚来过好多次和平饭店,但此时的心情又是不同的。   她望着那里,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前世结婚,为了躲避追杀,陆淮给了她新的身份,一个江南地区的孤女。   那时大婚的消息公布,漫天的流言蜚语,闹得纷纷扬扬。   但传闻和猜测,全被他压了下来。   以前他们相互隐瞒,相互躲藏。   不像现在,所有的心事都摊开,正大光明……   车子到了和平饭店,叶楚的心绪渐渐歇了。   她和陆淮一同下了车。   婚礼的流程,督军府的人检查过千百次,绝不会出现纰漏。   叶楚穿着精致合身的婚纱,身后有小小的花童牵着头纱。   她站在这头,陆淮站在那头。   她穿着洁白婚纱,他穿着黑色西装。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大厅。   分明坐满了宾客,却仿佛空空荡荡,眼中只有对方。   陆淮在等待着。   叶楚的视线落在参加婚礼的那群人身上。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头纱,她一眼便寻到了罂粟。   罂粟也知道叶楚在看自己。   她们对视。   眼中隐有泪意,彼此却信念坚定。   她们试图抓住这渺小的永恒。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别的事情似乎不应该去想。   罂粟移开了眼睛,叶楚收回了视线。   音乐声响起,隆重又盛大。   身处最繁华不过的夜上海,大厅环绕衣香鬓影。   但在这对新人的耳中,四下的声音无法影响到他们分毫。   叶楚看见了她和陆淮中间的道路。   那是短的,又是漫长的。   她的背脊挺直,认真仔细地看着他。   她的身影安静,面目美好。   像他当年所说的那样。   自信、勇敢、坚强。   陆淮凝视着她。   叶楚从地毯的那头走过来。   她心头浮起一丝极浅的酸涩,很快就散去了。   努力走到他的面前,对她而言,曾经是一条那样艰难漫长的路。   记忆闪回。   她仿佛还是前世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孤女。   在下着滂沱大雨的那个夜晚,她拦住了陆淮的车。   婚礼现场,头顶的光落下来,映亮了叶楚的脸。   她的面容隐在头纱底下,影影绰绰。   前世种种回忆,不断地在她眼前闪回。   如同一场朦胧的梦境,却又无比真实确切。   今生,叶楚一点一点靠近陆淮。   她穿着婚纱,披着头纱,从另一头抵达了这一头。   仿佛是从前世走到了今生。   从前那个不够勇敢的她,也变成了一个坚强无畏的人。   陆淮的视线落在叶楚身上。   始终不移。   即便拥有生生世世,也看不够。   陆淮望着叶楚,千般心绪浮起。   因为家庭的缘故,他的性子淡漠。   就好像母亲去世那年,冰冷彻骨的寒冬。   大雪纷纷扬扬,没有温度,也没有阳光。   陆淮从未想过,有人会走进他的世界。   化解他冷漠沉默的心。   用她的柔软,用她的坚强。   他们一同走过了那样漫长的路。   沿途的所有遗憾,仿佛都在此消弭。   叶楚走到了陆淮的面前。   他们面对面,视线交缠,望进彼此的心底。   陆淮和叶楚心中一同守着一个秘密。   无人知道,他们是两世的夫妻。   婚礼流程照常进行。   尽管他们的感情,早已不需要结婚誓词的证明。   “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   “都彼此相爱、珍惜……”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念完誓词后,交换戒指。   温和的光线落下,两人身上笼着一层轻轻浅浅的光。   陆淮和叶楚,曾经因为意外走到一起。   前世,他们交换戒指时,彼此没有任何感情。   是演戏,是伪装。   这一世,陆淮温柔地伸出手。   婚戒戴上了她细润光滑的手指。   仿佛练习过千百次那样熟稔、珍重。   陆淮抬起头,继续看着叶楚。   她望着他,目光柔和安静。   他读懂了她的唇语。   叶楚在念他的名字。   陆淮。   陆淮唇角一勾,握紧了她的手,无名指上是令人安心的触感。   他们十指相扣。   他俯身吻了下去。   在寂静的初秋里,拥抱着彼此的温热。   今日开始,叶楚和陆淮成为了正式夫妻。   无论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不管未来有何艰难险阻在等待……   今夜却是不同的。   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婚礼。   陆淮在心底许下承诺。   从今往后,他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在他曾经冰封的世界里,会永远为她燃着明亮又炙热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9章 第289章   婚礼结束, 新人被送回了督军府。   汽车沿着初遇的那条路, 往督军府开去。   初秋的景色掠过车窗,同样掠过的,还有他们的曾经。   陆淮坐在叶楚旁边,握紧了她的手。   车子驶进了督军府。   两人的新婚之夜, 倒是无人敢来闹。   即便是平日里不太正经的沈九, 此时却也安静地离开了。   陆淮和叶楚忙碌了一整天。   现在倒好, 四下静悄悄的。   一切都静下来了。   婚房里的摆设,同前世的别无二致。   许是因为前世的新婚之夜不圆满,在相同的场景下, 再度过一次不同的夜晚。   就像是弥补了从前的遗憾。   叶楚身穿白色婚纱,坐在那里。   陆淮的动作小心翼翼, 她的面容在朦胧面纱下若隐若现。   他替她卸去了洁白的头纱。   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蛋。   他用温热唇瓣, 抵住她的唇。   一只手往上移, 轻而易举地卸去了叶楚的头纱,她的长发钻过他的指缝。   另一只手则往下, 揽住她的纤腰,她胸前柔软贴了上来。   叶楚的头纱掉在了地上。   陆淮的黑色西装落在了地上。   他拉开她婚纱的侧链,婚纱往下滑去。   她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触到他的胸膛。   凌乱衣物散落一地,两人视而不见。   他们一边拥吻,一边摸索着身后床的方向。   他的小夫人十分主动。   似乎今晚想要掌控他的身体。   她坐上他的腰腹,跨坐在他身上,使得两人贴合在一起。   叶楚俯身吻他。   她的长发袭向他, 在铺天盖地的清香中,陆淮攫住了她的唇。   在轻柔缠绵的深吻下,她的身体逐渐变得绵软。   她的身子略有松懈,他趁机将她扣进怀中。   叶楚反应过来后,陆淮很快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松了手,不再试图占据主导地位,而是任他主动。   他一个挺身。   两人严密相贴,没有缝隙。   是坚硬和柔软的相遇。   她的低吟和他的喘息。   动了情、乱了心。   他们仿佛坠入一个至美的幻境。   窗外是萧瑟的秋天,略带冰冷。   这里是暧昧的春.色,温暖至极。   ……   大婚前两日。   莫清寒向公董局请了假。   他虽是行政委员,但权力本就被人架空,关于请假一事,倒是有人在笑话他乐得清闲。   无人知道,莫清寒在三少大婚前夜,登上了去北平的火车。   北平的火车上。   已经入了夜,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   莫清寒坐在车厢里。   只有昏暗和寂静包围了他。   离了上海,独自一人坐上火车。   再也听不见那些议论大婚的人,他只觉耳根清净。   似乎觉得有些困了,莫清寒闭上眼睛。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   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她时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人很快就要结婚了。   她很聪明,和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同。   先前叶楚隐瞒得极好,当他不知道她和陆淮的关系时,曾想过如果有机会,让她成为自己的部下。   那或许是一种欣赏罢。   后来他知道了,叶楚从未信过自己。   按照莫清寒的性子,那些曾经骗过他的人,都被他杀了。   也许因为那种欣赏,他本来有机会杀她,却三番两次放过了她。   莫清寒的唇角是自嘲般的笑。   是了,这个世界上,本就无人会给予他信任。   连栽培他多年的老师也是如此。   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谁值得相信。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莫清寒睁开了眼睛。   他偏过头,看向车窗外面,寥落的秋日景物后退着。   莫清寒目光沉沉,仿佛他过去的人生也在后退。   那些回忆,也不断地远离他。   他心中明白。   已经过去了的事物,是不值得留念的。   自己能抓紧的,只有越发深沉的恨。   莫清寒下了火车。   火车站的广播在不停地响着。   四周人声细碎,仓仓皇皇地入耳。   莫清寒平静极了,穿过那些喧嚣。   他沉默地走出火车站。   今天就是叶楚和陆淮的大婚之日。   但今夜过后,命运的轨迹也会不同。   ……   北平。   某一处宅子中。   暮色渐沉,提醒着黑夜将至。   秋意颇重,院子里尽是簌簌的落叶声,随着夜风飘荡。   房中,一个男人行至桌前,按下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闷响,光线照下。   灯罩遮挡着部分光亮,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划出一片四方天地。   灯光柔和落下,映亮了那个男人的脸。   正是莫清寒。   莫清寒直起身,整个人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   他伸出手,怀表从他指间滑落,表链垂在他的手指上。   表盖弹开,秒表滴答地走着。   或许是房内太过安静,连细微的秒针声都被无限放大。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上海那边的婚礼早就开始了。   不知怎的,莫清寒心里堵得慌。   下一秒,他合上了怀表,滴答声倏地歇了。   他立即走出了房间。   夜色弥漫,莫清寒走进黑夜里。   他准备送叶楚和陆淮一份新婚礼物。   黑色汽车从宅子驶出,一辆又一辆,融于黑暗之中。   而车子开往的方向正是叶嘉柔在北平的住所。   莫清寒早已调查清楚,叶嘉柔并不在叶家的宅子里。   陆淮和叶楚已经将她转移了。   上海婚礼仍旧安然地进行着,而北平的宅子却清冷一片。   莫清寒的车子停在了北平宅子附近。   一群身着黑衣的杀手下了车,将宅子包围了起来。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手上皆执着枪。   莫清寒刻意挑了陆淮和叶楚结婚的日子,来到了这处宅子。   这个时候,宅子中的守卫放松了警惕。   伺候叶嘉柔的下人也没有察觉到半分危险。   而莫清寒却要在此时,将他们全部杀尽。   夜风呼呼吹起,一声紧一声慢,无端令人心中发寒。   黑夜如潮水般涌来,带着难以忽视的压抑。   莫清寒一行人悄声无息地靠近宅子,从四面包抄。   沉寂无声的夜里,忽的响起一声枪响。   骤然落下的枪声划破了此刻的寂静。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随着枪声的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接连不断的枪声中,夹杂着哭喊声和尖叫声。   声声不断。   死亡的气息瞬间弥漫,空气中的血腥气也挥之不散。   莫清寒这边的人远远多过宅子中的守卫。   他就是要以完全压制的姿态,杀光陆淮安插在这处住所的所有人。   不留一个活口。   莫清寒一面往宅子中走去,一面执枪杀起试图反抗的人。   最终,一切声音全部歇了。   触目所及,尽是倒地的尸首。   而莫清寒毫无畏惧,冷漠至极。   他从遍地的尸体中,穿行而来,目光阴翳。   暗夜中,冷风忽起,呜呜作响,好似悲鸣。   莫清寒站在院子中央,不远处的尸体横七竖八。   鼻尖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莫清寒从上之下俯视着叶嘉柔,神色轻慢,眼睛眯起。   犹如杀神。   叶嘉柔被人捂着嘴,束缚着手,从房间拖出。   一路拖行而来,入眼尽是苍凉之感。   叶嘉柔吓得发怔,口中的呜咽声顿时被截断在了喉咙。   短短的几步路,对她来说,却像是一生这么漫长。   下一秒,她被人狠狠一推,被迫跪在了莫清寒的面前。   叶嘉柔抬眸看去,对上莫清寒的眼睛。   似深渊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叶嘉柔泪痕未干,身子随即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   也想不到他杀光所有人的理由。   莫清寒看了一眼叶嘉柔身后的人,那人立即会意。   他上前一步,拿掉了堵住叶嘉柔嘴上的东西。   即使如此,叶嘉柔面对这满目血腥,也不敢随意开口。   此时,叶嘉柔脸上泪痕遍布,眼底尽是惊恐和不安。   狼狈极了。   莫清寒忽的想起叶楚。   若是叶楚遇到此情此景,会不会在他面前落泪?   莫清寒随即想到,按照叶楚的性子,她非但不会让自己落于如斯境地。   叶楚还会拼命反抗。   更何况挟制叶楚的那人是他,叶楚只会拼死一搏。   即使只是和他多待一秒,叶楚也会觉得不快。   思及此,莫清寒不怒反笑。   许是莫清寒不经常笑的缘故,他的笑容僵硬,带着几分阴冷。   黑暗侵袭而至,满是寂寥。   叶嘉柔看到眼前这人笑了,却不觉得温暖,反倒遍体生寒。   冷意漫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躲避莫清寒的眼神。   莫清寒瞥见了叶嘉柔的动作。   他的眼眸中倏地覆上一层冰霜,冰冷似是从他的骨子中沁出。   叶楚同这人本是血脉相连,性子却全然不同。   下一秒,莫清寒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面上尽是明显的厌恶。   寂静的夜色中,莫清寒的声音落下。   “你可知今晚是你姐姐和陆淮的大婚之日?”   叶嘉柔一怔,仰头看去。   面前这个男人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神情漠然。   处在这个宅子中,叶嘉柔的消息闭塞。   虽然叶楚允许她自由出入,但是她身后仍旧会有人监视着她。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叶嘉柔咬紧了牙,眼底流露出忿忿之色。   不过,长时间的关押,已经让她收敛了性子。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莽撞,也不会轻易开口。   叶嘉柔学会了审时度势,隐藏自己的不足。   在万全准备之下,她才会出手。   莫清寒自然知道叶嘉柔的处境,他方才的话不过是想故意激怒她罢了。   现在看来,颇有成效。   莫清寒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你来北平的理由不简单。”   叶嘉柔眼神闪避。   莫清寒对叶嘉柔做过调查,自然清楚她犯下的错。   “你试图绑架叶楚未果,之后被家人驱赶至北平。”   莫清寒想到她的所作所为,眼眸渐冷。   叶嘉柔只觉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冷,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莫清寒负手,漠然站着,眉目犀利。   “叶家对外声称你是来北平补习,而实则却被幽禁了起来。”   莫清寒修长的身子站得笔直,夜风猎猎作响。   “这么久,你也该学聪明了。”   话音刚至,叶嘉柔抬头看向莫清寒。   她听出了莫清寒话中的意思。   这么说,她还有离开北平的机会。   她猜测眼前这人应该同叶楚有仇,所以才会前来帮她。   叶楚会经历什么事,本就同她无关。   叶嘉柔压下心底的恐惧,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叶嘉柔踌躇着出声:“你会带我离开吗?”   莫清寒瞧见叶嘉柔的满眼希冀,心中却不屑。   莫清寒并未立即回答。   长久的沉寂中,叶嘉柔的希望亮起,又再次熄灭。   纵然眼前这个男人有这番意向,她也不应该忘记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煞。   叶嘉柔不知自己方才的话,是否惹怒他。   莫清寒等到叶嘉柔陷入绝望之时,才幽幽地开口。   “我会带你回到上海。”   叶嘉柔心中一喜,面上带出几分。   莫清寒又道:“但是你要记住……”   叶嘉柔心神一凝,立即凝神听去。   莫清寒脸色微沉:“若不是我,你就会永远困在这处囚牢中。”   这时,风止了,落叶声也停了。   院子中死一般的寂静。   一字一句,入坠心头。   叶嘉柔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语气恭敬:“我定不会忘记您的救命之恩。”   叶嘉柔小心问道:“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莫清寒眼眸垂下,所有情绪尽数敛去。   “我姓莫。”   他的语气淡漠,面无表情。   叶嘉柔难掩恐惧,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她恭敬至极:“莫先生。”   莫清寒瞥了一眼,手下立即将叶嘉柔带走。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那轮明月。   月光清清冷冷,却显得愈发寂寥。   寂静的月光落了下来,院子里横着冰冷的尸首。   通过一场屠杀,他的怒气也消散了几分。   莫清寒视线冷漠,扫过地上已然凝结的血迹。   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怜悯。   莫清寒转身离开,走进了沉默的黑夜。   这是陆淮和叶楚的新婚之夜。   上海那边,是跨越两世岁月的浪漫。   北平却是鲜血遍地的杀戮。   ☆、第290章 第290章   北平到上海的火车上。   暮色渐沉, 白日的光线即将隐没。   时至早秋, 空气中漫上了萧瑟的秋意。   景物迅速掠过,笔直挺拔的树木上,覆上了深沉的黄色,有些寂寥。   叶嘉柔坐在车厢里, 车厢里极为寂静。   她望向车窗, 眼底充满了惧意。   她犹自记得昨晚那个可怕的场景。   莫先生杀光了宅子里所有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鲜血。   虽然叶嘉柔也不喜那些看管她的人,可是,她从没想过, 那些人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性命。   房子里顿时沉入了死寂, 再无生气。   叶嘉柔越想越怕, 那个男人手段太过可怕, 她会不会也落得那些人的下场?   离开北平的宅子后,莫先生就带自己上了火车。   叶嘉柔往四处扫了一眼, 车厢里安静得厉害,却有些诡异。   她被关在这节车厢里,外面是莫先生的手下, 他们监视着自己,不让自己离开车厢半步。   离开了一个牢笼,她却又走进了另一个牢笼。   叶嘉柔知道,这列火车开往上海。   那男人带自己回上海,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嘉柔不停想着, 思绪烦乱,恐惧的情绪蔓延,完全没有歇下。   这时,车厢门拉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叶嘉柔心一颤,抬头看去。   是莫先生。   恐惧重重袭来。   莫清寒朝叶嘉柔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轻缓,看在叶嘉柔眼里,却带着彻骨的冰冷。   叶嘉柔隐下心头的恐慌,站了起来:“莫先生。”   莫清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径直坐下。   莫清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被叶家关了这么久,现在出来了,感觉如何?”   叶嘉柔垂下眼,思绪翻涌。   虽说眼前这男人极为可怕,可是她也不想永远被关在北平的宅子里。   她分明是叶家的三小姐,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叶嘉柔轻声道:“我不想再回去。”   莫清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不需要一个没有用处的人。”   他带叶嘉柔出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莫清寒阴冷的声音响起,犹如一道凌厉的风,蓦然掠过叶嘉柔的脊背。   令人心生寒意。   “我能让你回到叶家,也能现在就杀了你。”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黑色桌面,一下又一下。   比窗外昏暗的天色,还要严寒万分。   叶嘉柔的心猛地跳了几下。   昨晚冰冷的枪声,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再次浮现在叶嘉柔的脑海。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这个男人一定会杀了自己。   叶嘉柔极力按捺心里的惧意:“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清寒一字一句道:“我有一件东西,留在了叶家。”   “你把那件东西带出来。”   莫清寒眸色阴冷,他母亲的做妾文书,他必定要拿回来。   “至于那份东西是什么,我以后会告诉你。”   叶嘉柔迟疑着开口:“叶家人并不信任我。”   莫先生口中的那份东西,她不一定有机会接触到。   “他们向来只关心叶楚。”   连叶楚大婚,他们也没有邀请自己。   叶嘉柔眼底极为阴暗,他们何曾把自己当成家人?   莫清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总会有理由回去的。”   “你是叶家三小姐,回家庆祝叶楚新婚快乐,谁敢说你半分不是?”   况且,他已经布置好了事情,能让叶嘉柔堂堂正正地进入叶家。   叶嘉柔尚且不知道即将带来的事情,她沉默不语。   莫清寒警告道:“你的命如今在我手里,如果你不想死,就按照我的话来做。”   叶嘉柔心里一颤:“是。”   ……   留在北平的暗卫已经一天没有收到来自宅子的消息了。   按理说,那些守卫不会如此大意。   如若不然,宅子那边一定出了事。   暗卫察觉到不对,立即动身前往宅子。   还未靠近宅子的时候,他们就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之气。   越是靠近,血腥味越发浓烈。   整座宅子静得可怕,似乎没有任何人气。   不安的气氛涌动着。   暗卫脸上皆带着凝重之色,他们继续往里走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地的尸体。   每个人都是一枪直中要害,杀手训练有素。   暗卫分成几批,将宅子全部查看了一遍。   他们发现宅子中的守卫全部死了。   连那些婆子和丫鬟也尽数被杀。   整座宅子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可是却独独少了一个叶嘉柔,想必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暗卫知道事态严重,立即给督军府打了电话。   上海,督军府。   刺耳的电话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陆淮立即接起了电话。   暗卫开口:“三少,北平宅子出事了。”   暗卫的声音带些一丝慌乱。   陆淮声音一沉:“接着说。”   暗卫:“有人将宅子的人全部都杀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话中带着沉痛:“一个不留。”   陆淮怒气涌起。   因为大婚,他们无暇分心,莫清寒竟趁机去了北平生事。   暗卫:“叶三小姐似乎是被人带走了。”   陆淮的声线低沉:“你将那些人好生安葬。”   暗卫应下:“是的,三少。”   陆淮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叶楚同他说过,前世因为蒋碧珍的身亡,事情发生变化。莫清寒开始着手对付叶家。   陆淮眼底骤然浮起寒意。   这一世,莫清寒想必要提前动手了。   若是他猜的没错,莫清寒下一个目标就是蒋碧珍。   陆淮叫周副官进来:“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   周副官低头:“三少。”   陆淮神情严肃:“立即派人去保护叶嘉柔的母亲,蒋碧珍。”   “莫清寒应该会对她下手。”   周副官接到命令后,很快转身离开书房。   他必须赶在莫清寒的人动手前,找到蒋碧珍。   陆淮走向窗边,他伸手推开窗户。   深秋将至,冷冽空气袭进鼻间。   他眉头紧锁,怒气沉沉。   气质更显冷峻,周身不由得浮起森森寒意。   ……   叶公馆。   自从上回叶嘉柔做出伤害叶楚的事情后,叶嘉柔很快就被送出了上海。   而蒋姨娘因为教女无方,被叶钧钊禁足在家中。   等到叶嘉柔去了北平后,蒋姨娘才能自由出入。   蒋姨娘早已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蒋姨娘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陆淮和叶楚大婚过后,蒋姨娘就出了门。   她想要去山上的庙里祈福,为她远在北平的女儿。   但是,蒋姨娘并不清楚,危机时刻潜伏在暗处。   一辆黑色车子停在路边。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视线落于前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他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街上人来人往,路边小贩的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   秋意萧瑟,太阳被云层遮挡着,一丝阳光也不曾落下。   似乎是山雨欲来的黑暗。   下一秒,车内的那个男人眸色微动。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前面的一个人身上。   蒋姨娘从庙中走了出来。   她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径直往前走去,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   那个男人将放置在一旁的帽子带在了头上。   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他的面容。   车子启动,往前开去。   行人见状,纷纷避让开。   汽车一直缓缓地跟着蒋姨娘的身后,隔了一段距离。   而蒋姨娘的警惕性低,并未察觉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待到行人稍稍减少,车子开始加速。   蒋姨娘似有所发觉,回头望去。   却见一辆车子直直往她站的方向开了过来。   她分明还站在这里,车速却丝毫不减。   蒋姨娘受到惊吓,手脚发软。   沉闷的声响落在空气之中。   蒋姨娘被车子撞到道路一旁,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很快,蒋姨娘就没了气息。   脸上犹带着惊恐之意。   她松开了手,一枚平安符落在地上。   而肇事的车子疾驰而去,丝毫未作停留。   分明祈求平安的物件,此刻却沾染了鲜血。   像是一道极为可怖的预警。   今后的日子,不会再平安了。   ……   督军府。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他接起电话。   叶楚心神一紧。   那批人是否找到了蒋姨娘?   很快,陆淮看向叶楚:“是你的母亲。”   他将电话递给叶楚,她接了起来。   叶楚的声线镇定:“母亲。”   她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不能在苏兰面前表现出半分慌乱。   电话那头响起了苏兰的声音:“阿楚,你能回家一趟吗?”   叶楚:“出了什么事?”   苏兰迟疑:“蒋姨娘……出了意外。”   在大婚结束的第二天,叶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叶楚背脊寒凉:“我立即回家。”   苏兰又道:“我们会打电话去北平。”   叶楚神色一冷。   她知道,叶嘉柔一定已经在回上海的路上了。   他们迟了一步,蒋姨娘还是死了。   叶楚顿觉遍体生寒。   方才这通电话,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前世蒋姨娘的意外,果真是莫清寒所为。   莫清寒的目的很明显,只是为了利用容易掌控的叶嘉柔。   极深的恨意,永远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   这条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   上海。   夜幕降临,夜色缓缓落下。   一列从北平开来的火车抵达上海,轰隆声歇了下来。   莫清寒和叶嘉柔走出了火车站,坐进黑色汽车。   车子停下,他带叶嘉柔走进了一座宅子。   手下进来,附在莫清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莫清寒眼底浮起一丝冷笑。   手下离去,莫清寒看向叶嘉柔。   莫清寒声线阴沉:“有一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叶嘉柔看了过去。   莫清寒的声音响起:“蒋碧珍今日死了。”   这件事是他安排的,为了让叶嘉柔顺理成章地回到叶家。   也是为了激起叶嘉柔对叶家的恨意。   叶嘉柔身子一颤,有些不敢相信:“我母亲死了?”   莫清寒冷声道:“她死于一场车祸。”   叶嘉柔如遭重击,脑海里猛地一空。   叶家人本就不喜她,如今叶楚已和陆三少成婚,他们更不会在意自己。   母亲是唯一关心她的人,如今母亲死了,那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泪水不停从她眼中滑落。   叶嘉柔的心空荡荡的,仿佛有冷风灌入,冰凉至极。   绝望像是一张大网,无声无息地笼住了她。   她坠入其中,再也看不见光亮。   这时,莫清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并不是意外。”   叶嘉柔一惊:“你的意思是,姨娘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马上就要回到叶家了,可是姨娘偏偏在这之前出事了。   事情怎会这般巧合?   莫清寒问道:“叶家最不想你回去的人,是谁?”   叶嘉柔忍着悲伤,思索了一会。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叶嘉柔咬着牙开口:“叶楚。”   莫清寒:“北平的宅子是陆淮的,看守宅子的人,也是陆淮的手下。”   叶嘉柔忽然想起,她刚来到北平的场景。   那时,叶楚分明对叶家人说,把自己送到叶家在北平的宅子。   到了北平以后,她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人盯紧了她的行动,完全限制了她的自由。   现在她才知道,他们竟是陆三少的人,这一切全是陆三少的安排。   莫清寒缓缓开口:“你从北平的宅子失踪,陆淮和叶楚肯定知道了此事。”   莫清寒心中冷笑,这件事,陆淮一定已经发现了。   但是陆淮绝对猜不到,他之后安排的事情。   这份新婚大礼,也不知道陆淮会不会满意?   叶嘉柔握紧了手,眼神阴毒:“他们定不想我回到上海。”   叶楚一直和她作对,怎会愿意看见她。   莫清寒继续说道:“或者,他们会给你一个下马威。”   叶嘉柔抬眼看他。   莫清寒继续诱导叶嘉柔:“那他们首先要动的,就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的话暗藏深意,引导叶嘉柔往他希望的方向去想。   叶嘉柔的脑海里忽然掠过什么。   最亲近的人……   在叶家,她只与母亲的关系最好。   叶嘉柔眼底露出恨意:“他们竟杀了我母亲。”   恨意侵入她的脑海,似潮水般涌来,黑暗沉沉覆盖。   叶嘉柔脸上还带着泪,那些悲伤尽数化作了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膛。   莫清寒唇角浮起讽刺之意:“叶楚和陆淮杀了蒋碧珍,这是第一步。”   叶嘉柔忽的明白:“这是他们对我的警告。”   莫清寒又问:“待你回到叶家后,若是你不听从他们的命令,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叶嘉柔沉默。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自己。   莫清寒的声音响起:“蒋碧珍死了,叶家只会草草下葬。”   莫清寒一步步诱导,让叶嘉柔相信,蒋碧珍的死,是叶楚和陆淮所为。   “你如果要为蒋碧珍报仇,必须回到叶家。”   他故意这样说,是为了激起叶嘉柔对他们的恨意。   仇恨最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莫清寒神色冰冷至极。   这一点,他还是从董鸿昌身上学来的。   叶嘉柔攥紧了手,恨意席卷而来。   叶家上下,没人在意她们母女的死活。   她必须回到叶家,为母亲报仇,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莫清寒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学聪明点,回去以后不要闹事。”   “你是蒋碧珍的女儿,看在这件事上,叶家也会让你留下来,为蒋碧珍送葬。”   叶嘉柔不太聪明,他要叮嘱她几句,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计划。   叶嘉柔点头:“我不会暴露自己。”   她必须掩藏仇恨,不能让他们起疑,然后再慢慢筹划报仇的事情。   叶嘉柔一字一句,恨恨道:“我姨娘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我回到叶家,是要送姨娘最后一程。”   这些话,她会反复告诉自己。   只有这样,她才能遮掩那些仇恨,在叶家人面前,不露一丝痕迹。   莫清寒:“你骗过了叶家人以后,才能让他们逐渐相信你。”   “你帮我拿到那份文件,我会保住你的性命。”   他没有把叶嘉柔放在眼里,但是在叶嘉柔完成他的任务前,他尚且不会让她死掉。   叶嘉柔点头:“是。”   莫清寒瞥向叶嘉柔:“叶家人和陆淮,你要怎么算计他们,我都不在意。”   “但是,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   莫清寒的神色沉了下来,眼底的冷意愈加深了。   “不要伤害叶楚。”   他的声音清晰极了,直直落进空气里。   “无论叶楚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对她下手。”   莫清寒黑沉沉的眼,好似幽深长夜。   那里天光黯淡,铺天盖地尽是凝结的寒冰。   他一字一句道:“否则,我饶不了你。”   恐惧重重压下,叶嘉柔觉得自己仿佛被幽邃的黑暗包围了。   这一刻,光亮彻底暗了下来,隐没在天幕之中。   莫清寒声线阴冷,暗含警告:“你听清楚了吗?”   他看向叶嘉柔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秋夜寂寂,夜色落在莫清寒的身上,严寒清晰而至。   叶嘉柔心中漫起了无边的恐惧,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像是有一把冷硬的枪,抵在叶嘉柔的前方。   若是她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那颗冰冷的子弹,就会毫不迟疑地射出。   叶嘉柔不敢再想:“是。”   ……   夜色深沉,月亮攀上漆黑天幕。   明净的月光照了下来,秋夜寂寥的风中,有一个女子正走向叶公馆。   地面坚硬冰冷,她踏在上面,脚步极轻。   叶嘉柔缓步走着,身形在幽暗夜色中逐渐清晰。   叶公馆伫立在静默的夜里。   冷风拂过漆黑树木,树叶簌簌声响。   叶嘉柔望着叶公馆,眼底掠过极深的恨意。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回到了叶家。   但她没想到,竟是以这个方式。   以母亲的生命为代价。   叶嘉柔握紧了手,神色极为冰冷。   她定会为母亲报仇。   越往叶公馆走,叶嘉柔心中的恨意越加浓烈。   上海滩的夜晚,静谧万分。   秋夜的风格外苍凉,四下仿佛只有她一人,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   她能感受到风里传来的冷意,还有沉默逼近的夜色。   行至叶公馆门口,叶嘉柔敲响了门。   她垂着眼,眼底森寒一片。   过了一会,门开了,下人借着路灯的光亮,辨认前面的人。   叶嘉柔抬起头时,早就敛下了那些情绪。   下人认清了她的脸,神色惊讶:“三小姐?”   叶嘉柔走了进去。   夜色愈加深了,四下安静得厉害。   下人已经进去汇报,叶家人都知道叶嘉柔回来了。   大厅的灯光亮了起来。   苏兰和叶钧钊坐在了那里。   他们看着叶嘉柔,神色极为震惊。   叶楚走了出来,对上了叶嘉柔的目光。   叶楚已经料到了今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她竟回来得这样快。   看见叶楚,叶嘉柔心里恨意森森。   她往前走了几步,离叶楚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每一步走得极为沉重。   叶嘉柔心中涌动着对叶楚锥心的恨意。   然后,她停了脚步。   叶嘉柔看着叶楚,轻轻地笑了。   笑意带着几分欢喜:“姐姐,新婚快乐。”   她的声音极为轻柔,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灯光照在她身上,却透着沉沉的死寂,变得黯淡起来。   笑容背后深藏着一把锋利冷刀,弥漫着森寒的凉意。   ☆、第291章 第291章   叶楚看见叶嘉柔, 心中浮起一丝冷笑。   知道莫清寒带走叶嘉柔后, 她就晓得叶嘉柔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叶楚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叶嘉柔笑了一下。   然后,她轻声道:“姐姐大婚,我特地从北平回来,来庆祝姐姐新婚快乐。”   她不提叶家没有邀请她参加叶楚的婚礼, 也不和苏兰他们讲, 自己在北平被叶楚软禁的事情。   看上去她极为关心叶楚, 是真心为叶楚祝福的。   叶楚冷眼看着,叶嘉柔还是那副示弱的态度,与离开叶家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 叶楚知道,叶嘉柔变了, 她的心思比以前更深了。   叶楚避开叶嘉柔的话, 看了下人一眼:“三小姐舟车劳顿, 给三小姐送一杯茶。”   堵住了叶嘉柔的话。   空气寂静极了。   下人端茶走了过来,在叶嘉柔面前搁下一杯茶。   白气袅袅上升, 茶香漫起,给这微凉的秋夜,添了一丝热意。   叶嘉柔端起茶, 垂头喝了一口。   苏兰一直注意着叶嘉柔,情绪复杂。   叶嘉柔的神色很平静,她这次回来,是否清楚蒋姨娘的事情?   叶楚看了苏兰一眼,晓得她的心思。   然后, 叶楚开了口:“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叶嘉柔抬头,看向叶楚。   叶楚:“这件事情和蒋姨娘有关。”   叶楚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沉痛:“蒋姨娘意外去世了。”   叶嘉柔心一紧,她的手蓦地松了,瓷白的茶杯从手中滑落。   茶杯倾斜,往下坠去,直直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茶水洒落,沁湿了她的衣角。   倏然打破了沉滞的空气!   叶嘉柔心中弥漫着悲痛,即便她早就知道了母亲的死讯,此时仍是觉得极为伤心。   叶嘉柔慌乱地看向叶楚:“姐姐,我母亲死了?”   泪水骤然落下,她全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冰冷的秋夜里,她的身子在颤抖。   他们看着叶嘉柔,不知如何开口。   空气僵滞。   叶楚看向叶嘉柔,面上有些晦暗,仿佛也在为蒋姨娘的死惋惜。   叶嘉柔掩面哭泣,眼底却隐着刻骨的恨意。   眼前坐着的是她的杀母仇人,可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她不得不忍耐。   叶嘉柔抬起头,噙着泪水:“我想去看她一眼。”   微弱的声音落进寂静的秋风中。   叶楚开口:“你随我去医院一趟。”   一辆黑色的汽车离开了叶公馆。   ……   医院。   入目之处尽是苍白,沉沉地压了下来。   空气中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无端让人心中发堵。   空旷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停尸房。   蒋姨娘的尸体正停在那里。   叶楚带着叶嘉柔来了医院。   叶嘉柔的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眼底暗沉。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叶楚,恨意漫上心头。   在莫清寒的引导下,叶嘉柔已经完全相信。   她母亲的死是由陆淮一手造成的,而罪魁祸首正是叶楚。   若不是叶楚,她不会连母亲的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尽管叶嘉柔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但是叶楚依旧察觉到了。   这些事都是莫清寒指使的,而叶嘉柔却恨错了人。   叶嘉柔的步子迈得缓慢,走到停尸房的那段路,极为漫长。   此时,医院寂静万分,声音似乎完全消失了。   行至停尸房前,叶楚止了脚步。   “我在外面等你。”   叶楚突然出声,叶嘉柔的步子一滞。   听见叶楚的话,叶嘉柔点了点头。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亮着灯,房间中央停着一具尸体。   虽然灯光极亮,但叶嘉柔仍觉得那是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身侧的手捏紧,一步步走向房间中间。   叶嘉柔还未掀开白布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下了。   泪水模糊了眼前,她伸手拉起了白布。   当叶嘉柔的视线落在蒋姨娘身上,哭声从唇边泄出。   蒋姨娘是被车子撞倒身亡,死状惨烈。   叶嘉柔止不住恨意,她看向紧闭的房门,双眼通红。   母亲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现在不会再有一个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叶嘉柔微微俯身,靠近蒋姨娘。   她覆在蒋姨娘的耳边,轻声说道:“母亲,等我替你报仇。”   说完后,叶嘉柔将布轻轻盖了回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叶嘉柔将恨意尽数掩下。   再次面对叶楚的时候,叶楚只看见她微红的眼睛。   待到叶嘉柔看完蒋姨娘,叶家立即为蒋姨娘办了丧事。   由于蒋伯俊一事,蒋姨娘的娘家人和她闹得不愉快。   前来吊唁的亲人只有寥寥几个,丧礼极为冷清。   丧礼过后,叶嘉柔变得更为沉默。   ……   举办葬礼这几日,叶楚一直留在叶公馆。   叶嘉柔回到了叶家,叶楚心生警惕。   叶楚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但苏兰却不知道。   叶楚来到苏兰的房间:“母亲,我有话要同你说。”   苏兰看向她。   叶楚:“如果叶嘉柔提出想留在上海,你务必要同意。”   叶嘉柔回到叶家,定是有其他目的,而且极有可能与莫清寒有关。   与其让她待在外面,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清楚她的心思。   苏兰一怔。   叶嘉柔被送往北平,是因为她心生歹念,找人.绑架叶楚。   苏兰不喜叶嘉柔,看到她远离叶楚才会放下心。   虽说如今蒋姨娘出事了,但是,苏兰也没有打算让她留在叶家。   叶楚看出了苏兰的疑惑,她开口:“母亲,这些事情我以后会和你解释的。”   现在不是讲这些事的好时机。   苏兰点头:“好。”   叶楚做事有分寸,她没有再继续问。   叶楚离开后不久,叶嘉柔便找上了苏兰。   如果她要完成莫先生交代的事情,必须要留在叶家。   况且,她好不容易离开了北平,怎会愿意再回去。   叶嘉柔:“母亲,我在北平待了这么久,很想念你们。”   叶嘉柔握紧了手,她极恨叶家,却不得不留下来。   苏兰不答。   叶嘉柔眼睛红了:“姨娘死了以后,我想了很多。”   “我后悔没有陪在她身边,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留在叶家,没有被送往北平,好歹还能送蒋姨娘最后一程。   叶嘉柔这样讲,是想博取苏兰的同情。   也在提醒苏兰,苏兰若是再把自己送往北平,未免太过狠心。   苏兰开了口:“蒋姨娘的死是意外,你要节哀。”   叶嘉柔见苏兰没有松口,眼底浮起恨意。   她咬着牙开口:“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在北平待了这么久,一直在反省自己。”   “我只想好好陪伴剩下的家人。”   叶嘉柔说着违心的话,面上带着愧疚。   苏兰想起叶楚的话,淡淡道:“你就在家里住下罢。”   叶嘉柔心中一喜。   苏兰声音再次响起:“这里是你的家,只要你安分守己,没有人会让你离开。”   苏兰在警告叶嘉柔,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   叶嘉柔一怔,低声道:“谢谢母亲。”   ……   这一日,叶嘉柔坐在房间,她思绪重重。   莫先生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他让她在叶家找到一份文书,文书上写着陆宗霆的名字。   想起莫先生,阴冷的气息仿佛就压了过来。   他的警告和威胁还响在耳侧,恐惧如影随形。   叶嘉柔继续思索。   莫先生提过,这份文书极有可能在苏兰的房间里。   这几日,她一直在注意苏兰的行程,准备等苏兰不在家的时候,再动手去寻找。   今日,苏兰与几位太太有约,她马上就会出门。   叶嘉柔耐心等待,苏兰出门了。   过了一会,叶嘉柔才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一路走着,她一面观察周围的动静。   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紧张。   叶嘉柔往苏兰的房间走去,一路走来,路上并没有人。   叶公馆内安静极了,阳光铺展开来,秋意气息弥漫。   叶嘉柔并没有察觉到,这一路她走得特别顺利,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好似的。   行至苏兰的房间,叶嘉柔停下脚步。   她谨慎地往周围瞥了一眼,发觉没有人后,才推开了门。   叶嘉柔走了进去,然后轻声把门合上。   叶嘉柔转身,看向房内。她扫了几眼,然后,快步走到黑色的桌子旁边。   时间不多,她必须抓紧时间。   书桌上放着几张纸,叶嘉柔扫了几眼。   她仔细翻找着,发觉上面没有莫先生提到的信息。   这个不是莫先生所说的文书。   叶嘉柔立即放下纸,将纸放回原处。   然后,她弯腰看向抽屉。   叶嘉柔伸手,拉开了抽屉,里面放着几个本子。   叶嘉柔垂头,翻看本子。   本子里写着一行行字,里面夹着几张照片。   叶嘉柔一边翻着本子,一面注意门外的动静。   她极为紧张,担心苏兰提早回来,也担心会有其他人走进房间。   叶嘉柔动作有些急,她一时没留神,本子落在了地上。   安静的房间,倏地响起了沉闷的声音。   风吹了过来,有几张纸微微掀起。   叶嘉柔心神一乱,她连忙弯腰捡起本子,手都颤抖了起来。   叶嘉柔合上笔记本,把笔记本放了回去。然后,她拉上了抽屉。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次翻找的时候,她的动作小心了很多。   叶嘉柔走到柜子旁,打开柜子,一件件衣服挂在那里。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心慢慢沉了下来。   柜子里也没有文书。   叶嘉柔的目光又落到其他地方,心里愈发紧张。   能找的地方,她全都找遍了,却仍然找不到文书。   分明是寒凉的秋日,空气中泛着萧瑟的冷意。   但是叶嘉柔的额头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窗子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秋风吹了过来,寒意浮动。   叶嘉柔往窗外看去。   天光有些暗了下来,空气中冷意越加浓了。   叶嘉柔一惊,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皱眉,再过一会儿,说不准苏兰就要回来了。   她不能再在这里留着。   叶嘉柔走出房间,关上了门,房内恢复了寂静。   叶嘉柔思虑重重,文书到底在哪里?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一面思索,一面往前走,心绪沉沉。   这时,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三小姐。”   叶嘉柔脚步一滞,心中蓦地一颤。   寒意无声地漫了上来。   已经入秋了,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荡,缓缓落到地面。   这时,树叶静止了,风也停了,四下陷入了一片沉寂的安静。   叶嘉柔本就心虚,她的手心早就沁出了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转身看了过去。   叶嘉柔轻声道:“怎么了?”   丫鬟走了上来,拿起一个东西,递给叶嘉柔。   “三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声音落进叶嘉柔的耳中,她的心一松。   叶嘉柔垂头看去,那是一条帕子。   叶嘉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接过帕子,转身离开。   叶嘉柔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时候,走廊上有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叶楚的房间。   白瑛站在叶楚的面前,低声说道:“夫人,叶嘉柔今日有情况了。”   叶楚眼睛一冷。   她知道叶嘉柔回来,不会安什么好心。   她便让白瑛监视叶嘉柔,关注叶嘉柔的行为。   白瑛继续说道:“叶嘉柔去了太太的房间。”   叶嘉柔能顺利进入苏兰的房间,是叶楚的安排。   叶楚让白瑛放任叶嘉柔行事,白瑛就清空了路上的人。   叶楚想看看,叶嘉柔回到叶公馆,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楚冷笑了一声:“她做了什么?”   莫清寒带走了叶嘉柔,又让她回到叶公馆,定不安好心。   叶楚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白瑛:“叶嘉柔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过,东西并未找到。”   “后来其他人叫住了她,她看上去还有些慌张。”   叶楚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莫清寒想让叶嘉柔找到莫苓的做妾文书。   不过,叶嘉柔怎么可能找得到?   叶楚早就做好了防备,文书已经被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   任凭叶嘉柔如何翻找,她绝不可能找到。   叶楚冷声道:“你继续盯着叶嘉柔。”   莫清寒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   盯好了叶嘉柔,就能知道莫清寒接下来的谋划。   ……   蒋姨娘的事情处理结束,叶嘉柔也成功地回到了叶家。   叶楚不曾想过,在新婚时,叶家竟会迎来白事。   但既然敌人已经动手了,他们绝不会退让一步。   为了不让莫清寒察觉到她已发现他的目的,叶楚不便在叶公馆多留。   深秋清晨,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笼住了上海滩。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叶公馆离开,驶进了上海的早晨,被沉静的雾气所包围。   细碎的阳光,空寂的街道,都融进了雾里,令人看不分明。   叶楚坐在车中,往督军府而去。   不知怎的,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莫名有一种预感。   仿佛今日会发生什么似的。   汽车平缓地行驶着,过了一会,车速忽然变慢下来。   叶楚觉得奇怪,她抬眼看去,恰巧听见了司机的声音。   “前面有人挡路。”司机喃喃自语,“或许要换一条路了。”   叶楚循着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这条路并不宽阔,仅容一辆车通过,那辆车刻意停在中间,正好拦住了他们的路。   而那个车牌号,对她来讲,却是眼熟得很。   见到督军府的车子停了,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莫清寒看向这里,他们中间隔着空旷的街道。   叶楚眼底一沉,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今天是她回督军府的日子。   因为戴士南的事情,陆淮去了南京,叶楚独自回家。   虽有手下护着,但莫清寒来到此处,她不晓得他有何目的。   手下的声音一紧:“那是公董局的莫清寒。”   “夫人,三少交代过……”   叶楚抬手:“不必动手。”   她的视线落在了莫清寒手中的那个盒子上。   叶楚冷眼看着:“他或许有话要说。”   手下应声:“是。”   叶楚知道,莫清寒独身来到这里,他绝不敢动她半分。   她这边有重重保护,而莫清寒没有带任何手下,只带了一个盒子过来。   陆淮不在上海,莫清寒想要见她的原因是什么?   他是否想通过她,向陆淮传达什么事情?   叶楚做了决定,她走下车。   莫清寒站在路的那一头,望着她。   见她下车,他起步走了过来,气质似乎没有先前那样阴冷。   莫清寒停在了叶楚面前。   四下空气渐沉,朝他涌来的,尽是肃杀的秋意。   莫清寒晓得,这里有暗卫,一着不慎,他就会死在枪下。   叶楚开口问:“有事吗?”   她的声音冷冷的,一如往常。   叶楚面上仍是警惕,而莫清寒却笑了一下。   “无事,不过是送你一份礼物罢了。”   “哦?”叶楚讽刺道,“里面是一把枪吗?”   当初莫清寒进公董局时,她和陆淮就送了他一把枪。   “我们三人相识已久……”他略有停顿,仿佛认为此话着实可笑。   “你们前几日大婚,”莫清寒说,“我却没有亲自到场祝贺。”   叶楚抬眉:“若是我没记错,我和陆淮也不曾请你。”   她的话中嘲讽意味明显,莫清寒恍若未觉。   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他去了北平制造了那场混乱。   莫清寒认为,此事必然会让他们心生怒气。   三人斗了这样久,对彼此的性格,想必已经十分清楚。   莫清寒:“叶楚……”   他停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险些忘了她现在的身份。   半晌后,莫清寒继续开口,已经换了另一种称呼。   “陆夫人,新婚快乐。”   莫清寒递出了手中的那个盒子。   叶楚接过了盒子。   莫清寒随即转身走了,没有多说什么。   叶楚坐进车中,对司机说:“开车吧。”   前面那辆汽车已然离开,不再拦路。   督军府的车子也缓缓开了。   叶楚打开了盒子,怔了一怔。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沉思几秒,很快就明白了莫清寒的用意。   他说自己是来祝贺的,但礼物却是空的。   莫清寒的意思很明显。   他方才这一番行为只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真正的礼物指的正是新婚当夜的那场屠杀。   他寻了叶嘉柔,帮助她回到叶家。   这时,叶楚忽的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前世莫清寒和叶嘉柔结婚,只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叶家。   随后才会发生一系列的变故。   但今生,莫清寒的计谋已经败露,叶楚和陆淮知晓他要对叶家动手的事情,他无法再靠近叶家。   