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宠妹日常》 作者:阿边公子   文案:   死过一回之后,   蓁蓁决定当温室里的花朵。   仗着上头三个哥哥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娇滴滴的大小姐,除了美貌就没别的了。   ――――――   盛传谢将军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征战沙场,权倾朝野。   在家里却是个宠妹狂魔。   ……   后来变成了宠妻狂魔   ――――――   PS:   1.非亲兄妹   2.本文走苏爽甜宠风,宠无上限。   3.日常真的就是日常,各种日常。 第一章 重生   阮蓁蓁在一阵头痛中醒来,浑身好似被冰霜环绕,她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了眼睛来。   旁边的人见她醒来,瞬间就拉高了声音道:“我的小祖宗啊,你终于醒了。”   阮蓁蓁怔了半晌,突然才意识到是哥哥的声音,缓缓的侧过头来,入眼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双桃花眼细细挑起,唇角轻抿,依旧是能祸害人世的一张脸,阮蓁蓁却恍若隔世,喉咙干干的,挤出两个字来:“二哥。”   当下她心里就噔的震了一下。   二哥怎么会在?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谢南骐并没有察觉到她那异样的情绪,自顾舒了一口气,长吁道:“你要是再昏迷着,大哥非得抽死我不可。”   蓁蓁看着谢南骐急得跳脚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谢南骐见她目光怔怔的,招着手在她面前扬了扬,仍是没反应,急道:“蓁蓁,你这一摔不会把脑子给摔坏了吧?可别啊,大哥会把我脑子也摔坏的。”   谢南骐着急的跺了跺脚。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一时如神袛临现,压下浓浓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庞坚毅,剑眉英眸,庄重内敛,眉目如雕刻般精致,却是紧紧锁住,见她醒了,稍稍舒展开来些,上前两步来,喜道:“蓁蓁。”   大……哥?   抬头看见谢南瑾的那一刻,阮蓁蓁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意,轻轻一颤,眼泪盈满眼眶瞬间就滑落下来,跑过去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哥,蓁蓁错了,蓁蓁错了。”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从悬崖上摔下去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霎时浮现的,就是大哥的脸,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大哥的时候,他指着门外说,让她滚。   那是大哥第一次凶她。   那日她急匆匆跑来,求大哥给沈湛在朝中谋一个好职位,大哥沉默了许久,却没有说话。   在那之前,大哥已经劝过她很多次,说沈湛那人,居心叵测,对她并非真心。   他说:蓁蓁,大哥可以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婿。   那时她昏了头,很是气急,就哭着朝他吼,说终究是没有血缘之亲,你谢南瑾心里,根本不在乎我。   大哥被她这句话气得很厉害。   若是旁人,他怕是会直接动手,打个半死。   但他终究只说了一个“滚”字。   是她不听话,惹了大哥生气,让大哥失望。   这么多年,大哥待她之好,就把她看得和自己的命一样重要,迁就她,保护她,可是,她却不管不顾的要和沈湛成亲,甚至因此,和谢家决裂。   谁知那沈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一方面贪图着将军府的钱财势力,一方面和受着丞相的指使,内里使绊,给将军府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害得谢家一家老小,被发放边疆。   而她失去了谢家这个依靠,沈湛便也将她弃之如敝履,甚至任着她孟画芷,将她推下了悬崖。   凌厉的风如刀锋般刮在她的脸上,似乎将她的脑子也灌了个清醒,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想明白,大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她好,天下只有大哥,是不会害她的。   他对她掏心掏肺,甚至用命来护着她。   而她阮蓁蓁这个白眼狼,害得谢家至那般境地。   都是她的错!   谢南瑾见她哭得厉害,一时不知为何,便是伸手抱住了她,轻轻环着,拍了拍她的背,接着抬头锐利的一道目光,便投在谢南骐身上。   谢南骐被这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连连的朝着谢南瑾摇头又摆手,表明真的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谢南骐也不知道这丫头醒来之后为什么就哭得这么厉害,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之前不就是他带她出去骑马,结果摔了一跤昏迷了嘛,大哥天天对他喊打喊杀也就算了,偏偏这丫头醒来,还添油加醋的哭,整的跟他欺负了她一样。   谁不知道,大哥最护着这丫头,只要她说什么,不管是真是假,大哥就一定会相信,到头来受苦的,就只有他。   “好了,蓁蓁,别哭了。”谢南瑾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就是偷跑出去骑了个马,没什么的,你要是喜欢,以后大哥日日带你出去骑马。”   阮蓁蓁听大哥这样说,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骑马?   她不是从悬崖上摔下去了吗?   阮蓁蓁方才见着两位哥哥,一时脑子还是糊涂的,这下听大哥这么一说,她才疑惑起来,谢家一家都已经发配边疆了,怎么会还在谢府里?   阮蓁蓁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眼前是淡蓝床幔,镶金流苏,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的阳光,古琴立在角落,妆镜上散落琼玉镯,胭脂玉盒摆开一线,洒落一点绯红。   这是……她的房间。   这个房间,她已逾三年未进。   自从同谢家闹翻了之后,这个房间,便已经是不属于她的了。   接着视线转到妆镜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淡蓝襦裙,青丝未挽,长至脚踝,脚踝处系着大哥送给她的翡翠铃铛,面容苍白,尚是稚嫩,个子也是矮了不少,阮蓁蓁仔细观察着,陡然一惊,问道:“大哥,现下,是初元十三年吗?”“完了。”谢南瑾还没答话,后边谢南骐听她问这话,两手一拍,说道:“大哥,蓁蓁的脑子果真摔坏了。”   “蓁蓁,你怎么睡了一觉糊涂了?”谢南瑾没理谢南骐,对着阮蓁蓁宠溺的笑了笑,说道:“现下,是初元八年。”   阮蓁蓁身子一震。   尚是初元八年吗?   怎么可能,分明……分明是初元十三年啊,谢家失势,将军府败落,而她也……   难道……她重生了?   回到了五年前,她十三岁的时候,尚还在将军府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有哥哥们在身边,也还没有遇见沈湛。   阮蓁蓁想到这儿,心里陡然一震,同时一股难言的欣喜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满满的包围。   太好了,太好了!   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既然如此,就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会好好听大哥的话,远离沈湛和孟画芷,好好的护住将军府,留住身边所有爱着她的亲人。   “蓁蓁,蓁蓁。”谢南瑾见她呆怔着,便是轻轻的唤了她两声,一手顺着她轻柔的长发慢慢抚下,粗砺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挲着停在了她的脖颈处。   这是谢南瑾常习惯的动作。   家里边就这么一个女孩儿,长在一群糙汉子中,便显得格外水灵清秀,惹人疼爱,更何况是自己一手养大,谢南瑾看着她出落的越发明媚,心里头不免就慢慢扬起些骄傲的意味来。   这是他们谢家的女孩子,是他的掌中宝。   “大哥,蓁蓁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阮蓁蓁凝神说着这话,格外认真。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内心真实所想。   以后,哥哥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哥哥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不惹他生气,不让他烦恼,也不让他失望。   “蓁蓁听话就好。”谢南瑾连带着笑意,又摸了摸她的头,着紧了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阮蓁蓁摇了摇头。   “那待会儿整理一番,便去见见母亲,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很担心。”谢南瑾说着,便拉她在妆镜前坐下了。   “你还不快走!”谢南瑾转身,朝着谢南骐轻吼了一声,和对待阮蓁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态度。   谢南骐表示他很委屈。   蓁蓁缠着他说,要他带她去骑马,他拗不过才带她去的,到头来所有罪过都推到了他身上。   但是看大哥一脸盛怒的表情,谢南骐也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灰溜溜的点头离开了。   阮蓁蓁透过镜子,正好看见谢南骐一脸无奈又委屈的表情,噗嗤一声差点笑了出来,但却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从小到大,二哥不知道给她背了多少的黑锅。   在谢家,同她最交心,最知根知底的人,许就是二哥谢南骐了,他们俩最能混到一块去,有时候在外面闯了祸,不敢和大哥说,二哥就会暗地里帮她解决了,解决不了的,他就会一己揽下所有的责任。   甚至后来和谢家决裂之后,二哥也瞒着大哥,偷偷的帮她。   那个时候他总会叹一口气,揉揉她的头,说:“你这个丫头啊。”   小丫头长大了,就让哥哥失望了。   二哥虽然平时喜欢和她拌嘴,但是在正经事情上边,绝对是护着她的。   没办法,谢家的男子,一个个都护内的很。 第二章 谢家   阮蓁蓁细细着了些胭脂,才是将面色拾掇的红润了一些,又换了身杏色织锦衣裳,简单挽了发髻,看着精神了不少。然后便随着谢南瑾,往世安苑去了。   世安苑是谢夫人的住处。   谢老爷大胤朝的安南大将军,叱咤一方,为朝廷重臣,位同三公为一品,权过丞相,却在一次平叛当中,遭奸人陷害,命丧战场。   痛失臂膀,皇帝悲恸,但大将军之位不容缺失,于是便在一番权衡之后,予以谢家世袭之权,谢家长子谢南瑾袭其父安南大将军一职,统帅三军。   二十四岁的年龄,便官至大将军,谢南瑾也算是个传奇。   所是谢夫人,便是谢家如今的当家主母。   这院子里种了些素竹,倒是显得空旷,四面通风,风儿就着竹竿肆掠的往里刮,阮蓁蓁迈着步子走到门口,还未掀起帘子进去,一阵冷风刮过,直冲她脑门儿,阮蓁蓁一时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   “是蓁蓁醒了吗?”   屋里头很快就传来了急切又喜悦的声音。   谢南瑾侧着身子给蓁蓁挡了风去,然后抬高手掀起了帘子来,朗声答道:“刚刚醒来。”   谢夫人端坐在炕上,穿一身褐色大长袄,头发齐整的盘了个倭堕髻,虽年过半百,但依旧精神奕奕,一张面容保养得当,倒更像是三四十岁的人,瞧见着阮蓁蓁走了进来,喜道:“还真是醒了,可让人是急死了,来,过来让我瞧瞧。”   阮蓁蓁依着她的话走上了前去。   “这么三天的工夫,怎的就瘦了这么多?”谢夫人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又上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轻斥道:“这倒春寒的日子,凉风一阵一阵的冷的紧,只穿这么些怎么行,快,快唤人取件衫子来。”   话中语气,无不是怜惜。   谢夫人想起方才在门外就听见她打了喷嚏,不免又责怪到了谢南瑾头上:“你这个当大哥的,也不知道好生照料着,蓁蓁才醒来,要是又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母亲说的是,是我疏忽了。”谢南瑾也没否认,点头一副实诚认错的模样。   谢夫人喜欢女孩儿,可偏偏自己生出来都是儿子,于是打心眼里,对阮蓁蓁存了十二分的喜爱,看的简直是比亲生女儿还要亲。   “夫人,我没事。”阮蓁蓁见谢夫人责备大哥,便着了前来,笑着摇头道:“我身子骨一向康健,穿多了,反倒是锢着些身子。”   “还有骐儿啊,也该好好说说他,带着你出去,却不护好你。”谢夫人说着又责备到了谢南骐身上,念叨着些繁琐之事,不知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   阮蓁蓁坐在她身边,仔细的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不时地笑着搭撘腔。   心里头暖暖的,却也越发的愧疚起来,她不过是谢家养女,谢夫人却待她如亲子,一桩桩事皆为她着想。   当初她究竟是怎样的昏了头,要为沈湛那样一个伪君子,和谢家决裂呢?   瞧着天色快黑了,谢夫人才停了下来,依依不舍的拉着阮蓁蓁的手,说道:“不然待会唤骥儿过来给你瞧瞧,不得个准信,我还是放心不下。”   谢夫人始终纠于她之前打的那个喷嚏。   “不用麻烦三哥了。”阮蓁蓁摇头,弱弱的出声想拒绝。   “他是你三哥,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谢夫人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之言,直接就吩咐人道:“晚饭过后,叫三少爷去一趟木槿院。”   阮蓁蓁只能应下。   谢南瑾本是想陪阮蓁蓁吃晚饭的,但是军营那边临时有事,他便急匆匆的赶去处理了,走之前再三吩咐了,要她一定记得好好吃饭。   阮蓁蓁十分乖巧的点头。   谢南瑾最喜欢的,就是看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没办法,家里边养着两个弟弟,从小就都不给他省事,特别是他谢南骐,那整天的能掀了房顶去,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就是死性不改。   每次一想到这儿,谢南瑾就头疼。   幸好家里边还有个这么可人的妹妹,每次只要是蓁蓁朝着他点头柔笑,霎时心里就什么烦躁都没了。   养妹妹,就是比养弟弟好!   ……   蓁蓁回来的时候,房间的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酥油豆麦,果子粥,炸春卷……都是她喜欢吃的。   “小姐,将军吩咐过了,说让小姐尽量多吃一些。”   七弦和七音是阮蓁蓁的贴身丫鬟,自她进府起,两人就是伴在身边的,清楚她的喜好,也伺候的尽心尽力。   其中大丫鬟七弦年纪稍大一些,十五岁的样子,做事沉稳,老实本分;七音则同她年纪一般大,都是十三岁,个子小巧玲珑,性格开朗,很是讨人的喜欢。   “是啊,这些个菜品,可都是将军特地准备的。”七音侍在一旁,为阮蓁蓁布了菜,轻笑着说道。   “将军对小姐,绝对是十二分的上心。”七弦面带羡慕调笑的神色,也是说了一句。   阮蓁蓁笑着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虽然不是很饿,但想着大哥说让她多吃点,就还是把盘子给扫了个空。 第一回 见小姐吃这么多,七弦和七音对视了一眼,有些讶异。   “小姐这要是撑着了,就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七音憋着笑,打趣似的说道:“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到时候我和七弦姐姐,又得发愁。”   阮蓁蓁想想也行,确实是涨的慌,摸了摸稍有些撑得大的肚皮,便站起了身来。   “外边风大,小姐先等等,我去拿件披风过来。”七弦往外边瞧了一眼,就往后边拿披风去了。   蓁蓁慢慢的踱步往前,去外屋等着七弦了,却是走到门口,一脚刚要踏出去,眼前一道黑影压下,让她差点就撞了上去,蓁蓁抬头,看见那张脸,一声谢南骐就要吼出来。   但她忍住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得清楚,咽了口口水,接着扯出一个弱弱的笑容来:“三哥。”   虽然三哥和二哥是双生子,长相一般无二,但是那周身所散发的气息,绝对是不一样的。   二哥谢南骐,一脸桃花相,流连花丛,吊儿郎当,脸上总是挂着邪魅的笑容,一副随时可以祸国殃民的样子。   但三哥谢南骥,着一身青衣,长发披肩梳向脑后,清冷似谪仙,俊美不似人间有,而且身上还散染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两个人,长得都是至绝的容颜,虽一模一样,却能让人轻易分辨。   谢南骥淡淡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进屋了去。   蓁蓁垂着头,跟着谢南骥的步子,不紧不慢也往里走了。   三哥向来不太喜欢说话。   所以每次只要是和他单独在一起,周围的气氛就会异常压抑。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特别的想念谢南骐。   有他闹上一闹,气氛绝对就冰冻不起来。   在小几旁坐下,阮蓁蓁垂眼,见谢南冀也已经在旁坐下,便挽上袖子,乖乖的伸了手出来。   谢南骥的指尖搭上阮蓁蓁的手腕,清凉的触感顺着腕间肌肤传来,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阮蓁蓁轻轻吸了下鼻子――   很好闻。   谢南极手指微动,收了回来,清俊的眉头皱起。   “三哥,怎么了?”阮蓁蓁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谢南骥神色如常,摇摇头,回答道:“你身子康健,就是寒气重了些,还有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内里积血淤伤,尚未散开,待会儿我给你拿些药,口服加外用,不过七日,便能恢复。”   三哥果然只有在看诊的时候,才会多说上一些话。   “恩,我知道了。”阮蓁蓁放下袖子,将手收回来,笑眯眯的朝他点头:“谢谢三哥。”   谢南骥铺满冰霜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点点的笑意。   面前的女孩儿,来到他们家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不点一个,现在这似乎是眨眼的时间,便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   乖巧,懂事。   有时候他会想,要这是他的亲妹妹,那该多好。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就算没有血缘之亲,却也胜似至亲。   “可有用食?”谢南骥拿帕子擦了擦手,问道。   蓁蓁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桌子,一个个盘子被她扫得空空的,几乎连残渣都没怎么留下,一时有些赧然。   谢南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的轻轻勾唇,说道:“我会交给厨房一份食谱,日后七天,都按照上面的来。”   需要用药膳,除除她体内的寒气。   其实谢南骥还想说,晚饭的话,还是不要吃得太多的好,容易滞闷。   但他没说。   想了想觉得,蓁蓁太瘦了,多吃点,养胖些也好。 第三章 平安符   七弦拿了件银白缠枝织锦披风出来,轻轻放在手上,见到谢南骥,便行了礼,退到了一边。   谢南骥淡淡扫了一眼,见她手里拿着披风,想刚才差点在门口撞到她,便是道:“这些日子天寒,你将养着身子,得注意些。”   “恩,我知道。”   阮蓁蓁点头应下。   这比她记忆中的三哥,话似乎多了很多。   许是死过一回的原因,蓁蓁对身边的一切都分外珍惜,格外亲切。   “三哥,这个给你。”蓁蓁从腰间扯了个小小的荷包下来,两手捧着,葱白细嫩的指尖轻轻点在“平安”两个大字上,煞是好看。   谢南骥清俊的眉头微微一皱,疑道:“这是?”   “先前去云观那边求的平安符,听说很是灵验,就想让它保佑着三哥。”   蓁蓁说完这话,转念觉得说的确实突然,便轻轻一笑,解释道:“前些日子昏迷着,做梦梦见三哥去山上采药材,伤了腿,就很是忧心,总觉着不是什么好兆头,拿着符,怎么也是求个安心。”   重生回来之后,阮蓁蓁对这些道法玄幻的东西,就变得分外相信了。   不过谢南骥伤了腿什么的,还真不是她做梦。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顶多再过一月左右,三哥就会从悬崖上滚下来,伤了左腿,伤势很是严重,落下腿疾,以至于后来走路,都有些不顺畅。   若是谢南骐,他听了这话必定会笑着说“蓁蓁整日里就知道做这些糊涂梦,我好好的哪能给摔着。”   但是谢南骥听了进去。   他伸手接过了那道符,当着蓁蓁的面仔细收好了,道:“我会小心的。”   谢南骥留下了一道方子,便离开了。   那边七音着手收拾桌子,蓁蓁朝着七弦招招手,道:“方才三哥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的禀告给老夫人,叫她莫要担心。”   “是,小姐。”七弦福了福身,刚要往外走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了披风,便又回头问道:“那小姐你还出去吗?”   “算了,现下乏了,也没了这个心思,就将着坐坐,待会熬些消食汤来,便准备就寝吧。”蓁蓁懒懒的说道。   许是吃得有些多了,食物一下去,脑子就昏昏沉沉了起来。   “我去吩咐厨房熬汤。”七音正好收拾好了桌子,提着裙角,就蹭蹭的往外跑了。   ……   第二日卯时时分,阮蓁蓁就起身了。   她习惯了每天早上都去练武场里走走,所以每日一到了这个时辰,就是想睡,也是怎么都睡不下去的。   这是身为谢家子女,必须养成的一个习惯。   谢老爷子是武将出身,生了三个儿子,自然也是往着将军苗子的这方面培养。   所是从小的教习都分外严苛,只是到最后,除了长子谢南瑾之外,其他两个,对行军一事,毫无兴趣。   谢南骐和谢南骥这两个迥然不同的双生子,在这一点上,倒是达成了无比的一致性。   但是将军做不成,规矩是依然在的。   用谢老爷子的话来说,练武场这个地方,也是有感染性的,若是日日去的话,说不定就能被感染出来。   显然这句话并没有得到证明。   这么多年,那对双生子一点儿也没有被感染。   反倒是阮蓁蓁,被养成了每天不去一次练武场就浑身不舒服,哪哪都不得劲的状态。   “蓁蓁,过来。”谢南瑾从操练台上走下来,手中长枪一挥,在空中划下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的落在了架子上。   阮蓁蓁依言一路小跑了过去。   她穿了一身淡蓝袄子,简单的样式,在腰间系了几圈黑色长带,长长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髻,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英姿飒爽。   这是她过来操练场,最常穿的一身装束。   大哥说,蓁蓁穿蓝色最是好看,能衬气色,就特地在一品锦绣阁给她定制了好几身蓝色衣裳,专给她用来在操练场上穿。   “这才刚刚醒来,怎么就过来这边了?也不多休息会儿。”谢南瑾瞧着她气色还不错,稍稍的放了些心,却还是不免说了她一句。   “昨日三哥来给我看过了,说是我身子康健,没什么大碍,准备着几日药膳,便能大致恢复了。”蓁蓁站在谢南瑾面前,蹦蹦跳跳了几下,以显示她是真的没事。   “好,丫头,跟上来。”谢南瑾笑着点点头,看了阮蓁蓁一眼,便拔腿往前跑了。   阮蓁蓁一愣,随即跟了上去。   这种情景,在记忆里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是隔得长远的陌生。   刚来谢家的时候,她这个六七岁的小豆芽儿,身体瘦弱,常年疾病缠身,那时候大哥就觉得,女孩子该把身子养得强壮些,于是每日晨起,都会带她在这边跑上几圈。   经常是大哥在前面跑,她就跟在后面,大哥会顾着她的速度,让她能好好的跟着跑。   也因此,后来她的身体状况,果真是好了不少,至少,不再经常的动不动就生病了。   可是自从她义无反顾的和沈湛在一起之后,就再也不曾像这样,跟在大哥的身后,一圈一圈的流汗了。   和大哥之间,生疏了许多,有时候偶尔见到,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明明是对她那么好的大哥。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啊,也很怀念。   在这操练场跑了两圈,蓁蓁就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跟在谢南瑾后边,步子越发沉重,感觉心里闷闷的,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谢南瑾听到蓁蓁明显的呼吸变化,便停下了脚步来,看她一张脸涨的绯红,不由戏谑道:“丫头,这身子骨还是不行啊。”   谢南瑾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看她依旧是那般瘦弱,细细胳膊,细细的腿,便在心里想,女孩子家的,还是不那么娇气的好。   但是他家蓁蓁娇气一点儿也没事。   反正,有他在身边,总归是护得住的。   阮蓁蓁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肯定是躺太久了,没事,再多跑跑就好了。”蓁蓁摆着手说道。   “好了,快回屋去吧。”谢南瑾看她额头上浸出了层层细汗,想着这时候风大,出了汗再被吹一吹难免又给这单薄的身子骨吹出什么事来,便抬起袖子,挡在她额前,示意她往回走。   蓁蓁抬手擦了擦汗,整个头躲在谢南瑾衣袖后边,倒是个避风的好地方。   走到厅子里边,谢南瑾给蓁蓁倒了一杯水,忽得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内学堂报道。”   蓁蓁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朝廷设有宫学,为各官宦子弟学习而为,但却只限于男子就读,后来太后娘娘为了能让公主们好好读书,就又在后宫设立内学堂,聘名家小姐担任女傅,供各家大臣之女进学,刚开始只是为了陪陪那些公主,近些年来,才渐渐发展起了规模秩序。   上一世哥哥和她这么说的时候,她生气了好一阵,无非说的就是不想给那些娇贵公主们去当陪读,那些小祖宗,一个个脾气重,指不定有多难伺候,因而拗着发脾气就是不去,甚至还拾掇了二哥,带她躲了出去。   大哥被她气得不轻,也没办法,后来此事便作罢了。   但到现在,接触的多了一些,她便渐渐有些明白了。   入内学堂的女子,主要学的是诗词歌赋,陶冶情操,虽比不得宫学,但怎么也能在地位上高人一等,出来了,也是足以让人尊敬的。   哥哥为了她好,她却不知领情。   听蓁蓁什么都不说,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谢南瑾倒是略显讶异。   蓁蓁自从醒来之后,似乎就听话了许多,他说什么她都应下,旁的不多说一句。   但她这样,谢南瑾却是欢喜的。   家里边要有这么一个听话的妹妹,乖乖听他的话,让人省心,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姑娘家的,就是该被放在手心好好捧着的。 第四章 拌嘴   阮蓁蓁回到房间的时候,早饭已经摆上了桌。   谢家是武将之族,比不得其它氏族那般的规矩繁多,所以在这谢家宅院里,无论是谁,大概活得都是自在的。   每个院子里单备了有厨房,除开特殊日子全家会聚在一起外,其它时候,一般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单独用食的。   但有时候大哥得空的话,就会过来陪她一起吃。   七弦将将布好了菜,蓁蓁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外边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蓁蓁。”   慵懒散漫,一听就是谢南骐的声音。   七音自然听得出是二少爷,也晓得自家小姐和二少爷一向要好,便点点头,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谢南骐手上提着个锦食盒子,十分自然的走了进来,见着阮蓁蓁正在吃饭,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就顺势坐了下来。   七弦很是识眼色,立马拿了备用碗筷出来,好生摆在了谢南骐面前。   谢南骐一脸的悠哉,拿起筷子,就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小口,送进嘴里嚼了几下――   一张俊脸顿时全拧巴在了一起。   谢南骐俯身,拿过一旁的小碗,张口就给吐了出来。   “蓁蓁,你这吃的都是什么?”谢南骐擦了擦嘴,可嘴里一阵药味儿,弥漫着很是难受,就又倒了杯水,狠狠的漱了几下口,才是稍微缓过来一些。   阮蓁蓁对她二哥如此冒失的行为很是不耻。   “这是三哥为我准备的药膳,你可别乱糟蹋!”阮蓁蓁抬头,轻睨了他一眼。   谢南骐不以为然。   他将锦食盒子拿了过来,一打开,瞬间香气四溢,袅袅的飘了出来。   谢南骐闻着这一阵香味就分外得意,端着一大盘子在手上,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看我给你带的香酥鸡!”   “毓秀居新出的菜品,我第一时间就给你带过来了!”谢南骐一双桃花眼挑起,满满一副的洋洋得意。   阮蓁蓁闻着香味,馋虫被勾起些却又忍下,视线淡淡的扫过一眼,道:“你怕是自己吃够了,就把剩下的给我带回来了吧?”   “阮蓁蓁你二哥是这样的人吗?”谢南骐一拍桌子,佯怒道。   蓁蓁毫无反应。   她二哥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吗,在他眼里,唯女人与玩乐最重要,她这个妹妹,不知道被排到了哪后边去。   谢南骐见蓁蓁一副看得通透的样子,只能败下阵来,无奈解释道:“这一大早的,真是特地给你带的。”   他先前没护好她,让她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好几天,瞧着还瘦了不少,便心有内疚,想着买些吃的给她,一是赔罪,二也是让她补补,结果这丫头却如此的不领情。   谢南骐有时候真的是很疑惑,这丫头在谁面前都乖巧听话得不行,偏就喜欢跟他对着干,怼他的话!   “好好好,心意我收下了。”蓁蓁将他手中的盘子接过,放在桌上又拍了拍他的肩:“你快些坐下!”   谢南骐见她接了香酥鸡过去,这才情愿的坐了下来。   但看了面前这一桌子的饭菜,他却实在是没胃口再吃下去了,想想觉得谢南骥也真是的,不知怎么整出这么难吃的东西出来。   阮蓁蓁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谢南骐坐着无聊,就自个儿开口说了起来。   “听大哥说,要送你去内学堂?”   “恩。”蓁蓁喝下口汤,点了点头。   谢南骐有些讶异。   “那内学堂的蔻女傅,号大胤第一才女,但我可听说,她为人刻薄,最难是相处。”谢南骐一副危言耸听的样子,摇了摇头,吓唬她道:“和她处不来的话,小心她为难你!”   听到蔻女傅三个字,阮蓁蓁动作一怔,再抬头看向谢南骐时,笑容便微妙了起来,道:“哦?蔻女傅呀――”   阮蓁蓁把最后一个字尾音拉的老长。   想来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位蔻长歌,似乎和他这位放荡的二哥有那么些许的关系。   反正这关系,一定不正当。   上一世她就看出一点儿眉目来了,只是具体如何,一直没弄懂。   阮蓁蓁探究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扫过了一圈又一圈。   “看我干什么?”谢南骐见她这副模样,急忙就摆手道:“我又不认识她,只是听说……听说而已!”   “没什么。”阮蓁蓁浅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谢南骐觉得她的笑容中分明另有深意。   一时有些心虚了起来,便别过了脸去,却见阮蓁蓁还在盯着他,直接回头一笑,道:“你二哥是不是长的很好看?”   阮蓁蓁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反正没有大哥和三哥好看。”   谢南骐一时就郁结了,这提大哥那也就算了,确实没有个可比的标准,但是……他明明和谢南骥长得一模一样好不好!   阮蓁蓁见他要开口,马上就明了了他的意思,摆手解释道:“长相是一回事,好看又是另一回事,你和三哥虽然皮相一样,但就是比不上三哥!”   阮蓁蓁说得振振有词,简直……毫无道理!   谢南骐觉得,蓁蓁这就是在针对他。   亏他还一心想着给她赔罪,特地起了个大早给她去买了这香酥鸡过来,结果她就是这样对她亲爱的二哥的……谢南骐表示他很痛心。   七音站在一边,瞧着谢南骐这个样子,捂着嘴,不免就暗自笑了几声。   估计二少爷也就只能在小姐这儿吃到瘪了。   “我迟早是被你气死的!”谢南骐气闷的留下这句话,接着就转身出门去了。   阮蓁蓁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就舒展了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笑得越来越欢快。   谢南骐这发怒的样子……真是白看不厌呀!   阮蓁蓁笑着笑够了,心里边又升起一股沉然的郁结来。   和二哥这样子拌嘴,似乎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的事了,自从离开了谢家,她就好像离开了所有快乐的源头,明明三个哥哥对她那么好,她却把沈湛看得像个宝。   那人渣,说起来连谢南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阮蓁蓁想着,鼻尖萦绕的香气久久不去,便端过那盘香酥鸡到身前来,撕了一小块,慢慢吃了起来。   唔,还不错。   二哥在寻找美食这方面,确实是有独特眼力见儿的。   只可惜外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哥并不允许她吃得太多,总怕是有什么不干净,伤到她的身子,所以就算有时候能吃到,也是二哥悄悄给她带回来。 第五章 媳妇   谢南瑾送了蓁蓁回屋,这厢便去给谢夫人请安,却是猝不及防的,又被拉着说了一大通。   “瑾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男子在你这个年纪,早便娶妻生子,孩子都好几个会满地跑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娘省心?”   谢夫人瞧着谢南瑾,低低叹了口气。   自家这大儿子,相貌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乘,坐着的也是一品大将军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偏得到了这个年纪,还尚未娶妻。   前几年还有些说媒的,却近几年来,完全是没了影。   这其中缘由,说不明白,谢夫人当然是不会明白的。   她这自家儿子呀,在临阳城里,那是有桩名声大在的。   安南大将军谢南瑾,征战沙场,高大壮硕,一身力气,可赤拳抵猛虎,让人听而生畏。   几年前,与边疆蛮族一战,谢南瑾大获全胜,回临阳后,同僚官员闹着请客吃酒,于是着一拨人便去了怜香阁。   怜香阁是什么地方,自然临阳城里的人都晓得个清楚,偏得那日谢南瑾喝醉了酒,不知个轻重,竟是将人家前来陪酒的姑娘……给打了!   本没什么大事,就是手一重折了人家姑娘的胳膊,可是人娇滴滴的姑娘自然就不是这样想的了,这养了一个月的伤才把手养得好了些,难免就在外人面前抱怨了几番。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在临阳的这些姑娘家耳朵里,完全就变了味。   盛言谢家谢南瑾,一介莽夫,大糙汉子,虎背熊腰,而且还不懂得怜香惜玉,谁要是嫁了他,就怕会到时候会死在床上。   这样一来,生的有仰慕她的女子,念头也被生生掐断了。   当然,只有少数见过他的人才知道,什么一介莽夫,虎背熊腰,都是传言不可信,谢大将军,龙章凤姿,俊美无比,当然,鲁莽这一点……确实有些。   “你要是能把花在蓁蓁身上的心思,分个一半去找个媳妇,那哪怕会找不着。”   谢夫人说着,又念叨起来。   谢南瑾在一旁站着,高大的身形分外挺拔,俊朗的面容沉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方才听母亲说了这么多都没什么反应,唯是在提到蓁蓁时,脸上出现了一丝柔意。   什么媳妇,什么女人,哪里会比得上他家蓁蓁重要。   女人在谢南瑾的眼里,纯粹就是拿当个摆设,无论是谁都并无不同,而只有蓁蓁是不一样的。   蓁蓁是他的妹妹,是他把她一手养大,更是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正好,前几日孟夫人过来拜访,带了她大女儿一同,我可是瞧见,画鸾小姐知书达礼,相貌上佳,而且啊,孟夫人也有这个意思。”谢夫人一双眸子含了笑,微微抬眼,瞧着谢南瑾问道:“瑾儿,你是如何想的?”   谢夫人虽当着家,但于谢南瑾,也是这将军府的主人,有些事,还得过问他的意见才是。   “母亲既然觉得好,那便自然是好的,若说见见,倒未尝不可。”   谢南瑾说这话,不过就是搪塞而已。   母亲操心他的婚事,这厢行不通的话自然还有其她人,那倒不如随了她的意,先见见再说。   反正要说娶……是不会娶的。   虽说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没有要娶妻的念头,更不愿像旁的人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随便成亲,他若非就不娶,就算要娶,那也是娶自己喜欢的人。   然而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喜欢的起来。   世间女子,大抵如此,没有什么出众的。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正好过几日蓁蓁生辰,到时候请孟小姐也过来,让你们见见。”谢夫人一听他应下了,眉间舒展开来,转念又道:“还有骐儿和骥儿……”   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最操心的就是儿女之事,何况家里这三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却硬是一个媳妇都没给她带回来,真是叫她没办法不操心。   这回谢南瑾松了口,谢夫人哪会不欣喜,心里边就开始打算起来,怎么好好的把她看中的这个媳妇给留下来。   谢南瑾从世安苑出来,恰好有侍女在外边等着,见着谢南瑾,行了礼,道:“宋绣师送了衣服过来,正在外厅等着。”   “你将衣服送去木槿院,让小姐先试试,若是不合身,便再让宋绣师改改。”   谢南瑾吩咐完,想着今日闲着,倒没什么事,正好看看前些日子给蓁蓁定制的衣服如何,便转身,也往木槿院去了。   ……   “小姐,这是锦绣阁送来的衣服。”七弦呈了红漆描金托盘上来,到了阮蓁蓁跟前,道:“将军说让小姐先试试,若不合身,就再去改改。”   这衣裳的绣艺和材质都是极好的,是谢南瑾特地准备给蓁蓁,在十四岁生辰那日穿的。   蓁蓁点点头,七弦和七音便着手开始给她换衣服。   这衣服设计得极为精妙,腰身两侧各有半幅刺绣,若是合身,便会合成一朵淡雅秀丽的玉兰花,栩栩如生,而腰身之细,只有杨柳细腰才穿的进。   如此将将的细腰,也只有蓁蓁才穿的合适这衣裳。   谢南瑾进屋的时候,蓁蓁也方是将衣服穿好,猛然所见,眼前微微一亮。   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年纪虽小,胸脯却鼓鼓的,颇为挺翘,身形线条优美流畅,身段那是极好的。   腰间玉兰花,恰好合在一处,蔓延开放,极为好看。   谢南瑾想,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姑娘,会将这一身穿的比蓁蓁还要好看。   “大哥。”蓁蓁抬起头来,眸含星辉,乖乖的唤了一声。   “可还合身?”谢南瑾将目光移开,问道。   “很好。”蓁蓁笑着点点头,朝着铜镜,转了一圈,秀眉微蹙,道:“就是这腰……会不会太紧了?”   虽然这衣裳穿在身上是刚刚好,但是蓁蓁习惯宽松的衣裳,不太穿此样修身的款式,总觉得衣料贴在腰上,不是太舒服。   谢南瑾看着就觉得甚是满意,现下又听蓁蓁说腰间有些紧了,略微疑惑,便伸手去,正好握在蓁蓁的腰间。   一双大手覆在纤细的腰肢上,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折断似的,软软的触感传在粗砺的手上,因隔得近了,还有少女独特的幽香隐隐传来,谢南瑾动作一顿,一时才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   他家蓁蓁,已经是大姑娘了。   “没有,正好合适。”谢南瑾面有异色,却是偏过了头去。   他说这话,确实不假。   蓁蓁她,正好适合这身衣裳,没有人会比她穿起来,更婀娜动人了。   “恩。”蓁蓁听大哥都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抬起头朝着谢南瑾笑,雪白的脖颈仰起,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伸手挽住谢南瑾的手,问道:“大哥,我生辰那日,你得空吧?”   谢南瑾苦笑一声,剑眉横挑,道:“就算不得空,也要回来不是?”   只要是蓁蓁的生辰,他何曾缺席过。   “最近母亲总是操心我的婚事,竟已经打算在你生辰那日,让我见见别家的姑娘。”谢南瑾感受到软玉温香就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一时心里竟有些心猿意马,但马上就把这念头压了下去,转了话头的说道。   “那正好啊。”蓁蓁倒是思考了一番,认真的点头道:“大哥,你看你一把年纪了,是该娶妻了。”   你看你一把年纪了……   一把年纪了……   谢南瑾瞬间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低头,顿了顿犹豫问道:“大哥,很老吗?”   他才二十四岁,就被小姑娘嫌弃太老了吗?   蓁蓁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南瑾话中的异样,顾自的想了想,道:“也不是,就是寻常在大哥这个年纪的,大多也都娶妻生子了。”   上一世直到她死,三个哥哥都没有成亲。   外人多有盛传,是因为她这个妹妹的缘故,才让谢家进不了媳妇,尽管多为无稽之谈,但蓁蓁总归是不喜欢让这样名声扣在她的头上。   而且,多几个嫂嫂的话,不就有女孩家儿的可以常和她说话了吗?   蓁蓁想着,觉得还挺好。   而那日回去之后,谢南瑾就一直在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吗?   于是十分不合时宜的,谢南瑾将着这问题问了一遍谢南骐――   “二十四岁,是已经年纪大了吗?”   谢南骐愣了一下,脑回路飞快转了一遍,然后朝着谢南瑾就开始笑,捂着肚子一副分外欠打的样子,道:“大哥,是蓁蓁这么说的吧?”   “也只有蓁蓁那丫头才敢对大哥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谢南骐边说着,笑得越发放肆了起来,想着竟是没亲眼见到这一幕,倒是有些遗憾了。   听到蓁蓁说这话的大哥,当时该是个怎样的表情……   谢南骐正笑着的时候,眼角余光瞄见大哥已经开始抽鞭子了――   “大……大哥,蓁蓁她还觉得我老呢,不……不也没什么吗?”谢南骐慌张的后退了两步,见大哥并不理会他说的话,毫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了。   大哥抽起人来,那可是要命的! 第六章 生辰   一辆平头黑漆马车,正在大路上缓缓行走着。   孟画鸾穿了一身蓝绸子明花簿上衣,梳着双螺髻,双手相叠,端她坐在马车的右边上,眸子微敛,面带绯红。   “今日这谢家姑娘生辰,叫你们准备的礼物,可都备好了?”马车左边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着深紫绸衣,很是端庄大方。   “母亲放心,我早早便吩咐人去沉光阁定制了一对千叶坠角儿,定是能讨小姑娘欢喜。”坐在孟画鸾身侧的一位女子,桃红春衫,乳白长裙,正是孟画鸾的嫡亲妹妹,孟画芷。   孟画芷面带笑意,一番小女孩儿的作态,倒是与孟画鸾的沉稳温婉,很是不同。   “母亲,我也备好了。”孟画鸾眸子一转,微微点头回答。   “这阮蓁蓁不过是谢家养女,与谢家无半点血缘之亲,母亲为何将她的生辰,看得这般重要?”孟画芷眉目间神采飞扬,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虽是养女,胜似亲女!”孟夫人睨了孟画芷一眼,接着说道:“谢夫人没有女儿,所以对这个养女分外疼爱,看得比那三个儿子还重要。谢大将军也是把她当宝贝似的疼,谢家三个儿子,谁不护着这唯一的妹妹。”   孟夫人看了孟画鸾一眼,转了目光回来,对孟画芷继续说道:“你姐姐要是能和谢家小姐相处的好了,那嫁入谢家,便多了几分把握,日后在将军府,日子也好过些。”   说到嫁入将军府,孟画鸾脸上绯红更甚,低下头去,也不说话。   孟画芷虽晓得其中利害,但对她母亲这种想法,却不是特别赞同。   她自己也是尚书府的小姐,自认虽比不得将军府,但也差不了太多去,何必要费尽心思的去讨好那谢家小姐,更何况,还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野女子。   但这些话,孟画芷在心里想想,自是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出来的,只是不自觉的,就在心里将那阮蓁蓁看低了一等。   这冠的,还不是谢家的姓呢!   马车里边说话声慢慢淹没下来,只剩下车轮子轱辘过青石瓦的声音,连绵不断,一阵又一阵。   不多久的工夫,孟家马车,便到了谢府门口。   在大门等着的小厮,见着有马车过来,行礼接了名帖,就带着人往府里边走了。   虽是是女眷的小生辰,但此番却办得尚是盛大,在府里大摆了宴席,请了整个临阳城的权贵人家,递了帖子。   “咱家小姐还未收拾齐整,老夫人吩咐了,先请孟夫人和两位小姐去世安苑坐坐。”那白面小厮低头,走在斜上方,恭敬的说道。   先前的时候,孟夫人和谢夫人都商量好了,着今天这个好日子,让孟画鸾和谢南瑾见上一面,相互了解一番,所以这厢说是去世安苑坐坐,但其中意图,也都晓得。   孟夫人笑着点点头,随那小厮不紧不慢的往前边走,边是笑着,还边是嘱咐孟画鸾,待会儿到了大将军跟前,一定要好好表现,留下个好印象。   孟画鸾脸皮子薄,小女儿家心思最是深重,听母亲一直在耳边说着,脸颊越发的红了,也不说话,就是连连的点着头。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已经来到了世安苑门口。   倒是未如孟夫人所料那般,屋子里头,只有谢夫人在,里外仔细的瞧了一圈,也没见着谢南瑾的身影。   孟夫人疑惑,却也不好开口相问。   “瑾儿还在陪蓁蓁吃早饭,过些时辰就来了。”谢夫人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然后把目光转到孟画鸾身上,招了招手,道:“来,到这边来坐。”   她瞧着这姑娘,生的周正,性子温婉,越发便觉得,当媳妇,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孟画鸾轻轻点点头,小步过去,缓缓而行,在谢夫人身边坐下了。   那边三个人相谈甚欢,孟画芷却是个不大沉得住性子的,安安静静的坐了一小会儿,便借着气闷的由头,出去透气去了。   ……   蓁蓁吃完了早饭,便回屋换上了谢南瑾送给她的那身衣裳,又让七弦给她挽了个垂桂髻,擦了绯色胭脂,整个人瞬间就多了几分灵动和贵气。   “蓁蓁,蓁蓁――”谢南骐提着个小盒子,火急火燎的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进屋,就看见谢南瑾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瞬间就息了声音下去,脚步猛然顿住。   “二哥。”蓁蓁走出屋来,听见声音,便笑着唤了一声。   谢南瑾的气色倒是还不错,看见谢南骐咋咋呼呼的,也没说什么,反而侧身到一边,给他让了路。   谢南骐估摸着,蓁蓁生辰的日子,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抽他的,所以放心的走了进去。   “丫头,今儿个这身不错。”谢南骐扬头一笑,入眼蓁蓁这一身的装扮,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拿出手中的盒子,打开往蓁蓁面前一送,道:“戴上这个,保准就更好看了。”   小小的锦木盒子里边,放着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   翡翠玉都是寻的上等玉石,寒玉滴血,玲珑剔透,光是看着,便熠熠夺目了。   谢南骐寻这个,可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谢谢二哥。”蓁蓁笑着点头。   谢南骐把那对耳环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托在手里,伸手就想给蓁蓁戴上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两声咳嗽。   一回头,谢南瑾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扫过。   谢南骐已经伸出去的手又讪讪的收了回来。   谢南瑾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要他万注意些分寸,毕竟蓁蓁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么小的小姑娘了。   当然谢南骐对他大哥的这番说辞十分不耻,说要他避着些,可他自己依旧我行我素,他是男人,难道大哥就不是男人了吗?   “让奴婢来就好。”七弦笑着从谢南骐手中接过那对耳环,俯下身来,仔细给阮蓁蓁带上了。   这耳环是用金丝线所坠,格外别致,一长一短,短线至耳,长线坠落,翡翠珠子正好停落在锁骨陷窝处,鲜红的滴子与雪白的肌肤映在一处,分外好看。   “我的眼光就是好。”谢南骐瞧着阮蓁蓁,赞叹了一声,顺带将自己也夸赞了一番。   谢南瑾看着,脸上也是笑意蓬发。   那身衣裳,本已是将她的身段很好的衬了出来,此番再加上这翡翠滴子,便是多了几分女人才有的妩媚,光是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将军,老夫人说,若是这边都妥当了,便请您去一趟世安苑。”   谢夫人身边的侍女揽月前来木槿院通唤了一声。   谢南瑾显然是晓得此番前去为何,就并不是太愿意去的,目光投在阮蓁蓁身上,却是没理揽月。   “大哥你先去,我随后过来。”阮蓁蓁说着,在妆镜前坐下,唤七弦为她画眉。   蓁蓁想,夫人一定是有事情安排给了大哥,八九不离十便是去见哪家姑娘,既然这样,她还是回避些,待他们见过了,再现身也不迟。   毕竟她不是谢家亲生的女儿,难免又像上一世那样,传出来风言风语,说是她,才害谢家进不了媳妇。   这一世,她希望哥哥可以得到幸福。   既然蓁蓁都这么说了,谢南瑾也不好再对世安苑那边行推脱之意,便是嘱咐了蓁蓁几句话,就随着揽月离开了。   “娘这回操心完大哥的婚事,要是成了,就该倒霉到我头上了。”谢南骐看着谢南瑾走远了,才敢出声,如此感叹道。   蓁蓁掩嘴轻笑了一声,从镜子里头瞧着谢南骐一脸的愁意,火上浇油的说道:“二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便要行冠礼,娶妻之事,难道容你一再推脱不成?”   谢南骐这性子,就是逍遥快活惯了,除非是哪天能遇上一个真正让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否则就算是勉强成婚,那也只能是苦了自己罢了。   “娶回家里,守着一枝花,那有什么好的?”谢南骐挑眉反驳,接着想起了什么,笑意横生,凑近了几分,道:“蓁蓁,你明年行笈礼,到时候,也该择着嫁人了不是?”   阮蓁蓁真想把谢南骐这副嘴脸给扁到墙里边去。   特别像是顶着三哥那张绝世的容颜在顶风作案。   “我嫁不嫁人,反正用不着你来管。”阮蓁蓁留下这句话,便回过头去,没再理他。   反正她是已经想好了,这一世,她什么都听大哥的,自然她的夫婿,也让大哥来挑。   就像大哥说的,世间那些回回弯弯的心思争斗,是她所驾驭不来的,她也不需要去懂,因为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大哥的羽翼下,走大哥为她铺好的路,所有的一切,大哥都会为她安排好。   这一世,就算嫁人,也不再坚持自己所谓的心中所爱,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所看不透的东西,到头来只会害了她!   如若是待在大哥身边,那就算一生不嫁也无碍,只是……只是她不想拖累了大哥。   大哥,会有妻室,会有儿女,不可能永远把她这个妹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迟早有一天,她要离开谢家的。 第七章 竹林   谢南瑾踏着沉然的步子走进屋去,径直走到谢夫人面前,行礼,唤道:“母亲。”   孟画鸾一眼扫过眼前人颀长的身影,却是微微敛目,不太敢抬头去看。   谢大将军的威名,那是整个临阳都众所周知的。   军中将士,提其之名,莫不两腿战战。谢大将军,治军严明,手段狠厉,周身嗜血杀气,如出鞘利剑,叫人胆寒心惊。   孟画鸾仰慕其鼎鼎威名,但心中说不怕却也是假的,更何况大胤盛言,安南大将军谢南瑾,粗俗鲁莽,虎背熊腰,长相……   孟画鸾眼角余光猛然扫过,后边的言辞,却是再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之人,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轮廓分明,光看长相已是十分俊朗,一身袭绣暗纹蓝色锦袍,举手投足间,更是衬得整个人英姿绰发。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男子。   心下便起了盈盈心思来,想着这般男子恐是世间难寻的,若是自己真能嫁给他…..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一门婚事了。   这边孟画鸾还沉着心思,一旁的孟夫人却是暗地的给她使了几个眼色,见她不为所动,又伸手过去,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孟画鸾的袖子。   孟画鸾略微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眼自家娘亲的神色,不紧不慢起身来,侧身朝着谢南瑾行礼,柔声道:“画鸾见过大将军。”   柔弱无骨,盈盈如水。   这般的女子,仍是谁看了,都会心生七分怜惜,三分喜爱来。   但偏偏谢南瑾是个不吃这一套的。   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压根连人家姑娘的相貌都未曾落在眼里,只是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恩。”   自然的,竟是带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孟画鸾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自是未曾想到谢南瑾的态度会如此冷淡,但转而又想到此前听人所提,大概这谢大将军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性子,便释然了几分,坐了下来。   谢夫人瞧着这一幕,倒也是着急,自家儿子这性子,是连半点表面上的工夫都不肯装,又怕冷落了人家姑娘,便笑着提了话头,道:“蓁蓁呢,收拾好了吗?”   谢夫人自然清楚,也就提起蓁蓁,能让气氛不这么冷然。   果然,谢南瑾眸中冷意散开,答道:“快了,马上就过来。”   现下这情况倒是尴尬。   “我倒是听说,鸾姐儿刺绣功夫了得,日后得空啊,多来府里坐坐,正好,也教教我家蓁姑娘,她平日里,就不喜欢这些静心的玩意儿。”谢夫人笑着,一脸的和蔼可亲,拉着孟画鸾,又坐近了些。   “夫人谬赞了,画鸾手上那点绣艺,怕是拿不出手。”孟画鸾听了谢夫人这夸赞话,心下略是欣喜,却也未曾表露出来,接着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不过今日谢小姐生辰,画鸾也备了礼物来,虽不贵重,但也是亲手所绣,小小心意。”   孟画鸾说话,一字一句斟酌着来,她这般的性子,最是能讨长辈们欢喜,大概是都觉得,若是有这样的儿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南瑾一张脸却始终是冷着的。   他是武将,平日里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沙场和军营,处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哪听得这些拐弯子的话。   说一句话,非得绕上十八个圈。   “瑾儿,你看孟小姐是难得来一趟,想出去走走又不怎么认路,你正好得空,就带她四处走走。”谢夫人转过头来,含笑对谢南瑾说道。   那语气和眼神,显然是不容他辩驳。   谢南瑾点头应下了。   ……   “这些日子,禹城那边送了樱桃过来,待会儿小宴结束,咱们去吃乳酪浇樱桃。”谢南骐斜斜的倚在炕头上,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心底的算盘却已经打得好好的。   “今日怕是没空。”阮蓁蓁起身来,一抬头就瞧见谢南骐一只到处乱晃的腿,左右摆着生怕他会打坏她屋里的一些小物件,嫌弃的瞧了一眼,道:“你给我留着一些,过几日再说。”   大胤虽是地大物博,但樱桃这东西也是稀罕,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也就禹城那边能收获一些,寻常人家自是吃不起的,那些翠红津甜的,都送进了宫去,但皇上念着将军府,所是每年樱桃进宫,都是送一些来谢府。   在临阳城里,这份皇恩,也只有谢家是可以可以独得的。   “落在我手里了,那一小碗的樱桃,你觉得能留多久?”谢南骐笑着,一副你现在不吃马上就会没了的表情。   蓁蓁轻啐了他一口,道:“爱留不留。”   她才不稀罕那点樱桃呢。   而且就算谢南骐不想留,那最后一定还是到了阮蓁蓁手里边的,那乳酪浇樱桃,自是她的最爱,这点,大哥最清楚了。   当初她初来谢府时,性子弱,不敢说话,也不肯吃饭,还经常一个人暗地里抹眼泪的想娘亲,后来有一日,大哥拿了一小碟乳酪浇樱桃过来,白白的乳酪盖在鲜红欲滴的樱桃上,看着就好看极了,蓁蓁瞧着好看,便试着吃了一个,谁知道味道也不错,很是讨了小女孩欢喜。   自那以后,每年进到将军府的樱桃,都送进了阮蓁蓁的肚子里。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姑娘,还不是想吃什么都依着。   “我看现下时间也够了,走吧。”阮蓁蓁没再理会他,起身往屋外走去。   因着今日打扮的稍显隆重了些,所是走起路来倒是觉得头上微重,脚步自然是慢吞吞的。   谢南骐是个急性子,随着蓁蓁走了一段路,便有些沉不住气了,顾自迈开了腿,往前先去了。   蓁蓁自然任着他去。   没有谢南骐在跟前晃,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孟画芷自世安苑出来,嫌下人跟着麻烦,就把那两个侍女都打发掉了,独自在这府里逛了一圈。   其实她是怀着小心思的。   将军府算是临安城里的一处金贵地,因着皇上重视,什么稀罕物件儿的好东西都往这边送,说是堆了大半个国库,那都是不夸张的。   此番好不容易进一次将军府,她就是想仔细瞧瞧,所谓的金贵地,到底是有何等的金贵。   可这将军府着实太大了些,估摸着有两三个尚书府那么大,孟画芷又是第一次来,走了段路后,便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她俯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双腿,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心下便烦躁了起来。   她这走到哪儿了?怎么会连个下人都没有?   孟画芷也没办法,冷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着,想着尽早寻到路才是。   这番走了没多久,忽然就听见前边不远,有悠扬的琴声响起。   前边定是有人!   孟画芷一想到这儿,便着紧随着琴声去了,绕过一片清幽的竹林,入眼一座雅致的院子。   这院子处在竹林里边,倒是显了一番萧瑟清幽的意味,抬眼瞧去,只见一身穿墨绿长衫的少年坐在竹几前,专心拨弄着琴弦,脸部线条流畅美好,五官精致,在琴弦上活动的手指细白修长,行云流水的琴声自他指尖流出……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孟画芷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漏跳了一拍。   那男子察觉到有声音,手指一停,猛然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接着冷冰冰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出来。”   谢南骥平常最不喜欢的,就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偷听他弹琴。   孟画芷被这声音惊的浑身一颤,想来那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从一棵竹子后边慢吞吞走出来,直着身子,着浅浅笑意,道:“打扰到公子,实在抱歉。”   谢南骥淡淡看了一眼,是张生面孔。   今日蓁蓁生辰,府里有外人不奇怪,所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拿起琴,转身便要进屋去。   “公子留步。”孟画芷见他要离开,急忙开口唤住,大声道:“初入将军府,在这里边迷了路,还望公子相助,替我指一指路。”   谢南骥的步子停了下来。   但也只顿了这么一下,什么话都没说,抬腿继续走了进去。   孟画芷一时不知是气急还是尴尬。   小姑娘家的,毕竟藏不住心思。   她站在原地,跺了几下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张了张口又压下来,毕竟从小是养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万不能粗鲁了去,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对她这般的视若无睹。   过了一小会儿,孟画芷咬咬唇,正准备离开,   却从屋里边,又走了人出来。   拿白面小厮一身淡绿长衫,头发挽至头顶,整整齐齐的,着了根绿色竹簪,倒是与这竹林院子,很是相得益彰。   “这位姑娘,让小的带您出去吧。”   那小厮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朝孟画芷说道。   孟画芷瞧着这小厮,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自不是什么不识规矩的人,虽然那人没理她,但人家能遣了下人来,她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 第八章 生疏   这边谢南瑾和孟画鸾出了世安苑,一前一后的走着,却是一路安静,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谢南瑾一大老爷们,平常就是舞刀弄枪,兵法谋略,性子又冷,哪会知道在姑娘家面前要说些什么,再加上孟画鸾脸皮子薄,低着头也不敢开口。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这气氛,就越加的沉重了起来。   孟画鸾走在后头,一双手卷住袖子,不停的摩挲着,低着头,偶尔抬眼来往前边看,入眼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好几次开口欲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女孩儿家的,一定要懂得矜持,这样,才不会让旁人看低了去。   绕过一个小园子,孟画鸾瞧着那些花儿好看,就多瞧了几眼,顺着这花丛看过去,却见着一位小姑娘,正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那人梳着整齐的双垂髻,一身银白素锻冷蓝镶珠衣裙,右耳翡翠珠子,垂在锁骨处,衬得整个人雪肌如玉,身段婀娜,笑脸盈盈,一张脸蛋,美的有些过分,饶她是女子,都不免有些看痴了眼。   那女子走着,脚步一顿,目光往孟画鸾这边投了过来。   孟画鸾一怔,收了目光回来,眼角余光却是瞄见,那姑娘已经转了步子,朝这边走过来。   “大哥。”一只雪白的腕子伸出来,挽住了谢南瑾的手,轻轻摇了两下,一脸娇嗔的模样。   孟画鸾站在后边,下意识的抬头,却见谢南瑾面无异色,反而眸中带了柔意,嘴角轻轻勾起,像是在笑。   她可是没想到,这冷冰冰的人,还会露出这般神色来。   “这鞋子硌脚。”女子秀媚微蹙,眸光盈盈的抬头看着谢南瑾。   阮蓁蓁自来到谢家,一直是被当做掌上明珠养着的,娇贵的很,身上哪都是白嫩白嫩的,容不得半点粗糙,这会子走了点路,就感觉脚上有些硌的疼,想来是不小心落了什么东西进去。   “来。”谢南瑾晓得她的意思,拍了拍肩膀,让她上来。   蓁蓁在他眼里一直是小孩子,从小就是他抱着的,一赖在他身上就不肯撒手了,长大一些后,自是抱不动了,便用背的。   阮蓁蓁其实就是抱怨一下,没想着这么大了还要让大哥背,更何况一偏头,发现还有人在。   阮蓁蓁投了目光过去,迅速的扫了孟画鸾一眼,见着她清秀温婉,相貌也是上佳,第一眼便是让人心里舒服的,应当是哪家的小姐,而且这跟在大哥身边……蓁蓁心思一转,就想明白了。   这,该就是谢夫人要让大哥见的姑娘吧。   阮蓁蓁突然觉得自己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大哥在和未来的嫂嫂培养感情呢,她就冒冒失失的过来了,未免显得她太不知分寸了些。   何况自己也不是有血缘的亲妹妹,只怕让人家看了,心里会膈应了去。   蓁蓁想到这儿,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谢南瑾手上一空,倒不明白蓁蓁这突然的疏远是为何。   “夫人那边正等着呢,想来大哥也没空,我还是先过去的好。”蓁蓁抬头,轻轻的笑着没有露出半分异色。   然后,她未等谢南瑾有所反应,就转过身去,加快了步子的往世安苑去了。   她这脚上自然还是硌的疼的,这番又走得快了,尖尖的玩意儿刺在嫩白细腻的脚趾头上,就越发难受了,连带着脚步,都有些不稳当了起来。   谢南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你送孟小姐回去。”谢南瑾随便拉住旁边的一个侍女,留下这句话,就朝着蓁蓁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   蓁蓁没想那么多,就只顾着一个劲往前边走了。   她想着方才见到的那姑娘,似乎是长的有些眼熟,但是这仔细一想,也想不出个什么由头来。   这临阳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她大致也都打过照面,想来那位,必定是哪家的小姐,与她恰巧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蓁蓁正迈下小了步子往前走,心下煞是心疼自己这双脚,心抽了两下,接着身后忽然有一只手伸过,紧紧按住了她的肩膀。   宽大厚实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处,坚毅有力,阮蓁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大哥。   “大哥,你不是要――”后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拦腰抱起,身子一空,蓁蓁下意识的揽住了谢南瑾的脖子。   谢南瑾力气大,身上有力结实,抱着阮蓁蓁这么个半大的人,简直是丝毫不费力气,稳稳当当,半点不带晃儿的。   谢南瑾走了几步路,便将阮蓁蓁放了下来,让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了。   如今这暮春的天气,倒还有些许凉意,她偏生又喜爱常来这院子里逛,所以这些石凳上,都着下人铺了杏色丝绒镶绣垫子,就为了让她坐的舒坦温和。   蓁蓁却在想,难道大哥就这么把人家姑娘给晾下了?   阮蓁蓁一时是又气又急,想着自家大哥怎么就这么不给人家面子呢,带人家出来结果又撇开不管……真真是个不识风趣的榆木脑袋。   “不是脚疼吗?”谢南瑾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蹲下身来,握住了蓁蓁的脚腕。   蓁蓁身子瘦弱,脚腕子自然随了身子一般小巧,莹白细腻,谢南瑾一只手握下来,尚有盈余,他轻轻用力,手腕一转,就把她的月白色乳烟瓒珠绣鞋给脱了下来。   这鞋子是昨日才送来府上的,蓁蓁试穿过一回,当时只顾着好看,没太理会合不合脚的问题,只是这鞋子绣工繁琐,难免有不合衬的地方,走久了些,才感觉出有不妥来。   谢南瑾这着眼一瞧,隔着足衣就看见了点点血丝,心下一疼,微斥道:“这脚都成这样了,还自个儿逞什么强?”   蓁蓁却没答话,心里想着,还不是为了哥哥你的终身大事着想。   谢南瑾看着,想是让她自己再继续走是不成了,伸手去欲抱她起来,蓁蓁的身子却突然往后缩了缩,道:“七弦已经去拿药和鞋了。”   蓁蓁说完,想着又加了一句:“就这么点儿伤,不打紧的。”   这若是在平常日子里,蓁蓁就任着谢南瑾抱她回去了。   可是今日不同,今日她生辰,将军府里也宴请了些人,其中不乏临阳城里的一些高门贵女,这番的景象要是让她们看去了,难免嚼一番舌根子,到时候又是听着一些烦人厌的风言风语。   她是同大哥亲近,没错,在她眼里,大哥就是她的亲人,所以怎样都没什么,可是放在别人眼里,就指不定怎么想了。   终究,是没有血缘。   谢南瑾一眼就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自己带大的人,皱一下眉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还没长大呢就想着要和他避嫌,昏迷醒来之后就知道生疏了。   谢南瑾心下自然是不悦的。   但想着这时间地点不甚妥当,等下回寻个好日子,再和她谈谈,把她这些不当的思想都给扳回来。   丫头就算长得再大,那也是他的丫头,护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所以,不用避嫌,不用生疏。   想到这儿,谢南瑾起身来,在蓁蓁身边坐下了。   “大哥,方才那是哪家的姑娘?我瞧着,生的不错。”阮蓁蓁敛眉,随即抬头时,又是笑脸盈盈,神色轻松的问道。   什么哪家姑娘?   谢南瑾没在意,随口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什么孟家的女儿。”   和人家姑娘一起出来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阮蓁蓁正想着和大哥说说让他上点心,忽然想起他说姓“孟”……难道……   若说是她所知的那个孟家……阮蓁蓁摇摇头,想这临安城里有好几个孟家呢,应该不会这么巧。   恰巧这时候,七弦拿着个梨花木雕漆小盒子过来了。   小姐和她说在这园子里等着,结果她匆匆赶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知道在将军府里自家小姐是出不了什么茬子的,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这找了一小会儿,果然就在花架子下,见着了阮蓁蓁。   一抬头见谢南瑾也在,倒不觉得奇怪,只俯身行了礼,然后就蹲身到阮蓁蓁身侧,将小盒子放在一边,打开了来。   盒子里边放了两个青花缠枝瓷瓶,一带白纱布,一双粉白丝绣平底绣鞋。   七弦伸手要去脱阮蓁蓁的足衣,却是手才碰到,便想起,这旁边还有谢南瑾在。   未出阁的姑娘,一双脚最是金贵,自然不能让任何男儿瞧了去,就算出了阁,那也是只有夫君可以看的。   可这谢南瑾,虽然从小看着蓁蓁长大,但毕竟不是亲哥哥,就算是亲的,也是该避避的。   谢南瑾好似并没有这个觉悟,朝着七弦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将军都吩咐了,七弦当然不能不听,手上动作继续,将蓁蓁右脚的足衣给褪了下来。   她这一双脚,生的极其白嫩,小巧玲珑,脚趾甲修的平整,还闪着淡淡莹光,很是赏心悦目,宜人的很。   谢南瑾看着,心竟是莫名快了两拍,垂了眼,才偏开了头去。 第九章 晕倒   七弦动作顺溜,很快就给蓁蓁上好了药,换了鞋,又把原先那双鞋,给收进了锦盒子里。   蓁蓁起身在地上踩了踩,轻踏了几步,倒是没什么痛意了,随即偏头,朝着谢南瑾点了点头。   谢南瑾恰也是起身来,还没说什么,七音已经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将军,小姐,不好了。”七音跑的气喘吁吁,连喘了几下没喘过来,顺着胸口,道:“二少爷……二少爷把人姑娘给撞了。”   “……什么?”   谢南瑾和阮蓁蓁同时惊了一声。   现下来不及把话说明白,就只能先跟着七音往归雁阁那边去了,一路上边走边听着,才把事情大概弄了个清楚。   谢南骐冒冒失失的,连走个路也不知道看着,一出门不长眼睛,就是把人家往屋子里边走的姑娘给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本来道个歉就完了,可偏偏那姑娘是荣国公的小女儿,从小就身子娇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平常轻易不出门,生怕外头风给吹着了,这回叫谢南骐这么一撞,竟是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样一来,荣国公府的人,哪肯罢休,特别是那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硬拉着谢南骐要他给个说法,谢南骐对付这些事,脑子一向不好使,才着了人过来,找大哥解决。   阮蓁蓁一进门,就看见谢南骐耷拉个头,一脸窘迫无奈的样子,当时她心里是很想笑的,只是碍着于场合,便生生忍了下来。   这谢南骐还真是招女人,走个路,都能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给撞了。   “大哥,你可来了。”一看见谢南瑾,谢南骐就跟瞧见了救星一样,扑上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谢南瑾却一伸手就将他挡了回去,问道:“戚小姐怎么样了?”   “大夫刚刚过来了,正在里边看着呢。”谢南骐往里头看了一眼,说话声音都明显弱了几分。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娇弱的姑娘!   他本来以为,他家蓁蓁已经够娇弱的了,可蓁蓁就算再娇,至少能跑上两圈,刚刚那个,简直是连碰都不能碰!   谢南骐愁啊,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正常走了个路而已。   “我进去看看。”阮蓁蓁知道,里边是女儿家,大哥自然不方便,但是里边的人也非同小可,他们将军府万不能不予理会。   谢南瑾点点头,示意让她进去。   阮蓁蓁进屋的时候,戚嫮儿已经醒了过来。   她穿了一身素面绣绿萼梅褙子,一张脸未施粉黛,素净娇美,身子瘦弱,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病根子。   也怪不得这么一撞,就把人给撞晕了。   “戚小姐没事吧?”阮蓁蓁浅浅扯了嘴角,着了端庄的笑意,朝着那大夫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碍,就是小姐身子本来就弱,猛然冲击了一下气血上头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   阮蓁蓁听见这回答,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这事,是我二哥不对,我替他跟你陪个不是。”阮蓁蓁上前了两步,恭恭敬敬的朝着戚嫮儿行了个礼。   戚嫮儿看着就不是什么喜欢刁钻人的大小姐,此下一张脸苍白无力,却是硬扯出笑意来,摇头道:“不怪二公子,我也有错,没看着路。”   这副模样,看了让人心尖尖的疼。   阮蓁蓁对这位戚小姐是有些记忆的,荣国公一府,上下全生了男丁,最后国公夫人才得了戚嫮儿这么一个女儿,可惜从小体弱多病,差点夭折,所以从小就宝贝的不得了,生怕出什么事。   上一世,她似乎是嫁了某个世子,可惜那位世子是个风流人才,成亲后不到三个月就因为纳妾的事,活生生把戚嫮儿给气死了。   国公府如此宝贵的小女儿就这么没了,想来当初因为这件事,荣国公府甚至闹到了皇上跟前去,扬言要一命抵一命。   当时闹得简直是整个临阳城皆知。   阮蓁蓁如今瞧着,这么好一个姑娘,当初怎么就嫁了那样一个人,最后得了个那般凄惨的下场。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比她好多少,蓁蓁不免就自嘲的笑了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打小身子就不好,此番好不容易央了母亲出来,又不争气晕了过去,恐怕以后,都没有出府的机会了。”戚嫮儿没有半分要怪罪谢南骐的意思,只是不免哀叹了声自己今后的命运。   外面的生活,她实在太向往了。   “我哥哥也看我看的紧,但好在我身子骨还不错。”蓁蓁看着戚嫮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眉头也皱着,不免就出声安慰道:“不然以后,我就常去你府上,陪你说说话,可好?”   戚嫮儿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抬头,着了一双水眸看她。   她本就消瘦,一张脸就巴掌那么大,水灵的大眼睛镶在那脸上,只让人觉得越发怜惜。   “反正我平时没个人作伴,怪孤单的,而且,也算是替我二哥赎罪了。”   蓁蓁见她有些发愣,许是觉得她这个提议太唐突了,便又给解释了一番。   ……   谢南骐焦急的在外边等着,整半个时辰,房门才打开了来,阮蓁蓁扶着戚嫮儿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谢南骐想上前问什么,起码也说声“抱歉”,可人家就跟没看到他似的,直接就略过的走出去了。   蓁蓁把人送到了门口,才又返身走了回来。   “没事了吧?”谢南骐试探着的问了一句。   “还好人家姑娘大度,才没怨着你。”蓁蓁瞪了谢南骐一眼,接着道:“到头来,还得我这个当妹妹的给你赎罪,擦屁股。”   也不想想,今天可是她的生辰,谢南骐这样惹麻烦,不是给她添堵吗?   谢南骐一听就知道事情搞定了。   “果然是我的好妹妹!”谢南骐脸上的笑意顿时就起来了,一扫眉间阴郁之色,轻轻拍了拍阮蓁蓁的肩膀,一副甚的他心的样子,接着又道:“樱桃什么的,二哥全让给你了。”   “你也别想得太简单了。”阮蓁蓁叹了一口气,道:“荣国公如何宝贝这个女儿,外人大抵知道些,如今戚嫮儿虽说不追究,但你毕竟害人家晕倒了,国公夫人和家里那几个公子,指不定得对你怎么样!”   “蓁蓁说的对。”一旁沉默不语的谢南瑾忽然点了点头,想着蓁蓁这一番话确实点出了其中关键所在,想了想,对谢南骐道:“你明日备些礼物,亲自上国公府去赔罪,好生说着,知道吗?”   谢南骐一双眼睛瞬时就瞪大了。   这些应酬周旋什么的,他最是不擅长,叫他亲自去给府上赔罪,简直就是在平白的为难他!   “让蓁蓁和你一起。”说起来,就谢南骐这个性子,谢南瑾是不可能完全放下心的,嘴上没个把门,冒冒失失,指不定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今日看着蓁蓁和那戚嫮儿处的还行,想来有她在的话,国公府的人,也不会太为难他。   谢南骐晓得,他大哥说出来的话,是没有收回的余地的,明日这一趟,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谢南骐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   闹过这么一番之后,宴席总算是开始了。   今日来的,都是些与谢家交好的世家大族,大概都是女眷,虽然大多阮蓁蓁都是不熟的,但是……临阳城这些名门贵女的圈子,她好歹也晓得一些。   举着谢家的名头,却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养女。   大抵那些人,都是这样看她的。   只是碍着谢家的势力在,终究不敢说些什么,   表面上对她迎合着,内地里却是瞧不起的。   上一世的阮蓁蓁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觉得自己低人家一头,就不愿意同人亲近,但方才与那戚嫮儿短暂的相处,才是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在意,她阮蓁蓁,究竟是不是同谢家有血缘。   也不是所有人,都怀揣着恶意。   所以今儿个再看这些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时,竟也不觉得,有如何的抵触了。   至少她的小生辰,她们也都来了呢。   而且送的礼物,都是颇具了心思的。   一时间,蓁蓁觉得心里释然了不少。   上辈子的自己,有些太过于钻牛角尖,导致自己心里不舒畅,也害了别人。   重活一世,应该看开些才是。   蓁蓁这么想着,脸上笑意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她生的本就极为好看,此番一笑,脸上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就跟镀了层金似的,越发让人移不开眼来。   谢家这谢四姑娘,一张脸,实在没得话说。   底下有几个男子,瞧着她,不免就多看了几眼,说着在临阳城内,找不着第二个能与之比邻的。   蓁蓁站得脚有些疼了,便想去暖阁里歇息一小会儿,只是这一转头过去,落入视线里一个高挑的背影,一身青缎掐花对襟褙子,缓缓而行。   这个背影,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此生,都不可能忘记! 第十章 宴席   当初推她下悬崖的时候,她身子无止境的往下坠落,然后眼睁睁看着这张脸离她越来越远。   狰狞可怕。   曾经挽着她的手一口一个“蓁蓁”的喊着,曾经满脸和善温婉,曾经以为,知根知底……却原来,都是假的。   阮蓁蓁顿了顿,继续走了进去。   她清楚的明白,现在的孟画芷,不是以后的孟画芷,也尚不曾将她推落悬崖,所以就算找她报仇,那也丝毫的不解气。   能够重来一回,就已经是上头对她的恩赐了,实在犯不着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而让自己闹不痛快。   但是,若她还是要招惹她的话,她也绝不会再放过她。   “七弦,来给我揉揉腿。”蓁蓁在软榻上坐下,唤了七弦,便执了一旁的茶水过来,却是还未到嘴边,帘子掀开,又有人走了进来。   “这位是谢小姐吧。”   孟画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阮蓁蓁轻轻点了点头,却是反应淡淡,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孟画芷方才是见着有人进来,这才跟着走了进来。   早前便听说阮蓁蓁此人,唯一优点就是面容桃花娇美,如今看眼前这人,皮肤莹白,淡扫娥媚,乃是惊人的绝色。   “百闻不如一见,谢小姐果真担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孟画芷并不在意阮蓁蓁冷淡的态度,似是有隐隐的心思要和她打好关系。   “这茶怎么有些凉了。”阮蓁蓁两手成环,扣了扣桌子,朝着七弦道:“再去煮一壶过来,省得待会儿老夫人过来,又将人给批一顿。”   七弦点点头,端起那壶茶,便退了出去。   阮蓁蓁想,上一世,她是怎么和孟画芷认识的呢?   好像也是这样,在她十四岁的生辰宴上,孟画芷顾自的过来和她打招呼,然后还送了她一对精致好看的坠角儿。   孟画芷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口腹蜜剑。   而那个时候的她,竟真的傻到,未在孟画芷身上看出半点异样。   毕竟她现在也是年纪小,有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尚做不到处事圆滑。   “姑娘应该不是谢家人吧?”蓁蓁嘴角噙笑,话一问出,明显就看到孟画芷愣了一下,接着笑意凝住,道:“此楼阁,非谢家人,不得入。”   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非谢家人不得入的规矩,只是阮蓁蓁不想看着孟画芷在她面前晃悠,也压根连和她周旋的心思都没有,所以才随口编了一条这样的规矩,好让她离开罢了。   孟画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但马上又恢复如常,盈盈笑道:“那是画芷逾矩了,还请小姐见谅。”   大体的说完这些话,她也未多做停留,转身迈着不甚通畅的步子离开了。   而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屑的目光。   ……   除开戚嫮儿晕倒这一个小茬子之外,生辰之宴,举办的尚算是成功。   以往她的生辰,都只是自家人凑在一块,其乐融融说些祝福话,送些礼,便是罢了。可是这回,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办宴席,甚至是请了整个临阳城的名门贵女来,重回一世的蓁蓁,自然晓得其中的意图。   那是将军府,在向所有人,为她阮蓁蓁正名!   不管她姓什么,不管她是不是与谢家有血缘关系,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谢家人把她看做女儿,她受到了谢家的承认,那么,她的身份,就该是尊贵的。   可这一场宴席,却比上一世,早了整整一年。   那时候,她性子娇躁,总是动不动的就发脾气,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就谁都看不起她。   所以,在她十五岁及笈那年,大哥举办了一场临阳盛宴。   那个时候的大哥,很无奈,他说,就算没有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你也是我们谢家看重的人,何必为此不快,为此糟心。   却终究没能拗过她。   想来那个时候,大哥就已经,对她很失望了吧。   阮蓁蓁得谢家照拂,却还妄想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这一世,一开始,似乎很多东西就都变了。   ……   谢南骐这个狗腿子,宴席一结束,就捧着一碗乳酪浇樱桃到木槿院来了。   蓁蓁刚刚洗漱完,卸了头面,将脸洗净,又换了身平常的百褶如意月裙,坐在榻上,一脸好暇以待的看着谢南骐。   “蓁蓁,二哥平时对你好不好?”谢南骐把碗放到她跟前,笑得一脸春风桃花,别有目的!   “二哥,你到这和我来说,是没用的。”蓁蓁直接就点明了他的意图,笑着伸手去,拿了一颗樱桃,轻轻咬了一口,清香津甜,溢满唇舌。   “我听说那戚家大少爷,最是不讲道理,一个不高兴就动手,这回把他妹妹给撞晕了,他不得缠上我?”谢南骐一脸戚戚然之色,他倒不是担心打不过,只是他理亏在先,总不好和人家动手。   “二哥,那你就只能负荆请罪了,让他打上一顿,气消了,说不定就没事了。”蓁蓁说完,火上浇油的又加了一句:“放心,你要是被打伤打残了,我照顾你。”   这丫头简直是巴不得看他出糗!   “你同戚嫮儿说说,让她和荣国公府的人求求情――”   “打住,我可没那个脸说这样的话。”谢南骐话没说完,蓁蓁就直接摆手打断了他。   谢南骐想想,被打和面子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那面子简直就算不了什么了,便抬头又着出一副笑容来,从碗里拿了颗又大又红的樱桃,递到蓁蓁嘴边,道:“来,这个好吃。”   谢南瑾一踏进屋子,就看到谢南骐手里拿了颗红樱桃正往蓁蓁嘴里送,脸色一变,沉着声音,咳了一声。   谢南骐被这猛然的声音一惊,手指一松,樱桃就掉了下来,骨碌碌的顺着地板滚远了去。   谢南骐一双眼睛就跟着那樱桃,鲜红的圆球在瞳仁里打转,他一手迅速扫过,又给捞了起来。   蓁蓁瞧着他这动作,立马做了个远离他的动作。   谢南骐这厮,忒没节操了些。   “本来我还想着,明日让蓁蓁和你一起去,起码戚家不那么为难你,现在看来――”谢南瑾一伸手,就把谢南骐给提了起来,简直是丝毫不费力气,接着道:“你一个人去,倒也行。”   “别――”谢南骐一听可就急了,苦笑道:“要是蓁蓁没在,我会死得更惨的。”   谢南瑾也不过就是吓他一吓。   分明和他说过多少次了,要让他注意些分寸,特别是不能动不动的分不清男女界限,谢南骐这个脑子不记事的,反正是说多少次都没用。   谢南骐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自家大哥。   “好了,明日蓁蓁要去内学堂,申时过后,你去接她,再备些东西,一道去荣国公府。”谢南瑾冷着脸说完,目光朝门外看了一眼,道:“现在就去库房,挑些东西,好生花点心思,知道吗?”   “好,我马上去。”   谢南骐一听他这么说,便晓得大哥该是把事情都计算好了,心下轻松了几分,笑着点点头,返身跑了出去。   “大哥,明日……就要去内学堂吗?”蓁蓁倒不在意荣国公府如何,只是难免忧虑,那地方,毕竟在宫里头,并非一般的凶险。   常听人说,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你不必忧心。”谢南瑾知道她担心什么,他也晓得,以蓁蓁这般的性子,若真说待在后宫,那一定是任人鱼肉的。   “内学堂也算是个规整地儿,闹不出什么荒唐事来,而且,我们谢家的人,也没谁有这个胆子去惹。”   一段话,谢南瑾说的云淡风轻。   但是却让蓁蓁感受到了丝丝的安心。   因为她是谢家的人,自是有人护着,所以不必担心。   蓁蓁刚想说什么,谢南瑾却突然在软榻边坐了下来,身子一转,目光凝在了她的脚上。   蓁蓁先是一惊,双脚下意识的往回一缩,但一眼瞄见大哥是在看她脚上的伤口,便顿住了动作。   谢南瑾侧过身子,头是微微低着的,从蓁蓁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他一张侧脸,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顺着下巴弧线流畅美好,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皮肤是偏黑的小麦色,但却分外宜眼。   大哥每一点每一线的眉眼,她都想记在心里。   从七岁踏进这道门开始,就是眼前这个人,在照顾她,护着她,事无巨细的关心她。   明明自己生活都粗糙的要死,却总是能想着,怎样才是把她养得更精致。   她在想,若是大哥知道她被人推落悬崖,死了,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痛苦?会不会……为她报仇?   一定会的!   想到这儿,蓁蓁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还痛吗?”谢南瑾瞧着那伤口只是擦破皮,出了一点血,便开口问了一句。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谢南瑾回过头去,撞进蓁蓁一双眸子泪眼朦胧,顿时就慌了――   “怎…..怎么了?” 第十一章 内学堂   谢南瑾的声音一出来,蓁蓁反倒是哭得更凶了。   这要是谢南骐在眼前这样,他能打也能骂,大不了抽他一顿,勒令他不许再哭!   但是眼前这小姑娘,从小连手指头都不敢碰一下,擦破点皮就得心疼得要死,这一掉泪珠子,哪还了得。   看来这身子骨还得养结实些才行,不然擦破这么点皮就哭成这样,以后要是嫁人了,离开了谢家,他护不了那么多,可该怎么办。   “这伤口,擦点药,明早就能好了。”谢南瑾抚额,见她眼泪还是止不住,只能无奈轻斥道:“别哭了。”   蓁蓁就是觉得,过去的那些年,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自私自利,一心只想着自己,而忽略身边人。   那时候的大哥,该对她多失望。   谢南瑾瞧着那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心里跟着微微一颤,伸手去,轻轻给她抹去了眼泪,放柔了声音道:“好了,别哭了。”   粗砺的拇指轻轻触在嫩白细腻的面颊上,常年练武磨出的老茧,谢南瑾虽是放了最轻柔的力气,但蓁蓁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疼,这心里却是暖暖的。   “大哥,蓁蓁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些泪,一双眸子却仍然是水灵灵的,微微抽泣着,一脸内疚的看着谢南瑾。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谢南瑾想,该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她误会了,不然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仔细想想,却想不出什么端倪来。   “没有。”   蓁蓁听着这两个字,便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希望在大哥的眼里,她永远是那个乖巧,懂事的阮蓁蓁。   蓁蓁抬头瞧着他,一张俊朗的容颜,心疼又无奈,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关心着她的大哥,蓁蓁低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抬头便是问道:“大哥,今天那位孟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南瑾反问。   “就是问你喜不喜欢啊!”蓁蓁觉着,那姑娘很好,如果娶回家当她的嫂嫂,那该也是不错的。   谢南瑾没有回答。   他并不想在蓁蓁面前讨论这些事情。   蓁蓁见他没有回答,叹了口气,顾自说道:“大哥你确实该成亲了。”   “小丫头还管起我来了。”谢南瑾磨牙,微瞪了她一眼。   蓁蓁暗自腹诽,她说的又没错,到大哥这个年纪还未成婚的,恐怕整个临阳城也寻不出来几个了吧。   明明是不缺钱也不缺权,一副好相貌也没谁比得上,怎么就……找不到媳妇呢?   蓁蓁觉得,这事,她都要为自家大哥开始操心了。   恰好明日去内学堂,应该多的是名门贵女,身份相貌都该是与大哥相配的,到时候,倒可以替大哥瞧瞧,看能不能给弄个大嫂回来。   心里头一个小计划就这样萌生了。   亏得现在谢南瑾不晓得蓁蓁在想什么,不然他又得是一阵头疼,最近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在担心他娶不娶得到媳妇!   ……   第二日,谢南瑾去上早朝的时候,顺带把阮蓁蓁也捎上了。   昨日将军府的一场盛宴,已经朝整个临阳城的人都宣明了,阮蓁蓁是谢家的人,是谢家承认的女儿。所以今日这自进宫以来的一路上,倒是莫名多了许多人同她打招呼。   唤她,谢小姐。   这个称呼,是她前世多么渴求的。   如今一醒来,却好像得到的轻而易举。   “好好学着就是了。”谢南瑾留下这句话,也不担心,转身去上早朝去了。   毕竟他谢家的人,该没谁敢不得眼力见儿的去欺负。   内学堂这地儿,阮蓁蓁上一世就是不自觉的抵触,说起来,总共也就来过一次。   那一次,还是萧菀硬拉着她来的,说是宫学那边新来了一位少傅,长得英俊潇洒,便说什么都要带她去瞧瞧。   说到萧菀――   “蓁蓁!”身后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还未等她有所回应,一只手已经揽上了她的肩膀。   是萧菀。   她一身木兰青衫绣缎裳,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挽起,一支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斜斜插在发髻上,扬眉,笑意横生。   萧菀是瑞王府的小郡主,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虽身为女子,却大方爽朗,喜着男装,特别是一身的武艺,况论许多男子,那也是比不上的。   说起来,上一世她唯一能说的话的朋友,就只有萧菀了。   她性子大大咧咧,不似一般贵女那般,让人很容易就亲近的起来。   “昨晚刚从罗州那边回来,还是没赶上你的生辰,可一定要向我们阮姑娘说声抱歉。”萧菀笑嘻嘻的,没有一副道歉应有的觉悟,接着道:“可礼物我是已经早就备好了,也着人送了过去,怎么样?”   人家小姑娘过生辰,送的都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再不济也是书籍字画,女红绣品,她萧菀可好,直接送了一条鞭子过来。   完全能想象阮蓁蓁打开梨木盒的时候是个怎样的表情。   她就想把鞭子拿起来先抽了萧菀再说!   萧菀偏头一瞧阮蓁蓁这表情,就晓得她是嫌弃她送的礼物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那条鞭子,可是我请了罗州最好的匠工师父,花了三天的时间做的,上面镶了九颗上好的绿松石,可宝贵着呢。”   阮蓁蓁很无奈。   再怎么宝贵,那练武用的东西,她也用不上呀,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抽到她自己身上的话,可心疼了呢。   阮蓁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点头道:“蓁蓁可是谢过菀姐姐了。”   萧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今日怎么来内学堂了?之前我那么和你说,都硬是请不动。”萧菀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一桩事来,便随口问了一句。   蓁蓁如实回答:“大哥说让我来,我便来了。”   萧菀十分合时宜的闭了嘴。   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宫里宫都能给闹得翻了天,唯独是一看到谢南瑾,她就两股战战,面色发白。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金銮大殿上,那一日皇帝生辰,他凯旋归来,手提了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说是给皇帝的生辰礼物。   那之后,只要再见到谢南瑾,她都会想起,那两个圆滚滚的人头,满带着血污的散乱,两双突出眼眶的眼睛血丝满布,让人自心底而外的打寒颤。   谢南瑾平时身上的肃杀之气,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心生敬畏,萧菀想,好像只有在蓁蓁面前,才看见谢南瑾露出过笑容。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进了大院子里。   这紧挨着宫学,原本是一处宫殿,后来为了方便,便安上了内学堂的牌匾,因着宫殿外的一方梅林,为相得益彰,这里边的布置也极为风雅。   小木桥横过涓涓细流,一路踏着青石板而去,旁边的花圃院子,种了满满的玉簪花,清新素雅,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比起来,这地方,倒是特别。   “不过蓁蓁,在内学堂,你千万小心着,别得罪女傅,特别是――”萧菀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就慢慢弱了下来,最后,霎时完全没了声响。   眼前有人,迎面缓缓走了过来。   一袭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挽了工整的螺髻,头上珠环玉翠,两方的青玉镂空步摇,随着步子缓缓摇曳,青黛娥媚,明眸流兮,朱唇含笑,偏生清冷。   “蔻女傅。”萧菀微微侧身,行了一个弟子里。   原来是蔻长歌!   蓁蓁也低了头,朝蔻长歌行了礼。   方才隔得还远,蔻长歌就注意到了阮蓁蓁,之前在谢家的时候,她见过她一面,所是这冰肌玉骨,让人过目不忘。   “你可是……谢家四姑娘?”蔻长歌虽是心里有了论断,但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她的的声音温婉淡雅,如幽谷空兰,香兰玉笑,带着一股诗书的韵味。   这样满带书香气韵的女子,在整个大胤,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   “正是。”