他利用叶嘉柔的目的只是想要拿到那份文书罢了。   在督军府的汽车离开后,莫清寒的车掉过头。   不知怎的,他竟驶回了方才那条道路上。   莫清寒望着寂静的路,目光幽沉。   他来上海没有多久,对这条路大抵是不太熟悉的。   路上没有人经过,就像那份新婚礼物一样,空空荡荡。   清晨的雾已经散去了。   空气却是潮湿又冰冷的。   秋风起,枫叶落下来,红的似血。   枫叶飘过了车窗外面。   莫清寒忽的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却染满鲜血。   ☆、第292章 第292章   秋阳高照, 随风送来桂花清甜的香气。   湖边有不少饭店酒楼, 喧闹繁华。   一艘艘精美的船整齐地停靠在岸边。   若是船往湖中央驶去,那些喧嚣声渐远,极为清净,不失为一个谈生意的好去处。   近些日子, 乔云笙正与杨启恒商谈开设新赌场一事。   两人相处融洽, 合作之事进行得极为顺利。   这日, 杨启恒邀请乔云笙来湖边一聚。   杨启恒生意做得极大,手上不缺钱,自然懂得玩乐。   湖中央。   一艘大船幽幽停下, 乔云笙和杨启恒正在其中。   湖水偶尔起了一阵涟漪,又随即恢复平静。   船内, 乔云笙和杨启恒身边都有长三作陪。   面前的桌上摆满着酒壶和美食。   杨启恒此人极好美酒, 还未说多少话, 已经喝得微醺。   杨启恒一面搂着身边的长三,一面和乔云笙讲话。   杨启恒摇头晃脑:“等到赌场建成, 保证能日进斗金。”   乔云笙很满意这次的合作。   虽说杨启恒这人好美人美酒,但恰好是这样的人才最好把控。   杨启恒摆手笑了笑:“今天我们不谈生意,只要尽情玩乐。”   这时, 阳光逐渐稀薄,气温开始下降。   湖面上忽的起了一阵大雾,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趁着白雾忽至,几艘船开始往湖中央靠拢。   湖面泛起微微波澜,船身划开湖水悄声无息地靠近。   上次, 有人进入乔云笙新宠的宅子,他的手下被全部杀尽。   他知道有人想要对他下手。   从那日起,乔云笙出行更为警惕。   乔云笙坐在船舱中,长三正为他倒着酒。   对面的杨启恒一直劝酒,酒杯从未放下过。   酒杯倒了一半的酒,乔云笙拿起酒杯递到嘴边。   这时,乔云笙忽觉不对,立即放下了酒杯。   杯底搁在桌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即消散。   乔云笙推开靠在怀中的长三,站起身来。   他走至船边,将帘子微微掀起一角。   乔云笙迅速扫一眼外头,发现果然有人来了。   几艘船包围了他们。   乔云笙立即后退,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瞬间会意,通知船上的其他同伴。   这时,杨启恒开始招呼乔云笙,让他过来喝酒。   而乔云笙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不曾靠近。   乔云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转开了目光。   外头那些人肯定是来杀他的。   不过,杨启恒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幸亏赌场还未正式开启,不然又会有别的麻烦。   乔云笙的眼底犹如深潭,幽暗不见底。   杨启恒不会清楚,乔云笙方才看他的时候……   已经将他当成将死之人了。   乔云笙知道自己被包围了,面上却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那个四面楚歌的人,并不是他。   乔云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   烈酒入喉,他反倒更加清醒。   而船上的其他人,全然不知危机正在靠近。   下一秒,船身忽的猛烈晃荡,脚步声纷杂。   枪声乍响,撕裂沉寂的空气。   子弹破风而来,枪声不绝于耳。   犹如阵阵闷雷。   厮杀声不断,落于船舱外头。   包围乔云笙的那些人已经跳上了船。   乔云笙的手下正同他们交手。   外面的动静很大,船舱内的人自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长三面露恐惧之色,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乔云笙唇边的笑渐渐淡了,他将酒杯猛地一摔。   “全都给我闭嘴。”   酒杯骤然碎裂,尖叫声被抑制在他们的喉咙处。   虽然外面的情形令人害怕,但是眼前的乔云笙却让人心中发寒。   杨启恒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的醉意瞬间消退了大半。   杨启恒从位置上站起身,磕磕碰碰地走到乔云笙面前。   “六爷,我们还要继续合作……求求你帮我……”   杨启恒吓得腿脚发软,口中却在发出破碎的声音。   他的声音颤抖着:“我还不想死。”   乔云笙低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两人前不久还在称兄道弟,但是此时乔云笙目光所及之处,却如同在看一片死物。   乔云笙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给杨启恒想要的答案。   这时,帘子突然被人掀起。   闪进船舱的人是一个陌生面孔,他一见到乔云笙,就将手上的枪对准了乔云笙。   黑漆漆的冰冷枪口直指着乔云笙的脑袋。   乔云笙眼底却并未起半点波澜。   那人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来。   乔云笙随手一拉,他身边的杨启恒挡住了他的面前。   杨启恒手脚僵硬,半点也动弹不得。   子弹随即射入杨启恒的眉心。   短短一瞬,杨启恒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下一秒,乔云笙掏出枪,对准了那人。   他借着杨启恒的掩饰,毫不犹豫地朝那人开枪。   扳机扣下,子弹穿过那人的心脏。   门口的人已经倒地,杨启恒也没了用处。   乔云笙随手将杨启恒推开,心中没有丝毫愧疚。   外面战况惨烈,死伤不断。   乔云笙的手下也牺牲了大半,而来杀乔云笙的人着实太多。   乔云笙这边逐渐落于下风。   杀手解决掉乔云笙的手下,开始进入船舱,要取乔云笙的性命。   乔云笙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只要有人出现在船舱,他就会立即开枪。   乃至于杀手还未进入船舱,就被乔云笙射杀。   由于杀手人数众多,乔云笙的子弹用尽。   他将枪收回,拿出一把尖锐的小刀。   杀手见乔云笙实在难缠,为了避免乔云笙逃脱,他们又生一计。   那些杀手破坏船身,船舱开始进水。   湖水极深,船又停在了湖中央。   若是不会水的人,很难有生还的机会。   乔云笙知道他们的用意,立即走出了船舱。   他走到那些杀手的背后,用小刀割断了他们的喉管。   他的动作利落干净,转眼之间,就解决了好几个杀手。   乔云笙的手下死伤惨重,仍旧在和那些杀手交手。   乔云笙皱了皱眉,脸上狠厉之色乍现。   他快步走到船头,在船边找到了正在发抖的船夫。   乔云笙拿起小刀,抵上那人的脖子。   “快点将船划到岸边。”   船夫控制不住手脚,依旧哆嗦着。   乔云笙话语中带出一丝不耐烦。   他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若是你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脖子上的小刀抵得更紧了些,冰冷的触感不容忽视。   再靠近一点,就会划破皮肤。   船夫赶紧拿起船桨,拼命地往岸边划去。   站在他身旁的乔云笙比那些杀手更加可怕。   在面对这么多死尸之时,竟面不改色。   船身仍旧还在进水,不堪重负。   乔云笙看船夫在划船,立即走回船舱。   他将一个个尸首踢进湖中。   扑通的落水声不断响起,如同闷雷一般,敲在人的心头。   湖中央顿时晕染出一片血红,鼻间萦绕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雾气散去,岸边的景物渐渐浮现在眼前。   乔云笙顺手解决了几个想要近身的杀手,船即将靠近岸边。   船夫划得急,一不留神,船就撞到了岸边的栏杆。   船身猛烈地摇晃,好不容易才靠了岸。   乔云笙和他的手下立即跳上了岸。   在他们上岸后的下一秒,船沉了。   乔云笙脸色一点未变,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略微眯了眯眼。   冰冷的气息瞬间袭来。   很快,乔云笙一行人离开了岸边。   ……   百乐门。   沉船事情发生后没多久,有人神色凝重地来到了百乐门。   闵爷坐在房间中。   那人扣响了房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那人开口叫了一声:“闵爷。”   房间里没有开灯,天光渐沉,闵爷坐在一片昏暗之中。   闵爷抬起头,看向那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人稳了稳心神,心中发紧:“您派出的杀手全部都死了。”   那人并没有跟着上船。   他是闵爷的手下,他留在岸边接应,监视着一切。   他目睹了一切,自然看到了乔云笙杀人的场面,心生恐惧。   话音落下后,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许久之后,闵爷才出声:“乔云笙呢?”   那人咬了咬牙:“乔云笙只受了一些伤,并没有性命之忧。”   乔云笙曾是黑市比武的冠军,他心性狠厉,下手无情。   而且乔云笙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那人想起方才的场景,仍觉得心头猛跳。   闵爷冷哼了一声,眼底冰凉。   “乔云笙果真这么幸运。”   下一句他的声音轻了些:“他总是用别人的命为自己铺路。”   那人没有听清,却也不敢多问。   闵爷似乎乏了,他靠向背后的椅子,闭上眼睛。   闵爷挥了挥手。   那人立即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时,房间中只剩闵爷一人。   房内安静得可怕。   漫长的寂静似乎没有尽头。   空旷的房内,忽的有声音响起。   闵爷的话语中带着沉痛,眼底恨意难平。   他的拳头握起,猛地砸向了桌面。   沉闷的声响随之散去。   他心中陡生恨意,这仇必须要报。   ……   大都会。   曹安快步走了进来,站在沈九面前:“九爷,乔六遇刺了。”   沈九眯了眯眼。   先前乔六的一个宅子出事了,乔六的手下被尽数杀光,此事沈九已有耳闻。   如今,竟又有人要取乔六的性命。   沈九开口:“知道是谁做的吗?”   曹安摇头:“尚未得知。”   他继续说道:“乔六好像受伤了。”   乔六身手极好,看来刺杀他的人,做了周全准备。   沈九冷笑了一声:“乔六作孽太多,是他咎由自取。”   但是,沈九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鸿门的石五爷并不在上海,如果乔六死了,鸿门容易落入他人之手。   清会也会受到牵连,上海滩会彻底陷入混乱,这违背了和平饭店的宗旨。   沈九沉思,陆淮也知晓了这件事,如今他刚刚大婚,无瑕顾及这些。   那他有必要来处理这件事情。   乔云笙的宅子。   乌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夜空,阴霾缓缓落下,夜色愈加昏暗。   这时,天空骤然落了雨,雨水落得极快,席卷而来,似要吞噬幽暗的长夜。   乔云笙坐在屋内,里头亮了灯光,却极为微弱。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神情看不分明。   沉寂的黑夜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乔云笙眉头皱起,目光极冷。   他立即拿起了枪,身子紧绷。   沈九嘲讽的声音响起:“乔六,胆子这么小?被人追杀了就不敢开门了?”   声音穿过漆黑的雨幕,直直落进乔云笙的耳中。   乔云笙眼神一紧。   是沈九。   乔云笙直起身子,打开了门,冷眼看了过去。   他冷笑了一声:“怎么?我没死让你很失望?”   沈九定是听说了他遇刺的事情,特地来找他的不痛快。   沈九打量了乔云笙几眼,眼底浮起冷意。   他啧啧了几声:“你竟然没死,确实有几分可惜。”   乔云笙:“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九看着乔六,漠然开口:“乔六。”   他神情严肃,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仇家接二连三来寻仇,我劝你行事收敛点。”   乔六做事太过嚣张,才会招致祸患。   乔云笙语气阴冷:“你说的倒轻巧,说不定那日的杀手就是你派来的。”   虽然乔云笙这样讲,但是他清楚,那日刺杀他的人,绝不会是沈九。   沈九嘴角冷意渐深:“你的命,我没放在眼里。”   “但你如果死了,鸿门必乱。”   如果乔六出事,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会趁机对鸿门下手。   到时候,鸿门清会相互牵制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几道闪电骤然劈了下来,夜空似被撕裂了一样。   黑幕之中,不时掠过雪白锐利的光芒,忽明忽暗。   雨水席卷而来,无情地砸向地面,耳侧尽是沉闷的声音。   沈九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也不想你死了以后,鸿门换了主子罢。”   乔云笙怎么不清楚沈九的意思?   他的仇家极多,都想取他的性命。   可是,他怎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   乔六眼神沉了下来,讽刺地开口:“呵,谁这么大胆,敢肖想我的位置。”   沈九冷笑了一声。   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乔六如果不听,他也不会再管这件事。   沈九离开前,落下一句。   “乔云笙,在石五爷回来前,留住你的小命。”   这一刻,轰隆雷声呼啸而至,响彻夜空。   随即而来的是凛冽的夜风,夜风裹挟着秋夜的寒意,冰冷、萧瑟。   沈九离开的时候,乔云笙望着他的背影。   他沉默地看着,眼底极为森冷。   两侧是漆黑笔直的树木,枝叶晃动,似狰狞黑影。   乔云笙思绪翻涌,周身冷意愈加浓烈。   他们虽然不欢而散,但刚才那段互不相让的对话却验证了一点。   两人都有一种预感。   未知的危险在悄然逼近,上海滩要开始乱了。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斗争,无声的硝烟弥漫。   肃杀之气沉沉落下,终将覆盖整个上海。   ☆、第293章 第293章   上海的公寓。   黑漆漆的夜里, 桌上亮着一盏灯。   明亮的灯光落在洁白的纸张上, 罂粟眉头紧锁,面目沉沉。   她已经得知蒋姨娘的死讯,这阵子,叶家人一直为此忙碌。   而这件事偏偏发生在叶楚和陆淮的大婚后几天。   罂粟生性多疑, 世界上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巧合。   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叶嘉柔的突然回来, 背后又有谁在指使?   罂粟只能想到一个人。   莫清寒。   叶楚先前同她讲过, 莫清寒曾多次接近叶家,其心不轨。   因为叶楚的婚事,罂粟和她都暂时没有去关注莫清寒的举动。   万万没有想到, 他竟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制造混乱。   罂粟低头看向桌上的那份文件。   这是十二给她的那个法租界的项目。   有几个重要的人参与其中,清会的十二、法国商人贝达纳·雷诺曼, 还有上海商业储蓄银行。   明面上看不出任何差错。   但莫清寒关注此事, 又有何目的?   寂静的秋风溜进了屋子。   这时, 桌上的电话倏地响了,平静被打破。   罂粟搁下文件, 接起电话。   那人声音干净:“是我。”   罂粟怔了一下:“十二。”   她并未觉得意外,这是法租界,十二想知道她的电话, 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十二顿了几秒:“若是我唐突了,抱歉。”   罂粟摇头:“无事。”   十二很快做了解释:“苏小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过几日,我会和贝达纳·雷诺曼见面。”   罂粟看向摊在桌上的文件。   方才她正想思索此事,未曾料到, 十二竟恰好打了电话过来。   “不知道苏小姐……”十二迟疑着,“是不是想亲自去一趟?”   再次相遇后,他变得小心翼翼。   他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毁掉他们重新建立的友谊。   话音落下,罂粟什么都没有说。   十二听见空落落的风声,他心下一松。   十二出声道:“我有办法带你过去。”   罂粟思索后才开了口:“那就多谢十二爷照拂了。”   她的声音客气又礼貌,但十二却笑了。   十二明白,苏言再次接受了他的帮助。   苏言在外多年,天涯海角,她不过是一只四处漂泊的孤鸟。   十二希望罂粟能好好留在上海。   他知道她定有任务在身,只要她在,他就会去帮她。   他的心落定,又找了一个理由,搁了电话。   黑漆漆的房间里,灯光渺小,却仿佛温暖四溢,在这孤寂秋夜里,莫名觉得心安。   但罂粟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她不允许自己拥有太多的情绪。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份文件上。   过几日,罂粟会和十二去见那个法国商人,想必很多问题都会得到解答。   她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莫清寒既是董鸿昌的手下,为何要在法租界的商业上大做文章。   先前陆淮使计,让莫清寒的权利被架空。   难道说莫清寒已经开始怀疑董鸿昌,他现在是想另寻出路?   罂粟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假的戴士南也是董鸿昌的手下,他和莫清寒之间必定有些争执。   如果她从中挑拨,利用戴士南向董鸿昌传递消息。   是否会令莫清寒和董鸿昌的相互怀疑更深一层?   ……   翌日。   罂粟离开公寓前,拨打了戴士南的电话。   戴士南现下人在南京,他政务繁忙,暂且不会离开。   罂粟神情淡漠,直到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声音。   戴士南开口:“谁?”   罂粟平静地说:“戴长官,是我。”   戴士南唤了一声:“罂粟。”   先前他试探罂粟,她已经表明了态度。他选择相信罂粟,但仍需一段时间的观察。   罂粟略有迟疑:“戴长官,我发现莫清寒近日有些奇怪的举动。”   她原本的计划是假装对莫清寒释疑,借此让戴士南信任自己。   而戴士南已决定策反自己,他也没有怀疑她当时刺杀陆宗霆的决心。   况且,莫清寒试图参与法租界的商业活动,罂粟才改了主意。   戴士南皱眉:“怎么讲?”   罂粟:“近日来,莫清寒和一个法国商人频繁联络。”   戴士南略有不满,但他却没有说什么。   罂粟继续开口:“那个人是贝达纳·雷诺曼。”   戴士南冷笑了一声:“是吗?”   罂粟明白,只要戴士南去查,莫清寒想要参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生意,这件事就会立即暴露。   罂粟诱导他:“戴长官,我不知道莫清寒有什么目的。”   “但是我认为,此事一定和先前他的权力被架空有干系。”   戴士南沉声道:“你怎么看?”   他的语气坚定,仿佛是给了罂粟极大的信任和自由。   罂粟思索一番:“我认为,莫清寒已经对戴长官起疑,他知道你不信他。”   听上去,她极为关心戴士南和这项任务。   但她的行为却不会令人生疑。   因为190号特工罂粟,向来就是戴士南的特工组织中,最忠诚的特工。   罂粟十分肯定地说:“莫清寒这阵子的异动,一定是想另谋出路。”   这句话中,罂粟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她试图瓦解,假戴士南和莫清寒之间本就短暂和脆弱的信任。   信与不信,只看戴士南的心思。   搁下电话后,戴士南站在窗前,目光沉沉。   此时已是深秋,法国梧桐的叶子落了。   原本高大挺拔的树木,到了秋天,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真相却犹如迷雾,令人看不分明。   戴士南并不知道,在方才的那一番对话中,他已经不自觉地落进了陷阱里。   这个戴士南本就是替身,他身为潜伏在南京的一个特工,步步谨慎,心思多疑。   罂粟恰好利用了戴士南的性格特点。   这场人为制造的迷雾,他只会深陷其中,却永远无法看清真相。   戴士南策反了罂粟后,倒是忘记了一点。   罂粟作为迷雾计划的重要棋子,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这项计划。   真真假假的信任,混淆视听的言论。   都是不可信的。   只有在混乱的迷雾中寻找到真实,才能取得胜利。   ……   乔云笙知道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那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除了加强防备,他竟没有别的法子去寻那个仇人。   人海茫茫,仇家隐藏其中,所有线索都石沉大海,了无踪迹。   但是没过几日,乔云笙名下的一个赌场也出了事。   赌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在赌场中赌博。   他名叫刘泰安,他已经欠了赌场不少钱。   而他拿光家中所有的钱,东拼西凑了一笔钱,再次来到了赌场。   刘泰安希望借着这一次的赌局,能让他翻身。   事与愿违,刘泰安输光了最后一笔钱。   他急红了眼,仍想继续留在赌桌前。   但是,他很快就被赌场内的打手拖了出去。   赌场后面的小巷中。   巷子尽头杂物堆砌,破乱不堪。   寂静的小巷中,只有刘泰安的声音落下。   刘泰安跪在打手的面前,拼命求饶着。   “你们借我一些钱,我定会翻盘。”   鸿门的打手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狠狠地踹了刘泰安一脚。   刘泰安身子歪向一边,他赶紧爬了起来,再次求情。   打手嘲讽:“真是可笑,你可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我们是开赌场的,又不是开善堂。”   打手开口,身旁其他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刘泰安试图抓住打手的腿:“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打手嫌恶地甩开刘泰安的手。   “我再给你三天期限。”   “若是你再不将钱还清,那么你就有的受了。”   打手说完后,不再理会地上的刘泰安,转身走开了。   刘泰安求饶未果,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他已将家中最后的钱全部拿出,还欠了亲戚不少钱。   刘泰安负债累累,欠了一屁股的债。   即使他再次开口问别人借钱,他们也不会再把钱借给他了。   良久的沉寂过后,刘泰安才从地上爬起。   秋日的夕阳已经沉没了,天色阴沉得格外厉害。   满地的落叶随风吹起,簌簌作响,寒气悄声沁入。   暮色四沉,巷子里已经不见光线。   刘泰安脚步沉重地往家里走去。   刘泰安嗜赌成性,他的妻子难以忍受他的性子,回了娘家。   两人分居已久,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刚满十五,因为家里钱财耗尽,无法再去学堂。   妻子离开后,刘泰安消停过一段时间。   刘泰安虽对女儿心生愧疚,但是却改不了好赌的性子。   如今,他只剩下三天时间。   刘泰安只能去向别人借钱,看看是否还有一线机会。   黑夜沉沉,月光微凉。   刘泰安推开房门,沁凉的夜风灌入。   刘泰安的女儿刘芜从房间里走出,叫了一声父亲。   刘芜乖巧懂事,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泰安胡乱地应下,不敢同女儿对视。   此时,空气滞沉,暗沉沉地压下来,令人透不过气来。   仿佛山雨欲来,暴雨将至。   刘泰安异常沉默,饭桌上不发一言。   刘芜看到父亲这般模样,也不敢开口询问原因。   风忽的大了起来,闷热之意袭来,惹人心烦。   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似乎割裂了夜空。   轰隆隆的雷声随即而至,由远及近。   天气愈发闷沉,夜色黑得彻底,一丝光也没有透下。   刘芜心中莫名烦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中的饭菜。   而刘泰安则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危险即将到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外头的人用力地拍着门,沉重的敲门声不断传入房中。   刘芜心中一慌,立即看向刘泰安。   “父亲。”   刘泰安皱紧了眉,他朝刘芜摆了摆手。   “我出去看看,你待在房里不要出来。”   刘泰安站起身,走向门口。   刘泰安出声询问,但是外头的人却不曾理会。   敲门声始终持续着,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头。   无奈之下,刘泰安只得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四五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立即进去了房中。   而刘泰安则被挤到了一旁。   刘泰安声音慌乱:“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刘泰安的面前。   那人长得凶神恶煞,刘泰安站在他的面前,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那人随意拍了几下刘泰安的脸。   “你欠了我们赌场这么多钱,难道忘了吗?”   刘泰安手脚一软,他的确欠了鸿门赌场很多赌债。   但是鸿门的打手给了他三天期限,为何现在就来了?   更何况,他并没有在鸿门赌场见过这几个男人。   刘泰安战战兢兢:“三天时间还没到,你们出尔反尔。”   听了刘泰安的话,那些男人发出嘲讽的笑声。   “鸿门做事,哪里由得你插嘴。”   “我之前说的是三天,不过现在我反悔了。”   那男人的语气理所当然,根本没将刘泰安放在眼里。   刘泰安心中发慌,他早就听说过鸿门行事作风狠厉,不留情面。   他心绪纷杂,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个男人挥了挥手:“去看看房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身后的那几个男人立即往房间里走出。   刘泰安想起自己的女儿还在房中,赶紧过去阻止。   而他却被那人一脚踹倒在地,疼得爬不起来。   不一会,那些人将刘泰安的家翻得一团乱,东西散了一地。   “放开我。”   刘芜的哭喊声传来。   她被两个男人架着,从房里带了出来。   “父亲,救我。”   刘泰安手脚冰凉,他立即跪在男人面前。   他哀声求饶:“我一定会筹到钱,你们放过我的女儿。”   那男人将刘泰安推开。   刘泰安人单力薄,无力反抗。   他眼睁睁地看着刘芜被他们拖走。   雷声依旧响彻夜空,大雨忽至。   刘泰安立即从地上爬起,追出门。   刚到门口,他只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而刘芜也被带走了。   ……   中央捕房。   邵督察接到报案,原本这个案子不需要邵督察亲自前去,但是此事涉及到了鸿门。   邵督察认为事情有异,他立即放下手头上的案子,去了一趟现场。   没过多久,车子就驶出了中央捕房。   大雨滂沱,雨水不断抽打着地面,白雾茫茫。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妓馆门口。   此时,秋雨萧瑟,透着一股子凉意。   邵督察撑着一把黑伞,走下了车。   大雨砸在伞面上,沉重声音入耳,敲得人心发慌。   妓馆死了人,现场极为混乱。   邵督察神色凝重,快步走了进去。   房间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   地上没有半滴鲜血,但这个房间却阴气森森。   这里像是一个凄凄惨惨的牢笼。   沉闷和压抑,伴随着秋夜的风,汹涌而至。   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第294章 第294章   死者年岁不大, 脖子上有明显的淤痕, 应该是上吊身亡。   有个中年男子跪在死者的身边,神情悲怆,哭个不停。   邵督察扫视了一圈房间,问道:“怎么回事?”   妓馆的主事人白姐见邵督察到了, 立即上前。   “邵督察, 是这女人自己上吊自杀的, 同我们妓馆无关。”   白姐脸上带着忿忿之色,她实在气不过。   这人偏偏要在她的妓馆自杀,以后她的生意还不是要受影响。   邵督察看了她一眼:“说具体些。”   白姐不敢抱怨, 赶紧解释:“那女人今晚刚被卖到妓馆,我们还没做什么, 就发现她自个儿在房中上吊了。”   白姐的话还未说完, 中年男子立即抢了她的话头。   说话之人正是刘泰安。   他见来人是督察, 应该能替他做主。   刘泰安怒气难平:“督察,我女儿肯定是被他们逼死的。”   “这家妓馆肯定与鸿门的人串通, 把我女儿卖到这腌臜之地。”   刘泰安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通红。   他追着车子出来后,车子立即没了踪影。   刘泰安有不好的预感, 到处找刘芜的下落。   有人告诉他,在这家妓馆似乎看见了他的女儿。   刘泰安立刻赶去。   可是刘芜为了避免受辱,已经在房间吊死。   邵督察听着刘泰安不断数落着鸿门的不是。   不过,他越往下听,越觉得哪里出了错。   据他所知, 鸿门做事虽然绝情,但是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出尔反尔。   刘泰安的女儿被人带走,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会这么快找到。   分明是有心人引导他来这家妓馆,想要将事情闹大。   而刘泰安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   此事牵涉到了鸿门,意味着这件事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   他必须要同三少汇报。   三少昨日刚回上海,此时应该在督军府。   邵督察留下手下处理现场,而他立即回了中央捕房。   夜里的雨仍然落个不停,雨水夹杂着风吹来,冷意难当。   大雨纷杂的夜间,督军府书房的电话骤然响起。   陆淮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邵督察的声音:“三少。”   陆淮应声。   邵督察立即开口:“有件案子同鸿门有关。”   陆淮皱了皱眉:“你说。”   邵督察:“死者的父亲欠了鸿门赌场很多钱。”   “不过鸿门赌场向来会给赌徒三日的还债期限。”   顿了顿,邵督察继续说道:“今晚时间未到,就有人上门将死者抓走抵债。”   陆淮声音一沉:“接着说。”   邵督察:“那个女孩被卖到了妓馆,如今已经上吊身亡。”   邵督察想起死者的惨状。   尽管他见过很多人死亡,但是这一次的场面仍让他心中发紧。   死者年岁不大,却在这般年纪惨死。   因为父亲的过失和有心人的利用,死者成为了牺牲品。   邵督察又道:“现在死者的父亲将这件事闹大,对鸿门的影响极坏。”   听了邵督察的话,陆淮并未立即开口。   他并不认为此事是鸿门所为,反倒像是别人给鸿门下的一个局。   陆淮:“你先继续盯着此事,可能是有人想要对鸿门下手。”   陆淮和邵督察的想法不谋而合。   邵督察跟进这件案子的后续,而陆淮则从别的方面着手调查鸿门。   外头的大雨仍在下着,雾气笼罩着上海。   似是给这整件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   叶嘉柔没有在苏兰的房中找到莫先生想要的东西。   她只能联络莫先生,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叶公馆里都是叶楚的人,她们定会监视着自己。   叶嘉柔不敢用家中的电话,而是寻了一个由头,去了外面。   叶嘉柔极为谨慎,她绕了远路去电话局,准备给莫先生打个电话。   她想起莫先生那晚杀人的模样,心生胆怯。   叶嘉柔仍是拨了电话。   她忐忑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电话被人接起,但是对面并未传来声音。   叶嘉柔知道莫先生谨慎,于是先开口。   她的话中带着一丝不安:“莫先生。”   莫清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冰冷至极:“何事?”   叶嘉柔稳了稳心神:“我在苏兰的房中并没有找到那份文书。”   顿了顿,莫清寒声音落下:“你有没有被人发现?”   叶嘉柔立即开口:“我极为小心,确保没有人看见。”   莫清寒声线极冷:“若是你在叶公馆找不到,就去叶家大宅找。”   莫清寒的意思是,让叶嘉柔去万仪慧那里找那份文书。   要是那文书不在苏兰那里,可能在万仪慧的家中。   莫清寒淡淡地开口:“如果你不照我的吩咐去做,你知道后果。”   叶嘉柔生怕莫清寒生气,赶紧应下:“是的,莫先生。”   说完后,莫清寒立即挂了电话。   叶嘉柔搁下话筒,迅速离开了电话局。   叶嘉柔一直清楚地记着莫清寒的残忍无情。   她若不能完成任务,下场就和那晚的死尸一样。   为了报仇,她必须找到那份文书。   ……   方才下过了雨,上海仿佛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雨雾。   四下街道看不分明,今夜显得格外漫长。   清会的十二爷要同法国商人贝达纳·雷诺曼见面。   贝达纳·雷诺曼到了司各特路上的一家咖啡馆,进了包厢才发现,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十二介绍:“这是公董局的苏处长。”   贝达纳·雷诺曼点头:“苏处长。”   他作为法国商人,在上海商界打拼多年,自是有一套察言观色的能力。   罂粟牵起唇角:“你好。”   十二开口:“苏处长在国外从事过房地产工作。”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和贝达纳·雷诺曼的项目叫“凡尔登公寓”。   他们的目的是在租界建立一带高级公寓区,居民将会是法国侨民和上海权贵。   此后还会有一系列的后续项目跟进,上海租界的商业会更为繁荣。   贝达纳·雷诺曼微笑:“想必苏处长对我们的项目一定有很多见解。”   “我听说维克多·沙逊也在开发一个项目。”罂粟说,“格林文纳公寓。”   贝达纳·雷诺曼皱眉,他自然也听说过此事。   “虽说沙逊的目标在公共租界,但他在商界的地位……”十二帮罂粟补充,“不容忽视。”   “多谢十二爷和苏处长的提醒。”   绕了弯子后,罂粟终于提到了正题。   “若是雷诺曼先生觉得麻烦,大可找公董局帮忙。”   贝达纳·雷诺曼仍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一定。”   十二、罂粟和贝达纳·雷诺曼继续谈了凡尔登公寓的事情。   但从始至终,他完全没有暴露莫清寒。   罂粟不由得疑心更重。   她心中已然明白,莫清寒暗地里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罂粟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条计谋。   事情结束后,十二开车送罂粟回家。   十二在中央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   他有些不解:“如果你的调查是秘密,为什么……”   罂粟替十二问出了下半句:“为何要用真实身份见雷诺曼?”   十二点头。   罂粟思索片刻:“十二,很多事情,我不能说。”   十二:“我明白。”   罂粟沉默了。   “苏小姐放心。”十二说,“我并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尽管知道了她叫苏言,但十二还是称呼她为苏小姐。   就像先前没有来到上海时那样。   汽车驶进密密雨水中,开到了罂粟的公寓楼下。   十二看着车窗外面的雨,他送她下车。   他缓步跟在她身后。   十二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偶尔听见惊雷声。   罂粟在伞下,十二的肩膀被雨淋湿。   在她没有走进公寓楼时,十二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苏言,晚安。”   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就足以令他用尽勇气。   十二似乎又成了当初一腔孤勇,四处去寻她的人。   他转过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这时,十二却听到了后面传来的一道声音。   “罂粟。”   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落在静悄悄的风里。   十二一怔,偏头看向她:“什么?”   罂粟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叫罂粟。”   十二的视线扫过她的脸。   罂粟的表情淡淡,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没有变化。   但十二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仿佛这冰冷的秋夜,分明沾染着雨雾,却被微弱的光线所映亮。   光虽然微小,但却能透过重重雾气。   十二的唇角浮起笑意:“我知道了,苏小姐。”   言下之意是,他日后绝不会暴露此事。   在外面,她只是公董局的苏处长。   十二转身离开,汽车缓缓开了,潮湿的夜路,被灯光照亮。   ……   罂粟回到公寓后,很快又离开了。   几经探查,确认无人跟踪后,她开车去了上海的一家珠宝店。   夜已经深了,珠宝店早已关门。   罂粟进了后面的那条巷子,从后门进入。   珠宝店里空无一人,她随即走进密室。   微动的声响,即刻唤起了里面的人。   上海特工总站并无会议,又不能引起旁人注意,现下只有两个特工在。   特工站了起来:“苏站长。”   两人的神情恭敬。   罂粟开门见山:“今晚,我以公董局处长的身份见了法国商人贝达纳·雷诺曼一面。”   特工怔了怔:“雷诺曼是否见到了您的真容?”   罂粟点头,不做解释:“嗯。”   特工并不多问:“苏站长有何指示?”   罂粟目光沉沉:“你们想个法子,让莫清寒知道这件事。”   特工:“是。”   莫清寒知道她想查这桩生意,在罂粟的算计之内。   接下来的事情,她自有安排。   ……   陆淮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江洵的声音:“陆淮,前几日有人来到暗阁,想要暗阁杀一个人。”   陆淮凝神听着。   江洵:“暗阁调查过,要杀的那个人用的是他的化名。”   然后,江洵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的真实身份,是黑名单上的人。”   暗阁接单前,会调查要杀的那个人是否符合条件。   江洵没料到,那人竟与黑名单有关。   江洵知晓了此事,便立即通知了陆淮。   陆淮眸色一沉:“那人是谁?”   江洵缓缓开口:“孙传德。”   陆淮沉吟,他确实对这名字有点印象。   陆淮:“我会派人跟踪他。”   江洵问道:“是否需要我帮忙?”   陆淮:“不必,这件事情我自己解决。”   搁下电话,陆淮眸色沉沉。   大婚过后,莫清寒送了他一份大礼,他当然要回莫清寒一份难忘的礼物。   天色渐渐暗了,墨黑的夜色笼罩,四下陷入了一片沉寂。   屋内亮着灯光,窗帘低垂,遮挡了夜幕。   孙传德走进屋子,合上了门。   门外是漆黑的天幕,无星无月。   陆淮的手下跟踪孙传德来到这里,一群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房子。   房内,孙传德拿出电报机,放在了桌上。   他带上耳机,开始发报。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了敲击按键的声音。   这时,声响乍起。   “砰”的一声。   门被猛地踹开,脚步声纷沓而至。   隔着耳机,也能感受到那危险的气息。   孙传德的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转过身来。”   声线极低,透着沉沉的压迫感。   孙传德的手停了,心里一紧。   冰冷的声音重复了一句:“转过身来!”   空气仿佛僵滞了。   孙传德抬起手,缓缓摘下了耳机。   他的动作有些慢,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孙传德右手把耳机搁在桌上,假装要转过身来。   他的左手快速伸向腰侧,想要拿起枪,对着身后射击。   他的手还未触及枪。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乍然响起了枪声。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裹挟着凛冽的气势,打中了孙传德的手臂。   他闷哼一声,捂着手倒在了地上。   那人倒下去前,往后看了一眼。   视线上移,映入眼帘的是陆淮冰冷至极的面容。   陆淮举着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威胁气息弥漫。   方才那一枪,正是陆淮射出的。   陆淮俯视着孙传德,眼底没有任何起伏。   陆淮冷冷地开口:“把他抓起来。”   手下立即上前,卸了孙传德的枪,把他控制起来。   楼上有孙传德的同伙,他听见动静后,立即回去销毁资料。   陆淮冷冷地看了楼上一眼,移动脚步,走上了楼梯。   漆黑的楼梯往上延伸,上方光线黯淡。   行至一个房间前,陆淮的手下把门踹开。   大门敞开,手下执枪进入。   房里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陆淮走了进来,四下扫了几眼,然后目光凝在某处。   地上是一张燃烧的纸。   火光跳跃,泛着微蓝的亮光。在寂静黑夜里,忽明忽暗。   火苗蔓延地极快,吞噬了素白的纸张。   手下立即上前,把火苗熄灭。   然后,手下把纸递给了陆淮。   陆淮拿着纸,纸张还残余着热气,手指触及之处,微微发烫。   纸张大部分已经变得焦黑,仅剩下三分之一的部分是完好的。   陆淮眼睛一眯。   这是一张地图。   陆淮再细细看去,眸色深了几分。   这是莫清寒在上海的据点分布图。   陆淮冷笑了一声,收起地图,抬起了头。   窗户拉开了缝隙,窗帘微微起伏,冷风灌入。   陆淮沉眸,那人跳窗逃走了。   陆淮冷声道:“那人还没走远,把他抓回来。”   手下应声离去。   不知何时,天落了雨。雨水席卷而来,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昏暗。   秋夜的雨凉意深深,如同即将到来的凛冬一样严寒。   方才那人离开了房间,离去前他烧了据点地图。   他担心自己被陆三少抓了以后,地图会泄露,就在离开前烧了地图。   这时,身后似有风声掠过,子弹破风而来,直直打入那人的腿。   那人身子往前倾去,一脚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脑后传来坚硬的触感,那是一把冷硬的枪。   陆淮的手下制住了他:“别动。”   这时,他察觉到前方似有一道沉重的阴影覆下。   他抬起头,望了过去。   冰冷雨幕中,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伞,身形挺拔笔直。   夜风凛冽,倏然掠过鼻间。雨势渐大,直直砸在伞面上。   陆淮走了几步,行至那人面前。   汹涌的雨水袭来,黑伞下隔绝了一片天地。   陆淮踏在雨水里,却似没有被湿意沾染半分。   陆淮垂眸,看向那人,眼底深沉如墨。   “你方才烧的是你们的据点地图?”   那人一惊,抬头看向陆淮。   陆三少到底知道了多少?   那人嘴风极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沉沉的雨夜里,陆淮站在那里,气质冷冽至极。   陆淮冷笑了一声:“告诉我,你们的全部据点。”   那人知道自己必死,讽刺地说了一句:“陆三少怎么不自己去查?”   他尚且不能确定,地图是否落在了陆淮的手中。   但是,他绝不能把据点的事情透露半分。   陆淮漠然开口:“你以为你不说,你主子会留你一命?”   那人沉默不语。   这事如果传到主子耳中,他就是一颗废子。   但那人的亲属都掌握在莫清寒手中,他眼底浮起冷意,正要开口。   陆淮轻呵了一声,掐断了他的话语。   陆淮神色极深极沉:“你不必开口了。”   陆淮漠然举起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那人。   他食指微曲,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彻天空,那人一枪毙命。   陆淮不再看那人,他转身看向手下。   秋夜寂寂,陆淮的声音清晰至极。   陆淮说了几个地名。   那些都是地图上的据点。   然后,陆淮沉沉落下一句。   “把这几个据点给我端了。”   “尽量留活口。”   残余的地图上,有莫清寒在上海的总据点站,还有几个分布的据点。   今晚,他要这几个据点一个不留。   陆淮长身而立,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相信莫清寒很快就会收到他这份礼物。   雨势愈加大了,天空中蓦然掠过雪白的光芒。   陆淮的眼底是沉寂的黑暗,仿若幽邃深潭。   ☆、第295章 第295章   莫清寒很快就看到了申报上的新闻。   陆三少剿灭反动分子的据点。   莫清寒知道, 上海滩报刊将此条消息大肆宣扬, 是陆淮对他的警告。   他那晚在北平杀光陆淮的手下,又带着叶嘉柔回了上海。   甚至明目张胆去给叶楚送了一份新婚礼物……   桩桩件件,都会引发陆淮的怒火。   但莫清寒并没有发觉,他的行为似乎越界了。   他回到上海后, 本应该低调行事。   他却在陆淮不在时, 去见了叶楚一面。   莫清寒认为那只是对陆淮的挑衅, 但事实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深秋已至,秋叶开始落了, 只觉得心中空落。   没等莫清寒思索清楚,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莫清寒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贝达纳·雷诺曼。   莫清寒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   因为贝达纳·雷诺曼说的事情, 是那日公董局苏处长来见他。   贝达纳·雷诺曼本在和清会的十二爷讨论凡尔登公寓的生意, 但十二爷却带了苏言处长过来。   莫清寒意识到了危机, 特工罂粟还在监视他。   他并不想知道罂粟如何认识十二爷,那不过是最寻常的美人计罢了。   搁了电话后, 莫清寒目光沉沉。   现在在南京的司令戴士南已经被董鸿昌的人所代替,罂粟竟在继续为他做事。   从这一点,莫清寒能分析出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罂粟奉戴士南之命监视自己, 她现在却没有放弃此项任务,说明她没有认出戴士南是替身。   这个人在真正的戴士南身边潜伏已久,一举一动已经学得极像。   而罂粟始终忠诚,对他说一不二。   第二件事就更为危险了。   分明戴士南已经被董鸿昌所操控,但他仍旧没有取消对自己的监控。   这是罂粟在监视自己, 还是董鸿昌的授意?   莫清寒只能想到,董鸿昌怀疑自己有不轨之心。   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如此薄弱吗?   窗外风晴日和,暖意随着阳光沁进空气。   莫清寒却觉得寒冷入骨。   莫清寒并不晓得,他已经入了罂粟的圈套。   罂粟以真面目示人,贝达纳·雷诺曼知道她的身份,正是为了借此人的口传进莫清寒耳中。   她的目的是挑起莫清寒和假戴士南的不和。   罂粟和莫清寒都曾在陆宗霆的特工组织中工作很久。   而这个假戴士南来南京的时间不够长,先前,她也未曾听过风声。   按照罂粟的猜测,董鸿昌将此事隐瞒了莫清寒。   他与戴士南定是相识不久的共事关系。   两个不够相熟的人,又同是董鸿昌的手下……   若是他们中间出了一些问题,董鸿昌会信任谁?   换句话说,假戴士南不相信莫清寒,而他又以为罂粟被策反成功,他只会选择看上去更容易掌控的罂粟。   那样,罂粟就有机会见到董鸿昌。   她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   北平。   自从阿越在津州将文件放在秦骁房中后,他离开那里,后来,几经兜转,到了北平。   阿越勉强能生活下来,他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日子总是寻常的,只是会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   阿越像往常那样,在街道上走,经过报刊亭时,他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看到申报上的一条新闻,是上海那边的相关报道。   陆三少剿灭反动分子的据点。   阿越怔了一怔,他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这次他离开上海以来,第二次得到他们的消息。   而上一回,还是两人大婚。   阳光晴好,秋日里的冰冷空气被晒得温暖。   他的眼中闪过失落,他不能亲自到场,但这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阿越的视线下移。   这张报纸的下方还有一条新闻。   版面不大,讲的是上海鸿门头目乔云笙遇刺的事情。   阿越眉头一皱。   上海接二连三出事,不晓得现在情况如何。   阿越往前走,他的目光直直盯着这条路上的赌场。   前几日,他经过赌场时,听到有人在讲,这间赌场是鸿门的石五爷开的。   据说石五爷离开上海,做了闲云野鹤,不管鸿门事务。   阿越心下思索。   既然鸿门在短时间内出了很多事,为何石五爷迟迟不回上海?   他应该有什么秘密。   阿越细想之下,做了一个决定。   他想要帮姐姐出一份力。   这时,阿越已经走到了那间赌场的外头。   他站在来来往往的赌徒中,四下弥漫着金钱和欲望的味道,眼神却更为坚定。   阿越简单查探了一下周围地形。   确认了石五爷房间的位置后,他才离开。   到了晚上,阿越去了赌场。   他不过是个孩子,几年来又在江湖上闯荡。   反正向来漂泊,无依无靠。   阿越难得有了牵挂,他不考虑危险,只想为姐姐做些什么。   沉寂夜色,秋风吹散森冷空气。   一股子冷意漫了上来,更为冰寒。   阿越衣衫单薄,站在那里。   已至深夜,夜空泛起微弱星光,赌场已经关门。   阿越打探过了,石五爷今晚不在赌场,去了别处。   他独自从后门进去,穿过寂静的走廊,黑暗的房间。   阿越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进了石五爷的屋子。   四下翻找一番。   奇怪的是,阿越并没有找到什么有效信息。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不早,应该离开了。   阿越没有过多逗留,立即走出了赌场。   他却没有发现,在翻身下窗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口袋中掉出。   当阿越已经走到街道上时,他下意识去摸了口袋。   他的手探进里面,却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糟了,姐姐的手链不见了。   阿越眉头一皱,他向来会将手链带在身上。   他知道,自己在房间中约莫待了二十分钟。   阿越抬眼看了夜空,天还没有亮。   他心中想着,石五爷不在那里,在短短二十分钟内也不会回来。   无论如何,那条手链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阿越随即转身,回了那个地方。   循着方才的道路,阿越顺利地走到了石五爷的屋子,极为轻松。   他从窗台进入后,很快就开始寻找。   阿越扫视了一眼。   他发觉那条手链,竟然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阿越心神一紧,他知道,自己落进陷阱了。   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凭着勇气做事。   不问未来,也不管危险,何曾想到自己会失手。   阿越咬了咬牙,仍是抓紧了手链,准备立即逃走。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寒冽空气涌入。   阿越扭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手中举着一把枪。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   阿越察觉到真正的危险来临,森森寒气袭来。   他仿佛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鸟,失了庇护。   离开了那两个曾经倾力保护他的人。   石五爷继续举着枪,指着阿越,走进了房间。   他的面容冰冷:“你是谁?”   阿越默不作声。   “没有想到,方才来我这里偷窃的人……”石五爷说,“竟然是个孩子。”   阿越仍旧沉默着,手却不由得握紧。   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手中握着的是姐姐的东西。   不知怎的,阿越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下一秒,石五爷却收起了枪,语气也没有先前那样冷。   “若是你识趣的话,我倒是可以不杀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越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开口,并未答应,也不曾拒绝。   石五爷却笑了:“小子,不过是让你做一件事罢了。”   这个少年身手敏捷轻巧,他能毫无阻碍地躲避那群手下,到自己的房间拿到东西。   想必他一定擅长偷窃之事。   那么,他或许可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过来。   阿越神情警惕:“什么?”   石五爷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阿越。   阿越接过后,发觉那竟是一张照片。   石五爷的声线骤然降低了温度。   “这个人拿了我的东西,我要你帮我拿回来。”   门忽的关了。   却卷起了一阵风。   房间里幽冷寂静,秋意渐深。   ……   石五爷给了阿越那个人的照片。   照片上只有那个人的侧脸,并不清晰。   石五爷还同阿越说了那个人常去的几处地方,之后的事情就由阿越去做了。   阿越没有推延,第二日就去寻了那个人。   几天后,阿越才在其中一处地方等到了他。   那人和照片上一样,同样拄着一根拐杖。   他虽然拄着拐杖,但是他步子如常,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步伐。   阿越想起石五爷的吩咐,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那人从茶馆出来后,走进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上。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烟火气息颇浓。   不远处传来电车的咣当声,电车站就在附近。   人潮穿梭,南来北往。   在这样的场合下,反倒最利于阿越行动。   阿越可以隐在人群之中,借机隐蔽身形,靠近那个人。   那人步子走得不快,始终维持着相同的速度。   阿越一路跟着,伺机而动。   走了一会,那人离电车站越来越近。   这时,电车突然停下,从上面下来不少人。   人群分散开来,有一些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此刻人潮拥挤,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阿越快走几步,立即跟了上去。   阿越身子灵活,在人群中穿梭着,不一会就来到了那人的身后。   那人恍若未觉,依旧往前走去。   阿越假装路过那人的身旁,同他并排走着。   等到四处无人发觉,阿越找准时机,伸出了手。   短短一瞬,那人口袋中的东西就到了阿越的手中。   阿越将东西放进怀中。   任务完成,阿越准备立即离开此地。   在经过那人旁边之时,阿越的余光瞄到了那人的脸。   只见那人眼神木然,所有的光亮都在他的眼底收拢,随即消失。   那人竟是个瞎子。   阿越看到那人的模样,心一紧,脚步有了片刻的迟疑。   阿越赶紧收回了慌乱的情绪,继续往前走去。   