蓁蓁点了点头。   谢南瑾之前已经和内学堂这边打好了招呼,所以她想,蔻长歌能认识她,也不奇怪。   蔻长歌面色如常,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继续往里走了。   萧菀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咋舌,拉住了蓁蓁的手,道:“最好少和蔻女傅来往。”   萧菀的这句警戒,蓁蓁点头应下,却没有深入过问。   她明白,有些表面上看起来清高骄傲的人,往往内地里,最肮脏不堪。   上一世的蔻长歌,就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她嫁给了新晋状元郎,一时风光无俩,可后来,却被撞破私情,惨遭休弃。   曾经高高在上的女傅,一夕之间,变成了受尽唾弃的荡妇。   不禁让人唏嘘。   ……   昨日学的是《诗经》。   孟画芷一向乖巧听话,读书也用功,此番一早前来,尚未开课,就已经仔细拿了书在看。   纵为女子,也要做像蔻女傅那样饱读诗书的女子。   “方才在路上,见到一个可人儿,是生面孔,往咱学堂这边来了。”姚琼拿了个小物件在手里边把玩,笑言:“听蔻女傅,唤她谢四姑娘,想来,是将军府那位小姐吧。”   孟画芷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书页翻到一半又落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第十二章 谢罪   昨日见她,是盛装加身,头面繁重,这会儿进学,只穿了一件月白撒花交襟褙子,娥媚淡扫,稍施粉黛,皮肤莹白,明眸如水,一举一动之间,又有别样风味。   所是她一进门,一屋子的名门贵女,就有大半的目光被吸引了去。   将军府的四姑娘,安南大将军最宝贵的人,这号人物,自昨日生辰宴后,已是如今整个临阳,为众所周知的了。   外边的风言风语传得盛,种种皆有,说好听一点儿是谢家收了个养女,直白了说,就是在给谢南瑾养媳妇!   阮蓁蓁从外边这一路走进来,众人心底,心思各异,但明面上还是着了笑容,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行了礼,毕竟这谢四姑娘……惹不得。   孟画芷只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淡然,随即又低下了头去,继续看书。   她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昨日就按阮蓁蓁对她的态度来看,便足以瞧出她心中的不欢喜,虽不知初次见面,自己是做了什么惹她不快,但是,她也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   只是昨日回府后,听姐姐说起那谢大将军,龙章凤姿,俊美无双,言语之间,无不是仰慕欢喜。   谢夫人看起来,也对姐姐很是满意。   所以母亲便一直在她们姐妹耳边念叨,说是这桩亲事,一定要尽快促成。   说是为了姐姐的幸福着想,但孟画芷又何尝不明白,到底是为了抱住谢家这棵大树。   只要抱稳了,那他们心底那些龌龊心思,不都就实现了嘛。   阮蓁蓁自然也瞧见了孟画芷。   这个人,她虽不想理会,但也不会掉以轻心。   上一世她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便知她并非良善,这一世她虽有了提防,但难保不会再发生其它的事情。   蓁蓁弯唇,眉眼灵动,顺着萧菀的步子,盈盈一笑,在她旁边坐下了。   ……   本来谢南瑾吩咐了谢南骐,让他在学堂外面等着蓁蓁,可他却偏生将马车停在了北宫门外,吩咐了人进来,接蓁蓁出去。   不就是不肯进到这内学堂,怕见到不该见的人,他谢南骐的心思,阮蓁蓁哪能不明白。   她踏出门的时候,眼角余光微微一扫,正好瞧见蔻长歌冷冷看了她一眼。   当时的直觉便是:无一善意。   但蓁蓁没有过多的去猜测揣摩,毕竟有些事,不是她应该掺和的。   出了北宫门,蓁蓁一眼便瞧见,谢南骐坐在马车边上,一双桃花眼笑得眯成了缝,一手掀着帘子,一边慢悠悠的晃腿,朝她伸出手来。   “来,蓁蓁。”   蓁蓁没理会他,只让旁边的丫鬟搭了手,侧身坐上了马车。   顺着宫门大道,红墙金瓦,马车缓缓而行。   “无论那戚家人说什么,你只管应着就是,千万别说旁的忤逆了去。”   蓁蓁一上马车,连坐都没坐稳,就已经着急的和谢南骐交待这些了。   她实在是担心,以谢南骐这半吊子的性子,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到时候将事情弄得更糟糕,那便是让人更头疼了。   谢南骐一张脸已经几近憋成了猪肝色,眉头紧紧的拧在一块,十分不乐意的听着蓁蓁吩咐这吩咐那――   明明他晓得分寸的好不好!   “内学堂的贵女们,是不是个个都风姿绰约?”谢南骐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头,笑嘻嘻的弯着嘴角问道。   “是啊,风姿绰约。”蓁蓁点点头,再抬眼间如桃花含笑,冰雪乍破,缓缓道:“特别是蔻女傅。”   谢南骐脸色微微一变。   见蓁蓁张口还想说什么,他急忙伸手去,拦住了她,道:“打住,大小姐,放过我吧――”   见他如此反应,蓁蓁的面色立马就冷了下来,微微偏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她倒是很想劝二哥一句。   但是因为明白,有些东西光口头上说了没用,特别是谢南骐,雷打的说不动,所以她闭嘴了。   希望二哥,自己真的有分寸就好。   ……   荣国公府离皇宫的路程很近,所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已经抵达了。   门口等着几个小厮,只听说是将军府的人,没说什么,便让进去了。   蓁蓁走在他右手边上,快进门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谢南骐的表情。   很好,视死如归。   荣国公是个儒雅温润的人,说话和气,见着谢南骐和阮蓁蓁,先倒没说什么,吩咐了下人,又是倒茶又是落座的招待。   国公夫人看着也是温婉,一身玫瑰红缠金纹褙子,精致的倭堕髻上带着步摇缀着朱翠,但此刻面不带笑,显得清冷,眸光幽幽。   旁边还站着一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的俊朗,玉身而立,想来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国公府的大公子,戚煊。   “昨日,是我莽撞,才冲撞了戚小姐,今日特地登门赔罪。”谢南骐沉着一张脸,倒是说的有模有样,低头,一副认真认错的样子。   “我家嫮儿,从小身子骨就不行,绝不敢磕着碰着一下,你倒好,直接就把人给撞晕了。”戚煊第一个就开口指责了,气冲冲的看着谢南骐,恨不得抽上他几下解气才是。   蓁蓁瞧着,就晓得这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面上着了得体的笑意,上前一步,道:“昨日是我的生辰,戚小姐为祝寿而来,却出了那样的事情,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斗胆问一句,戚小姐的身子,无大碍吧?”   阮蓁蓁生的乖巧,一张脸又是明艳动人,此番毫不推脱的说辞,自然让人好感备生,国公夫人原本还面如冰山,现下温和了不少,回答道:“着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得在家里,好好休养一阵。”   “如此便好。”蓁蓁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不知,是否可以见一见戚小姐?”   国公夫人看着面前这姑娘,面色红润,身子康健,不像她家嫮儿那样体弱多病,一时便分外羡艳,想着有差不多年纪的人同嫮儿说说话,解解闷,倒也是一桩好事,便点头,吩咐身边人带蓁蓁去戚嫮儿房间了。   戚嫮儿的房间里头,布置的精致,却也捂得严严实实。   一见是蓁蓁,她眸中显然闪过一抹欣喜的神色,忙唤道:“蓁蓁,你怎么过来了?”   “二哥过来赔罪,我便同他一起过来了。”蓁蓁如实的回答道。   她看着眼前的戚嫮儿,面色苍白,饶是一身桃红袄子,也衬不了多少气色,难怪荣国公府的人会如此小心翼翼的护着。   只是一想,这么好的姑娘,偏生得了一副瘦弱身子,老天对她也太不公平了,更何况上一世,那样年纪轻轻就去了。   戚嫮儿这厢一听是过来赔罪的,面色一顿,有些着急了。   “我已经和爹娘还有哥哥说过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管旁人的事。”戚嫮儿想着自家人那极为护内的性子,不由就有些担心,问道:“我爹娘他们……没有为难谢二公子吧?”   “没什么,就算为难了,那也是我二哥应该的。”阮蓁蓁只朝着戚嫮儿笑了笑,道是谢南骐那皮糙肉厚的,就是给打上几顿,也没关系。   戚嫮儿心里却是慌的。   “归一寺那边,桃花开得极好,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些了,我们便去赏花,如何?”蓁蓁笑着提议道。   她估摸着,戚嫮儿平时待在这房间里,不怎么出府去,一定是闷坏了的,看着,倒让人心疼。   戚嫮儿自是极想出门的。   只是――   “还得问过爹和娘才行。”   “没事,若是有了准信,派人来将军府报一声就是。”蓁蓁勾唇笑起来的样子,极为耀眼。   “你替我转告二公子一句,就说那日的事,让他别放在心里。”戚嫮儿说完这些,脸有些微红,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长的好看的男儿,自是女子,都是倾慕的。   谢南骐那厮,虽性子浪荡了些,可一张脸确实好看的挑不出错来,平时随便的往那一站,就能吸引一大群小姑娘的目光。   蓁蓁大致看出了戚嫮儿的一些心思。   可是……她和二哥,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南骐喜得逍遥自在,不受约束,就算是成了亲,怕也免不了外面的莺莺燕燕,而戚嫮儿这性子柔柔弱弱,身子骨也不好……   蓁蓁看了戚嫮儿一眼,没说什么,只撇下了念头去。   ……   谢南骐这边,倒也是吃了一番苦头。   荣国公夫妻俩是长辈,说了几句后,自然就不同谢南骐计较了,但戚煊可不同,他性子暴躁,又好武力,平日里最是宝贝自家妹妹,一想到面前这个家伙把他家嫮儿给撞晕了,他就想直接揍几顿。   幸好是在这国公府里,要是离得远了些,恐怕谢南骐今日就要鼻青脸肿的回府了。   但这一桩事,算是解决了。   一直到了申时,两人才回到了将军府。   谢南瑾看谢南骐好好的回来了,没青没肿,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便知是没什么事,就没问了。 第十三章 受伤   今日军营稍为空闲,所是谢南瑾回来的早,匆匆沐浴过后,便去了木槿院,陪蓁蓁吃晚饭。   今日端上来这菜,蓁蓁看着便觉着稀奇,都是不太见过的菜种,有金银肘子,如意卷,莲蓬豆腐,荷花彩卷,特别是那乳白色的糯米凉糕,甜糯香软,看了就让人想食指大动。   蓁蓁从小对吃食便很是挑剔,对于食物,好不好吃不打紧,首先的重点是一定要好看,所以为了她这个嗜好,谢府厨房里的人,都力求把食物做的精致好看,就是为了能讨这位大小姐的欢心。   这一桌子的菜,大多是甜食,小巧精致,色彩缤纷,小女孩的喜好,却并不对谢南瑾的胃口。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身材高大结实,自然是要大鱼大肉,大盘的菜,那吃的,才能尽兴。   小时候蓁蓁一个人吃饭,总是觉得憋闷的慌,耷拉着一张脸不怎么高兴,后来谢南瑾看她这个样子,便每日一有空就过来陪她吃饭,尽管饭食大多不对胃口,他也都会很认真的吃下去。   后来吃多了,虽不喜欢,但能习惯。   “初次去内学堂,感觉如何?”谢南瑾随便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嘴角含笑的问道。   蓁蓁看他没吃了几口菜,想来是为了准备这些而忽略了自己的吃食,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然后把自己这边的那盘金银肘子端了起来,放到谢南瑾面前。   “还行,就是女傅教的那些东西,不大能听得懂。”蓁蓁又夹了一小块如意卷,如实的回答道。   她脑子聪慧,但却学不来这些诗书字词的东西,上一世自己不愿去学,便也罢了,这一世既然去了内学堂,该学的,还是要学着一些,至少,不能丢谢家的脸。   谢南瑾看着那一小盘的肘子,红润酥香,就是个头小了点,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来。   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甜腻了。   但这正好,是蓁蓁喜欢的口味,大抵是女孩儿家的,都喜欢吃甜食罢。   “听不听懂都没事,反正女儿家的,肚子装点墨水就行了。”   谢南瑾嚼了两口,肘子没在嘴里打个囫囵就咽了下去,随意的回答道。   书看多了,容易膨胀,学多了,反正也没用。   蓁蓁看了一眼谢南瑾,眉眼含笑,点头回答:“恩。”   “对了,今日同二哥去荣国公府,倒还顺利,昨日的事,算是翻篇了。”蓁蓁知道,大哥既然没问,就代表他心里是有数的,但她还是想说与他听。   蓁蓁扬着头,脖颈的线流畅滑长,一副骄傲的,等待着被表扬的样子。   她也是能,独立解决事情的。   谢南瑾哪能不知道蓁蓁说这话的意图,唇角含笑,微微点头,赞许的应道:“不错。”   蓁蓁心下高兴,夹了一块糯米凉糕就往嘴里送了,冰凉酥软的感觉,触在唇舌之间,缓缓蔓延开来,久留余香。   这吃起来,似乎要比之前的,更加有滋味了些。   许是心情好了的缘故。   “我还约了戚小姐,过些日子,去归一寺赏花。”蓁蓁将今日荣国公府的事,都同谢南瑾说了。   蓁蓁平时常待在府里,谢南瑾也知道,除开瑞王府的那位小郡主,她平日里根本没什么能说的上话的人,如今同戚嫮儿结交,慢慢融入这个圈子里,倒不是坏事。   蓁蓁虽习惯了被照顾,但也是个心细的人,她瞧着大哥今天面色憔悴,想便是累了,道:“大哥,我也快吃好了,你忙了一整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谢南瑾点点头,没说什么,放下了筷子。   蓁蓁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今日坐在这里,左手垂在身侧,似乎是一直没有动过的……难道……   蓁蓁突然站起身来,朝谢南瑾伸出了手。   谢南瑾下意识的将左手往伸手藏了藏,蓁蓁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轻轻将衣袖挽起――   手腕上方不过一寸的地方,胡乱随意的缠了几圈纱布,松松垮垮的不说,还隐约的渗透了一大片的血迹。   大哥每日从军营回来,总会先去沐浴,因为怕一身的汗气会熏到她,今日怕是时间赶的紧,连伤口都来不及好好的包扎。   谢南瑾身为武将,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而且他皮糙肉厚的,受了伤也不当一回事,身上的伤疤不知道多到了哪儿去。   “七弦,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   蓁蓁活得精细,就是一点点小小的磕红都要擦点药才行,自然最看不惯的,就是谢南瑾放任这么严重的伤口都置之不顾,这下帮他把原本的纱布拆下来,入眼一片血肉模糊。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让鞭子打到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谢南瑾是当真觉得,这点伤没什么,要不是怕蓁蓁担心,他连纱布都不打算包,任由它去了就是。   “都这样了,还没什么。”蓁蓁心里微微一抽,看着那伤就觉得疼,打开一个青色缠枝瓷瓶子,仔仔细细的倒了药,拿了纱布。   她就站在谢南瑾身侧,离得很近,葱白细嫩的指尖绕着纱布,偶尔轻触在他的皮肤,身上是女孩家儿特有的馨香素雅,缓缓摇曳而来,在他的鼻尖缠绕,引人沉醉。   乌黑的长发松松垂下,落在前胸处,柔软飘逸,再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细腰,袅袅而动……   当下,谢南瑾的呼吸……乱了。   蓁蓁却仿若无觉,低头仔细的打了个结,瞧了瞧又给弄得平整了些,低头看去的瞬间,谢南瑾迅速将目光错开了来。   这时候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旖旎了。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这般的情景下,难免就有些心猿意马,就算清楚的知道,自己把眼前的人当做妹妹,但还是不由的生了男人的本能来。   幸得谢南瑾意志力强,喉结上下滚动,开口,略微的哑了声,道:“下个月初三,我要出征。”   蓁蓁的身子一怔,目光凝住。   这一年的出征,发生了什么,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从右脸颊处至肩胛窝,长长一道好大的疤,分外的狰狞可怕,那一次,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养了整整一年,却也因此,得皇上封侯加爵,谢氏一族,权倾朝野。   “大概要多久?”蓁蓁尽量压抑住了心中的震动,淡淡问道。   “半年左右吧。”   上一世,也是半年啊。   “好,那大哥小心。”蓁蓁抬头,扬了笑脸的看着他。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她不可能说帮助大哥什么,或者让他别去,因为他是武将,是大将军,战场上,是他该去的地方,保家卫国,是他该做的事,而蓁蓁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祷,祈祷平安。   而且,过半年,到时候,她也快及笈了。   能待在谢家的日子,或许不多了。   ……   第二日,荣国公府便传来了消息。   说是过两日荣国公四十大寿,便往将军府送请帖过来,只是这回,不光是宴请了安南大将军,来的人还特地提到,说请谢四小姐,一定到场。   不用想,也晓得是因了戚嫮儿的缘故。   阮蓁蓁自然欣然接受。   可是谢南瑾要准备出征的事宜,很是繁忙,所以没有时间,想了想上回谢南骐同荣国公府的人打过交道,于是便让他代替谢南瑾去。   谢南骐打死是十二个不愿意。   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谢南骐吊儿郎当,不怎么靠谱,但谢南骥寡言少语,最是不适合那种场合,指不定到时候冷着一张脸,会发生多糟糕的事。   所是这几天给谢南骐愁的呀,差点把皱纹给一道道的弄出来。   上次戚煊就扬言要打他,这好不容易躲过了,又到他跟前去,他会放过他才怪!   可是该来的也躲不过,两日过去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荣国公的寿宴便办了起来。   阮蓁蓁身为女眷,本只打算去后院同戚嫮儿坐坐,所以就穿了平常的衣裳,蓝色织锦撒玉兰长裙,整齐的双蝶髻上带着垂莲流苏步摇,玉指素臂,细腰雪肤,七分的少女活泼,三分的风韵婀娜。   谢南骐着一袭绣蓝纹乳白长袍,腰间白玉腰带,头发整齐的梳上,套了一个镂空玉纹发冠,一手相执,薄唇轻抿,有惊世之盛颜,想来不甚了解之人,足以被他这副外貌所欺骗。   蓁蓁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轻飘飘的道:“二哥,你穿这样被打了的话,会很丢脸的。”   一句话直戳了谢南骐的死穴。   他从小到大,几乎就是被打大的,以前的时候,他爹总抽他,能动手的就绝不动口,后来长大些,爹不在了,就换成了大哥抽他,而且抽得更猛更狠。   但他绝不能接受其他的人和他动手!   那戚煊光看起来,就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特别是他还理亏,不能还手,这样一来,显然就更憋屈了。   蓁蓁心里暗笑,明眸善睐,朝着谢南骐点了点头,就直接往后边院子去了。 第十四章 沈湛   阮蓁蓁待在屋子里,同戚嫮儿说了会儿话。   戚嫮儿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很安静,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就是在听蓁蓁说,然后笑着点头,问上几句。   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都是稀奇的。   今日这荣国公府,可甚是热闹,大抵是整个临阳城所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都着了请帖过来了。   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戚嫮儿眼眸流转间,便满带了羡艳之色,看着却又有些落寞,收了目光,低下了头来。   蓁蓁自然看得懂她的心思,便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戚嫮儿却是自己做不了主,毕竟她的身体状况如何,她也是明白的,便着了身边的丫鬟,去过问母亲。   国公夫人虽宝贝这个女儿,但也希望看着她欢欣喜悦,想着谢四姑娘是个靠谱的,有她在身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便答应了。   不过说出来走走,其实也就是在府邸里的后院逛一逛而已。   荣国公府的后院布置的极为精巧,从戚嫮儿的房间出去,就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爬满了绿藤子,还带着花苞朵,清新素雅,长廊的尽头,就是一大片的园子,姹紫嫣红,园子的外侧,有一个水湖,水心一亭,静默而立。   戚嫮儿和阮蓁蓁沿着长廊往园子慢慢的走着。   “真羡慕你身体那么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戚嫮儿的目光在这院子里缓缓扫了一眼,忽然看见了什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蓁蓁见她目光怔怔的,有些疑惑,就随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却看见在湖的边上,有一个直立的人影。   蓁蓁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谢南骐。   人模狗样!   她瞧着,嫮儿的眼神,是内含深意在的。   想让人不看出什么来,都难。   “听说要来国公府,我二哥可是愁了好一阵呢。”蓁蓁看着谢南骐,开玩笑似的笑着说了一句。   戚嫮儿一听,却是眉头轻轻一皱,转头疑惑的看着蓁蓁,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还不就是怕,你大哥说要打他呢。”蓁蓁和她解释了,又轻轻朝谢南骐那边啐了一口,道:“没骨气的!”   戚嫮儿回头,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但马上就恢复了平常,轻声说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恩。”这点阮蓁蓁自然还是承认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也是哥哥们护着,就像……你大哥护着你一样。”   “是啊,他应该……是个很好的哥哥吧。”戚嫮儿的目光时不时的就扫往谢南骐那边,眸光流连,盈盈闪亮。   “可烦了,从小就是跟我吵架吵大的,那么大的人,也不知道让着我点。”蓁蓁说起谢南骐,简直就是满满的嫌弃。   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谢南骐的事,目光却时刻注意着嫮儿的反应,发现,她……听得很认真。   就算那是自己的二哥,蓁蓁也始终认为,谢南骐,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特别是……像戚嫮儿这样需要被照顾呵护的女孩儿。   蓁蓁正想拉着戚嫮儿往另一边走去,谢南骐转过身来却是一眼瞧见了她,直就朝她摆手,喊道:“蓁蓁,过来。”   隔得老远,阮蓁蓁就狠狠白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眼神怎么就好使了呢。   但她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就只能硬着头皮,和戚嫮儿缓缓的往谢南骐那边走去了。   暮春时节,花儿倒开得是正盛,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一波又一波的荡漾开来,倒是一番赏心悦目的好景色。   谢南骐的视线凝在那湖面上,从蓁蓁这边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一张侧颜,薄唇轻弯,如玉精致,一身白衣轻飘,就跟书里边写的那些能勾人的公子哥一模一样。   却是一瞧见蓁蓁过来,立马就露出了一个笑容,魅惑即现,道:“蓁蓁,我都快无聊死了。”   谢南骐本是没看见戚嫮儿的,谁知这厢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弱弱小小的身影,低头敛眉,却是一下想起那日把人给撞晕的情形,立马就慌了,看了一眼蓁蓁,不断的递着目光过去。   蓁蓁只当做没看见,心里却在腹诽:您老人家把人撞了,还撞了桃花来,可是没这么简单推卸责任的。   方才在宴席之上,实在是难以周旋,又要防着戚煊,谢南骐就趁机的溜了出来,就在这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但接着,就是满满的无聊感了。   本以为叫蓁蓁过来,和他说说话也好,哪能晓得,这戚嫮儿也在。   谢南骐抿了抿唇,心里措好了词,刚要开口,身后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蓁蓁――”   蓁蓁身子一颤,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萧菀一出现,完全是轰轰烈烈,跑过来,朝着谢南骐点了点头,就笑着对蓁蓁道:“走,有事和你说。”   她今日是来参加宴席的,相比之前的简单衣着,自然就繁杂了些,但萧菀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提着一袭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至脚踝处,随云髻上玉簪步摇稀疏摇晃,挽住蓁蓁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拉她走。   蓁蓁这娇滴滴的力气,放到萧菀面前,简直就是当不了一回事。   ……   蓁蓁被萧菀一路拉到了前院。   放谢南骐和戚嫮儿两个人单独在,蓁蓁自然是不放心的,只能无奈道:“到底要做什么?”   “陪我去见个人。”   萧菀说了这话,却是没说清楚。   她伸长了脖子,往前边环视了一大圈,眯着眼睛在找些什么,忽然视线有了定格,眸光一闪,拉着蓁蓁,步子踏得灵动轻巧,就朝那边去了。   “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宫学来了一位新的少傅,高大俊朗,儒雅大方――”   萧菀兴致勃勃的说着,蓁蓁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什么,面色越来越白,嘴唇轻颤了两下,刚想从萧菀的手里挣脱开,打招呼的声音却已经传到了耳朵里。   ――“沈少傅!”   一位身着素白圆领锦袍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男子识得萧菀,知是瑞王府的小郡主,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目光一转,看见萧菀身边的人,眸中霎时露出了惊艳之色。   “这位是?”沈湛疑惑的问萧菀道。   “是内学堂的学生。”萧菀这样说了,想了想又解释道:“谢家四姑娘。”   在这种场合,想也能知道是哪个谢家,沈湛压下了目光来,点头,朝着蓁蓁浅笑,道:“谢小姐,你好。”   沈湛的面容长得相当俊俏,一身白衣,手执诗书,儒雅大方,风度翩翩的,这样的人,自是最讨小女孩儿的喜欢。   而沈湛,自然也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他进了宫学当少傅,平时内学堂的那些名门贵女,他自然也是常见,虽然其中不乏长得好看的,却不够惊艳。   但如今眼前见到这个,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美人儿。   在整个临阳城内,怕都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之比邻的了。   而且……还是谢家的人。   蓁蓁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想过会再次见到沈湛,只是一时间心里没有准备罢了,如今再看到眼前这张脸,一时竟也弄不清是何滋味。   曾经,确实是他一步步的来接近自己,慢慢的将她攻势下来,那个时候的她,小女孩儿心思,喜欢风度翩翩,长相俊俏的男子,所以便一腔心思的以为,那是爱情。   可她到底是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衣冠楚楚的禽兽,才是最可怕的。   蓁蓁心底一阵又一阵的翻涌着,一时不知是何情绪,眼前的沈湛虽是笑着,面目却如恶鬼狰狞,一幕一幕的不断在她眼前闪现,蓁蓁微不可闻的颤抖了起来。   就是他沈湛,害她到了如斯地步,害得谢家一门,无还转余地。   她恨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沈湛察觉到了阮蓁蓁眸中的冷淡之意,甚至隐约之中,他还感觉到了丝丝的恨意和厌恶,他不知,那莫名的情感,来自何处。   只是一向习惯了身边有各种小女孩的仰慕惊叹,习惯了万众拥围的目光,所以在蓁蓁冷淡如此的反应面前,他竟是觉得,有些不知所然。   可尽管如此,沈湛还是在那一瞬间有了抉择。   他若是要娶,就一定是娶谢四姑娘这样的人。   当然,他自是听说了,谢家四姑娘身为养女,却极受宠爱,谢大将军,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若是能娶她,便相当于得了谢家,而且……这姑娘还长的貌若天仙,没有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动心的。   蓁蓁看着沈湛那越发炙烈的眼神,便是知道……他那狩猎的心,又起来了,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果然无论怎样,他沈湛都是这个德性啊。   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被迷昏了头,竟是看不清这个伪君子的真正面目,还为了他,去和哥哥们吵架,惹他们生气。   再想起来,实在不应该,实在愚蠢。 第十五章 报仇   蓁蓁只说自己担心戚嫮儿,便匆匆离开了,转身的时候,连看都不曾看沈湛一眼。   她到园子里,远远瞧着,见二哥和戚嫮儿在说着什么――   戚嫮儿笑得很明媚,面色显然红润了不少。   她知道,论如何去讨女孩儿开心,整个大胤,恐怕都没有人,比谢南骐更懂了。   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他简直都如鱼得水。   蓁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敛眉,就转身离开了。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不想说话,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多久时辰,宴席就开始了。   因为来的人多,为得体起见,男女是分开坐的,女眷坐屋子里头,男子就安排在了外头。   蓁蓁被萧菀拉着坐了,一大屋子的贵女,都吃得慢条斯理,只有萧菀,吃得欢快又尽兴,还时不时的往蓁蓁碗里夹菜,待肚子吃得将将好了,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萧菀起身就跑出屋去,不一会儿又蹭蹭跑了回来,这回,手上还抱了一个酒坛子。   “蓁蓁,喝酒吗?”   萧菀说着,已经拿了两个白玉纹梅兰瓷杯过来,利索的倒上了酒。   酒水醇香的味道散发出来,袅袅的在周身环绕,蓁蓁在想,大哥是不让她喝酒的。   可是常听人家说,一醉解千愁,那是不是……喝醉了,就是暂时忘记这些烦恼的人和事?   “好啊。”蓁蓁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伸手去,拿了一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喉咙瞬间就被火辣辣的感觉所包围,清冽的水流滑下,却是呛的人直流眼泪,蓁蓁将那咽下去,抬手自己又倒了一杯。   ……   谢南瑾来接蓁蓁的时候,她瘫在萧菀身上,已经是醉的一塌糊涂。   萧菀一看见谢南瑾那冒着火气的眼神,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把蓁蓁交给了他,就脚下生风一样的跑了。   对一个已经醉的站不稳的人,谢南瑾一腔火气也是没处发的,偏头一看,见着谢南骐,想叫他过来,谁知那小子抬头一看,就知形势不对,转身,跑的比萧菀还快。   一个两个的,都不靠谱!   谢南瑾扶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她却是完全走不稳,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谢南瑾无奈的摇头,俯身下去,就将她拦腰抱起。   她身子轻巧,这样抱着,可是比扶着她方便多了。   蓁蓁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像小奶猫一样哼哼了两声,把头凑近了些,埋在那人的胸膛里。   谢南瑾把蓁蓁抱上了马车。   他拿了床素青镶绣玉兰毯子出来,铺在马车上边,然后才让蓁蓁躺了上去,接着吩咐了一声,让车夫往将军府而去。   一个姑娘家的,还不是在家里,就心大的喝那么多酒给喝醉了,谢南瑾想着,等她醒了,一定要好好说她一顿才是。   他虽然能护着她,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身边的。   马车行的不紧不慢,车轮轱辘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开过一段路,却是不太稳当,车身猛然的晃了一下。   蓁蓁身子一侧,就从马车上翻了下去。   谢南瑾眼疾手快,一把就伸手接住了她,手臂一用力,就轻轻将她捞了回来,瞧着这马车不稳当,就让她躺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揽住了。   蓁蓁此时却是一阵糊涂的。   她感觉身子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她好像做梦了,梦见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梦见她掉下悬崖的那一天,孟画芷站在她的面前,口口声声的指责,说她是扫把星,说她害了谢家,她就该死。   沈湛就站在一边,看着她,一脸的嫌弃和不屑。   然后她就被猛地推了下去。   她记得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感觉,身子飞快的往下沉,耳旁是尖利的呼啸声,凌厉的刮在脸上,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流失……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她最后一次见大哥的时候。   她跪在书房,求大哥给帮沈湛谋一个好职位,大哥面色沉郁的厉害,拿着手边的书就砸了过来,让她滚。   那日大哥的神色和语气,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弃女,只有大哥了,可是现在连大哥,都讨厌她了。   阮蓁蓁窝在谢南瑾的怀里,身子颤了两颤。   忽然,她嚎啕大哭起来,伸手就抱住了谢南瑾的脖子,边哭边说道:“大哥,蓁蓁错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蓁蓁怎么又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蓁蓁的眼泪跟开了闸一样的往下流,紧紧抱住了谢南瑾的脖子,不肯撒手。   “好了好了,没讨厌你。”谢南瑾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的哄着她。   这去了一趟荣国公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蓁蓁却依旧没能安稳下来。   她哭得越发厉害,凑了头往谢南瑾的肩窝里埋,手上抓着他的衣服领子,猛地一个激灵,咬牙切齿道:“沈湛他是个混蛋,他就是混蛋!”   “大哥,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蓁蓁的话语是含糊不清的,但是每一个字谢南瑾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他的面色就变了。   谢南瑾的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霎时间身上所散发的戾气让人惊觉可怕,一手紧紧的捏在马车帘上,青筋暴起。   他下意识的就伸手往蓁蓁的腰间探去,仔细摸了摸,确认衣裳完好,并没有不整之处,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蓁蓁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醉话,那也不会无端而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车停在了谢府门口。   谢南瑾直接把蓁蓁抱起,纵然天色昏暗,但他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往木槿院而去了。   谢南瑾把她放在床上,掀了被子过来给她盖好,刚要唤七弦和七音过来照顾着她,蓁蓁却抱着他,唤道:“大哥。”   “大哥在。”谢南瑾柔声的拍了拍她的手。   没办法,谢南瑾着紧蓁蓁这样子,想着只能先留下来,照顾她睡了再说。   ……   不知过了多久,谢南瑾的意识有些迷迷糊糊了,怀里的人却不断在扭动着,嘤咛道:“渴……喝水……”   谢南瑾斜坐在床上,蓁蓁就躺在他的腿上,他这一下意识回转过来,揉了揉头,起身去,给蓁蓁倒了杯水过来。   谢南瑾一手拿着瓷杯,一手将蓁蓁扶了起来,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将瓷杯凑到她唇边,着了水就往她嘴巴里送。   蓁蓁嘴唇尝到水流的甘甜,下意识的就张口往下喝,却是喝的有些急了,水就顺着唇角往下流了。   水流滑过脖颈,一直流进了衣服里边,谢南瑾的目光顺着下去,猛然看见两团白嫩以及隐约的一条深沟……   谢南瑾的喉咙紧了紧。   蓁蓁就躺在他的臂弯里,乌黑的头发散落,雪白的脖颈搭在他的手臂上,柔柔的,乖巧的毫不设防。   女孩儿,好像是真的长大了呢。   忽然间脑海里闪过她今天说的话。   ――“沈湛是混蛋……大哥,为我报仇!”   谢南瑾目光一紧,手上抱着蓁蓁的力气也紧了几分。   还没有人够资格,对他谢南瑾的人下手,如果有,他会让他尝到代价!   谢南瑾压制住眸中闪现的怒火,慢慢将呼吸平静下来,然后起身,让蓁蓁平躺了下来,拉了被子,给她掩好。   谢南瑾从木槿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他沉着一张脸,把谢南骐提拉了出来。   谢南骐明显的感受到了他大哥身上那股肃杀之气,直直的散发出来,丝毫未曾掩盖,足以让人生畏,生惧!   当下他的身子颤了两颤,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离谢南瑾远了一些。   “今日在荣国公府,蓁蓁见过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谢南瑾沉声问道。   谢南骐看他大哥这个样子,晓得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绞尽了脑汁的去回想。   “就……就是戚嫮儿和……萧菀啊…..没……没发生什么……”谢南骐越说着,声音就越弱了下来。   他以为,在荣国公府里,蓁蓁的身份摆在那,该是不会发生什么的,所以一时,就没有投太多的心思在蓁蓁身上。   谢南瑾看他那样子,一时心里的气没处去发,抬腿就要朝谢南骐踢去,幸得他眼疾手快,身子也灵活,一闪,就躲了过去。   大哥今日这火气,很是旺盛啊。   谢南骐一贯的作风就是:大哥打人,赶紧开溜。   他可不想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还起不了床,那实在是悲惨而沉痛的经历。   谢南瑾在脑海里搜索着“沈湛”这个名字,却是一无所获,紧抿着唇,许久,出声道:“去查一查,沈湛是谁。”   “还有,今天在荣国公府,小姐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调查出来。”   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黑衣人,闻言,点头应下,接着,便不见了踪影。 第十六章 双生子   蓁蓁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从床上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重的连路都不太能走稳,喉咙干干的甚至有些辣的难受,抬头往妆镜一看,瞧见里边的人,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煞是可怕。   “小姐你醒了?”七弦端了个描红漆金飞鸟水盆走进来,见蓁蓁起身了,便笑着问道:“可要现在洗漱?”   蓁蓁没回话。   她揉着头,努力的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在荣国公府,喝多了酒,然后……大哥!   好像是大哥来接她回去的。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她在人家府里喝的烂醉,大哥一定会骂她的!   “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蓁蓁一张口说话,发觉喉咙越发的疼了,伸手,拿起一旁的杯子,瞧还剩着半杯水,就全喝了进去,润润喉咙。   却也没缓解多少。   “是将军送小姐回来的。”七弦把盆放到一边,瞧见蓁蓁这样子,又着急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才是继续回答道:“小姐醉的可厉害了,连路都走不稳,还是将军抱进来的。后来,一边哭一边抱着将军不肯撒手,将军便就陪了小姐一会儿,直到夜半才离开的。”   她还……哭了?   蓁蓁越想努力的去回想,越发觉得事情糟糕的厉害,只能捂着脸后悔了,明明以前连酒都没碰过,干嘛要不知天高地厚的喝那么多?   蓁蓁哭丧着一张脸,皱着眉洗漱完,待坐到妆镜前准备梳妆时,抬头看见眼前的那张脸,简直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她一向最爱美,也宝贵着自己的身子和这张脸,每日都是细细的护着,容不得半点差错,可这一夜的宿醉下来,面色显然憔悴了不少,蓁蓁着了些玉脂膏,细细在脸上抹匀开来,皮肤是润了不少,气色却没怎么好。   蓁蓁特地多着了些胭脂,把双颊扑的红红的,挑了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才让整个人看起来红润了些。   这边蓁蓁才收拾完,七音已经端了早饭进来。   今日的早饭极为清淡,一碗百合莲子粥,山药排骨汤,一盘水晶冬瓜饺,还有……一碗醒酒汤。   “将军说小姐要是胃口不好,就少吃一些,这些汤粥都是暖胃的,喝了会舒服些,但是,这碗醒酒汤,一定要喝了才行。”七音将盘子在桌上摆开来,按谢南瑾吩咐的和阮蓁蓁说了一遍。   蓁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大哥去哪了?”蓁蓁瞧了那些个菜一眼,问道。   “将军去厨房吩咐了这些,然后就出府了。”七音回答道。   蓁蓁胃口确实不好,把一碗醒酒汤喝了,便不怎么吃得下了,将就喝了几口粥,吃了几个饺子,就放下了筷子,吩咐七弦和七音收拾桌子。   “三少爷。”七音刚走到门口,迎面谢南骥就走了过来,行了礼,接着就端着盘子走出去了。   谢南骥注意到,那些东西,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他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绣暗纹衫子,墨发未挽,散于脑后,玉身而立,手上还提着个梨花椴木盘六龙药箱,缓缓走了进来。   “三哥。”蓁蓁看见来人,拿帕子擦了擦嘴,乖巧的喊道。   “头还晕吗?”谢南骥把药箱放在一边,看着蓁蓁,一张冷清的脸上略带了关切之色。   连三哥都知道她宿醉了……   蓁蓁顿时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红着一张脸,原本的绯红映着嫣红的胭脂,红的越发的好看了,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晕了。”   想也能知道,是大哥让三哥过来的。   显然谢南骥听了这个回答,也不是很放心,便坐了下来,示意她伸手,把脉。   蓁蓁这几日听谢南骥的话,乖乖地把药膳都吃了,这会儿日子过去,身子比之前好了不少。   谢南骥点了点头。   方才他第一眼见到蓁蓁,就看出了她绯红掩盖下发白的面色,知是昨日喝多了酒的缘故,接着又想起今早大哥来找他时那沉郁的样子,不由也责备道:“一个人在外边,酒什么的,还是不要沾的好。”   连三哥都说她了。   蓁蓁除了点头,也不敢还嘴。   毕竟昨天确实是她疏忽了,因着心情不好,就喝了几杯酒,谁知真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不过三杯下肚,人就倒下了。   “小姐,萧郡主来了。”七弦话音未落,身着一袭翡翠撒花细丝褶的萧菀已经走了进来,大嗓门扯着喊道:“蓁蓁。”   谢南骥听见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是对这样的嘈杂声有些不悦。   “蓁蓁你没事了吧?”萧菀想着,毕竟昨日是她提议喝酒的,还把蓁蓁给灌醉了……所以今日特地来看看她。   萧菀走到她跟前,才发现还有人在,视线瞄了一眼,笑嘻嘻道:“谢南骐,你也在呀。”   蓁蓁看着萧菀,使了个眼色。   萧菀却是不太明白,她也没有太过在意,自顾的笑着说道:“听说戚大公子正追着你打呢,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可一定要小心点,别把这张脸打花了,这可是你最大的用处了。”   萧菀同蓁蓁关系好,所以偶尔会过来将军府,只是虽知道谢夫人有三个儿子,但总共见过两个,其中最熟悉的,就是谢南骐,所是眼前见到这长的一模一样的,自然没有多想。   谢南骥是天生的人来冷,此番被认错,也没说什么,紧抿着嘴唇,好似染上一层冰霜,起身朝蓁蓁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萧菀忽然想起昨日见到谢南骐同戚嫮儿站在一处,就想再打趣他一句,一转头见他要离开,伸手出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谢南骥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陌生人碰他。   谢南骥手上微微用力,袖子一甩,冷声斥道:“放开!”   萧菀被他这反应吓到了。   手上动作一时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事,手上已经空空的一片,仍有衣料的柔软感留在掌心,而方才在眼前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谢南骐他是疯了吧!   萧菀的手按在腰间,眸中怒火顿现,手一动,下意识的就要抽鞭子出来。   蓁蓁来不及阻止,萧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大步跨了出去。   萧菀年纪虽小,但力气和火气都大的很,之前和谢南骐也打过几架,只是没有动真格,这回可是真的惹到她了!   眼瞧着就走在前边的青色背影,萧菀手臂抬起,手腕往下一转,鞭子就从腰间团团松开,在空中凌厉的划过,带起一阵疾风,接着准确无误的朝谢南骥身上劈去。   就在鞭子即将打在他背上时,谢南骥猛然回过了身来,面色清冷平淡,毫无异常,瞳仁微微一收,目光锁在那挥之而来的鞭子上面,伸手,一把握住。   萧菀感觉到手上的力气被制衡住,又加大了力气,鞭子却是越发动弹不得,她抬头看着一脸淡然又轻松的谢南骥,简直就是又气又急!   谢南骐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   “三哥。”蓁蓁着急的跑出来,入眼就是这相互对峙一幕。   萧菀毕竟是姑娘家,蓁蓁担心她受伤,只能跑过去,拉住了谢南骥,道:“三哥,放手。”   谢南骥冷冷看了蓁蓁一眼,便轻轻松开了手。   蓁蓁瞧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   萧菀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心里气得直痒痒,张口就骂道:“谢南骐,有本事你给我回来!”   蓁蓁觉得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三哥是块冷木头,说话从来是惜字如金,就算被认错也不开口解释一句,萧菀又是个暴脾气,这两个人一对上,简直就是剑拔弩张。   “菀姐姐,那不是谢南骐。”蓁蓁拉着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背,无奈的说道。   “不是谢南骐,难道是鬼吗?”萧菀的鞭子没抽到实处上,就是浑身哪哪都不舒坦,手里的鞭子,握得越来越紧,牙齿也咬的咯咯直响。   “那是我三哥,谢南骥。”蓁蓁解释道。   萧菀原本还闪着怒火的眸子猛然一顿,将蓁蓁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起谢家确实是有三个儿子的,而且刚刚见到那个,看起来是和谢南骐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又好像……有哪儿不一样。   难道……萧菀瞬间瞪大了眸子,满带着惊疑之色。   “二哥和三哥是双生子,自然长得一样。”   蓁蓁拉着满脸惊惧的萧菀,向她解释了一番关于谢南骐和谢南骥,然后就毫无意外的迎接到了萧菀的一脸懊悔。   如果说是谢南骐的话,那就算打到了也没什么,可是方才那人,该是与她素未蒙面的,她冒冒失失的就冲上去,还……还说那些话……   萧菀虽脾气大,但好歹是个明事理的,晓得这次的事是自己做错了,瘫着脸问蓁蓁道:“怎么办?”   “没事,这些事,三哥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蓁蓁宽慰道。 第十七章 追问   今天谢将军的心情很不好。   一大早上的到军营里,就是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阴愠的分外可怕。   杨左将同下属开玩笑,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话,结果叫谢将军听见了,大动肝火,按军法处置了不说,还罚了俸禄。   这放在以前,根本就不叫回事。   这样一来,大家都噤了声,多的话一句也不敢说。   谢南瑾确实很烦躁。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的,想着昨天晚上蓁蓁说的话。   “将军,查到了。”   身后的阴影处,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直接开口禀报道。   “沈湛是宫学新提拔的少傅,晋城人士,家境贫寒,听说还是因为孟尚书,才得以进的宫学。”   说到这,黑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昨日在荣国公府,小姐也见了他,还是萧郡主带去的,好像就是在那之后,小姐的神色就不大对了。”   谢南瑾点点头,眸光一沉,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些年来,他自认把蓁蓁保护的很好。   她的事,他总是最上心的,无论大小,都要经了他的手才行,小姑娘家的,身子娇弱,心思也细腻,不比得谢南骐和谢南骥,总是得花更多的心思。   所以,她没道理会认识那什么沈湛,更加不可能,被人欺负。   “沈湛……”谢南瑾念着这个名字,磨牙,眯着眼睛,幽幽的眸光散发出来。   ……   蓁蓁好不容易把萧菀这个小祖宗给劝走了。   她也是个死心眼,说下回带了礼物,再来向谢南骥道歉。   本来头就晕,接着又被萧菀这么一闹,蓁蓁就越发的不怎么清醒了,倚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便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知道了。”   “小姐已经睡了,还没醒。”   蓁蓁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一手撑着床榻想起身来,身子却是疲软的厉害,便轻轻唤了一声:“七弦。”   随即外边有脚步声传来,绕过屏风,到了阮蓁蓁跟前,轻笑:“小姐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蓁蓁的声音依旧是懒懒的。   “将将一个时辰。”七弦过来给蓁蓁将衣裳拂平整了,接着说道:“刚刚将军吩咐人过来传话,说是小姐醒了的话,就去书房一趟。”   今日午时才过,大哥就回来了吗?   蓁蓁倒是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下榻,穿好鞋,就朝书房去了。   ……   蓁蓁并未觉得有什么,因着昨儿个喝醉了,所以对于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的。   谢南瑾坐在梨木雕漆书案后边,手中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倒是有几番狂乱的意味来。   “大哥。”蓁蓁在书案前站定,目光随着谢南瑾的手腕灵动。   谢南瑾划下最后一笔,然后手腕一转,将笔放在笔架子上,抬头问道:“你认识沈湛吗?”   那一瞬间,几乎是所有的情绪涌入了蓁蓁眼底。   有惊疑,恐惧,难以置信,更是……害怕。   每一样情绪,都清清楚楚的落入了谢南瑾的眼中。   蓁蓁是个单纯的孩子,这些年他们把她保护的太好了,让她在他的羽翼下行走,受不到半点伤害,这样单纯无害的她,绝不应该露出那般的神色来。   那样的眸子,是一个受到过莫大欺骗与痛苦的人,才会有的。   “昨天在宴席上,见过一面。”蓁蓁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   谢南瑾盯着她的眸子,一股气势压下让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大哥,你问他做什么?”蓁蓁心里颤的厉害,面上却故作轻松的问道。   “昨日你喝醉了,又哭又闹的喊着他的名字骂他。”谢南瑾说着,面色凝重起来,问道:“蓁蓁,他欺负你了?”   “没有。”蓁蓁摇头,却不敢看着谢南瑾的眼睛,道:“就是昨天萧菀带我见了他一面,不熟。”   这其中缘由,是她无法向大哥解释的。   “可能是大哥你听错了,也可能是我脑子糊涂,一时说了胡话。”   谢南瑾哪会相信她这样的说辞。   蓁蓁昨天晚上说那话的样子,和方才那霎时闪过的神色,都足以证明,这其中缘由,绝没有那么简单。   谢南瑾想,那沈湛既然是宫学少傅,那说不定,蓁蓁在内学堂,和他有过交集。   “大哥,我头还有些晕,就先回去了。”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压抑的可怕,蓁蓁怕自己会捱不住,就随口说了个理由,转身就要离开。   “蓁蓁。”谢南瑾及时叫住了她。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蓁蓁回过头来,揉了揉头,一副头晕很难受的样子。   “你记住,无论怎样,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或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大哥。”谢南瑾看着她认真说道。   “放心,没人会欺负我的。”蓁蓁心里一股暖流流过,霎时扫去了所有的阴霾,抬头笑着答道。   谢南瑾点点头,看她眉头舒展开来,心下不免也笑了一声,问道:“怎么?头不晕了吗?”   “晕。”蓁蓁的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作势揉了揉头,不再停留,转身就跑了出去。   出了书房,她才顾自的舒了口气。   然后她想了想,十分诚然的认为:酒这个东西,果真是沾不得。   ……   孟画鸾一身桃红蝶戏水仙裙衫,挽随云髻,坐在七宝罗汉床边,手上拿着个带宝蓝锦布的花绷子,纤纤细指,正捏着细针,低头在锦布上慢慢绣着。   她是个极能静下心来的人,此番坐了许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一针一线都极其认真,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点暖意。   “姐姐。”孟画芷拿着一叠书从外面走进来,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将整个人衬得灵动了些,瞧着孟画鸾手上的动作,便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孟画鸾听她这一问,脸反倒是微微红了,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有答话。   孟画芷向来聪慧,一见孟画鸾这反应,便是猜到了大半,打趣道:“姐姐是要送给意中人吧?”   自那日从将军府回来,她明显就能感觉到,自家姐姐和之前变得很不一样了,脸上常常就带着羞涩的笑容,旁人一看,哪能不晓得是什么心思。   孟画鸾放下手中的花绷子,抬头,道:“我听说谢将军一月后要出征,就想绣一个荷包,把那日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装进去,保个平安。”   说到这儿,孟画鸾眼里嘴角都是笑意。   孟画芷一听,就想着道,她猜得没错,果然是这样。   谢将军俊逸无双,恐怕是整个临阳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那样的人了,而且位处大将军之位,孟画芷想,除却一些别的想法,若是姐姐能嫁给他,那倒也是不错的。   “只是――”孟画鸾伸手,手指在那宝蓝锦布上拂过,皱眉道:“我一女儿家的,总归不好同旁的男子打交道,说出去毕竟是有损闺誉的事情,那这……该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一桩问题。   孟画鸾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提议道:“不如……我们请谢小姐代为转交吧。”   阮蓁蓁是谢家的女儿,大将军的妹妹,托她把荷包送出去,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孟画芷听她这么说,却是愣了一下。   还来不及说什么,孟画鸾就继续道:“你不是说,谢小姐也进了内学堂吗?既然这样,你们必是能够天天见面,过几日待我做好了,你便去拜托谢小姐,请她转交,可好?”   孟画芷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光就这些日子,她就已经有了隐隐的感觉,阮蓁蓁这个人,表面和善,和谁说话都是分寸得当,但内里谨慎,小心翼翼,特别是对她的态度,冷淡中带着疏离,似乎还有……恨意。   明明和她,并无交集。   同时她也是下意识的,并不喜欢阮蓁蓁。   但是她看姐姐这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喜欢一个人,似乎真的是陷入了其中,孟画芷想,只是拜托送一个荷包而已,应该没什么的。   “好。”孟画芷笑着点了点头。   孟画鸾见她答应了,便松了一口气,回头去再拿起花绷子,脸上的笑意顿时荡开了来。   她要把每一针每一线都绣的整整齐齐,要让他看到,她的心意。   “对了,沈表哥在宫学,一切可好?”孟画鸾眼角余光,瞧见孟画芷拿回屋的那一叠书,忽然想起了沈湛,便开口问了一句。   “很好。”孟画芷点点头,回答道:“表哥他学识渊博,又一表人才的,可是受内学堂那些贵女们的欢迎了。”   说起沈湛,孟画芷也是满满的自豪感。   自家这一个表哥,算是顶优秀的人才,起码她觉得,比起谢家那个吊儿郎当的谢南骐来说,好了不知有多少,就是出身不好,不然的话,怎么会只在宫学当一个少傅。   果然世事,都是不公平的。 第十八章 荷包   辰时未到,天边一片乳白,暖暖的阳光撒在萱草上,蒙了一层金黄的绒光,内学堂内尚是寂静,未见半个人影。   不时,孟画芷一袭杏色绣兰花衣裳,缓缓走进了内学堂。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荷包。   这个宝蓝锦布镶暗纹的荷包,不过巴掌大小,上面用金丝线绣了一匹奔腾的骏马,一针一线,分外精细,栩栩如生,而荷包里面,是带着平安两个字的符文。   姐姐做这个,是着实花了一番心血的。   孟画芷在书案前坐下,一手拿着荷包,掩在了袖子里,然后翻开面前的书,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的工夫,学堂里陆陆续续的有了人影出现。   孟画芷的目光虽是凝在书页上,眼神飘忽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眼角余光时不时的朝门口扫去,直到看见一个浅蓝锦色身影走了进来,她才抬头,动作顿住。   手中的荷包顿时捏紧。   她在思考如何开口。   阮蓁蓁的座位与她隔了一道,她坐了下来,便没动静。   孟画芷微微敛眉,面色慢慢平淡下来,接着扯着一个淡淡的笑容,起身,走到阮蓁蓁身边,声音温婉柔和,问道:“谢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阮蓁蓁听见是孟画芷的声音,身子一僵,手上动作顿住,却没有抬头来。   自从来到了内学堂,她一直是小心翼翼,和孟画芷也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可以说就是把她当做空气,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此番忽然前来,定是为有所求。   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做的,毕竟蓁蓁也想知道,她孟画芷这一番,又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便点了点头,起身,随她出去了。   蓁蓁走在她的身侧,瞧着那一片杏色身影,头上朱翠泛着淡淡莹光,一举一动间袅袅温婉,不余声响。   眼前的孟画芷,与记忆中的那个并无甚变化,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提防,多的是能让人一眼看出的心思,眼见无良善。   她随着她在小桥旁停下了。   木桥流水,萱草素雅。   阮蓁蓁静静的站在她身后,面色淡然,等着孟画芷开口。   “谢小姐,我……”孟画芷紧抿着唇,手上动作,越捏越紧。   阮蓁蓁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隔应的紧,一手扶在木栏上,执手,轻轻扣了两下,悠悠道:“孟小姐有什么话就快说。”   她真是想不通,这一世,明明和她没有了交集,她为何还能巴巴的凑上来。   “这个……”孟画芷一咬牙,抬手,将荷包呈在手上。   蓁蓁眸光一怔,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听说谢将军马上就要出征,所以我姐姐特地绣了这个带平安符的荷包,只望谢将军可以凯旋归来。”孟画芷解释完,接着轻笑道:“想请谢小姐代为转交。”   孟画芷的姐姐?   同大哥有什么关系?   阮蓁蓁正想一口回绝,张了张口,忽然想起,她生辰那日,夫人让大哥见的那个女子,似乎就是……姓孟。   难怪她那日见她觉得眼熟,原来……是孟画芷的姐姐。   上一世她虽同孟画芷关系好,但因着那时候孟画鸾早早嫁去了晋城,所以她从未见过她,自然对她这个人,也没有太深的记忆。   阮蓁蓁的目光往那荷包上扫了一眼,入眼第一印象,便是十足的精致之感。   该是用了心,下了大工夫的。   “给我吧。”阮蓁蓁清眸流盼,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她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   握在手里是细腻滑润的触感,想来,该是上好的织锦缎。   ……   蓁蓁拿了她的荷包,心下淡然,波澜无动,却并没有要交给大哥的意思。   本来若是为自家未来的嫂嫂,她很乐意帮这个忙,只是如今这个人和孟画芷扯上了关系,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无论好与不好,那都不可能进谢家。   她阮蓁蓁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狠厉之人,自认没那个本事和精力,更加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弄不痛快,可是她也不傻,不会让自己两次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绝不能让谢家,和孟家扯上关系。   蓁蓁端坐在妆镜前,头面未卸,一手捏着荷包,低头看着,目光凝住,怔了好一会儿。   孟画鸾做这个荷包,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吧。   想了想,她伸出手去,打开了面前的纹刻锦葵檀香木盒子,把荷包放了进去,然后关上了盒子,接着随手一推,将盒子推到了一边的角落去。   “七弦。”蓁蓁唤了一声,瞧着一浅绿色身影走了进来,便说道:“你从库中,挑一匹黛绿锦缎出来,要拿最好的。”   七弦听到这话,倒是愣住了。   自家小姐什么性子,她当然最明白,娇弱贵气,十指纤纤,最不愿碰女红,怕疼,更怕针刺伤了手,留下不好看的疤。   这突然……改性子了?   “怎么了?快去呀。”蓁蓁见七弦呆愣着不动,便抬手扣了扣桌子,又出声催了一句。   七弦反应过来,点点头,转身就着急往库房去了。   蓁蓁吩咐了七弦去拿锦布,接着又着了七音,去许嬷嬷那处,拿些上好的针线过来。   七弦和七音拿了东西放在黄梨木雕花桌子上,退到一边,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带着疑惑的目光,摇了摇头。   蓁蓁看着这一桌子的针线锦布,视线缓缓的扫过一圈,嘴角微微弯起,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前的时候,有绣师来府里教她做女红,她学了一阵,便吵着闹着不要学了,只因着总是拿针头刺手指尖,疼得厉害,就说什么都再也不碰针线了。   可是这一回,她却想亲手给大哥做些东西。   他马上就要出征了,此次一行,凶险万分,她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心理上的慰藉罢了。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大哥尽心尽力的对她好,就差没把心肝儿给掏出来,但她理所应当的承受着这份好,却从未有过半分的报答。   她想,至少能为大哥做一些事情,无论大小,那都是好的。   ……   孟画芷一下学回到家,还没踏进家门,孟画鸾就等在院门口,着急的拉住了她。   “怎么样?给了吗?”   语气中无不是焦急紧张,还有满满的期待。   “我亲手给她的。”孟画芷笑着回答,示意让她不用担心。   孟画鸾的脸颊上染了一片淡淡的绯红,水眸流转,一身绯罗绣绫裙,衬得整个人神采飞扬,敛眉,点点头。   “对了,刚刚沈表哥来了,正在书房同爹爹说话。”孟画鸾忽然想起这桩事,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说道:“他说,有事情要和你谈,让你在院子里等他一小会儿。”   “好。”孟画芷点点头,吩咐一旁的侍女把自己的手上的书拿进屋里去,然后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了。   石桌上有一壶白玉茶盏,里头茶香袅袅,孟画芷执手,倒了一杯茶。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一盏正好,沈湛就从书房出来了。   他着一袭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气质如玉,头发上挽,在头顶成冠,踏着缓慢的步子,背却是挺直,倒是一番吸引小女孩儿的好做派。   “表哥。”孟画芷起身来,朝着沈湛微微点头,算是行了见礼。   说起来,她是十分敬重自家这个表哥的。   他是姑母家的长子,本也出身名门,只奈何家道中落,一路颓败至此,空有一身才华,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   每回想到这儿,孟画芷都觉得万分可惜。   “表哥唤我在这等着,可是有何事?”孟画芷笑意吟吟,侧过身去,执起白玉茶盏,给沈湛也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确实有事。”沈湛的嘴角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在石桌旁坐下,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我听说,谢家四姑娘,也在内学堂?”沈湛也不卖关子,直接就开口问道。   孟画芷听着,愣了一下,随即面上神色不悦。   又是阮蓁蓁!   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眉眼之间,明显的冷了几分,点头答道:“是。”   孟画芷是心思细腻之人,光从沈湛的神色语气之间,便能将他的意图猜个大概。   确实,像阮蓁蓁那样的相貌,纵她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认,为世间难有绝色,那如此,自然也是每个男子,都能为之倾倒的。   “表哥,阮蓁蓁那个人,表面看起来和善,其实心气儿高的很。”孟画芷说完这话,眉头渐渐拧起,欲言又止。   其实她心里,是不大看得起阮蓁蓁的。   她那人,除了一副相貌,几乎就一无是处了,就算在内学堂那样一群贵女中,学识也是不出挑的,女红绣工,皆是下品。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被谢家当宝似的捧着,归根到底还是,天下没有哪个男人,是不肤浅的。   而她孟画芷,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的人,只偏偏她表面上,还要装着顺从和善。 第十九章 女红   “我只是同她有过一面之缘,谢姑娘,很好。”沈湛听了孟画芷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沈湛确实得承认,阮蓁蓁纵然面容姣好,足以让人拜足,但他最看重的,还是她的身份。   临阳城里,没有哪个贵女比她的身份更适合了,她是谢家的人,得谢家庇佑,可又偏偏,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这样的地位,刚刚好。   高贵,却不难攀。   既然劝了也不听,孟画芷自知,她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   不过转念一想,像自家表哥这么优秀的男子,受尽临阳城内贵女的追捧,没有哪个女子会见了不动心,自然阮蓁蓁,也是没有例外的。   “表哥你若是真心喜欢,那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孟画芷知道,这句话,才是沈湛想听的。   果然,他眸光一亮,点了点头。   ……   窗前搁着一个陶瓷绘梅兰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新鲜的莲蓬荷花,蓁蓁就坐在窗前,手里拿了块黛绿锦布,一旁小几上放着的小木篮子,里头装着针线。   她本以为,不过就是刺几针的事,应该很简单的。   但真正到手上,才发现那细细的一根针,和自己的手,根本协调不起来。   她生怕,会刺到自己的手指。   七弦和七音在一旁侯着,目光就紧紧的盯着蓁蓁的手指,不敢移开一下。   小姐这十指纤纤,葱白细嫩,要是一个不小心戳到了的话,可又是一场麻烦。   蓁蓁拿了银白丝线,照着那花样子上的图案,一针一线,慢慢的穿上又穿下,一个图案,似乎慢慢的有了雏形。   看着这样子,心下也欢欣了几分。   两指捏着针,诚然动作也比之前快了不少,手指微微一动,细针往前一滑,刺在了左手食指上。   霎时间,指尖便浸出了血来。   一滴小小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渗出,阮蓁蓁看着一惊,手指触在锦布上,鲜血顿时落下,却是接着,又渗出了一滴来。   七弦和七音看着这一幕,愣了一小下,就马上着急了起来。   七弦凑身过去,忙把锦布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七音则转身小跑了两步,拿了个梨花木刻暗纹小盒子过来。   她虽着急,动作却有条不紊,手指轻轻一转,将盒子打开来,接着从里边拿出几块小棉布和一个天青色缠枝瓷瓶来。   七弦先是拿了棉布,轻轻覆在蓁蓁出血的指尖上,将鲜血吸净,正待她要打开瓶子上药的时候,蓁蓁突然一颤,把手收了回来。   她的目光投到一边的锦布上,视线凝在一处,然后皱眉心疼的道:“弄脏了,这可该怎么办?”   原本平滑光洁的锦布上,染了一小滴的鲜血,虽是沾了那么一小点,但还是足以显眼的。   蓁蓁顾着心疼,连自己手上的伤口都一时给忘记了。   “不然……小姐在弄脏的地方绣一朵花吧。”七音一双眸子骨溜骨溜的,瞧了那锦布好一会儿,笑着提议道。   她这么一说,蓁蓁一顿,细细的看着那处污渍,确实觉得,倒是洒成了一朵花的样子。   “再去拿些红色丝线过来。”蓁蓁一扫心里的雾霾,拿起那块锦布,便准备再绣一朵花上去。   七弦点点头,正想转身去拿,忽然想起小姐手上的伤,皱着眉,疑惑问道:“这伤……要不要先处理了?”   蓁蓁被她这一提,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有伤口这回事,此下垂眼一看,瞧着手指尖上,有一层淡淡的血迹,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许是心思并不投在此处,看着,都不是那么疼了。   “无碍,待我绣完,净净手就好了。”蓁蓁留下这句话,神色淡然,一手执针,继续着方才的针脚。   七弦和七音都暗自讶异。   小姐这样的反应,他们还真是见到的头一遭。   ……   谢南瑾这几日忙着军队准备事宜,回家的都很晚。   此次出征南夷,事关重大,同样,是一场持久战。   这些年来,虽常有外出之时,但左右所及,最多两月,此番一去,少则半年,谢南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蓁蓁。   上回不过三天工夫,没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人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昏迷了好几天,当时的情况,他差点就急疯了。   所是谢南瑾想,最不靠谱的人,就是谢南骐,他吊儿郎当的,心大的很,这次能让蓁蓁从马上摔下去,下去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谢南瑾摇摇头,心想:不行。   那就只有三弟了。   清竹苑里,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月光带着隐隐的光华,给竹林渡上一层银色,淡淡的竹叶香飘入鼻息,让人精神一爽。   谢南瑾着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袍,头发束冠,眼眸漆黑深邃,踏着沉稳的步子,越过竹林,走了进去。   “将军。”门口侍着的绿衣小厮见着谢南瑾,微微点头,然后将门打开,退到了一边去。   谢南骥的屋子干净齐整。   他就坐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执了一本书,在烛台下显得白皙,骨节分明,听见有声音传来,他抬头,顿了一下,接着就起身来,微微点头,唤道:“大哥。”   谢南瑾点点头,嗯了一声。   “过几日,我要出征南夷,想了想,还有些事要交待。”   谢南骥低头静静的听着,原本冰冷的面庞在暗黄的灯火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一双眸子极为清澈明亮。   在这个家里,长兄如父。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年纪最大的大哥就撑起了一整个家的重担,承袭爵位,光耀谢家,照顾底下两个弟弟和妹妹,在他们的眼里,大哥,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你也知道,蓁蓁从小性子就养得娇,也是我一手带大的,离开太久,终归放不下心。”谢南瑾说着,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二弟性子野,交给他不放心,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你着的稳重,能承事。”   谢南骥听了这一番话,面色淡然如常,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对了,蓁蓁的身体状况你也得多上点心。”谢南瑾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自从从马上摔下来那一回,他便总觉得,蓁蓁面色不太好。   “蓁蓁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再说那几日的药膳过去,体内寒气已除,如今基本上……是康健的。”谢南骥的声音依旧清冷。   谢南瑾点点头,想着心下一块大石头是放下了,接着转身,便欲离开。   “大哥。”谢南瑾尚走出几步,达至门口,还未迈出去,身后谢南骥忽然就叫住了他。   谢南瑾脚步顿住,回过头去,正好撞进谢南骥一双带了隐隐担忧的眸子里。   “保重。”   谢南骥不善言辞,但此刻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此去南夷一行,他自是明白,分外凶险。   谢南瑾剑眉微挑,嘴唇轻轻勾起,接着就爽朗的笑了两声,道:“一定!”   ……   谢南瑾从清竹苑出来,直接便往自己的正则院走去,恰巧路过木槿院,隐约瞧着里边还掌着灯,不由轻皱了眉头,心下疑惑。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按理来说,蓁蓁是早就已经睡了的。   谢南瑾可记得,她时常念叨在嘴里的,就是一定要在亥时之前入睡,叫……美容觉!   这么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怎么今天这忽然间,就破例了呢?   谢南瑾眸光一紧,许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未犹豫,接着就抬腿走了进去。   而此时阮蓁蓁却正拧眉,看着手上已经大致成形的一个荷包,暗自神伤。   果然女红这玩意儿,不适合她。   之前的一副图案,是极简的平安二字,她照着花样子来,勉强绣出了一个大概,自觉是尚能拿的出手。而方才在沾了污渍的地方,想着绣一朵花儿,应该是简单的,可如今拿成品在手里看着,却觉得完全是四不像。   看起来就是几片花瓣的事,可怎么到了手里,便弄不好了呢?   真是越看越嫌弃!   蓁蓁拿着这荷包,又想起孟画鸾做的那个,相比之下,优劣立显,便显得如今她手上这个,分外拙劣。   蓁蓁抿着嘴唇,眸中闪过一道恼怒的神色,捏着荷包,就要将它扔出去。   这厢手抬起来,还未有动作,外边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蓁蓁。”   是大哥!   七弦自也听出了这声音,不敢怠慢,忙快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蓁蓁眼角余光瞧着一个宝蓝色身影走了进来,心下一慌,手停在半空中怔了一下,忙给收了回来,掩在衣裙后边。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蓁蓁勉强的扯出一副笑意来,佯装无事。   谢南瑾眼尖,哪能发现不了蓁蓁的小动作?   他淡淡的往她裙摆后边看了一眼,道:“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暂时睡不着,想起来看看书,待会儿再睡。”   蓁蓁说着这话,微微敛眉。   她一向不习惯说谎,此番向大哥说出这番话来,低着头不敢看大哥,连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的每一点小动作,都被谢南瑾看在了眼里。   蓁蓁是如何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现下这般反应,必是不愿言之,既然如此,谢南瑾也没说什么,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但说起来,心里是不大舒服的。   蓁蓁到如今,也有自己的秘密,要隐瞒了,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依赖着他的小姑娘了。 第二十章 冷漠   蓁蓁看着谢南瑾离开了,提着一颗心,呆怔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心虚的抬眼,缓缓的,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这个荷包,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变形,手心里,甚至微微的浸出了汗液来。   这下拿在手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做成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送给大哥,可是毕竟也花费了她这么多精力,要说扔掉,也舍不得。   夜风顺着窗户的空隙吹入,拂过一旁的烛台,灯芯闪了几下,明灭之色,落在眼前有些晃眼。   手里边的荷包,似乎都看得不甚清晰了起来。   蓁蓁眼皮重的很,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才是惊觉现下的时辰,忙是急匆匆的起身来,准备着洗漱睡觉。   不过心下却一直在想着,日后有时间,还是该找绣师来教自己女红才是,想来,也不能在这方面输了某些人去。   ……   四月的时光转瞬而过,似乎不过眨眼的工夫,悄然而逝。   戚嫮儿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挽了双蝶髻,头带玉兰纹刻簪子,静静的站在抄手游廊上,微风吹拂,留得水面波光粼粼,身后是一路的菊花盛开,姹紫嫣红,偶尔有缕缕的清香飘来。   她的视线凝在这片湖水上,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记忆里还是上一次,那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安静的站在这个地方,颀长而俊朗的身影,似乎就浮现在眼前,她离得那么近,甚至能看清他每一寸的皮肤……   那日慌忙之中,她猛然撞入他的怀抱,独特而带着淡香的男子气味将她整个人包围,而后她抬头,霎时撞见他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   仿佛就那一眼,便映入了心底。   戚嫮儿想着他,嘴角不自觉的就微微上扬了起来,少女的面庞上,染上片片绯红,带着整个人的气色,也明媚了许多。   “小姐这是在……睹物思人呢?”身后着浅绿衫子的小丫鬟妙云笑着问道。   戚嫮儿听了这话,一时间,脸红的越发厉害了。   十五年的生命里,似乎才是终于感受到了心动。   “嫮儿,这儿风大,别吹着凉了,快些进去。”顺着游廊这边,一袭勾勒宝相牡丹花纹褙子的国公夫人吴氏缓缓走来,一瞧见戚嫮儿站在湖旁边,心下心疼,便快步的走了过去。   走近些看着,自家小女儿瞧着这湖面,有些失神。   “嫮儿,怎么了?”吴氏伸手去,握住了戚嫮儿的手,感觉到丝丝凉意,便用着自己的手心,搓了几下,才微微的有些发热起来。   “没什么,就是待在屋子里有些闷的慌,就想出来走走。”戚嫮儿任着母亲将自己的手握着,一边答话,一边浅浅的笑着。   她自是晓得,母亲对她的身子,一向是十二分的上心,这最怕就是,她会出什么意外。   吴氏拉着她往屋子那边走,戚嫮儿点点头,随着她去了。   “娘,上回谢四姑娘登门拜访,说是约我去归一寺赏桃花。”戚嫮儿走在路上,想起这桩事来,便趁着机会,和母亲提了一提。   吴氏一听,身子一怔,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如果女儿能有谢四姑娘陪着,出去走走,透透气,那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自家闺女这身子状况,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上回在将军府,本以为是个安生地,谁知道就能叫人给撞晕了,这回若去北郊归一寺,那……   戚嫮儿晓得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身子弱,事事都得好生注意着,只是她总不能一辈子,永远就待在荣国公府这方寸之地。   “娘,半天工夫,就能来回一趟了,而且我会注意着身子的,不用担心。”戚嫮儿的声音细弱,眼眸之中,却无不是羡艳向往之色。   她想,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得好好的,要健康,像别人一样的健康,那时候,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多好。   吴氏看着戚嫮儿这样子,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苍白的,瘦弱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顿时心里就跟扎了针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刺的生疼。   想了想,这些年因着担心她的身子,连房门都不怎么准她出去……心下一软,妥协道:“好吧。”   戚嫮儿一听母亲答应了,脸上的笑意顿时就起来了,连带着整个人的面色,都明媚了不少。   “但是得多带几个人去,好生注意着,早去早回。”说话间的工夫,戚嫮儿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她侧身,向母亲微微蹲身行礼,应道:“是,女儿有分寸。”   眼瞧着母亲走远了,戚嫮儿弯着嘴角,由妙云扶着,缓缓走进屋了去,顿了顿,回头朝妙云说道:“着人去将军府传个信,和谢四姑娘说,四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有意,可去归一寺赏花。”   妙云蹲身,笑着应下了。   ……   阮蓁蓁出府,正准备前往内学堂的时候,接到了荣国公府传来的消息。   四月初九。   她想了想,是个好日子。   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今日正好是四月初一,再过两日,大哥便要出征了。   正好去归一寺,也为大哥祈福,希望菩萨保佑,望大哥平安归来,不求荣,不求胜,只求平安,无忧。   她现在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大哥战胜归来的那一日,她匆匆跑去正则院,见到大哥躺在床上,浑身是血。   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外翻露出腥红的血肉,触目惊心,从脸颊到左肩,长长的一道……   当时那一刻,她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大哥半睁着眼睛,缓缓的喘着气,呼吸声却已经极其的微弱,看见她进来,撑着力气吩咐下人,让他们带她走。   他说,小姑娘家的,哪能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到那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顾着,她是不是会看了不舒服。   而那个时候的她呢?   她随着下人离开了,而后再想起那恐怖的场面,竟会恶心的直打干呕,之后再看到大哥脸上的疤,止不住的害怕。   甚至……甚至还和沈湛抱怨,说大哥那个样子……不好看。   那是……嫌弃的语气罢。   这样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无论怎样,大哥就是大哥,不管受了怎样的伤,伤在何处,都是她的大哥。   最好的大哥。   马车悠悠的行走着,从南边正武门,一路行进林立的宫墙之中,而后见到“内学堂”三个大字,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蓁蓁将意识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惊觉眼角一片湿润,抬手去触,染在手上是一片泪水。   她心疼,也害怕。   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掀开,蓁蓁稍稍侧了头去,抬手着了衣袖,匆匆将泪水抹去,而后神色淡然的走了下来。   重来一次,重活一世,明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明明知道大哥会受伤,她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这种无力感直达心底,让人无比哀恸。   ……   今日出门的早,到了这内学堂,却尚是没什么人影。   水流缓缓流淌,落在耳朵里是清脆透亮的声音,蓁蓁着一袭简单的云雁细锦衣,头上乌发用一根白玉兰翡翠簪挽住,清淡素雅,如九天之仙,不染凡尘。   木桥边种了一园子的木簪花,在一片素白之中,还有一团萱草,静静而立,随风微动。   花圃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手中拿着小锄头,弯腰,正在给萱草松土。   沈湛是特地等在这儿的。   内学堂与宫学,分为男女两处,为的就是避嫌,而阮蓁蓁平日里待在内学堂,几乎不怎么出来过,所以沈湛想了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实在最好不过的了。   他虽是弯着腰,目光却一直飘忽在身后边,眼瞧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走了过来,沈湛直起身,唤住了她:“谢四姑娘。”   蓁蓁猛然听见声音,虽是清俊,但她不自觉的就皱了眉头。   又是沈湛。   “刚刚给那边锄了草,尚是泥泞,四姑娘还是绕远一点儿,从这边过吧。”沈湛说话儒雅,略带笑意,俊朗的面容上神采奕奕,这样的人,怕是任何女子,都拒绝不了的。   阮蓁蓁没有看他,目光淡淡的扫过面前的土地,倒确实有点点泥泞。   放在平时,她一定不会从这样的路上走过去,可是这回……   蓁蓁直接就抬腿走了过去。   她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沈湛晓得,阮蓁蓁是个极爱齐整的人,所以想着,她一定会从他这边走过去,而这处他刚刚浇了水的地方,并不能走得平稳……   可如今这举动,却是他没想到的。   为何这阮蓁蓁,独对他有此敌意呢?   完全不似内学堂里其他贵女。   阮蓁蓁一路走了进去,连脚步都未曾有过停顿,那抹云雁的衣角,消失在视线中。   过了一小会儿,屋门打开,一个身着浅绿衣裳的丫鬟走了出来,站在花圃前,扬着嗓子,冷声道:“沈少傅,我家姑娘说,内学堂是女子单处之地,向来不允男子进入,犯禁者,便是抗太后懿旨。”   话音落下,沈湛的脸瞬间就白了。 第二十一章 细腰   这条禁令,确实是当初建立内学堂之时,太后亲颁。   这也是太后,立内学堂的初衷:明男女界限,不轻易逾矩。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表面上存着这样一条规矩,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并不当一回事。   偶尔有宫学的男子进来,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像沈湛这样备受欢迎的宫学少傅,内学堂的人,可真巴不得他经常来,哪会提什么禁令的事。   只是若真正要追究起来,都头来理亏的人,还是他沈湛。   得的,可是一个违抗懿旨的罪名。   说起来,是大罪!   俊朗的面目上微微发白,咬着牙,眸间厉光顿现,霎时又压了下去,点点头,沉着声音道:“是在下的失误,我马上离开就是。”   说完,沈湛弯腰,平静而淡定的捡起地上的小锄头,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转身的瞬间,沈湛整张脸冷下来,似如冰霜,狠厉可怕。   看来这阮蓁蓁,果真不是好茬。   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没有他拿不下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把她牢牢抓在手里。   让她再逃脱不得。   阮蓁蓁坐在书案前,偏头去,透过窗户,正好看见沈湛离开的背影,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稳,仔细看着,连身侧衣角都未曾晃动。   他是个极有忍耐心和城府的人,当初整整三年,他处心积虑,却没有在她面前露出半分破绽来,后来,终于将谢家扳倒。   所有荣耀和辉煌的败落,只是在一瞬之间。   这一切,拜他沈湛所赐!   她阮蓁蓁可能没有能力,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这一回,却是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她会让沈湛知道,不是他的东西,他就不应该肖想!   阮蓁蓁回过头来,目光移到面前的书页上,映入眼帘正好是《九章》中的一句: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蓁蓁的嘴角染上一抹笑意,启唇,轻轻的念了一遍。   余何畏惧兮!   ……   谢大将军即将出征,朝中一众同僚,都着了前一天这日子,要为大将军准备送别酒宴。   一大伙的大老爷们在一起,既是要喝酒,自然也要寻欢作乐,所是心照不宣的,去往了怜香阁。   都说这怜香阁,最近新来了一大批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娇弱似水,他们说起来呀,眸中闪着光芒,咋舌道,早就想尝尝滋味了。   “谢大将军勇猛,无人能敌,此去南夷,必胜无疑!”一身穿深蓝圆领常服的男子,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在桌上重重拍下,爽朗的笑了两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是四品羽林中郎将,名唤周武,正值壮年,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子,能力倒是不怎么行,论拍马屁,可绝对是一把好手。   接着桌上就有人附和,纷纷拿起酒杯,笑言而饮。   谢南瑾面色淡淡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沉在阴影里,倒是有几分与这环境不协调的厉然。   这一群爷们,酒喝的也没什么趣味,闹闹哄哄的,就要唤人进来。   不多时,门从外面推开,老鸨领着一群女子走了进来,燕环肥瘦,莺莺燕燕,各有特色。   一大群的男人,见着这一大群的姑娘,个个眼放光芒,上前招了手,挑自己喜欢的过来。   但谢大将军没说什么,似乎也不准备动的样子,一大群人,硬生生把这股兴奋劲给压了下来。   上回在怜香阁发生的那桩事,他们可都还记忆犹新呢。   那么娇滴滴,貌美如花的一个小姑娘,他竟然轻轻一拧,就把人家的手给拧断了。   所是这私下里,大家谈论起的时候,都会猜测,谢大将军,是不是不能人道,不然到这个年纪上了,都没有娶妻,也没听说过,身边有什么女人。   周武的目光在那一群姑娘中扫了一眼,随后拉了一位身着粉蓝束腰纱裙的姑娘过来,往谢南瑾坐的方向指了指,道:“那边。”   姑娘立马意会,点点头,就扭着屁股,慢慢走了过去。   谢南瑾喝了一口酒,看了那姑娘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唤海棠。”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副柳叶眉轻挑,香娇玉嫩,艳比花娇,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但最出彩的,还是那一抹细腰。   折纤腰以微步,体态修盈,勾人魂魄。   看起来,算是这一群姑娘中的上品了。   谢南瑾一眼落在她的细腰之上,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起了蓁蓁,她生辰那日的那身衣裳,细腰更甚,不盈一握。   面前这人,虽也是细腰雪肤,但真说起来,却比不得蓁蓁一半。   谢南瑾转回了头去,垂了眼,倒是没什么兴趣,就不怎么理会,拿起桌上的酒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出征在即,才发现真是有太多的事情沉在心里,还放不下。   一桌子的人,已经都各自搂了姑娘开始调笑喝酒,独有谢南瑾这边,把人家姑娘晾在一旁,独自喝着酒,完了一壶又是一壶。   席上这么些人,早就有觊觎海棠的了,看着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那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就恨不得能咬上一口,可是这待在谢大将军身边,这众人眼馋着,也没有这个胆量动手。   谢南瑾哪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略显烦躁,摆了摆手,示意让海棠离开。   立马就有人看懂了他这个动作的意味,招了招手,就把海棠一把揽在了怀里。   捧着脸就凑过去亲了一口。   这样的软玉温香,真是傻子才会不去享受呢。   周武全程注意着谢南瑾的反应,却看他让海棠离开了,不由有些失望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海棠,可是他精心挑选的。   谢大将军好细腰,这算是他这么多年观察出来的,虽然平常未见他碰女人,可官场之上,免不了来这些莺莺燕燕的地方,能让谢大将军看得上眼的,大多时候,腰都是细的很。   所以他挑了海棠来,论这相貌,论这细腰,恐怕是没什么女子能必得上她了,本以为,至少能入了谢大将军的眼,可还是……不行。   但这一说起细腰,周武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将军府养着的那位姑娘。   有一回谢大将军带她来军营,他们这些大粗汉子,有幸见了一面四姑娘真容,虽只是远远的瞧着,但那容貌,惊为天人,特别是那腰,细的呀……啧啧。   只是谢大将军,将四姑娘看得太紧了。   也难怪,家里养着那样一个绝色粉黛,外面这些,哪还看得上眼。   周武有些可惜的看了海棠一眼,摇摇头,也不多想什么了,继续的喝酒吃菜。   谢南瑾许是心情不好,桌上一桌子的菜没见怎么动,反倒是这酒,拿了这么多过来,如今都快喝的没剩什么了。   同僚的人看了,相互间投了几个眼色,却没有敢上前劝的。   谢大将军火气本来就大,最近更是动不动就罚人,动不动鞭子上手就开抽,现在这喝了这么多酒,谁要是不识趣的凑上去的话,真是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酒是喝的多,但也喝的不怎么尽兴。   谢南瑾心下烦躁,脑海里总是闪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雪肤凝脂,细腰纤纤,水眸流转,盈盈含笑……他又灌了好几杯酒,将自己喝的晕乎了些,才勉强面前压住了这些画面。   倒是没待多久,他就坐了马车,准备往家里边走了。   这一路上掀着帘子吹了会儿风,谁知恰是酒劲上来,头晕沉沉的,一点儿也不清醒。   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下,有小厮看着谢南瑾摇摇晃晃的走下来,忙过来,欲扶着他往正则院去,谢南瑾却很是不耐烦,一把拂开了那小厮的手。   酒劲之下,力气越发的大了,这不过轻轻的甩手,那小厮就往后猛退了几步,差点站不稳摔了下去。   瞧着架势,也没人敢上前去了。   只能低着头,都退到了一边去。   