下一秒,阿越忽觉手臂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立即转头看去。   他发现方才那个瞎子竟用自己的拐杖勾住了他的手臂。   瞎子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取走。   不过,瞎子却察觉到阿越在他的身侧停留过几秒。   他警觉性高,下意识认为事情有异,于是用拐杖拉住了阿越。   阿越猛地抬头,对上瞎子依旧木然的视线。   瞎子虽眼不能视物,但是他的目光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阿越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越,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瞎子忽的开口,犹如一潭死水。   他的声音落下:“你方才做了什么?”   此时,从电车走下的人已经散了大半。   旁人看到瞎子和阿越这般模样,也不曾靠近。   瞎子手腕一使劲,往后一拉,力道极大。   阿越身子不稳,脚步踉跄,即将往后跌去。   这时,有人快步靠近他们。   阿越感觉到那人扶住了自己的肩膀,阻止了他要跌倒的趋势。   那人一手托住了阿越的身子,一手握紧了瞎子的拐杖。   僵滞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阿越稳住身形后,看向来人。   方才帮助他的人竟是秦骁。   鸿门的乔六出了事情,他一个人的仇恨不能影响到鸿门。   陆淮和沈九商议后,秦骁此次来北平,是为了将石五爷带回上海。   秦骁见到阿越后,赶紧跟过去,发现他和其中一人似乎起了争执。   为了避免阿越受伤,秦骁立即上前帮忙。   阿越看到秦骁,神色一慌。   他知道姐姐定和秦骁说过他的事。   阿越上次虽帮了叶楚,但他却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叶楚和陆淮。   他心绪复杂,只想着逃避。   阿越下意识就要离开。   秦骁抓住了阿越的手臂。   下一刻,秦骁说出口的话却让阿越胸口一滞。   “她在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阿越当然会回上海的。   ☆、第296章 第296章   阿越眼眶一红, 差点落下泪来。   之前他孑然一身, 没有任何牵挂。   他本就四海为家,留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   如今他一人来到北平,独自待得久了,竟觉得日日难安, 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原来他早就把姐姐在的地方, 当作了家。   不过, 就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回去。   若是他能真正成为一个可以对姐姐有帮助的人,独当一面。   这样他心中的愧疚也许会少些。   秦骁看到阿越的神色, 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秦骁还想再劝,但是瞎子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秦骁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 瞎子就认了出来。   正因为他眼睛看不见, 所以他的听觉更为敏锐。   况且秦骁实在给他太深的印象, 他想不记得也难。   上回,闵爷雇他来试探秦骁的深浅。   那时, 他并未将秦骁放在眼中,却不曾想自己彻底败在了秦骁的手下。   而如今,秦骁出现他的面前, 他又怎么能放过秦骁。   瞎子趁着秦骁背对着他,同那人争执,决定趁机动手。   他可不是秦骁,坚守道义,不随意取人性命。   如今, 他只想打败秦骁,其他的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瞎子的拐杖被秦骁制住,而一把小刀从他的另一只袖侧滑出。   刀片冰冷,贴紧他的手心。   瞎子感受到极凉的触感,他立即将刀柄握住。   瞎子抬眼看向秦骁的方向,只有化不开的黑,一片虚无。   而他却能瞬间判断出秦骁的要害所在。   下一秒,他执起小刀,锐利的刀尖准确无误地插向秦骁的脖子。   阿越立于秦骁跟前,自然将他背后的情形看了一清二楚。   他心中大惊,立即开口:“小心。”   秦骁只觉背后杀意乍现,他被迫放开了阿越的手。   秦骁迅速转身,一把握住了瞎子的手腕。   刀尖离秦骁的脖子只余一寸。   若是再上前一些,就会割破他的皮肤。   秦骁的视线落在身后那人的脸上。   秦骁发现眼前这人正是当日来武馆试探他的瞎子。   只不过,他不清楚为何瞎子会和阿越扯上关系。   瞎子知道秦骁的能耐,自然不会轻易被他打败。   瞎子冷笑一声,执着拐杖的手往上一提。   拐杖从秦骁的手中滑出,重新回到了瞎子的手里。   瞎子手执拐杖,用力砸向秦骁的手。   秦骁的手缩回,瞎子立即退后一步,拉开了与秦骁的距离。   瞎子眼底黑沉,没有焦距。   他凝神听去,在一片喧闹之中辨认出秦骁的动静。   瞎子确定秦骁的位置,立即发动了攻击。   机不再失,如今秦骁有负累在身边。   只要他利用好这一点,也许就能给秦骁重创。   拐杖凌空而来,极为狠厉。   秦骁侧身避开,不愿再次与瞎子交手。   瞎子猜到了秦骁的反应,他的拐杖立即转变了方向。   他手中的拐杖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往阿越的方向刺去。   原本一旁的阿越正在焦急地看着。   他心中不免后悔,由于他的过失,让秦骁招惹到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从两人之间的举动看出,他们似乎先前结下了仇。   下一秒,瞎子攻击秦骁不成,却朝着他打来。   阿越知道他的心思,他想用自己牵制住秦骁。   但是阿越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怔在了原地。   秦骁怒气升腾,步子一转,他立即上前,想要抓住瞎子的肩膀。   瞎子故意攻击阿越,就是为了引开秦骁的注意力。   按照秦骁的性子,定会护阿越周全。   在秦骁分神之际,瞎子就能趁机取他的性命。   瞎子看秦骁靠近,立即转身,用小刀捅向秦骁。   瞎子为了能够赢过秦骁,无所不用其极。   他使尽阴招,毫无愧意。   瞎子步步紧逼,阻拦着秦骁。   秦骁无法带走阿越,心中厌烦。   先前,秦骁同瞎子交手过,自然记清了瞎子的弱点。   瞎子只会在防守范围中攻击对手,却不能离得太近。   秦骁大步上前,丝毫无惧。   他缩短了和瞎子的距离,瞎子的优势瞬间削弱。   秦骁出手快速,很快就处在了上风。   阿越看到秦骁的模样,知道他马上就会制服瞎子。   阿越看到秦骁的完全压制之态时,狠了狠心,趁机离开。   秦骁被瞎子绊住脚步,没有注意到阿越的动静。   当秦骁制服瞎子后,阿越已经没有了踪影。   此时,阿越早就到了石五爷的地盘。   阿越把从瞎子身上偷来的东西,给了石五爷。   阿越还记得方才秦骁的模样,神色凝重。   阿越声音沉闷:“那人发现了我,但是不知道东西已经被我拿走。”   “我趁机逃开了。”   石五爷的目光落在阿越身上。   他虽不清楚阿越的目的,但是他知道阿越是个可造之材。   片刻的沉寂之后,石五爷出声打破平静。   “若是你在北平没有落脚处……”   顿了顿,石五爷接着说道:“你可以跟着我。”   阿越立即抬头,看向石五爷。   阿越本就想要继续查探鸿门的事情,他能够留在石五爷的身边,自然是最好不过。   阿越应下:“多谢石五爷。”   ……   上海市长接到北平那边的一个消息。   上海滩多次生事,人心不稳,北平政府即将有一个特派员入驻上海,监察治安。   市长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份从北平寄过来的秘密文件。   他拆开了文件袋,拿出一份文件。   灯光安静落下,借着光亮,市长细细看了起来。   当他看见特派员的名字时,怔了一怔。   那个特派员竟然是……   他握着文件的手微紧了几分。   纪曼青。   市长知道纪曼青这个人。   纪曼青是纪家的五小姐,后来与纪家断了联系。   纪曼青和陆宗霆的过往,他也有所耳闻。   陆宗霆的小女儿受伤,也是纪曼青所为,陆宗霆大怒,把纪曼青驱逐出上海,让她不能踏进上海半步。   若是陆宗霆知道,纪曼青这次以特派官员的身份,来到上海,此事该如何收场?   市长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他思索一会,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有熟人在北平政府,他想详细问一下这件事情。   电话被接起,市长问道:“北平政府有一个特派员要入驻上海,此事你是否知道?”   那人停顿了几秒:“我并不清楚。”   市长愣住了,那人问道:“怎么了?”   市长敛了情绪:“无事。”   然后他没有再问,搁下了电话。   市长沉思,看来纪曼青背后一定有人。   此次她来上任是机密事件,旁人探不到任何风声。   市长望着文件,心沉了下来。   他不能得罪陆宗霆,也不能得罪纪曼青背后的人。   这份文件仿佛一个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纪曼青上任,是北平那边下达的命令,已是事实,他无法阻止。   而陆宗霆知道这件事后,必定会大怒。   无论如何处置,他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市长闭了闭眼,作了决定。   他唤了秘书进来,开口:“特派员上任前,全面封锁所有消息,不要透露半分。”   秘书一怔:“是。”   市长眸色微暗,他只能暂且瞒下这件事情。   待到纪曼青上任后,事情已定,即便陆宗霆生气,也于事无补。   ……   北平。   天色彻底黑了,星光落在漆黑天幕上,闪着幽暗的光芒。   顾仁山坐在房里,眸色沉沉。   先前,他被纪曼青要挟,不得不下达了一个命令,让纪曼青成为特派员,入驻上海。   另一头,他却让人去查纪曼青的消息。   顾仁山眼底泛起冷意,纪曼青手段狠毒,手上却有他贪污的证据。   他不得不受制于她。   这时,黑色的电话响了,倏地打破了寂静。   顾仁山迅速走到电话旁,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声音:“查到纪曼青的事情了。”   顾仁山立即说道:“你查到了什么?”   那人开口:“纪曼青似乎与陆家有些恩怨。”   顾仁山皱眉,陆家?莫非是陆宗霆?   顾仁山开口:“具体说。”   那人说道:“纪曼青是纪家五小姐,后来,她竟宣布终身不嫁。”   “纪家原本与陆家关系不错,后来不知怎的,陆家与纪家完全断了联系。”   顾仁山一怔。   那人继续说道:“之后,又不知因为何事,纪家退出了商政两界,纪曼青更是被驱逐出上海。”   搁下电话,顾仁山手脚一凉。   虽不知因为何事,纪曼青会被赶出上海。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陆宗霆绝不希望看见,纪曼青来到上海。   正当他在思索的时候,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顾仁山的思绪。   沉闷的声音,落在寂静夜里,透着一丝诡异。   顾仁山心神一凛:“是谁?”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隔着大门,清晰地传来。   “纪曼青。”   顾仁山沉默,眼底浮起冷意。   他敛下情绪,开了门。   纪曼青走了进来,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欢迎我?”   她缓缓落座。   顾仁山警惕地看向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纪曼青不急不缓地开口:“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要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虽说顾仁山已经完成了她的要求,但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过来提醒顾仁山几句。   顾仁山想起方才调查到的事情,眸色一暗。   他看向纪曼青,话语间隐着怒气:“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和陆家有恩怨。”   听到陆家,纪曼青握紧了手,心里浮起恨意。   纪曼青瞥了顾仁山一眼,冷笑:“怎么,你担心得罪陆家,后悔帮我做这件事了?”   顾仁山不答。   纪曼青暗含警告:“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贪污证据。”   窗帘晃动,被掀起了一角。清凉的风与寂静夜色,幽幽漫了进来。   房间里冷意渐浓,一股寒气压了过来。   顾仁山极力按捺怒气:“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把那些东西销毁了。”   纪曼青缓缓开口,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纪曼青摩挲着茶杯,看都没看顾仁山一眼:“有些东西,我还是握在手里比较放心。”   她一字一句道:“防止某些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的声音不重,却带着极强的威胁意味。   顾仁山怒极:“纪曼青!”   下一秒,纪曼青猛地把茶杯掷下:“惹怒了我,你的官也别想当得安稳。”   茶杯重重落地,落在沉寂无声的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阴冷的声线响起,伴随着森冷寒意。   夜色愈加昏暗,似有浓郁阴霾重重压下,笼罩着四方空气。   顾仁山看着纪曼青,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份东西在纪曼青手中,他始终寝食难安。   纪曼青处处以此拿捏他,不杀了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纪曼青看清了顾仁山的神色,嘴角浮起讽刺之色。   呵,想杀了她?   纪曼青冷笑了一声:“你想清楚了,是杀了我重要,还是你的前程重要?”   “我如果没走出这个门,我的人会立马公布你的贪污证据。”   顾仁山心头一凛。   纪曼青似笑非笑:“你说,他们看到了你的贪污记录,会怎么处置你?”   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看不到尽头。   那里没有一丝光,黑漆漆的一片。冷风呼啸,侵入骨髓。   她早就已经踏在了泥泞中,被拽入那片黑暗。   她当然没有任何惧意,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   纪曼青心里冷意深深,大不了拉着这群人一起死罢了。   空气安静异常,透着死寂。   清冷的月光照了下来,仿佛一把雪亮刀锋,寒意深深。   顾仁山冷冷地盯着纪曼青,心里涌动着极致的愤怒。   这女人这么疯狂,先前还曾威胁要与他同归于尽。   她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若是再与她讲下去,不知她会做出什么,得不偿失。   顾仁山眼底的冷意,一寸寸暗了下来,直至隐在深处。   半晌,他开了口,神色略缓:“大家是合作关系,何必多生事端。”   他放低了声音,也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纪曼青缓缓开口:“你清楚这点最好。”   纪曼青转身,走出了门口。   空气安静了下来,沉闷极了。   顾仁山看着门口,眼底极为晦暗。   ……   中央捕房。   邵督察和陆淮讨论之后,认为刘泰安的女儿在妓馆吊死一事并不简单。   邵督察将刘泰安叫到了中央捕房,仔细盘问他事情的经过。   他想看看有没有细小的线索被他们忽略了。   此时,办公室安静异常。   邵督察怕消息泄露,并没有多余的人在场。   房内只有邵督察和刘泰安两人。   自从女儿死后,刘泰安整个人魂不守舍,看上去极为憔悴。   刘泰安坚信自己的女儿是被鸿门的人害死的。   他恨意难平,希望巡捕房能够快点将凶手抓捕归案。   邵督察看了一眼刘泰安开口:“你将事情的具体经过讲一遍。”   刘泰安咬了咬牙:“定是鸿门的人抓走我的女儿。”   刘泰安口中骂骂咧咧,满是怒气。   邵督察皱紧了眉,一拍桌子。   沉闷的声响落在房间中,瞬间截断了刘泰安的话。   邵督察声音极具威慑力,刘泰安不敢继续抱怨。   邵督察:“你不是说有一群男人抓走了刘芜吗?”   “你有没有看清那些人的脸?”   刘泰安赶紧点头:“我当然记得清楚。”   那天晚上,虽然刘泰安备受胁迫,心中恐惧。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凶手的脸。   邵督察将手下叫了进来,他让刘泰安将那些人的面容形容出来。   而邵督察的手下根据刘泰安的描述,把犯人的大致样子画下来。   刘泰安描述得很仔细,很多细节处都非常准确。   画像很快就出来了,邵督察让手下立即出去寻找。   画像若是符合,那么他们极为容易找到那些犯人。   办公室内又再次恢复了寂静。   邵督察看向刘泰安,又道:“除了这些人,你还同哪些人接触过?”   “你还记不记得其他人的模样。”   刘泰安很快摇头,他认定了凶手就是抓走他女儿的人。   一个小时过后,邵督察的手下就找到画像上的那些人。   办公室的门被扣响,声音落进房中。   “进来。”邵督察出声。   手下立即推门而入。   刘泰安以为凶手已经被抓到,立即看了过来。   手下附在邵督察的耳边,轻声汇报。   刘泰安满脸焦急,等着结果。   邵督察嗯了一声,事情的结果同他料的一样。   手下退出,邵督察看向刘泰安。   刘泰安立即询问:“邵督察,是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   方才邵督察的手下在小巷中找到那群人,将他们带回了捕房。   但是他们并不是鸿门的人。   邵督察开口:“抓走刘芜的人只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刘泰安难以置信:“不可能,他们怎么会不是鸿门的人?”   邵督察手指弯曲,扣了几下桌面。   邵督察:“你再好好想想,那晚你还和谁接触过?”   事情调查的结果与刘泰安预料的不同。   刘泰安皱着眉,努力回想当晚的每个细节。   刘泰安突然开口:“还有一个男人同我说过话。”   邵督察立即追问:“是谁?”   刘泰安:“他告诉我在妓馆中见到了我的女儿。”   邵督察又问:“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刘泰安当时心慌,急着找刘芜,并未记清。   刘泰安知道这件事情定和刘芜之死有关,他努力找出那人身上的线索。   那晚,雨下得极大,雷声轰鸣。   他沉浸在女儿被抓走的恐惧之中,而那人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为他指明了前路。   他依稀记得眼前闪过那人被风带起的衣袖,那人的手腕上有着一些印记。   刘泰安立即将此事告诉了邵督察。   他把当时那人手上的印记详细地描述出来。   邵督察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他立即拿过一旁的纸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图案。   邵督察将纸推到了刘泰安的面前。   邵督察:“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图案?”   刘泰安仔细辨认后,立即点头:“就是这个。”   邵督察心中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印记是哥老会成员的标志。   邵督察收回纸条。   他朝刘泰安说道:“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等到刘泰安走出办公室后,邵督察立即将此事告诉了陆淮。   ……   邵督察的电话,证实了鸿门赌场的事情正是哥老会所为。   那人安排了多次意外,煞费苦心,正是想要栽赃给乔六。   陆淮皱眉,隐隐觉得眉心有些疼。   先前,乔六一处私宅的手下被灭;乔六遇刺,侥幸逃脱;再加上这次的鸿门赌场事故……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针对乔六,甚至鸿门。   叶楚当时在佘佩安那里发现了陈年旧报,事关多年前哥老会灭门一事。   和平饭店牵制各大帮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重要人物都已在当年的事故中身亡,想必佘佩安和那些人有所关联。   没有想到,佘佩安千方百计成为金刀会的头目,竟是为了报当年哥老会被鸿门灭门之仇。   鸿门作恶多端,乔六被人寻仇,也在意料之中。   那么闵爷呢?   闵爷离开汉阳监狱,做的第一件事是改了身份,来到上海。   他和佘佩安各坏心思,却在金刀会中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陆淮清楚,只有黑暗的秘密,才能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   闵爷的秘密又是什么?   思及此,陆淮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陆淮拨通了一个号码:“江洵。”   江洵开了口:“我在津州的事情已经处理结束了。”   江洵前阵子去了暗阁别处的据点,前几日刚回来。   这段时间,上海滩发生的变故,他都知道了。   陆淮声线沉沉:“让你的人去查查。”   “当年乔六身边姓明的人。”   江洵:“嗯。”   陆淮的视线投进了窗外的黑夜。   天空沉寂幽深,一如往常。   在上海,人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   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都不能动摇上海。   在肃杀的秋风里,弥漫着无边无际的夜色。   但他的信念,坚硬如铁。   不曾改过半分。   ☆、第297章 第297章   清晨, 督军府。   天光亮了起来, 雾气漫起,上海沉在了朦胧的薄雾之中,格外静谧。   黑色电话响了起来,划破了清晨的安静。   叶楚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白瑛的声音:“太太, 叶嘉柔寻了个借口, 去了叶家大宅。”   白瑛一直监视着叶嘉柔, 发觉前几日万仪慧来到叶公馆时,叶嘉柔对万仪慧颇为殷勤。   她心中极为警惕,不动神色地继续观察着。   今日, 发现叶嘉柔早早出了门,她便立即向叶楚汇报。   叶楚眯了眯眼, 叶嘉柔果然又有动作了。   叶楚:“你现在立即去叶宅, 把东西交给大伯母。”   这件事情她和陆淮早就商量好了, 待到叶嘉柔有所动作,计划就开始实施。   她一字一句道:“务必在叶嘉柔赶到前, 把东西送到。”   白瑛清楚叶楚的意思,神情认真:“是。”   搁下电话,白瑛立即站起身, 往外走去。   叶公馆的大门打开,复又合上。   一辆汽车驶离了叶公馆,隐在了雾气之中。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安静照了下来。空气中光线浮沉,影影绰绰。   街道上喧嚣声渐渐高了, 汽车行驶在街道上。   汽车停在了叶家大宅的后门,白瑛下了车,快步走了进去。   行至万仪慧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丫鬟。   丫鬟见白瑛来了,开口:“太太,有人来找您。”   万仪慧接到了叶楚的电话,晓得白瑛要把东西送过来。   她一直在房间等待,听见后立即开口:“进来。”   白瑛进来后,看向万仪慧:“叶大太太。”   万仪慧看了丫鬟一眼:“你先出去。”   门被合上,丫鬟守在了门口。   万仪慧轻声道:“东西呢?”   白瑛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万仪慧。   万仪慧接过盒子,情绪复杂。   兜兜转转,这份文书又到了这里。   此时,万仪慧没有再多想,她想起叶嘉柔马上就要到了。   万仪慧立即说道:“你从后门离开。”   白瑛点头。   避免叶嘉柔起疑,她不能和叶嘉柔撞上。   ……   另一头,叶嘉柔已经进门了。   叶嘉柔迈着步子,思绪翻涌。   莫先生交代过,如果在叶公馆找不到文件,就去叶家大宅找。   她思索了一番,决定找个机会靠近万仪慧。   叶嘉柔心中泛起冷意,等到她找到了文件,她才不想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叶嘉柔敛下思绪,走进了叶家大宅。   叶家大宅安静异常。   秋风萧瑟,落叶悠悠掉了下来,空气中尽是肃杀的秋意。   邓宛是万仪慧的丫鬟,她一直候在这里,目光注视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越走越近,正是叶嘉柔。   邓宛眸色深了几分。   叶嘉柔来到了走廊上,再拐个弯,走几步路就是万仪慧的房间。   叶嘉柔正要往前走,这时,她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叶三小姐。”   叶嘉柔脚步一滞,看了过去。   邓宛上前,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叶嘉柔的去路。   邓宛晓得,万仪慧现在在见一个人,她吩咐过自己,让自己守在这里,拦住叶嘉柔。   现在太太还没有让人来叫自己,说明那人还没有离开。   她不能让叶嘉柔进去。   邓宛垂眸,开口:“叶三小姐,太太有事,您先在这里等一会罢。”   叶嘉柔一怔。   然后,她轻声道:“好。”   走廊那一头,万仪慧的房门开了,然后又合上。   白瑛从房里走出来,往后门走去。   过了一会儿,邓宛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过来,站在邓宛旁边,唤了一声;“叶三小姐,太太让您过去。”   邓宛心下一松,晓得房里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她侧身让开了路,开口:“叶三小姐,你和我来。”   叶嘉柔完全没有起疑,她迈着步子,往万仪慧的房间走去。   此时,白瑛已经来到了后门,悄无声息地上了汽车,离开了叶家大宅。   万仪慧已经把文书放在了一个地方,她掩下情绪,等叶嘉柔过来。   门外响起邓宛的声音:“太太,叶三小姐来了。”   万仪慧眼底掠过冷意,随即很快掩下:“进来。”   叶嘉柔轻声道:“伯母。”   万仪慧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丫鬟端上了两杯茶,还有一盘点心,放在了桌上。   白雾袅袅,空气中漫着茶香。   万仪慧看向叶嘉柔,和她寒暄了几句。   万仪慧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心里其实是极不耐烦的。   叶嘉柔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明明是叶家人,却帮着外人想让叶家倒台。   叶嘉柔也在伪装自己的心思,看似认真听着,实则在想文件的事情。   两人心思各异。   过了一会儿,邓宛走了进来,她走到万仪慧身边,附在万仪慧耳边说了几句话。   万仪慧眉头一紧,叶嘉柔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万仪慧开了口:“我有事先离开,你先在这里坐一会罢。”   这个自然是借口,她故意离开,就是为了让叶嘉柔一个人留在房里。   这样叶嘉柔才好找到文书。   叶嘉柔心里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好。”   万仪慧起身离开了。   房门合上,空气寂静极了。   房里只有叶嘉柔一人。   万仪慧离去后,叶嘉柔没有立即起身,她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待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歇了,她才站了起来,准备开始找东西。   抽屉、桌子、柜子她都找过了,没有找到文书。   叶嘉柔的目光落在一个深黑的箱子上。   箱子放在墙角,她朝箱子走了过去。   叶嘉柔弯下腰,手覆在了箱子上。   箱子没有落锁,她轻而易举便打开了。   掀开箱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叶嘉柔仔细翻找着,最上面放着的是几件衣服。   继续找下去,衣服最底下露出了一角。   叶嘉柔眼睛一眯,箱底放着一个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掀开了盖子。   灯光照了下来,里面放着一份文件。   叶嘉柔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她拿起文件,把盒子放在一旁。   借着灯光,纸张上的内容清晰极了。   叶嘉柔的视线快速扫着,当她看见某处时,目光一凝。   纸张微微泛黄,她看见了陆宗霆的名字。   叶嘉柔心里一喜。   这就是莫先生说的文件。   时间紧急,她确定这份是莫先生要她找的东西后,没有细看。   叶嘉柔手一抖,险些把文书掉在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叶嘉柔拿出了文书,把盒子放回箱底。   然后,她又把衣服放回原处。   箱子合上,里头是深沉的黑暗,灯光被隔绝在外头。   叶嘉柔站起身,把文书放到衣服里。   她坐回到桌旁,方才在找文书的过程中,叶嘉柔背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   凉风习习,添了几分凉意,叶嘉柔仍觉得心里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紧张的情绪才渐渐缓和。   她心下一松,总算是找到莫先生要的东西了。   日后要找个机会给莫先生。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万仪慧走了进来。   为了不让万仪慧察觉到异样,叶嘉柔掩下了所有思绪。   万仪慧看向叶嘉柔,叶嘉柔恰好拿起一杯茶,放在了嘴边,掩饰自己的心虚。   万仪慧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缓缓落座,看向叶嘉柔:“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   万仪慧瞥了一眼叶嘉柔手边的茶,眼底冷意渐深。   她唤了丫鬟一声:“茶冷了,给三小姐换一杯茶。”   叶嘉柔心虚,茶杯险些落地。   她不敢在叶家大宅久待,怕被万仪慧察觉到不对。   她搁下茶杯,垂眸说了一句:“伯母,时间不早了,我有事先离开了。”   万仪慧应了:“送三小姐出去。”   叶嘉柔离开,房门合上。   万仪慧的视线落在箱子上,她起身走了过去。   她打开箱子,拿出箱底的盒子。   万仪慧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叶嘉柔已经拿走了文书。   万仪慧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万仪慧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   叶楚的声音响起:“伯母。”   万仪慧:“阿楚,叶嘉柔已经按照计划,拿到了文书。”   叶楚眸色微暗:“其他事情我们会安排。”   万仪慧:“嗯。”   电话搁下,叶楚陷入了沉思。   按照叶嘉柔的性子,她不会发现方才的事情是一场安排。   她故意让叶嘉柔拿到文书,把文书交给莫清寒,就是为了引导莫清寒自己发现真相。   莫清寒拿到文书,是为了恢复自己的身份。   但是,真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   ……   青州。   安详宁和的小镇正飘着细小的雨,烟雨蒙蒙。   青石路上早已落满了小雨,湿漉漉的,一路延展开来。   街道两侧的房子掩在薄雾之后,看不分明。   一辆黑色汽车穿过雾气而来,清冷的雨依旧落个不停。   车子停在了小镇的附近。   车门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了车。   正是孟七。   孟七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极了。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将细碎小雨隔绝。   孟七背脊挺直,步伐不急不缓,径直往小镇里走出。   江洵受陆淮所托,让他来乔云笙的家乡来找一个人。   小镇安逸悠闲,有人看到孟七的这般模样,自然好奇。   他们认出孟七是生面孔,应该是从外面来的。   孟七行至一处茶铺前,几个老人坐在茶铺外头喝茶。   孟七开口询问:“请问乔云笙的家在何处?”   孟七举止优雅,极有素养。   那些老人虽然同他不熟悉,但见他询问,仍旧告知。   其中一个老人出声:“我可以带你过去。”   孟七笑了笑:“多谢。”   茶铺的老板娘听孟七提起乔云笙,好奇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他好些年前就已经搬走了。”   孟七笑了一下:“我几年前同乔云笙相识,不巧和他断了联系。”   他接着说道:“我这次来只想找些线索。”   当年,乔云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青州,并未同任何人说。   如今乔云笙人在何处,这些人也不太清楚。   小镇里的人生活悠闲,很少往外跑,也没有多少人去过上海。   即使有些人到了上海,碰巧听到了乔云笙的名字。   他们也不会将鸿门心狠手辣的乔六爷,同青州的乔云笙联系到了一起。   老人点头:“我带你去他以前住的房子,你可以问一下他附近的人。”   孟七跟着老人前去。   小雨仍然落个不停,淅淅沥沥的,带着一丝沁凉之意。   小镇不大,没走多少路就到了乔云笙的旧屋。   孟七在一间废旧的屋子前停下。   视线所及之处,荒草蔓延,墙壁剥落,破旧不堪。   能看得出,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小镇静谧万分,此时更显得沉寂。   老人看了一眼屋子,随即望向孟七:“我们同你说过,乔云笙早就搬走了。”   “他的房子长年没有居住,也疏于打理,早就不能住人了。”   孟七看向老人:“不知隔壁是否还有人住?”   老人点了点头:“有的,那户人家住了很多年,都没有搬走。”   “我去帮你问一下。”   孟七谢道:“有劳了。”   老人上前几步,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过了一会,房门从里面打开。   房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看到老人,同他打了一声招呼。   孟七朝他点头:“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男子自然应允。   孟七开口:“乔云笙没有离开青州之前,同哪些人来往甚密?”   男子皱着眉想了想,事情过去了一些时间,他记忆有些模糊。   男子说道:“那时乔云笙有个初恋情人。”   孟七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男子说:“她叫明芙。”   孟七心中了然,那个明姑娘应该就是当年死于罗二爷之手的女人。   这时,男子的妻子从房中走出。   她听了孟七的来意,开了口:“那时我丈夫在外工作,对这些事不清楚。”   那女人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从这个女人的口中,孟七得知乔云笙当时离开青州的理由。   那时,乔云笙的父母双亡,家道中变。   而在乔云笙父母去世之前,他已经和明芙交往了一段时间。   明芙上头有一个哥哥,但是他出外工作,明芙一人在家。   直到有一天,明芙的哥哥没有再回来。   明芙的亲戚看她哥哥长久未归家,霸占了她的家产。   那时,正好碰到乔云笙父母离世。   乔云笙想要出外闯荡,离开青州前,带走孤苦无依的明芙。   之后,两人就没了踪迹。   听到这里,孟七出声询问:“明芙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想了想:“明衡。”   孟七又问:“之后还有明衡的消息吗?”   女人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随即开口:“明芙离开的一年后,似乎有人见过他。”   “不过,具体的消息我们并不清楚。”   此时,缠绵的小雨止了,笼罩在青州小镇上的那层淡淡的白雾散去。   孟七谢过这些人后,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屋子。   清冷的风滚过,带着雨后潮湿的气息。   雨过天晴,这间屋子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   孟七收起伞,转身走出了小镇。   车子停在小镇附近,孟七走到车子旁。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合上,清幽的凉风吹过,随即被隔绝在外。   孟七坐到驾驶座上后,立即侧首。   车后座坐着一个男人,他看见孟七来了,转头看去。   孟七神情恭敬,开了口:“江先生。”   江洵,他的目光平静又温和。   孟七接着说道:“已经查到了。”   江洵开了口,他清雅的声线落在寂静的风声中。   “回上海。”   “是,先生。”   ……   上海,纪曼青住处。   阳光透窗而入,屋内明晃晃地亮。   窗外空气极为清冽,秋日气息浓盛。   纪曼青坐在梳妆镜前,目光注视着镜子。   顶上开了一盏小灯,灯光落在镜面上,泛着冰冷的光。   方才她在化妆,妆容还差最后一步。   纪曼青垂眸,在桌上扫了几眼。   她伸手拿起一支口红,往镜子前凑近了几分。   她细细描绘唇部,化得极慢。   妆容完成,纪曼青停下了动作。   她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   摆钟指向了十点钟。   纪曼青眸色微闪,会议快结束了。   今日,上海政府大楼有一个例行会议,而会议上有一个人会来。   纪曼青眼底冷意深深。   陆宗霆。   纪曼青冷笑了一声。   纪曼青又看了挂钟一眼。   时间差不多了。   她特地挑在这个时候出门,就是为了堵住陆宗霆。   离去前,纪曼青又看了镜子一眼,拢了拢头发。   然后,她站起身子,往门外走去。   车子停下,纪曼青漫不经心地扫了周围一眼。   四下没什么人,清净极了。   人声高了起来,纪曼青下了车,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了过去。   会议结束,陆宗霆和几个官员走了出来。   纪曼青一眼就看见了陆宗霆,她勾了勾嘴角,朝他走了过去。   陆宗霆本在与上海市市长讲话,他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凝在了某处。   前面那个女人极为熟悉。   陆宗霆一怔,心里骤然涌上了怒火。   纪曼青竟来了上海。   谁给她的胆子?   陆宗霆看向纪曼青,眼底怒气翻涌。   纪曼青一步步走上前,朝陆宗霆走去。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对陆宗霆的敌意恍若未觉。   与陆宗霆的距离越近,心底深藏的恨意越浓。   阳光照亮了地面,都似变得冰冷。   她每一步都踏在光影里,凝结着刻骨的寒意。   纪曼青的目光一直盯着陆宗霆。   她站定了步子,视线仍落在陆宗霆身上。   纪曼青拿起证件,缓缓伸手,将证件摆在他的面前。   她定定地看着陆宗霆,嘴角一勾,笑容冰冷。   纪曼青开了口:“我是新来的特派员,纪曼青。”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   ☆、第298章 第298章   一字一句, 带着强烈的挑衅意味, 清晰地落进大家的耳中。   陆宗霆一怔,他竟不知道政府让特派员来上海的事情。   他心中震怒,定是有人将此事瞒了下来。   陆宗霆瞥了上海市长一眼,目光冰冷。   上海市长移开了视线, 有些心虚。   陆宗霆敛下神色。   这件事情上海市长早就知晓, 他瞒下此事, 是因为纪曼青背后有靠山。   其他官员看见纪曼青来了,也怔在了那里。   他们也是今日才知道,纪曼青是北平派来的特派员。   陆宗霆没有说话, 但是周围的人已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知道陆纪两家不对头,便找借口离开了。   人全都散去了, 声响轻微。   陆宗霆厌恶纪曼青, 看都未看她, 正要转身离去。   这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前面, 挡住了他的去路。   耳侧响起纪曼青微冷的声音:“陆督军,不若我们聊聊?”   她的语气带着讽刺。   陆宗霆眸色极为暗沉,他看了纪曼青一眼, 寒意森森。   他倒要看看纪曼青要说些什么。   四下愈加静了,周围无人,只有寂寥冷风。   肃杀的秋意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头生寒。   纪曼青冷笑了一声:“陆宗霆,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终生。”   周围温度骤然低了下来, 冷意漫起。   陆宗霆神色冰冷至极:“纪曼青,你竟敢回到上海?”   “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踏进上海半步。”   压迫感重重落下,仿佛夏日闷雷,划破了四方天幕。   似有幽邃的黑暗萦在陆宗霆周身,压抑极了。   纪曼青毫不在意:“那真是让陆督军失望了。”   她嘴角寒意渐深。   “我不仅回到了上海,还是以这样一个身份。”   陆宗霆冷冷开口:“你以为你找到了靠山,就能在上海待得长远?”   彻骨的寒气袭来,透着极强的讽刺之意。   陆宗霆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纪曼青心里一寒。   她担心董鸿昌要杀自己,才想到威胁顾仁山,让这个身份成为自己的护身符。   但是惧意很快敛下,她的眼底隐着疯狂之色。   她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纪曼青神色未变:“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离开。”   陆宗霆:“看来,你很想再尝尝,当年被驱逐出上海的感觉。”   “这样的事情,我不介意再做一次。”   纪曼青蓦地想起,当年她狼狈地逃离上海,那些场景再次浮现,提醒她当年经历的耻辱。   纪曼青攥紧了手,但如今她今非昔比,怎会再落入那样的境地?   陆宗霆不再看她,转身离去,落下冰冷的一句。   “一个月内,我一定会让你离开上海。”   天光仿佛暗了下来,空气都变得昏沉沉的。   分明是清朗的秋日,风里却似带着凛冽的气势,仿若寒冬。   纪曼青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秋风拂来,衣摆微微晃动,然后又垂落了下来,静止不动。   纪曼青沉默地站着,嘴角浮起一丝极冷的笑意。   呵,她怎会离开?   纪曼青嗤笑了一声。   声音极轻,很快就散在了风里。   ……   法租界。   纪曼青坐在办公室中。   她在政府大楼见过陆宗霆一面后,现已顺利入职。   纪曼青思索一番,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待到电话那头有人接了起来,她开了口:“莫清寒。”   莫清寒并未感到惊讶:“纪曼青。”   “你来上海的事情,老师已经告诉我了。”   纪曼青了然:“董督军向来不会瞒你。”   莫清寒不信她的话,只是问:“老师派你过来,有何目的?”   “你在上海孤立无援。”纪曼青说,“我当然是来帮你的。”   莫清寒:“听闻你早年在上海时,曾和陆宗霆有过一段情?”   纪曼青一紧,似是被触了痛处。   她试图解释清楚,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来。   莫清寒的声音冰冷:“纪专员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因小失大。”   上午在政府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莫清寒的耳朵里了。   纪曼青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们同为董督军做事,自是要互相照拂。”   莫清寒轻笑了一声:“纪专员,请多关照。”   没等纪曼青说完,电话已经被挂了。   纪曼青面色不愉,但她向来知道莫清寒的性子。   她在董鸿昌身边时,莫清寒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而纪曼青没有告诉莫清寒,她此次来到上海的目的,是叶家。   几年前,因为她的缘故,董越被迫离开汉阳。   董鸿昌已经放了纪曼青一命。   而她若是想要获得更多利益,留住自己性命,只能继续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桌上放着一张照片,纪曼青俯下身,认真看着。   叶家根基深厚,她暂时动不了,但表明态度也是应该的。   纪曼青勾起唇角,笑了。   那么,就从这个人开始罢。   ……   下午。   一辆黑色汽车开往了上海政府大楼。   有个人从车上下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此人不过是一个办事员,他不想因为今日的工作而得罪上海叶家。   但这是上头的命令,他只能选择服从。   这个人快步进了政府大楼,他去了行政管理部。   一个政府职员问:“有事吗?”   这人打开档案袋,翻出其中的文件:“我找叶奕修。”   这份委任书是给叶奕修的。   明面上看似升职,其实是降了他的实权。   政府职员怔了一怔:“他已经不在上海政府了。”   这人愣住,听到解释后,面色渐渐发沉。   “借用一下电话。”   这人打了电话给纪曼青:“纪专员。”   纪曼青问:“事情已经办成了?”   这人摇头,迟疑道:“出了一些意外。”   纪曼青声音发紧:“怎么?”   这人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纪曼青:“纪专员,我虽将委任书交给了行政管理部……”   纪曼青声线一冷:“说重点。”   这人不由得捏紧了听筒:“但叶奕修在今天上午已经向上海政府提出了辞职。”   纪曼青气极:“什么?”   “按照管理部职员的说法,叶奕修因病无法继续工作……”   没等这个人讲完,纪曼青就挂了电话。   她的目光寒意深深,电话被推到了地上。   纪曼青眯起了眼睛,她晓得,叶奕修因为生病向政府提出辞职,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他们早就已经料到了她会做什么,在她之前就做了准备。   而纪曼青清楚得很,方才那一系列的事情都是陆家人所为。   她上午才去了政府大楼,而陆淮却立即得到了消息,着手安排了这样一出。   正是为了让她的上任不能顺利。   但纪曼青想要在上海生事,绝对无法避免和陆淮的交手。   她捏紧了拳,怒气横生,像被压抑在了绵长的黑夜里。   这条路虽然艰难,但是她不得不走下去。   ……   上海的一家咖啡馆中。   气氛宁静,即便太阳不在,秋日沉沉,也不至于令人发昏。   叶奕修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他笑了一声:“纪曼青的计划落空,想必她一定气急败坏。”   叶楚眼中暗藏笑意:“她胆敢来到上海,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上午方辞了职的叶先生,此时倒是显得安详平静。   叶奕修接到陆淮的电话后,没有多问,立即办妥了此事。   陆淮:“纪曼青以为她到了上海,就能为所欲为?”   他继续开口:“无论她怎么嚣张,我们同样有法子,让她步履维艰。”   叶楚:“纪曼青怎会想不到,我们的消息自然比她快一步。”   陆淮冷笑了一声:“这是上海,想伸手管到这里来……”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陆淮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杯壁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董鸿昌想通过纪曼青在上海生事,他们就会让他,一步步失去自己的所有助力。   至于金刀会那边……   江洵也有了消息,明爷的真实身份已经找到了。   乔六在成为鸿门头目后,将当年知道真相的人杀尽。   因此,明家姑娘的事情在上海滩,无人知晓。   他们不曾想到,明爷竟和当年乔六身边的女子有血缘关系。   这样看来,明衡离开监狱到上海,只是为了让乔六偿还当年的错误。   金刀会的两个头目各怀心思。   明衡的目的是乔六,而佘佩安的目的则是鸿门。   他们的目标虽不相同,但大致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先前佘佩安和明衡不和,在佘佩安买凶想杀明衡,明衡设计栽赃佘佩安后,竟然还能和平相处。   虽说两人都是为了报仇,但他们的行为必将引起上海滩的动乱。   没有陆淮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在上海造次。   ……   北平。   经过几番打听,秦骁找到了石五爷的赌场。   秦骁径直走了进去。   漫长的走廊上铺着暗色的地毯,悄然响起的脚步声被瞬间淹没。   秦骁穿过走廊,步伐稳健。   行至一半时,他脚步一滞,忽的停下了步子。   秦骁转头看去,望向身后的走廊。   暗沉的地毯延展到尽头,整条走廊空无一人。   秦骁性子警觉,方才他分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   此时,走廊空旷,寂静无声。   秦骁停了一会,才转身往前走出。   隔着一条走道,那面墙壁的背后躲着一个人。   正是阿越。   原本阿越想要走出赌场时,突然在入口处看见了秦骁的身影。   他立即止了步子,随即躲进了另外一面墙壁的后面。   阿越在北平遇见秦骁后,一直心中不安。   他担心秦骁会将自己带回上海。   而他并没有做好面对姐姐他们的准备。   如今,秦骁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踪迹。   阿越观察秦骁之际,秦骁似乎有所察觉。   阿越发现秦骁回头查探,立即退至一侧,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他的动作极轻,不曾想却被秦骁发觉。   等到秦骁彻底离开后,阿越随即走出了赌场。   而秦骁却不知他要找的人,恰好就在他的身侧。   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秦骁走到石五爷的书房外,被石五爷的手下拦住。   那人语气不善:“你来找我们主子?”   他没有见过秦骁,不知道秦骁前来的目的。   秦骁:“我来找石五爷。”   那人让秦骁在外等着,他走进了石五爷的书房。   那人询问过石五爷后,走出了房间。   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同先前相比,已经恭敬了许多。   那人说道:“你随我进来。”   秦骁跟在那人的身后,走进了书房。   房门在身后合上,房内只剩下秦骁和石五爷两人。   秦骁开口:“石五爷。”   石五爷笑了笑:“秦骁,久仰大名。”   石五爷又道:“你参加了黑市比武,听说比当年乔云笙还要厉害。”   乔云笙和石五爷同是鸿门的头目,他自然比谁都要清楚乔云笙的过往。   听了石五爷的话,秦骁没有接话,而是沉默着。   石五爷又接着说:“可惜我不在上海,没来得及看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似乎真的在为没有见到秦骁的比赛而可惜。   秦骁:“石五爷,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石五爷挑了挑眉:“三少让你来的?”   秦骁点头:“三少的意思是,你是时候回上海了。”   石五爷没有立即接着说。   他走到桌子旁坐下,抬眼看向秦骁:“哦?我在北平很好,为什么要回上海?”   石五爷在外放权给乔六,他知道乔六的性子,多年来和平相处的原因就是他的退让。   若是他和乔云笙同在鸿门,鸿门定不会安生。   石五爷并不想看到鸿门有内乱,于是他以退为进,留在了北平。   秦骁继续说道:“你应该看过近日的申报了。”   石五爷不答。   秦骁步步紧逼:“乔六遇刺,鸿门赌场出事,摆明了有人要对鸿门下手。”   他知道石五爷最关心的就是鸿门的情况。   只要鸿门有事,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石五爷终于开口:“你认为是谁做的?”   秦骁没有回答:“石五爷是鸿门中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石五爷陷入沉默。   秦骁语气平静:“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说完这些后,秦骁准备离开。   临走前秦骁落下一句话。   秦骁的声音落进房内,虽然平淡不惊,但却极具威慑力。   “无论你答应与否,三天后,我会立即将你带回上海。”   至于他用的是什么办法,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越会跟石五爷一起回上海。   预告:明天再揭露另一个谜团。   ☆、第299章 第299章   叶嘉柔偷文书的时候, 情况紧急, 并未细看。   当她看到陆宗霆这几个字,就立即将文书带回。   回到房中之后,叶嘉柔才敢仔细查看。   房门紧闭,窗帘拉得严实, 叶嘉柔确认外头无人后, 将文书从袋中拿出。   尽管冬日未至, 但是叶嘉柔却觉得入坠冰窖。   她拿着文书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文书上的写得很清楚。   陆宗霆给了一个女子做妾文书。   而那女子的名字是莫苓。   莫苓,莫先生。   这两人之间定有关系。   上海滩的人都知道陆督军对死去的妻子极好。   而眼前的这份做妾文书却颠覆了叶嘉柔的想法。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莫先生若是知道她看了里面的内容。   那么按照莫先生的性子, 她定活不了。   但是,要是她藏起了这份文书, 她的下场会更惨。   叶嘉柔的思绪百转千回, 她不住地在房中踱着步, 极为紧张。   过了好久,她才下定了决心。   叶嘉柔将文书藏到妥当的地方后, 就出了门。   她决定给莫先生打个电话。   叶嘉柔避开家中的下人,来到了电话局。   叶嘉柔深吸了几口气,才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 叶嘉柔的声音难掩紧张。   “莫先生。”   莫清寒应了一声。   叶嘉柔握紧了话筒,开口说道:“我找到了那份文书。”   莫清寒声音渐沉:“你立即将文书交给我。”   莫清寒说了一个地点。   叶嘉柔赶紧应下。   最后,莫清寒补上一句:“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说完之后,莫清寒就挂了电话。   叶嘉柔给莫清寒打完电话后,立即回了叶公馆。   叶嘉柔心中慌乱, 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回到叶公馆后,叶嘉柔将文书带上,随即出了门。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逐渐暗沉。   风吹过,掀起阵阵凉意,衣襟微寒。   等到叶嘉柔出门后,一直盯着叶嘉柔的白瑛给督军府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叶楚的声音。   白瑛将叶嘉柔的举动告诉叶楚:“她拿了东西再次出门了。”   叶楚知道,叶嘉柔定是要把文书交给莫清寒。   她吩咐白瑛:“随她去,你不用理会。”   白瑛开口:“好的。”   叶楚搁下电话,她走到窗边。   现在,所有事情都在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   叶嘉柔离开叶公馆后,没有立即去莫清寒指定的地方。   她先去了一趟饭店,换了一件身上的衣服,稍作了一番伪装。   叶嘉柔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为,只能万分谨慎。   等到准备好一切后,她才来到了一处私宅。   夕阳最后的余光已然消散,四方天幕落下,夜晚降临。   宅子的门没有上锁,微微敞着。   叶嘉柔忍不住屏住呼吸,提步走进。   院子很深,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意攀升。   时至深秋,枝条上的叶子几乎落光了。   两侧的树影狰狞,犹如暗黑浓雾,将前路覆盖。   叶嘉柔只得握紧了手,希望手心传来的尖锐触感能让她清醒。   行至到院子尽头,莫清寒冷漠地伫立在那里。   叶嘉柔仅仅只是看到莫清寒的背影,已觉冷意难当。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莫清寒缓缓地转过身。   莫清寒的视线冰冷彻骨,直直落在叶嘉柔的身上。   叶嘉柔紧了紧心神,忽觉冷意更盛。   叶嘉柔踌躇着开口:“莫先生。”   她的语气极为恭敬,不敢有半点放肆。   听到叶嘉柔的话,莫清寒只是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莫清寒的声音凉薄:“文书带来了吗?”   寂静的院子中原本只有风声吹过,莫清寒的声音忽的落下。   叶嘉柔立即点头,她将文书拿出,上前几步。   莫清寒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洁净,仿佛不沾染一丝脏污。   而叶嘉柔却吓得脚步一滞。   她想起那晚,莫清寒从院子外头走来。   他所经之地,尸横遍野,血腥气弥漫。   而那双手握着杀人的武器,让人心中发寒。   莫清寒看见叶嘉柔的举动,抬眼看她。   叶嘉柔心一紧,赶紧将文书递了过去。   莫清寒接过,却并没有立即查看。   他微微眯眼,眸底闪过暗沉之色。   “你有看里面的文书吗?”   叶嘉柔听到声音,猛地抬头。   此时,莫清寒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叶嘉柔的身上。   好似方才只是随意问起。   叶嘉柔随即摇头,连连否认:“我绝对没有打开。”   “我什么都不知情。”   叶嘉柔心中清楚,她必须要一口咬定,不然莫清寒不会放过她。   叶嘉柔努力镇定下来,想让莫清寒觉得自己没有作假。   莫清寒听完叶嘉柔的解释,漠然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目光落在文书上,隔着袋子,里面的东西看不分明。   随着时间的流逝,莫清寒眼底的冷意更深。   他一手拿着文书,一手执枪。   枪口瞬间抵在了叶嘉柔的脑袋上。   莫清寒冷笑一声:“你撒谎了。”   叶嘉柔难掩慌乱,立即跪下。   她多次想开口解释,嘴唇却不由得颤抖着。   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否认,莫先生都不会相信她的话。   叶嘉柔牙齿上下打颤着:“莫先生,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莫清寒的眸子危险地眯起:“这么说,你看了?”   叶嘉柔眼泪瞬间流出,狼狈极了。   她不曾想,自己从北平的那个牢笼中走出,却这么快面临死亡。   要是真的要将性命留在今晚,她宁愿一辈子都被关在北平的宅子中。   莫清寒手指移到扳机上,指尖轻触,即将扣下。   来这之前,他本就想结束叶嘉柔的性命。   凛冽的风吹了过来,四处尽是肃杀的秋意。   这时,莫清寒的眼前闪过了叶楚的脸。   先前他已经送过那份新婚礼物,让她更为警惕。   不知怎的,莫清寒并不想让叶楚再因他所做的事情而怒。   他忽的想起,前段时间蒋姨娘刚死。   若是他将叶嘉柔杀了,叶家近日又会添一桩丧事。   那么,他就再留叶嘉柔一段时间。   叶嘉柔本以为无路可逃之时,莫清寒突然移开了枪。   叶嘉柔觉得额间的禁锢一空,她仰视着莫清寒。   莫清寒神色厌恶:“我会先留着你的命。”   “要是你稍有异动……”   叶嘉柔赶紧点头:“我绝不会多嘴。”   夜风在院子打转,遍体生寒。   瘆人的沉寂之中,莫清寒声音落下。   “滚。”   叶嘉柔生怕莫清寒会反悔,赶紧从地上爬起,逃离了宅子。   ……   莫清寒回到了房间,黑夜寂寂,他的背影极为沉默。   行至房间,莫清寒踏在地面上,脚步声骤然没入黑暗之中,极轻、极缓。   房里是沉寂的黑暗,他伸手开了灯。   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些许暗色。   莫清寒垂头,拿出文书,文书被搁在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抚上文书,动作珍重万分。   他的指尖停了下来。   文书上面写着莫苓和陆宗霆的字。   漆黑的字,落在莫清寒的眼中,似要灼伤了他的眼睛,微微生疼。   莫清寒眼中亮起了光,复又很快熄灭。   时隔多年,这份文书终于拿到他的手中。   莫清寒沉默地看着,眼底情绪复杂。   他犹自记得那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埋葬了天地间的热气,也淹没了他最后的希望。   母亲死的时候,雪势格外凛冽。   母亲这一辈子都在等待和绝望中度过,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她至死也没得到名分。   而他在那时才知道,自己竟是督军陆宗霆的儿子。   肃杀之气蔓延,深长的秋夜里,凉意袭来。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   呵,多么讽刺。   想到这里,刻骨的恨意沉沉覆上他的周身,他眯着眼,眼里尽是锐利冷光。   大雪吞没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温暖,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一定要给母亲讨一个公道。   不惜任何代价。   在复仇的道路上,他的心越来越冷漠,复仇的信念也越来越坚定。   莫清寒闭了闭眼,他再也无法回头。   半晌,莫清寒睁开了眼。   他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弥漫,惨白的月光映在地面上,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树木漆黑幽暗,似狰狞黑影。   莫清寒眸色愈加沉了。   他和陆家这笔账,他一定要讨个说法。   ☆、第300章 第300章(发红包)   静夜沉寂, 无月无星。   四方皆是暗沉天幕, 铺天盖地落下,仿若深渊。   夜色弥漫中,一个女人缓步走回家。   钥匙入扣,轻轻转动, 房门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响, 落进寂静异常的房内, 黑暗悄声无息地侵入。   她并未开灯,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脚步声沉重,一声沉过一声。   房门推开, 顶上的灯啪嗒亮起。   柔和的光线映亮了整个房间,夜风忽起, 窗帘被吹得作响。   房内竟已坐着一个人。   那男人低垂着眼, 听到门口的动静, 抬头看了过来。   她对上男人的眼睛,幽暗不见底, 如同深潭一般。   女人背脊一僵,想要后退。   那男人看出了她的举动,忽的开口。   声音冰冷至极:“顾香凝。”   女人的眼底中恐惧初现, 沉沉的绝望当头压下。   她的手脚瞬间失了力量,差点跪在了地上。   顾香凝颤抖着声音:“你是谁?”   多年前,她已经改名换姓,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漫长的时间流逝,顾香凝以为这件事早已被掩盖。   没想到, 如今她居然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坐在顾香凝面前的男人正是莫清寒。   莫清寒看出了顾香凝的惧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眼底掠过刺骨寒意:“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只想问你当年发生的一件事。”   顾香凝捏紧了手心,胸口滞闷。   她自然知道莫清寒口中说的是哪件事。   莫清寒的视线从顾香凝脸上掠过,神色平静如水:“你还记得莫苓吗?”   顾香凝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顾香凝艰难地将话从喉咙中挤出:“她是我妓馆的一个姑娘。”   眼前这人已经调查出了她的真名,想必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必要隐瞒了。   莫清寒眼底冷意渐深,微微眯起了眼:“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香凝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并不详细。”   “据我所知,莫苓被一个人破了身。”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当年清楚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话音刚落,房中陷入了沉默。   尽管莫清寒不曾开口,但是顾香凝却觉得冷意攀上后背。   良久的沉寂过后,莫清寒才出声。   莫清寒直直地看向顾香凝。   他脸色冰冷:“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当晚的那个男人是谁?”   顾香凝赶紧点头:“当晚过后,事情被全面封锁。”   “我只晓得莫苓在那晚之后,离开了妓馆。”   顾香凝强忍惧意,抬头看了一眼莫清寒。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问自己多年前的一件事。   这时,莫清寒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他动作不急不缓,掀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满了大洋,对于顾香凝来说,已经是不可得的富贵了。   莫清寒缓缓侧首:“我要帮我办一件事。”   顾香凝将目光从盒子上收回,凝神听去。   而莫清寒接下来的话却让顾香凝心生恐惧。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那个男人。”   莫清寒淡淡地说了一句:“至于你……”   “我需要你将这个真相告诉那个人。”   莫清寒神色漠然,眸色暗沉。   顾香凝心中大惊,她知道当年那人权势极大。   自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惹怒到他们。   若是他们不满她的作为,那么她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顾香凝没有立即应下,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看到顾香凝这副模样,莫清寒似乎早已料到。   他忽的从位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顾香凝的面前。   顾香凝看着莫清寒穿过房间而来,在她的跟前站定。   顾香凝只觉得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莫清寒望着顾香凝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她膝盖一软,竟跪在了莫清寒的面前。   下一秒,莫清寒拿出了一把枪。   冷峻的枪口直抵着顾香凝的眉心。   而莫清寒的手指则放在了扳机之上,只要指尖稍稍一动,子弹就会立即射出。   莫清寒神情淡漠,仿佛那个拿枪威胁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看来你更适合用这个方式。”   顾香凝身子僵直,难以抑制地打着哆嗦。   要是她不立即应下,她的命就不会留过今晚。   莫清寒漫不经心地看向顾香凝。   顾香凝赶紧回答:“我会照做的。”   莫清寒收起了枪,冰冷的触感立即移除。   顾香凝松了一口气,身子瘫在地上。   莫清寒看也不看顾香凝一眼,随即走出了房间。   而顾香凝却不敢起任何旁的心思,她知道自己难逃这一劫。   夜色深沉,深秋的凉风吹起,冷意难当。   ……   南京。   莫清寒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   陆宗霆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寂静的空气。   半晌,莫清寒开了口,语气极冷:“你还记得,在你当年上任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吗?”   陆宗霆皱眉,没有回答。   他隐隐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莫清寒的声音继续响起:“明日你来隆兴酒楼一趟。”   说完后,莫清寒就搁下了电话。   他的眉眼阴冷至极。   莫清寒晓得,陆宗霆一定会来。   陆宗霆放下电话,他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这一趟,他必须要去。   为了揭开当年的真相,也为了让莫清寒知道,他真正的仇人究竟是谁。   ……   翌日,隆兴酒楼。   天空刚落过雨,空气极为干净,弥漫着潮湿清冽的气息。   陆宗霆走到约定的房间,推开门,已经有人坐在里面。   那人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那人的背影静默,周身萦绕着阴冷的气息。   陆宗霆知道,他是莫清寒。   莫清寒听见动静,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抬眼看了过去,声线低哑:“陆督军。”   莫清寒眸底隐着恨意,此时见到陆宗霆,恨意阵阵漫起。   陆宗霆看见莫清寒,心里情绪复杂:“你找我来何事”   莫清寒面无表情地开口:“有一个人,我想让陆督军见见。”   这时,房门被敲响,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老鸨香姐。   香姐进来,低垂着头,不敢看房里的人。   莫清寒开口:“你把当年的事情讲一遍。”   香姐听见这道阴冷的声线,心神一凛。   她垂头开了口:“多年前,我这里有一位清倌,她叫莫苓。”   “有一日晚上,莫苓被一个人破了身……”   香姐细细地把当年的事情道来。   香姐离开后,莫清寒看向陆宗霆:“不知陆督军对这件事情可有印象?”   他紧紧地盯着陆宗霆。   陆宗霆思索了一会,然后,他摇了摇头:“我并不记得这件事。”   “当年我上任的时候,确实有人做了很多手脚。”   “我记得有一日我在督军府,烂醉到下午才醒来,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   陆宗霆对那晚的记忆是完全模糊的。   莫清寒冷呵了一声:“那我来告诉你,当晚发生的事情。”   他的眼中骤然涌起冰冷的光,光亮很快就被黑暗吞噬,没入暗幕之中。   莫清寒缓缓开口,带着极深的恨意:“那一晚,破了莫苓身子的人,就是你。”   一字一句,蚀骨的寒意袭来。   陆宗霆没有开口。   莫清寒眸色幽沉:“莫苓以为你会给她一个交代,可是那晚之后,你一直没来。”   “几天后,你的人送来一份东西给她。”   陆宗霆知道莫清寒讲的是什么,他没有说话。   莫清寒拿出做妾文书,摆在了陆宗霆的面前。   他眼底掠过锋芒:“这份东西,陆督军一定很熟悉吧。”   光线照了下来,照亮了桌上的文书。   上面写着莫苓和陆宗霆的名字,清晰可见。   陆宗霆扫了几眼:“我从未签过这份东西,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莫清寒的心沉到了谷底,随即而至的是凛冽的恨意。   他早该料到,这个男人不会承认。   寒意席卷而来,冰冷覆上了莫清寒的周身,他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变得阴郁黯淡。   莫清寒怒极:“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承认吗?”   “你毁了莫苓的一生,心里没有任何愧疚吗?”   声音重重落下,空气仿佛都冻结了一样。   莫清寒的心比这严寒冬日更为冰冷。   到了现在,陆宗霆还在装模作样。   莫清寒真想撕下陆宗霆伪装的面容,让他也体会一下,自己多年来经历的痛苦。   陆宗霆沉眸,缓缓开口:“你作为一个特工,应该明白,字迹是最容易被模仿的。”   “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陆宗霆的话暗藏深意。   莫清寒心里一震。   但是此刻,恨意充斥着他的心里,凉意层层漫起,淹没了所有的光亮。   莫清寒并不相信陆宗霆的话,他嘴角冷意骤深:“你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坠入地狱。”   文书被叶家藏了起来,莫苓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为了谋生,只能重新接客。   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最后缠绵病榻。   莫清寒眸底深处涌动着重重黑暗。   光亮似乎从未抵达他的眼底,他永远被暗色笼罩。   莫清寒的声音低了几分:“那晚以后,她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但却病死他乡。”   莫清寒的目光越过陆宗霆,眼底隐着沉痛。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冰雪漫天的冬夜,母亲逐渐失了生气。   他从未体验过家人团聚的温暖,那一夜,他更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一幕幕过往交织而过,莫清寒心里一寸寸凝结成冰。   莫清寒声线冰冷彻骨:“莫苓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的承认。”   他的神色愈加沉了:“而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母亲这辈子过得那样悲惨,到死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每次想到这里,他对陆家的恨意就会愈加重了几分。   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他沉沉开口:“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相。”   声音落进沉滞的空气。   进来的人是陆世贤。   陆世贤的视线,看向莫清寒。   他已经知道了莫清寒的事,眼底眸光深浅不明。   陆世贤开口:“当年的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   莫清寒不答,认为这只是陆家的借口。   陆世贤继续说道:“那一晚,我和陆宗霆约在酒楼见面,但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当时我察觉到不对劲,便让人在全上海搜寻。”   陆世贤视线飘远,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他的声音继续响起,低了几分:“我在一家妓馆里找到了陆宗霆。”   “那时他被下了迷药,人事不省。”   陆世贤看向莫清寒,声线愈加沉了:“莫苓在他的身边,她也被喂了药,陷入了昏迷。”   当时他极为愤怒,晓得是有人设局要陷害陆宗霆。   幸好他来得及时,处理了这件事情,并且封锁了全部消息。   而陆宗霆对此事并不知情,他也是最近才和陆宗霆提起此事的。   莫清寒一震。   陆世贤所说的,与他调查的完全不同。   莫清寒握紧了拳,为何会这样?   陆世贤看了莫清寒一眼:“这件事刚好发生在陆宗霆上任前夕。”   “事情这样巧合,你没想过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陆世贤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有人故意陷害陆宗霆,想在陆宗霆上任前夕,毁坏他的名誉。   莫清寒眼眸微紧,心里似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   他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巧合。   可如果此事是真的,那意味着这么多年来,他相信的东西全是假象,都将崩塌尽毁。   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全是无谓的坚持。   但也并不排除,这是陆家为了隐瞒当年真相,串通好的说辞。   莫清寒仿佛坠入了越来越深的黑暗,那里荒芜苍凉,只有看不到底的绝望。   他只想给母亲正名,给她一个公道。   可当事情展现开来,背后却萦绕着更为深重的迷雾。   真相隐在背后,愈加看不真切。   恨意、怀疑、愤怒……交织在一起,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莫清寒用力握着拳,愈发紧了。   半晌,他倏地松了手。   心里只剩下虚无的暗色。   莫清寒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们同是陆家人,我怎么知道,你们这番话是不是串通好的?”   陆世贤叹了一声:“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莫清寒漠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莫清寒的手覆在门上,正要开门。   身后忽然响起陆世贤的声音:“你也姓莫,你与莫苓是什么关系?”   声音清晰地响起,落在莫清寒耳中,他却觉得极为讽刺。   莫清寒的脚步轻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他的神色冰冷彻骨。   莫清寒嗤笑一声。   他的一生都被仇恨所操控,早就置身于深渊之下,再也无法逃离。   那里笼罩着深沉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寒风寂寂,铺天盖地尽是凛冽的冰霜。   莫清寒没有回答,空气沉寂无声。   他迈着步子,径直离开了。   莫清寒脚步带着决然,没有回头。   房门合上,空气极为静默。   陆宗霆和陆世贤默然不语。   陆世贤沉思,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他补偿了莫苓,给了她一笔费用,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   谁料到,后来董鸿昌竟还没歇下心思,给了莫苓一份做妾文书。   事情兜兜转转,竟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陆世贤眼底弥漫着深沉的愤怒。   董鸿昌心思歹毒,设计了这些东西,让莫清寒恨上陆家,把陆家当做仇人。   莫清寒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董鸿昌做了很多坏事。   董鸿昌让陆家的孩子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利刃,狠狠刺向他们。   悲剧已经造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改变。   空气极为沉闷,冷风侵袭而至,带着不可阻挡的凛冽寒意。   陆世贤眉头紧皱。   他只希望莫清寒今天之后,能够看清真相,不要一错再错。   ……   夜幕昏昏沉沉,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一辆黑色汽车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莫清寒仿若看不见头顶阴沉天空,骤然加快了车速。   汽车朝着固城的方向而去,那里承载了他背负多年的痛苦和希望。   方才的一切定是陆家人的骗局。   他们曾害了母亲,现下又要让自己堕入深渊。   莫清寒的眼中阴寒至极。   他忽的记起了,先前他和董鸿昌的计划。   董鸿昌要拿到上海,而他的母亲莫苓则会恢复应有的身份。   在这场复仇中,陆叶两家人会尽数死亡。   一个念头闪过莫清寒的脑子。   在莫苓死后,为什么董鸿昌会出现在固城?   那么,他母亲的死因呢?   在一场悉心铺算的计谋中,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都绝对不是偶然。   莫清寒成为特工多年,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那份做妾文书会在万仪慧那里?   而万仪慧偏偏是叶家的人。   莫清寒握紧了方向盘,大雨已经猛地砸向了车窗。   他知道董鸿昌和叶家有仇,而在这个巧合中,他也对叶家有了怨怒。   难道说当年母亲和万仪慧的相遇,也不是巧合吗?   莫清寒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个曾经他不敢去想象的真相。   在方才那场对质中,头一次被人揭露。   董鸿昌千算万算,不过是在计较他和陆叶两家的仇恨。   而在董鸿昌用多年时间铺设的这场棋局中,自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随着暴雨而来的,还有呼啸的风声。   汽车外面已经被重重雨幕所包围。   莫清寒的指节发白,背脊升起寒意。   董鸿昌先设计了陆宗霆和莫苓,没有想到这一步棋被陆世贤所破。   而他没有放弃,又给了莫苓做妾文书,让她去南京寻陆宗霆。   在董鸿昌得知莫苓有孕后,又设计了下一个巧合。   在去南京的火车上,万仪慧和莫苓的行李箱掉包。   莫苓没了做妾文书,流落到固城,而她的那个孩子则在欺凌中长大。   莫苓的死,则是击垮那个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他的人生失去全部希望的时候,董鸿昌出现了。   董鸿昌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学会杀人,并指引他去猜测那个真相。   多年来,他将会在仇恨中成长,最终被仇恨蒙蔽住他的眼睛。   ……   时至今日,莫清寒才明白了董鸿昌对他的态度。   董鸿昌从未信过他。   他和母亲一样,在董鸿昌眼中,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董鸿昌的目标是上海。   但董鸿昌却要让陆宗霆看到,毁掉他庇护之处的那个人,是陆家血脉。   陆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他却在董鸿昌的教导下,已然成为了刽子手。   而这个失了人性的杀人机器。   会不惜以一切代价,替董鸿昌扫清障碍。   仇恨早已融于他的肌骨,成为了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真相揭露,莫清寒却坠入了更深的黑夜。   在漆黑冰冷的雨夜,莫清寒又回到了固城。   他下了车,滂沱大雨仍然在下。   莫清寒站在那间宅子前。   荒芜冰冷,无人居住。   在那里,他曾经度过了漫长而黑暗的童年。   那也是他被人操控的一生。   为了复仇,他手染鲜血。   只是为了寻一个公道。   而他眼中的公道,他赖以为生的仇恨。   全部都是假的。   甚至于……   他的出生,也是别人设计好的。   莫清寒站在雨中。   暴雨砸下来,头顶是又黑又沉的夜。   他仿佛看见了满目的鲜血,铺天盖地淹没了这个世界。   那些曾经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他们的恐惧和绝望,历历在目。   朝他涌来的,是入骨的冰冷寒意。   但大雨也冲刷不掉,那些看不见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300章发红包。   到3月16日中午12:00前的所有2分评发红包。   ☆、第301章 第301章   那日, 秦骁在北平遇见阿越后, 一直在寻找阿越的藏身之处。   他与石五爷的三日之期已经到了,他不得不离开北平。   秦骁不知道阿越始终在他的眼皮底下。   而阿越会同石五爷一起回上海。   石五爷决定要回去后,就将赌场等地方交给了值得信任的手下。   询问过阿越之后,阿越和石五爷坐上了火车。   尽管在启程之时, 秦骁看到了阿越, 但是阿越为了避免被人认出, 做了伪装。   秦骁只知道,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跟在石五爷的身边。   不过,秦骁和阿越先前并无太多交集, 所以没有认出他。   火车上。   火车沿着往前延展的漆黑铁轨,径直向前。   此时, 阿越正待在石五爷的包厢中。   阿越自然看见了秦骁, 他尽量避开和秦骁正面接触。   石五爷看了一眼阿越的脸, 轻笑一声。   石五爷似笑非笑地开口:“小子,你似乎对回上海有所抵触。”   阿越不曾向石五爷说过自己的名字, 石五爷也没有问起。   而方才的那句话,石五爷分明是在询问,语气却极为肯定。   上火车前, 阿越躲避秦骁的举动,都被石五爷看在了眼里。   面对石五爷的问题,阿越却没有回答。   石五爷不急不缓,他接着说道:“你难道认识秦骁?”   石五爷的话中带着试探之意。   阿越知道石五爷只是看中自己的能力,觉得以后能用上。   但石五爷对他并不是全然信任。   阿越思索片刻后, 开了口。   为了让石五爷相信。阿越的话真假参半,并未说全。   阿越说:“我有仇家在上海。”   而石五爷却在心中猜测,阿越可能在上海犯了事。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无言。   火车始终往前驶去,前路漫漫。   石五爷到了上海后,就去了鸿门名下的一处赌场。   石五爷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乔云笙的耳中。   此时,乔云笙正在仙乐宫。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即摔了手上的茶杯。   茶杯脆裂,碎片飞溅。   前来汇报的手下不敢吭声,生怕乔云笙的怒气会发泄在自己头上。   “走,我们去看看石五爷是否安好。”   乔云笙的眼底酝酿着怒火,面色更是冷上了几分。   ……   赌场。   石五爷待在书房中。   他离开上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如今再次回来却也不觉得陌生。   而石五爷知道,他很快就会和老熟人见面了。   不一会,他就听到了手下的通传,说是乔六爷到了。   石五爷笑了笑,心中了然。   房门未经敲响,外头的人就推门而入。   果然是乔云笙。   石五爷清楚乔云笙的性子,若他知道自己回了上海,定会前来。   石五爷笑意有些冷:“你来得倒是挺快的。”   乔云笙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虽然乔云笙这么问到,但是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原因。   石五爷声音一沉:“我想,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顿了顿,石五爷又继续说道:“我劝你安分守己,我可不想看到鸿门毁于你的手上。”   石五爷离开上海,就是为了不与乔云笙起冲突,影响到了鸿门。   而现在因为乔云笙的个人恩怨,鸿门岌岌可危。   他绝对不愿看到这一幕。   乔云笙眸色微闪,说出的话依旧不饶人。   他皱了皱眉:“我如何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   石五爷敛下笑意:“是吗?”   “不过好像不需要我出手,也有人要治你了。”   石五爷嘲讽地看了乔云笙一眼。   乔云笙冷笑:“尽管你现在人在上海,但是你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   “不然的话,即使在我倒台之前,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乔云笙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毫不留情。   说完后,乔云笙就出了房门。   他脸上阴沉,神色冰冷。   乔云笙心中清楚,石五爷突然回来上海一事,定是陆淮授意。   陆淮的意思是,要是他的私人恩怨影响到了鸿门。   陆淮会随时放弃他。   ……   纪曼青一直关注上海的事情,上海有一个新兴的帮派金刀会。   金刀会的其中一个首领是佘佩安,她见过佘佩安,觉得有几分熟悉。   纪曼青忽然想起了八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她当时救过一个人,那人就叫佘佩安。   但纪曼青尚且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就让手下去调查佘佩安的事情。   今日,手下进来汇报。   手下递过来一张照片:“这就是佘佩安。”   又细细讲了佘佩安的一些事情。   声音响起,落在房间之中。   纪曼青接过照片,低头看去。   照片上的女人面目极为熟悉,正是当年她所救的那个人。   纪曼青嘴角浮起冷笑。   当年自己不过举手之劳,随意救了那个落魄的人,没料到她如今竟能成为金刀会的首领。   她对佘佩安有救命之情,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纪曼青抬头看向手下,吩咐了几句话。   手下离去。   这一日,佘佩安处理完金刀会的事情,往宅子走去。   行至小巷,小巷深长幽暗,空无一人。   秋日的小雨刚停,小巷里空气潮湿清冽。地面微凉,四面皆萦绕着湿意,与暗淡的光线。   佘佩安正往前走着,突然,她目光一滞。   身后似有脚步声,脚步声沉重,听上去似乎并不会功夫。   佘佩安冷笑一声,闪进一个拐角处。   跟在佘佩安身后的那人见佘佩安不见了,他四处看去。   他只得继续往前走,一边找寻佘佩安的踪迹。   幽静小巷中,忽然掠过一阵风。   那人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佘佩安。   佘佩安冷着脸,正要开口。   她微微一怔,跟在她身后的人,竟是一个少年。   少年看见了佘佩安,心下微松。   他开了口:“有人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少年的声音落在寂静小巷。   少年看向佘佩安,继续说道。   “八年前,雨夜,追杀。”   轻描淡写的几个词语,清晰至极。   佘佩安一震,遥远的记忆涌了上来。   八年前的雨夜,她遭遇一场刺杀,关键时刻,她被一个人所救,才保住了性命。   她知道那人是纪五小姐。   这少年这样说,莫非是纪五小姐来了上海?   佘佩安盯着少年,立即问道:“谁叫你来的?”   少年又开口:“那人说了,如果你记起来了,就去峨嵋酒楼找她。”   佘佩安沉默地站立,风声歇了,空气也静了下来。   ……   峨嵋酒楼。   佘佩安来到房间,包厢门打开,一个女人坐在那里。   佘佩安看了过去。   纪曼青与八年前相比,容貌并无太多改变。   多年后见到自己的恩人,佘佩安心里浮起感激之情。   佘佩安快步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纪五小姐。”   纪曼青一怔。   她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号了。   当年纪家是大族,她又备受纪家宠爱,是上海滩最负盛名的名媛。   后来她先是宣布终身不嫁,又被驱逐出上海,成为上海滩的笑柄。   纪五小姐这个称号,早就没人叫了,变得极为遥远。   纪曼青收回了思绪:“难为你还记得我。”   佘佩安语气极为恭敬:“当日我遭遇追杀,要不是纪五小姐出手相救,我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里。”   纪曼青眸色微冷:“你以后叫我纪专员便可,纪五这个称号……”   她冷哼了一声:“我倒是有些不想听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纪五这两个字听来,极为讽刺。   时刻提醒她,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往。   佘佩安愣住了,觉得纪曼青与当年相比,仿佛变了不少。   但是,她没有多想,点了点头:“纪专员。”   佘佩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什么,问道:“你就是北平派到上海的特派员?”   公董局来了新的特派员,她也有所耳闻,那个人好像姓纪。   但她没料到,这个特派员竟是纪曼青。   纪曼青点头。   佘佩安沉思,纪曼青当年与纪家断了联系,后又被驱逐出上海。   如今,她竟能以这个身份回到上海,看来她背后势力不浅。   佘佩安对纪曼青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佘佩安:“不知纪专员今日找我来有何事?”   纪曼青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力度轻缓,一下又一下。   她不答反问:“听说你是金刀会的首领之一?”   佘佩安点头。   纪曼青:“金刀会虽是新兴帮派,但却日益壮大,想必能人异士不少罢。”   佘佩安有秘密,但是只要她不威胁到自己,纪曼青不会在意这一点。   佘佩安:“我手下确实有几个能干的人,”   纪曼青声音沉了几分:“我这次来上海,是要向某些人讨一笔账的。”   佘佩安坚定地开口:“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完成。”   纪曼青对自己有大恩,若是她遇到困难,自己理应帮她。   纪曼青笑了:“我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佘佩安离去前,纪曼青又开了口:“今日我们见面一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佘佩安应了。   ……   秦骁同叶楚提起,他曾在北平碰到过阿越。   但是阿越趁他不注意逃脱后,他遍寻未果。   而回上海的时候,他发现石五爷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秦骁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无关联。   叶楚得知此事后,立即对石五爷进行了调查。   叶楚发现,石五爷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回了上海。   不过,那人的长相和阿越不同。   叶楚心中起疑,决定亲自调查一番。   石五爷回到上海后,一直留在自己的赌场中。   他和乔云笙暂时还风平浪静,没有起冲突。   叶楚下定决心后,做了易容,去了一趟石五爷的赌场。   ……   赌场。   上回,鸿门的赌场闹出了人命,外头传言甚嚣尘上。   鸿门的生意冷清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刚刚开始有所起色。   赌场的人依旧很多,赌徒围在桌前,神色专注,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来赌场赌钱的女人也不少,叶楚做的这番打扮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之前,叶楚调查过,阿越一直跟在石五爷的身边。   叶楚先是假装在赌桌旁逗留了一会。   随后,叶楚避开了人群,走向石五爷的房间。   赌场的周围都有打手守着,只要有人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出手。   房间的附近不允许旁人靠近。   此时,走廊安静极了。   外头的人声喧闹声渐渐歇了,声音传至此处时,只余细微声响。   叶楚的身子隐匿在一角,她并不确定阿越是否会出现。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而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却打破了寂静。   虽然步子极轻,但是很快被叶楚捕捉到了。   叶楚避在一旁,视线却始终落在走廊尽头处。   过了几秒,走廊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同秦骁口中说的一样,面容稚嫩,年岁不大。   但是他的脸与阿越相差甚远。   而叶楚却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那个少年正是阿越。   此时,阿越正往叶楚的方向走来。   他满腹心事,面上也难免带出几分。   叶楚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阿越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并未立即察觉。   他忽觉手臂发紧,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忽然而至。   “阿越。”   阿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虽然面前这人做了易容,但是阿越认出了叶楚的声音。   阿越赶紧收回自己的情绪,努力恢复正常。   阿越狠心说道:“你认错人了。”   听到阿越的话,叶楚并未放手。   阿越察觉到叶楚的坚持,他抬眼看向叶楚。   当阿越的视线对上叶楚的眼睛时,胸口一滞。   他下意识地偏开了头,眼神闪躲。   面对叶楚的时候,阿越控制不住情绪。   他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慌乱,继续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认错人了。”   叶楚心中了然:“你不和我相认,没有关系。但我告诉你……”   “当年那个害你无家可归的人现在就在上海。”   阿越凝神听去,他知道姐姐口中的仇人是纪曼青。   叶楚看到阿越有了反应,继续说道:“你想不想报仇?”   阿越想起那个女人,那人害了不少人,造就了很多悲剧。   而阿越不想放过她。   阿越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叶楚的眼睛。   听到叶楚的询问,阿越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楚知道阿越的心思,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阿越等到叶楚离开后,才敢看向走廊尽头。   这时,走廊上寂静无声,早就没了叶楚的身影。   阿越眼眶发红,不舍的情绪漫上心头。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到上海,但他仍旧想要再次和姐姐相见。   阿越将手伸进口袋中。   他的指尖轻触到冰凉的手链,心中瞬间安定。   ☆、第302章 第302章   临近黄昏, 天光沉沉。   长街尽头, 沁凉的风吹起,拂过街角。   车子疾驰而来,穿过人群,驶过闹街。   秋意深深, 满处寂寥之色。   司机沉稳地开着车, 纪曼青则闭着眼睛, 靠在后座。   纪曼青在整理最近的事情,看看有没有遗落的。   车窗外的景物一掠而过,逐渐远去。   下一秒, 枪声乍响,轮胎的爆破声随即响起。   车身一阵剧烈地摇晃, 往其中一侧下沉。   轮胎擦滑过地面,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纪曼青的身子撞向一旁, 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司机踌躇着开口:“专员。”   纪曼青稳了稳心神,往车外头看去。   此时, 汽车依旧行至到幽静之地,行人渐散。   而她的汽车已经被团团包围住。   四辆车各据一角,将纪曼青所有退路堵死。   来者不善。   纪曼青心中一紧, 难免有些慌乱。   纪曼青的手缓缓移到自己的腰侧,手心覆上,坚硬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   从车中走向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朝着纪曼青的方向射击。   子弹打破车窗,玻璃骤然碎裂。   无数细小的碎片飞溅, 尽数落在了纪曼青的身上。   还有一些玻璃划过纪曼青的脸,形成了伤口,传来阵阵刺疼。   纪曼青立即捂住了伤口,鼻尖隐约有些血腥气。   那些人似乎并不想取纪曼青的性命,更像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而对于纪曼青这样的人,这种压制性的挑衅才最让她生气。   这时,包围外面的那群人向纪曼青走来。   当车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纪曼青立即拔枪,对准了来人。   而那些人却早已经料准了纪曼青的心思。   纪曼青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手中的枪就被人打落。   那人用力砸向纪曼青的手腕,她手腕一麻,枪瞬间易了主。   那人把枪往身后一扔,随即伸手抓过纪曼青。   纪曼青被他毫不留情地从车内拖出。   她头发微乱,身上全是玻璃碎渣,狼狈万分。   纪曼青脸色陡然一变:“你们究竟是谁?”   那人面无表情,声音波澜不惊:“我们主子要见你。”   随后,那人就将纪曼青推进了一旁的车中。   剩余的人一左一右坐在纪曼青的两侧。   两把枪抵在她的腰间,动弹不得。   车门合上,所有车子往前开出。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之后,无论纪曼青怎么开口,都没有人回答。   纪曼青被带到了一处私宅。   身边全是执枪的人,枪口皆对准了她。   纪曼青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她不知是何人要见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纪曼青一路往宅子深处走去,她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房门打开,纪曼青被人推进房中。   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房里站着一个人,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了身子。   纪曼青眼眸一缩,竟是叶楚。   此刻,她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叶楚面前。   纪曼青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脸色有些扭曲。   叶楚语气不温不热:“纪五小姐。”   尽管叶楚声音如常,但是听在纪曼青的耳中,却觉得讽刺。   叶楚同陆淮一样,刻意这样称呼她。   讽刺她终身未嫁。   越这么想着,纪曼青越是觉得心中难平。   纪曼青冷笑一声:“原来是叶二小姐,也不知你叫我来是想做些什么?”   纪曼青这辈子苦苦求而不得的,就是一个督军夫人的位置。   而她并不想称呼叶楚为少帅夫人。   她不由得记起了当年的往事,因为她的种种算计,最终沦落至此。   叶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纪曼青:“我只是想让你见个人。”   话音刚落,房间中走出一个人。   纪曼青随意将视线瞥去,当她看见来人时,立即脸色大变。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些天一直困扰着她的噩梦已然成真。   就是眼前这人,让她在董鸿昌的眼中,成为了一个可以随时弃之的废子。   叶楚看到纪曼青的反应,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看来你记性不错。”   来的人正是阿越。   阿越走到叶楚的身旁。   再次面对纪曼青的时候,阿越依旧觉得怒气上涌。   不过,纪曼青虽然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好半响才开口:“董越。”   “不,我现在应该叫你陆越。”   纪曼青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继续说道:“你的父亲毒害了陆淮的母亲。”   “如今你却躲在陆淮的庇护之下,你认为陆淮是真心待你吗?”   阿越握紧了拳头,心绪杂乱。   他知道纪曼青在挑拨他和陆淮的关系。   纪曼青想让他们反目。   但是,纪曼青越是这么做,他心中的愧疚越盛。   无论姐姐他们有任何问题,只要他能帮得上忙,他都会拼尽全力。   叶楚拍了拍阿越的肩膀。   阿越看了一眼叶楚,随即定下了心。   叶楚看向纪曼青:“上回你发现阿越的身份,派人追杀。”   “阿越被迫去了北平。”   叶楚一面说着话,一面看着纪曼青的反应。   纪曼青这次来上海的身份是北平政府派来的特派员。   而纪曼青一直留在汉阳。   叶楚想知道纪曼青和北平政府究竟有什么关系?   此番行事,正是为了激怒她,让她说出真相。   果然,纪曼青听到北平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   阿越逃往北平的那段时间,她恰好也在那里有事处理。   若是她清楚阿越的行踪,定不会放过他。   这样一来,也不会之后的事了。   纪曼青心中恨极,难免失了分寸。   她笑意渐沉,满是嘲讽:“巧了,前段时间我也在北平。”   “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派人杀了你。”   叶楚皱了皱眉,看来,纪曼青的确去了一趟北平。   但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才会拿到特派员的身份?   叶楚面上半分不显,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深意。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进入上海……”   “我们会找到你背后的靠山,然后摧毁你。”   纪曼青怔了一怔,捏紧了拳。   但她只觉得叶楚方才的话是示威,既然她来了上海,绝对不会轻易回去。   叶楚套出话后,便放了纪曼青。   纪曼青落荒而逃。   阿越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他们晓得,在接下来的调查中,纪曼青终究会落网。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   陆淮知道纪曼青来了上海,便派人监视着纪曼青的动向。   前几日,手下汇报,纪曼青和佘佩安见了面。   陆淮沉思,佘佩安曾是哥老会的人,如今又是金刀会的首领,纪曼青找她做什么?   纪曼青找佘佩安有何目的,佘佩安又到底有什么心思,他们试试便知道了。   陆淮和叶楚商议后,让叶楚去找佘佩安,试探一下。   佘佩安接到叶楚的通知,称江先生要见她。   佘佩安没有起疑,径直去了宅子,发觉叶楚一个人坐在那里。   四下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人。   佘佩安问了一句:“江先生呢?”   叶楚声音淡淡:“他待会就到。”   叶楚看向佘佩安:“你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人?”   佘佩安心里一紧,晓得陆愉说不定是知晓了什么。   叶楚又说:“你知道上海来了一个新的特派员吗?”   声音淡淡,令人看不清情绪。   佘佩安声音冷了下来:“陆愉,你派人跟踪我。”   她与纪曼青见面的时候,极为小心。   陆愉定是跟踪了自己,才晓得自己的动向。   叶楚神色未变:“暗阁与你合作,江先生自然要清楚你的行踪。”   “你与外人来往过甚,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其他心思?”   语调不重,却莫名令人心生惧意。   佘佩安顿了几秒:“我所做之事,不会有损与暗阁的关系。”   叶楚的话暗藏深意:“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佘佩安皱眉:“陆愉,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这时,叶楚低头看了一眼怀表。   她淡淡开口:“不急,江先生来了。”   佘佩安一怔,望向门外。   叶楚站起身,不急不缓地往门外走去。   她的脚步声极轻,却似重锤一样,沉沉落在佘佩安的心口。   佘佩安皱眉,视线落在叶楚身上。   叶楚转过身,她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底掠过深深冷光。   门外确实有人,但来人可不一定是江先生。   叶楚继续往前走,不露分毫。   空气冷冷清清的,却透着极强的压迫感。   行至门前,叶楚停了脚步。   她的左手覆在门上,状似要打开门。   右手则伸向腰侧,衣襟微动,乌黑的枪口若隐若现。   叶楚握住了枪,眸色冰冷。   佘佩安望着叶楚,她并未察觉到叶楚的动作。   但不知怎的,佘佩安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空气寂静,她的心里愈发紧张了。   她的手伸向腰侧,那里有一把枪。   吱呀一声,门开了。   秋日的阳光照下,却似萦绕着极致的冷意。   门打开的那一刻,叶楚立即转身,面无表情地执枪,瞄准了佘佩安。   佘佩安也在同一时刻,举枪对准了叶楚。   两人同时举枪,乌黑枪口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中间隔着冰冷的空气。   气氛僵滞。   佘佩安心底涌起怒气,陆愉果然另有心思。   这时,脚步声纷沓而至。   门口来了一群人,他们齐齐拿枪对准了佘佩安。   为首的那人气质冷冽,正是陆淮。   佘佩安一惊。   来的人为何是陆三少?   陆愉是暗阁的人,佘佩安一惊,她知道江先生早已向陆三少投诚。   莫非先前的事情全是陆三少的授意?   陆淮眉眼寒彻入骨,他缓缓走进来,在叶楚身边站定。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佘佩安一怔,隐约捕捉到什么。   她忽然想起,陆愉……   陆这个姓……   佘佩安顿时了然。   陆愉是她的化名,眼前这个女子分明是叶家二小姐,陆三少之妻,叶楚。   佘佩安先前问她时,陆愉口口声声说和陆家毫无关系。   佘佩安气极:“我这么相信你,你竟骗了我这么久?”   叶楚先以陆愉的身份接近自己,后又骗她是暗阁的人。   佘佩安握紧了手。   叶楚这番行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叶楚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一直在暗地提防我,我们彼此彼此。”   陆淮冷冷瞥了一眼佘佩安,她的手里还拿着枪。   陆淮眯了眯眼,冷声道:“把枪放下。”   陆淮的声音冷冽至极,肃杀的空气压下,压迫感重重袭来。   冷意笼在佘佩安的身上,恐惧如影随形。   佘佩安沉默,然后她缓缓放下了枪。   手下进来,卸了佘佩安的枪,站在佘佩安的身后,胁迫气息甚浓。   陆淮脸上覆上了一层冰霜:“你和纪曼青是什么关系?”   佘佩安:“我与她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   陆淮冷笑了一声。   依照纪曼青的脾性,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找佘佩安。   陆淮:“那日她找你做什么?”   佘佩安仍想遮掩。   下一秒,陆淮冰凉的声音落下。   “我耐心不够,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黑沉沉的眼底,冷光尽显。   佘佩安心神一凛。   她缓缓开口:“纪曼青是我的恩人。”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陆淮又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佘佩安:“她并没有讲太多,只说日后需要我的时候,会来找我。”   叶楚缓缓开口:“日后纪曼青再来找你,你把她说的事情向我们汇报,不要有一丝隐瞒。”   佘佩安沉默。   叶楚声音寒冷,好似冰雪:“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佘佩安仍是不答。   纪曼青是她的恩人,她怎能出卖纪曼青?   陆淮冷声道:“你想清楚了,是站在纪曼青那边,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话音落下,他看都未看佘佩安一眼,视线垂了下来。   灯光倾泻而下,陆淮修长的指尖,是一把漆黑的枪。   陆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枪,动作不急不缓。   枪口冰冷万分,陆淮看上去却更令人心生惧意。   陆淮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极深的冷意:“我只给你五秒钟时间。”   冰冷的语调响起,令人遍体生寒。   陆淮眸色似幽深寒潭,望不见底:“时间到了,你也不必再开口了。”   佘佩安身子僵直,如坠冰窖。   若是她不应下,怕是今日走不出这里了。   佘佩安的手脚冰凉至极,仿佛被雪水沁湿了一样。   寒意袭上她的脊背。   时间只过去了几秒,却仿佛格外漫长。   佘佩安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我只听三少的话。”   陆淮语气极冷:“我会派人监视你,你不要轻举妄动。”   佘佩安沉默。   陆淮和叶楚已经清楚,纪曼青和北平某个人有牵扯,现在又发现纪曼青和佘佩安的关系。   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北平了。   再顺便,废了董鸿昌的左右手。   ☆、第303章 第303章   天气愈发冷了, 冷风吹过, 寒意瑟瑟。   莫清寒视线阴冷,手指轻点桌面,一下又一下。   那一日,他已经知道了董鸿昌的计划。   他的出生, 他的仇恨, 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最为黑暗的局。   他恨上陆家, 手染鲜血,一路走来经历的绝望,都是董鸿昌造就的。   莫清寒终于知道了真相, 可是心底却萦绕着更为深沉的阴霾。   这一刻,黑暗呼啸而至, 重重压来。   