如今时辰,已近子时,将军府里寂静一片,除了有几个守夜的小厮,基本上见不着什么人影,谢南瑾凭着身体自觉,缓缓迈步,往自己的正则院走去。   他只想赶快回房间去睡觉,绕过一个长廊,有左右两个院子,谢南瑾怔了一下,晕乎乎的,转身往右边院子去了。   银白的月光下,清清楚楚可见,牌匾上“木槿院”三个大字。   左右两个院子的格局并无差别,谢南瑾晕晕的摸到“自己的卧室”,虽然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是格局是一模一样的,谢南瑾走过外间,摸到床边就倒上去了。   蓁蓁从里头的净室走出来。   这夜里头闷热,她半夜惊醒,发觉落了一身的汗,粘糊的难受,于是便起身去了净室,用锦布稍微擦了擦身子。   屋里头的灯早就息了,她图方便也没有再掌起,再回到床上时,身子刚躺上去,去拉被子时,忽然发现床上多出一个大活人。 第二十二章 一夜   蓁蓁几乎是滚着从床上下来的,她随便的搭拉了一双鞋,着在脚上尚不稳当,就快步的走过去,打开灯罩,将灯点上了。   房间里瞬间就亮了起来,蓁蓁回头,入眼一身宝蓝绣暗纹衣裳,再往上看的一张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蓁蓁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返身走了回去,立在床边,出声唤道:“大哥。”   谢南瑾没有反应。   蓁蓁无奈,又加大音量叫了一声:“大哥!”   谢南瑾依旧是毫无反应。   蓁蓁将身子凑过去了一些,挨的近了些,伸手出去,推了推谢南瑾,他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他身上传来一股浓厚的酒气和汗气,伴着男人身上强烈的雄性气息,细细一闻,似乎还有香水脂粉的味道。   蓁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木槿院和大哥的正则院,就在游廊后边的左右两个方向,她在右边,大哥在左边,当初为了方便,把两个院子修的一模一样,就连屋子的布局,也是大致相似的。   蓁蓁大概可以猜想的,大哥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就拐到她的院子里来了。   可是这么晚了,也叫不醒大哥,不是个办法。   蓁蓁爬上床去,双腿屈膝跪在床沿,两手握了谢南瑾的手臂,硬邦邦的,她两只手都不怎么抓的稳,着了力气,使劲的往外拽。   谢南瑾身子高大结实,醉的和一摊泥一样压在床上,简直比铁石头还要重,蓁蓁这细胳膊细腿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也纹丝不动。   蓁蓁的手臂已经酸的不行。   她喘了一口粗气,决定放弃。   如今这子夜时分,大家早都已经睡了,总不好兴师动众的把人叫起来,再说了,就算把她院里这几个丫鬟都叫上,一群小姑娘的,那也不一定能抬得动大哥。   看来,只能先将就一晚了。   蓁蓁想,她就让大哥睡着张床,她待会儿拿张毯子,去外边的软榻上睡。   蓁蓁皱着眉头,揉了揉方才拉的发酸的手臂,正准备下床出去,回头又看了一眼谢南瑾。   他的衣裳,长靴都没有脱,一条硬硬铁鞭还围在腰间,这样睡觉的话,得多难受。   蓁蓁是极爱干净的,睡觉前一定要先沐浴,把自己收拾的整齐舒服了,才上床去,此番看见谢南瑾这样样子,难免的就有些看不过去,不舒服。   蓁蓁想了想,又凑身过去,费劲的把谢南瑾腰间的铁鞭抽了出来,又将腰带解了,外袍褪下,鞋子也脱了。   谢南瑾合着中衣睡在床上,霎时间,一股浓浓的酒味和汗臭袭来,比方才的味道更甚之。   蓁蓁不自觉的就捏住了鼻子。   她下了床去,拿了一个粉彩珐琅缠枝盆子进了净室,不多时,端着一盆水和锦布出来了。   蓁蓁将盆放在一边,拧了一把水,便去给谢南瑾擦脸。   柔弱无骨的手指触在男人坚毅的面庞上,两个人隔得那么近,蓁蓁俯身去,几乎能看清楚大哥的每一根睫毛,根根分明。   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大哥。   斜飞入鬓的长眉,薄唇轻轻抿起,面庞棱角分明,肤色略黑,却是衬得整个人越加俊朗。   蓁蓁的手停在她的脸上,突然就一怔。   死的时候,她差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   她清楚的记得,她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最后一张面容,就是大哥。   人家都说,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是放在心里,最爱的人。   从她六岁来到这个家,到她十五岁离开,将近十年的时间,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护在她身边,陪着她长大,照顾着她,于她而言,他比亲人还要更重要。   蓁蓁握着手中的锦布,手指就轻轻触在他的脸上,顿住,目光柔柔的投过去,就这样……看了很久。   忽然间心里升起一股满满的满足感来,仿佛能这样安静的看着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就这样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谢南瑾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好似做了梦,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蓁蓁看着他这个样子,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抚上他的眉头,一点一点,慢慢的,将他的眉头抚的舒展开来。   她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大哥这样子皱着眉头。   曾经她不听话的时候,大哥又无可奈何,每一次,都是这样皱着眉头,无奈的看着她。   而现在她会尽力的听话,不再让大哥,有皱眉的时候。   蓁蓁把锦布放回盆里,目光移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又忍不住的……轻轻握住了。   大哥的手,和她的很不一样,常年练武,满是落下的老茧,而且手掌厚实宽大,她两只手,都不怎么握得住。   这双手,一直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六岁的时候,刚来到这个家,她怯生生的,不敢说话,什么都怕,大哥就抱着她,一只手掌,就能将她轻轻的托起。   后来长大一些了,他拉着她,行走,跑步,也同样是这双手,骨节长长的,结实有力。   大哥还会用这双手,轻轻拍着她的头,然后慢慢的拂下来,落在颈间,留下一点余热,又离开。   有这样一双手在,她好像可以什么都不怕。   这一世,她没有再活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她仔仔细细的在意每一点的细节,记住大哥对她的每一点好,听大哥的话,不惹他生气。   她与大哥的关系,似是更近了一些。   可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上一世比,不一样了呢。   就好像有嫩芽,在心底隐隐的发酵,慢慢的发芽生长,萌生的让人,有些丝丝的不安。   似乎少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多了一些。   蓁蓁躬着身子,把脸贴在了他的手上,感受着他掌心温热的感觉。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上一世,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   慢慢的,有困意袭来。   蓁蓁不知何时,就闭上了眼睛。   ……   谢南瑾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下的床铺很是舒适,鼻尖有隐隐的馨香传来,身边卧着的,是柔软而又热乎的身体。   谢南瑾先是一怔,然后惊觉不对劲,猛然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毫不设防的,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弯着身子,窝在他的身边。   长发未挽,散落在枕头上,铺了漆黑一片。   她只着了一身玉兰色寝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领开的略大,顺着领子,清晰可见衣内风光――连肚兜都未穿。   谢南瑾身子一僵,瞬间大清早男人该有的生理反应就起来了。   蓁蓁怎么在他房间里?   下一秒谢南瑾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淡蓝床幔,镶金流苏,是……蓁蓁的房间。   这……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谢南瑾心里一震,马上伸手去摸自己的衣裳,发觉自己虽然外袍褪下,但中衣还是完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南瑾无奈扶额,见着这丫头正紧紧抱着自己的手,便伸了手,想往外抽。   谁知这一动,她有些不悦的嘤咛了一声,反倒是抱得更紧了。   这丫头!   谢南瑾只能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唤道:“蓁蓁。”   睡梦中听见大哥的声音传来,蓁蓁有些迷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大哥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了?”   蓁蓁揉了揉眼睛,十分懒散的出声问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谢南瑾尽量压制着声音,磨牙,问道。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就自己……过来我的院子……进来了。”蓁蓁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听大哥问了,也就顺着回答了。   昨天晚上因为大哥,她真是很晚才睡的,现在真是困的不得了。   他自己进来的?   谢南瑾马上就想明白了,许是他昨天晚上喝醉了,就错走进了木槿院,毕竟这和他的正则院,布局是完全一样的。   ……但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你先去把衣服穿好。”谢南瑾别过目光,略显别扭的咬着牙说道。   蓁蓁目光往下看去……然后就在那一瞬间,面色陡然发白,接着又变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映在雪白的脸上,煞是好看。   她抿唇,低着头,转身就飞快的下床去,随便穿了一双鞋,一手拿了旁边的衣服,往净室里边跑去了。   她的衣裳款式都稍是复杂的,平时穿戴整齐,要七弦和七音一起帮忙才行,此番就她一个人,怎么也弄不好,便干脆就套了一件外衣,系好腰带,又飞快的跑了出来。   谢南瑾这时候也已经把衣服穿戴整齐了。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蓁蓁火急火燎的,一身衣裳穿的歪歪扭扭,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谢南瑾沉着一张脸,抬手,重重的扣了两下桌子,冷声道:“站着!”   蓁蓁一听这声,立马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站定了,看着谢南瑾。 第二十三章 委屈   蓁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就渐渐散发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看着大哥的面色不太好,双唇紧抿,沉着一张脸,连眸子都在隐隐的闪着怒火,就自觉的低下了头来,垂着眼帘,一副不知所然的样子。   “昨天晚上……是我自己进来的?”谢南瑾轻轻启唇,冷声问道。   蓁蓁点了点头。   谢南瑾无奈,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叫人来扶我走?”   “昨天都那么晚了,大家都睡了,我实在不好去打扰。”蓁蓁嘟着嘴巴,一手抓着衣角,不停的打着圈儿,一副她自己也很委屈的样子。   谢南瑾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她这个理由。   谢南瑾一双眸子就盯着她,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   这屋子里还有软榻,院子里也有另外的房间,她完全有更多的选择。   蓁蓁想,本来她是要……睡软榻的呀……   可是后来――   “我就在这看着你,然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蓁蓁说起来,脸反倒是是更红了。   昨天晚上,突然就想起上一世的那些事,心里委屈,想着想着,还哭了一小会儿。   结果今天早上一醒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谢南瑾听了这回答,眉头慢慢就皱了起来。   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   谢南瑾不知为什么,心里憋着一团火,紧紧团在一团,就跟浇了油似的,窜窜的直往上冒。   “姑娘家的在屋里,就不知道警惕性高点吗?至少……也得锁好房门!”谢南瑾的头可真是疼,这丫头心大呀,心大到对男人都不设防,进了房间还能淡然自得的睡了一晚上,这以后出府了,可怎么了得,谢南瑾真是担心她,怕她都不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蓁蓁看着大哥满冒着火的指责她,心里的委屈也是越发多了起来,一层一层的往上冒,然后全积压在了心底,她怎么……就不警惕了呢?   “那……那不因为是你嘛……”蓁蓁无奈的辩解。   因为是大哥,所以她才没有半分的警惕,完完全全的,将心放了下来。   什么叫因为是他?   谢南瑾想,只要是个男的,都有控制不住兽性大发的一面,他也男人,当然不例外。   “我也不行!”谢南瑾回了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想到这儿,谢南瑾的目光在蓁蓁身上飞快的扫过,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浮现今早那乍泄的春光。   香团玉脂,引人旖旎。   脸颊顿时就红了,幸得他皮肤偏黑,不怎么看得出来。   谢南瑾艰难的将目光移走,敛眉,暗示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了。   蓁蓁站在前边,看着大哥一脸指责她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想着大哥肯定是觉得她又蠢又没脑子,脸憋得绯红,张口就反驳道:“明明是你自己喝醉了,跑到我的院子来,怎么就是我的错?”   谢南瑾的话被怼回去,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现在想想昨晚的情景,谢南瑾都觉得有些后怕。   幸好他昨天是喝的死了,直接睡了过去,没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情来,这要是万一……他简直不敢想。   “算了算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会儿,谢南瑾无奈,败下阵来,放柔了声音道:“明日,我要出发去南夷。”   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我知道。”蓁蓁的气还没回过来,便只随意的点了点头。   蓁蓁越想就越烦躁了,想明明就是她走错了房间,到头来好像做错事的是她一样。   大哥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多长点心,可别……别出什么事。”   其实谢南瑾想说的是,别被一些衣冠楚楚的男人给骗了。   蓁蓁长到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难免就会种下什么小心思来,他不在身边看着,这傻姑娘,别被人骗的死死的还不知道。   “听到没有?”谢南瑾又不容反抗的说道。   “恩。”蓁蓁闷闷的应了一声。   谢南瑾抬头,看着蓁蓁就着近的站在他面前,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材,还有细细的腰……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女孩,可是很容易,就被别人喜欢上的。   谢南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想着他家的丫头,什么时候才可以让他不用担心。   蓁蓁忽然想起,上一世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喜欢上了沈湛。   那时候的她,要是听大哥的话,好好的上心,又怎么会……被沈湛所欺骗呢?   想到这儿,蓁蓁心里边的气突然就消下去了不少。   无论如何,大哥终究是在为她着想的。   蓁蓁微微抬了眼来,看了大哥一眼,接着想起了什么来,转身到妆镜边,打开紫檀木小匣子,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却是捏在手里,一直没有动作。   谢南瑾只以为她发脾气了,想着她气过了,想通了就会好的,没什么大问题,便抿着唇,转身就要离开。   一大早的,都快到早饭时间了,他还没洗漱,一定得快些回到正则院才行。   “大哥。”谢南瑾刚走到门口,一脚还没踏出去,蓁蓁就突然出声唤住了他,伸出手去,呈着一个黛绿色荷包,递到了谢南瑾面前。   谢南瑾听见声音,便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见着绿绿的一团,一乍眼看去还没看明白是什么,便疑惑了抬头看着她,满是不明所以。   蓁蓁见他不接,直接就推手出去,把荷包塞在了他手里,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转身就进屋了去。   谢南瑾站在门外,呆愣了一小下,目光慢慢的移到他手上的绿色锦布上,双手捏着,细细打量了一小会儿,才发现是一个荷包。   银白丝线绣了“平安”二字,歪歪扭扭尚是看得明白,但这边上红红的好几坨东西……是什么?   谢南瑾一双宽大的手掌,拿着那小小的荷包,上上下下翻看了许久,什么东西没瞧出来,倒是看出了点点血迹。   谢南瑾眯着眼睛,忽然间弯起嘴角,忍俊不禁似的笑了一声。   他大致能够想象,蓁蓁绣这个荷包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   她一手拿着针,一定是很小心翼翼的,生怕会戳到自己,可是拿着针的手又不顺溜,针脚绣的歪歪扭扭,然后一不小心,刺到了手上――   “哎呀哎呀,七弦七音,出血了!”   然后就急得跳脚。   他当然知道,蓁蓁……最怕疼了。   绣这么一个东西,应该花了她很多心思吧,也受了些苦。   他倒是有些好奇,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给绣完的。   谢南瑾的嘴角慢慢收了回来,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弧度上,手里的荷包慢慢捏紧,然后,好好的收了起来。   ……   四月初三,谢大将军带兵十万,出征南夷。   出征那日,大胤皇帝,亲自为其送行,正德门前,一路长歌,凯旋日,再欢歌时。   蓁蓁送了谢南瑾出府,她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纵一身如春日艳丽,面色却失落的厉害,看着大哥一身戎装,就千言万语到嘴边,只余下了沉默。   她就目送着那一行队伍越行越远。   “蓁蓁,别看了,再看也看不见大哥了。”谢南骐悠悠的出声,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蓁蓁眸中神色顿时飞扬起来,回头微瞪了他一眼,然后偏着身子绕过他,就往屋子里走去。   谢南骐这厮,怎么就能心大到一点儿也不担心大哥呢!   “听说,你过几天要和戚家小姐去归一寺?”谢南骐自然是不在意蓁蓁反应的,仍是自顾笑着,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了。   蓁蓁步子一怔,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谢南骐摆摆手,轻松的答道:“昨日荣国公府的人过来,我自是听到了。”   蓁蓁的目光移到谢南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时凝住。   上一世怎么也活到了十八岁,那时为了帮沈湛在朝中谋地位,她多少通晓了一些人情世故,晓得这临阳城内的做事风派。   此次归一寺之行,虽说只是女儿家之间的简单相约,但是偏偏对方是戚嫮儿,是荣国公府最受宝贝的小姐,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不简单了。   戚嫮儿体弱多病,平常难得才出来一趟,既然此番同她一起,那最重要的,就是确定好她的安全。   撞一下就会晕倒的人……真是要当瓷娃娃捧着才行。   “不管去不去,那自是都没你的事。”蓁蓁没好气的直接回了他。   谢南骐就晓得去欺骗人家小姑娘,何况还是那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可怜人儿,他这怎么,下得去手!   啧啧,禽兽不如啊!   蓁蓁在心里暗自感叹。   “大哥不在,自然是我这个当二哥的保护你对不对?”谢南骐笑得欠打,还一脸的理所当然。 第二十四章 赏花   “有三哥在,轮不到你。”   蓁蓁走进了院子里,听见后边还有脚步声,猛然回过头来,定在门口,直直看着谢南骐。   “你不要趁着大哥不在家就胡作非为,要是你做什么过份的事让我知道了,我一定告诉大哥。”蓁蓁斩钉截铁的,一双眸子闪着隐隐厉光,算是警告。   谢南骐这可就奇了怪了。   怎么蓁蓁昏迷醒来之后,整个人画风就不太对了呢。   明明之前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也是同仇敌忾的,偶尔瞒着大哥出去闹事,完了互相打掩护,现在这厢,整个就跟大哥的小尾巴一样,大哥不在,还帮着监督他。   谢南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蓁蓁都不是原来的蓁蓁了――   完了!   ……   暮春时节,花儿开了又败,大抵这个时候,只有山上,才有那漫山遍野好看的桃花。   阮蓁蓁和戚嫮儿坐在一辆平头黑漆镶蓝纱马车中,并排而坐,阮蓁蓁着了一身极简的如意云纹衫因想着许要爬山,怕累的很,便只着了简单的头面,淡扫娥眉,而坐在她右手边的戚嫮儿,倒是破天荒的,同她形成了一番鲜明对比。   她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头上挽了随云髻,珠翠环绕,两颊被胭脂衬得娇红欲滴,一眼看去,足以惊艳。   这个样子就好像,特地穿了这一身,要给谁看一样。   蓁蓁两手随意的置于双腿上,背后垫了织锦镶梅花软垫,斜斜倚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和戚嫮儿聊天,一边注意着她的反应。   戚嫮儿虽在和她说着话,但她看得出来,她意识却是一直没放在这儿,目光时不时的,就顺着帘子往马车外面飘去。   蓁蓁一阵头疼。   她当然知道,外面是谢南骐。   今早她出门时,谢南骐硬是要跟着她,说是三哥今日没空,所以他就一定要过来。   言之凿凿的说,是大哥出门前这么吩咐的。   他不跟着去,怕出意外,到时候大哥回来,得抽他。   鬼晓得谢南骐什么时候对她的事这么上心!   蓁蓁虽然无奈,但看着谢南骐骑了马跟过来,总不能把谢南骐从马上拽下来,就只能随着他去了。   “蓁蓁,你喜欢过人吗?”戚嫮儿投了目光在蓁蓁身上,浅浅笑着问道。   蓁蓁想了想,点点头,苦笑了一声,答道:“算是有吧。”   如果算上沈湛的话,那倒是有一个,只是太不堪回首,而如今,那个人,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   戚嫮儿的目光突然怔了下来,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蓁蓁的回答,整个人,仿若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呢?”蓁蓁伸手在她面前扬了扬,反问道。   戚嫮儿猛然一惊,巴掌大的小脸上微微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女孩儿家的,脸皮自然都薄。   蓁蓁想劝一劝她,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毕竟这不是她的事,她不应该干涉。   蓁蓁直瞧着这马车里气氛不太对,嘴角一弯,轻轻笑了一声,问道:“你这蔻丹染的可真好看,是美人面的新品吗?”   美人面是临阳城内最大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颜色样式琳琅满目,自然也是她们这些贵女小姐,最常光顾的地方。   “不是,这是我自己做的。”戚嫮儿听蓁蓁这么一说,也把注意力投到了自己的指甲上边。   不过蓁蓁说这话,绝对是真心的。   戚嫮儿手指甲上染着的蔻丹,乍看起来是绯红的眼色,仔细一瞧,里边透着雪青,在光线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莹润的光泽,煞是好看。   “自己做的?”蓁蓁讶异。   “摘下刚开花的蔷薇花瓣和叶子,和上新鲜露水,放入小钵中捣碎,再用布轻轻染上,就好了。”戚嫮儿说起这些的时候,眸子是明亮神采的。   她平时大多的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的,除开绣绣花看看书,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所是她便随意的捣鼓这些东西,胭脂蔻丹什么的,要说成色,那真是比胭脂铺里卖的还要好。   蓁蓁点点头,实也没听的太懂,便是说道:“不然下回,你也给我染一染吧。”   蓁蓁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十根纤纤细指来。   她的指甲上,乍一看什么都没有涂,实际上有染了一层淡淡的凝露,晶莹剔透,往阳光下一看,格外打眼。   其实她不过是嫌弃那些胭脂铺子里卖的蔻丹,大多颜色都不好看,又怕材料不好,伤到自己的手指,所以才没有用,就只涂了这样一层透明的凝露,但此番看到戚嫮儿这个,她倒是觉得,很不错。   “当然可以。”戚嫮儿笑着应下。   ……   归一寺香火鼎盛,再加上正处桃花盛开,人群一波又一波的异常繁多,而且大多都是姑娘家儿。   蓁蓁同戚嫮儿并排走着,绕过寺庙去到后山,因照顾着戚嫮儿的身子,蓁蓁特地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谢南骐则跟在她们后边慢悠悠的走着,这厮今日着了一身云雁锦文长袍,乌发半挽冠,一眼看去,温润不足,妖孽有余,一路走过去,真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目光。   那目光扫来扫去的,看得蓁蓁也很不舒服。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边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后山小道出,人才是渐渐的少了起来。   再往前边不远,就是桃林了。   几天前刚下过雨,落下一片泥泞带的地有些滑,蓁蓁皱着眉头,一手提着裙子,一边慢慢的走着,旁边戚嫮儿扶着丫鬟的手,走得也是颇为艰难。   先前这一段倒还好,但山坡处的一个小小斜坡,却是让两个姑娘家都难办了。   弄脏了衣服倒是小事,就是爬不上去担心会摔下来。   谢南骐瞧着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大步走到蓁蓁面前,弯下身来,拍了拍肩膀。   谢南骐既然乐意,她当然就不拒绝了。   于是蓁蓁上前走了几步,两手挽上他的脖子,紧紧圈住了,才是握紧,谢南骐就稍稍直起了身子来,背着她,稳稳的往上边走了。   谢南骐毕竟是男儿家,从小习武,也是有一身的力气,背蓁蓁这么小小个儿,自然是半点不成问题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戚嫮儿。   谢南骐就算再大大咧咧,不循礼法,但他也是晓得,未出阁女子的闺誉,还是要好生照顾着的,蓁蓁是他的妹妹,所以可以不顾及这些,但是戚嫮儿却不同。   若是传出去,她同男子有了肢体接触,那一定是……会影响她嫁人的。   戚嫮儿自己也明白,何为男女授受不亲,总看着面前斜坡陡峭,也未露出任何退惧的神色来,握紧了身边妙云的手,抬腿就开始往上走。   这坡连她都没办法爬上来,何况是戚嫮儿!   蓁蓁站在上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她,生就怕她一不小心,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戚嫮儿却是走得很吃力。   她今日头面繁重,衣着服饰也很是复杂,腿都不怎么迈的开,况论走这般崎岖的道路。   果然没走了两步路,她就已经不行了。   谢南骐回头看了一眼蓁蓁。   蓁蓁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让她自己一个人上来,不仅爬不上,而且还很是危险,很容易就会受伤,转念再一想,这儿除了他们也没其他人,就算发生什么,也没人知道。   戚嫮儿一脚卡在面前的大石头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左右为难,紧紧抿着唇,目光盯在双脚所踏之处,身子紧绷,只能越发握紧了妙云的手。   她自然害怕会摔下去。   “戚小姐,抱歉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戚嫮儿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猛然腾空,她一惊,下意识的抱住了来人的脖子。   双手一圈,戚嫮儿抬头,目光自然的就朝着上边看去,入眼是近在咫尺的一张面容,俊朗无比,刹那间,戚嫮儿的脸就红了,直直的红到了耳后根。   隔得似乎有些……太近了。   戚嫮儿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处,几近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   猛然间,她的心跳也跟着越发跳得快了起来,越来越快,似乎是漏了有好几拍。   “没事吧?”   谢南骐将她放下,却见着她脸色不太好,便出声问了一句。   戚嫮儿摇摇头,感受到自己脸上在火辣辣一般的烧着,马上就低下了头去。   “关键时刻你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蓁蓁不知是夸赞还是戏谑的语气,轻笑着说道。   谢南骐偏过了头去,不可置否。   “方才是情急之举,若是二哥有所冒犯,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蓁蓁伸手去握她的手,发现掌心是一片冷汗,手掌却是温暖的,甚至有些……烧的慌。   “我晓得的。”戚嫮儿低着头,微微启唇,从牙缝里小声说出了这几个字。   就在他们继续往前走时,后边的不远处,一抹淡紫色的衣角,隐隐出现在一棵大树后面,炙热的目光投了过来,带着浓烈而复杂的情感,随即一闪,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五章 落水   纷纷扬扬一片粉霞,染上了整个山头。   可这比花儿更美的,是娇艳欲滴的姑娘。   蓁蓁一身素装,在这桃林环绕之间,倒是显得越发素雅大气,她弯着嘴角,眼睛微微眯着,带着明亮的笑意。   平日在临阳城里,可是看不到这样烂漫又壮观的花林,自然眼前这些,是足以稀罕的。   只是走了大半个时辰,都看不到这桃林的尽头。   蓁蓁看着戚嫮儿额头冒了汗,气息也渐渐的粗重了起来,显然已经力不从心,蓁蓁伸手扶住了她,提议道:“不然,我们先去亭子那边休息一下?”   戚嫮儿确实有些累了,便点头应道:“好。”   沿着桃林东北方向的小道走过去,有一湖,唤作静心,湖旁八角勾弯长亭,多为观赏者歇息停留之所。   亭子里稀稀疏疏的,倒是也有些人,蓁蓁同着戚嫮儿,在木栏边的一道长椅上坐下了。   因是傍着湖水,这一处长亭要格外阴凉些,长椅上略微潮湿冰冷,蓁蓁坐着,便觉凉了身子,很是不舒服,稍顿了顿,站起了身来。   一旁的妙云很是懂得察言观色,晓得将军府的这位小姐,比她自家小姐活得还要娇气金贵,便稍稍蹲身,道:“奴婢去马车里拿两张软垫过来吧。”   蓁蓁点点头。   妙云应下,便转身,缓缓往回走了。   谢南骐背倚在大红漆雕柱子上,一脚舒坦的平放在长椅上,一脚屈膝,搭着一只手,嘴角一勾,笑道:“蓁蓁,过来。”   阮蓁蓁回头,没有说话,只是着了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有事。”谢南骐笑着,又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谢南骐这笑得,倒是一脸无害。   于是蓁蓁朝着戚嫮儿点点头,便向着谢南骐走了过去。   蓁蓁在离他尚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谢南骐已经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到了他身前。   他手里边握着一块玄色锦布,伸过去,细细的给蓁蓁擦拭手腕上的污渍。   方才一路过来时,手上沾了些许的露水泥泞,蓁蓁一时心急,没注意到,反倒是谢南骐,一眼就注意到了。   “你不是一向最看不得这些吗?这回倒是疏忽了。”谢南骐低着头,恰好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带了一抹柔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玄黑的锦布上,衬的越发好看。   蓁蓁的目光就盯在了谢南骐的手上,一时凝住,猛然想起,有一回她同二哥偷溜出去玩,半夜回来,二哥带她爬围墙,他滋溜跳了下去,然后伸手在下面,轻轻道:“蓁蓁,下来,二哥接着你。”   二哥就用这双手,稳稳的将她接住了。   其实有些时候,谢南骐……还是靠谱的。   蓁蓁的意识尚还陷在回忆中,忽然间身后传来“砰”一声水花溅起的响声,谢南骐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前边,满脸的惊惧之色。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站起了身,快步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蓁蓁也马上回过了头。   湖水里有人在不停的挣扎着,而方才坐在那里的戚嫮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身后那处木栏,从一边断开了来。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嫮儿掉下去了!   蓁蓁脸色在霎时间变得惨白,在那一瞬间,脑海里许多东西飞速的闪过。   如今这四月天,尚是凉意丝丝,湖水更是越加冰冷的,戚嫮儿这样的身子骨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就在眨眼的瞬间,谢南骐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蓁蓁迈着虚软的脚步大步跨到了木栏前,手撑着一旁的柱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紧紧盯着湖中的境况。   湖面不断的扑打起水花,一下又一下,让人并不能看得真切,隐约可见那白色身影潜在水底,游动的飞快。   ……   谢南骐抱着戚嫮儿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比以往更甚之,全身都浸透了,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头面掉了大半,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眼睛是紧紧闭着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这时候妙云正好拿了软垫回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吓得怔住,瞳仁木然的放大,心里一震,手上的软垫就掉了下来。   自家小姐的身子,绝计马虎不得。   “快,去叫车夫把马车驾到这边来。”谢南骐同样是一身水渍,紧紧把戚嫮儿抱在怀里,急切的吩咐了妙云一句,就顺着长亭往外跑去。   蓁蓁随手捡起那两个软垫,然后也跟着谢南骐跑了出去。   上了马车,谢南骐把戚嫮儿放在软垫上,让她好生躺着,然后迅速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戚嫮儿盖上,然后扬声对车夫道:“去归一寺。”   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谢南骐自也经了一番考量,若说此时下山去,少说一两个时辰,可是以戚嫮儿此时状况,恐怕等不起那么久。   只能先去归一寺,暂时稳定好她的情况才行。   谢南骐抱着戚嫮儿跑进了归一寺后院,蓁蓁自然也是跟着,大门人多嘈杂,所是他们是从侧门进的,蓁蓁一脚踏进去,稍稍喘了口气,随即目光飘忽了一下,忽然闯入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蓁蓁怔了一下,视线不自觉的跟着那个身影看了过去,眸中慢慢浮现疑惑的神色。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当即心里疑惑了一下,蓁蓁许也觉得,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的时候,便抛开了不去想,着急进屋了去。   幸好戚嫮儿是及时醒了过来。   大夫来看过了,说救的及时,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凉,得好生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   妙云站在一旁,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眼泪直直的在眼眶里打转,盈满的厉害。   小姐此番落了水,着了凉,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发生了肌肤之亲,待回到国公府,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她想想就分外心颤。   “二哥,你也去换身衣服吧。”蓁蓁不知从哪儿找了一身玄色长衣来,放在青丝缠枝盘子上,递给了谢南骐。   谢南骐一阵头疼。   这戚嫮儿,简直是他的命中克星!   第一次见面,就撞的晕倒了,这厢出来赏个花,还能掉湖里去……天呐,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谢南骐随手摸了摸那衣裳,然后疲怠的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换,蓁蓁自然也不说什么了,把衣服放到了一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到了蔻女傅。”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她能认得出来,有那般诗书气韵的女子,除了蔻长歌,也没什么人了。   “已经够晦气了,别跟我提她!”谢南骐听见那个名字,眉间戾气顿现,连着说话声,都重了几分。   蓁蓁点了点头,不再提了。   但她总觉得,今日这事,说起来实在蹊跷。   那一处长亭,是经常修葺着的,按理来说,绝不会有松动或者腐烂的情况,就算有,也不会让人轻易地就掉下去。   而且像戚嫮儿这样一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连话都极少与人说,该是没什么人,要特地针对她的。   蓁蓁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蔻长歌匆匆的下山了去。   她走得急,一路低着头,快步的往一旁的小路上走去,身子一弯,上了一辆马车去。   袖中执了葱绿绣梅兰帕子,蔻长歌一手捏着,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   白皙的手指上染了些许青苔的痕迹,蔻长歌注意到了,又将着帕子,将手指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现在去哪?”马车外边,传来了小心询问的声音。   蔻长歌怔了怔,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答道:“先下山。”   显然这一次,是她料错了。   精心弄了这么一出,就为了等着她阮蓁蓁上钩,结果到头来,反倒是让替死鬼落了水。   蔻长歌咬着牙,眸子慢慢眯起,清冷的面目上出现一抹狠厉而厌恶的神色――   阮蓁蓁,你休想过的舒坦!   蔻长歌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然后抿着唇,将手往窗外一扬,帕子便随着掉出了窗去。   锦帕从窗户中晃悠悠的飞落出来,马蹄伴着车轮轱辘的声音,响起在小道上边,越来越远。   ……   谢南骐和蓁蓁把戚嫮儿送回了府,在马车上时,她就早已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除开身上尚有丝丝凉意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但她却清楚记得,在水下的那一幕。   冰冷的湖水中,她拼命的挣扎,想张口喊,却是出不了声,一张口就是大股大股的湖水往嘴巴里灌,顺着下去连呼吸都窒息起来,只有双手,在不断拍着水面,做最后的挣扎。   然后,在她意识模糊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嫮儿看到这张脸,似乎那一刻便抛弃了所有的恐惧。   他的怀里,是温暖的。 第二十六章 提亲   世安苑的丫鬟嬷嬷在院内排了一排的站着,都低着头,闭着嘴巴,大气不敢出一声。   房门紧闭,帘子高高的卷上,屋内燃着地龙,热气腾腾,气息却同样压抑。   谢老夫人一身墨绿色金丝绣莲花图案褙子,耳上缀着镶祖母绿花纹金耳坠,手腕处戴着个翡翠镯子,瞧着贵气,精神,面色却是沉着的,未带一丝笑意,阴郁的很。   蓁蓁低着头,站在谢老夫人身侧,面色淡然,而谢南骐则在地上跪着,抿着唇不说话,谢南骥一身青衣,站在谢南骐旁边,面色冷然。   谢老夫人这厢,实在是气得不轻,于是将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侯着。   这回这件事情,那还真不是道歉可以解决的。   戚嫮儿一未出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有了肢体接触,虽说是为了救人,但这传出去,必是有损闺誉的。   荣国公府的小姐,名声在外,损了闺誉,说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这回,也不是二哥的错。”蓁蓁出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道:“要不是二哥的话,嫮儿一定就凶多吉少了。”   谢南骐这时很想给蓁蓁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但自家母亲冷着脸镇在那里,就跟冰雕似的,他实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   “救人没错,但也马虎不得,你这叫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办?”   谢夫人深知她这二儿子的脾性,平时他寻花问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论及如今,绝不能再置之不理。   沉默了许久,谢夫人抬眼,瞧着跪在地上的谢南骐,沉声,不容反驳道:“明日,去荣国公府,提亲。”   提亲!   谢南骐和蓁蓁,皆是一惊,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   蓁蓁很快就压下眸中异色,别过了目光去,而谢南骐一双眸子睁得老圆,张了张口想拒绝,但看母亲这神色,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想娶妻!   旁边谢南骥冷冷站着,沉默着,忽然点点头,道:“唯有此法了。”   谢南骥你不说话会死!这个时候插什么话!   谢南骐在心里默默的咆哮。   “待会儿我让元嬷嬷去库房提一些聘礼,蓁蓁你也跟着去看看,挑些女孩家喜欢的东西。”谢夫人已经决定的事,无论如何,是改变不了的了。   “是,夫人。”蓁蓁点头应下。   但说起来,这荣国公府的小姐和将军府的少爷,算是登对。   而且毕竟是谢南骐损了人家闺誉,若说以提亲之法,结两家之亲,那不失为一桩好事。   ……   蓁蓁随着元嬷嬷去往库房,还没走几步,后边谢南骐就跑过来拉住了她――   “你说,我该挑什么聘礼好?”蓁蓁未等他说话,就已经回过头来,笑意吟吟的问道。   挑个屁的聘礼!   “我不想去提亲,更不会娶她。”谢南骐一脸无奈,直接就斩钉截铁道。   蓁蓁了然的点头,复而笑道:“那你想娶谁?”   “我――”谢南骐张口,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似乎浮现了许多张脸在眼前,但飞快的闪过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南骐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没有心动过,所以也没有想娶的人。   蓁蓁哪能不晓得谢南骐在想些什么。   他是个天生爱自在的人,逍遥惯了,要他成亲,那简直就是束缚了他,比死更难受。   “二哥,你不想娶,那我可还觉得,是委屈了嫮儿。”蓁蓁这话也是发自心底而言,再真心不过了。   虽然她看得出来,嫮儿对二哥是有好感的,只是二哥若娶了她,怕是并不能对她好,也不能宠着她爱着她,那对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委屈,只是……   如今这情势下,不得不这么做。   谢南骐翕了翕唇,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无话可说,也无路可走。   “明日去荣国公府,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做,怎么说吧。”蓁蓁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继续往库房去了。   ……   自昨日回府,戚嫮儿就一直躺在床上,连脚都未曾沾过地。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这一落水,着了凉,便越发的虚弱了,此番盖了两床棉被,尚觉身子发冷,不断有寒意袭来,分外难受。   “小姐,将军府的人,方才登门,说是来提亲。”妙云手上端着如意莲花纹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药水,她拿着瓷勺,递到了戚嫮儿跟前。   戚嫮儿一惊,原本就苍白的面色上惊惧顿现,嘴唇抖了抖,道:“将军府?”   “是谢老夫人亲自带着二公子来的,对了,还有谢四姑娘。”妙云回答道。   戚嫮儿的眼珠子骨溜转了一下,随即视线凝住,着急对妙云道:“快些扶我起来,去前厅。”   “可是――”妙云手上端着药碗,很是为难。   “大夫说了,小姐你要好生休养着,切勿大动大躁才是。”   这个时候,戚嫮儿那还顾得上这些。   她晓得,儿女婚事,应皆由父母作主,曾经她也是想,母亲让她嫁谁,她便嫁给谁,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她有了喜欢的人,她想要嫁给他!   乖乖听话的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件那么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机会到了眼前,戚嫮儿想,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扶我起来。”戚嫮儿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见妙云依旧顿在原地,于是她侧身过去,扶着床沿就要自己站起身来。   戚嫮儿身子尚是虚软,一下床站得便不怎么稳了,妙云瞧着无奈,从一旁拿了白底绣绿萼披风过来,给戚嫮儿披上,才扶着她走了出去。   ……   前厅此时也是一片气氛怪异。   荣国公一袭鸦绿绣暗纹袍子,坐在大厅正中的酸枝木镶螺钿座椅上,手边菊瓣翡翠茶盏,轻轻执着,并未说话。   国公夫人吴氏坐在荣国公身侧,一袭缎织掐花对襟褙子,面颊微微带笑,却也看不出其意图来。   她瞧着站在谢老夫人身侧的谢南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俊俏的不成样子,心里边一时,是拿不定主意的。   这谢二公子,她虽不怎么了解,但从上回把嫮儿撞晕这件事来说,就晓得是不大稳重的,恐怕并不是良人。   可是昨日归一寺之事,有太多的人看到他们发生了肌肤之亲,于嫮儿的闺誉,实为不利……思及此处,她便是真正不知,该如何而为了。   “夫人。”妙云从帘子后走出来,朝着吴氏行了礼,然后往帘子那边看了一眼。   吴氏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帘子后边,露出嫮儿的一抹衣角。   吴氏朝着荣国公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谢夫人笑了笑,便起身来,往帘子后边走去。   “嫮儿,你怎么下床了?”吴氏见着这一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拉着她的手就要拉她回屋去。   “娘。”嫮儿立在原地,并不愿离开,抿着唇,弱声道:“女儿想和你说些事。”   “这些年来,母亲您说什么,女儿都好好听着,可这回,就听我一次。”