莫清寒冷着脸, 董鸿昌如此设计他, 他当然不会甘心,要好好送董鸿昌一份大礼。   莫清寒视线下垂, 落在桌面上。   黑色桌上放着一张地图。   上面分布着几个地方,那些地方是董鸿昌在上海的全部据点。   先前,陆淮端了他三分之一的据点, 剩下的据点极为隐秘,即便是陆淮,也不一定能够知道。   莫清寒眼底泛起冷意。   他知道如果把这个交出去,就意味着自己权力的丧失。   陆淮若是收到这个消息,定会剿灭全部据点, 重创董鸿昌。   多年来对陆家的仇恨,早就刻在了莫清寒的心底。   即便他知晓了真相,他对陆家人的感情,也极为复杂。   莫清寒虽仍不喜陆淮,但他必须这么做。   现在能和董鸿昌抗衡的人,只有陆淮他们了。   无论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是什么,莫清寒早就已经不在意。   莫清寒眸色阴沉,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他本就一无所有,何不拉着董鸿昌坠入地狱,让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   和平饭店。   黑色的电话响起,刺破了冰冷的空气。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声音。   莫清寒用了变声器,掩盖了自己的真实声音。   莫清寒开了口:“陆三少。”   陆淮皱眉,知道这人声音有异。   莫清寒:“我这里有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陆淮沉声道:“你是谁?”   莫清寒:“这不重要。”   莫清寒缓缓开口:“宝顺洋行旁的裁缝铺……”   陆淮目光一沉。   莫清寒说了几个地点:“这些地方的秘密,一查便知。”   莫清寒:“希望陆三少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语气暗藏深意。   莫清寒搁了电话。   叶楚在陆淮的旁边,她见陆淮神色微沉,立即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陆淮冷声:“那人用了变声器,告诉了我地址。”   那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话语间也多有遮掩。   陆淮思索,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那应该是先前没有查明的据点。”   每个地方都如此清晰,那人故意暴露这些地方,就是想借他们的手,端了这些据点。   他们对视了一眼,视线相接。   心中已经了然。   陆淮和叶楚同时开口:“是莫清寒。”   那个电话是莫清寒打来的,他揭露了董鸿昌在上海的全部据点。   两人清楚,前几日陆世贤的那番话,让莫清寒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董鸿昌的阴谋。   依着莫清寒的性子,他对董鸿昌从前的尊敬和顺从,只会转为更深的仇恨。   两人沉默,空气寂静。   莫清寒的仇恨,从前对董鸿昌来说,是锋利无比的武器。   如今,就是最危险的刀刃,随时会刺向董鸿昌,让他万劫不复。   陆淮回想方才莫清寒的话,几个地点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下来。   宝顺洋行旁边的一家裁缝铺。   史密斯路上的茶馆。   贝当捕房附近的花店……   笔尖迅速移动,黑色的字一点点在纸上展现。   叶楚认真看着,神色凝重。   过了一会儿,陆淮放下笔,视线落在最后一个据点上。   叶楚看了过去,冷笑:“这个据点在巡捕房的对面。”   陆淮:“董鸿昌筹谋多年,自觉有恃无恐。”   董鸿昌对上海虎视眈眈,他的手伸得很长,意图吞并上海。   陆淮眉眼极冷,董鸿昌绝想不到,莫清寒竟会给他重重一击。   他精心栽培的棋子,会让他步步进入死局。   叶楚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他们不知这会不会是陷阱。   莫清寒是否真的信了陆宗霆和陆世贤的话?   莫清寒会不会仍在为董鸿昌做事,他这番话,实则是另一个圈套?   叶楚沉思,人心最为难测,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陆淮摩挲着纸张,指尖传来平滑的触感。   心头漫上深深的寒意。   他的声音落下,凝结着冰霜:“先查,再杀。”   查清这几个地方的情形,如果真如莫清寒所说,是董鸿昌的据点,那就直接端了全部据点。   如若不是,他们也有后手,再作其他谋算。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让董鸿昌自食其果。   ……   上海火车站。   一个看似寻常的男人在人群中行走。   这个男人戴了一顶宽边沿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是戴士南。   南京那边,戴士南讲过要去北平特工站。   他订了去北平的火车,但无人知道,他却在上海下了车。   戴士南去了法租界公董局的附近。   他的视线落在公董局的门口,同时,拨打了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是管理部的苏言。”   戴士南淡淡开口:“罂粟。”   罂粟怔了怔:“戴长官?”   他已将声线模仿得极像,即便是陆宗霆,也无法分清。   戴士南:“我现在在公董局门口,你出来见我。”   他立即挂了电话,低头看着手上的腕表,等待着罂粟。   在半刻钟之内,罂粟已经交托好了手上的事务,离开了公董局。   她扫视了一眼,很快就猜到那个做了易容,戴着宽边沿帽的男人是戴士南。   罂粟快步走到报刊亭前,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份报纸。   她随口讲了一句:“戴先生。”   戴士南开口:“你现在必须离开上海。”   他在传达一个命令,董鸿昌下达给他的任务。   戴士南要将已经策反成功的190号特工带去汉阳。   罂粟的手一紧,报纸被捏得发皱。   她的声线未改:“公董局那边没有请假,我要处理好。”   末了,罂粟又补充了一句:“以免有人起疑。”   戴士南抬手:“不必。”   他极为笃定:“自会有人替你处理请假的事情。”   董鸿昌安排在公董局的人会解决此事。   在罂粟离开上海前,戴士南不会让她和别人接触。   每一步,他们都已算计好了。   罂粟面色不显,收起了手中的报纸。   她的视线落进戴士南的眼中:“我明白,公寓那边我也不回去了。”   罂粟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她须得让戴士南认为,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做手脚。   罂粟心中已经清楚了一件事情。   戴士南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既然董鸿昌已决定见自己,他不让她有机会做任何准备,也绝不允许她通知任何人。   戴士南:“我们走罢。”   罂粟点头,初冬的风吹过,寂寥至极,格外萧索。   她镇定万分,没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到了火车站以后,戴士南才将火车票给了罂粟。   保密工作做得极严,他甚至不曾透露半分。   计划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允许其中出任何差错。   罂粟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张火车票。   她的视线淡淡掠过上面的地点。   罂粟问:“去津州?”   戴士南说:“罂粟,这是我们的第一站。”   他的话并未说全,但按照罂粟的性子,已经能明白其中含义。   罂粟不假思索:“津州是一个中转点。”   各条线路的火车都会经过津州,若是到了那里,转车也极为方便。   向来都是特工常去之处。   戴士南:“为了隐藏行踪,我们不会直接去目的地。”   “你应该明白这条道理。”   罂粟点头,先前戴长官的教导,她从不曾忘记。   这也是戴长官教她的。   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假戴士南竟对此这样熟悉。   下午时分,戴士南和罂粟坐上了火车,而这列火车前往津州。   待他们到了津州,已过了黄昏。   冬季的天空黑得快,天幕渐黑,昏昏沉沉地压了下来。   在抵达津州火车站的时候,罂粟就知道,迷雾计划的下一步已经开始了。   罂粟的步子沉稳又坚定。   踏进了深不见底的黑夜中。   与此同时,罂粟在上海的公寓中,那个放在桌上的黑色电话响了。   一阵又一阵。   在短短一刻钟内,电话铃声已经连续响了三次。   那个打电话的人仿佛极为焦急。   但公寓空空荡荡,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动过那样。   绵长和幽暗的黑夜笼罩了这里,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   ……   上海特工总站。   一个特工搁下了电话。   他已经一天没有收到苏站长那里传来的消息。   在约定的时间过了后,他拨打了苏站长公寓的电话。   平日里,为了保持交流的隐秘性,他们不会通话。   但是,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接听,苏站长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特工思索片刻,决定前往罂粟的住处。   一辆汽车离开了上海特工总站。   夜色细密地落在上海的四处,这辆车停在了罂粟公寓楼的附近。   特工走下车,他看着二楼的窗口。   窗子一片漆黑,并没有开灯,屋子里仿佛没有人。   他眉头紧锁,摸向了腰侧的枪。   特工手持着枪,走上楼。   大门紧闭,沉默无声地透露着一个秘密。   他略有动作,门应声而开。   这里的摆设从未变过,没有任何仓促离开的痕迹。   她去了哪里?   这时,窗外忽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乌鸦的叫声划破了寂静,使得黑夜愈发神秘。   而就在这个夜晚。   上海特工总站的站长罂粟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第304章 第304章   督军府。   深夜时分, 初冬的冰冷, 已经悄然潜入了四下的寂静。   床边的电话响起,铃声急促万分。   像一把尖锐的刺刀。   顿时将安详宁静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随着电话铃声,陆淮很快清醒过来。   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清晰的大脑,是他的本能。   听到电话的声响, 叶楚也睁开了眼睛。   陆淮接起电话:“是谁?”   那边是一个特工略带焦急的声线。   他开了口:“三少, 出事了。”   陆淮面色阴沉:“怎么了?”   陆淮认得他的声音, 这个特工来自上海特工总站。   特工说:“苏站长已经一天没有联系特工站了。”   陆淮握紧了听筒,神色更为晦暗。   叶楚察觉到了陆淮的异样,但她并未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特工继续说:“今晚我去了苏站长的公寓。”   他顿了顿, 又开口:“苏站长的家中,摆设如常。”   这道声音即刻敲响了寂静的黑夜。   仿佛在已经渐深的危机中, 又敲了沉沉的警钟。   在听到这句话起, 陆淮就已经知晓了罂粟的下落。   她一定是被戴士南带走了。   陆淮思索片刻, 说道:“从现在起,封锁这条消息。”   “苏站长失踪一事,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只要有可疑人物,就立即除掉他们。”   特工声线发紧:“是,三少。”   他们要保证一件事情, 在上海特工站中,不能存在可疑分子。   哪怕是微小的细节,都能影响到迷雾计划的实施。   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淮挂了电话, 他十分清楚,在戴士南带走罂粟后,迷雾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叶楚问:“谁打来的?”   陆淮看向叶楚,没有迟疑:“特工总站的人联系不到罂粟。”   叶楚心神一紧,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咬紧了牙,只觉得凉意四起,忧虑甚重。   叶楚早就明白,罂粟在迷雾计划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又或者说,在迷雾计划开始执行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知道。   罂粟离开上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陆淮握住她的手,告知真相:“罂粟去了汉阳。”   叶楚渐渐平静下来:“董鸿昌要见她,他们认为她已经被策反成功。”   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一件事情,同时都没有说出口。   陆淮和叶楚尚且不确定的是,董鸿昌是否信任罂粟?   她此行凶险,能否平安归来?   他们极有默契,不会说出彼此的担忧。   通过今晚发生的事情,陆淮重新整理了思绪。   近段时间,有三件和董鸿昌相关的事情。   一是莫清寒知道真相,交待了董鸿昌在上海的据点。   那些据点立即就会被端掉,同时,摧毁董鸿昌多年费尽心力的安排,让他在上海没有后路。   二是罂粟去汉阳见了董鸿昌,她会想办法救出真正的戴士南。   只要罂粟和真戴士南平安离开汉阳,假士南很快就会被揭露。   董鸿昌多年悉心栽培的棋子,将会毁于一旦。   三是纪曼青和北平政府的某个人有所牵连。   陆淮很快就会去北平,找到真相,并让纪曼青倒台,董鸿昌在上海将会寸步难行。   这三步棋中,只要走出了一步,就证明废掉董鸿昌的棋局,已经开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遍地陷阱,迷雾深重的棋局中。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   戴士南和罂粟从津州转车。   他们两人坐上了去汉阳的火车。   天光未亮,车外景物轮廓隐在夜色之中。   车厢依旧轻微地摇晃着,火车碾过漆黑铁轨,不断往前。   罂粟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戴士南。   她声音冷静:“戴长官,我们为什么要去汉阳?”   戴士南听到罂粟开口,转头看向她。   戴士南没有回答罂粟的问题,反倒问她:“你怎么想?”   在戴士南看来,罂粟作为特工组织中最优秀的特工。   她非常聪明,心思也隐藏得极深。   在任何威胁面前,罂粟从来不会露怯。   而这样一个人,若是站在自己这边,自然是极大的助力。   也就是这种人,更是难以掌控。   面对戴士南的试探,罂粟面色如常。   她说:“戴长官既已改变立场,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罂粟的话语中尽是对戴士南的忠诚之意。   片刻的沉默后,戴士南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们的目的地是汉阳。”   罂粟皱了皱眉,好似从未怀疑到这点。   她也是第一次听戴士南提起。   罂粟问:“三省督军董鸿昌?”   戴士南继续试探:“罂粟,你后悔吗?”   戴士南的眼底复杂,将罂粟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   罂粟表明忠心:“从戴长官救了我开始,我的命就是戴长官的。”   与此同时,戴士南一直沉默地看着罂粟。   戴士南似乎想要透过罂粟的反应,看破她真正的心思。   许久,戴士南的视线才从罂粟身上收回。   戴士南不再开口,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两人不发一言,却也整夜未眠。   在同样沉默的夜色中,火车驶向汉阳。   前路未卜,被夜色遮挡。   仿若是黎明前夕,最化不开的黑暗。   即使夜尽天明,等待罂粟的也只是未知的命运。   他们两人很快就到了汉阳。   戴士南将罂粟带去了一处私宅。   罂粟不动声色地查看四周,观测宅子中的情形。   宅子中不但有重重守卫把守,连宅子外面也有着不少人。   那些人隐于暗处,观察着宅子的动静。   她心中了然,面上不显半分。   罂粟行至到一个房间外面,房门微微敞着。   戴士南推门而入,罂粟紧随其后。   戴士南看向房中站的一个男人,他叫了一声:“董督军。”   董鸿昌应了一声,随即看向罂粟。   董鸿昌眉眼深沉,眼底未沾染任何情绪。   过了一会,董鸿昌开口:“你就是罂粟。”   罂粟语气恭敬:“是,董督军。”   董鸿昌一面观察着罂粟的举动,一面问道:“罂粟,你可知道现在到汉阳,意味着什么?”   董鸿昌知道罂粟被真的戴士南所救,所以对戴士南极为忠心。   况且罂粟是由戴士南一手培养出来的,只听命于戴士南。   而这一次罂粟之所以会来到汉阳,选择背叛陆宗霆,也是因为戴士南。   那么,罂粟是否识破了这个戴士南的真实身份?   罂粟料准董鸿昌的心思,她自然清楚董鸿昌的用意。   即使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戴士南一同来了汉阳。   董鸿昌也不一定全然相信她。   罂粟没有抬头看董鸿昌,而是微微低垂着头。   她说道:“我会抛弃过去,成为董督军的特工。”   罂粟语气平静,却显得极为真诚。   话音刚落,董鸿昌突然笑了。   是了,连陆宗霆也不曾怀疑过戴士南的真假。   罂粟又怎会起疑心?   戴士南看着董鸿昌的反应,接着开口:“董督军,罂粟为我做事多年,她是最忠诚的特工。”   罂粟看了一眼戴士南,他是在帮自己讲话。   虽说戴士南和董鸿昌早就串通好,如今只是在做戏,但是她仍旧也会配合他。   罂粟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很快隐去。   不过,她很快将其隐去。   董鸿昌笑了笑:“罂粟,我相信你的诚意。”   罂粟立即应下:“定不负董督军的信任。”   董鸿昌抬了抬手:“不必拘束,以后我们还有更多的计划。”   罂粟同董鸿昌一唱一和:“希望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董鸿昌点头:“有你在的话,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成功了。”   之前为了试探罂粟是否忠诚,他让戴士南给罂粟下了命令。   让罂粟刺杀陆宗霆。   而罂粟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   罂粟从未直接和陆宗霆接触过,下达命令的时候都是由戴士南出面。   罂粟会做出如此决定,也不奇怪。   不过,董鸿昌依旧会走一步看一步,任何时候都不会放松警惕。   董鸿昌转头看向戴士南:“她是你的手下,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罂粟身上:“你们一同过去吧。”   戴士南点头:“是。”   从宅子出来后,罂粟跟着戴士南上了车。   车子立即往前开去。   董鸿昌给罂粟安排了一间公寓。   戴士南将罂粟送到了门口,吩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罂粟一走进公寓,就有下人走上前来。   下人的态度极为恭敬:“罂粟小姐,你的东西全部都准备好了。”   为了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戴士南在罂粟毫无准备的时候,带她离开。   他将罂粟匆匆带离上海,断绝罂粟与外界联系的所有可能。   而罂粟自然将东西都留在了上海。   她独自前来,只身赴险。   下人的态度虽然恭敬,但是罂粟清楚这些全都是监视她的人。   不单单是眼前的这人,这间公寓还有不少下人。   他们看似在安排照料罂粟的生活起居,但他们同样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罂粟朝下人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合上,把外头的一切隔绝在外。   罂粟留在这个公寓中,根本无法向上海那边传递消息。   无论她做些什么,外面那些人都会汇报给董鸿昌。   而她孤身一人前来汉阳的目的,就是要找到戴长官的藏匿之处。   但是,她现在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在这个诺大的汉阳,她想要仅靠一人之力找到戴长官,谈何容易。   更何况她处在这样的境地,更是难上加难。   罂粟猜不到,董鸿昌究竟会将戴长官藏于何处?   ……   这日,和平饭店的守卫森严了很多,莫清寒知道,陆淮已经做了准备。   看来今晚就是摧毁那些据点的时机。   莫清寒思索一番,出了门,来到一个地方。   汽车停下,莫清寒走了进去。   之前陆淮端了先前的总据点后,莫清寒就将总据点移到了这里。   一个人看见莫清寒,连忙迎了上来:“主子。”   莫清寒看向他,眼底掠过锋芒。   这人是联络员,向各个分据点传递信息。   总据点如果出事,这人会立即向其他据点报信。   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董鸿昌的人。   董鸿昌在他身边安插了人监视他,莫清寒一直不动这人,就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但剿灭据点一事,不能传到董鸿昌的耳中,不然,董鸿昌必定会有所防备。   莫清寒心里漫起冷意,面上神色未变。   莫清寒瞥了那人一眼,开了口:“你和我来。”   转过身的那一瞬,莫清寒眉眼阴沉。   这人必须死。   那人进了房间,站在莫清寒前面,和他汇报了据点的一些事情。   莫清寒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过了一会,那人转过身,刚要离去。   莫清寒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眼底阴冷至极。   绳子忽然覆上那人的脖颈,仿佛一条冰冷的蛇。   那人只觉脖子一凉,森寒气息蔓延。   下一秒,颈间的绳子骤然收紧。   莫清寒神情漠然,手握着绳子,往两旁扯去。   将绳子一点一点收紧。   毫不留情。   那人喉咙口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一阵又一阵。   他奋力挣扎,却毫无反击之力。   他艰难地抬头,想要求饶:“主子……”   残破的几个字尚未出口,脖颈间的疼痛愈发剧烈。   莫清寒看都未看他,手间力度渐大,绳子愈发紧了。   那人只看见莫清寒凌厉阴冷的下颌。   房里没有声音,寂静极了。   只有无声的肃杀之气蔓延。   时间过去,那人的眼睛逐渐涣散,胸腔内的空气散尽。   他垂下了手,窒息而亡。   莫清寒松了手,那个人被他放在地上。   然后,他淡然地理了理衣角。   神色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   莫清寒越过地上那人,往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把门落锁,径直离去。   房内冰冷一片,只留下死寂的空气。   ……   天色昏暗极了,寂静的黑夜降临。   雨水冰冷落下,无情地砸向地面。天地间尽是苍茫的水汽,萦在身侧,如影随形。   几辆车停在了路口。   陆淮坐在车里,两侧是滂沱的大雨。   大雨砸在黑色的汽车上,沉闷声响阵阵传来。   陆淮的视线穿过雨幕,仿若幽深寒潭,看不到尽头。   前面是莫清寒的总据点,他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随时等待他的指令。   这时,陆淮低头,视线看着腕间的手表。   秒针缓慢地走着,空气极为安静。   他已经派人去包围了各个据点,时间一到,一齐动手。   陆淮的视线没有移开,依旧注视着手表。   时间悄然逝去,陆淮眼睛一眯。   声音沉沉落下:“动手。”   雪白的闪电掠过幽暗长空,刺破了沉凝的黑暗。   像是一道预警,杀机乍现!   陆淮的人闯了进去,冰冷的子弹呼啸而来,射到敌人的身上。   他们举枪射击,毫不迟疑。   硝烟沉沉蔓延。   血腥味涌起,清冷的水汽,也遮掩不了这浓重的鲜血。   枪声接连响起,夜色愈加幽暗,雨势凛冽万分。   枪声停了,肃杀之气却没有停止。   有一部分人死掉,另一部分人则被带回审问。   空气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陆淮长身而立,沉默地看着,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萧瑟的夜风吹来,窗户猎猎作响。   陆淮的人去搜索其他房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一个手下走到陆淮旁边,开了口:“三少,有一个房间被锁死了。”   陆淮目光一沉,示意手下带路。   行至房间,陆淮停了脚步。   房门紧闭,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里面的情形尚未知晓。   手下神情严肃,执枪紧紧盯着房门。   他们放缓了呼吸,身子紧绷。   陆淮注视着这道门,目光冷沉。   然后,他一抬手,下了指令。   下一秒,门被猛地踹开,冷意汹涌而来。   陆淮的手下紧握着枪,提防隐在暗处的杀机。   房内空无一人。   冷风灌入,夜色弥漫。   陆淮视线落在地上,地上躺着一具死尸。   陆淮皱眉,走上前去。   那人面色惨白,早已没了生气。   陆淮弯腰,俯身细细看去。   那人脖颈间有一道极深的勒痕。   陆淮直起身子,扫视了房间几眼。   房间被人锁死,是为了不被人察觉里面的尸体。   能悄无声息地杀掉总据点的人,事后又没被这里的人发现,安全离开。   陆淮已经猜到,此事是莫清寒做的。   这人定是身份特殊,会影响莫清寒的计划,所以莫清寒就杀了他。   陆淮让手下处理这具尸体,然后他转身,缓步走出了房间。   忽然起了一阵风,风势凛冽,掠过他的身侧。   衣角浮动,似要融入这黑夜之中。   一个手下低声汇报:“三少,全部据点已经被剿灭。”   声音穿过雨水,清晰地传入陆淮的耳中。   半晌,陆淮嗯了一声,他的视线落在黑夜中,神情晦暗。   在据点的事情上,莫清寒没有隐瞒。   他确实想借自己的手,除掉董鸿昌的势力。   陆淮可以确定,莫清寒与董鸿昌完全站在了对立面。   这个夜晚,雨下得格外大,潮湿清冷的空气,覆盖了整个上海。   漆黑天幕之上,似隐着轰隆雷声。   陆淮站在深沉黑暗中,眼神却清明至极。   前世,莫清寒是他们的敌人。   这一世,他们中间依旧横亘着冰冷的仇恨。   恨意延伸,渗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之间的纠葛,丝丝缕缕,极为复杂。   陆淮眸色沉沉。   那些不可预知的危险,以不可抵挡的凛冽之势,悄然逼近。   这条道路,极为漫长,又艰难至极。   但是他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陆淮眼底墨色翻涌,目光极为坚定,一如往常。   他会帮莫清寒完成那个愿望。   给莫苓一个真正的公道。   也将他们共同的敌人绳之于法。   雨势愈发大了,陆淮撑着黑伞,走进了静默的夜。   冰冷的雨水,勾勒出他的背影,坚韧、挺拔。   陆淮的身形远去,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第305章 第305章   董鸿昌在上海的全部据点, 一夜之间, 尽数摧毁。   这条消息被封锁,上海的据点和汉阳失联。   待到董鸿昌的人发现此事时,陆淮已经去了北平。   陆淮行踪隐秘,无人知道他在北平。   来北平前, 陆淮已经让手下去调查纪曼青的事情了。   手下敲门进来:“三少。”   陆淮开了口:“查得怎么样了?”   先前纪曼青到北平时, 用了假身份, 她和上头的人见面,无人知晓。   上海也有各方势力去调查此事,终究一无所获。   手下低着头:“我们通过北平政府, 知道了特派员的文件由谁下达。”   “我们调查了那个人,他身上并无任何疑点。”   “但是我们查到了另一件事情。”手下说, “在下达文件前, 那个人曾经见过另一个官员。”   手下拿出一个人的照片, 放在桌上。   “此人名叫顾仁山,也在北平政府工作。”   “表面上看起来, 顾仁山和这件事没有关联,但那份文件实则是因为他的授意。”   “……”   陆淮的眸子一沉,他记得这个名字。   前世, 顾仁山位高权重,但却在一次特大贪腐案件中倒台。   这一世时间尚早,顾仁山的地位稳定,也没有受到动摇。   如果说,顾仁山真的参与了纪曼青和董鸿昌的事, 想必他们手中一定掌握着他贪污的证据。   陆淮的神情冷漠:“顾仁山是一个贪官。”   手下询问:“三少,我们应该怎么做?”   陆淮开了口,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收集所有顾仁山贪污的证据。”   “然后交给尚思道。”   尚思道是副总理的儿子,他为人向来公正。   这件事交到他手中,陆淮确信他一定愿意揭露真相。   顾仁山极为贪婪,今生他会提前受到应有的报应。   而顾仁山倒台之日,就是纪曼青被废之时。   ……   汉阳。   冬天到了,天空阴沉又灰暗。   董鸿昌的目光森冷,望着窗外的天色。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思绪沉沉。   董鸿昌让替身戴士南回了南京,不能被陆宗霆发现半点错漏。   陆宗霆的特工罂粟已经被策反,但还需在汉阳多观察一段时日,才会让她去执行任务。   纪曼青已经用北平政府特派员的身份进入上海,她暂时行动受限,在上海处处受制。   董鸿昌眉头紧锁。   事情虽在按照他想象的方向发展,但没有尘埃落定以前,一切终究未成定局,不知何时才能达成他们的目标。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沉闷至极,犹如窗外阴暗的天色。   董鸿昌快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那边是特工的声音:“督军,上海出事了。”   董鸿昌眉头一皱,心中已经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特工是董鸿昌安插在华东地区的人,他的任务是保持上海据点和外界的联络。   但是,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收到上海的消息了。   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生,该特工未经通报,临时起意,去了上海。   特工到了上海后,竟发现上海总据点空无一人,房子被废弃,里面却没有打斗痕迹。   真相都隐藏在刻意清理过的干净背后。   在这里有人动过手脚,并封锁了消息,令外界无法得知曾经发生的事情。   特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尽数道来。   他没有迟疑:“我们在上海的据点被端了。”   “一个不留。”   董鸿昌怒气横生,他已经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   悄无声息地毁掉他的据点,上海的人竟然未曾察觉。   这件事只有陆淮能够做到。   特工继续汇报:“我调查后发现,陆淮已经不在上海了。”   “属下无能,无法查出他的去向。”   董鸿昌的声音冰冷:“莫清寒在哪里?”   “莫清寒还留在上海,公董局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董鸿昌的话中仿佛压抑着怒火:“你现在立即通知他,在陆淮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   他下了命令,一字一句,极为肯定。   “把叶楚抓过来。”   董鸿昌疑心极重。   他苦心经营,多年时间在上海构建起来的据点网络,怎么可能这样轻易被陆淮剿灭?   董鸿昌清楚得很,陆淮的行动如此顺利,其中必有叛徒。   董鸿昌的面色愈发阴沉。   因为他怀疑那个人是莫清寒。   方才传达的那个命令正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   他倒要看看,莫清寒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   ……   静夜寂寥,孤月独悬在空中,月光清冷如水。   时至初冬,冷风忽起,寒气更盛几分。   才刚入夜,气温骤降。   督军府的车子恰巧从叶公馆驶出。   车子驶得平稳,融于冷冽的夜色之中。   黑暗起伏间,几辆车子突然出现在长街尽头。   那几辆车子悄声无息地跟在督军府的车子后面。   时间流逝,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督军府的车子加快速度,试图摆脱身后的跟踪者。   在僻静空旷之处,督军府的车子被拦截,毫无退路。   其中一辆车子的车门打开,有个男人从车内走下。   他行至最中间的车子旁,伸出手扣响了车门。   几声沉闷之音骤然落下,远处的风遥遥吹过。   “叶楚,你可以下车了。”   是莫清寒的声音。   过了一会,车门打开。   叶楚从车里走出。   莫清寒退后一步,同她相隔着一米的距离。   叶楚走出之时,莫清寒的视线随即落在她的身上。   车子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个个手上执枪。   不过,所有枪都垂在身侧,枪口朝下,并未对准叶楚。   这里皆是莫清寒的手下,只听命于他。   而这些人中还安插着几个董鸿昌的人,全程监视着。   莫清寒会来抓叶楚,全是董鸿昌的授意。   但是,莫清寒在围堵督军府汽车的时候,提前下达过命令。   不准伤害到叶楚。   夜色压顶,将仅有的月光遮住。   暗卫察觉到叶楚的危险,立即出现,立于她的身后。   此时,莫清寒的手下举起枪,对准了暗卫。   两方人马对峙,气氛极为僵滞。   叶楚和莫清寒两边的人手数目相近,若是真正厮杀起来,谁也落不着好。   叶楚抬眼看向莫清寒,心中对现在的情形早有所料。   莫清寒神色复杂,眼眸上更是覆上了一层漆黑。   他开口:“不如我们聊聊。”   叶楚的目光落在莫清寒的身上,带着一贯的清冷。   前段时间,董鸿昌的据点全部被他们所端。   事情之所以会如此顺利,全是因为一个匿名电话。   电话中,那人将地址说得极为详细。   仿佛是一个与董鸿昌共处多年的人。   而叶楚和陆淮都认为,那个电话是莫清寒打的。   而在端据点的当晚,他们已经确认了此事。   这个晚上,叶楚决定将计就计,趁机试探。   这一次,她会知道莫清寒真正的态度。   现在这般境地,叶楚的眼底并没有半点恐惧。   她淡淡地开口:“你放他们离开,我和你走。”   寂静仅仅只持续了几秒,莫清寒立即答应。   “可以。”   暗卫听从叶楚的任何命令,虽说暗卫不愿让叶楚一人孤身犯险,但是看到叶楚的暗示,仍旧转身离开。   莫清寒答应放暗卫离开,就不会动手脚。   不一会,暗卫散去,现场瞬间空了大半。   莫清寒的手下上前一步,想要用枪控制叶楚的行为。   莫清寒一抬手,手下立刻止住了步子。   莫清寒走到自己的车子旁。   他看一眼叶楚:“你和我同车。”   说完后,莫清寒拉开了车门,站在一旁,等着叶楚坐进车内。   叶楚不由得回忆起前世。   那时,莫清寒派人连夜追杀,她仓皇逃离,却无路可逃。   家人逐个死亡,只剩下她一人存活。   而莫清寒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势必要将叶家斩草除根。   仅仅只是一瞬,种种前世记忆从眼前掠过。   不一会,叶楚的眼底就已恢复了清明。   不再忆起那些前尘旧事。   迟疑了片刻后,叶楚才走向莫清寒。   等叶楚坐进车内,莫清寒合上了车门。   剩余的手下全都坐进了车中,车子扬长而去。   而隐于一旁的暗卫,看到莫清寒的车离开后,立即跟了上去。   车子一路疾驰而去。   叶楚的视线始终落于窗外,外头的景物一闪而过,随即隐没。   车内灯影重重,忽暗忽明,一片静默。   车子驶过寂静长街,冷冽的风吹起,呜呜作响。   莫清寒缓缓抬眸,中央后视镜中,叶楚的侧脸隐于暗影之中。   目光触及,神色微动。   短短一瞬,莫清寒就偏开了头。   车子依旧安静地往前驶去。   莫清寒眸色浅淡,一如往常。   过了一会,莫清寒的声音忽然落下。   “到了。”   叶楚转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触。   叶楚对上莫清寒的眼神,随即移开。   她自行打开了车门,走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宅子,位置偏僻,接近上海郊外。   此时,万籁俱寂,仿佛连风声都止了。   莫清寒跟着下了车,他走到叶楚的一侧。   手下尽数下车,围在叶楚的身后。   叶楚孤立无援,若是仅靠她一人之力,绝不可能从这里安然逃脱。   董鸿昌安插的人混在手下之中,监视着莫清寒的举动。   他们受董鸿昌的命令,暗中观察,随时将莫清寒的行为汇报给上头。   虽然那些人隐藏得极好,但是莫清寒早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莫清寒向来清楚,董鸿昌处处留意着他。   对于一个棋子,谁也不会真正地交付信任。   如今,这个道理,莫清寒比任何人都明白。   莫清寒提步走向宅子,叶楚只能跟在一旁走进。   院子空旷,冷风寂寥。   乌云散去,月光落下,却更显幽暗。   “就在这谈罢。”   莫清寒忽的开口,随后停下了步子。   叶楚站定身子,转向莫清寒。   只见莫清寒扫了一眼周围,淡淡地说道:“这些话,所有人都可以听。”   莫清寒的手下站在院子中,包围了两人。   叶楚眉眼一凝,她隐约猜到了莫清寒的用意。   莫清寒转而看着叶楚:“现在陆淮不在上海。”   “董鸿昌派我来抓你。”   莫清寒的一句话,既揭露了他的董鸿昌的关系,又说出了他此行的任务。   董鸿昌这三个字一出,董鸿昌的探子瞬间变了脸色。   这些事情全都是秘密进行的。   况且,董督军分明要隐瞒此事。   莫清寒方才竟全部告知叶楚。   他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探子眯着眼观察着莫清寒,准备回去后,立即向董鸿昌汇报。   叶楚声音如常:“这么说莫委员是董鸿昌的人?”   莫清寒神色冰冷:“我直接听命于董鸿昌,为他做事。”   此时,叶楚已经彻底明白了莫清寒的心思。   上次莫清寒得知真相后,他心中已对董鸿昌生了间隙。   而莫清寒如今这番行事,正是向叶楚表明态度。   他不准备再同董鸿昌为伍,他们两人即将分道扬镳。   他的立场已经变了。   叶楚声音有些发沉:“前几日,董鸿昌在上海的据点全部被端。”   “不知莫委员知不知道此事?”   叶楚抬眼看去,莫清寒的眼底暗沉,深不见底。   莫清寒语气冷然:“自然知道。”   叶楚又道:“那么,这件事是莫委员的手笔吗?”   莫清寒声音平静:“是。”   迷雾散去,尘埃落定。   夜极凉,莫清寒的声音落下后,随即消散。   两人的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此事。   而一旁的探子听到这话,心中却剧烈翻滚。   原来莫清寒早就有了叛变之心,暗地里与陆淮合作。   这时,莫清寒突然转过身子,朝着探子走来。   探子一惊,心脏狂跳。   莫清寒走到他面前站定:“你是董鸿昌的人。”   莫清寒语气肯定,似是早已认定这件事。   他缓缓开口,眸色阴沉:“方才的话你也全部听到了。”   杀意乍现,瞬间攀爬上探子的脊背,瑟瑟发寒。   探子立即表态:“我不会告诉董督军。”   若是他不在此示弱,莫清寒绝对不会放过他。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笑声极凉。   下一秒,莫清寒的枪就抵在了探子的头上。   他微皱了皱眉,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死人才不会开口讲话。”   扳机扣下,枪声骤响。   探子立即倒地。   莫清寒迅速转身,枪口随即对准了叶楚旁边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恰好拿出枪,想要杀死莫清寒。   莫清寒面不改色,再次扣动扳机。   几声枪响过后,董鸿昌安插的探子被全部击毙。   枪声停歇,院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除了董鸿昌的探子,其余的手下皆听从于莫清寒。   对于莫清寒做出的决定,他们早已知晓。   叶楚沉默不语,眸色复杂。   她的视线落在莫清寒身上。   莫清寒逆光而处,眉眼阴冷。   他们的立场虽然相同,但永远无法成为朋友。   她和陆淮都清楚莫清寒的性子。   若是莫清寒发现,他的人生是被董鸿昌一手设计的。   就算他失了仇恨的依仗,也不会偃旗息鼓。   他会选择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莫清寒漠然站立,目光穿透夜色:“你走吧。”   几秒过后,莫清寒再次开口:“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叶楚拒绝:“不必了。”   说完后,叶楚转身走出了院子。   原本包围着叶楚的人让出一条道来,让叶楚离开。   莫清寒沉默地望着叶楚的背影。   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他们会有相同的立场吗?   但他已经错了太多。   无法挽回。   清冷的月光落下,映亮地面,却被黑暗的树影阻挡。   硬生生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黑暗的口子。   仿佛一道永远不能逾越的界线。   待叶楚走到门口之时,暗卫早已赶到。   他们知道莫清寒的态度,所以没有动手。   车子停在宅子外面,叶楚坐进了车中。   夜风呼啸而来,车子远去,黑暗收拢。   分明才至初冬,气温却下降得厉害。   莫清寒从宅子中走出,神色淡漠。   凉风入夜,汽车驶离了这里。   一辆接着一辆,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06章 第306章   叶楚回到督军府后, 立即给北平那边打了一个电话。   陆淮已经着手调查顾仁山的事情, 不日就会回到上海。   叶楚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陆淮。   按照董鸿昌的命令,莫清寒来抓她,却没有伤害她半分。   叶楚极为平静:“但董鸿昌的手下死了。”   陆淮的声线沉沉:“想必董鸿昌已经得知了上海据点被端的事情。”   叶楚说:“他定是怀疑莫清寒就是内应。”   陆淮:“董鸿昌的据点隐蔽多年,一夜被灭, 必然是里应外合。”   董鸿昌的想法, 他们十分清楚。   况且, 假戴士南带着罂粟去了汉阳,而董鸿昌的重要手下,只有莫清寒和纪曼青留在上海。   几年来, 纪曼青被禁止进入上海,想来董鸿昌不会告诉她太多情况。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   董鸿昌只会怀疑莫清寒。   通过今日的事情, 他们两人之间会彻底决裂。   这意味着莫清寒已经不相信董鸿昌了, 而董鸿昌将会失掉他多年悉心栽培的棋子。   少了极其重要的助力。   莫清寒的事情解决后, 接下来就是纪曼青了。   “至于纪曼青。”陆淮开口,“我在北平查到了线索。”   他顿了顿:“你还记得顾仁山吗?”   叶楚思索片刻, 随即想起:“前世他因贪腐被抓。”   陆淮嗯了一声:“纪曼青成为北平政府的特派员,有他的原因。”   叶楚想了想:“只要我们抓住顾仁山的把柄。”   陆淮点头:“就能废了纪曼青。”   他们将近日的种种事情,全都理得清楚。   不知怎的, 电话里竟没了声响,只听得寂静的风声。   似乎是两人各自沉默了半晌。   初冬的冷冽空气,沿着风吹过的痕迹,缓缓漫进了房间。   他们握紧话筒的手冰冷得很。   心却明明白白,清澈至极。   “你……何时回来?”   “见完尚思道后, 我就回上海。”   在电话尚且没有挂断以前,叶楚终于开口。   “陆淮。”   陆淮:“嗯?”   叶楚迟疑:“注意安全。”   陆淮忽的笑了:“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家。”   近段时间,他们因为很多事情奔波忙碌。   在短短的几秒内,却有难得的温存。   寒冷的冬,危险的夜,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无论身在何方,都有着寄托。   ……   那日以后,莫清寒给汉阳打了一个电话。   莫清寒声线低哑:“老师,我没有抓到叶楚。”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会儿,似有风声响起。   然后,董鸿昌的声音传来,隐含怒气:“你来汉阳见我。”   讲完这句话,董鸿昌便挂了电话。   莫清寒搁下电话,眼里尽是寒意。   他们两人的帐,是时候清算了。   汉阳。   四方暗幕落下,黑夜覆盖了汉阳。   莫清寒迈着步子,走向一个宅子。   莫清寒状似不经意地往周围看了一眼。   树木幽暗至极,漆黑的影子映在地上。月光落下,明明暗暗。   此时没有风,空气都似静止了一样,安静得有些诡异。   仿佛隐着什么危险的气息。   莫清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了宅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宅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转身看向他。   月光映亮了那人的脸,正是董鸿昌。   董鸿昌望着莫清寒,眼底晦暗不明。   他在上海的据点全部毁灭,他本就对莫清寒存了怀疑之心。   如今,莫清寒又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放了叶楚。   呵,莫清寒的心思实在可疑。   董鸿昌直接开口:“你为什么放了叶楚?”   莫清寒漫不经心地开口:“叶楚身边一直有人在保护她,我找不到机会。”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全然没有之前对董鸿昌的恭敬之情。   董鸿昌眯着眼:“你在撒谎。”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落在幽静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清晰极了。   莫清寒沉默了几秒。   那一日发过的誓言,呼啸而至,鲜明如昨。   他曾发过誓,他若爱上叶楚,将永失所爱,万劫不复。   莫清寒情绪极为复杂,那些隐在深处的思绪席卷而来。   最终却被黑暗覆盖,缓缓坠入一片虚无。   莫清寒漠然开口:“没有。”   董鸿昌冷笑:“你不要忘了你的仇人是谁。”   “叶楚是陆淮的夫人,陆叶两家都该万劫不复。”   莫清寒沉默。   董鸿昌话语间冷意渐深:“据点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莫清寒瞥向他,语调阴沉:“是又怎样?”   莫清寒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董鸿昌。   两人之间的信任本就极为虚假,如今只是把事情摊在明面上罢了。   董鸿昌怒极:“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背叛我?”   “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你太让我寒心了。”   他根本没料到,竟然是莫清寒揭露了他的据点。   他多年来建立的势力一夕之间瓦解,全拜莫清寒所赐。   莫清寒忽然开口,阻断了他的话语:“老师。”   语调冰冷,似一道凌厉的寒风。   凉薄的声音清晰响起:“我已经拿到那份文书了。”   他垂着眼,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董鸿昌一怔。   他竟找到了文书?   董鸿昌敛下情绪:“你去找了陆宗霆?他是不是不承认?”   莫清寒缓缓开口:“他说他从未见过这份文书。”   董鸿昌冷笑:“陆宗霆从未想让你的母亲正名,也并不想承认你的身份。”   话里话外,仍在引导莫清寒,加深他对陆家的仇恨。   莫清寒的声音幽幽落下:“做妾文书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当年你带我离开,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瞥向董鸿昌,无边的暗色沉沉涌来,整个人似是笼罩在黑夜之中。   董鸿昌心神一凛。   他立即镇定下来:“陆家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若不是如此,莫清寒怎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当年所有知情人已被他杀光,莫清寒绝无可能查到真相。   莫清寒不答。   董鸿昌继续诱导:“陆家人全是背信弃义之辈,他们的话,你怎能相信?”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我们。”   莫清寒眼中是锋利的冷意,语调阴沉:“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一直信赖的老师,竟是造就他悲剧一生的幕后黑手。   他尽心尽力为董鸿昌做事,手上沾满了鲜血。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董鸿昌否认:“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我悉心栽培你,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们可以手刃仇人。”   “我教导你这么多年,你竟然宁愿相信外人。”   董鸿昌:“你不要进了陆家人的圈套,被他们的话蒙蔽了双眼。”   莫清寒讽刺地说了一句:“呵,仇人?”   眼前站着的就是他真正的仇人,他为仇人效力多年。   此时,他恨不得把董鸿昌碎尸万段。   董鸿昌继续说道:“你应该杀死陆宗霆,为你母亲报仇。”   莫清寒眸色愈加沉了下来:“多年来,我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为的是什么?”   他从未怀疑过董鸿昌,心中装满仇恨,一路走来,变得如此冷漠,视人命如草芥。   董鸿昌眼眸微深:“为的是我们的大业。”   莫清寒嘴角讽刺之意骤浓:“我们?”   他冷冷地看向董鸿昌,神色阴寒:“我看是为了你的私心吧。”   董鸿昌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利用任何人。他和母亲就是牺牲品。   董鸿昌语气暗藏深意:“待我得到上海,你就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我不会亏待你。”   莫清寒能力极强,心也极狠。   如果可用,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莫清寒稍有异心,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莫清寒。   董鸿昌眼底掠过冷意,事到如今,莫清寒起了背叛之心,他要提前下手了。   董鸿昌心里有了一个决断。   莫清寒盯着他,声音愈加森冷:“然后,你就会杀了我,为了你的大业铺路。”   他心底是无可遮蔽的荒凉与萧瑟,黑暗再次覆了上来。   莫清寒继续说道:“你敢承认,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戴士南架空了我的权力,而你默许了这一切。”   董鸿昌一怔,怒气上涌:“你心思藏得太深,竟然这么早就存了背叛之心。”   莫清寒面色波澜不惊:“不及你谋划多年,步步算计。”   董鸿昌多年设局,只为了他的野心。   自己被他这样利用,怎会轻易放过他。   董鸿昌看着莫清寒,眼底蓦地闪过杀意。   莫清寒知道得太多了,如今又与他反目。   他不能放莫清寒离开这里。   莫清寒看清了他的神色,冷声道:“你以为,你今日可以杀得了我?”   空气僵滞,紧绷了起来。   董鸿昌一怔,外头寂静无声,安静异常。   却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董鸿昌沉下脸:“你早就派人包围了这里。”   莫清寒冷笑:“你手下的那群蠢货,早就被我杀了。”   莫清寒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董鸿昌有意杀他,让人埋伏在宅子周围。   莫清寒清楚董鸿昌的性子,他早有防备,来汉阳前就已经思量好了。   莫清寒进入房子的前一刻,他的手下就已经包围了董鸿昌的人。   雪亮的刀锋掠过,刺破了寂静的空气。   董鸿昌的人一个个倒地,失了性命。   杀戮早就已经开始。   房内是争锋相对的对峙,房外是冰冷压抑的厮杀。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似染上了鲜血一样,极为沉重。   莫清寒笑了,笑容阴寒至极:“董鸿昌,被人设计的感觉如何?”   他看着董鸿昌,恨意阵阵袭来。   他的一生都被董鸿昌所操控,如今,终于让董鸿昌也尝到了同样的滋味。   董鸿昌恨声道:“我真是引狼入室。”   莫清寒缓缓开口:“做任何事都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瞥了董鸿昌一眼,极尽讽刺:“老师,这可是你教我的。”   莫清寒本想直接杀了董鸿昌,不过,他现在改了主意。   就这么杀了董鸿昌,太便宜他了。   门倏地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在莫清寒身后:“主子,事情已经全都办妥了。”   董鸿昌的人被全部杀死,他们随时等候莫清寒的命令。   视线移动,往外延伸,看向冰冷的门外。   门外站着两排身穿黑衣的人。   他们拿着黑漆漆的枪,齐齐对准了董鸿昌。   个个面无表情,子弹随时可能射出。   董鸿昌扫了一眼,握紧了拳,心底极为愤怒。   他的人都被莫清寒杀光了,如今他竟是毫无反击之力。   莫清寒声线低哑:“今日,我留你一命。”   他的视线缓缓从董鸿昌身上掠过:“不过,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他暂时放董鸿昌一马,日后加倍取回。   董鸿昌走出房门,往外走去。   他经过那些执枪的人,每一步都极为沉重。   董鸿昌恨极了,他何曾这样受制于人,狼狈地逃离。   身后忽然响起莫清寒阴冷至极的声音。   一字一句,森寒入骨。   “董鸿昌,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董鸿昌脚步一滞,随即离开。   莫清寒漠然看着,心里弥漫锐利的恨意。   黑夜压了下来,莫清寒眼底冷意深深。   董鸿昌在意的东西,他要一点一点夺走。   他遭遇的痛苦,要十倍付诸于董鸿昌。   凛冬已至,风雪即将来临。   暗藏的风暴隐在黑暗之中,重重袭来。   莫清寒立在黑暗中,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夜空深长,星光寂寥,泛着惨白的光。   莫清寒的身影却比这片漆黑还要幽冷万分。   他静默地站着,久久没有移动。   半晌,莫清寒往前走了几步,行至月光之下。   他的背后却是暗沉光影,永远无法逃离。   ☆、第307章 第307章   冬日已至, 寒气无声无息地潜入。   长夜冰冷, 仙乐宫的客人始终不减。   而外头喧闹万分,却不达此处。   乔云笙独自一人站在窗边。   窗外是浓郁的夜色,他的眼底一片沉寂。   面对最近种种的事情,乔云笙不免怀疑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是他的故交, 但他却不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事已至此, 他不得不派人去他的老家一趟。   房门被人突然扣响, 顾平走了进来。   顾平开口:“六爷。”   乔云笙转过身,坐在桌前。   “你去把杨禛叫进来。”   顾平没问原因,立即应下。   过了一会, 杨禛走进了房中。   乔云笙看向顾平:“你先退下。”   顾平应了一声,立即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 房内只剩下了乔云笙和杨禛。   乔云笙看了一眼杨禛:“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杨禛:“六爷你说。”   乔云笙声线发沉:“我要你去我的老家青州一趟。”   杨禛怔了怔, 他从未听说过六爷的过去。   六爷也不准旁人问起。   乔云笙又道:“你应该清楚, 这件事必须保密。”   杨禛赶紧点头:“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乔云笙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杨禛退下,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乔云笙望着紧闭的房门, 眼底晦暗。   也许几日之后,他就会知道原因了。   等杨禛回来的时候,乔云笙并没有让他来仙乐宫。   乔云笙特地吩咐杨禛, 来他名下的一处私宅。   先前,杨禛去过这座宅子,自然知道书房的位置。   当杨禛来到宅子中时,乔云笙已经到了。   乔云笙看到杨禛来了,出声问道:“事情如何?”   杨禛:“明衡没有在青州。”   “他多年离家后就没有再回来。”   杨禛照着乔云笙的吩咐, 去了青州。   乔云笙让杨禛调查明衡这个人。   话音刚落,乔云笙微微皱眉:“还有别的发现吗?”   杨禛点头:“前段时间有人去过青州,询问了六爷您的事情。”   乔云笙抬眸看向杨禛,神色微凛。   杨禛继续说道:“那人问了您的事,提到明衡的时候多问了几句。”   乔云笙心中了然,他知道去的那些人定是陆淮派去的。   杨禛不晓得六爷为何会让他调查这些事情。   不过,他先前听过传闻,说是六爷在成为鸿门头目前,曾经有过一个相好。   也不知青州的那个明芙,是否就是这个女人?   杨禛清楚乔云笙的性子,喜怒无常。   若是他问出此事,他定不会有好下场。   乔云笙面上带着笑,却没有一丝笑意漫上眼底。   乔云笙目光冰冷:“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杨禛立即摇头。   闻言,乔云笙笑了。   他从抽屉中拿出一盒大洋,推到前面。   “这是给你的奖赏。”   杨禛上前一步,拿过盒子。   乔云笙挥手:“你可以走了。”   杨禛谢过乔云笙,转身离开。   当杨禛背过身的那一刻,乔云笙收回了视线。   乔云笙的动作不紧不慢,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枪。   他漫不经心地将枪口对准了杨禛。   在乔云笙派出杨禛前去调查之时,他早就起了杀心。   而杨禛却一无所知。   扳机扣下,枪声乍现。   杨禛的手还未触及到门,就被开枪击毙。   他的身子轰然倒地,盒子从他手中摔落,大洋落满一地。   乔云笙站起身来,从杨禛的尸体旁走过。   乔云笙回到了仙乐宫后,让顾平去宅子清理杨禛的尸体。   他还给顾平下了命令,去调查百乐门的闵爷。   顾平心中一惊,虽然他不知道杨禛为何突然暴毙,但是他的嘴向来很严,不会多问。   一天后,闵爷的资料就放在了乔云笙的桌上。   闵爷之前一直待在北平,突然间来了上海。   而闵爷来到上海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一个完全抛弃自己过去的人,的确可疑。   闵爷,明衡。   这不可能是巧合。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乔云笙准备去百乐门会一会闵爷。   若闵爷真的就是明衡,那么一切事情都有了解释。   ……   夜幕降临,整个上海滩依旧灯火通明。   到了晚上,百乐门开始营业。   客人结伴而来,欢笑声不断。   夜色中,几辆车子朝百乐门驶来,来势汹汹。   车子停在了百乐门的外头。   乔云笙从车内走下,一批手下跟在他的身后。   还逗留在门口的客人见来者不善,不由得退后几步。   他们还未进去百乐门,就先行离开了。   乔云笙向来做事毫不留情,为所欲为。   乔云笙的手下全都从怀中拿出枪来。   他们面色带着凶狠之色,一路走进了百乐门。   百乐门中已经有了不少客人,他们渐渐察觉到气氛不对。   舞厅的门突然被人狠狠踹开。   一批执枪的人径直走进,黑压压地站成一排。   那些人让出条道来,乔云笙从中间走了出来,站在了最前面。   此时,舞厅喧闹万分,光线暗淡。   音乐声落在大厅之中,悠悠荡荡地响着。   乔云笙扫了一眼现场,忽的皱起了眉头。   他拿出枪,对准了天花板,扣下扳机。   子弹射出,枪声骤然落下。   随着枪声响起,现场立即安静了几秒。   只余音乐悠长,响个不停。   短暂的寂静之后,惊叫声忽起,大家惊慌失措,面露惧意。   乔云笙执枪的手没有放下。   待到喧闹声渐起,人声嘈杂之时,他又再次开了一枪。   一切声音瞬间止了。   这时,乔云笙幽幽开口:“叫闵爷出来。”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大厅中的人听个清楚。   “现在,全部人离开这里。”   客人害怕伤及自己,立即加快脚步。   没过多久,舞厅就彻底空了出来。   而在乔云笙开枪的时候,有人已经跑去向闵爷通风报信。   等到人群散去后,闵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闵爷的手下看到乔云笙这番架势,也立即拔出枪。   枪口齐刷刷地举起,对准了乔云笙的人马。   而乔云笙这边同样执枪。   两方若是出手,势均力敌。   但结果定是两败俱伤。   乔云笙望着闵爷,他知道这副易容下是明衡的脸。   闵爷看见乔云笙的神情,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   闵爷冷笑一声,面色极冷。   乔云笙开口:“好久不见,我却还记得你的样子。”   闵爷眯起眼:“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闵爷的语气尽是讽刺之意。   乔云笙似笑非笑:“闵爷,我们可是多年未见。”   “如今叙旧的时候,外人是不是不应该在场?”   闵爷冷哼:“乔六爷一句话都不说,就来百乐门闹事,是想来砸场子吗?”   他眸色冰冷:“不过,六爷向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管他人。”   两人视线交汇,气氛颇为僵滞。   乔云笙一抬手,示意手下退下。   见到乔云笙的举动,闵爷同样吩咐手下离开。   不一会,大厅中只剩下乔云笙和闵爷两人。   待到旁人一离开,闵爷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眼底酝酿着恨意。   乔云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看着闵爷陌生的脸,忽的开口。   “明衡。”   乔云笙脸色毫无变化:“我就知道是你。”   闵爷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那又如何?”   乔云笙眸色微动:“你应该是想为明芙报仇罢?”   他口中虽问着,但是语气却极为肯定。   似乎已经认定了此事。   闵爷想到因乔云笙而惨死的明芙,面色有些扭曲。   他咬紧牙关:“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   “明芙之所以会死,全都是由你造成的。”   下一秒,闵爷拔出枪,对准了乔云笙。   而同一时间,乔云笙也举起了枪,直指着闵爷。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更为凝重,一触即发。   乔云笙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眼底黑沉:“你我的手下都在外面,你不可能会杀我。”   闵爷嘲讽:“你同样不敢开枪。”   即使乔云笙要死,也不能死在百乐门。   现在真相揭晓,全部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   乔云笙声音不温不热:“你若想杀我尽管来,我等着你。”   说完后,乔云笙就离开了百乐门。   凛冽的风吹来,夜凉如水,愈加寒冷。   夜色深沉,掩藏了未知的危险。   闵爷沉默地望着,眸光深浅不明。   近日来,上海滩渐渐乱了,伺机而动的人不在少数。   无论是帮派间的斗争,还是上海新来的政府专员,都意味着一件事。   很快就会有动乱发生了。   冬季的风冷得似冰。   夜仍旧沉默。   ☆、第308章 第308章   上海。   十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罂粟联系了。   不知怎的,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二拨打了罂粟公寓的电话, 发现无人接听。   他眉头一皱,随即做了一个决定。   十二思索片刻,很快就拨通了公董局的号码。   那边有人开口:“这里是公董局。”   十二沉声道:“我找管理部的苏言处长。”   那人回答:“苏处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公董局了。”   这已经在十二的预料之中,他又问:“你知道原因吗?”   那人翻了档案, 看到了先前职员所做的记录。   那人开口:“苏处长因事请假。”   他又补充了一句:“大概要过阵子才会回公董局复职。”   他并不知道, 苏言的请假是旁人所为。   在此之前, 苏言早已离开了上海。   十二的声线冷了下来:“多谢了。”   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中似乎有不寻常之处。   罂粟先前调查莫清寒的事情,现下竟悄无声息地离开公董局。   她为何要这么做?   除非有迫不得己的理由。   搁下电话,十二很快下楼, 开车去了罂粟的公寓。   冬天,天空愈发森寒, 仿佛笼了一层看不清的灰暗暮色。   汽车沿着平整宽阔的街道, 四下都昏昏沉沉的。   在幽暗天色底下, 一切显得格外压抑。   在公寓楼前的街道上,黑色的汽车停了下来。   萧瑟的风袭向车子, 极为凛冽。   十二停下车,看向公寓楼。   公寓楼里的住客已经回来了。   十二问起罂粟的下落:“住在这里的苏小姐,去了哪里?”   虽然他已经隐约猜测到真相, 但仍是怀抱一丝希望。   “苏小姐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   他们的答案同公董局的人一样,苏言应该是离开了上海。   见到十二,那个人随口问起:“你是苏言的什么人?”   十二不假思索:“朋友。”   那人小声嘀咕:“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还没有见过苏言的朋友。”   “……”   那个人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 越来越遥远。   十二沉默着,苏言没有朋友,这一点,他比他们更为清楚。   她的身份敏感,向来不会和旁人有过多牵扯。   十二起步离开了这里,眼中晦暗下来,犹如浮起薄暮。   思绪百转千回。   十二认为罂粟遇到了危险。   这种感觉和先前不同,到了这时候,更加真切起来。   十二原来就应该明白的。   罂粟身为特工,向来四处奔波,怎么会定居在上海?   她先前在上海久住,一定是有任务在身。   罂粟的离开,竟成了一个无法解答的谜题。   她又接到了什么任务?在这次的任务中,她能自保吗?   十二只觉得浑身冰冷,眼前的一切看不分明。   人们都说盛夏的燥热,让人的头脑昏沉。   为什么这上海冬天的冷意,却会令他发昏呢?   他站在罂粟的公寓前,望着二楼的窗户。   从前夜晚时常亮起的那扇窗子,现下已经暗了好多时日。   冬日的风从窗子里灌进去,灌进那空空荡荡的地方。   冷风袭上来,寒意覆盖周身,十二却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没有别的念头。   愿她安好。   ……   前几日,莫清寒与董鸿昌彻底反目,他与董鸿昌站在了对立面。   莫清寒思索,有一件事如果揭露,可以继续削弱董鸿昌的势力。   那就是假戴士南身份的暴露。   董鸿昌换掉戴士南,让一颗棋子取代戴士南的地位。   此事极为隐秘,骗过了很多人的眼睛。   莫清寒冷笑一声。   他自然不会让董鸿昌如愿,他要慢慢毁掉董鸿昌的计划。   莫清寒知道,真的戴士南被关在哪里。   至于救出戴士南的最佳人选,莫清寒心中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罂粟。   罂粟与他同为戴士南做事,但是他一直怀疑罂粟在监视自己。   迷雾计划中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罂粟。   目前他尚且不能确定罂粟的立场。   第一种可能,罂粟是陆宗霆派来执行迷雾计划的,私下一直听从陆宗霆的命令。   还有一种可能,罂粟只听从戴士南的吩咐。   而且她并未发现戴士南是假的,她仍效忠于这个假戴士南。   不过,按照罂粟的能力,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清寒眸色微闪,罂粟到底是何心思,他试一试便能清楚。   ……   汉阳。   罂粟宅子。   日光渐沉,夕阳的余晖落下,逐渐笼罩了汉阳。   这几日,董鸿昌的人一直在监视她,避免董鸿昌起疑,她便没有采取行动。   罂粟坐在房里,正在思索,如何找出戴士南被关押的地方。   这时,敲门声响起。   罂粟收回了思绪,语气平静:“何事?”   门外那人说道:“罂粟小姐,我来给你送茶。”   罂粟:“进来吧。”   一个下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他合上门,朝罂粟走来。   行至桌旁,他把盘子搁在桌上。   罂粟望了过去。   深色盘子里放着一个瓷白杯子,白气漫起。   这时,下人拿起茶杯,准备把茶杯放在桌上。   罂粟眸色一紧。   茶杯底下放着一张纸条。   方才掩在茶杯底下,此时完全展现出来。   下人开了口,暗藏深意:“罂粟小姐,茶要尽早喝,不然很快就变冷了。”   罂粟思索一番,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起纸条,握在手里。   下人拿起盘子,往外走去。   门再次合上,房里陷入了寂静。   罂粟没有立即看纸条,待到她确定门口没有人后,她才打开了纸条。   罂粟的视线落在纸张上,仔细看着。   纸条上写着几句话。   如果想知道戴士南在哪里,就去这里找我。   纸条上留了一个地址。   罂粟的手微微缩紧,眼底深浅不明。   递纸条的人既知道戴士南被关押的地点,又不想此事被董鸿昌发觉。   他对此事这样清楚……   罂粟猜到,这人是莫清寒。   罂粟已经晓得,莫清寒前几日与董鸿昌反目。   董鸿昌回来后,更是给她下了一个命令。   日后一旦看见莫清寒,立即杀了他。   罂粟神色晦暗。   董鸿昌提到莫清寒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眼底透着杀意。   但董鸿昌并没有讲太多,只说了一句,他们立场不同。   罂粟垂眸,莫清寒竟给她传递了这个消息,看来他确实与董鸿昌决裂了。   假戴士南如果被揭露,董鸿昌定会极为愤怒。   罂粟思绪沉沉。   然后,她将纸条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过了一会儿,罂粟出了门。   她和那个下人里应外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去了那处宅子。   罂粟望了过去,房里站着的人,果然是莫清寒。   罂粟直接开口:“戴士南在哪里?”   莫清寒眸色微冷。   罂粟既然来了这里,意味着罂粟承认,她早就识破了那个假戴士南。   她一直隐在假戴士南身边,就是为了救出真的戴士南。   莫清寒冷笑:“董鸿昌自以为瞒天过海,其实他的计谋早就败露。”   罂粟平静开口:“那人模仿得再像,终究会露出马脚。”   时间不多,莫清寒和罂粟不会在此逗留很久。   莫清寒拿出一张纸,递给罂粟:“这是戴士南被关押的地方。”   罂粟低头看去,把地点记在心里。   然后,她拿起打火机,火苗倏地亮起。   素白的纸张逐渐变得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罂粟思索了一番,开了口:“董鸿昌让我杀了你。”   莫清寒看了罂粟一眼。   罂粟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我没有利益牵扯,我不会动手。”   她为陆宗霆做事,莫清寒又与董鸿昌反目,董鸿昌已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罂粟这样讲,莫清寒并不意外。   只要他们不威胁到对方的利益,两人各自行事,互不干扰。   这次他帮罂粟,也是为了给董鸿昌重重一击。   罂粟不宜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她在汉阳的行动虽受监视,但却有莫清寒的人里应外合。   回去之后,无人发现罂粟的行为有异。   过了一会儿,莫清寒也走出了房子。   计划已经慢慢成形。   董鸿昌怎会想到,他曾悉心培养出的那颗棋子。   如今正是一把最锋利的利刃。   莫清寒不惜和曾经的敌人合作。   只为了步步毁灭董鸿昌一手建立的势力。   ☆、第309章 第309章   北平的事情结束, 陆淮回了上海。   陆淮的计划实施后, 纪曼青很快就会入狱。   但在此之前,纪曼青必须还要吃点苦头。   叶楚和陆淮有了一个主意。   纪曼青既然想让佘佩安为她做事,那他们也可以将计就计,打击纪曼青。   叶楚找到佘佩安, 吩咐了几句话。   佘佩安虽有些迟疑, 但仍是应了。   上海。   纪曼青的宅子。   电话响起, 纪曼青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佘佩安的声音:“纪专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同你讲一下。”   纪曼青:“你说。”   佘佩安:“金刀会前段时间来了一个人,我觉得她的身份有些可疑。”   她继续说道:“那个人叫陆愉。”   纪曼青一怔:“姓陆?”   佘佩安:“陆愉前段时间接近我, 说要进入金刀会。”   “她身手极好,遇事也极为冷静, 与寻常女子不同。”   佘佩安的话暗藏深意:“况且, 这女人姓陆, 不知里头有没有什么蹊跷?”   纪曼青心里有几分怀疑。   陆愉身手好,性子沉着, 偏偏又姓陆……   不由得让纪曼青想起了一人。   纪曼青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叶楚。   前几日,叶楚和董越绑了她过来,羞辱了她一番, 这仇她不得不报。   如果陆愉真是叶楚,她一定要好好教训叶楚。   纪曼青开口:“我想见陆愉一面。”   纪曼青又说:“但你不要透露是我要见她。”   “务必要保密。”   佘佩安顿了几秒:“是。”   纪曼青搁下电话,握紧了手。   她绝不会饶了叶楚。   ……   佘佩安的安排下,纪曼青和陆愉会在一处私宅见面。   佘佩安和纪曼青下了车,往前走去。   宅子周围空荡荡的, 只有幽静的风吹过。   纪曼青问道:“陆愉已经到了?”   佘佩安垂眸:“她已经在里面了。”   纪曼青瞥了佘佩安一眼:“到时候你帮我制住陆愉。”   佘佩安敛下神色:“是。”   纪曼青把枪藏在了衣袖下面,面容冰冷。   门开了,冷风袭入,凉意袭来。   初冬的天气冰凉,掠过身侧,带着阴寒之气。   纪曼青走了进去。   里头站着一个人,正是叶楚。   她今日并未做易容,但纪曼青却没有察觉到危险。   纪曼青冷笑一声,立即拿枪指着叶楚:“你没想到吧,今日来见你的人,是我。”   叶楚静静站着,眼底波澜不惊。   乌黑的枪对准了叶楚,她的面上没有丝毫惧意。   叶楚淡淡开口:“纪曼青,我们又见面了。”   纪曼青恨声道:“当日你那样羞辱我,我一定要找你讨回这笔账。”   叶楚不答,看了佘佩安一眼。   佘佩安眼底晦暗,移开了视线。   她的手里早就握着一把枪。   佘佩安缓缓抬起手,枪口上移。   纪曼青忽觉有什么不对。   这时,一个冰冷的东西,倏地抵在了她的脑后。   纪曼青心神一凛。   那是一把枪。   而她背后的人,是佘佩安。   纪曼青知晓了一切,怒道:“佘佩安,你竟然背叛我!”   佘佩安早就和叶楚串通好了,故意骗她来此处。   枉费她这么相信佘佩安。   纪曼青心中漫起悔意,佘佩安竟忘恩负义,甚至还帮叶楚对付她。   佘佩安不答。   大门忽然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人正是陆淮。   陆淮沉声道:“把她拿下。”   暗卫进来,制住纪曼青,卸了她的枪。   然后,其他人离去。   房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冰冷。   房内却似更加严寒,透着极致的沁凉之感。   叶楚冷淡地说了一句:“纪五小姐,你想杀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纪曼青对她起了杀心,猜到陆愉是她,就想借机杀了自己。   叶楚眼底讽刺之意渐浓:“不过,纪五小姐似乎忘了,这上海滩,可由不得你做主。”   纪曼青狠声道:“叶楚,你……”   陆淮漠然开口,阻断了她的话:“你以为你来到上海,我们就不敢动你?”   纪曼青咬牙道:“我是特派员,你们不能杀我。”   “我有政府的委任书,如果我死在这里,政府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她抱着一丝侥幸,陆淮他们不敢杀她。   陆淮毫不在意,低沉的声线凝着冰寒:“哦,是吗?”   叶楚冷笑了一声:“纪五小姐还真是嚣张。”   下一秒。   叶楚举起枪,枪声骤然响起!   杀气袭来,冰冷的子弹直直打入纪曼青的腿。   空气顿时僵滞了起来,危险的气息重重压来。   纪曼青只觉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地面坚硬冰冷,腿上疼痛灼热。   纪曼青盯着叶楚,眼神极为凶狠。   她根本没料到,叶楚竟然直接开枪了。   叶楚冰冷的声音落下:“这一枪,是你欠阿玖的。”   “阿玖受伤,毁容失声,全是拜你所赐!”   叶楚神色如霜雪一样。   冰冷的面容下,隐着沉沉的怒气。   纪曼青忍着痛开口:“我承认阿玖这件事情是我错了,但我已经和纪家断了关系,也被驱逐出上海。”   “你们不能杀我,否则就毁了当初和纪家的约定!”   当初纪家为了保住纪曼青,和陆家约定,把纪曼青赶出上海,纪家退出商政两界。   纪家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们怎能食言?   叶楚冷冷地开口:“你已是纪家的弃子,谁会在意你的死活?”   “就算今日你死在这里,纪家也不会多说半句。”   纪曼青沉默。   她早就不是纪五小姐,又怎能奢望纪家会为她出头。   这时,叶楚的声音愈加冷了下来:“这一枪,是你欠阿越的!”   叶楚再次举起枪,漆黑的枪口对准了纪曼青。   她的食指放在扳机上。   子弹裹挟着叶楚的怒气,打入了纪曼青的手臂。   随即而至的,还有叶楚清冷冰凉的声音。   叶楚神色未变,令人心生寒意:“阿越从小背井离乡,孤苦无依,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阿玖、阿越、苏明哲……这些她关心的人,都被纪曼青算计过。   叶楚恨极了纪曼青。   纪曼青腿上本就疼痛剧烈,手臂上再添一道枪伤。   空气中漫着血腥味,气氛愈加压抑。   纪曼青眼中泛着狠毒的光:“阿越是董鸿昌的儿子,你们要帮仇人之子吗?”   她捂着手臂,强忍疼痛。   叶楚恍若未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良心泯灭,连无辜之人都会痛下杀手?”   叶楚面无表情地开口:“纪曼青,你猜,下一枪我会打向哪里?”   叶楚执枪的手缓缓上移,定在了纪曼青的额头处。   纪曼青心一凉,寒意覆上她的脊背。   叶楚没有开枪,转头看向陆淮。   陆家与纪曼青的恩怨,要由陆淮亲手解决。   方才陆淮一直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此时,他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冷意。   他的视线森冷至极:“你欠陆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阿玖的受伤,傅从蓁的死,他与陆宗霆淡薄脆弱的父子之情,都与纪曼青有关。   纪曼青立即开口:“陆淮,傅从蓁不是我杀的!”   她慌极了,担心陆淮会因为傅从蓁的事情,当场杀了自己。   陆淮冷声道:“闭嘴。”   声线极低,透着深沉的怒意。   纪曼青身子僵直。   陆淮眼底隐着深邃的黑暗:“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恨意席卷而来。   纪曼青颤抖着声音:“你母亲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傅从蓁是中毒而死的,毒是董鸿昌派人下的。   但她现在还要依附董鸿昌,不能暴露这件事。   这时,陆淮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握着枪。   他朝纪曼青走来,脚步落在地面上,带着浓烈的恨意。   纪曼青眼眸一紧。   行至纪曼青前面,陆淮俯视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枪口抵在纪曼青的额头,冰冷极了。   陆淮的声音响起:“你有胆量回到上海,就该知道,你会有今日的下场。”   压迫感袭来,恐惧沉沉落下,慢慢聚拢,漫上纪曼青的周身。   陆淮神色沉沉,仿若谷底最幽暗的光。   “这一枪是你欠我母亲的。”   恐惧侵入骨髓,求饶的话凝在喉咙处,纪曼青竟不敢发出声音。   时间悄然逝去,那股冷意还抵在额头上。   陆淮没有开枪。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极为遥远,又冰冷至极的风。   凛冽吹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冷寂。   陆淮一字一句道:“杀了你,还真是脏了我的手。”   他暂时不会杀纪曼青,这种人,应该得到另一种惩罚。   陆淮放下枪,移开了视线。   虽然纪曼青逃过一劫,但是更深的恐惧却向她压来。   陆淮开了口,森寒入骨。   “你的命,我随时都会拿走。”   声音极冷、极沉。   “我会看着你,一步步坠入地狱。”   纪曼青身子一滞,落荒而逃。   陆淮今日虽没有杀纪曼青,但死亡的刀就悬在纪曼青头顶上,不知何时,就会沉沉落下。   陆淮会让纪曼青一直在恐惧中煎熬。   待到时机成熟,就会取了她的性命。   陆淮眼睛漆黑极了,隐着锐利的锋芒,冷冽如刀。   叶楚握住了陆淮的手,她没有说话。   陆淮心中墨色翻涌,黑暗覆上,冰冷一片。   萧瑟的风掠过窗沿,猎猎作响。   冬天已至,严寒不可阻挡地来临。   那些隐匿黑暗的敌人,已经逐渐露出痕迹。   网早就已经铺好,那些敌人终将会一一落网。   ☆、第310章 第310章   由于莫清寒的倒戈, 罂粟更快确认了戴长官被关押的地点。   不过罂粟现在孤身一人, 无法轻易地营救出戴长官。   所以,她必须要找一个人帮忙。   夜尽天明,罂粟一夜未眠。   她看着夜色消散,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进房内。   罂粟动了动发麻的手脚,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莫清寒和董鸿昌已经撕破了脸, 两人之间的信任如同纸张一般脆弱。   董鸿昌向来警惕她和莫清寒。   若是他猜到莫清寒将戴长官的藏身之处告知, 他定会将戴长官提前转移。   所以她要速战速决,不得拖延半分。   今晚必须动身。   待到天光大亮,罂粟走出了房门。   那些下人看到罂粟出门, 都不动声色地监视着罂粟的行动。   罂粟来到厨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 她开口:“我去茶庄买些茶叶。”   罂粟来得仓促, 很多东西都未备全。   况且罂粟仍旧在被董鸿昌怀疑着, 暂时没有任务交给她。   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很正常。   莫清寒的探子看向罂粟,上前一步:“苏小姐。”   “你刚到汉阳, 对这里不熟,要不我领你去罢?”   罂粟同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犹豫。   片刻的安静过后, 罂粟才点头:“也好。”   那探子和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受董鸿昌的命令,要监视着罂粟。   但又不能处处限制她的行为。   若是有人陪同罂粟出门,也好有个交代。   探子很快就跟着罂粟离开了公寓。   走到没人的时候,探子才对罂粟说道:“苏小姐可以先行去茶庄,三个小时后我会在街角等你。”   探子听命于莫清寒, 莫清寒让他协助罂粟的行动。   但罂粟想去哪里,做些什么,他皆不会过问。   探子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罂粟确认那人离开后,也立即前往茶庄。   为了保证罂粟能有退路,江洵将暗阁在汉阳的据点告诉了罂粟。   而暗阁在这里的据点是一处茶庄。   罂粟谨慎地留意周围的动静,确保没人跟踪。   时间紧急,罂粟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茶庄。   有别于外面的喧闹,茶庄内一片幽静。   罂粟推门而入,浓烈的茶香迎面而来。   此时,茶庄里没有其他人,较为冷清。   只有柜台边的一个店员正在整理着东西。   罂粟径直走到了店员的面前。   店员抬眼看去。   罂粟的声音落下,落进寂静的茶庄之中。   “我找江先生。”   店员语气谦和:“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罂粟开口:“我是罂粟。”   店员眉眼一凝,立即走出去,关上了店门。   茶庄落了锁,门上挂了块牌子,上头写着暂停营业。   店员做好一切后,转身对罂粟说道:“你随我来。”   店员将罂粟带到了一间密室,而他则去给江先生打了个电话。   密室中空气滞沉,安静万分。   罂粟心中有些急切,她不知道今日是否能顺利和江洵见面。   半个小时后,密室的门突然开了。   江洵走了进来。   江洵向来冷静,如今眼底却带了一丝紧张。   罂粟和特工站失去联系后,叶楚和陆淮确认罂粟定是被带去了汉阳。   他们找到江洵,让江洵去汉阳接应罂粟。   江洵到汉阳已经待了几日。   他终于等到了罂粟的消息。   密室门合上,江洵还未开口,罂粟立即说。   “莫清寒和董鸿昌决裂,他告诉了我,戴长官的位置。”   罂粟面色严肃,她的时间不多。   江洵点头:“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我会同你汇合。”   罂粟犹豫片刻,再次开口:“这件事先别告诉叶楚。”   江洵怔了怔,随即应下:“我明白。”   罂粟和江洵分析了如今的情势,两人商量好一切后,罂粟迅速离开了茶庄。   罂粟前往和探子约定好的街道。   而江洵则去安排今晚的行动。   罂粟提前回到了街角,探子按照定好的时间和罂粟碰面。   他们装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回到了公寓。   ……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天光逐渐落下。   重重黑暗中,冷风从长街尽头吹起,打破静谧。   罂粟所在的公寓,灯光亮着,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此时,罂粟坐在大厅中央,面容沉静。   公寓中的灯全部打开,亮如白昼。   下一秒,公寓里的灯忽闪了几下,随即熄灭。   整间公寓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毫无预兆。   那些下人能被派来监视罂粟,定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他们发现灯灭了后,立即警觉。   虽说事发突然,但是公寓中没有发出丝毫的惊慌声。   而罂粟在灯光熄灭之前,就判断好了身旁那些人的位置。   待到黑暗落下,她立即起身。   罂粟手掌立起,用力劈向那些人的脖子。   在很短的时间内,罂粟就解决了好几个人。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江洵的人早已潜伏在了公寓的外头,灯光忽然灭掉,也是他们做的手脚。   他们安静地潜入公寓中,将剩下的下人全部制服。   下一刻,灯光亮起,公寓重新恢复了明亮。   江洵出现在罂粟的面前,两人的视线交汇。   江洵开口:“我们走吧。”   罂粟点头,他们立即离开了公寓。   夜色深沉,仿佛化不开的墨。   罂粟和江洵一行人来到了戴士南的关押之处。   戴士南被囚禁在一处私宅中,门口有些众多守卫。   冷风忽的吹起,呜呜作响,好似山雨欲来。   暗阁的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座宅子。   先前,罂粟和江洵就已经商量好了。   江洵帮她清理宅子中的暗哨,而罂粟进去宅子找到戴士南,带他离开。   暗阁杀手的身形如同影子,无声无息地靠近。   他们的手.枪皆装上了消.音器,而最外面的几个守卫全被小刀划破了喉管。   没有任何声响。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之后,他们潜进了宅子。   随着一声枪响,救援正式拉开了序幕。   守卫发现了有人进入宅子后,立即开枪。   枪声骤然落进寂静黑夜中,凝滞的平静被打破。   两方的人马纠缠,血腥气瞬间蔓延。   罂粟解决掉眼前的几个守卫后,立即往地牢走去。   而江洵始终注意着罂粟的安全,帮她处理背后看不见的危险。   地牢中的人同样听到了外头的枪声。   他们已经提高了警惕,做好了防备。   罂粟刚进入地牢,地牢中的守卫早已拔出了枪。   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门口。   罂粟面不改色,执枪而立,冷静地开枪。   冷风灌入,子弹穿透冰凉的空气,瞬间射出。   中枪的守卫接连倒下,身子用力砸向地面。   下一秒,身后的子弹接连打出,帮罂粟解决了另外一侧的守卫。   此时,地牢瞬时安静下来,外头的枪声也变得遥远起来。   罂粟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江洵,朝他点了点头。   罂粟立即走进,开始扫视这间地牢。   在地牢的最里面,罂粟找到了戴士南。   目光触及,罂粟险些落下泪来。   戴士南被囚禁已久,身形消瘦。   尽管戴士南模样狼狈,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清明。   戴士南早已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他抬眼看来。   发觉来人竟是罂粟。   罂粟声音哽咽:“戴长官。”   戴士南反倒笑了,似是在安慰她。   罂粟随即走进来:“我们立即离开。”   戴士南站起身,和罂粟一同走了出去。   江洵看见罂粟将戴士南带出地牢。   在看到戴士南的一瞬间,他神色变得复杂,眼底暗了暗。   江洵知道戴士南是戴深的父亲。   而戴深在同他并肩作战的时候死去,戴士南全然不知情。   戴深是他的好友,更是罂粟曾经的爱人。   为了他们的计划,戴士南险些在汉阳牺牲。   但他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坚毅。   戴士南看到了江洵,他朝江洵走近。   戴士南点了点头:“多谢。”   江洵眉眼沉沉:“不必。”   他立即说道:“你们先走,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江洵留下来断后,而罂粟和戴士南先行离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枪声渐止,声音停歇。   宅子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无人来过。   没过多久,董鸿昌得知此事后,他带着手下出现在宅子中。   此时,宅子已经空了。   地牢里的戴士南也已被人救走。   董鸿昌的眼睛冰冷至极。   漆黑的夜中,乌云压顶,铺天盖地的黑暗沉沉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味,冷得彻骨。   ☆、第311章 第311章   前几日, 陆淮收集了顾仁山贪污受贿的证据, 全部交给了尚思道。   尚思道看完资料后,立即秘密上交政府。   证据确凿,政府决定抓捕顾仁山。   在罂粟营救戴士南的那个晚上,尚思道下了指令。   而顾仁山却提前听到了风声, 他察觉到了事情有异。   ……   顾宅。   为了防止事情暴露, 前段时间, 顾仁山将妻子送出了北平,回了老家。   而他则留在了北平。   今晚,顾仁山接到一个电话, 说是他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   顾仁山当机立断,决定出逃。   他随意拿了几件衣物放进了行李箱中。   他将一部分的钱放在了行李箱的一角, 剩下的一部分贴身放着。   顾仁山拉开抽屉, 里面放了一把枪。   顾仁山思索了片刻, 仍旧将枪别在了腰间。   他快速地整理好一切后,立即下了楼。   下人看到顾仁山慌张的样子, 出声询问:“老爷,您要出门吗?”   顾仁山点头:“若是有人来,你就说我还没有回家。”   下人虽然心中疑惑, 但是依旧应了下来。   顾仁山怕泄露行踪,摘了车上的车牌号,自己开车去了火车站。   黑夜无边无垠,冷风凛冽。   阵阵寒气漫上顾仁山的心头,他不自觉地手脚发凉。   顾仁山随意找了一处地方, 停下了车子。   他走进火车站,买了一张发车时间最近的火车票。   顾仁山带着宽边沿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的脸。   他安静地站在站台一角,等待着火车的到来。   到了晚上,风愈发得大了起来。   站台上不断吹起冷风,寒意从脚底抽起。   顾仁山不住地抬眼望去,铁轨延展的尽头依旧空荡。   他拉紧被风扬起的外套,眼底带着一丝不安。   站台上的灯光惨白,月光清凉如水。   黑夜尽头,火车忽的发出一声长鸣。   白烟袅袅,被沉沉黑暗掩盖。   轰隆隆的声音逐渐清晰,落在顾仁山的耳中,犹如光芒骤现。   希望似乎来了。   火车即将停下,人群喧闹,人人都往站台的方向涌去。   待到火车靠站,顾仁山立即随人群走了进去。   顾仁山很快就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他的位置靠窗,能将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楚。   他发现好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也上了这列火车。   顾仁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没想到抓他的人却来了。   现在,那些警员走到了最前列的车厢,好像要从前面开始排查。   其中领头的那个警员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转过头来。   顾仁山立即将头低下,把帽檐压得更低。   这时,顾仁山旁边的位置有人落座。   顾仁山站起身来,说了一声借过,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警员已经上了车,抓到他是早晚的事。   只要他现在下车,还有一线机会。   因为火车靠站,火车走道上尽是南来北往的旅客。   大家逗留在过道上,想要从中顺利走过,极为困难。   顾仁山一手拎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拨开人群。   顾仁山推开旅客,想要在火车出发前下车。   顾仁山推攘着,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可是人潮拥挤,顾仁山还未到达车门前,门就已经关了。   火车开始往前开去。   顾仁山看着车门在眼前合上,他的退路彻底被截断。   顾仁山眼底闪过一丝暗沉,立即往后面的车厢走去。   那些警员在最前列的车厢开始排查,一时半会还到不了这里。   要是他能在火车停靠在下一站前,躲开追查,就有机会逃跑。   顾仁山一直往后面的车厢走去。   火车不断行驶着,车厢持续地摇晃着。   火车碾过铁轨,轰隆声响在耳畔。   顾仁山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努力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   ……   另一头,火车的最前列。   警员接到上面的通知,说顾仁山潜逃。   警员先去了顾仁山的家中,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根据他家中下人的供词,顾仁山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   他们推测顾仁山提前接到了通知,知道有人要来抓他。   北平警署立即派出人手,去火车站拦截。   上面还下了命令,这次的抓捕行动要对外保密。   警员只能将旅客一个个排查过去。   尽管旅客被惊扰,但是看见来人是警员,也不敢抱怨。   警员知道顾仁山的模样。   车上坐满了人,人数众多。   若是他们一一排查过去,时间定不够用。   他们必须在火车靠站前,找到顾仁山。   要是他们错过了今晚的最佳抓捕时机,说不定顾仁山就能顺利潜逃。   时间越发紧迫,警员加快了搜捕的动作。   警长立即派出部分警员,从最后的车厢开始搜寻。   此时,顾仁山已经到了最后一节车厢。   他掩盖住慌乱,找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景物飞逝而过,一切笼罩在黑暗之中。   夜色分外浓重,外头呼啸而来的风声仿佛就落于他的耳侧。   顾仁山的手垂下,指尖触碰到腰间的枪。   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前面车厢忽的传来一阵骚乱,喧闹声渐起。   顾仁山立即警觉,他的头愈加低了几分,同时留意着前面的动静。   顾仁山探出头,紧紧盯着过来的人。   原本在前列车厢的警员竟然到了最后面。   不过,警员的人数减少了一半,看来他们是分头行动。   顾仁山将枪拿出,藏到衣袖中。   他死死地握紧了枪。   下一站就快要到了,若是他拼死一搏,也许还能有逃跑的机会。   他贪污的数额巨大,要是被北平警署抓走,恐怕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中度过了。   转眼之间,警员已经到达了最后一节车厢。   他们留心着周围的动静,然后开始查看每一名乘客的脸,确认身份。   警员越靠越近。   只剩下一排乘客没有排查。   顾仁山用力握紧了拳。   警员走到了顾仁山的旁边。   “你,抬起头来。”   警员的声音落下,犹如闷雷。   顾仁山却没有听命,始终低着头。   警员将话重复了一遍,而顾仁山还是没有反应。   警员察觉到不对劲,立即拔枪对准了顾仁山。   “你再不配合,我就开枪了。”   枪口对准了顾仁山。   其他警员看到这儿的动静,立即靠拢过来。   几把枪齐刷刷地指着顾仁山。   乘客看气氛不对,瞬间骚乱了起来。   顾仁山趁着现场混乱,一把抓过坐在他身旁的乘客。   他掏出早已备好的枪,抵着那人的脑袋。   这时,顾仁山才抬起了头。   随着他的仰头,帽子向后滑落。   他的脸全部显露了出来。   警员们看见顾仁山的脸,瞬间握紧了枪。   顾仁山面目狰狞,失了分寸。   他看了一眼窗外,下一站很快就到了。   他将枪再靠近了几分,那名被他当做人质的乘客吓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在下一站放我离开,我就放了他。”   顾仁山两眼通红,不时望向窗外。   其中一名警员在察觉到不对劲时,立即跑去通知了警长。   在顾仁山控制住人质的时候,警长刚好赶到这列车厢。   顾仁山站起身,拖着人质往车口走去。   顾仁山威胁着警员,让他们后退。   警长见势不对,立即退让到了一旁。   这时,广播中传出火车即将到站的声音。   顾仁山动作加快,走到了出口处。   火车缓缓停下,顾仁山拉着人质走出了火车。   站台上的冷风呼呼吹来,寒冷依旧。   月光清幽,照亮了黑暗。   警长见顾仁山已经出了火车。   此时站台上的人并不多。   警长趁着顾仁山没注意,立即拔出了枪。   他面容冷静,朝顾仁山执枪的手腕开了一枪。   枪声伴随着火车的轰隆声,打破了站台的寂静。   顾仁山手腕传来剧痛,手一松,枪滑落在地。   警长立即靠近,将枪一脚踢开,随后朝顾仁山的腿上再次开了一枪。   人质趁机逃离。   警员陆陆续续出了火车,将倒地的顾仁山制服。   顾仁山不过是强弩之弓,终将逃不过制裁。   而试图逃离的顾仁山被抓回了北平警署。   ……   抓到顾仁山后,警长很快给尚思道打了电话,汇报了此事。   尚思道接到消息,立即赶到了警署。   顾仁山咬紧了牙关,不透露半点秘密。   尚思道做了决定,对顾仁山的审讯将在半个月后进行。   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做另一件事。   秘密抓捕纪曼青。   纪曼青成为北平政府特派员入驻上海,此事由顾仁山一手造成。   她将会作为重要证人,出现在法庭上。   很快,尚思道亲自批下了抓捕纪曼青的文件。   这份机密文件将会传到上海。   为了防止罪犯再次出现潜逃的行为,文件的内容将严密封锁。   在执行任务前,绝不会其他人知道此事。   在这个夜晚,贪官顾仁山在北平被抓,罂粟和江洵在汉阳救出了戴士南。   董鸿昌认为有利的局面,都会被逐一击破。   曾经,上海滩看似一片祥和安宁,实则掩藏着危机重重。   勉强维持的平静即将会被打破。   ☆、第312章 第312章   汉阳。   夜色愈发幽暗。   硝烟的味道尚未散去, 空气中仍旧潜藏着杀机。   方才那场救援已经结束, 暗阁的人没有伤亡,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   罂粟和戴士南坐进了先前备好的汽车中。   汽车沉默地驶进了黑夜,被重重雾气所包围。   罂粟坐在驾驶座上,她的目光冰冷又坚定。   戴士南看着汽车行驶的方向:“我们要去火车站?”   “是。”罂粟点头,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戴士南低下头, 打开了身侧的黑色公文包。   里面放着的是两张从汉阳出发的火车票。   终点站是北平, 途中会经过多个城市,随时可以下车。   只要找到特工分站,一切就能更为顺利。   罂粟开口:“在汉阳火车站有人接应我们。”   “确保我们能成功进入火车。”   但戴士南的面色却沉了下来:“现在不能去火车站。”   经过长久的囚禁, 但他的大脑却没有放松警惕。   他很快就分析了利弊。   罂粟怔了一怔:“为什么?”   “董鸿昌对这间宅子的看守严格。”戴士南说,“他的人每天有三次会打电话汇报。”   “下一轮的汇报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罂粟低头看向手上的腕表, 分针已经走到了十点五十分。   也就是说, 十分钟后, 董鸿昌会立刻知道那间宅子出事了。   届时,各个出入汉阳的地方都会遭到封锁检查。   而在这十分钟以内, 他们并不能到达汉阳火车站。   罂粟看向窗外,现在江洵应该已经离开宅子了。   他帮他们做了许多,剩下的事情只能两人自己解决。   罂粟当机立断:“戴长官, 附近有没有铁轨?”   戴士南已经明白了罂粟的意思。   汉阳火车站会被封锁,禁止任何人进入车站。   但他们只要在火车抵达汉阳站前上车,就能躲避追查,离开这里。   他来过汉阳多年,对此早已十分熟悉, 很快就告诉了罂粟方向。   在深沉的夜色中,汽车加快了行驶速度。   他们把车子弃在了路旁丛生的杂草间。   罂粟和戴士南下了车。   他们望向黑漆漆的铁轨,笔直地延伸向前方。   在沉沉夜幕底下,铁轨显得更加冰冷。   戴士南目光渐深:“每天都会有很多班次的火车途经汉阳。”   “这个晚上,还剩下两班火车没有到达。”   “如果我没有记错,下一列火车一般会在晚上十一点半到汉阳站。”   不过,他并不能确认的是,这列火车的终点站是哪里。   但若是他们想要逃离追杀,无论下一列火车驶往何处,都必须上车。   不久后,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隆声。   戴士南和罂粟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   他们做足了准备,看那列火车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耳旁伴着呼啸的风声。   两个人跳上了疾驰的火车,待到稳定身形后,找机会进了车厢。   他们进入车厢时,众人睡意渐深,无人察觉到异样。   罂粟看着腕表,到了晚上十一点半,火车果真抵达了汉阳站。   她瞥向窗外,站台上空无一人。   除了巡逻的守卫,并没有任何乘客。   火车到站后,车门打开,乘客下车,却没有新的旅客上车。   事情的确如戴士南所料,汉阳火车站已经被全面封锁。   各大交通要道也定是如此,董鸿昌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罂粟心下一松。   这样看来,待到董鸿昌发现那辆被丢弃的汽车后,才会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了汉阳。   当然,无法确定方才那批乘客中是否会有董鸿昌的人。   他们的潜逃路上,必然不能失了警惕。   ……   董鸿昌的人找到了罂粟的那辆车子。   他赶到铁轨附近,发现了那个被遗漏的公文包。   公文包中有两张火车票。   他能确定一件事,戴士南离开的时候,身边只跟了一个人。   董鸿昌站在夜幕之下,眼底晦暗不明。   这时,他才明白,罂粟投诚是假的,而戴士南的替身其实早已被察觉。   陆淮和陆宗霆的信任,不过是为了让他以为计谋成功。   甚至连陆淮在汉阳时对纪曼青所说的话,都只是促进迷雾计划的成功。   董鸿昌震怒,他竟掉进了他们的陷阱之中。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往华东地区的一个据点,上海的据点覆灭后,自然有人代替了那里的位置。   如果他想要让戴士南消失,只能在他们和陆宗霆见面前行事。   董鸿昌的声音暗藏怒气:“戴士南在近几日会在南京火车站出现。”   “他身边只有一个手下。”   “给我召集南京地区的特工。”   “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戴士南!”   ……   火车。   从乘客的谈话中,罂粟已经得知,这列火车将会经过南京。   因为在汉阳站无人上车,他们在车厢中找了空位坐下来。   戴士南看向罂粟,她虽闭着眼睛,但却没有睡着。   他知道罂粟的忠诚,陆宗霆在派她执行任务时,她一定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思索一番后,戴士南开口:“罂粟。”   罂粟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清明,无半点困意。   戴士南:“如果我们顺利到了南京,我会给你选择。”   “你可以放弃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戴士南会让罂粟有一个新的身份,不必像从前那样,只能隐在暗地中行事。   罂粟微微一怔。   正如戴士南所言,如果他们能平安抵达……   但前路未卜,谁都不知道两人能否活下去。   有些话,罂粟可能永远无法告诉他。   “戴长官……”罂粟迟疑片刻,说出了多年来未曾告诉过戴士南的事情。   “我认得戴深。”   一时之间,戴士南竟愣住了。   他见过多年风雨,向来沉稳,但此刻却觉得身体发凉。   罂粟知道,戴士南掌管特工组织多年。   他的性子冰冷顽强。   但他却有一个心结,是当年那个失踪的儿子。   罂粟希望他能清楚真相。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戴深的失踪,是被暗阁的纪迁所害。”   罂粟移开了视线,握紧了拳。   “戴深进了暗阁,成为了一个杀手。”   后来,戴深在暗阁建立新秩序的时候死去。   当时的灰暗又朝她而来了。   但罂粟不能丧失冷静,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罂粟:“方才参与救援的是暗阁的人。”   “江先生是戴深最好的朋友。”   “……”   这天夜里,戴士南头一回知道了戴深的音讯。   暗阁尚未重组之前,黑暗又复杂。   若是戴深当年没有在那时死去,想来已经找机会回来见他了。   桩桩件件,已经在他面前如此清晰。   他只觉得多年心中的空空落落,终于被填满。   即便戴士南会在逃亡中死亡,却也没有了遗憾。   罂粟抬眼看向戴士南:“戴深的墓在昆州。”   不知怎的,戴士南看出了罂粟的情绪。   她的面容虽平静,但提到此事时,却隐约有一丝不安。   戴士南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忽的开了口。   “罂粟。”   “过去远远没有未来重要。”   “回到南京后,我们都要开始新的人生。”   戴士南的声音落在沉默的黑夜里。   回到南京后,未来看上去极为光明。   在光明来到以前,那些昏昏沉沉的黑夜。   仿佛已经变得不再那样重要。   ……   他们在火车上度过了一整天。   抵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黎明前夕。   戴士南和罂粟走下火车。   人群熙熙攘攘,这样的拥挤一如往常。   不出他们所料,在抵达南京火车站时,果然遭遇了伏击。   但是,罂粟和江洵的计划完成后,江洵将此事告知了陆淮。   这个消息已经传回了南京。   陆宗霆已经在南京火车站设下了重重屏障。   董鸿昌派来的特工都被尽数剿灭。   前来接应的人带走了罂粟和戴士南。   罂粟被陆宗霆的人保护起来。   戴士南则去了戴公馆。   戴公馆已经被全然包围,那个人插翅难飞。   看着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戴士南的目光愈加冰冷。   他举起枪,对准了那个替身。   冰冷的子弹从黑漆漆的枪口中射出。   一击毙命。   这个替身的死亡,象征着迷雾计划的结束。   戴士南已被成功营救,莫清寒彻底倒戈……   董鸿昌的种种计谋被破。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胜利只会属于他们。   这时,太阳照常升起。   黎明前的黑暗最终散尽。   日光笼罩着南京,照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第313章 第313章   政府大楼。   纪曼青坐在办公室里, 思绪飘远。   那日, 叶楚陆淮设计引她前去,她受了枪伤后,在家休息了几天。   腿上和手臂上都是灼热的疼痛,痛感阵阵漫来。   纪曼青眼底掠过恨意。   佘佩安竟然背叛她。   若不是相信佘佩安, 她也不会放心过去。   她分明救过佘佩安一命, 佘佩安竟然这样对待她。   所有人都不可信, 只能靠自己。   愤怒之余,纪曼青最担忧的是未知的恐惧。   危险隐在暗处,纪曼青不知道陆淮会有什么动作, 那日之后她一直在恐惧中度过。   纪曼青仍在思索,这时, 门被猛地踹开, 刺破了寂静。   纪曼青皱眉, 抬头看去。   邵督察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那些人执枪对着纪曼青。   空气冰冷, 沉闷极了。   纪曼青脸色一沉。   邵督察看了纪曼青一眼,冷声道:“纪曼青,我是来抓你的。”   声音落在寂静空气中, 清晰极了。   纪曼青心神一凛,但面色不变:“你说什么?”   她极力维持镇定,威胁道:“我是北平政府派来的官员,巡捕房对我这么无礼,我一定要讨个说法。”   纪曼青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何巡捕房会来抓她?   纪曼青并不知道顾仁山被捕一事已经被北平那边全面封锁,她认为自己还有靠山。   邵督察冷笑一声:“纪曼青,你还以为自己是纪专员?”   纪曼青的靠山已经倒台,纪曼青这个所谓的特派员,自然也没有什么价值。   上头下了命令,立即抓捕纪曼青。   纪曼青心一紧。   邵督察讽刺地说了一句:“或者我该叫你一声,纪五小姐?”   谁不知道纪曼青被赶出纪家,纪五这个称号,讽刺至极。   纪曼青眸色阴狠,情况不太对劲,对她极为不利。   她不能被巡捕房抓走。   她的手隐在桌下,悄然伸向抽屉。   那里有一把枪。   邵督察根本不给纪曼青反应的时间,看向警员:“把她带走。”   几个警员立即上前,阻挡了纪曼青的动作。   抽屉敞开,露出了那把冰冷的枪。   警员把枪收了起来。   邵督察瞥了一眼枪,语气冰冷:“纪五小姐想拒捕?”   纪曼青盯着邵督察,怒气涌动。   邵督察冷声:“可惜,你永远也逃不出去了。”   纪曼青的手上覆上冰冷手铐。   咔嚓一声,手被彻底束缚,就像是带上了沉重的枷锁。   再也无法逃离。   警员带纪曼青上了警车,汽车缓缓发动,驶向中央捕房。   几个人监视着纪曼青,防止她有异动。   纪曼青思绪纷乱,她垂着头,极力思索。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等会她应该怎么做,才能从巡捕房出来?   思绪重重涌来,她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汽车停下,警员押着纪曼青,走进了中央捕房。   纪曼青眉眼阴沉:“你知道我的靠山是谁吗?你竟敢这样对我?”   顾仁山是北平高官,他权势极大,知道自己出事,必须要救自己出来。   她手上还有顾仁山的把柄,顾仁山一定会帮她。   邵督察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讽刺的声音响起:“纪五小姐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靠山,所以语气这么狂妄。”   然后,他径直摔过去一份秘密文件。   声音重重落下,仿若闷雷。   “那你就好好看看,你的依仗顾仁山,现在会不会救你出来?”   文件砸向纪曼青的脸,就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刃,暗藏锐利的光。   听见邵督察的话,纪曼青心下一慌。   莫非是顾仁山出事了?   纪曼青心跳得快了几分。   如果顾仁山倒台了,为何她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一面想着,她一面捡起文件。   薄薄的几张纸,放在手上,却极为沉重。   纪曼青极力敛下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   纪曼青深吸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视线落在文件上。   纪曼青眼眸一紧。   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   北平高官顾仁山,多年来贪污巨款,经过调查,事情属实。   现已被收押入狱。   纪曼青心一凉,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顾仁山真的出事了。   