戚嫮儿这是接近乞求的语气,睁着水雾的眸子看着吴氏,顿了一小会儿,继续道:“女儿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戚嫮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盯着外边的谢南骐,目光带着柔意,和些许难有的炙烈。   吴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那一瞬间,她便了解了自家女儿的心意,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她想什么,做娘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   “这事不急,待娘和你爹商量过再说。”吴氏掂量一番,如此回答道。   嫮儿自然也晓得终身大事不得马虎,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于是这边和国公府耳语了一番,之后婉言相告,只说现在暂时给不了答复,容他们先思考一阵。   既然说这话,那看着是有戏!   谢老夫人点头应下,同着吴氏又拉扯了一些话,这才带着谢南瑾和阮蓁蓁回府了去。   这一路谢南骐都耷拉着头,兴致不大,连话都没有说几句,而蓁蓁方才却是密切注意着国公府内众人的反应,估摸着,两家的亲事,八九不离十了。   二哥性子是好的,如果娶了戚嫮儿,自是会恭恭敬敬的亏待不了她,只是他不会去爱人,不懂得如何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这点,是阮蓁蓁最担心的。   只是这些事,她无法插手。   ……   这事拖得倒没有太久。   不过三日,荣国公府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同意了二人的婚事,还说请谢老夫人看看,一起订个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谢老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自家大儿子没娶成媳妇,那二儿子先娶了,也是好的,所以兴致勃勃的请人算了日子,又同国公夫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将婚期,定在腊月十二。   大吉日,宜婚嫁,宜兴土,万事皆宜。   想想,不过半年了。 第二十七章 来信   蓁蓁已经好几日未曾去内学堂了。   先前因为谢南骐的事,暂时耽搁了一阵,这下婚期已定,再接着,就是筹备婚嫁事宜了。   虽然还有段时日,但迎第一个嫂嫂进门,一定不能马虎了去。   想想以后府里边,可就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家了。   “蓁蓁。”萧菀站在木桥前朝她招手,笑嘻嘻道:“可算是见到你了,你再不来进学,我可真要去将军府提人了。”   萧菀今日穿了一身白底杏红劲装,乍一看有点英姿飒爽的风味,依旧是伸手一揽搭在蓁蓁肩上,笑言:“听说谢南骐那厮都定亲了?稀奇,实在稀奇!”   萧菀的嗓门一向比正常姑娘大了许多,这一句话出来,足以传响了整个前院,旁人听去了倒是没什么反应,却是后边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那个青碧色身影,听了萧菀说这话,身子狠狠一震,接着就是满满的难以置信自眸底涌起。   他定亲了?!   “是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睛,竟然看中了谢南骐?”萧菀一边抚额,一边顾自惋惜着。   蓁蓁只笑了笑,没有答话。   如今这大庭广众之下,倒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萧菀也没再问下去,毕竟对于谢南骐要娶谁这件事,她除了感叹一声之外,并没有太多想了解的。   蔻长歌从后边走过来,神色异常,似是在尽力压制什么,但若仔细查看,尚能发现,她隐隐发颤的双腿。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   她以为,那个人是不会娶妻的,所以就算她站不到他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这样的话,至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原本这么高傲的她,却要如此卑微的,去仰望,去乞求,期待他至少……至少多看她一眼。   可到头来,终究只是奢望。   蓁蓁进了内学堂,在座位上坐下,随手就翻开了书案上的一本书,一打开来,便猛然发现,书页中夹着一张小纸条。   这纸用的是上好的宣纸,泛着微微的草绿色,细细一闻,隐约还散发着玉兰花香的味道,纸条上面写了两行诗――   一自魂消那壁厢,至今寤寐不断忘。   行楷大字,书卷气息,满满扑面而来。   蓁蓁扫了一眼,面色淡然,手中捏着那张纸条,慢慢的捏成团,然后偏头,将目光随意的扫了一圈。   身侧不远处的孟画芷,目光时不时的扫来她这边,见蓁蓁回过了头来,微微一惊,别开了目光去。   蓁蓁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这沈湛,依旧是死心不改!   估计上一世,也是这样吧。   大哥出征的这段时间,家里没人严管着她,于是沈湛就趁虚而入了,每日写了这些酸溜溜的诗,托孟画芷夹在她的书本中,然后,还有孟画芷各种的在中间牵线搭桥。   之后,她就一步一步走入了他们两个早就设好的圈套之中。   愚蠢,却也活该!   蓁蓁将那纸团捏在手心,当着孟画芷的面,随手一扔,就扔在了地上,纸团打了几个滚,停在了孟画芷的面前。   接着蓁蓁又拿出帕子来,在方才碰了纸团的地方,细细擦拭,眸中带着的,是厌恶的神色。   孟画芷看着停在她面前的纸团,脸色瞬间就变了!   ……   之后的几日,她的书页里,时常都能发现那样的纸条。   蓁蓁虽是晓得何人所为,但没有任何的证据,总不能就去质询什么,只是照例看到了就扔到一边,几次过后,实在烦了,直接吩咐人下去,把书给烧了。   那过后,倒是没再见过小纸条,毕竟,已经没地方放了。   光眼睛看着便清静许多。   这样最好,不过,她真没法想象,这世上为何还有那么多不知羞耻的人!   蓁蓁坐在窗户后边,想到这事,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抬头瞧了瞧,见已偏正午时分,捂嘴打了个呵欠,想着该去睡一觉了。   “小姐,将军来信了。”就在她起身的当头,七音拿着一封信兴冲冲的小跑进来。   蓁蓁一听,霎时眼睛一亮,马上就迎上前去,伸手从七音手里将信封接过来,丝毫没有犹豫,便拆开了来。   已经将近一月未有大哥的消息,她实在是焦急的不得了,每日都在算着日子,却发现归来之日,遥遥无期。   蓁蓁回到书案前坐下,将信纸好好的搁在面前,嘴角微微含笑,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往下看去。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大抵就是大哥说,他已经抵达了南夷,马上就要准备开战了,然后就是和她讲了一些有趣的事,譬如这一路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最后就是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蓁蓁看完,最后落笔“大哥”两个字,苍劲有力,磅礴大气,仿若那一瞬间,浮现那张熟悉的面容在眼前。   眼角慢慢就弯了起来。   七音在一旁看着,不免就出声打趣道:“果真只有是关于将军的事,才能让小姐上心,瞧着今天看了这信,简直笑得就跟花儿一样。”   “是啊。”七弦轻拍了下手,也是符合道:“小姐这几日一直愁眉苦脸的,可把我和七音也愁着了呢!”   蓁蓁听着,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信好好的收起来,放进了一旁的檀香木纹刻小盒子中。   记得上一世大哥出征前,她因为一些事和他吵了架,所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寄回来的每一封信,她都不愿看,每每拿了,就扔到一边,后来堆了很多,直到有一日七音收拾桌子,一不注意,就全收拾掉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过于不懂事了罢!   大哥一心念着她,她却半点不晓得,如何回报,只当做是理所当然,却何曾想过,他们之间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她阮蓁蓁不过就只是谢家收留的可怜弃女,何德何能去认为,大哥就是应该对她好的呢?   做人,还是应该懂得回报才是,不然,再热乎的心,迟早也会寒下来。   可怜重活了一世,她才明白这个道理。   ……   没有大哥在的日子,时间过的很慢,每小小的一段时间,似乎都在以数以千计的长度前进着,如果蚂蚁在心上慢慢的爬着,挠的人心一阵痒痒。   蓁蓁看着春天最后的帷幕落下,炎热的夏天在火轮般大的太阳中点点消弥,当天气转凉的时候,瞧着院子里边开始泛黄的树叶,蓁蓁想,秋天又到了。   她的心情随着对大哥归家的期盼而变得越来越好,却同时在另一方面,心里的不安焦虑也在一点点的发酵生长。   随着时间越来越逼近九月,她的心越发的无法安定下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哥就是在九月底的时候,带着军队回到临阳的,不,那个时候的他,是被抬回来的。   可是当时间翻过九月,到了十月的时候,大哥还没有回来。   蓁蓁心底升起强烈的恐惧感来,她不晓得,这一世的事情,会和上一世有什么不同,大哥上一世受的伤,差点就要了性命,这一回若是一个不小心……她连想都不敢想。   加上后来这几个月都没有收到大哥的信,她每日担心的,连饭都吃不下,身子,便越发的消瘦了下来。   老夫人好几次见她,瞧她一双大眼睛越来越没有了神采,不免就心疼不已,强调吩咐了好几次,让她好生的吃饭睡觉,告诉她说谢南瑾,不会有事的。   可每次只要一和她提起那个名字,她的眼泪便不禁盈满了眼眶,这一世的出征时间,比上一回长了那么久,怎么叫她不但心呢?   “娘,蓁蓁,大哥那边有消息了。”谢南骥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道:“大哥受了点伤,不好行动,便待在南夷附近的小镇里修养了一段时间,现在伤基本上好了,便准备回来了。”   这消息,是五百里加急,刚刚才传入临阳的。   蓁蓁一听,不知是担心还是欣喜,冒入脑海第一个念头,开口便是问道:“大哥的伤势严重吗?”   在南夷那边打了胜仗,本是好事,可是大哥却过了这么久才传消息回来,让蓁蓁不由的担心他的伤势。   谢南骥抿着唇,只是答道:“伤已经好了,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蓁蓁看得出,三哥说这话,就是在打马虎眼儿。   于是她点了点头,在老夫人面前,什么话都没有再问。   着急跟着三哥走出去,出了世安苑,蓁蓁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三哥,大哥是不是伤的很严重。”   谢南骥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她满面愁容的样子,让他不忍再藏着掖着,方才是因为在母亲面前,才未说实情。   “确实有些严重,一剑刺中腹部,差一点就伤及性命,但好在,已经渡过危险期了。”谢南骥如此答道。   刺中腹部?!   上一世的伤,明明在脸上,而且也没有停下来休养,是战争结束之后,直接回了临阳。   果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蓁蓁总算舒了一口气。   大哥没事,就好! 第二十八章 凯旋   临阳城位属北方,总是要比大胤其它地方先一步迈入冬天,十月中旬,便下了一场小雪。   昨儿夜里没完没了的下了一晚上,如今这院子里头,纷纷扬扬的清雪厚厚铺了一地,像条毛绒绒的毯子,一踩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蓁蓁穿着绣鞋,在雪里行走难免就会有些浸湿,便吩咐了木槿院的下人,拿扫帚将积雪都扫干净。   三天前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大哥已经临近临阳,估摸着,也就今日左右,该是到了。   若放在以往,她多日未曾见到大哥,一定会好生的打扮一番,从头面到衣裳,一一皆挑精致的来,可是如今这情况下,她实在没有了这个心思。   她现在,只想看到大哥平安。   蓁蓁今日穿了一身银纹绣白蝶袄子,内搭撒花烟罗衫,梳着双垂髻,两边插了珐琅银钗,皆都是简单的装扮。   她就站在院子里,那一处刚刚清理了积雪,露出瓷白的地砖来,蓁蓁手上拿着暖炉,目光怔怔的投在一处,望着屋顶慢慢融化的积雪,发呆。   谢南瑾正好走到了门口。   他站在那里,正好看见蓁蓁仰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来,发髻下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背上,乌黑绸缎一样的泛着光泽。   她的眼睛亮亮的,泛着熟悉的柔意,记得这双眸子,一直是那么纯粹,精致。   谢南瑾就这么看着,视线凝在蓁蓁身上,看了好一会儿。   她倒是裹了好几层厚厚的衣裳,可肩膀却仍然是薄薄的,身子站得很直,清楚可见,身上曼妙的曲线。   不过半年,是真的就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在看什么?”谢南瑾上前了几步,带着隐隐笑意的问道。   陡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蓁蓁身子一怔,然后倏的回过头去――   不远处的那人,一袭劲装未褪,看着似乎高大了许多,也黑了不少,但是,也又多添了几分男人阳刚的味道。   他轻轻勾着唇角,眼角也慢慢弯了起来,见她还呆呆的站着,不由失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蓁蓁的意识猛然间回转过来,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惊喜冲上心头,叫了一声,就快步的跑了过来。   地上尚有些残留的积雪,蓁蓁却完全没有在意,步子依旧踏得飞快,然后扑进他的怀里,伸手就紧紧圈住了他的腰。   谢南瑾见着她跑这么快,生怕她一不下心会摔着,伸开手来就迎着她,然后将她抱了个满怀。   柔软的香团就紧紧的贴在胸前,两手间圈着的,是细细的腰,谢南瑾不免的又想起来,刚刚隐隐的看到她身形的曲线,再一次的让他意识到,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蓁蓁足足担心了有半年。   这多少个日夜里,她将一颗心提着,有时午夜梦回,在噩梦中惊醒,梦中是大哥被抬回来时那满身鲜血的画面,醒来之后,就是一身冷汗。   她最怕的,就是因为她的缘故,事情会和上一世,发生些许的不同。   而那些不同,或许是她无法承受的。   此番见到大哥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一时间心里所有的担心和委屈爆发,如泉涌般流泄而出,就再也止不住了,蓁蓁鼻头一酸,就开始毫无顾忌的大哭了起来。   谢南瑾身子一僵。   他倒没想到蓁蓁会是这个反应,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她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在自顾的哭着,谢南瑾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也随着她去了。   谢南瑾只能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   姑娘家柔软的身躯抱在怀里,鼻尖偶尔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   谢南瑾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胸前衣襟处,湿润了一片。   这丫头,流的眼泪倒是多。   一直过了许久,蓁蓁才好不容易止下来了一些身子却仍然在不住的抽泣抖动着。   她稍稍离开了些谢南瑾的怀抱,抬头,一双眸子盈满泪水,脸上泪痕挂了好几道下来。   “哭够了?”谢南瑾瞧着她这个样子,觉着很是好笑的问道。   蓁蓁的脸有些微红,扯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   “今儿天冷,怎么就穿这些?”谢南瑾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感受到衣裳略微单薄,不由就轻斥了一句。   “本来是要去府门口接你的,已经让七弦去拿披风了。”蓁蓁有些委屈的解释道。   “好了,进去再说吧。”谢南瑾点点头,就拉着她进屋了去。   ……   屋里边燃着地龙,一进门就是一阵热气袭来,谢南瑾往软榻上一坐,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七弦就很有眼力见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说说,方才哭什么呢?”谢南瑾抿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哭完了之后蓁蓁才尚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哭成那个样子还没什么,谢南瑾会信才怪。   “过来。”谢南瑾向她招招手,用手比了比,戏谑道:“丫头,还是没长高啊!”   蓁蓁有些不服气的微微垫了垫脚,而后气馁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长高。   之前的时候,她大概到大哥胸膛的位置,这半年过去了,她半点儿都没有长高。   “是不是谢南骐欺负你了?我去抽他!”谢南瑾还想着她方才哭的事。   “不是。”蓁蓁摇头。   “那是什么?”谢南瑾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听三哥说……说你受了重伤。”蓁蓁只好将实情说出来,一番吞吞吐吐,犹豫道:“我害怕你会出事。”   “就因为这事?”谢南瑾疑惑道。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大哥你就是我的亲人,我想你好好的。”蓁蓁说到这,眼泪又差点一滑而出。   谢南瑾倒真没想到,她哭,是因为他。   以前他也经常出征,虽然时间没有这次久,但却从未见过,蓁蓁如这次这般担心着。   这种无比依赖和思念的感觉,让他的心底,产生了丝丝的暖意。   至少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在他外出征战的时候,一颗心满满的牵挂着他,想念着他,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了,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谢南瑾站起身来,抬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   蓁蓁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反驳,我才不傻。   她上前了一步,抬头看着谢南瑾,这张在外经历的风霜的脸,似乎又比之前阳刚了不少,与蓁蓁记忆中的大哥,也更接近了一些。   自南夷回来之后,大哥被授了爵位,那之后的他,似乎更有了威严,整个人,是不怒自威的气势。   “伤哪了?”蓁蓁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在目光所及之处,未见到任何伤口。   这回,没伤到脸。   “身上。”谢南瑾并不想多谈,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早就好了,都结疤了。”谢南瑾怕她担心,就又说道:“放心,我当然要好好的,都没亲眼看着你出嫁,我怎么能放心。”   蓁蓁明年就及笈了,到时候,就该出嫁了。   她舍不得离开,谢南瑾也舍不得,可是她不可能待在谢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大哥,你知不知道,二哥的婚事都定下了。”蓁蓁看着他笑,眉间却是淡淡的担忧,拧眉道:“你可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小丫头怎么变成操心婆了?   “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谢南瑾无奈的答道。   蓁蓁低头,看着地板上大哥和自己的影子,犹豫了一小会儿,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却只是转口道:“去见过夫人了吗?”   谢南瑾摇摇头:“没有。”   他一回来,就来了木槿院。   老夫人也是一直揪着心的,蓁蓁一想,便拉他往外走,着急道:“那就别耗在这了,快,去世安苑。”   ……   谢老夫人得知自家儿子一回家,就先去了木槿院,想想,倒是有些失笑。   现在已经把妹妹,看得比娘要重要了呀!   只是她晓得蓁蓁那个孩子是惹人疼的,多照顾着些,是瑾儿的责任,无可厚非。   毕竟当年她娘死之前,把她托付给了谢家,既然答应了,那就是一辈子的责任。   老夫人坐在炕头,一脸欣喜的模样,刚要出声唤人,帘子掀开,蓁蓁和谢南瑾走了进来。   时隔半年,看着自家儿子又成熟了许多,想着这些日子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不饱又穿不暖的,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上上下下看着他,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父母的,比起儿女辉煌腾达,自然更希望,能平平安安的。   “娘。”谢南瑾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你看这段时间,蓁蓁每日担心你,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真的是瘦的我都心疼。”谢老夫人握着蓁蓁的手,打心底里的心疼溺爱。   蓁蓁确实是,消瘦了不少。   “哪有――”蓁蓁在夫人和大哥面前转了一圈,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道:“看,脸上都长肉了呢。”   蓁蓁一直觉得,女孩子家,就是应该苗条一点儿,胖了,就不好看了。 第二十九章 封侯   皇上的圣旨第二日就抵达了将军府。   南夷一行,安南大将军谢南瑾以十万兵力,平南夷战事,开疆扩土,实为大胤之功臣也,特封景桓侯,位同司马,权过丞相。   在临阳城内,谢家一时风头无俩。   第一世家大族的名号算是实至名归了,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便有无数上门拜访的人,其中众人,各怀心思。   谢南瑾刚开始还象征性的见了一些人,后来实在是烦得很了,便干脆一挥手闭了大门,什么人都不见。   外出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谢南瑾想,与其花时间应付那些无聊的人,还不如多陪陪蓁蓁来的好。   姑娘一天天的长大,生怕哪一天离开了这个家,他就没有再陪在她身边的机会了。   ……   前几日下了些雪,今日好不容易见了日头,积雪在阳光下慢慢的融化,除却院子里亮堂了一些,阳光的到来,并没有泛起些许的暖意。   孟画鸾坐在窗前,一手捏着针,手上拿着一块花样子,屋里头虽暖和,却隐约可见,她微微泛白的手指。   她的心,不大能静的下来。   谢大将军出征的这些日子,她也是日日提心。   明明只是那日见了一面,自此便存在心中念念不忘,偶尔一发怔,眼前就会出现他的面容,俊朗的面容,刚毅的线条,每一笔的眉眼,竟都记忆的如此清晰。   世上男儿,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了。   虽然谢夫人有意促成他二人婚事,但这已有半年之久,尚未有半点进展,最重要的是,谢大将军那边,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孟画鸾想着,心里便有些微微的躁动了。   这边孟画芷披着白底绣梅花披风,走进屋来,迎面而来,感受到一阵和暖的气息,便伸手解开系带,将披风脱了下来。   旁边侯着的侍女急忙将披风接了过去。   “姐姐,你可别愁着一张脸了,我方才听说了一件事,你若听了,一定欢喜。”孟画芷的脸颊冻的绯红,此番笑意一扬,别具神采,笑吟吟的在孟画鸾身边坐下了。   孟画鸾并没有心思听她讲话。   “姐姐,这有关谢大将军的事,你都不想听了吗?”孟画芷笑着,吊自家的胃口。   果然,孟画鸾一听,马上就回过了头来,问道:“什么?”   “今日去找宝璐拿书,正好遇见怀清大哥,闲着无聊,他便同我们说了一些军营里的趣事。”   赵怀清跟着谢大将军一同出征,算是谢南瑾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所是关于谢南瑾的事,他多少也算是了解的。   孟画芷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说,谢大将军有一个随身携带的荷包,可宝贵着了。”   孟画芷话音一落,孟画鸾双眸一睁,显然很是讶异。   一说到荷包,她自然是想起,自己先前做的那个,只是细细而思,又觉疑惑。   孟画芷注意到她的反应,笑了笑,继续道:“有一回,底下人拿了他衣服去洗,没把荷包拿出来,差点弄脏,结果被他发现后,大发雷霆,惩责了那人一番,后来,才终于将荷包找了回来。”   军营里的人都在谈论,万年不近女色的大将军,这究竟是对哪位姑娘上了心。   “姐姐,这回,你可该放心了。”孟画芷凑到她跟前,笑着打趣道。   孟画鸾敛眉,脸颊微红,轻声道:“放心什么?”   也不一定,就是她送的那个。   “谁还不知道大将军的脾性,这么多年,未见他近女色。”孟画芷分析的头头是道,很是自信的说道:“想来定是那日在将军府见了姐姐一面,自此念念不忘,征战在外,睹物思人,便日日带着姐姐送他的荷包,聊以慰藉。”   孟画鸾眸光盈盈,尽是女儿家的娇羞神色。   那日在将军府,大将军态度冷淡,让她并没有多少底气,可是自上回收了她的荷包,此番又对这荷包如此珍贵,让她不免,便存了心思多想了些。   若大将军对她也有意,那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任何表示呢?   “大将军前些日子忙于战事,定是没时间理会儿女私情,此番南夷已平,想来,定是马上就会来府上提亲了。”孟画芷似乎看透了孟画鸾在想什么,便是开口如此道。   在她看来,自家姐姐相貌上乘,性子温婉,女红精湛,通琴棋书画,在临阳城这一番贵女圈中,该是不能找到更好的了。   孟画鸾听了,脸上娇羞意味更甚。   若是婚事能成,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腊月已近,将军府早已经开始准备操办着谢南骐的婚事。   旁的人操心准备,忙上忙下的,反倒是谢南骐这个主角,一点儿马上要成亲的意识都没有,依旧和以前一样,浪荡逍遥。   谢夫人管不住他,便干脆不白费这个力气,谢南瑾也说了他几次,后来连鞭子都懒得抽了,想着,成家之后,有媳妇管着,应该就会好些了。   其实说起来,若不是发生了归一寺那件事,谢夫人根本不会考虑让戚嫮儿当她的儿媳妇,毕竟那个孩子,身子太弱了,或许……连子嗣都无法孕育。   蓁蓁自然看得出谢夫人的心思。   所是这些日子,她便时不时的同老夫人说说话,话中所言,偶尔便提到戚嫮儿,说是日后进了谢府,好生调养着身子,子嗣是一定会有的。   此番以来,老夫人倒也释怀了不少。   “小姐,沉光阁到了。”七弦掀开马车帘子,先着了车凳下来,然后扶着阮蓁蓁慢慢走了下来。   她今日着一身浅杏色绣海棠袄子,外披绿底镶玉兰披风,双手握着一个刻雕银凤手炉,一下车,便是一阵凉风袭来,直冲着衣领往里钻,蓁蓁微微打了个颤,将披风又拢紧了些。   沉光阁的店主早在柜前,就看到了谢家的马车,知是谢四小姐来了,急忙就走出来迎接。   临阳城这么多贵女里边,他最欢迎的,可就是谢家四姑娘了。   谢四姑娘向来是大手笔,在他这买东西,尽挑最贵最好的,付钱从不含糊,所是他巴不得,这位大金主,能天天都来。   阮蓁蓁朝店主点点头,目光朝店里大致扫了一圈,问道:“永老板,最近可有新来什么好看的款式?”   “四小姐,这边请。”店主向着内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小姐的眼光一向高的很,外屋这些寻常的首饰,她根本看不上眼,这点,店主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于是阮蓁蓁直接就进了内屋。   还未踏进门,便听见了里边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姐姐,你看这只玉簪子怎么样,通身碧绿,正好与你今天这身衣裳相搭。”   “这……好看是好看,可是……”   “姐姐你就别担心这个了,今日出门,我们带够了银两的。”   蓁蓁一抬眼,就看见孟画芷和孟画鸾姐妹俩,并排站在屋内。   孟画芷的手里,拿了根白玉玲珑翡翠簪,色泽上好,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好货色。   这厢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姐妹二人回过头来,看见阮蓁蓁,皆是一愣。   孟画鸾先前在将军府同她见过一面,如此美人,倒是印象深刻,如今在这处乍一见,稍未反应过来而已,而孟画芷,她见到阮蓁蓁,就纯属是十二分不乐意了。   她本来对这位四小姐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上回沈湛表哥托她往她的书本里夹纸条,结果全被她给扔了,自那以后,她便越发厌恶了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   简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区区一个养女,究竟凭什么!   “谢四姑娘。”孟画鸾向来和善单纯,想不得那么多歪歪扭扭的心思,看着眼前的人,只道她是谢将军的妹妹,想着,要打好关系才是,于是便上前,唤了一声。   蓁蓁今日是想着来挑些首饰,给马上进门的新嫂嫂当见面礼,没想着能遇见这两个人,心下,一时膈应的紧。   “永老板,你给我瞧瞧,哪些头面,适合送给我嫂嫂当礼物。”蓁蓁直接就忽视了孟画鸾,回头浅笑着同店主说道。   孟画鸾微张着口就站在原地,一时情景,分外尴尬。   阮蓁蓁这般反应,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孟画芷没想着这阮蓁蓁大庭广众之下就能这么不给她们孟家人面子,眸中闪过一丝怒意,而后立马压了下去,伸手,将孟画鸾拉了过来。   她既然不待见,她们没必要巴巴的往前凑。   这边店主拿了好几个梨花木盒子出来,摆在蓁蓁面前,蓁蓁随意看了一眼,觉得并未有格外出挑的,转头一看,目光停在了翡翠簪子上。   “就这个了。”蓁蓁没有丝毫的犹豫。   孟画芷看着她手上的簪子目光一沉,面色一时苍白的难看。   “这是我们先看中的。”孟画芷前些日子尽在她这受气了,当下,却是怎么也不肯退步了。   “先看中?”蓁蓁疑惑了一句,又抬头,看着她,浅笑着道:“还没付钱,就不是你的东西。”   声音轻巧温婉,却字字剖心。 第三十章 责问   这枝翡翠簪子,本是孟画鸾方才所看中的,只是因着要六十两银子,所以二人才会一直犹豫不决。   尚书府虽有一定家底,但府中吃穿用度,一律有严格规范,不得乱用,再加上父母亲为了让她二人养成勤俭持家的好品性,每月用银,都是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   今日若是买了这簪子,这月后几日的用度,怕会颇为拘谨。   而且孟画鸾总觉得,姑娘家的,不该如此挥霍。   “七弦,付钱吧。”蓁蓁从她二人身边走过,点点头,直接就吩咐道。   孟画芷上前一步,瞳孔一紧,刚想再说什么,孟画鸾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然后轻轻的摇头。   孟画芷晓得姐姐的意思,确实,为了这点事和阮蓁蓁起争执,撕破脸,那实在不必要,只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在人面前这样被打脸。   这边店主瞧着这剑拔弩张的局势,站在一旁一时间不敢出声,但是谢四姑娘这边连银子都付了,他也是识得时事的,便是吩咐人把簪子包起来。   阮蓁蓁接着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一圈,看都未看仔细,就随手又点了几样,让人全给包了起来。   粗粗一算,在沉光阁走这一回,至少也花了五百余银两。   但是阮蓁蓁压根不当一回事。   因为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银两,而且,乐得给阮蓁蓁用。   谢南瑾说过,只要蓁蓁高兴,随便花,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他还是养得起的。   所幸,蓁蓁在花钱这方面,也从不含糊,总之就是,绝不亏待了自己。   在这沉光阁抱了一堆东西回去,蓁蓁并未多做停留,接着上了马车,吩咐人去往美人面。   孟画芷一手垂于衣袖之下,紧紧捏住,指尖泛白,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从牙缝里慢慢吐出几个字:“欺人太甚。”   她堂堂尚书府小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踩到头上来过。   孟画鸾在后边,轻轻拍了拍孟画芷的背。   谢四姑娘娇贵,这点她自是晓得,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但娇贵,还娇纵,孟画鸾自认同她无任何交集,却不知为何,她处处针对。   ……   蓁蓁身后垫着银丝绣玉兰软垫,她便斜斜倚着,小手炉往衣袖中拢紧了些,才是稍稍暖和了些。   这去往美人面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坐在这车上,她却是有些困了。   蓁蓁打了个呵欠,眼皮就有些抬不起来了,她张口,刚要吩咐人掉头回府,忽然,车身剧烈一晃,蓁蓁一个没坐稳,差点就晃下去。   幸好她及时扶住了窗框。   “怎么了?”七弦扶住蓁蓁,扯着嗓子往外问了一句。   “车轮子好像坏了。”车夫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那能修好吗?”七弦接着又问道。   “能是能,但是得费一段时间,而且,要请小姐先下来。”   蓁蓁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待在马车里边她都觉得冷,要是在外面待上一阵,她不得给活生生冻死啊!   可是这离谢府也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走路的话,那非的把腿给走断,蓁蓁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空荡荡的一片,风刮得也厉害,一时心里分外绝望。   这可怎么办?   就在阮蓁蓁发愁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车轮轱辘过滚地的声音,她心下一喜,将头探了过去。   另一边的道上,慢慢驶来一辆平头黑漆马车。   蓁蓁看着那辆车在她的马车旁边停下了。   坐在外边的青衣小厮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偏头回去朝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不多时,帘子掀开,里边的人便走了出来。   那人穿了一身白色大麾,面如冠玉,勾唇浅笑,但阮蓁蓁一见着那面容,眸间便闪过一丝异色。   是沈湛!   今日这事,就算她脑子再不灵活,也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了。   她这马车,也算是金贵,哪能说好不好的今天就坏了呢,还偏偏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偏偏,他沈湛及时出现了。   若说他没动手脚,她都不信!   蓁蓁随即便放下帘子,别过了头去。   先是孟画芷,又是沈湛,这一天到头的,真是膈应人。   “谢四姑娘。”外边是沈湛儒雅清俊的声音。   蓁蓁顿了顿,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然后掀开帘子,微微点头道:“沈少傅,真是巧。”   “看四姑娘这马车的状况,怕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沈湛一副担忧的神色,想了想,继续说道:“正好我去城西有事,不如,就由在下,送四姑娘回去吧。”   蓁蓁瞧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真是半点也挑不出错的样子。   “沈少傅是读书人,难道不明白,什么是避嫌的道理吗?”蓁蓁放冷了声音问道。   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虽说是情急而为,但是,终究会损了女子闺誉。   沈湛被她一问,微微一愣,而后俯身,恭敬道:“是沈某唐突了。”   “不过沈少傅堂堂君子,一定不会忍心,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挨冻吧?”蓁蓁勾唇,脸上笑意更甚。   “自然。”沈湛顺着她的话点头。   “那我倒是有一个好提议。”蓁蓁看了一眼他那辆马车,说道:“沈少傅将马车借给我,我回府后,再派人送还,可好?”   听了这话,沈湛脸色微微一变。   本以为,这谢四姑娘没了马车,就必定要坐他的车回去,原本计算的再好不过,谁知她提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若真是将车给了她,那便意味着他要在雪里等上好几个时辰……   沈湛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若不给……   沈湛眉头微微一皱,稍稍低头来,咬牙,道:“那沈某的马车,便让给四姑娘吧。”   蓁蓁满意的点头。   沈湛的马车,她是十分不愿意碰的,只是如今和冻死这一项比起来,显然这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还能把他冻死,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蓁蓁从自己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顺便让七弦把她的软垫也带上了。   他坐过的地方,她嫌脏!   ……   谢南瑾匆匆走到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便是有些坐不住了,刚要吩咐人备马,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谢府驶来。   谢南瑾的脚步顿住,目光似乎有预见性的紧紧盯着那辆马车,果然,接着就瞧见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马车帘,谢南瑾心一沉,立马大步走了过去。   蓁蓁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身上却仍然寒意阵阵,这边才下了马车,身后忽然就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当即下意识的就要挣开,但落在手心里厚实温暖的熟悉感,蓁蓁一惊,回过头去,唤道:“大哥。”   谢南瑾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在府里等了两个时辰,却不见蓁蓁回来,说是去买东西,倒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他心下担忧,便打算出去寻,谁晓得,这厢却不知坐了谁的马车回来。   这马车没有标记,看不出是哪个府里,但可以断定的是,那是男子的马车。   和男子同乘一车,这是何等有损闺誉之事!   谢南瑾想到此处,心里的火气就冒得厉害。   这么多年他是如何教导她的,难道她就全忘了吗?   “跟我进来。”谢南瑾握着她的手,就直接拉了她进府去。   七弦拿了软垫在后边,刚刚下车就见自家小姐没了踪影,着急去追,但忽然又想起方才小姐吩咐的话,便又回头对那个车夫说道:“我家小姐待会儿还有事吩咐,你先在此处等一个时辰。”   小姐方才在车上说了,让那姓沈的等去吧,冻不死他!   蓁蓁一路被谢南瑾拉进了屋。   那马车里凉意阵阵的,连个暖炉都没有,蓁蓁在里边待了一段时间,身上温度便凉了下来,指尖也是冰冷的紧,可此番叫大哥握着,反倒是炙热的厉害。   她晓得大哥生气了。   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出去买了些首饰胭脂吗……但蓁蓁一贯的反应就是,低头,认错,不说话。   谢南瑾进屋,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反身在软榻上一坐,两手成环,扣了扣桌子,冷冷道:“解释。”   解释什么?   蓁蓁低着头,站在一边,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那是谁的马车?”   谢南瑾这一说,蓁蓁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急忙就开口解释道:“那个……我的马车在路上坏了,所以才坐了那个回来。”   蓁蓁想了想,又道:“车里没其他人,就我和七弦。”   谢南瑾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抬头看着阮蓁蓁,却还是一副凝重的模样。   “那就是宫学一个少傅的马车,在内学堂的时候同他见过几面,刚刚正好遇上,他就把车让给我了。”蓁蓁把事情大致叙述一遍,完了又连连摇头,肯定道:“我跟他不熟!”   谢南瑾就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面色才柔和了下来。   小丫头,倒没说谎。 第三十一章 葵水   小道上凉风阵阵,带起一阵萧瑟的风味,一辆绸布马车从小巷中拐出,缓缓行走在这青石道路上。   孟画芷坐在马车右边,紧紧抿着唇,目光厉然,面色很是难看。   “姐姐,刚才你就不应该拦我,那我们看中的东西,她阮蓁蓁抢了去,分明就是摆明了和我们作对。”孟画芷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小姑娘家的,是什么心思,终归放心里藏不住。   孟画鸾长她两岁,但相比之下,却沉稳大度许多。   “算了,她从小娇惯,做事难免不知分寸,我们不同她计较就是了。”孟画鸾淡淡笑着,柔声温婉的劝慰。   她是谢南瑾的妹妹,说起来,还是给些面子,客气些的好。   孟画芷和姐姐想得不同,自然没那么容易看开,但是姐姐都不计较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将帘子微微掀开一角来,想透透气。   视线懒懒的往外边投去,所及之处,忽然瞧见一个白色身影,瞧着倒是熟悉,便多看了几眼,接着疑声道:“那不是沈表哥吗?”   孟画鸾听她这么说,也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披着白色大麾的沈湛,带着一个小厮,在路上慢慢的走着。   这外面风大,吹得脸都生疼,寒冷的紧,而且沈府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无论如何,她们也想不通,沈湛为何不乘马车,要独自在这寒冬中行走。   于是孟画鸾吩咐马车停下来,掀开帘子,朝着前边唤道:“沈表哥。”   沈湛听见声音,回过了头来。   “表哥可是回府?”孟画芷的声音响起在这一处空荡的地方,伴着寒风,甚是清亮。   沈湛点了点头。   “外边风大,表哥快些进来说话。”孟画鸾忙着吩咐下人请沈湛上车来。   沈湛却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   他的面色本就白皙,此番又因着在寒风里待的时间久了些,面颊上微微透红,穿的也不算厚实,身上已透了凉意,但尽管如此,身子却依旧挺得很直,有一番强摧不倒的风味。   往往这样的人,最看重自尊。   孟画芷和孟画鸾对视看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而后孟画鸾笑了笑,道:“爹爹这几日正念着要见表哥一面,既然今日正好遇到了,不如便与我们一同,去一趟府里吧?”   孟画鸾说话,也自是经过了一番斟酌的。   果然,听了她这一番话,沈湛便是没再拒绝,点点头,应了下来。   马车空间不算小,坐两个小姑娘绰绰有余,但若说容纳三个人,还是有些勉强的,于是孟画鸾便移了身子,同孟画芷坐到一处,然后让沈湛,在她们对面坐下。   他一进来,孟画芷就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的寒意,便拿了一旁叠着的白底绣丹桂毛毯出来,双手呈着,递给了沈湛。   沈湛点点头,接过毯子来,笑着回道:“谢谢!”   “今日见着倒是稀奇,这么冷的天,表哥只身一人就出来了,怎的不乘马车?”孟画芷抬头看着沈湛,浅浅笑着问道。   沈湛却只是苦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本是有的,只是路上恰巧碰见谢四姑娘的马车坏了,这便将马车给了她,反正我一大男人,受点冻,也不算什么。”   听见是“谢四姑娘”,孟画芷和孟画鸾的脸色同时白了两白。   “她还真是不客气。”孟画芷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前脚在沉光里作威作福,后脚又这么不知廉耻,她阮蓁蓁,还真是能耐!”孟画芷的话语之中,尽是讽刺之意。   “画芷。”孟画鸾微斥了一声。   在人背后说这些诋毁之言,本就是不应为之举。   “我说的又没错。”孟画芷气恼的回了一句。   她张这么大,真是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娇纵跋扈,不讲道理,没有自知之明还狗眼看人低!   简直糟糕到了极致。   沈湛听着孟画芷说这话,忽然间感觉,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阮蓁蓁平时对人对事,皆为平和,就算不喜,那也只是表面的冷淡,绝不在言语或行动上多加厌恶相向,但是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是明明确确的排斥了。   沈湛的眸子微微眯起,闪现幽幽光芒。   ……   这屋子里虽然暖和,但是蓁蓁在寒冷的环境里待了那么久,身子尚是没缓过来,小腹上传来隐隐的痛感,整个人还在微微的发着颤。   她就站在一旁,咬着嘴唇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见大哥不说话,她也什么都不敢说。   同沈湛那人,她本是不想再有任何交集,但这回,一是实在怕冷着自己,二也是真烦了沈湛!   “过来。”谢南瑾沉着声音说道。   从这语气中,她也听不出半分的情绪。   蓁蓁抬眼,顿了一下,便只能硬着头皮,慢慢上前挪了一步。   谢南瑾直接伸手把她拉了过来。   他的手宽大厚实,一只手就能将蓁蓁一双手都握住,感受到手心里的柔软,带着微微凉意,谢南瑾轻轻的搓了搓她的手,然后出声吩咐道:“马上去熬些姜汤来。”   “是。”七弦应下。   谢南瑾握着她的手有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什么好转,依旧是冰凉的紧,抬头,见她脸色微微苍白,不由忧心,问道:“是身子不舒服吗?”   蓁蓁一愣,猛然感觉身下一股暖流流过。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眸中闪现一抹慌忙,忙是摇了摇头,弱弱答道:“没……没事。”   谢南瑾看着她这神色,便知不对劲,目光紧紧盯着她,又问道:“不然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蓁蓁立马出声反驳。   谢南瑾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我……我就是……肚子疼。”蓁蓁说完,马上又接着道:“但没事的,待会儿喝些姜汤,暖一暖,就好了。”   这以往要是哪儿疼的话早就嚷嚷的厉害了,现在肚子疼还一个劲的说没事,谢南瑾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刚想唤人去请大夫,还没开口,忽然间目光一瞥,看见蓁蓁的杏白色裙子上带了点点血迹,谢南瑾瞳仁一紧,接着神色便乱了。   蓁蓁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着视线滑下,入眼便是下身那一片血迹,顿时脸就红了,急忙侧过身子,用裙摆挡住了那一处。   谢南瑾刚开始看到那血迹,只当是蓁蓁受了伤,心下担心也害怕,但后开注意到蓁蓁的反应,十分怪异,这才是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因着家里原本养着的是两个弟弟,平时打打骂骂啥都行,所以谢南瑾一时便忽略了女子与男子的不同,何况这事……原本,该是她的母亲或者姊妹为之相授的。   男子说这些,怕是于礼不和。   谢南瑾显得有些尴尬,俊朗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囧意,抿了抿唇,一咬牙,问道:“是……第一次吗?”   蓁蓁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大哥在说什么,连一时红的更加厉害了,摇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第一次来,上一世毕竟也活到了十八岁,但是如今这个还未及笈的身子,却是第一次。   重生回来,她倒是把葵水这一桩事给忘了。   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是该来初潮了。   “你身子弱,记得凉的东西不能吃,其次是腥和辣,都要忌,反正自己注意些,知道吗?”谢南瑾说这一段话出来,也是狠下了心的,听着声音沉稳,心下却是打了鼓的慌。   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了解这些,但是想到蓁蓁是他一手带大,无论什么事,他都该上心教授才是。   既然如此,那这有关葵水,也只能由他来通理了。   蓁蓁越听就越难为情,脸上红的就跟马上要熟了一样,不敢抬眼看大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道:“我知道。”   