难怪巡捕房这群人敢来抓她,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文件上列举了顾仁山的贪污证据,桩桩件件,清晰至极。   纪曼青握紧了手,强烈的恨意袭来。   这件事只可能是一个人做的。   陆淮。   他竟查出是顾仁山帮了自己。   陆淮秘密收集证据,不露一点风声,就是为了给自己重重一击。   待到事情揭露,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顾仁山倒台,她就彻底没了靠山。   纪曼青脑袋里空荡荡的,绝望和惧意压了上来。   因为阿越的事情,董鸿昌早就放弃了她。   她不得不抢先控制顾仁山,让顾仁山下达命令,自己成为特派员。   这个身份本是护身符,如今却是催命的利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再帮她了。   纪曼青整个人如坠冰窖。   本就冰冷的手,愈发冷了几分。   邵督察瞥了纪曼青一眼:“顾仁山已经自身难保,你也给我安分点,不要再起其他心思。”   此时的纪曼青,格外沉默。   与来时不同,她像是泄尽了浑身的力气。   纪曼青不再说话。   巡捕房里安静极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几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上海警署的人,他们负责将纪曼青关进监狱中。   那几个人和邵督察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就把纪曼青带走了。   纪曼青沉默地走着。   走出中央捕房,阳光照了下来。   初冬时分,空气已经冷了许多。   今日出了太阳,阳光铺展开来,细碎的光影带着暖意。   纪曼青的心上却萦绕着重重冰冷。   她脚步虚无,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   纪曼青上了车,不发一言。   车子停下,监狱到了。   纪曼青带着手铐,往里走去。   昏暗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纪曼青缓步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监狱的门打开,就像是一个深黑的牢笼。   里头没有一丝光亮,仿佛会吞噬一切。   警员把纪曼青往里一推,她身子往前倾去,走进了昏暗之中。   大门合上,四处都是望不见底的黑暗和冰冷。   天光幽暗,即便是白日,也像是透着浓重的阴霾。   纪曼青坐在角落,手上戴着冰冷的手铐,身后是坚硬的墙壁。   冷意阵阵袭来,渗入了她的周身。   纪曼青怔怔地坐着。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日陆淮不杀她。   陆淮留着她的命,就是为了让她经历这一切。   击垮她的精神。   陆淮没有杀她,她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如今,事情败露,她被押入狱。   唯一的靠山倒了,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绝望、愤怒、恨意……重重包围着她。   监狱里尽是阴森冰寒之气,被黑暗笼罩。   纪曼青清楚地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底完了。   她再也走不出去了。   纪曼青眼底的光一寸寸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直至隐没暗色深处。   ☆、第314章 第314章   纪曼青沉默地坐在牢房里。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惩罚, 思绪极为纷乱, 担忧和恐惧一直笼着她。   仅仅只是几日,纪曼青的面容已经憔悴了很多。   现在是白天,牢房里的光线也是昏昏沉沉的。   光线倾泻而下,地面上明明暗暗。   牢房里安静极了, 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静谧之中, 忽然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纪曼青仍垂着头, 视线落在地面上,仿佛对外界已经毫不在意。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   叶楚冷淡的声音落下:“从特派员到阶下囚,感觉如何?”   纪曼青一怔, 抬头看了过去。   是陆淮和叶楚。   她的心里涌上沉沉的怒火。   纪曼青怒声道:“你们揭露了顾仁山贪污事件,让我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将消息瞒得太紧, 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现在事情败露, 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叶楚讽刺地说了一句:“怎么?你后悔来到上海了?”   “当初你被驱逐出上海, 如今更是狼狈地成为阶下囚。”   纪曼青当年逃离上海,已经成为全上海的笑柄。   如今特派员的位置还没坐稳, 她又被关进监狱。   叶楚字字句句,都在讽刺纪曼青的不自量力。   纪曼青恨得咬牙:“我现在这么惨,你如今满意了。”   她握紧了拳, 愤怒极了。   叶楚来到这里,就是来羞辱她的。   叶楚嘴角浮起冷笑:“纪曼青,你所有的算计都落空了。”   她的语气冰冷至极:“你永远也斗不过我们。”   空气沉沉落下,带着冬日凛冽的寒意。   纪曼青顿了几秒:“你们不会笑到最后。”   陆淮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以为董鸿昌会来救你?”   纪曼青性子极为固执,她说不准还在期待董鸿昌救她出来。   她为他做事多年, 董鸿昌是否会不舍得放弃这颗棋子。   可惜,她的美梦注定要落空了。   纪曼青一怔:“你知道我和董鸿昌的关系?”   陆淮:“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陆淮极冷地瞥向她,声音似冰锋一样,刺入纪曼青的耳中。   “董鸿昌如果知道你入狱,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纪曼青一震。   恐惧重重袭来,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董鸿昌会杀了她。   她已经没有了护身符,对董鸿昌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况且,董鸿昌担心自己暴露他的秘密,定不会留她一命。   纪曼青立即变了语气:“我知道董鸿昌很多事情,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全都告诉你。”   陆淮冷眼看着,漆黑的眼底似隐着风暴。   神色蓦地沉了下来。   陆淮冷声道:“当年阿玖那么小,你怎么不曾对她有半分怜悯之心?”   陆淮周身气息肃杀,黑沉的眼眸掠过寒意。   “阿越没有招惹到你,你照样对他下了毒手。”   冰冷的声音落下,没有任何起伏,却令人心头一颤。   “纪曼青,害人终害己,现在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牢房幽暗至极,陆淮的神色愈加清晰。   他的怒意,仿佛能透过深沉的黑暗,寒彻入骨。   纪曼青一怔。   陆家是她的仇人,她本不应该向仇人求饶。   但是一想到董鸿昌会如何处置她,她就不寒而栗。   纪曼青哀求:“我求求你,饶我一命,不要让我落到董鸿昌的手里。”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陆淮眼底闪过讽刺之色:“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纪曼青入狱,这只是第一步。   之后,她会一直在痛苦和绝望中煎熬,生不如死。   心术不正的人,终将会受到惩罚。   陆淮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尽显冷意:“纪曼青,我说过,我会让你坠入地狱。”   纪曼青惨笑一声。   从侥幸逃生,再到绝望入狱。   她确实坠入了地狱。   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   陆淮和叶楚离去,牢房陷入了寂静。   牢笼深黑幽暗,四下光影暗沉。   纪曼青的心彻底落到谷底,重重黑暗袭来,那是望不到底的绝望。   ……   陆淮回了督军府。   顾仁山倒台,纪曼青被捕入狱。   董鸿昌在上海的最后一步棋终于被废。   因为有尚思道的参与,这件事就更为顺利。   至于纪曼青这个人要如何处置,陆淮的目光顿时变得冰冷。   细想之后,他给北平打了一个电话。   尚思道接起了电话。   陆淮开口:“纪曼青已经被捕,多谢你的帮助。”   “不必。”尚思道笑了一声,“我们都是为了政府着想,更何况,顾仁山的落马让一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尚思道的地位暂时不稳,他企图做出一些成绩。   他正愁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而顾仁山贪腐案恰巧给了尚思道机会。   尚思道想了想:“对了,那个同党纪曼青,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淮:“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尚思道:“哦?你已经有了主意?”   陆淮嗯了一声:“我想亲自处置这个人。”   尚思道不假思索:“那她就交给你处理。”   对于纪家和陆家先前的事情,尚思道有所耳闻。   多年前,纪曼青不可能无缘无故被逐出上海。   想来她的离开一定和陆家脱不了干系。   陆淮忽的出声:“但是,纪曼青被押送往北平一事,仍是要继续执行。”   尚思道怔了一怔,没有开口。   尚思道并不知道陆淮想要做什么,但他不会多问。   他们一起合作,他信任陆淮这个人,其他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尚思道转而一笑:“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得很好。”   陆淮的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绝不会给北平政府添堵。”   尚思道:“好。”   挂了电话后,陆淮的面容恢复了平静。   陆淮扭头,看向窗外,他的侧脸冷峻又凌厉。   督军府的外面是一片霜白。   冬季的天气,愈发寒冷,枯枝败叶,仿佛没有生气。   犹如即将到来的最后斗争。   肃杀之气弥漫,更添了一丝凛冽。   陆淮的思绪渐沉。   纪曼青作恶多端,和陆家有多年恩怨。   陆家先前已经放过她一命,她没有歇了心思,竟投靠了陆家的敌人董鸿昌。   这个人必死无疑。   但是,陆淮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他心中自然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此事反倒要让董鸿昌来做。   陆淮的目标很明确,他要逼董鸿昌离开汉阳。   陆淮冷笑了一声,董鸿昌真是贪生怕死。   这些杀戮之事从不亲力亲为。   他在汉阳多年,躲在幕后操控一切。   但按照现在的形势,他不得不离开汉阳。   陆淮打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周副官快步走了进来:“三少。”   陆淮的目光冷漠:“尽快把纪曼青的事情传去汉阳。”   “让董鸿昌清楚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因为顾仁山贪腐案牵扯众多,纪曼青会送往北平问审。”   周副官低头:“是,三少。”   若是董鸿昌知道纪曼青的事情败露,根本不需要他们插手。   他一定会自己赶来上海。   只要董鸿昌到了上海,就会离开他的权利范围。   陆淮会在这里等他。   很多事情,是该算算账了。   ……   汉阳。   董鸿昌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他已经知晓了上海和北平发生的事情。   纪曼青的特派员身份被废,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   就连他埋伏在上海,暗地帮助纪曼青的手下也全被陆淮除掉了。   而就在不久以前,上海的所有据点已经被摧毁。   相当于陆淮已毁掉了他在上海的全部布局。   但此刻,董鸿昌想到的并不是接下来,还要花多久时间重新建立他的信息网络。   他关注的是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应该如何自保?   正当董鸿昌思索之时,手下走进房间。   在寂静万分的房间里,推门声和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   董鸿昌极为警觉,他很快就瞥向来人。   “何事?”   手下态度恭敬:“督军,已经查到消息了。”   董鸿昌神情森冷:“具体讲。”   “在抓捕纪曼青以前。”手下语速极快,“顾仁山倒台的消息被全面封锁。”   他知道董鸿昌已经动怒,不想再生事端。   “这是机密文件,据悉北平那边执行任务的人是尚思道。”   尚思道是尚副总理的儿子。   董鸿昌微微一怔。   看来,在纪曼青作为特派员进入上海时,陆淮早就已想好了对策。   即便顾仁山隐瞒了此事,但陆淮仍从蛛丝马迹中查明了真相。   此事是有备而来。   他甚至连同了尚思道,要对顾仁山下手。   但这已经是前事了,董鸿昌眉头一皱,事情已发展到现下的地步。   手下继续说:“纪曼青被捕后,会被立即押送去北平。”   董鸿昌问:“顾仁山的审问还没有开始吗?”   手下低着头:“探子的情报是……”   “尚思道提出建议,要将同党纪曼青抓捕归案后,再开始审讯。”   董鸿昌的面色更阴冷了。   不消多想,他已经知道,这一定是陆淮的想法。   尚思道不过是帮陆淮做到此事罢了。   在纪曼青这件事上,陆淮做足了准备,要断他的后路。   董鸿昌声音冰冷:“你下去吧。”   手下离开了房间。   董鸿昌的目光渐深,先前的怒气已经散去。   他平静地整理着此事的条理。   无论纪曼青能否顺利抵达北平,陆淮都能达到他的目标。   若是纪曼青现身在北平的审讯现场,按照她的性子,绝对会交待出自己曾让她做的事情。   陆淮想要不着痕迹地拖自己下水,这是其一。   如果纪曼青不能平安到北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自己主动出现在上海,除去纪曼青。   陆淮是在逼迫他离开汉阳,这是其二。   董鸿昌必须做出抉择。   他的眼底更加晦暗,心境却平和至极。   他要除掉纪曼青。   这时,窗外传来了寒冽的风声。   风猛地砸过来,窗户猎猎作响。   冬天到了。   汉阳的天更加灰暗。   他已经没有退路。   ☆、第315章 第315章   冬日的寒气渐盛, 冷风席卷而来, 有些刺骨。   叶家大宅。   叶老太太同家人打过招呼后,备车去了寺庙。   这一年,叶家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些事情还因她而起,叶老太太心中不安, 想要去寺庙祈福。   寺庙清净, 诵经声萦绕在耳畔, 让人心定。   叶老太太鼻间触及熟悉的佛香,一切事情仿佛都变得遥远起来。   叶老太太站在大殿的一侧,虔诚地合上手掌。   大殿中人来人往, 皆是来拜佛的。   叶老太太虽闭着眼睛,但是她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的身边。   那人没有离开, 在她的旁边站定。   叶老太太睁开眼睛, 转过头, 看了过去。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那人不像是来拜佛的。   叶老太太觉得奇怪,偏开了头。   这时, 那个男人忽的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出声的人正是董鸿昌。   叶老太太立即看向那个男人。   尽管大殿中声音嘈杂,但是叶老太太却极为肯定,这个男人是在同自己说话。   叶老太太愣了一下, 问道:“你认识我?”   董鸿昌做了易容,他的长相和之前并不相似。   叶老太太自然认不出来。   董鸿昌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显。   他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恨意。   董鸿昌想到父亲的悲惨下场,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的人。   董鸿昌声音紧绷:“多年前,你死去的丈夫可是我父亲的好友。”   他的话如同惊雷, 在叶老太太心上重重一击。   叶老太太再次记起好几年前那段黑暗的回忆。   雨夜,呼啸而来的风,以及丧礼上空空的棺椁。   自责和悔意漫上心头,她整个身子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叶老太太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想开口,话却凝固在自己的喉咙。   片刻过后,叶老太太艰难地出声:“你是林家儿子林钦。”   “你是林兆安的……”   叶老太太话还未说全,就被董鸿昌猛地打断。   他压抑着滔天的恨意,声音几乎是从牙关中挤出:“闭嘴,你不配提起这个名字。”   叶老太太看着董鸿昌,眼睛瞬间红了。   林钦父亲死后,叶老太太和丈夫心中愧疚,抚养了林钦。   而林钦却在十几岁的时候,突然离家。   之后,林钦音讯全无。   叶老太太找了他很久,林钦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叶老太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之事,我们毫不知情。”   董鸿昌立即止了她的话头:“当年是你们栽赃嫁祸,你别想狡辩。”   “就算你现在解释的越多,也不过是为自己开罪罢了。”   思及此,董鸿昌恨意更是深了几分。   如今大殿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   虽然他杀意渐起,但是他不可能在这里杀了她。   叶老太太嘴唇发抖:“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当晚难产,也不会连累到你的父亲。”   董鸿昌嗤笑一声:“如今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想怎么讲都可以。”   仇恨在董鸿昌的心中扎根多年。   就算过去了这么久,他的恨意却半点未消。   即使真相摆在董鸿昌的面前,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他认为她说的都是谎言罢了。   叶老太太看到董鸿昌这般模样,心中更为自责。   叶老太太看了一眼佛像,立即开口:“我在佛祖面前起誓。”   “我们根本没有想过要陷害你的父亲。”   董鸿昌根本不信,也丝毫没有动摇。   他冷笑:“你做了这样的亏心事,还能经常来寺庙,想来也是不怕报应的。”   董鸿昌语气嘲讽,一点也不留情面。   叶老太太完全能理解林钦。   他们全都不清楚当年那事究竟是如何。   林兆安就这么草率地被定了罪。   站在林钦的角度,的确是他们做错了。   叶老太太:“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但是都没有找到。”   董鸿昌打断她的话:“不必了,你只不过良心难安罢了。”   他的话似有深意:“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董鸿昌说完后,也没有去管叶老太太的反应。   他随即走出了大殿。   叶老太太只觉遍体生寒,浑身发抖。   她立即追了出去,院子中根本不见董鸿昌的身影。   叶老太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寺庙,坐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离了寺庙。   冷风吹过,犹如刀锋,无端让人心中发寒。   叶老太太看着窗外疾驰而去的景物,沉默不语。   山风忽的大了起来,呜呜作响,仿佛昭示着山雨欲来。   只听得砰砰几声枪响,打破寂静的空气。   叶老太太乘坐的车子往下一陷,猛然倾斜。   车子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被迫停了下来。   车身撞到一旁的石头,一下子凹陷了进去。   司机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他打开门,走下车。   他想要查看一下外头的情形。   当司机下车后,刚站直身子。   子弹破空而来,瞬间打中了司机的脑袋。   他一丝声音都未曾发出,身形就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叶老太太看着司机在她面前倾倒,失去了气息。   叶老太太心中一紧,她知道开枪的人定是林钦。   叶老太太料得没错。   董鸿昌来寺庙之前,就已经找了一批杀手。   多年后,他再次遇见仇人,绝对不会放过。   今日时机绝佳,他终于能亲自手刃仇人。   离开寺庙后,董鸿昌和杀手隐藏在叶老太太的必经之路。   待到车子驶来,他们就会趁机射杀。   子弹从上至下射出,一个个枪口皆瞄准了叶老太太的汽车。   子弹声不断,汽车的窗户已被全部打破。   玻璃碎片洒满车内,叶老太太受了伤,鲜血从伤口流出。   这时,山路上驶来几辆车子。   他们停靠在叶宅汽车的旁边。   车门打开,走下车的人正是叶楚。   叶楚去了一趟叶家大宅,察觉到事情有异,立即朝这个寺庙赶来。   果真,有人要对祖母下手。   叶楚带来的枪手立即准备就绪。   枪口对准了山上的杀手。   杀手处的位置地势较高,有着天然的优势。   一行人借着车子躲避子弹,同时朝着上面射击。   枪声阵阵,硝烟味渐起。   叶楚微眯着眼,看向山上。   那些杀手的中间似乎有人在指挥,那人的身形隐在那些人的身后,并未完全显露。   叶楚知道那人就是董鸿昌。   叶楚心中一沉,立即拿枪对准了董鸿昌。   冷风吹起了叶楚的头发,发梢扫过她的脸庞,她拿枪的手却没有丝毫动摇。   董鸿昌离她的距离较远,若是她一击未中,董鸿昌定会立即逃走。   叶楚要是再想开枪打他就难了。   叶楚眼神冷静,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从枪口.射出,径直往董鸿昌的方向飞去。   董鸿昌似乎有所警觉,他顿时侧首。   而叶楚打出的子弹擦过董鸿昌的手臂。   尖锐的刺痛传来,鲜血渗出。   他的身形一滞,立即退开。   董鸿昌的身影消失在叶楚眼前。   过了一会,董鸿昌下了命令,杀手全部撤离。   枪声止了,现场一片狼藉。   叶楚皱了皱眉,收起了枪,立即走向了叶老太太。   而负伤而逃的董鸿昌模样极为狼狈。   原本他以为计划万无一失,除去那个仇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想到半路出现了叶楚,还令他受了伤。   董鸿昌目光阴鸷,眼底的恨意翻滚。   车子停在山路的另外一侧,那些杀手护送董鸿昌回到了车旁。   董鸿昌随即拿过衣服缠住手上的伤口。   车子启动,往山下驶去。   董鸿昌看向窗外,嘴唇紧紧抿着。   冬日萧瑟,风吹得树木哗哗作响,更显得寂寥。   手臂上的疼痛阵阵传来,反倒给了他警醒。   董鸿昌眼底暗沉,方才翻涌的怒气逐渐平息。   他也重新恢复到了先前冷静的模样。   董鸿昌多年后再次见到仇人,他过于愤怒,所以才失了方寸。   只有理智才能让自己清醒。   但是他更清楚一点,要报多年前的仇,不必急于一时。   反正在他的插手下,上海很快就要乱了。   最终掌管上海的人也只会是他。   到了那时,别说是那个人的命了,他会将叶家上下的人全部杀尽。   一个不留。   ☆、第316章 第316章   上海, 监狱。   牢房中四面都是墙壁, 墙面斑驳,完全密闭。   纪曼青犯了重罪,被关在一间独立牢房中。   牢房中只有一张床,干净利落, 一览无余。   此时, 纪曼青坐在床边, 神色木然。   她进监狱没有多少时间,整个人却已经憔悴了不少。   宽大的囚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是显得空荡。   她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往北平。   她会在顾仁山的审判中作为证人出席。   长久的沉寂过后, 牢房中突然落下一阵声响。   门外的开锁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传来的声响惊扰了纪曼青,她迅速抬头看去。   随着纪曼青的动作, 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音。   门开了, 警员走了进来。   警员面无表情地替纪曼青铐上了手铐。   咔擦两声脆响,冰冷的手铐禁锢了纪曼青的双手。   之后, 警员打开了纪曼青脚上的铁链。   纪曼青依旧行动受限。   这时,警员才开了口:“纪曼青,该走了。。”   纪曼青立即问道:“我现在是要被转移到北平的监狱吗?”   警员不答, 把纪曼青猛地一推。   “别多嘴。”   纪曼青咬了咬牙,只能走了出去。   她步子沉重,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走道空旷,纪曼青却感觉到极强的压迫感。   若是她去了北平,在法庭上帮忙指正顾仁山。   那么, 董鸿昌定不会放过她。   纪曼青没有思索太久,警员又推了她一下,催促她前行。   纪曼青料得没错,她一路被带出了监狱。   监狱门口停着三辆车。   中间的囚车上空无一人,几个警员全副武装,站在一侧。   明显是要押送纪曼青去北平监狱。   纪曼青无力反抗,坐进了囚车。   两个警员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   纪曼青双手被铐着,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们手上执枪,只要纪曼青稍有异动,就会开枪。   即便她在执法过程中死去,也是咎由自取。   车子缓缓启动,往前开去。   天色渐沉,夜幕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冷风忽的吹起,寒气渐生。   前路漫漫,仿佛昭示着这条路不会再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依旧没停,始终向前驶着。   这时,天色阴沉得厉害,黑云压顶。   闪电忽的划破天际,天空亮了又暗。   轰隆隆的雷声忽然而至,从远处传来。   闷雷在云层中穿梭,透过厚重的乌云,声响落下。   不一会,冷冽的风夹杂着雨水而来。   大雨倾盆,重重地砸在车窗上。   纪曼青长久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身子变得僵硬。   她扭动了一下脖子,视线触及到外面的天色。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原本在囚车前行驶的车子突然停下,紧急刹了车。   为了避免撞上,囚车也很快停了下来。   纪曼青毫无准备,身子往前一倾。   前面的车子定是发生了紧急事件,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员立即下车查看。   豆大的雨珠落下,由于雨势之大,脸颊上竟有微微的痛感。   雨水流进眼中,眼前一片模糊,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后面的警车上也下来了一个警员,前去查看。   走到前面车辆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车上的司机已经死了。   司机在临死前踩下了刹车,车子才瞬间停下。   看来暗处有人埋伏。   所有警员立即警觉,他们拔枪而立,对准了容易隐匿身形的位置。   大雨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让躲在暗处的人更具优势。   雨声嘈杂,子弹射出的时候,无声无息。   越来越多的警员倒下,他们只得对着附近的草丛扫射。   几声闷哼轻不可闻。   警员死伤大半,只剩下几个人勉强支撑。   纪曼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发寒。   她知道这些全是董鸿昌所为。   董鸿昌来了,他定是来杀自己的。   渐渐地,枪声歇了,大雨却依旧滂沱。   鲜血流了一地,即使是大雨持续落下,也冲刷不了遍地的红色。   纪曼青坐在车内,不由得发抖。   耳畔只有雨声不断,她完全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下一秒,纪曼青被人从车中大力拉出。   她丝毫没有准备,就被扯出了车外。   纪曼青手脚受控,摔倒在地。   大雨瞬间淋湿了她的衣服,她手肘撑在地上,全身失了力气。   狼狈极了。   纪曼青低着头,这时,一双黑色的军靴出现在她的跟前。   纪曼青身子一僵,抬头看去。   董鸿昌蹲下身子,视线恰好同她相平。   “董督军。”   纪曼青艰难地开口,声音不重,随即淹没在雨声中。   董鸿昌眼神漠然,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良久的沉寂过后,董鸿昌开口:“如果你到了北平,你会在审判的时候说什么?”   听到董鸿昌的话,纪曼青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赶紧保证:“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董鸿昌冷笑了一声:“但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可不敢放心。”   纪曼青只觉杀意蔓延,背脊发凉。   她清楚董鸿昌动了杀心。   纪曼青连连摇头:“我为督军做事多年,一向忠心,绝对不会背叛。”   话音刚落,董鸿昌突然脸色大变。   他伸手拽住纪曼青的头发,往后拉扯。   纪曼青身子被迫后仰,对上董鸿昌的眼睛。   纪曼青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董鸿昌的底线。   董鸿昌眼底发沉,怒气上涌。   董鸿昌声音沉上几分:“忠心?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若是你真的为我好,又怎么会对阿越下手?”   纪曼青知道董鸿昌太多的事情。   他不可能会让纪曼青活着去北平监狱。   纪曼青这人根本留不得。   董鸿昌不想再和纪曼青周旋,他顿时松开了手。   纪曼青的身体砸到地上。   董鸿昌从腰间拔出枪来,枪口对准了纪曼青的脑袋。   看到董鸿昌的举动,纪曼青自嘲地笑了笑。   雨水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冰冷彻骨。   纪曼青强撑着从地上坐起,仰头看着董鸿昌。   她想到自己跟了董鸿昌这么多年,为他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而董鸿昌却不留一丝情面。   她就像一个能够随意弃用的棋子。   纪曼青呵呵笑了声,眼中满是对董鸿昌的不屑。   气极之下,纪曼青说出不少董鸿昌的秘密。   北平反动分子案、上海大规模中毒案、甚至对陆宗霆的几次暗杀……   桩桩件件,都通过纪曼青之口讲出。   她的语气极尽嘲讽。   董鸿昌筹谋多年,杀了这么多人为他铺路,却仍旧被陆淮压制。   到了这个地步,纪曼青就是想要激怒董鸿昌。   就算她不说这些话,她也逃不过一死。   董鸿昌眯着,眼睛看着纪曼青,他只觉得她如此可笑。   死到临头,却还想要逞强。   下一秒,董鸿昌的手指放在扳机上,他刚要扣下。   纪曼青忽然提起了阿越,董鸿昌顿时停了动作。   纪曼青嘲讽:“董鸿昌,你想知道董越在哪里吗?”   他皱紧了眉,压抑着怒火:“你说什么?”   纪曼青不理会董鸿昌的问题,反倒是说了其他的话。   她勾起唇角,笑容张扬。   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怕的纪五小姐。   “你知道你犯的最大错误是什么吗?”   纪曼青本就不想等到董鸿昌的回答,她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为了拿到上海滩,你清楚我对陆宗霆的仇恨,将我留在了身边。”   “可是你却忘了一点。”   纪曼青一笑,看着董鸿昌:“即使我落魄了,我的性子却不会改。”   董鸿昌上前一步,枪口抵着纪曼青。   他威胁道:“你不要拐弯抹角,阿越到底在哪里?”   纪曼青明白自己逃不过一死,丝毫无惧。   纪曼青:“我在上海碰到了董越。”   “不。”   “我现在应该叫他陆越才对。”   她清楚董鸿昌和陆宗霆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果不其然,董鸿昌动作一滞,眼睛眯起。   纪曼青又道:“阿越忘记了过去,被叶楚和陆淮带在身边。”   “而我再次派了杀手,去杀你的宝贝儿子。”   董鸿昌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怒气更盛。   纪曼青:“可惜他还是逃脱了。”   董鸿昌恨不得将纪曼青千刀万剐,以泄其愤。   走到绝路,纪曼青毫不掩饰讥讽之意:“就算让你找回阿越,他也不会认你这样的父亲。”   大雨落个不停,在场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董鸿昌眼中寒气森森,手指再次放在了扳机上。   纪曼青迎上他的眼睛。   扳机扣下,子弹正中纪曼青的眉心。   纪曼青的身子轻飘飘地倒下。   雨水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起,黑暗笼罩大地。   董鸿昌来到上海,寻了多年的仇人叶家,又杀了碍事的纪曼青。   事情仿佛在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不过,董鸿昌似乎忘了一条道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永远有人在他身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317章 第317章   董鸿昌杀了纪曼青, 除掉了心头大石。   他正要离开时, 却发现附近有车辆包围了这里。   董鸿昌心下一紧。   一个人走了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夜色深邃,那人的面目沉静万分。   江洵。   董鸿昌极为警惕:“你是暗阁的江先生?”   几年前,他曾见过江先生一回, 但此次江先生却换了易容。   董鸿昌向来清楚, 暗阁首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江洵气质优雅, 语气淡然:“许多人和暗阁接触过。”   “董鸿昌,想杀你的人很多。”   陆淮早就和他商议,在董鸿昌离开上海前, 堵住董鸿昌的去路。   董鸿昌冷笑:“暗阁中人敢管政府的事情?”   江洵恍若未闻,缓缓开口:“董督军做的事情, 倒是符合暗阁杀人的要求。”   他的眼神沉静似水, 却隐着冰霜:“董督军自己做过什么, 应该清楚得很。”   董鸿昌隐忍怒气:“是陆淮叫你来的?”   他已经知道,陆淮和暗阁有合作关系。   这一次, 定也是陆淮的授意。   江洵:“董督军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   江洵身后站着一批身着黑衣的人,他们面色淡然,却带着强烈的威胁气息。   董鸿昌眼底闪过恨意。   董越被暗阁前首领纪迁所劫而失踪, 他本就极恨暗阁。   暗阁的人身手极好,他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妥协。   江洵面色依旧沉静:“董督军,请吧。”   董鸿昌上了车,汽车驶进冰凉的夜色。   ……   到了一座宅子, 推开门,一排排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董鸿昌。   陆淮坐在里头,面色似寒冰一样。   董鸿昌心下一沉。   前头是乌黑的枪口,后面是暗阁的威胁。   他完全受制于人,根本无法逃离。   董鸿昌走了进去,被陆淮的人控制住。   陆淮看向董鸿昌,冷笑了一声:“你处理了那个女人,免得脏了我的手。”   董鸿昌怒声道:“陆淮,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他是三省督军,陆淮竟敢留下他。   陆淮神色冰冷至极:“你以为你来了上海,可以轻易离开?”   陆淮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直接杀了你。”   恨意漫起,铺天盖地的黑暗,重重压来。   陆淮缓缓开口:“不过,我今天给你一次机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知怎的,董鸿昌却心里一跳。   “董鸿昌,你听说过俄罗斯转盘吧。”   董鸿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淮的声音沉沉落下。   “今日你能否离开上海,全看你能不能赢了这场赌博。”   陆淮瞥了手下一眼,一个人走上前,把一件东西搁在桌上。   陆淮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是左轮手.枪,赌注就是你的性命。”   董鸿昌眸色一紧,视线望了过去。   灯光落了下来,左轮手.枪静静地放在桌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董鸿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清楚俄罗斯转盘的规则,以人的性命为赌注,极为残酷。   左轮手.枪里有六个弹孔,子弹装入其中。   拨动转轮,然后对自己开枪。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子弹会不会射出。   幸运的话,开出的几枪里都没有子弹,不过,这个几率极小。   相反的是,大部分人开出的第一枪,就有子弹射出,他们会当场毙命。   董鸿昌神色极冷,陆淮这样做,分明是想杀了他。   陆淮眼底是望不到尽头的冰寒:“我让你开三枪。”   董鸿昌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   陆淮冷冷地看向董鸿昌:“如果那三枪全是空弹,我就放你离开。”   外头是漆黑的夜,比这夜色更为深冷的,是陆淮漠然的面容。   “如果其中有一枪有子弹射出,那你就把命留在这里。”   压迫感席卷而来,窗外似有风声掠过,屋里都漫上了冰凉的气息。   董鸿昌冷笑:“我还从来没听过,俄罗斯转盘是一个人玩的。”   他阴狠地开口:“陆淮,你必须参与。”   俄罗斯转盘全凭运气,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他死,他也要拖着陆淮下水。   陆淮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这里是上海,我说了算。”   他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仿若看着一个死物。   董鸿昌心神一凛。   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来,他像是被黑暗包围了。   陆淮:“这次是你一个人的赌博,是生是死,全凭你的运气。”   陆淮的手下拿着左轮手.枪,走到董鸿昌面前。   董鸿昌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董鸿昌:“如果我不答应呢?”   俄罗斯转盘生机太少,他绝不可能妥协。   陆淮不急不缓地开口:“你的命在我手里,由不得你不答应。”   气氛凝滞,极为压抑。   董鸿昌讽刺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   见董鸿昌仍没有接左轮手.枪,陆淮的神色愈加沉了。   陆淮冷声道:“董鸿昌,你要违背我的意思?”   一字一句带着凛冽的杀意:“你如果不应下,我现在就杀了你。”   董鸿昌没有说话。   然后,他强忍怒气,缓缓拿起了左轮手.枪。   枪握在手中,手里的冰冷之感愈加浓了。   陆淮笑了,笑容冷冽冰凉:“现在,你可以打第一枪了。”   陆淮漫不经心地靠在那里,手指缓缓摩挲着茶杯。   董鸿昌拿起手.枪,拨动转轮。   转轮转动,轻微的声音响起,令人心头发颤。   董鸿昌缓缓抬手,左轮手.枪放在了太阳穴处。   冰冷的触感,直直传来。   像是极锋利的刀刃,仅仅贴着皮肤,就带着彻骨的寒意。   恐惧重重袭来,董鸿昌沉默,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淮眯了眯眼:“董鸿昌,不要让我等太久,我耐心不够。”   灯光下,陆淮神色黯淡至极,仿佛隐着汹涌的冰雪。   董鸿昌望了周围一眼,周围全是陆淮的人,只要他一有异动,他们就会立即开枪。   董鸿昌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他就赌一把。   董鸿昌扣动扳机。   空气死寂。   没有子弹射出。   这一枪,是空枪。   董鸿昌心一松,他竟然逃过了一劫。   董鸿昌放下手,手犹自在颤抖,左轮手.枪险些落在地上。   他的背覆上冷汗,衣衫已经被沁湿。   陆淮眼底晦暗:“你运气不错。”   下一秒,陆淮的声音倏地响起。   他漠然开口:“第二枪。”   根本不给董鸿昌喘息的时间。   空气极为紧绷,仿佛一根拉紧了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董鸿昌刚刚死里逃生,还未反应过来。   陆淮深冷的声音又响在了他的耳侧。   仿佛是一道催命符,令人不寒而栗。   董鸿昌咬咬牙,又举起了手。   左轮手.枪再次抵在了太阳穴处。   恐惧似刀一样,尖锐锋利,一点点漫上他的周身,带着无形的疼痛。   夜色漫长,每一秒都极为难熬。   董鸿昌的手颤抖起来。   他闭了闭眼,扣动了扳机。   空气依旧沉寂,却压抑万分。   这一枪,仍是空枪。   董鸿昌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外头是冰冷的冬夜,身上更加冰凉一片,他犹如身处地狱。   陆淮看着董鸿昌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的眸色冷冽至极。   心底没有任何起伏。   董鸿昌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陆淮的视线缓缓掠过董鸿昌:“还剩下最后一枪。”   “董鸿昌,你认为你能不能侥幸活到最后?”   声音低沉,隐着刺骨的寒意。   董鸿昌没有说话。   陆淮淡漠的声音响起:“开枪吧。”   董鸿昌颤抖着手,连枪都有些拿不稳。   还有最后一枪,他不知道会不会和之前两次一样,还是空枪。   董鸿昌思绪极为纷乱,巨大的恐惧已经彻底击垮了他。   陆淮冰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董鸿昌,威胁意味极为强烈。   董鸿昌拿起手.枪,放在太阳穴处。   他的食指放在扳机上。   扣下。   没有子弹射出。   最后一枪,也是空枪。   董鸿昌的手垂了下来,左轮手.枪落在地面上。   声音沉闷。   即便董鸿昌侥幸活了下来,他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脸色也极为难看,苍白至极。   陆淮看着董鸿昌狼狈的样子,冷呵了一声。   声音极低,却尽显讽刺。   陆淮眸色深浅不明:“董鸿昌,今日我就饶了你这条命。”   董鸿昌的身形沉重,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董鸿昌离开后,陆淮打开了左轮手.枪。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颗子弹。   但这把手.枪较沉,董鸿昌不会察觉到异样。   这一次,他本就没打算杀了董鸿昌。   董鸿昌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绝不能是上海。   他的死只能是意外,而不能和陆家有半点牵连。   这一次是陆淮对他的警告。   陆淮让手下盯紧了董鸿昌,他会在董鸿昌回到汉阳前,把董鸿昌除掉。   云层晦暗,在夜空中铺展延伸。   夜色极深,似墨一样。黑色蔓延,仿佛要覆盖了整个天地。   陆淮眼神淡漠冷冽,隐着极深的杀意。   ☆、第318章 第318章   仙乐宫。   乔云笙坐在车中, 汽车驶离了仙乐宫。   近日来, 事故频发,乔云笙出行的时候都会带一批手下。   乔云笙的车子被几辆黑色汽车所包围。   他们会确保,乔云笙不会出现在杀手的射击范围内。   乔云笙从仙乐宫出来,准备回他的宅子。   夜色渐沉, 重重黑暗压下, 莫名让人不安。   乔云笙闭着眼, 靠在身后的车座上,眉头紧锁,一直没有松开。   车子一直往前行驶而去。   空气隐隐绷直, 危险潜伏在暗处。   乔云笙的车子还没驶到那间宅子,却忽然出现了意外。   几辆速度极快的车子, 朝乔云笙驶来。   那些汽车横冲直撞。   车子猛地撞了过来, 目标很明显, 是乔云笙。   前后几辆车都被撞离乔云笙的车辆,手下察觉到事情不对, 迅速下了车。   车上不能久待,乔云笙也同样走下车。   手下走到乔云笙的身边,挡住了乔云笙的身影。   他们浑身紧绷, 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   一群黑衣人从车上走下来,手中持枪。   枪声乍响。   那些人似乎不想给乔云笙留任何后路。   乔云笙的手下也拔出枪,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杀手。   双方厮杀,血腥味渐起。   原本安静的街道瞬间变得喧闹。   路灯下的影子斑驳,地面上是躺着的一具具尸体。   乔云笙冷眼皱眉, 拿枪朝那些杀手射击。   但是来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竟逃脱不开。   而乔云笙的手下也不少,两方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很多手下已经负伤,乔云笙的手臂也中了弹。   乔云笙神色愈发凝重,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逃过此劫。   他虽怀疑派杀手前来的人是明衡,但是细细一想,却又不像。   按理说,明衡并没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   这时,纷杂的枪声中忽的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一辆车子忽的停在了乔云笙的身后。   驾驶座上坐着鸿门的人,是乔云笙的手下。   这人的声音焦急:“六爷。”   乔云笙立即打开车门,坐进车内。   剩下的人则负责留下来应对那些杀手。   车子撞倒了几个杀手后,疾驰而去。   随着车子的离去,枪声渐远。   乔云笙坐在车内,快速将伤口缠上布条止血。   由于流血较多,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车内一片死寂,沉默万分。   乔云笙抬头看去,他这才发现车子开到了一条小巷之中。   乔云笙神色一紧,立即出声询问:“你把车开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寒气逼人。   而手下却并未回答,依旧沉默着。   下一秒,车子驶到了巷子的尽头,这是一条死路。   很快,乔云笙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被人包围了。   乔云笙冷笑一声,拿枪抵住了手下的脑袋。   “你背叛了我。”   冰冷的声音落下,怒气森森。   手下声音发抖:“六爷,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   乔云笙指尖放在扳机上,枪口更是靠近了几分。   乔云笙开口:“是谁让你来的?”   手下知道乔云笙起了杀心。   巷子里光线黯淡,极为幽静。   空气却异常紧绷。   在乔云笙的威慑下,手下仍旧未答。   乔云笙笑意讥讽,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那些在暗处躲着的杀手,众多枪口一齐对准了乔云笙。   这一次,他无路可逃。   乔云笙冷笑一声,恢复了原先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把枪往旁边一扔,身子向后靠去,神情漠然,似乎那个即将赴死的人不是他。   巷子中先是响起了一声枪响。   随后,阵阵枪声落下。   ……   确认乔云笙死后,杀手给董鸿昌打了个电话,向他汇报了乔云笙的死讯。   董鸿昌侥幸从陆淮手中逃脱,陆淮放了他一命。   董鸿昌捡回一条命,而他的得力手下都一一离他而去,他必须尽快布置下一步棋。   为了让上海陷入混乱,董鸿昌选中了一个人。   鸿门的一个首领,乔云笙。   董鸿昌知道乔云笙树敌众多,不少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若是乔云笙死了,陆淮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董鸿昌想让此计划顺利实施,他不惜动用了安插在鸿门的一个暗棋。   不到最后,赢家就不会确定。   如今,乔云笙已死,董鸿昌的计划可以继续了。   ……   大都会歌舞厅。   曹安脚步飞快,走进沈九的房间。   此时,房间里的留声机正在放着音乐。   曹安收起了往常的笑意,声音发沉:“九爷,乔云笙死了。”   沈九怔了怔,许久没有说话。   留声机中的音乐声仍然没有停,在寂静万分的房间中,显得有些骇人。   过了半分钟,沈九才确认了自己所听到的事情。   沈九面容复杂,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他快步走出了房间:“我们去看看。”   沈九来到了乔云笙死去的那条小巷。   乔云笙死的地点离仙乐宫不远。   但是却没有一人去帮他收尸。   而沈九是第一个赶到那里的人。   乔云笙侧倒在车内,身中数弹,已经停止了呼吸。   沈九走到车旁,心中发紧,思绪渐沉。   他和乔云笙斗了这么多年。   乔云笙却意外死亡。   虽然沈九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但如今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时,石五爷也赶来了这里。   沈九和石五爷一起料理了乔云笙的后事。   他们将乔云笙的尸体运回了他的老家,青州。   乔云笙被葬在那个安宁幽静的小镇。   ……   乔云笙死的那天晚上,百乐门依旧人来人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闵爷坐在舞池一旁的沙发上。   他桌上放着几瓶洋酒,身边并没有舞女作陪。   音乐声嘈杂,笑声不断。   跟在闵爷身边多年的一个手下忽的上前,走到闵爷跟前。   闵爷抬眼看他,示意他开口。   “闵爷,乔云笙死了。”   闵爷一愣,身子前倾,酒杯差点打翻。   他还以为这里声音过于吵闹,以至于他听错了。   闵爷问了一遍:“死了?”   手下点头:“他被仇家乱枪打死,在一条巷子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片刻的怔忡后,闵爷摆了摆手。   手下会意,立即退下。   百乐门依旧声音喧杂,而闵爷的心却一下子静了。   闵爷视线落在舞池中,目光却已然飘远。   他经营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取乔云笙的性命。   没想到乔云笙说走就走了。   而石五爷也回到了上海,想来没了乔云笙后,鸿门应是由石五爷接管。   闵爷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拿过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   打火机盖子一翻,火苗燃起。   烟被点燃,火星若隐若现。   闵爷深吸了一口气,白烟吐出。   那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脸。   闵爷想起了明芙的墓碑,心渐渐定了。   ……   汉阳。   那一日,莫清寒向罂粟透露了戴士南关押的地方,假戴士南暴露。   莫清寒晓得,董鸿昌必定极为愤怒。   不过,事情还远远不够。   他一直留在汉阳,没有离开。   莫清寒的脑海里闪过几个人的名字,脸色阴沉。   这几个人都在为董鸿昌做事,是董鸿昌的党羽。   莫清寒冷笑一声。   这几个人非死不可。   莫清寒唤了手下进来。   他缓缓开口,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莫清寒声线阴冷:“把这几个人全杀了。”   空气顿时凝滞,冷意弥漫。   手下低声道:“是,主子。”   他们正要离去前,背后响起莫清寒阴沉的声音,   “任务失败,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手下脚步一滞,然后离开了。   漆黑的天幕,无星无月。   小巷幽深,寂静无声。   月光映在地面上,仿佛也染上了湿冷的气息,透着莫名的诡异。   方适走进了小巷,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一个人。   那人脚步极轻,方适并未察觉到不对。   小巷深处,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暗淡。   风声袭来,似有一个人靠近。   方适皱眉,刚要转身。   这时,一把冰凉的刀刃覆上他的脖颈。   方适脚步一滞,心沉了下来。   下一秒,雪亮的刀锋掠过,泛着惨白的光。   空寂的巷子里漫上了血腥味。   方适死了。   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子。   巷子恢复了寂静。   汉阳一处宅子。   黑色的汽车缓缓行驶,寂静的夜里,汽车隐没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汽车停下,车里下来一个人。   聂行下了车,往宅子走去。   宅子对面有一个房间,此时,低垂的窗帘被掀起,露出一道缝隙。   窗前站着一个人。   他注视着聂行的背影,眼底闪着杀意。   他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瞄准了聂行。   房里安静万分。   聂行往前走着,走到门口,他停了脚步。   聂行低头,准备拿钥匙。   这时,枪声响起,子弹直直打入聂行的身子。   钥匙落地,聂行倒在了地上。   一枪毙命。   窗帘微动,夜风吹来,冷意更甚。   那人移开了视线,收起了枪,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窗帘再次垂下,遮挡了月色。   也遮挡了外头的死亡和鲜血。   这一晚,汉阳死了好几个人,月亮都似带着血色。   ……   静谧万分的房间。   房门打开,手下走了进来,低声汇报:“主子,那些人全都死了。”   莫清寒嗯了一声。   房门合上,房里只剩下莫清寒一人。   董鸿昌的党羽尽数被剿,董鸿昌已经没有了任何助力。   莫清寒眸色阴冷,他这辈子别无所求,除了一点。   让董鸿昌万劫不复。   即便赌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董鸿昌很快就会来到汉阳,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莫清寒冷笑。   董鸿昌注定到不了汉阳了。   在此之前,他一定会取了董鸿昌的性命。   莫清寒眼底是锋利的杀意。   哪怕他与董鸿昌同归于尽。   屋里亮着灯光,光线却极为黯淡。   黑暗倾泻而至,缓缓笼住了整个房间。   莫清寒沉默地坐着,面容比夜色还要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和莫清寒都要杀董鸿昌,所以明天两方人马会撞上。   ☆、第319章 第319章   先前, 陆淮在上海放了董鸿昌, 正是准备在董鸿昌抵达汉阳前下手。   陆淮的人一直跟踪董鸿昌,知道他会乘哪列火车回汉阳。   陆淮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做了准备。   他们会在火车上设下埋伏,杀了董鸿昌。   然后, 再将董鸿昌做的事情公布于众。   陆淮绝不会让董鸿昌安然回到汉阳。   今晚, 就是董鸿昌的死期。   夜色沉沉, 黑夜覆盖了上海。   几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火车站,在夜色中,看上去愈加冰冷。   陆淮和叶楚下了车, 往里走去。   今晚,气温低得厉害。轻浅的雾气浮动, 隐在黑夜中, 带着凉意。   漆黑的铁轨, 沉默地向前延伸,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整个火车站沉在了静谧的夜色中。   轰隆声由远及近, 鸣笛声散在黑夜中,火车到了。   他们走上了火车。   火车发动,微微摇晃, 轰隆轰隆地驶进了冰冷的冬夜。   静默的夜里,云层覆盖了夜空,月光透过缝隙落了下来,寂寥万分。   ……   有一个人也上了火车。   