这些,她当然都明白。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从大哥嘴里说出这些话,她总觉得有一种格外诡异的感觉。   原本是上阵杀敌,威震八方的安南大将军,如今却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向她解释有关女儿家的葵水问题。   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非得大跌眼镜不可。   “将军,小姐,姜汤好了。”就在这时,七弦扣了扣门,手上端着个青色缠枝瓷碗走了进来。   “先把姜汤喝了,再去换身衣服。”谢南瑾吩咐完,又朝着七弦道:“待会儿去准备个汤婆子过来,还有,这几天小姐的饮食,要好生照看。”   七弦微微一怔,一时不晓得大将军在说什么,但也没问,只是恭敬的应下。   之后谢南瑾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头也不回的出屋去了。   他步子踏得倒是快,匆匆而行,从那背影来看,特别像是落荒而逃。   他堂堂大将军,真是这辈子也没做过这样的事。   谢南瑾想着,他身为男子,对女儿家的一些东西难免会力不从心,但是今后还是要多注意着些才是。 第三十二章 婚宴   “小姐,先将姜汤喝了吧。”七弦端着碗递到蓁蓁面前,淡淡垂下眼来,却是正好瞧见蓁蓁袄子上的痕迹,愣了愣,之后欢颜一笑,道:“奴婢恭喜小姐了。”   蓁蓁此番肚子有些疼得越发厉害了,拧着眉,心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咱家小姐这可是长成大姑娘了。”七弦笑着说道:“待小姐喝了姜汤,奴婢再伺候小姐清洗一番吧。”   蓁蓁点了点头。   她想着,这下,她该更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了。   蓁蓁清洗一番,换了衣裳,之后便捧着汤婆子坐在绸榻上,身上盖着大红底捧五福锦被,一双秀眉微微蹙着,笑颜未展。   许是她身子骨本就娇弱的缘故,这月事一来,肚子便涨的难受,虽说喝了姜汤,又拿这汤婆子暖着,依旧是未见有什么好转。   蓁蓁这厢虽是待在这屋子里,心却不怎么静的下来,一个人无聊,还又闷慌的紧,目光时不时的往外边飘去。   这几日将军府可甚是热闹,因着在准备几日后的大婚,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忙着,红绸挂上,满是喜庆欢欣的氛围,蓁蓁倒是很想出去凑个热闹,奈何大哥吩咐了,让她在屋里好好待着,没事别出去乱走。   没办法,蓁蓁想,她也只能先熬过这几天再说。   短短几天,一时真是分外难过。   “蓁蓁。”蓁蓁正拿过一本书来看,忽然萧菀的大嗓门从屋外边传来,话音还未落下,她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   一走进这屋子,萧菀就闻到一股沁人的馨香。   她将视线粗粗扫了一圈,见窗边的梅花朱漆小几搁着精致的翡翠狮钮兽首衔环三足香炉,香炉中,香灰洁白如雪,上面一点香饼细芬袅袅,既暖了身子,又舒了空气。   “你这是什么香料,闻着可真舒服。”萧菀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收了回来,随即在榻边坐下,笑着问蓁蓁道。   “这是我家姑娘亲手调的。”身后七音笑着回答道。   四姑娘活得可甚是精细,用在自己房间里的,自己身上的,特别是有关乎一张脸,都分外的注意着,万是不能出一星半点的差错。   “那行,待会儿让我带些回去。”萧菀连问都没问过,直接就如此说道。   蓁蓁当然晓得她的性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身子弱了就是不好,看看,不就来个月事,得一直待在屋子里,床都不下。”萧菀说到这等女子的私密之事,真是一点儿都脸不红心不燥的,反倒还能笑着,就跟在开玩笑似的。   “我可就不拘着,照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蓁蓁瞧了她一眼,想着你一个从小练武的,身子强健,平常姑娘自是比不上。   “不过,你今日为何突然来了?”蓁蓁听萧菀说了一大通,才想起这回事来,怕她再说些什么没羞没躁的话,急忙就转移了话头。   “还不是你家大哥,怕你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闷的慌,就特地去着人――请我来陪你!”后边一句话萧菀着重了语气说了出来,接着就啧啧了两声。   原来……是大哥呀!   “看将军府里这婚事,倒是准备的不错,很盛大。”萧菀想着方才一路走进来所看到的景况,感叹了一声后,又皱眉道:“我爹娘就成天的担心我嫁不出去,操心够了,还要去寻媒婆给我说亲。”   “真是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   萧菀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快十六了,若是再不着紧婚事的话,成了老姑娘,就嫁不出去了。   蓁蓁记得上一世,萧菀被家里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好像是一位侯爷,具体如何,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萧菀抵死都不肯嫁,最后在成婚前一晚出逃,出了临阳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行事,一向比其它女子要大胆,更不可捉摸。   “可有时候,该嫁,还是得嫁。”蓁蓁突然沉闷的出声说道。   如果将来有一天,大哥为她选好了夫婿,要她嫁给他,那她一定会嫁。   不关乎其它,只因为那是大哥所希望的。   “才不。”萧菀却是立马表示反对,摇头,语气分外倔强,道:“除非是我喜欢的人,否则,打死都不嫁!”   蓁蓁看萧菀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闪着星星的光亮,坚定的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挡着似的,而蓁蓁最缺少的,就是像她这样的一股子韧劲,看看她,一时倒还有些羡艳。   毕竟,那是她所做不到的。   ……   腊月十二这天,将军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来往宾客,真是好不热闹。   蓁蓁一大早就被外边熙熙攘攘的声音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想到今天是谢南骐成亲的日子,脑子陡然就清醒了,翻身便起身了来。   上一世福薄,可是没能看到哥哥成亲,这回,作为小姑子,她可得好好参加一回婚礼。   蓁蓁特地挑了一件桃花烟罗云雾袄子,显得很是喜庆,然后坐在妆镜前,让七弦为她梳妆打扮,七弦当然也晓得,今日是二少爷成婚的日子,使出了浑身解来,自然要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   待头面都收拾好了,七弦瞧着自家小姐,玉肤凝脂,水眸盈盈,一张小脸儿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不由的又在心里暗自感叹,这世间真是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小姐这国色天香的容貌。   蓁蓁正打算起身来,忽然瞧见自己的指甲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一时想起了什么,问道:“上回嫮儿送来的蔻丹,放在哪儿了?”   七弦一听,便俯身去找,很快就拿了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罐出来,放在蓁蓁面前,道:“在这。”   “给我涂上。”蓁蓁说着,伸出了一双纤纤细指来。   这瓶蔻丹,是用大红蔷薇所调,加了点点绿草汁,衬在蓁蓁白皙滑嫩的皮肤上,格外惊艳动人。   “小姐今日可真好看。”七音上下看着,不免就赞叹出了声。   “只有今日好看吗?”蓁蓁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格外的满意。   “小姐当然是天生丽质,日日好看,只是今日,好看过了头。”七音笑着答道。   这小丫头,嘴还挺甜。   大哥今日要迎接宾客,自然是在前院忙着的,所是蓁蓁便独自吃了早饭,又待在屋子里,准备着送给二嫂嫂的礼物。   晌午过后,荣国公府的花轿才到了将军府门口。   谢南骐一身喜袍,墨发束冠,直着身子站在门外,本该是喜气洋洋,他却沉着一张脸,整个人的气息,都压抑了下来。   有些事情,不符本心,便不是那么得偿所愿的甘心。   新娘子未下轿前,要先射红箭,用来驱除邪气,再之后便是跨火盆,拜堂……   蓁蓁看着戚嫮儿这一身凤冠霞帔,精致繁琐,异常高贵,但喜服之下的身子,却依旧瘦弱,仿若要被这一身衣裳给压倒似的。   谢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一身大红捧云团袄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瞧着底下这一对新人,脸上的笑意就跟要荡出来似的,满是欢心。   这儿媳妇好是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谢夫人这样想着,担忧了一小会儿,但看自家二儿子似乎稳重了不少,心里自也是安慰的。   拜了堂后,新娘子就被送入了洞房。   ……   谢将军刚刚为大胤立下汗马功劳,所是这将军府的大喜事,自是不可例外的惊动了整个临阳城。   宾客来往,觥筹交错。   谢南瑾今日着了一身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长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在前院同谢南骐招待宾客。   此时宴席,足足摆了百来桌,可谓是热闹万分。   谢南瑾喝了一些酒,头渐渐晕乎了起来,便想着去偏厅待一待,透透气,这厢还未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人,拦在了他身前。   “大将军。”那人微微颔首,浅笑着一副分外恭敬的模样。   谢南瑾抬头,随意的瞄了一眼,入眼那张面容,并不熟悉。   他嘴角轻轻勾起,挑眉,看着那人,却并不说话,但光这样,无形间也压了一番气势下来,让人几近窒息。   “在下沈湛,是宫学的少傅。”   沈湛抬头,作揖,如此介绍道。   他面前的是安南大将军,也是景桓侯,是如今大胤权倾朝野的人物,任是在这个朝堂里摸爬打滚的人,都想抱住他谢南瑾这棵大树。   沈湛在阮蓁蓁那边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亏,既然怎么都成不了,就只能换个方向,从谢大将军这边入手了。   谢南瑾乍听这个名字,觉得很是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是点了点头,道:“何事?”   沈湛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道:“昨日谢四小姐落了一支珠花在我的马车里,还想请大将军,帮忙还给四小姐。”   沈湛说着,双手呈上,赫然于眼前的,是一支淡绿衔玉珍珠珠花。   谢南瑾认得出,那是蓁蓁的。 第三十三章 再醉酒   谢南瑾的目光陡然一紧,再看向沈湛时,是满满的防备之色。   蓁蓁那日,确实是坐了一辆陌生的马车回来,她也明明白白的承认了,是宫学一位少傅的车,而车上,是只有她在的。   蓁蓁是不会同他撒谎的。   “那多谢沈少傅。”谢南瑾从他手上把珠花拿了过来,随手就放入了自己的衣袖里,朝他点头,笑容中却带着丝丝冷意。   不知为何,谢南瑾第一眼见到他,心里就生出一种莫名的反感。   他谢南瑾盘踞大胤朝廷和东南一带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无数的人,有些人是什么心思,有什么意图,他往往一看便知。   而这个沈湛,表面看起来是谦谦君子,儒雅大方,但是他那看似温和的眼神之中,却又隐隐包含着其它。   反正,让谢南瑾很不舒服。   “那日马车之事,多谢少傅慷慨,这份恩情,我谢南瑾先记下。”   谢南瑾淡淡的说着,抬头间目光锐利的投过,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字字锋利,道:“但是,男女有别,多加接触,难免损了我家蓁蓁清誉,日后,请沈少傅务必离蓁蓁远远的,否则……本将不会放过你!”   说完,谢南瑾未作半点停留,直接就进了偏厅去。   沈湛一直是低着头的,直到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慢慢抬起头来,却已见谢南瑾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琢磨不透的,他竟是慢慢扯了一丝笑意出来。   不愧是谢大将军,这护食的样子,像极了那凶猛的山老虎。   沈湛早便晓得这是一个狠角色,此番上前,自也是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但似乎同他所想象的……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他想,接下来,他应该知道如何做了。   打蛇打七寸,抓人拿软肋。   ……   再有一刻钟,晚宴便是要开始了。   蓁蓁嫌外边嘈杂,就一直在暖阁里边坐着,旁边的红木刻兰花托盘里,放着几块玫瑰奶油灯香酥,她斜斜的躺着,时不时的捏上一块香酥来。   方才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好不容易抽出身来,才躲在这暖阁里,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谢南骥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唤道:“蓁蓁。”   “三哥。”蓁蓁放下手中的香酥,忙是直起了身子来,微微颔首问道:“怎么了?”   “大哥没空,便让我过来看着你些,待会儿宴上,不要喝酒,知道吗?”谢南骥的声音清淡,语气冷漠,但是一字一句中,却是十足随了大哥的不容反抗。   蓁蓁听到“喝酒”这个字眼,先是一愣,然后想起上回她喝了酒之后那些荒唐事,脸颊不免就红了红,弱着声音道:“我知道。”   那玩意儿她本来就不喜欢,而且喝完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人都变丑了,得不偿失的东西,她才不要多沾呢。   “对了,二哥那边的情况,你也注意些。”谢南骥突然压下声音来,和她说了这么一句。   注意谢南骐做什么?   蓁蓁抬头对上谢南骥的视线,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点了点头。   戚嫮儿毕竟荣国公府的人,嫁到将军府来,自也是不能受委屈的,否则便是驳了荣国公的面子去,可是依谢南骐以往的作风…..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她是将军府里唯一的年轻女眷,又同戚嫮儿关系好,自然是她多注意着些,可毕竟他们俩闺房里的事,外人无论如何,是不方便管的。   既然她明白了,那这事,还是不要口头上说多了的好。   谢南骥点点头,欲转身离开,却就在那一刹那,视野里猛然闯入了一个身影,谢南骥的脸色白了白,接着瞬间冷了下来。   那边的萧菀一手掀开帘子,一声蓁蓁卡在喉咙里还没喊出口,抬头就瞧见了谢南骥。   当时她愣住了,然后意识就在脑海里飞速的转动。   眼前这张脸,可是同时长在两个人身上的,但是另外一个今天是穿了大红喜服,所以应该是容易区别的,而且萧菀能够隐隐的感觉到,此时面前这个,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应该……是谢南骥吧?   萧菀朝蓁蓁投了疑惑的目光过去。   蓁蓁轻轻的点头。   萧菀顿时一口气憋住没能顺通,想起上回一见面就动手,说到底,她是理亏的。   不知道为什么,萧菀一看见谢南骥,心里边所有的底气霎时间就没了,好像在他面前天生理亏一样,平时嚣张跋扈的气焰全消了下来,恹恹的跟萎缩了的花儿一样。   而谢南骥这个人,是天生对谁都冷淡,若是再看不顺眼一点,那便是实实在在的厌恶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萧菀在谢南骥的心里,就已经被划入了“厌恶”一类。   萧菀抿了抿唇,刚想开口打个招呼,这边谢南骥已经冷冷的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身,便从偏门一侧,离开了。   萧菀眸子呆呆的睁着,就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离开,面上讪讪,张着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什么事?”蓁蓁出声问道。   “晚宴开始了,出来吧。”萧菀说话的声音都明显的低了几分,轻轻向蓁蓁招手,示意她出来。   ……   今儿谢南骐娶亲,蓁蓁说起来还是极高兴的,有一种自家大种猪终于给宰了的感觉,坐在宴上,不免就喜笑颜开了。   内屋这边是一屋子的女眷,因着高兴,不乏有喝了几杯酒的,蓁蓁就坐在一旁,默默的夹着菜吃。   这一桌子的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花菇鸭掌……皆是大鱼大肉的上好菜品,但是蓁蓁一向只吃些甜点小菜,看着这些倒没有太多的食欲,拿着筷子,便只吃了一小点。   萧菀坐在她边上,对这些吃食很是满意,从这盘扫到那盘,大多数都进了她的肚子去,吃得肚子撑了,便拿了一旁的莲花缠枝壶子,倒了一杯,直接就往嘴巴里灌。   液体沾染上舌尖,满满的清香溢上,瞬间侵染了身体每一个感官,萧菀吧唧了两下嘴,拿起壶子给蓁蓁也倒了一杯,道:“这梅花酿不错,清香甘甜。”   蓁蓁着了怀疑的神色,一手端起杯子,吸了两口气闻了闻,传在鼻腔里满满梅花的香味,暗香飘逸,隐隐浮动,倒是很吸引人,勾的馋虫一阵一阵的。   蓁蓁想着,喝花酿应当是没什么事的,于是拿起杯子就往嘴里送。   甜甜的东西,最受她的喜欢了。   所以蓁蓁喝着欢喜,又喝了好几杯下去。   喝着喝着,也不知为什么,蓁蓁觉得头有些晕乎了。   她倒是没想出个由头来,觉着可能是这屋子里头太闷了,便起身来,走了出去,沿着长廊,到了院子里头。   夜里本就凉,再加上这院子里头风大,蓁蓁站在空旷的当头处,被风这么一吹,头反倒是更晕了,走了两步路,都不怎么能踏得稳了。   蓁蓁发觉自己的状况不太对,揉了揉头,想着还是先回房间比较好,但是还没走几步,眼前就开始模糊一片,意识也慢慢的不清醒了起来。   蓁蓁扶住一旁的栏杆,慢慢的蹲下了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有一小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纯净温润,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眼前似乎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蓁蓁努力的睁眼想看清楚,却始终是模糊的一片,一手指着木槿院的方向,弱声道:“去那――”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小会儿。   “得罪了。”话音落下,那人的俯身,将她扶了起来,两手轻轻托着她的手臂,没有太用力,显出一番君子的气度来。   蓁蓁顺着他的力气,才好不容易站住了身子,就随着身体的记忆,任那人扶着,瘫软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往木槿院走去。   谢南瑾刚刚从一群宾客中抽身出来,在内屋看了一圈,没见着蓁蓁,便去了木槿院,这厢还没进去,就远远瞧见,她靠在谁的身上,慢慢的朝他走了过来。   谢南瑾看着,眼睛慢慢就眯了起来,在这黑夜里,闪现幽幽的,瘆人的光芒,视线紧紧的凝在那两个身影上。   “谢将军。”察觉到前面有人,那人抬起头来,陡然发现是谢南瑾,一惊,刚要行礼,却奈何手上扶着人,并不方便,一时怔住,有些左右为难。   谢南瑾刚要伸手去扶蓁蓁过来,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忽然就勾唇,嘻嘻的笑了出来,伸手就抱住了他,唤道:“大哥。”   明明吩咐了让她不能喝酒,她倒是能耐,竟然还喝!   谢南瑾一阵头疼。   他拽了拽她的胳膊,让她从自己身上离开了些,才抬头来,看着那人,疑声道:“陈砚之?”   这姑娘长得此番绝色,又是将军府里的人,唤大将军为“大哥”,无论是谁,也能猜出一二来了。   怕是……谢四姑娘吧。   陈砚之笑笑,向谢南瑾简单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   谢南瑾向他道过了谢,便扶着蓁蓁进屋去了。 第三十四章 撒娇   谢南瑾扶她进院,蓁蓁却突然张开手来,迈着虚晃的步子,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今天很开心吗?”谢南瑾微笑着问道。   也就是蓁蓁醉着,才没能发现,谢南瑾此时整张脸上,完全是冷若冰霜的。   “开心,我开心啊。”蓁蓁一个劲的点头,抬头满脸笑意的看着谢南瑾,道:“二哥成亲了,我当然开心了!”   蓁蓁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脸上就跟荡开了花儿似的,灿烂绚丽。   谢南瑾倒是想再说她几句,但她这个样子,怕是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于是过去扶她,想让她先进屋去。   蓁蓁却忽然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了柱子上,想起了什么,笑着,又是嘻嘻又是呵呵的,停不下来。   谢南瑾跟着上前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蓁蓁伸手过去,搭在了谢南瑾的肩膀上,头便跟着,凑了过去。   “大哥,你猜我那天,遇见谁了?”   她的脸就在他的眼前,温热馨香的气息缓缓吐出,带着梅子的清香,像个孩子一样低低的笑着。   “谁?”谢南瑾耐着性子的问道。   “沈湛。”蓁蓁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来。   “他要我坐他的马车回来,好啊,那就坐吧,我冻死他!”蓁蓁轻飘飘的说着,语气中,却满是鄙夷的意味。   谢南瑾愣了一下。   这时他才想起来,“沈湛”这个名字,究竟是在哪听过。   上一次她醉酒的时候,也说了这个名字。   可是他明明调查过了,这个叫做沈湛的人,同蓁蓁并没有什么交集,若说有,也顶多就是见过几面。   蓁蓁看着谢南瑾的眼睛,笑容忽然就凝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大哥,你给我报仇了吧?”   谢南瑾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报仇”这两个字。   她本以为,是小姑娘的娇纵脾气又犯了,那沈湛怕是不小心惹了她,所以,让蓁蓁记上仇了。   但是面前的蓁蓁,眸子里是怨恨痛苦的神色。   不像是……犯小脾气。   “你肯定给我报仇了。”蓁蓁笑着,寒冷的笑意直直就投在他的眸子里,让人心疼。   谢南瑾一时顾不得两人这暧昧的姿势,偏过头去,雄厚低沉的声音,带了些许酒后的沙哑,在她的耳边响起:“沈湛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蓁蓁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杀了我,大哥,沈湛他杀了我!”   这丫头,又说胡话!   谢南瑾无奈,一手拽过她的胳膊来,放柔了声音道:“好了,大哥给你报仇,你先回屋去。”   蓁蓁笑着,脚就跟粘在了地上似的,怎么拽也拽不动,谢南瑾怕弄伤她,干脆一手揽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蓁蓁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却仍然不安分的扭来扭去,谢南瑾怕她摔下去,只好又加大了力气的抱紧了些。   七弦不在,只有七音候在屋子里。   谢南瑾将她放在床上,吩咐了七音打盆水过来。   “大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我才能放心呀!”蓁蓁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层雾气,拉着谢南瑾的衣角,声音染着酒意溢出,小奶猫般的糯软,就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好。”谢南瑾附和着她点头。   “你要成亲,有一个家,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要……”她哭着哭着,就抽泣了起来,继续道:“不要被我拖累。”   人家都说,是因为她,因为她哥哥才不娶妻的!   她不想这样,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想。   这又是成亲又是孩子的,谢南瑾真是疑惑这丫头天天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转头拧了一块锦布,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睡觉。”   大哥的安抚,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蓁蓁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南瑾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站在大树底下,沉沉目光投在对面院子里的一片灯火下面,一时沉然。   他总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好。   他的女孩,被他放在羽翼下面,从她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天起,就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   可是,每次醉酒后,她都会哭。   如果一个心底没有负担,并不压抑沉重的人,为什么,会哭得这般可怜呢?   他想不出来理由。   院子里有冷风吹过,谢南瑾却感受不到半分冷意,他细细的想着这些年来的每一个细节,可是最后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算是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二弟日日跟着她,三弟也有好好的看着,按理来说,是不会脱于他的掌控,而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谢南瑾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甚至是颓丧。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   当宴席散场,将军府渐渐归于平静的时候,谢南骐摇晃着步子,走进了屋去。   房间里挂满了大红绸子,上头挂着双喜字灯盏,榻前设双喜桌灯,床头悬挂着大红锦缎床幔,铺着大红底绣捧花云团锦被,满目的红色落在眼底,还有床上静静坐着的,一身凤冠霞帔的姑娘。   在这个时候,他本该是喜悦,是欢欣的。   可他发现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好像这场婚宴的主角,并不是他。   戚嫮儿坐在床边,眼前视线被大红镶绣金丝盖头拦住,微微垂眼,只能看见地上她脚所触及的一方小天地,陡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的手捏在裙摆上,紧紧抓住了。   心砰砰的跳得飞快。   身边守着的婢女朝外头那人行了礼,接着便转身离开了,戚嫮儿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一双玄色绣麒麟靴子,心里一颤,手上捏着衣裙,又紧了些。   她从家里,被轿子抬着出来,一直到现在,坐在这房间里,才真正有了已经嫁人的意识。   她低着头,脸上是绯红的一片,在这一屋子大红的映照下,就变得更红了,却在她抬眼的瞬间,头上的盖头猛然被掀开。   慌忙间对上了眼前人的眸子。   那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在红烛通闪的火焰下,却是显得有些冷清,微微的勾了唇,带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意味来,就这么,淡淡看着她。   戚嫮儿马上又垂了眼下去。   “你想嫁给我?”悠悠带点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戚嫮儿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喜欢他,是最开始萌动的一点点小心思,后来,在待嫁的这半年里,她心思忐忑,在无数的起起伏伏之中,她发现她无比的想念他。   那双细细挑着的眼角,轻轻勾起的薄唇,如刀裁剪的眉眼,每一笔一线他的样子,都在不经意间刻入了她的脑海。   之后,便挥之不去。   喜欢一个人,果真没有理由。   “难道蓁蓁就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谢南骐忽然凑近了些,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他的声音懒懒的,染出一股酒意的魅惑来,再加上精致的眉眼,这样的男人,是让人一眼看了便能被吸引住的。   这是谢南骐唯一的优点。   人模狗样!   “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正人君子。”谢南骐话音未落,已经俯下了身来,凑到了戚嫮儿脖颈处,薄薄带着湿润的唇瓣,霎时碰到她雪白的肌肤――   戚嫮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弹开了。   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受着良好教养长大的女孩,身边仅见过的,也是饱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   她晓得谢南骐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可是,她也从没有想过是何等的不一样。   谢南骐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顿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来,脸上是难以揣摩的笑意。   和他家蓁蓁一样,被保护的好好的,心思单纯的连邪恶都未曾见过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注定是不适合待在他身边的。   他能保护她,能对她好,就像对蓁蓁一样,可那些,是给妹妹的,而不是妻子。   谢南骐冷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戚嫮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有些事她不懂,不明白,但她能学,如果说,她还不够了解他,那么,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就可以了解的。   人心就算冷,那也迟早可以捂热。   谢南骐回头,看见的是一双无比清澈的眸子。   纯粹的,不沾染了任何的世俗尘埃,就这样水灵灵的,望着他。   谢南骐浪迹花丛,见过很多的女人,她们虚与委蛇,屈服于利益和现实,就算有一张再美的面孔,可一双眸子,却是怎么都灵动不起来的。   满满的,风尘气息。   和眼前这样不带任何污染的眸子,截然不同。   谢南骐突然就心软了。   “好了,我去洗澡。”谢南骐放柔了声音,朝她点点头,就转身进了净室。   戚嫮儿一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想着他方才说的话,愣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来,坐到妆镜前,仔仔细细的将头面卸去了。   因着是大婚,脸上的脂粉便扑的厚了些,但全然没有艳俗之气,反倒展现出另一番明媚的味道。 第三十五章 折腾   谢南骐换了常服出来的时候,戚嫮儿也已经卸了头面,褪了大红喜服,少了些许红色的衬托,巴掌大的小脸上,是莹莹的白色。   出嫁前一夜,娘亲特地到房里嘱咐她婚后事宜,还拿了一本泛黄卷边的小册子,说让她认真看看。   刚开始她还疑惑,就随手的翻了翻,可是当落在视野里那交缠的身体时……她的脸霎时就红透了。   可即使害羞,她还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将那本小册子给翻完了。   看完后,整张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   所以夫妻间该做的事,她大抵是明白的。   当看到谢南骐从净室走出来,戚嫮儿的身子不自觉的就紧绷了起来,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飘忽了几下,然后紧紧的锁住了。   谢南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慌张与不自然。   他见过很多的女人,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所以他能够清楚的看透捕捉,她们每一点的身体反应。   谢南骐想,她还太稚嫩。   “睡吧。”谢南骐启唇,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谢南骐对她,一个豆芽干一样又娇又弱的姑娘,真的没有任何其它的意图。   所以,睡觉,真的就是睡觉。   新婚夜,桌案上的一对龙凤红烛,是一直燃着的,谢南骐就背对着戚嫮儿,睡在罗汉八宝床的外侧,微微阖着眼睛,不知是睡了没睡。   戚嫮儿盖着大红锦被,锦被上绣着鸳鸯,她的目光怔怔凝在被子上,然后转过去,看着这个近在眼前的男子。   他只脱了外袍,里边是雪白的中衣,因着刚刚沐浴完,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戚嫮儿手中捏着锦被,贝齿咬着下唇,犹豫了会儿,伸手扯过被子,拉过去给谢南骐盖上了。   这腊月天里,就算屋里燃着地龙,可睡觉不盖着被子,还是会冻着的吧。   柔软的一只手陡然触在谢南骐的腰间,他身子僵了僵,随即便是一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谢南骐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冷,一点儿都不冷,反倒整个身子燥热的厉害。   他谢南骐绝不是正人君子,此番这鼻尖闻着少女才有的馨香,柔软的身体正隐隐的挨着他,谢南骐身子一紧,忽而变得极其不自然起来。   戚嫮儿心思单纯,她想着既然成了亲,那她就是他的妻子,应该做妻子该做的事,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南骐好像不开心。   想起昨日在册子里看到的那一幅幅画面,戚嫮儿鼓起勇气,一手支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小口。   霎时间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然后满满的积压在了一处。   他对她,本就没有半分的意图,可是在这新婚之夜……他们毕竟已经成亲了。   谢南骐俯身下去的时候,感觉到身下的身子在微微战栗,他便难得的放轻了力气,细细的吻着。   他知晓她身子不好,还一直记得上回撞晕她的事,便不敢太用力,白嫩的皮肤上似乎轻轻一捏就能青紫似的,谢南骐沉了一口气,瞬间呼吸有些滞住了。   不管是哪个女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到了床上都一个样。   于是在疼痛发生的时候,戚嫮儿眼泪一滑就掉了下来,泪珠子成了一条线哗哗不停了,谢南骐最烦这些,一时没忍住,嘶哑着声音喝道:“别哭了!”   戚嫮儿哪经历过这些,听他一喝,瞬间就觉得委屈了,鼻头一酸,哭得越发的厉害。   谢南骐没办法,便也不再去管了,但因着心中烦躁,力道却是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了。   几个侍夜的丫鬟候在外边,听着屋子里头绵延不断的哭声,小声嘤咛中带着软糯酥香,之后又是男人在沉声低喝,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渐渐没了动静。   ……   蓁蓁第二天早上乍然睁开眼睛,一时间头痛欲裂的感觉满满的袭上来,然后才反应过来,呆愣了一小会儿――   她又喝醉了!   而且昨日醉后说的那些话,她隐隐的似乎还能记得一些,天呐,她好像又提到了沈湛,还有一些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姐,将军派人来吩咐过了,您要是起了,就马上收拾好,去世安苑。”七弦见蓁蓁终于睁开了眼睛,便在一旁提醒道。   蓁蓁猛然反应过来,想起今日是二哥成婚第一日,该都是去世安苑请安了,按理,她是不该缺席的。   但瞧着现下这时辰,赶着过去也是已经晚了,蓁蓁只能着急忙慌的起身来,唤着七弦伺候自己洗漱梳妆。   因着时间紧,蓁蓁就随便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洁面过后,略施脂粉,就匆匆往世安苑去了。   宿醉过后的下场,蓁蓁已经遭受过了一回,但是这一次显然更加严重,脸色煞白不说,连走起路来都是头重脚轻的。   本以为就是简单的花酿而已,谁知道后劲那么大,喝了那么几杯,就迷糊了所有的意识。   蓁蓁在心里暗自懊悔:大意,实在大意!   一进院子,蓁蓁入眼就瞧见了好几个身影,大哥和三哥站在老夫人右手边上,二哥和戚嫮儿站在左手边上,蓁蓁不敢抬头多看,只是低头请安,细声道:“夫人。”   谢老夫人看着蓁蓁脸色不好,便是关切的问道:“昨夜没睡好吗?”   蓁蓁心里咯噔一下,越发的垂下了眼去,道:“可能是因为昨日二哥大婚,我太开心了,所以才……”   谢老夫人听了这说辞,倒也没多想,便是点了点头,道:“那今日切记得好好休息。”   “是,我知道了。”蓁蓁顺从的应下。   今日谢南骐着了一身月白色镶宝蓝边刻丝锦袍,身子挺得直,俊朗的面容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是看不透的意图。   软玉温香,倒是新鲜。   至少那清香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了。   戚嫮儿也不过及笈年纪,原本披肩乌发全部挽起,梳成流云髻,髻上带着玉镶红宝石簪子和蝴蝶流苏曲形步摇,身上着暗花细丝褶缎裙,与之前未出阁的素净模样完全不同。   特别是那张原本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些许的红润精神气,额角几丝青丝落下,微微弯着唇角,站在谢南骐身侧,有些害羞的样子。   底下丫鬟端了红花描金托盘上来,上边有两盏茶。   谢南骐和戚嫮儿各自端了一盏。   “娘。”谢南骐有模有样的递了茶上去,谢老夫人欣慰的笑着,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又放了回去。   戚嫮儿学着谢南骐的样子,唤了一声“娘”,接着上前一步也递了茶过去,却是脚才一动,马上虚软下来,眼看着要倒下――   谢南骐眼疾手快,急忙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戚嫮儿这回倒是站稳了,心还慌着,便感觉到腰上炙热的一只手掌,脑海里浮现昨晚隐约的画面,炙热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硌的皮肤微微生疼,呼吸一紧,马上低下了头。   昨晚折腾到太晚了,以至于她今早起床的时候,差点就站不稳。   戚嫮儿只能尽量的着直了身子,不让自己有任何的异样来。   谢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二儿媳,生的端正,人也是温婉秀气,只是身子骨弱了些,不然,可就是十分的满意了。   但骐儿成了家,便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老夫人想,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边给夫人敬了茶,两人又一路过去,唤了“大哥”,“三弟”,还有“四妹”。   几人也都笑着应下。   戚嫮儿是有心的,特地准备了一盒绿雪含玉脂给蓁蓁,粉粉嫩嫩的胭脂,看起来很是可爱,蓁蓁点头,甜甜道:“谢谢二嫂。”   听见“二嫂”两个字,戚嫮儿的脸又红了红。   “二嫂,要是二哥他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欺负回去。”蓁蓁凑近了些,开玩笑似的和戚嫮儿说道。   “没有。”戚嫮儿看了一眼谢南骐,便连连的摇头,生怕蓁蓁误会似的,道:“他待我很好。”   其实她说这话,自己都心虚。   女孩家心思细腻,身边人什么想法,大抵也能估摸出一些,所以她明白,谢南骐他的心里,并没有她。   所幸戚嫮儿是个想得开的,她也晓得,两人相处不多,说让谢南骐喜欢她,那才是勉强,但是日后,她会和他好好过日子,为妻为母。   蓁蓁面上虽是柔柔的笑着,和戚嫮儿还有谢老夫人说着话,但目光却偶尔的在谢南骐身上飘忽。   这厮的神色,很淡然。   她了解谢南骐,当然晓得,这种淡然,在他身上就可以理解为不在乎,而这种不在乎,对戚嫮儿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不是她该插手的。   所以蓁蓁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就在她把心思从谢南骐身上收回来的时候,才猛然间察觉,身侧有另一道目光,如同利刃一般的盯着她。   蓁蓁瞬间心虚了。   这回……该怎么和大哥解释呢? 第三十六章 冷落   蓁蓁心里就跟焉打了茄子似的,恹恹的不说话,等着大哥训斥她。   可还没等从世安苑出来,军营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好像有什么着紧的事,等着让谢南瑾去处理,所是大哥没有久留,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蓁蓁暂时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但是能晚死一点儿,还是好的。   蓁蓁这边从世安苑出来,没走几步路,身后便是悠悠的声音响起,道:“怎么?昨晚做坏事了?”   做坏事的明明是你吧!   蓁蓁回头瞪了谢南骐一眼。   “大哥反正又不会抽你。”谢南骐摇摇头,无所谓道:“就被说两句,根本就无伤大雅。”   谢南骐这是从小被他大哥抽,实在抽怕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成了亲的人,要知道顾家,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寻花问柳――”   “好了好了。”蓁蓁话没说完,谢南骐就烦躁的出声打断了她,道:“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姑娘家的,一天天唠叨死了,就知道拿大哥来威胁他,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就管,就告诉大哥。”   蓁蓁十分硬气的回了一句。   谢南骐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你哥,你怎么就不能像对大哥一样,给我点面子呢?”   “你什么时候能像大哥一样有担当,我就什么时候给你面子。”蓁蓁哼道。   有担当,有担当!在她眼里,就大哥哪哪都好,完全是神袛一样的存在。   谢南骐嗤之以鼻。   “不过,二哥,不管如何,别让嫮儿受了委屈。”这是蓁蓁,一直想和谢南骐说的话。   明知道自己左右不了什么,却还是想这么告诫二哥一句,毕竟嫮儿也算是她的姐妹,现在又成了她的嫂嫂,她自是不想看到她受委屈的。   谢南骐颓疲的应了一句:“知道。”   一大早出来的急,蓁蓁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又在世安苑站了那么久,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便不再多做停留,急匆匆回了木槿院。   早饭是早就已经备好了的。   喝了一小碗百合莲子粥,蓁蓁便撑着了,揉了揉头,忽然想起什么来,便唤了七弦和七音过来,问道:“大哥今早来过了?”   七弦和七音同时点了点头。   蓁蓁此时只是在想,该怎么和大哥解释她昨晚说的那些话才好,依大哥的性子,不责问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大哥面前,她说半句假话,都会心虚的直打颤。   ……   谢南瑾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直接吩咐厨房准备了晚饭,送到正则院来,又唤人,将蓁蓁带了过来。   蓁蓁瞧着那一桌子的盘蝶,什么水晶冬瓜饺,旋覆花汤,梅花香饼,青荷糕……都是她所喜爱的甜食。   “愣着干什么?坐下。”谢南瑾面无表情,淡淡的拍了拍桌子。   蓁蓁心里打着鼓,偷偷瞄了大哥一眼,抿了抿唇,然后讪讪的坐了下来。   这一餐晚饭吃的,真是无比安静。   蓁蓁其实是有些饿了,但是大哥一言不发的,只弄得她后背一阵发凉,便不敢多吃,早早的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谢南瑾出声问道。   “恩。”蓁蓁点了点头。   本以为大哥会吩咐人收拾桌子,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旁边侯着的下人都先离开。   随着一声关门响,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蓁蓁低着头,却还是能感觉到无比压抑的气氛,隐隐的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这是你的?”谢南瑾突然拿了一个珠花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蓁蓁闻言,便看了过去,只一眼,就认出了那确实是自己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她自那日从街上采购东西回来,这珠花就已经不见了,当时她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可能是不小心掉了,一个珠花而已,丢了就丢了,没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哥手里?   蓁蓁心里疑惑,又不敢开口问。   “昨晚,有人把这个给了我,说是,你落在他马车上的。”谢南瑾说完这段话,便是住了声响。   落在马车上?   蓁蓁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脸色怒意顿现,敢情沈湛那小人,昨晚还跑到大哥跟前来了?   蓁蓁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好,大哥下一句话却已经问了出来,淡然道:“你喜欢他?”   喜欢谁?沈湛?   下意识的,蓁蓁急忙摇头。   谢南瑾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扣了扣桌子。   意思是:说实话。   蓁蓁看着大哥,又摇了摇头。   “昨天你喝醉了,还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吗?”   “记得。”蓁蓁嗫嚅着回答。   蓁蓁越发的低下了头去,一手已经开始不安的绞着衣角,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动物,等待着主人的责骂。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喝醉,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谢南瑾板着一张脸,语气也厉然了几分。   “我……我……”纠结了半天,蓁蓁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南瑾瞧着她这个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回头一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叫沈湛的,心里就跟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憋闷的慌,便仍然沉着脸,说道:“你若是真喜欢他,和我说清楚,若是他欺负你,也和我说清楚。”   “真的没有。”蓁蓁重重的摇头,一脸无奈。   她只是,只是执念于上一世罢了。   全因她识人不淑,被沈湛这个伪君子所欺骗,自己失去了性命不说,还害得谢府一门下场凄厉,正因为放不下这些事,所以才会在每次醉酒之后,无意识的发泄出那些恨意。   谢南瑾看她,不像是在说假话。   何况姑娘家大了,心里头若是萌动了那么些小心思,那是难免的,做大哥的,能帮忙把着些关,其余的,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母亲今早还同我说,你快及笈了,亲事,是该定下来了。”谢南瑾说完,抬头看着她,认真问道:“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蓁蓁张了张口,心中略微苦涩,最后,还是闷闷答道:“我听大哥的。”   那些事那些人,都是她所驾驭不来的,如果她想要挣扎,想不听话,最后害的,只是自己和身边人罢了。   那她不如,什么都不做。   这样最好。   今早老夫人和谢南瑾说起蓁蓁婚事的时候,他只是应着点头,却一言不发。   一想到蓁蓁很快就会从自己身边离开,去到另外一个家,那个时候,他或许都不能常常见到她。   因为这个,谢南瑾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可是蓁蓁,迟早是要离开的。   “算了,以后有什么想法,再和大哥说吧。”谢南瑾无奈,也只能叹气。   