他眉眼阴冷,周身尽是阴森之气。   莫清寒。   莫清寒悄然上了火车, 走进了一节车厢。   车厢里清净得厉害,沉沉黑暗覆下。   莫清寒坐在那里,灯光极为黯淡,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这时,莫清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秒针悄无声息地走着,时间缓缓逝去,气氛有些压抑。   车厢内并无声音,透着诡异的安静,寒意重重袭来。   过了一会儿,莫清寒收回了视线。   他唤了一声,一个手下站在他面前。   莫清寒冷冷的目光瞥了过去:“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声线阴冷,令人心寒。   手下:“主子,炸.药已经安置好了。”   手下缓缓开口,清晰地响起,落在寂静车厢。   这时,夜色愈加昏暗,漆黑树影映在车厢内,黑暗寂寂。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   眼底尽是疯狂之色。   他和董鸿昌之间的纠葛,是该好好算了。   他早就布置好一切,在董鸿昌的车厢安置了炸.药。   时间一到,火车爆炸。   他和董鸿昌一起同归于尽。   黑暗中,莫清寒静默地坐着。   身形仿佛要被暗色吞噬了一样,融进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漫长的深夜,彻骨寒意席卷而来。   永远不会停歇。   ……   另一头,陆淮坐在车厢里。   周副官走进车厢,低声道:“三少,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周副官带着一个人上前,那人的手被覆住。   董鸿昌带来的人都已经被制服了,还剩下最后一人。   陆淮缓缓抬起眼睛,目光淡漠又冷冽。   周副官拿枪抵住那人,冷声道:“等会你知道该如何做。”   那人惊慌极了,点点头。   夜色愈加深了。   火车上安静万分,光线昏昏沉沉的。   白日的喧嚣远去,静谧空气笼罩着这里。   深黑的景物呼啸而过,悄然掠过窗外,最后只剩下清冷寂静的夜色。   走道上空荡荡的,微弱的灯光落下,看上去有些昏暗。   寂静的黑暗中,隐然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慢慢近了。   有人从黑暗中走来,穿过昏沉的灯光,经过寂静的空气。   行至一节车厢前,停了脚步。   灯光清浅地照亮了来人的脸,那是陆淮冷冽至极的面容。   陆淮漠然站着,目光落在前方。   董鸿昌的人站在车厢前,身侧是周副官。   周副官的枪往前一送,直直抵在他的脑后,威胁气息甚浓。   那人掩下惊慌,手有些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督军,出事了!”   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响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刺耳。   过了一会儿,车厢门忽然开了。   光线倾泻而下,却抵挡不了外头的黑暗和冰冷。   董鸿昌望了过去。   他心神一凛,正要拔枪。   下一秒。   一把乌黑的枪已经抵在了董鸿昌的额头处。   陆淮拿着枪,一步步走近。   他的身形逐渐清晰,走到了灯光之下。   脚步轻缓,极稳,极冷。   神色冷漠至极,目光肃杀,带着凝结的寒意。   枪口始终对准了董鸿昌,半分不移。   董鸿昌心一沉,脚步有些虚浮。   竟然是陆淮。   陆淮的人上前,卸掉了董鸿昌身上的枪。   车厢门合上,只剩下陆淮和董鸿昌两人。   空气清冷,寂静极了。   董鸿昌心一凉,陆淮竟然跟踪他上了火车。   他分明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可以安全抵挡汉阳。   竟然在这关头出事了。   他掩下怒气,咬着牙开口:“你不是说放我一命吗?”   陆淮声线极冷:“我只说过会放你离开上海。”   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你欠陆家的,今晚,我们彻底做个了结。”   这一刻,空气变得肃杀起来。   陆淮的视线缓缓掠过,比枪还要冰冷万分。   陆淮眯了眯眼:“莫清寒的出生,是你一手设计的。”   火车疾驰而去,驶进了深沉的暗夜,也驶进了那些冰冷的黑暗秘密。   董鸿昌眸色深了几分:“当初陆宗霆上任前夕,我本想借莫苓一事,拉他下马。”   “没想到竟被他逃过一劫。”   董鸿昌说着话,心底带着不甘。   他看着陆淮,心底涌上剧烈的怒火。   陆淮神色未变,依旧冷漠:“所以,你又伪造了做妾文书。”   陆淮的眼睛极黑,仿佛幽深长夜。   本就已经鲜明的真相,现在愈加清晰。   董鸿昌:“一份文书而已,字迹可以伪造,莫苓对此深信不疑。”   “仇恨最能激发人的斗志,莫清寒确实成为了一个杀人机器。”   董鸿昌眼底涌动着锐利的恨意:“你没想过吧,莫清寒也是陆家的血脉。”   “陆家的血脉,从小视陆家为仇人,恨不得置你们于死地。”   董鸿昌冷笑一声:“莫清寒对陆家的仇恨融入骨血。”   “我栽培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重创陆家。”   陆淮眼底掠过锋芒,冰霜沉沉覆盖:“可惜,你想得到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得到。”   空气僵滞。   董鸿昌想起他已经失去一切,愤怒涌来。   陆淮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如今莫清寒得知真相,将矛头对准了你。”   “假戴士南被揭露,你的据点被废,党羽被杀尽。”   陆淮的目光愈加黯淡:“你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被人夺走。”   “董鸿昌,被人背叛的感觉如何?”   寒气逼人的话重重落进董鸿昌的耳中。   “你作恶多端,如今已经遭到反噬。”   陆淮幽静的眸子里,是深邃至极的黑暗。   气氛压抑极了,隐着锋利的杀意。   董鸿昌沉默。   整个人似失了生气,目光缓缓垂下。   陆淮的声音幽幽响起,寒意深深:“临死前,有什么想交待的吗?”   铺天盖地的怒气骤然压了下来。   月光落在枪口上,愈加冷硬。   董鸿昌只觉身体的热度骤然褪去,巨大的恐惧袭来。   凉意一寸寸漫上他的脊背,直至心口,周身冰冷彻骨,没有一丝温度。   董鸿昌知道,这次,陆淮是真的要杀了他。   黑暗延伸,严寒覆盖,冬日的夜晚,冷风侵袭而至。   这时,陆淮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的视线缓缓掠过角落。   深色的地面上,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   危险的气息直直逼近。   陆淮眸色骤然一紧,眼底极为晦暗。   车厢里竟然会有炸.药。   ☆、第320章 第320章   莫清寒看了一眼手表。   眼底晦暗森冷。   离火车爆炸还有20分钟。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   今晚, 董鸿昌必死。   母亲遭受的苦难, 他被设计的一生,那些本不应该由他们承受的痛苦。   他要在今晚,全部讨回来。   莫清寒的神色愈加阴冷。   夜色侵袭而至,冬夜的寒风凛冽吹来, 带着不可阻挡的森冷之气。   敲门声响起, 一个人走了进来。   手下开口:“主子, 车上好像有另一批人。”   “他们也在监视董鸿昌。”   那些人受过训练,身手极好。   莫清寒眸色微闪:“继续盯着他们。”   他已经猜到这批人是谁的手下。   想必陆淮也不想放董鸿昌回到汉阳。   莫清寒眼底的情绪令人看不分明。   手下离去,车厢内静默。   过了一会儿,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打破了沉凝的寂静。   手下开了口,神情严肃:“主子, 我看见了一个人。”   莫清寒头也未抬, 视线低垂。   仿若对周遭的事情并不在意。   手下继续说道:“陆夫人上了火车。”   莫清寒眸色一紧, 立即抬头望了过去。   黑暗中,他阴冷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确定叶楚也在这里?”   那一刻, 寒意覆盖了下来,像是一张黑暗的网,笼住了整节车厢。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月色映在莫清寒的脸上, 明明暗暗。   分明是光亮,却像是深冷的锋芒,令人心生惧意。   手下垂着头,声音愈加低了几分:“陆夫人确实在这列火车上。”   话音刚落。   莫清寒倏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他身形沉默, 隐然带着些许不安。   车厢门拉开,复又合上。   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   叶楚坐在车厢中,她望着窗外,神色淡然。   窗外是幽深的夜色,分明极为安静,却仿佛危机四伏。   陆淮已经去找董鸿昌了,今晚就会取了董鸿昌的性命。   而她则留在这里接应,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叶楚垂眸,董鸿昌心思歹毒,他一死,许多事情都会得到了结。   希望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不知为何,叶楚心里隐隐有着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夜色幽暗至极,今晚的月光仿佛格外凄冷。   丝丝缕缕,带着沁入心底的凉意。   叶楚的心愈加沉了。   叶楚正在思索,这时,暗卫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外面有人要跟你讲话。”   叶楚皱眉:“是谁?”   暗卫的声音响起:“莫清寒。”   叶楚眸色微沉。   莫清寒竟也在这列火车上,他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叶楚沉默了几秒,然后,她站起身来。   行至门口,叶楚拉开了门。   抬眼看了过去。   黑沉沉的光线中,莫清寒站在那里。   他垂着头,目光落在地上,脚下尽是暗沉光影。   灯光本就微弱,他却像是融进了黑暗中。   四下悄无声息,隐着森然的寒意。   叶楚冷淡地说了一句:“你找我何事?”   暗卫站在叶楚身旁,看着莫清寒的眼神带着警惕。   莫清寒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   他的视线望了过来,定定地看着叶楚。   莫清寒没有说话,默然不语。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叶楚的距离近了几分。   然后,莫清寒停了脚步,没有继续上前。   他注视着叶楚,目光冰冷又遥远。   清幽的月光照了进来,透过沉默的空气,变得晦暗起来。   很快,莫清寒的视线移开了几分,开了口。   低哑的声线响起:“你现在立刻下火车。”   叶楚察觉到莫清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淡淡开口:“我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怎的,叶楚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眉头微皱。   莫清寒避开了话题,态度仍然坚决:“今晚你不能呆在火车上。”   莫清寒重复了一句,声音极冷:“你现在立即下火车。”   他的眼神凉薄又晦暗,令人看不真切。   叶楚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一个想法忽然浮现在她脑海。   叶楚的神色蓦地沉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莫清寒仍没有回答。   叶楚忽然问了一句,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想杀了董鸿昌?”   莫清寒得知真相后,极恨董鸿昌。   他一直关注董鸿昌的动向,必定知道董鸿昌在这列火车上。   莫清寒望着叶楚,那些情绪都沉了下来。   他开了口。   声线依旧那般阴冷:“火车上埋了炸.药。”   叶楚的心一紧,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她极力维持镇定:“在董鸿昌的车厢里?”   董鸿昌在这列火车上,莫清寒是想和他同归于尽。   莫清寒缓缓点头。   叶楚心中百转千回,她冷静开口:“离火车爆炸还有多久?”   莫清寒:“一刻钟。”   叶楚垂头,看了腕间的手表。   时间不多,她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叶楚看向暗卫,冰冷的声音落下:“你带人去疏散董鸿昌前后车厢的所有乘客。”   叶楚一字一句地说:“务必保证,前后车厢没有乘客留下。”   所有人集中到其他车厢中,董鸿昌所在的车厢必须独立出来。   然后,叶楚扭头,看向其他几个暗卫。   声线愈加镇定,眉间隐着些许担忧:“你们去通知三少,让他离开。”   暗卫应声离开。   叶楚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就像是驱散不了的黑暗,重重压来。   陆淮还在董鸿昌的车厢里。   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炸.药?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神色沉着。   事已至此,她绝不能乱了脚步。   莫清寒注视着叶楚,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   叶楚走出车厢,准备去安排事情。   她的脚步微动,身后忽然响起莫清寒的声音。   “我去疏散后面几节车厢的人。”   声音微冷,落在寂静黯淡的夜里。   清晰极了。   叶楚脚步一滞。   她没有回头。   叶楚顿了几秒,继续往前走去。   莫清寒沉默地看着叶楚。   眼底没有一丝起伏,却似乎有暗藏的情绪浮动。   月光勾勒出叶楚纤细的背影,脚步决然。   叶楚的身影消失,四下只留下寂静的空气。   莫清寒收回了视线。   他缓缓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暗卫听从叶楚的吩咐,分头来到车厢里。   暗卫快速开口:“火车上有炸.药,你们立即随我离开。”   话音落下,恐惧和慌乱顿时蔓延开来。   大家的神色极为慌张。   暗卫安抚乘客的情绪:“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大家不会有事的。”   惧意渐渐消散了些。   暗卫带着乘客集中到火车的前面,远离埋了炸.药的那节车厢。   时间缓缓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紧迫。   离爆炸还有十分钟。   莫清寒带人来到火车的后半部分。   莫清寒的人让乘客往火车的后面走去,同样远离埋了炸.药的车厢。   大家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加快了。   每个人的脚步都极为沉重。   ……   此刻,风声凛冽而至,凉意袭来,彻骨的寒意仿佛不会停歇。   天幕极为暗沉,像是笼上了一层不会消散的阴影。   离爆炸还有五分钟。   暗卫先解开了埋了炸.药的车厢和后面那节车厢中间的车钩,使得两节车厢分离。   火车继续往前行驶,而另外几个暗卫则去负责通知陆淮。   他们会在炸.药爆炸以前,让这节车厢处于孤立状态。   不安的空气,始终弥漫在整列火车上。   离爆炸还有三分钟。   即便火车已经远离了那节车厢,但是空气却似仍弥漫着危险气息。   那些硝烟仿佛已经漫起,直直逼近。   还有一分钟。   车厢马上就要爆炸了。   ……   火车的另一头。   陆淮的视线瞥到角落,发现那里有炸.药。   炸.药位置隐秘,但是陆淮向来敏锐,很快就发现了。   陆淮神色未变,心里思绪翻涌。   车厢里竟然有炸.药,莫非有人也想在今晚杀死董鸿昌?   这样玉石俱焚、不顾一切的行事作风,像极了一个人。   莫清寒。   陆淮思绪沉沉,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冷冷地看向董鸿昌。   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董鸿昌,泛着极冷的光泽。   比夜色还要萧瑟、寂寥。   陆淮并未说话,董鸿昌已觉得遍体生寒。   空气似冻结了一样,凉意丝丝缕缕漫起。   董鸿昌眼底的光一寸寸暗了下来,脸色惨白至极。   陆淮食指按在扳机上,微微弯曲。   他正要开枪。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手下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   “三少。”   隔着车厢门,清晰地传来,抵达陆淮的耳中。   陆淮动作微微一滞。   他的枪口依旧指着董鸿昌,没有半分移动。   陆淮神色愈加冷漠,凌厉的目光扫向董鸿昌。   下一秒。   陆淮食指微曲,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刺破了沉默。   子弹穿透冬日的沉寂,带着凛冽至极的气势。   直直打向董鸿昌。   ……   “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响彻夜空。   幽暗长空中,骤然亮起了明亮的火光。   火焰熊熊燃烧,漆黑的夜幕仿佛都被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红色愈加浓烈,令人心慌。   烟尘漫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隔着深冷的空气,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   火车已经远去,后面是漆黑的夜,和漫天的火焰。   炸.弹巨大的冲力,让地面都似在震动。   埋了炸.药的那节车厢已经一片狼藉,一切皆化成了碎片。   冷风呼啸而过,带着浓重的硝烟气息,和沉沉肃杀之气。   ☆、第321章 第321章   爆炸前半刻钟。   陆淮用枪指着董鸿昌。   他不能确定爆炸的时间, 但必须在此之前, 杀了董鸿昌。   可在陆淮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身后忽的响起了敲门声。   陆淮的动作停了一秒。   在短时间内,董鸿昌趁机往车窗的方向跑去。   陆淮眼睛一眯,扣动扳机。   枪声乍响, 击碎了凝重的空气。   在董鸿昌跳窗的时候, 陆淮击中了他的要害。   董鸿昌身形一晃, 但动作极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   陆淮跑向车窗,而车厢的门已经被人拉开。   手下快步进来汇报情况。   “三少, 莫清寒在这节车厢安置了炸dan。”   “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陆淮和莫清寒的计划撞到了一起,他们的目标都是暗杀董鸿昌。   他们都没有料到, 反倒给了董鸿昌可趁之机。   董鸿昌已逃走, 但他手中的底牌早就所剩无几。   陆淮沉声问:“乘客已经驱散了吗?”   手下回答:“是, 夫人说是时候离开了。”   “她在走廊上等您。”   陆淮看了一眼,车厢空空荡荡。   他开了口:“走吧。”   ……   另一头, 董鸿昌身负重伤,求生意志仍然强烈。   他从窗口跳下火车后,步履蹒跚地往外面跑去。   但他没有离开多久, 身后竟传来了爆炸声。   董鸿昌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冰冷。   这场爆炸又是何人所为?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莫清寒。   莫清寒想设计杀他,却不知道陆淮也在这列火车上。   他们计划不同,得益的人只有自己。   董鸿昌冷笑, 看来自己命不该绝。   若是他们都能在爆炸中死去,那对他就更有利了。   董鸿昌捂住伤口,继续寻找出路,直至他看见了前面的一辆车。   这时,那辆汽车忽的停了下来。   司机看到前方火光冲天,准备掉头离开这里。   他坐进了驾驶座,在发动汽车以前,有一道诡异的触感袭上了他的脖间。   司机怔了怔,不由得背脊生寒。   董鸿昌用领带勒住了他的脖子:“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不敢多言,他们两人随即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到了医院,董鸿昌接受了治疗。   他没有在此过多停留,而是在当晚就离开医院。   在这种危急时刻,绝对不能暴露行踪。   董鸿昌找机会联系了他的一批手下。   待到他们赶来的时候,他让这群人护送自己去北平。   多年来,董鸿昌费尽心思安排的一切,全被陆淮摧毁。   越在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慌乱。   董鸿昌知道,他只剩下最后一张牌。   虽然这是一步极其凶险的棋,但无论是否能成功,他都必须要尝试。   ……   北平。   廖宅。   深夜时分,北平的冬天愈发寒冷。   夜幕沉沉压下,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辰。   廖仲承是北平的高官,前阵子,他的得力党羽顾仁山被捕入狱。   他忧虑深重,已经失眠了一段时日。   昨天一个官员打电话给廖仲承,告诉他,有人想要见他。   廖仲承得知那人的身份后,很快就答应了这次的会面。   他眼中寒意渐深。   廖仲承自然明白董鸿昌要见他的原因。   在他眼中,董鸿昌向来都极不安分。   多年前,董鸿昌和陆宗霆争夺上海监管权时,他就做了不少手脚。   而顾仁山的被捕也和董鸿昌身边的纪曼青有关。   廖仲承的面色冷了下来。   这时,书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下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廖委员,有客人来了。”   廖仲承开口:“让他进来。”   董鸿昌推门而入。   他虽被陆淮步步逼退,但神色却仍旧维持着淡然。   董鸿昌的语气不卑不亢:“廖委员。”   廖仲承噙了一抹冰冷的笑:“董督军。”   董鸿昌:“我此次过来,是有要事想告诉廖委员。”   廖仲承目光极冷:“先不提你要说什么。”   “纪曼青在被押送至北平前死了。”   他又道:“你如何解释这件事?”   纪曼青是顾仁山贪腐案的重要证人之一。   而她却死在了送往北平的路上。   廖仲承略一思索,便能清楚,此事一定是董鸿昌所为。   “哦?”董鸿昌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顾仁山是你的人,如果在审讯时,纪曼青成功被送到北平。”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廖仲承不答。   他平静的面容之下,隐约藏着一丝紧张。   董鸿昌继续分析:“你树敌众多。”   “你的敌人必定会借题发挥,将你拖下水。”   廖仲承冷笑:“北平政府的事情,由不得你多嘴。”   董鸿昌放低了姿态:“但我是明白的,廖委员和此事毫无干系。”   面对董鸿昌的奉承,廖仲承选择了沉默。   廖仲承明白极了。   董鸿昌此人,阴晴不定,随时会化成一把利刃,刺向他的背部。   届时,廖仲承不知道能否自保。   董鸿昌语气诚挚:“所以,我替廖委员除去了纪曼青。”   “我可以保证,顾仁山的落马绝对不会拖累你。”   廖仲承松了口:“这是你犯的错,本就应该由你解决。”   董鸿昌观察着廖仲承的神态,缄默不语。   很快,廖仲承问:“董督军来到北平有何目的?”   董鸿昌的心放了下来。   既然廖仲承主动询问,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合作意向。   董鸿昌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标:“我想要上海。”   廖仲承猛地一怔:“什么?”   此人的胃口真大,竟想伸手管到上海去。   看来这么多年,董鸿昌筹谋已久,仍旧没能歇了心思。   董鸿昌一字一句,极为肯定:“鸿门的头目乔云笙死了。”   “廖委员知道原因吗?”   不等廖仲承开口,董鸿昌继续说。   “哥老会当年恩怨,影响到现在的鸿门。”   “而鸿门的动乱又影响到上海滩。”   董鸿昌做了万全准备,正是为了说服廖仲承和他共商大事。   “和平饭店的存在并不能让上海滩的秩序稳定。”   廖仲承终于开口:“凭我一个人,如何能决定上海的归属?”   董鸿昌并不急于一时:“如果我拿到了上海滩,我会做一个保证。”   廖仲承望着董鸿昌,似要看破他眼底的秘密。   两人各怀心思,沉沉心绪被遮挡。   “这样的利益……”董鸿昌顿了一下,“你难道不想来分一杯羹吗?”   廖仲承不是圣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不可能不动心。   他和陆宗霆本就不熟悉,只是在政府见过几次面罢了。   事实上,无论上海是谁的,廖仲承都无法插手。   但若是那个拿到上海的人,和他有合作关系……   廖仲承心下思索。   他十分清楚,和董鸿昌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只要他掌控全局,所有的错漏和失误都能降低到最小。   在利益和清白之间,廖仲承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他要的是利益。   半晌后,廖仲承开了口:“你想做什么?”   董鸿昌知道,廖仲承已经彻底动心了。   董鸿昌的目光坚定:“现在立即拟一份提案,向总理提议。”   “上海的监管需要换人了。”   深冬的夜晚,冷风凛冽,寒彻至骨。   那些不安分的心思,都被黑夜遮掩了起来。   ……   董鸿昌离开后,廖仲承彻夜未眠。   廖仲承思考再三,当晚就拟定了提案。   这份提案放在廖仲承的书房中,迟迟没有上交。   他没有料到的是,没过几日,北平政府出了一条公告。   这条公告的内容竟和他们的想法相同。   暂时取消陆宗霆对上海的监管权。   原因讲得十分明白,也是因为上海近日危险事件频发。   北平政府认为,陆宗霆没有监管好上海。   廖仲承久经官场多年,自是疑心极重。   事情为何发生得如此巧,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操控?   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他多虑了?   廖仲承思索一番后,很快就提交了提案。   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试一试。   但此事的决定,还需要看上头的态度。   董鸿昌的最后一步棋,看似已经成功了。   冷风吹过了北平,刺骨得紧。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似乎连人的良心也冻了起来。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两章都发红包~   ☆、第322章 第322章   董鸿昌找了廖仲承之后, 很快就回到了宅子。   廖仲承是否会照着他的话去做, 他并不担心。   他以如此巨大的利益相诱,廖仲承不可能不心动。   如今,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几日后,北平政府发布了一则公告, 取消陆宗霆对上海的控制权。   此消息一出, 立即传到了董鸿昌的耳中。   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他会成为下一个监管上海的人。   事情都在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一切进展得如今顺利,让董鸿昌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他掌控上海一事,指日可待。   ……   夜幕降临, 寒风更为冷冽。   时至凛冬,冷意袭来, 呼吸之间尽是白气。   天色阴沉得厉害, 不一会, 竟飘起了小雪。   细小而干燥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簌簌作响。   看似静谧的夜晚, 不安却始终潜伏在暗处。   董鸿昌的宅子。   陆淮带来一批人,将宅子包围了起来。   动作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漆黑的夜色中, 陆淮和手下将宅子外面的守卫全部杀光。   枪上装了消.声器,子弹射出,没有发出声音。   待到守卫警觉的时候,陆淮已经掌控了局面。   陆淮从大门进入,身边跟着一批手下。   他们执枪射击, 宅子中的守卫全力反抗,却依旧抵抗不了。   夜空中的雪下个不停。   陆淮的发间落了几片雪,更显得他神色冷峻。   陆淮径直往里走去,拦住他们的守卫都被尽数制服。   此时,董鸿昌正在书房之中。   听到外面的骚.乱后,董鸿昌立即警觉。   他的宅子警备森严,怎么会有人轻易进入。   手下推门而入,神色焦急。   董鸿昌皱了皱眉:“外面是什么情况?”   手下语气慌乱:“有一批训练有素的人闯进了宅子。”   “陆淮来了。”   董鸿昌脸色一沉,眼底冰冷。   手下又道:“我们的人,大部分都被控制了。”   董鸿昌知道自己成功在望,他绝不能让先前的筹谋毁于一旦。   尽管他不想在陆淮面前露怯,但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   董鸿昌走出了书房,手下护送董鸿昌从后门离开。   前院的喧闹声持续传来,董鸿昌加快步子,走向后院。   刚行至后院,后门还没来得及打开。   一把枪抵在了董鸿昌的后脑。   董鸿昌一怔,他猜到他的宅子已经被陆淮的人全部包围。   “董鸿昌,三少在前面等你。”   冰冷的触感从身后传来,极具威慑力。   只要董鸿昌稍有反抗,他们就会开枪。   董鸿昌怒气上涌,却不得不配合,暂时低头。   董鸿昌被陆淮的手下威胁着,往前院走出。   短短时间内,陆淮已经彻底控制了整座宅子的人。   董鸿昌走到了前院,他看着院子中央立着一个人。   看到这边的动静,陆淮转头看向董鸿昌。   雪下得愈发大了,细雪落在了陆淮的肩膀上,覆上薄薄的一层。   陆淮的面容冷静,眼似深潭,没有温度。   许是雪下得有些大了,董鸿昌竟觉得身子开始变得冰冷。   董鸿昌被带到了陆淮的面前。   他不认为陆淮敢在这个时候杀他。   陆宗霆才出事没多久,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之时,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若是陆淮在这里取走他的性命,过分招摇。   陆淮眯了眯眼睛,看向董鸿昌。   他眼神冰冷,神情淡漠。   手下立即提脚踢向董鸿昌的膝盖。   董鸿昌腿脚一麻,被迫跪在了陆淮的面前。   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雪依旧下着,地上一片湿冷,寒气沁人骨髓。   陆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这样的姿势对董鸿昌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但是枪口依旧直抵着他,他无法抵抗。   董鸿昌的眼底怒气沉沉,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   在这样的情势下,董鸿昌只得这么做。   过了半响,董鸿昌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   董鸿昌故意讽刺陆淮:“听说陆宗霆已经失去了对上海的控制权。”   “现在你这般作为,难道是为了给他抱不平?”   董鸿昌语气挑衅,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   董鸿昌不知内情,他不晓得现在的一切都是陆淮的安排。   他认为在陆宗霆不再监管上海之后,他对上海唾手可得。   看着董鸿昌得意的模样,陆淮冷笑了一声。   他丝毫没有将董鸿昌的话放在心上。   陆淮话中含着深意:“愚不可及。”   而现在董鸿昌却没有听明白陆淮的意思。   陆淮眉眼冷峻:“你和廖仲承勾结一事,你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吗?”   董鸿昌知道陆淮指的是什么。   他先前让廖仲承提交提案。   北平政府放弃陆宗霆,他便想趁机取而代之。   董鸿昌笑了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北平政府已经不信任陆宗霆了。”   董鸿昌的意思是,陆宗霆不可能重新拿回对上海的监管权。   听到董鸿昌的话,陆淮却没有发怒。   他的话中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但是董鸿昌得意忘形,并未察觉到。   陆淮开口:“你不会真的认为北平政府会批准这份提案吧?”   董鸿昌多次出言挑衅,而陆淮的反应却让他失望。   陆淮的眼神极为平静,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董鸿昌再次嘲讽:“陆宗霆失掉上海的监管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算你现在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闻言,陆淮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   陆淮看向董鸿昌的眼神,让他陡生怒气。   仿佛自己看重的一切事情,在陆淮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陆淮看了董鸿昌一眼,随后从腰间拔出一把枪。   陆淮的动作不急不慢,他漫不经心用枪口对准了董鸿昌的脑袋。   他的手覆在枪身上,往后一拉。   只听得咔擦一声,子弹上膛。   董鸿昌无路可逃,依旧跪在陆淮的面前。   模样极为狼狈。   陆淮手指放在扳机上面,他的视线落在董鸿昌的身上。   董鸿昌心中一紧,冷汗从背脊上流下。   陆淮竟真的要杀他。   下一秒,陆淮扣动扳机。   枪口朝上,朝天空中开了一枪。   子弹射进漆黑的夜色之中。   董鸿昌身子一松,通过方才的那一幕,他不敢再开口。   陆淮开了一枪后,再次把枪口抵在了董鸿昌的额间。   刚才打了一枪,枪口还带着余热。   但董鸿昌却并没有察觉到暖意。   陆淮方才一番动作,似乎只是戏耍他而已。   陆淮的声音落下,夹杂着簌簌雪声,冰冷刺骨。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的命。”   ……   翌日午后,大雪初晴。   和煦的阳光,照在地面厚厚的积雪上。   昨夜的冰冷依旧没有消散,空气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一群警察包围了董鸿昌的住处。   他们穿着黑色警服,神情肃穆,那是北平警署的人。   董鸿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警惕心。   “你们来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警官发了话。   “董鸿昌,你涉嫌杀害无辜民众,大理院会公开审判此案。”   “这起案件很快就会开庭。”   “在此之前,我们会监督着你的一举一动。”   大理院是民国北平政府的最高审判机关。   董鸿昌被告上了大理院,以破坏上海治安秩序,罔顾人命的罪名。   这时,董鸿昌才已经明白了昨晚陆淮那番话的含义。   董鸿昌面色铁青,此事一定是陆淮所为。   但这是大理院的审判,董鸿昌无法拒绝,他不得不去。   董鸿昌目光阴鸷,落在窗外的积雪上。   久久没有离开。   ……   大理院的审判,在几日后开庭。   董鸿昌被北平警署的人押送到了大理院。   这起诉讼牵扯到了政府的几个重要高官,对外严密保守。   董鸿昌心中清楚,即便廖仲承和他达成过合作,但定不会再管此事。   他必须在平安度过这次庭审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审判长宣布:“董鸿昌涉嫌破坏上海治安秩序一案,现在开庭。”   “带被告人上庭。”   黑漆漆的大门敞开,象征着威严和权力。   警察押着董鸿昌走了进来。   董鸿昌扫视了一眼,果真看到了陆淮和叶楚。   但是,他没有看到莫清寒。   董鸿昌心中冷笑了一声。   陆淮他们手里不会有他的证据。   董鸿昌十分清楚,所有证据早就被他销毁。   原本应该在场的证人纪曼青和戴士南的替身也已经死了。   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证人,绝对不会出席。   莫清寒虽想杀自己,但这起案件中牵扯到了他的自身安危。   若是莫清寒敢来到大理院,同样也会被捕入狱。   无法逃脱。   董鸿昌认为,莫清寒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背部挺直,站在那里。   董鸿昌能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的目光冰冷,心中肯定,绝不会让陆淮如愿。   这时,审判长又开了口,语气严肃。   “带污点证人上庭。”   董鸿昌猛地一怔,扭头看去。   敞开的大门尚且没有合上,寒冷的空气掠过。   在空空荡荡的大门中央,出现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走了进来。   犹如寒夜将至。   他安静地走着,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董鸿昌。   那个证人抬起头来。   他的视线对上董鸿昌。   森冷至极,带着彻骨的恨意。   那是董鸿昌认为不会出现在此的人。   莫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  大理院就是后来的法院。   ☆、第323章 第323章   几日前。   火车爆炸发生以后, 陆淮派人在附近的医院中搜寻董鸿昌的下落。   董鸿昌曾在一家医院出现过, 很快就离开了。   汉阳那边的手下也传来了消息。   这几日,董鸿昌并未回到汉阳。   此事已经在陆淮的预料之中。   但狡兔三窟,他一定会给自己找后路。   既然董鸿昌没有在医院逗留,也没有回汉阳, 那么, 他会去哪里?   陆淮猜测董鸿昌的目的地是北平。   董鸿昌的势力已经被废, 若是再回汉阳,不过是当个空壳督军。   如果他想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一定要再花费更多的时间。   而他已经耗不起那么多年了。   按照董鸿昌的性子, 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位高权重者,会相信绝处逢生的道理。   陆淮知道, 董鸿昌能在北平找到他的助力。   先前出事的贪官顾仁山是廖仲承委员的部下, 若是董鸿昌想要寻求合作……   廖仲承是第一人选。   陆淮和叶楚立即赶去了北平。   在此之前, 陆淮已经通知了北平那边的手下。   手下监视着廖仲承的宅子,查探是否有可疑人士出现。   果不其然, 陆淮猜对了。   董鸿昌到了北平后,首先见的人就是廖仲承。   不必多想,就能知道董鸿昌和廖仲承的谋划是什么。   很快, 陆淮同尚思道商议后做了一个决定。   通过北平政府,向社会民众传达讯息。   政府将取消陆宗霆对上海的监管权。   而这条政府公示,其实是陆淮的一个诱饵。   目的是为了让董鸿昌自己露出马脚。   在公示发出的几日后,尚思道告诉陆淮,廖仲承已经向政府提交了一份提案。   内容是提议让董鸿昌监管上海。   陆淮的计划成功了。   接下来, 要进行下一步。   在董鸿昌杀纪曼青的那天晚上,陆淮在那辆汽车上放了一台韦伯斯特钢丝录音机。   董鸿昌和纪曼青的对话被全部录下。   而在陆淮事后听录音时,纪曼青用曾经的计谋讽刺董鸿昌,董鸿昌承认了那些事情都是他所为。   他们手中有着确凿的证据。   很快,董鸿昌以破坏上海治安秩序,罔顾人命的罪名被告上了大理院。   开庭前几日,莫清寒来到了大理院。   莫清寒得知董鸿昌被告一事,他到了北平,主动向政府提议,愿意成为证人。   因此,莫清寒才会来到开庭现场。   ……   北平,大理院。   关于董鸿昌的案子已经开庭了。   污点证人莫清寒的出现,让审判过程中出现了更多的证据。   见到莫清寒时,董鸿昌不由得怔住。   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是你。”   莫清寒冷笑了一声:“我只是来送你上路的。”   董鸿昌握紧了拳,难道莫清寒不怕死吗?   莫清寒的声线冷漠:“设计了我这么多年,你应该料到有今天。”   董鸿昌怒上心头:“莫清寒,你……”   审判长发了话:“被告和污点证人,禁止在大理院争吵。”   这时,莫清寒难得收起了自己的性子。   他仍旧不卑不亢,只是少了先前的张扬:“我绝不会扰乱大理院的秩序。”   莫清寒镇定又平静,开始陈述董鸿昌的罪证。   “上海大规模中毒案件,是我和樊景昀的谋划。”   他的语气极为淡然。   “我接到了董鸿昌的命令,要在上海滩引发恐慌。”   董鸿昌的眼底晦暗极了,但他却不能出口打断。   他身为被告,面对莫清寒的指证,只能暂且默不出声。   莫清寒继续讲着:“北平反.动分子案,也是董鸿昌的示意。”   坐在旁听席的尚思道眸光一暗。   尽管他已经从陆淮那里得知此事,但再次听到仍是觉得心寒。   当时北平政府调查了很久,一无所获。   而这个内鬼却是明面上效忠于政府的三省督军董鸿昌。   这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   莫清寒继续开口。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汉阳监狱归董鸿昌所管。”   “汉阳监狱外面有一家黑店,实则是为了培养他的手下。”   莫清寒冷漠的声音落下来。   审判长的面色愈发沉了。   莫清寒淡漠道:“董鸿昌通过地道,将罪犯送走,让他们为他做事。”   “那群穷凶极恶之人都成为了董鸿昌的手下。”   莫清寒的神情淡淡:“包括我。”   “只不过我的档案已经被董鸿昌销毁了。”   “若是审判长想看那些档案,我想,陆淮那里应该会有一份。”   董鸿昌咬牙:“莫清寒!”   他俨然已经忘记了保持冷静。   莫清寒将每一件事都抖落出来,他难以平息怒火。   “你竟选择和陆淮合作。”董鸿昌冷笑道,“你忘了,自己对陆家做过什么吗?”   到了这个时候,董鸿昌仍是谨慎,话中没有透出他的所作所为。   莫清寒转身看向董鸿昌。   “我承认,我帮你杀了很多人。”   “但是董鸿昌,你应该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时至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董鸿昌的目光极冷:“莫清寒,你认为这样就能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他深知莫清寒的性子,但仍旧试图阻止接下来的话。   莫清寒瞥了董鸿昌一眼,并不回答。   “不知在场的各位还记得吗?”莫清寒说,“上海的一个大夫容沐死在了北平。”   “这件事同样也是董鸿昌让我做的。”   “……”   在大理院,莫清寒句句掷地有声。   董鸿昌先前的罪证,全被莫清寒一一罗列出来。   最后,莫清寒讲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北平高官顾仁山的特大贪腐案,牵扯到了董鸿昌。   莫清寒的视线看向审判长,一字一句地说。   “顾仁山和董鸿昌有勾连。”   “董鸿昌掌握了顾仁山贪污的证据,以此为要挟,让纪曼青进入上海。”   “北平政府的特派员一事,不过是董鸿昌和顾仁山的设计罢了。”   审判长神情严肃。   董鸿昌和顾仁山的联系,他已经从上头的文件中得知了。   董鸿昌自是不会放弃:“审判长,全凭莫清寒一人之言,就能定我的罪吗?”   他的质问倒是引来了更多的罪证。   审判长:“除了莫清寒以外,还有别的污点证人。”   董鸿昌猛地愣住。   身后的大门再次打开,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群人。   董鸿昌转身看去时,认出了他们的脸。   一股子冷意攀上了他的脊背。   这些人都曾是汉阳监狱的囚犯。   在开庭以前,陆淮找到了黑名单上的所有人。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们都愿意作为污点证人,指证董鸿昌。   董鸿昌偏过头,看见了陆淮的眼神。   陆淮冷冷地看着他。   董鸿昌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去汉阳的火车上,因为那场意外的爆炸,陆淮没能来得及杀了他。   董鸿昌清楚极了,这一次,陆淮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审判长开了口:“这里还有物证。”   此次案件的物证是一台韦伯斯特钢丝录音机。   正是先前陆淮在纪曼青的囚车上放置的。   董鸿昌并不清楚这台录音机中是什么内容。   直到录音开始播放,纪曼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董鸿昌,这些年来,你杀了多少人。”   董鸿昌的面色顿时一沉。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在上海杀了纪曼青。   “你在北平刻意制造动乱,引发政府恐慌。”   “在上海制造中毒事件。”   “……”   听到这里,董鸿昌的表情竟带了几分灰败。   他已经明白,这一场斗争,他终究还是输了。   录音机继续传出纪曼青的话:“还有,你暗杀陆宗霆那么多次。”   “到头来,你却处处被陆家控制。”   紧接着,董鸿昌的声音响起:“纪曼青,不要试图惹怒我。”   纪曼青:“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董鸿昌竟笑了一声:“那么多人死了又如何?”   “为了成就我的大业,他们死不足惜。”   “……”   在北平的大理院,董鸿昌的心逐渐变得冰冷。   他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方才录音机中的对话已经证明了那些事情全是他做的。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董鸿昌自己亲口承认的。   人证物证俱在,况且,他寻的靠山也适时放弃了他。   他已没有任何反驳的可能性。   最后,审判长做了判决。   董鸿昌被判死刑,而莫清寒则判了缓刑,他会暂时关押在北平监狱,两年后再执行死刑。   三省督军董鸿昌涉嫌扰乱上海治安,杀害无辜人命的案子,终于落下帷幕。   董鸿昌和莫清寒被押送离开了。   ……   董鸿昌违法的事情被揭露,北平政府宣布上海的监管权交给陆淮。   死刑已经执行。   董鸿昌死在一个安静又晴朗的冬日。   几天后,北平又下雪了。   突如其来的大雪纷纷扬扬,干燥洁白的雪覆盖了整个北平城。   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进了北平最高防守的监狱。   陆淮和叶楚去了一趟监狱。   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只是去看望莫清寒。   莫清寒已经被收押入狱。   据狱卒说,他的行为一直很安分。   不像政府所提点的那样,他是一个极为残忍的罪犯。   一番打点后,莫清寒被带到了探望室。   陆淮和叶楚看着莫清寒走进来,他的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将先前的仇恨和复杂的情绪全都隔绝了起来。   莫清寒抬起头来,视线扫过两人的脸。   他的语气镇定:“我知道,会来看我的人只有你们。”   莫清寒的目光很平静。   探望室中只有他们三人,空旷沉寂。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声音不重,却又能听得极为清楚。   从前的斗争,曾经的恨之入骨,此刻已经显得不太重要了。   莫清寒开了口:“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无论是陆淮和叶楚,还是莫清寒,心中都清楚一件事。   他们虽共同合作过,但始终无法真正坦诚。   陆淮声线沉沉:“你有什么想交代的事情吗?”   莫清寒沉思片刻:“把我的尸体带回固城。”   陆淮不假思索:“好。”   他已经明白莫清寒所做的决定了。   按照莫清寒的性子,他不会在监狱中再度过两年的牢狱生涯。   在死刑执行以前,他的生与死,必然是自己做的决定。   三人沉默着,一时无言。   尽管探望室的门紧闭着,却仿佛能感受到外面冬日大雪的寂静。   寒冷蔓延过来,将房间里的空气冻得更加冰冷。   过了半晌,狱卒敲门进来:“时间到了。”   陆淮和叶楚最后看了莫清寒一眼。   他们没有多说,转身走向门口。   莫清寒思索再三,才开了口。   “陆淮,叶楚。”   陆淮停下步子,叶楚转过身来。   他们望着莫清寒。   莫清寒面对着透明的玻璃。   他开了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莫清寒的确被董鸿昌设计,他觉得多年来看不清真相的自己可悲,却也承认他曾犯下的罪孽。   在这个世上,他早已没有留恋的希望。   选择死,是唯一的出路。   他们三人继续沉默地凝视着,目光仿佛穿透了多年的仇恨。   思绪渐沉,神色晦暗。   直到莫清寒被狱卒带走。   ……   陆淮和叶楚在北平留了一段时间。   几日后,监狱中传来了消息。   莫清寒在狱中自杀。   此事已经在他们两人的预料之内。   陆淮和叶楚又去了一趟北平监狱,狱卒带他们去见了莫清寒的尸体。   他的面容平静,似乎已经原谅了命运所有的不公。   按照莫清寒的要求,他们将他的尸体带回了固城。   陆淮和叶楚抵达固城的时候,天又开始落雪了。   他们下了车,鼻间尽是湿冷的气息。   莫清寒被安葬在了固城。   他在这里出生、成长,最后也想留在这里。   固城那样安静,一如往常。   他们站在莫清寒的墓前。   心中空空落落的。   无论是董鸿昌,莫清寒,还是陆淮和叶楚,这几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走上了复仇之路。   但最终决定命运的,始终是个人的选择。   仇恨让他们前行,但有时候,仇恨也会令人遮蔽双眼,善恶不分。   在复仇路上,不能被仇恨的黑暗面所吞噬。   这是陆淮和叶楚坚持的信念。   固城的天很蓝,蓝得清澈又纯净。   丝丝缕缕的浮云,被风吹散。   皑皑白雪覆盖着固城。   风猛地刮了过来,冰冷又寒冽。   仇恨消散,如过眼的云烟。   从此以后,陆淮和叶楚将不再被前世的仇恨所困。   曾经尝过噬骨的、灼心的疼痛,那些伤口也已经愈合。   他们牵着手,抬头看着雪花下落。   大雪纷飞的冬季。   伴随着簌簌雪声,整个世界干净至极。   宛若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也是大结局,是对这一章的补充。   到3月29日中午12点前的所有2分评发红包。   ☆、第324章 第324章   上海。   天气晴好, 日光祥和又安定。   陆淮和叶楚回来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赶到了上海特工总站。   他们走进据点,再进入那条密道。   漆黑的走道被灯光照亮。   即便如此,叶楚仍是觉得这一路仿佛格外漫长。   他们进了一个房间。   罂粟一直在上海特工总站等待。   她已经得知了董鸿昌和莫清寒在北平死亡的事情。   “回来了?”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决定一同告诉她。   陆淮开了口:“190号特工罂粟, 你有一个新的任务。”   罂粟怔了一怔, 她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陆淮:“从此以后, 你不必再叫罂粟这个名字。”   罂粟心下一紧,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   叶楚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你将回到叶家, 恢复你的身份。”   罂粟的鼻子一酸。   今日开始,她离开了四处奔波的生活。   叶楚走了过去, 抱住了罂粟。   轻柔声线响在罂粟的耳畔:“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声音极轻极缓, 被寂静所包围。   半个月后, 叶家有一件喜事。   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了,失踪多年的叶家大小姐回家。   叶姒多年来一直在戴士南司令身边工作。   但由于她的身份敏感, 执行多项任务,不能归家。   叶姒曾是特工的事,被叶家完全保密。   她回到叶家, 重新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   阿越仍留在上海。   董鸿昌已死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他始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   上海的夜晚,悄然寂静。   阿越坐在灯下,温暖的光线淡淡地笼罩着房间。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证件。   阿越翻开了证件,上头印着白底黑字。   他清澈的眼中陡然亮起细小的光。   在他的身份证明上, 一直留着陆越的名字。   阿越轻轻将其合起,动作珍重。   这个名字就像是他和陆淮叶楚之间隐秘的联系。   过了一阵子,阿越存了一笔钱。   最后,他决定去巴黎念书。   阿越一直都没有忘记叶楚说过的话。   她曾带他去了学堂,让他不要放弃学习。   阿越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离开了上海。   他坐在去往巴黎的飞机上,看到厚重又洁白的云层。   到了巴黎后,他会勤工俭学,完成学业。   阿越的去意已决。   如果有机会,他们会再相见的。   ……   两年后。   一封国际信件漂洋过海,寄到了督军府。   接了信的下人,细细看着信封。   “夫人,有您的一封信。”   “上面的字……”下人一边走一边辨认,“似乎是法文。”   叶楚从客厅走出来,接过下人手中的信。   晨光透过疏朗树影,将信封映亮。   叶楚扫视了一眼,目光专注。   这是从法兰西寄过来的。   叶楚心神一凛。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下方的署名上。   那个名字,她最为眼熟不过。   陆越。   叶楚快步走上楼梯,进了书房。   合上门后,手心已经冰冷。   拆开信的时候,她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叶楚认真地看着信,阿越的字迹向来没有改变。   姐姐,原谅我这么久才给你写信。   我现在已经是索邦大学的新生……   阿越仔细讲了他这两年全新的生活。   绝口不提从前的事情。   叶楚牵起唇角。   嘴边一抹笑意,无法遮掩。   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落在素白的信纸上。   像一只晚归的飞鸟,最终仍回了家。   ……   几年后。   一艘邮轮破开了沉寂的海面,平缓地行驶。   大海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下,显得幽暗又深沉。   邮轮的目的地是法兰西。   陆淮和叶楚站在甲板上,视线飘向远方。   此时的海,仿佛头顶的星空一样,平静极了。   在他们的旅行结束后,正好能赶上阿越的毕业典礼。   叶楚扭头看去:“今天是什么日期?”   “5月20日。”   离轮船抵达法兰西,还有半个月。   他们都知道,阿越离开上海,只是想用更好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叶楚感慨万千,思绪沉沉。   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   前世无辜枉死的那些人,今生都避免了那样的结局。   她和陆淮也一样。   曾经因为仇恨而留下的遗憾,早已经消弭。   现在也拥有了崭新的人生。   察觉到叶楚的情绪,陆淮俯下身,对上她的视线。   他忽的一笑。   然后,吻了下来。   前世的秘密,都被藏进了这一个绵长的吻中。   命运曾经对他们很残忍,彼此相爱,却只能克制。   同时,他们也是幸运的。   此刻的相拥,真实又确切。   就像当时陆淮许下的那个心愿。   若有来生,绝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头顶之上,是明亮的星空。   星星闪烁着,一直蔓延到没有尽头的远方。   仿佛陆淮和叶楚的人生。   漫漫长路,一起前行。   前世今生,永不相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和我一起见证这群人物的成长。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会有陆淮和叶楚的前世番外,还有配角的番外。   到3月29日中午12点前的所有2分评发红包。 本书由 点点萌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