蓁蓁知道,大哥这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无论她做的有多糟糕,他始终疼爱着她,始终是那个,最好最好的大哥。   蓁蓁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沉寂了一小会儿,谢南瑾突然抬手,夹了几个水晶饺到她碗里,略带命令的说道:“快吃,吃完了早点休息。”   小丫头片子,刚才拘谨着吃那么点儿,能吃饱才怪。   蓁蓁看了一眼碗中的食物,心里暗想,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大哥。   她肚子确实还是饿的,便不管那么多了,拿起筷子,又吃了小半碗的饭。   这回是真的饱了。   看着蓁蓁离开了,谢南瑾吩咐人把桌子收拾了,自己瞧着木槿院那边,隐隐灯火明灭,然后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其实今日,母亲还和他说了他的婚事。   说是前几日孟夫人来过了,把话说的很明显,如果同意这门亲事的话……   谢南瑾当时听了,并没有任何的反驳之词。   因为他,有认真的思考过了,毕竟已经拖到了这个年纪,迟早,都是要成家的。   既然没有想娶的人,那倒不如听母亲的话,娶一个她认为满意的媳妇。   至少,保住一个安定平稳的家。   ……   屋子里摆了一桌满满的菜,却已经拿上拿下的,热了两回。   窗外一阵风吹过,只听得灯芯霹雳了两下,屋内原本昏昏欲睡的人惊了一下,微微抬眼来,扫了一眼屋子――   并没有预想中会见到的人。   “夫人,您先吃吧。”一边站着的妙云终于看不下去,便出声劝道。   自家小姐身子不好,一日三餐都得按时进食,否则就容易出了差错,可这都已经亥时了,夫人还等着二少爷,也不肯吃饭。   戚嫮儿面色淡淡的,紧紧抿着唇,怔着看了那些菜一眼,摇头道:“我再等等吧。”   她今日特地向厨房的嬷嬷打听了谢南骐喜爱的吃食,全都精心准备了,还自己亲手做了几样,摆了满满的一桌,等着他回来吃。   但是已经两个时辰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戚嫮儿的眼皮开始打战,满满的困意袭上,但她撑着,硬是又撑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捱不住了,便趴在桌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说媒   腊月一过,便要到新年了。   蓁蓁起了个大早,把那日买的玲珑翡翠簪,还有一个琉璃白玉镯子,都归至到了玄丝雕花木盒子中,然后吩咐七弦拿着,就朝二哥的宁青院去了。   她未像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就跑进起,而是等在了门口,吩咐人进去告知一声。   毕竟,有二嫂嫂在,那有一些事,便不怎么方便了,她该顾,还是要顾着一些。   很快,里边就有人走了出来,蓁蓁认得出那是嫮儿的贴身侍女,从荣国公府带过来的,应该是唤作妙云。   妙云一双眉头紧紧皱着,出来看见蓁蓁,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四姑娘,请进吧。”   蓁蓁瞧她脸色不对,便小声的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妙云张了张口,似是欲说什么,但目光接着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了。   有些事,确实是她一个区区奴婢所无可奈何的。   所以,只能沉默。   这边蓁蓁一踏进房门,映入眼帘这屋子的景象,瞳孔一紧,脚步立马就顿住了。   房间的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半点儿未动的,看着已经冷透了,而戚嫮儿就趴着睡在桌子旁边,一身单衣,身上盖了一条乳白绣桃花毯子。   讶异了好一会儿,蓁蓁才收了目光,回头问妙云,道:“我二哥呢?”   “二少爷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回来了。”妙云回答完,咬了咬牙,又说道:“这几日里,夫人日日晚上做了吃食等少爷回来,劝她先吃她也不肯,就在这等,一等,就是一整夜。”   妙云也知道,她们这些下人说话也没什么作用,但四姑娘和自家小姐关系好,要是能劝劝,那也是好的。   蓁蓁当然知道谢南骐心大,向来吊儿郎当,但真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地步,新婚燕尔的,竟然日日将人抛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管。   谢南骐他还是人吗!   蓁蓁真想现在就骂他一顿才是。   就在这时,戚嫮儿已经慢慢转醒了过来,听见有声响,以为是谢南骐回来了,猛然抬头去看,却在看见是蓁蓁的那一刹那,眸子里闪现明显的失落。   “嫂嫂。”蓁蓁尽量的着了个笑容,踏轻了步子走进来,在戚嫮儿身边坐下,道:“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沉光阁,给嫂嫂挑了些礼物,看看可还喜欢。”   蓁蓁说着,从七弦手里拿过盒子,打开,拿出那只玲珑翡翠簪,笑着道:“这翡翠碧绿欲滴,色泽上好,我看着,最是衬嫂嫂的起色了。”   接着她又拿了白玉镯子出来,道:“白玉养人,特别是这琉璃玉,保准能将嫂嫂养得白白嫩嫩。”   蓁蓁说话,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一句又一句硬是将戚嫮儿给逗笑了,脸上阴郁之色暂时散去,便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蓁蓁说了起来。   蓁蓁知道自己没办法宽慰她,就只能想办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至于谢南骐……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昨日厨房送了果浆金糕过来,又香又酥,我馋嘴,可是整整吃了一大碟。”蓁蓁说着,咽了一口口水,一副十分回味的样子,接着道:“待会儿吩咐人也给嫂嫂送些过来,看合不合嫂嫂的口味。”   “好。”戚嫮儿点头应下。   “我二哥他,一向是这个性子,从不顾家,早出晚归,或者……出去了就好几天不回来,所以,嫂嫂你大可不必这样日日等他,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蓁蓁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说出了这段话来。   “没事。”戚嫮儿轻轻笑着,好像自己等了这些时日都是理所应当一样,摇头,软声答道:“我既已嫁给了他,那做妻子的,等一等夫君,是应该的。”   蓁蓁只是觉得很心疼嫮儿。   她爱谢南骐,所以愿意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愿意包容他,可是……谢南骐却不爱她。   因为不爱,就把真心当草芥。   既然如此,蓁蓁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接着就只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注意着自己身子,便离开了。   回木槿院的路上,蓁蓁一直在想二哥和二嫂的事情该怎么办?   二嫂也是从小娇养的大小姐,绝不好在他们将军府就受了委屈去,于理不合不说,对二嫂也不公平,可是这夫妻俩的事,外人又哪插的上手,就算今天把谢南骐绑回来了,或者让大哥抽上一顿,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心不在这儿的人,绑多少次,都没用。   蓁蓁想着谢南骐那些破事儿,一时头疼的紧,尚走到游廊边,忽然便瞧着有几个生面孔,从正则院走了出来。   看那去的方向,应该是世安苑。   她觉着疑惑,大哥这个时候应该是不在的,可是他的院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蓁蓁皱着眉,便没转入木槿院,直接迈着步子,进了正则院。   这正则院是有禁令的,平时出入都得通报了才成,但这将军的禁令,放到四姑娘跟前,当然是什么都不作数了。   将军府里哪个下人不晓得,将军把四姑娘当宝贝捧着,讨好了四姑娘,比讨好将军更有用。   “四姑娘。”门口侯着的小厮庆俞行了礼,笑道:“将军不在。”   “我知道。”蓁蓁点点头,朝着方才那几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复而问道:“方才有什么人来过吗?”   庆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姑娘说的是谁,便答道:“那是过来府里说媒的媒人,但是将军不在,现下就去老夫人那儿了。”   媒人?!   蓁蓁明显的就怔住了,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稍稍平缓了些,才笑着道:“你可知道,说的哪家的媒?”   这事本不该拿出来乱说,但庆俞方才听那几人谈话,多少听到了一些,而且四姑娘不是外人,便道:“许是……孟家大小姐。”   孟画鸾!   蓁蓁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绝对不行!   大哥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孟家的人。   但是现下媒人已经来了,她总不能冲上去赶人家走,所是蓁蓁便想,她应该先问一问大哥的意见。   大哥……愿不愿意娶孟画鸾呢?   “能否让我进去?”蓁蓁忽然看了看屋子里边,问道。   进……进去?   庆俞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着将军又不在里边,进去屋子里做什么?但转念一想,四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下人听着就是,哪要有那么多有的没的的理由。   于是他急忙打开了门,退到一边,恭敬道:“小姐请。”   蓁蓁点头,正要进去,顿了顿,转头对七弦道:“我在这等大哥回来,你就先回去吧。”   七弦应下,便转身离开了。   谢南瑾不在,下人也都守在外边,屋子里自然是没有人的,蓁蓁走进去,环顾了一圈,然后在书架边随便拿了一本书,就坐到书案边看了。   此时是午时刚过,外头的日头尚是大的很,烈日直勾勾的射进了屋子里头来,正好投在书案上,蓁蓁眯着眼睛,想去拉下帘子,但这大白天的,不见日头倒是有些慎得慌,而且冬天气儿冷,屋子里有阳光暖暖,那也是好的。   于是她把书拿了起来,绕过屏风,在后边的一个小角落处,依着软榻坐了下来。   正好是拦了阳光,又有光亮。   许是坐的待的舒适了,困意渐渐就袭上了心头,眼皮一时打架的厉害,未有意识的,蓁蓁睡了过去。   ……   杨怀清皱着眉头,面带愁色,来到营帐前,刚要出声,一边侯着的周武急忙朝他嘘声,接着怕他乱来,又一脚踏上前,硬是捂着嘴巴拉他到了一旁。   杨怀清一惊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武拉到了墙角,他一把挣脱开,怒道:“你做什么?”   “你没个眼色啊,将军刚刚发了火,这会子进去,你是不要自己脑袋了吧?”周武紧着眸子警告道。   今早将军上了早朝回来,就阴郁着脸色发了几通气,方才潘将军押了几个流匪过来,事情如何都还没解释完,大将军直接就吩咐,说拉下去砍了。   直接……就全砍了……   大将军虽然暴戾,但好歹都是暴戾的有道理的呀,这位在大胤权倾朝野的爷,虽然很少有一言不合就草芥人命的时候,但他如果真这么做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底下人也得跟着担惊受怕。   这会子,那边几个流匪的尸体都没处理完,血还哗哗流着呢,你杨怀清冒冒失失的冲进去,恐怕待会儿,就得被抬出来了。   杨怀清愣了一下,目光往那流血的方向看去,然后面上的怒意顿时消了下来,略带感激的朝周武点点头,问道:“大将军怎么了?”   周武往营帐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将谢怀清拉的远了些,这才开口道:“听说今日早朝,孟尚书荐了一位宫学的少傅,将军给驳了,谁知大皇子又插了一脚,给了那位少傅太常少卿的官职。” 第三十八章 撞破   “就……因为这个?”   杨怀清听了周武这一通解释,一头雾水,便是反问了一句,反倒是越发不明白大将军发怒的缘由了。   这朝堂上的事,本来就说不定,今日提这个,明日贬那个的,都是常事,以将军的气度,不该为此发这么大火才是。   而且……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你别多管这些,将军心思本就难定,说要杀谁,还不是口舌间的事,我们下面这些人,避着些就行。”周武拍了拍他的肩,很是不在乎的说道。   虽是不太好听的话,但句句说的实在。   杨怀清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在大将军跟前,能好好保住一条命,也是挺不容易的。   ……   谢南瑾一直到了申时末才回府,他因为朝堂上沈湛那事,烦躁了一整天,方才在武场上发泄了一番,现下便是接着又出了一身汗,此时全身黏糊的紧,一进屋,便吩咐了院子里的人备好水,沐浴。   庆俞听了,急忙就吩咐了人去烧水,又忙活着晚饭,但是他这一忙,就将要紧事给忘了。   好像是有什么事来着,今天下午的时候……庆俞偏头想了会儿,却硬是想不出一个眉目来,隧是摇摇头,不去费神了。   再说了,这将军府里边,能有什么事!   于是便安心的去备水了。   谢南瑾一介武夫,活得本就不算精细,而且他不喜外人触碰,所是平常沐浴的时候,都是关紧了屋门,也没有下人在里边伺候。   他就在净室里边,旁边将了一个檀木雕松竹屏风,谢南瑾将腰间鞭子抽出,放在一旁,然后随意拉扯了几下,身上衣裳就褪了下来,他随手一扔,准确的搭在了屏风上边。   不知为何,今日在这屋子里边,他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温馨舒适,一个劲的朝着他鼻子里钻。   他的嗅觉一向灵敏。   像是……女人身体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这股味道太过熟悉而温馨,就如同软玉温香糯糯的依在身边,细细密密的弥漫在他每一个毛孔中,谢南瑾的身体渐渐异动了起来,电流般的冲击,缓缓流向了一处。   在这热水的环绕浸泡中,谢南瑾显得有些燥热难耐。   他十五岁行军打仗,到如今偏十年光景,自战场上厮杀,别着脑袋活命,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家国大业,百姓安康,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承想男女之事。   只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又正值这个年纪,难免会有身体方面的需求。   可行军打仗的,在外边风餐露宿,难道他还能抽空去逛个花楼,或者强抢民女之类的吗?   与其这么麻烦,他老子的还不如自己来。   蓁蓁是被一阵水声给吵醒的。   她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尽力的让自己清醒一些,脑子的稍稍的灵光了,而后,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说是奇怪,也不奇怪,就是……无法描述。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似是压抑的难受在喘着粗气,带着水声哗哗搅动似的响,而后沉在喉咙里的一声……猛地释放了出来。   蓁蓁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好歹活过了两世的人,有些事情,没经历过,不代表不清楚。   她的脸霎时间就红了。   那短短的时间,她连思考都来不及,就依着这小小的地方,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   接着又过了一会儿,蓁蓁听着喘粗气的声音下去了一些,然后又是水声,像是有人从浴桶中出来了。   蓁蓁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在这实在待的太久,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了,蓁蓁实在受不了,便一手撑着地,想换个姿势,结果手掌一滑,一声细细的摩擦声传出,蓁蓁一惊,急忙止了动作,此时此刻,她只盼着那人可以快些离开。   之后传在耳朵里一阵细碎的声音,应当是在穿衣裳了,蓁蓁听着,脑子在这时候才开始转动起来,思考着外面的人是谁。   她下午的时候,拿了书看,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就在她还没想出个结果的时候,面前一亮,屏风被猛地推开。   蓁蓁吓得身子一颤,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去……   谢南瑾就站在她面前,只穿了一条雪白的亵裤,上身披了亵衣,还未穿好,敞开来,露出精壮的胸膛,鼓鼓的肌肉,线条分明。   因着方才是沐浴出来,身上滴着水下来还未擦干,墨黑的头发披下,衬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是男人独有的阳刚之气。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同时怔住了。   屋子里瞬间寂静下来,冰冷而尴尬的气息在周身弥漫。   谢南瑾先反应了过来,惊道:“怎么是你?”   方才他沐浴的时候,就听见了屏风后面有声音,当时便有些恼怒,不晓得在这个家里是谁有这个胆子躲在他的房间里,于是匆匆的擦干身子,想一探究竟。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躲在这里头的,是蓁蓁。   可他先想起来的是……刚才的那些事,都被蓁蓁看在眼里了吗?   蓁蓁一瞬间受到了重大的冲击,只觉得脑子一片嗡嗡的响,糊涂的厉害。   那一刹那她才猛然的想了起来,自己这待的,是大哥的房间。   就算她明白,那些事对男人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如果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是谢南骐,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甚至不会有任何反应,因为他谢南骐,就是这个德性。   可是,当这些发生在大哥身上,她便是觉得真真正正的难以置信了。   他是大哥,是抚养她长大,撑起这个家,一个像神袛一样高高在上的男人。   在她的心里,他永远都是,美好高大,无欲无念的。   但方才的那些声音,不过是半刻钟前的事,她却羞耻的发现,她连每一丝的喘息声都还记得清楚,蓁蓁想着,耳边有声音在回响,脸霎时间就红了。   她震惊,羞耻,接下来,也害怕。   然后下一秒,在谢南瑾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蓁蓁的眼泪夺眶而出。   就像泄了闸一样,哗哗的,便停不下来。   她这一哭,谢南瑾就束手无策了。   真是的,屁大点事儿,他也没说什么,她哭什么哭啊!   不过说起来,其实遇上这事情,谢南瑾说不尴尬,那真是才怪了。   本来家里养着个女孩家,那有些方面的知识,该是由母亲传授才是,只是,她没有母亲,她只有哥哥。   所以,谢南瑾硬着头皮,也要上。   就像上回她来葵水,他也得去想,她是不是明白那些知识,如果不明白,他得教。   真他妈的麻烦!   蓁蓁还在哭,泪水朦胧间,忽然看见了什么,身子一震,哭泣声就停了下来,一手抓住谢南瑾的裤子,抬手就掀起了他的衣服。   女孩柔软带点凉意的指尖抚上他的腰际,是痒痒麻麻的触感,对于一具刚刚发泄过的身子来说,显然是战栗到极致的挑逗,谢南瑾身子一紧,伸手就按住了她的手。   一句“你要干什么?”还没问出口,蓁蓁就又哽咽着出声问道:“这是……上回……受的伤?”   谢南瑾这才反应过来。   南夷一战,他受了重伤,养了整整半个月,才是好了一点儿。   “恩。”谢南瑾点点头。   他从小习武,比常人要壮硕的许多,但是腰侧这一处,是直接用刀枪刺入划开,皮肉翻开几近见骨,可以说是十分严重的伤势,就算结了疤,那也是很狰狞可怕的。   谢南瑾怕吓着她。   于是他装作不在意从她手里扯过了衣裳,复而随意一系,将伤疤拦住,道:“没什么,早就好了。”   蓁蓁本来好不容易止了些泪,这会儿看见那伤疤,鼻子一酸,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这结了疤的样子都这么可怕,那大哥受伤的时候,该是有……多疼啊!   谢南瑾见她的注意力从刚才的事转到了他这伤上边,倒是松了一口气的,瞧着面前这小丫头,泪水沾了满面,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有恐惧,有心疼,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小姑娘平时倒是坚强,就是会为了他的事,哭得成了泪人。   这一点倒是让谢南瑾,觉得很欣慰。   蓁蓁斜倚在软榻旁边,正好抬头不过谢南瑾的腰侧,她看着他,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容颜,似乎在这么多年内,都没有变过。   无论是哪个时候的他,好像永远是这个样子,只要是在她跟前,就能让她心安。   蓁蓁一时心下哀恸。   她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还未等谢南瑾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就像是小奶猫一样,软软糯糯的依偎着。   哭声,还在继续。   谢南瑾抿着唇,差点没把自己脑袋给炸了。   小丫头的,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哭? 第三十九章 告状   “好了好了,别哭了。”谢南瑾抱住她,一手顺着头发下去,轻声的抚慰。   蓁蓁的头发一向打理的很好,用了特别的花香凝露,发丝顺滑有光泽,摸起来很舒服,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仿若就是方才沐浴间,闻到的那股馨香味道。   竟然让小姑娘听了全程去,谢南瑾一大老爷们,也不禁微微的红了脸颊。   但他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谢南瑾瞧她这样子,两手握在她的腰间,力气一紧,就抱了她起来,让她坐在了软榻上。   “好了,现在你得和我说说了吧。”谢南瑾微带着笑意,正站在蓁蓁跟前,道:“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为……什么?   蓁蓁方才这一受到冲击,就把原本的意图给忘了,这经大哥一提醒,才想了起来。   “我……我等你回来。”蓁蓁弱着声音,答道:“有事。”   “什么事?”谢南瑾接着就问。   蓁蓁心想,就是那个什劳子的孟画鸾,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蓁蓁想了想,觉着不能直接这样问。   于是在心里措辞,过了一小会儿,才是开口道:“今天,我看见了有媒婆过来。”   “恩。”谢南瑾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说是,给你说媒。”蓁蓁抬头瞄了一眼他的脸色,瞧不出有什么异常,才接着道:“大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谢南瑾听了,也是有些懵的。   来给他说媒,和谁说媒?   刚要否认,他忽然想起,那日母亲和他说起孟家大小姐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对于他来说,没有拒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说不上喜欢吧,只是娘想要那样的儿媳妇。”谢南瑾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那便随了她的心意好了,反正……我也该娶妻了。”   蓁蓁看大哥这反应,是无奈却又随意的,那便能揣摩的出,他并不喜欢孟画芷。   蓁蓁想,这样最好。   谢南瑾看蓁蓁一下皱眉,一下又舒展的,不由好笑,嘴唇轻轻弯起,道:“怎么了?小丫头有什么看法?”   “我不喜欢那个孟画鸾。”蓁蓁别着衣角,小声却又快速的说了一句。   谢南瑾没听清楚,疑惑着,问道:“什么?”   蓁蓁抬头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模样,问道:“大哥,你一定要娶她吗?”   哪有什么一定不一定的。   只不过是,凑合罢了。   谢南瑾轻轻笑了,而后,摇了摇头。   “那……可不可以……换个人娶?”蓁蓁闪着眸子,嘴唇轻抿,试探性的问道。   这还可以换个人娶?   小丫头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谢南瑾想着,笑道:“你说换谁?”   蓁蓁这还真的是认真想了起来,最后发现,她也实在想不出个眉目。   毕竟是大哥的婚姻大事,总不能草率,譬如说随便塞个人什么的,那也不好。   蓁蓁很是纠结。   “好了,别瞎想了。”谢南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这哪能是说换就换的?”   “可是――”蓁蓁不死心,但是她心里所坚持的那些理由,又不能明明白白的拿出来告诉大哥。   “好了,先回去吧。”谢南瑾摆摆手,似是不想再说了,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轻笑道:“记得吃晚饭了。”   蓁蓁点点头,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身,略带狡黠的笑着说道:“大哥,谢南骐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   门外庆俞正好进来,看见四姑娘跑出去,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对呀,四姑娘一直在屋子里!   ……   宁青院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谢南骐一身浅蓝镶白边暗纹锦袍,头发松松挽住并未成冠,眼角带着倦意,迈着缓缓的步子进院来,脚步虚晃,还有些不稳,却是刚到门口,忽然看见院前站着的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大哥。”谢南骐站在原地,唤了一声,接着就不敢说话了。   谢南瑾沉着一张脸,在这灯火昏暗中就显得极为可怖,沉沉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南骐,直将他打量的全身隐隐发麻了,才开口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多久?   谢南骐想了想,对这时间问题也不是很清楚,咽了口积水,试探性的答道:“可能……一两天?”   谢南瑾没有说话。   “两三天?”谢南骐心里这鼓打得更厉害了。   谢南瑾一手摸上腰间,手腕一动,接着眉间戾气顿现。   谢南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深知在这个动作的后边,会发生什么。   他太熟悉了。   于是他下意识的就想往回跑,但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转身,一只脚还没迈出去,鞭子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背上。   伴随鞭子划过风声的,是谢南骐扯着嗓子无比凄厉的一声喊叫。   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   ……   谢南骐龇牙咧嘴的倒吸着凉气进了院子,有眼力尖的下人急忙的上来扶他了,许是方才院子外面的动静也听了些,晓得是将军又抽人了。   这些在宁青院待的久的,大多都清楚,二少爷隔段日子就被抽上一回,那实在是家常便饭。   将军除了不打老夫人和四姑娘,谁都打,特别是二少爷,往往被打得最狠。   谢南骐烦躁,吼着就挥开了下人的手,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去。   屋里头着了几个镂空雕花灯盏,衬的倒是亮堂了些,总共那么几个下人,本都昏昏欲睡了,见谢南骐一脸怒气,急忙着直了身子。   戚嫮儿正坐在小几旁,双眸微阖,撑着一只手像是在打盹,呼吸均匀绵长,旁边的红木暗刻麒麟纹桌上,依旧是满满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冒着热气。   不及了,转身,一只脚还没迈出去,鞭子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背上。   伴随鞭子划过风声的,是谢南骐扯着嗓子无比凄厉的一声喊叫。   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   ……   谢南骐龇牙咧嘴的倒吸着凉气进了院子,有眼力尖的下人急忙的上来扶他了,许是方才院子外面的动静也听了些,晓得是将军又抽人了。   这些在宁青院待的久的,大多都清楚,二少爷隔段日子就被抽上一回,那实在是家常便饭。   将军除了不打老夫人和四姑娘,谁都打,特别是二少爷,往往被打得最狠。   谢南骐烦躁,吼着就挥开了下人的手,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去。   屋里头着了几个镂空雕花灯盏,衬的倒是亮堂了些,总共那么几个下人,本都昏昏欲睡了,见谢南骐一脸怒气,急忙着直了身子。   戚嫮儿正坐在小几旁,双眸微阖,撑着一只手像是在打盹,呼吸均匀绵长,旁边的红木暗刻麒麟纹桌上,依旧是满满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冒着热气。   谢南骐点点头。   戚嫮儿只晓得他受了伤,却不知伤在哪,一时间便不知如何下手了,站在榻边,微怔了一小会儿。   “愣着干什么,上药啊!”谢南骐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便烦躁的又喝了一声。   磨磨蹭蹭的,还不如蓁蓁呢。   以往大哥打了他,都是蓁蓁给他上药,别看那丫头平时娇弱,上起手来,那劲大的,完全不把他这个二哥当人看。   戚嫮儿坐在榻沿,小心翼翼的给谢南骐解了衣裳,轻轻的往下褪去,然后便看见,背上一道叠一道的疤痕,有新伤翻出血肉的,也有旧伤结好疤的,落在戚嫮儿的眼里,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她虽从没给人包扎过伤口,但好歹见过一些,此番虽心里有些许的惧意,也尽量轻手轻脚的,所是都包扎完了,谢南骐还没有任何的感觉。   “还是……找个大夫吧。”戚嫮儿觉着这伤也算严重了,就这么简单的上药包扎,不太容易痊愈。   谢南骐一摸背,发现纱布都已经缠好了,一个翻身就起来了,不在意道:“就这点伤还找大夫,要是让大哥知道了,又得抽我一顿。”   说着,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以前也经常好几天不回来,大哥一般不会去管,没得谁天天这么无聊向大哥报告他的行踪,除了……   “今天蓁蓁来过了?”谢南骐看了一眼戚嫮儿,问道。   戚嫮儿点点头,应道:“恩,早上来的。”   “那是你和她说我好几天没回来的?”   戚嫮儿想着,虽不是她说的,但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谢南骐一阵怒意,心想,我就知道是这样!   除了阮蓁蓁那丫头,谁会无聊到去向大哥告状,特别是眼前这个,有什么话不知道往肚子里藏藏吗?   他为什么要娶媳妇,娶回来让自己挨打的呀?   就说,女人家的,真麻烦!   谢南骐拿蓁蓁是没有办法,他跟那丫头生气是没用的,有大哥在,全家人在她面前都得妥协。   “算了。”谢南骐无奈的摆摆手,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谢――”戚嫮儿话还没说完,谢南骐已经吼道:“老子去书房睡觉!” 第四十章 赌气   孟画鸾和谢南瑾的婚事最终还是先搁下了。   本来这媒妁之言,是已经说好了的,接着就是提亲下聘了,但谢南瑾不知为何,又说暂时不想考虑婚事了,说过一段时间,多了解了一点后再说。   他许是看出了蓁蓁无来由的反感。   毕竟他娶回来的人,以后会是谢府的主母,弟妹们的长嫂,若是连他自己都不了解,就贸然的娶回来,那以后造成的后果,便是无法挽回的了。   所以他应该谨慎。   而且,他最近的心情,有些上下不定。   就像有一层迷雾蒙在了眼前,让人看不清楚,迫切的,想明白一些事情,但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或许他需要时间。   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   “小姐,听宁青院的人说,二少爷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七音拿了几枝梅花进来,沾了些水,好生放进了蓝釉底纹海棠花瓶里,笑道:“看来这次啊,大将军下手不轻。”   “打他也就那么点用处,记几天痛,然后还是一样。”蓁蓁伸手,随意的拨弄了几下那几枝梅花,指尖沾上一丝凉意。   按理来说,二哥和二嫂之间的事,不是打他几顿就能解决的,说到底,得自己觉悟。   蓁蓁接着恨恨的想,但不打,连记性都长不了。   至少以后,他就不敢这么多天夜不归宿了。   蓁蓁想,马上就是新年了。   这新年过后,便是该蓁蓁及笈,许是她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也是蓁蓁头疼的事情。   嫁人……   她不知道嫁谁,或者说,是她还不想嫁人。   “小姐,什么时候上晚饭?”七弦一身淡绿绣蝴蝶衣裳,从外边进来,侍在一旁问道。   该吃晚饭了呀……蓁蓁愣了愣,问道:“大哥呢?”   “将军说他最近回来的晚,让小姐别等了。”七弦回答道。   “哦。”蓁蓁闷闷的应了一声。   感觉自从发生那日的事之后,大哥就像在故意避着她一样,明明是临近年关,军营的事情少了才是,可是每日越来越晚回来,硬是这几天都没能见上面。   其实当时那一瞬间,她哭,是觉得难以置信和恐惧。   难以置信自己一直尊敬和崇拜着的大哥,会在自己的面前,做那样的……事情。   可是在过去了之后,她再想起来,留下的,就只是满满的羞耻与难堪。   那样的事情,对于男人来说,算是平常吧,特别是像大哥,平时身边没有女人在,这样的方式,实在无可厚非。   只是……为什么偏偏被她给撞到了。   这样的话,以后再见大哥,确实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她都没避着呢,大哥为什么要特意避着她?   这种陌生的生疏感,让蓁蓁心里有了些许的失落与难过,就好像是原本最亲近的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突然就远离了。   “算了,晚饭先备着,待会儿再说。”蓁蓁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去书房看看。”   七弦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书房?这晚饭时间,小姐去书房做什么?看书吗?   这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蓁蓁已经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留下一句:“梅花挺好的,再去摘些回来吧,记得瓶里要化雪水。”   ……   书房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竹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衣袍飘逸,眸如流水,气质温润儒雅,嘴角轻抿,微微而笑,初初看起来,倒有一番遗世独立谦谦公子的风采,一手背身而立,静静的等着。   “陈公子,将军那边有事耽搁住了,恐怕还劳您再等一会儿。”庆俞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道:“不如您先进去等吧?”   他点头笑了笑,正要抬腿进屋去,却就在转身的当头,闯入眼帘一个浅杏色的身影。   因隔得还远,他只能隐约的看见一个窈窕身姿,一身雪白妆缎织锦披风,一双乳白色瓒珠绣鞋,与院里漫天的雪白交相辉映,却更压白雪三分,仿若九天仙尘之女,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他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眸光就在那时候,乍然而起,灿若星辰。   “陈公子。”庆俞见他突然顿住了,便开口唤了一声。   “没事,我在这等。”他摆摆手,目光凝住。   陈砚之想,他大概能够猜到,面前的这个姑娘是谁。   就是上回谢二公子喜宴的时候,他在后院见到的那个姑娘。   他记得,那是谢四姑娘。   蓁蓁走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陌生的男子,她猛然间瞄了一眼,乍眼间觉着,有些眼熟。   蓁蓁的脚步一顿,脑中灵光一闪,忽是想起了什么来,回身去,微微点头,朝着陈砚之盈盈一笑。   她记起来了。   面前这位翩翩公子,是陈家二公子,陈砚之。   有些事,虽然她不太了解,但有关于大哥的,多少上心一些,所以大哥身边常出现的人,熟悉的,她对着脸,也能喊出名字来。   是陈砚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以后,他会是大哥身边最得力的下属。   陈砚之出身陈氏氏族,书香世家,又为嫡子,本是一番尊贵的好身份,奈何母亲早逝,继母又生性多妒,对他多有排斥,父亲也偏宠小儿子,所是他在陈家的地位,倒是尴尬。   但是陈砚之此人,饱读诗书,谋略计策,样样不在话下,大哥也曾说过,世间人才如砚之,已十分难得。   蓁蓁明显注意到陈砚之神情一愣,便又笑了笑,解释道:“我叫阮蓁蓁。”   她想,应该大多人都是知道“阮蓁蓁”是谁的。   所以只说了名字出来,便算是亮明了身份。   陈砚之当时确实是有些发愣的,待一时反应过来,神色才是恢复了平常,便也点头,算是回礼,道:“陈砚之。”   “我大哥不在吗?”蓁蓁见他一直是在外面站着,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出声问道。   “本是和大将军一起过来的,但他临时有事,便耽搁了。”   陈砚之在以前,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个东西。   可是在看见阮蓁蓁之后,他鬼使神差的,相信了。   记得那天晚上从院子里扶起她,他第一眼看到那双含满了水雾灵气的眸子,有片刻的心动,却未有深入,但方才的那一瞬间,仿若直击心底。   “那进来书房吧。”蓁蓁依旧是笑吟吟的,随即注意到陈砚之脸颊有两片微红,不免又轻轻笑了两声。   大男人家的,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呢?   陈砚之见她转身往里走了,抬腿刚欲追上去,前边蓁蓁一个不小心,走急一步,绣鞋踩在了衣裙上,狠狠一绊,接着身子就朝前边倾去。   她这一刹那,连惊呼都来不及。   蓁蓁心里狠狠一震,想着这摔下去就惨了,下意识的抬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摔哪都行,就是不能把脸给摔了。   ――一双厚实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蓁蓁的身子一稳,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反应过来,可眸中惊惧之色仍未褪,猛然放下手来,愣住了。   蓁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顺了顺胸口,连连感叹道:“幸好,幸好。”   而这时进了院子的谢南瑾,一抬头,正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目光一顿,脚步就不自觉的停住了。   那是……陈砚之和蓁蓁。   两个人站在书房门口,旁边是一道金丝绣太狮帘子,衬的人面色略显亮堂,陈砚之一手握着蓁蓁的手腕,而蓁蓁并没有反抗,反倒是浅浅的笑着,在和他说着什么。   因为他隔得远,所是听得并不真切,但就他这个角度看来,他二人之间,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谢南瑾心里一时堵的难受。   他养她养到这么大,从那个时候开始,身边一直就只有他在,从来都不曾有其它,陌生的男人。   可如今,看她和别人站在一起,他心里竟是泛起了丝丝难受的滋味。   谢南瑾想,许就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生活,所以当发生了那么一点点异变的时候,他便会觉得不习惯了。   “大哥。”蓁蓁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她稍微垫了垫脚,向谢南瑾招了招手。   谢南瑾点头,大步走过来,面色却不自觉的阴郁了下来,大有是一番,打翻了醋坛子的后遗症。   “我还有公务没处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谢南瑾语气冷淡,而这话,是对蓁蓁说的。   蓁蓁明显就愣了一下,脑海里才是过了一遍大哥刚刚说的话,抬头又注意到大哥的神色,不免心里就有些失落。   明明她才是难堪的那一个,这么好几天了,厚着脸皮来找他,结果他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蓁蓁心里暗暗磨牙了,一时不愤,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回去就回去!   蓁蓁转身就要离开,没再和谢南瑾说话,只转身间朝着陈砚之点了点头,然后提起裙子,就朝院子外边走去了。   了丝丝难受的滋味。   谢南瑾想,许就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生活,所以当发生了那么一点点异变的时候,他便会觉得不习惯了。   “大哥。”蓁蓁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她稍微垫了垫脚,向谢南瑾招了招手。   谢南瑾点头,大步走过来,面色却不自觉的阴郁了下来,大有是一番,打翻了醋坛子的后遗症。   “我还有公务没处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谢南瑾语气冷淡,而这话,是对蓁蓁说的。   蓁蓁明显就愣了一下,脑海里才是过了一遍大哥刚刚说的话,抬头又注意到大哥的神色,不免心里就有些失落。   明明她才是难堪的那一个,这么好几天了,厚着脸皮来找他,结果他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蓁蓁心里暗暗磨牙了,一时不愤,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回去就回去!   蓁蓁转身就要离开,没再和谢南瑾说话,只转身间朝着陈砚之点了点头,然后提起裙子,就朝院子外边走去了。 第四十一章 吃醋   蓁蓁生气了。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从小到大,大哥连重话都不怎么和她说,向来是百依百顺。   这样子的冷淡,还真是第一次。   “小姐,晚饭已经――”七弦话说到一半,蓁蓁就烦躁的摆手道:“吃什么饭,不吃了,都撤了!”   七弦看着小姐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便及时的禁了声,偏头朝七音递了个眼色。   七音方才手里拿了几枝梅花,还有一个青花缠枝如意纹小瓶子,里边是刚刚化开的雪水,她两手捏住瓶子,左右晃了晃,听见有哗哗的水声响了,手腕一顿,忙是停住。   而后,她朝着七弦摇了摇头。   她刚刚去梅园摘了梅花,取了雪水,哪会知道小姐这厢又怎么了。   两人四目对上,交换了眼神,同时点点头,便轻悄悄的退出去了。   她家小姐向来是好脾气的,从不轻易冷脸,若是有,哪怕也是气得急了。   这种时候,她们自然得有眼力见儿一些。   七弦和七音站在门外,仍然不放心,便又轻手轻脚的凑上前去,将耳朵靠近了门边。   里边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两人不放心,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儿。   里边静了一段时间,然后是衣料摩擦细碎的声音传来,脚步踏得明显比以往要响了很多,许是着急气着了,接着再听,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七弦和七音光听声,便能将屋子里的状况猜个大概。   小姐该先是在妆镜前坐了一小会儿,瞧见自己头面花了一些,看着不顺眼了,又去净室里头,着水净了面。   既然还能想着妆容花了的事,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七弦和七音放下心来了,直起身子刚要离开,还未转过去,身后就压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大将军!   小姐前脚发了脾气进屋去,将军后脚就过来木槿院了,两人说不疑惑是假的,但主子的事,她们不好多加过问,便只行了礼,退到一边去。   谢南瑾方才见这两个丫头在外边着急忙慌的,便晓得里边是不平静的,倒不急着进去,只在门口站定了,问道:“为何将晚饭都撤了?”   声音雄厚沉然,却隐然迸发出急切与不悦。   七弦低头,特地压低了声音,老老实实的答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晓得小姐回来后心情不大好,便吩咐撤了晚饭。”   “好了,知道了。”谢南瑾摆了摆手,道:“晚饭先热着,待会儿再端上来。”   饶是七音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将军和小姐,一个比一个怪。   两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小姐若真是和将军闹起来了,那她们还是躲远些的好。   谢南瑾一身玄黑绣如意暗纹锦袍,脚下玄缎青底靴子,瞳仁漆黑,眸光暗沉,整个人沉在黑暗里,仿若隐下去一般,渗着一番凉凉的寒意。   他抬手,手指刚刚碰在门板上,然后顿住,又将手收了回来。   蓁蓁怕是生气了,那就算敲门,她也不会开的。   这丫头虽然怕他,但置起气来,就什么骨气都来了。   所是谢南瑾想了想,手腕一转,手掌朝前,往前一用力,直接就推开了门。   尽管动作不大,但还是弄了声响出来。   “出去。”蓁蓁冷冷的喝了一声。   她背着身子,听见开门声,只道又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下人。   烦死了!   身后的脚步却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停顿都未曾有过,不轻不重的步子往里屋走来――   “我叫你出去――”蓁蓁猛然回过了头来,莹白的面颊上染了一片绯红,隐隐能看见树立的粉红汗毛,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鲜嫩欲滴,秀眉紧蹙,本是一番怒容,却在看到谢南瑾的那一刹那,瞬间冷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听话,不应该和大哥置气。   可这前提是,在他对她好的情况下。   一想到大哥方才那样和她说话,她心里就是难以抑制的委屈,生怕大哥会……嫌弃她。   谢南瑾晓得她生气了,看她鼓着腮帮子,一副粉嫩嫩气着的样子,心下一时想笑,但抿着嘴唇,还是忍了下来。   以前的时候,她也常置小孩家的脾气,那倒好处理,只递到她跟前一些好吃的好看的,再哄上几句,大抵便雨过天晴,没什么问题了。   “方才是我有些着急,说话重了。”谢南瑾好生好气的柔着声音,到了蓁蓁跟前,道:“是大哥的错。”   屋子里这番景象,若是叫旁人看去了,怕必定得大跌眼镜,扶额惊叹一番不可。   驰骋沙场,杀伐果断的铁面安南大将军,竟然会对着一个小姑娘,如此的降下了身姿来。   折寿,真是折寿啊!   蓁蓁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背对着谢南瑾,依旧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   谢南瑾心底隐隐生出一番不详的预感来,蓁蓁这次怕是……真生气了。   其实这几日来,他确实是有故意躲着蓁蓁。   不为什么,说到底,他觉得羞耻难堪罢了。   他是她的大哥,这么多年,甚至是兄代父职,他养她,看着她长大,小丫头在他眼里就一直是小丫头,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   好像……是从她昏迷醒来以后。   那之后,她似乎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少了许多小女孩儿的脾气,更加的柔顺,听话,偶尔会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如是岁月静好。   看在眼里,便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了。   那是……媚骨从生的女人。   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好看,都要诱人,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动声色就能满满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一点一点的香味,在随时诱发着男人心底欲念的馋虫。   不然那日在房间内,他光是闻着她身体的馨香,身子就起了反应,之后,便不怎么忍得住了。   明知这样……是不应该的,可真到了跟前,谢南瑾又难免的心猿意马了起来。   “好了,别气了。”谢南瑾看着面前这瘦小单薄的背影,浅杏色绣细针叶的衣裳松松覆在雪脂凝露的身子上,背直直的挺着,露出乌黑墨发下的一抹雪白脖颈,滑滑嫩嫩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咬上一口。   他伸出手去,手掌接着就要落在蓁蓁的脖颈处,但他怔了怔,手又抬得高了些,停在了她的头顶,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发丝。   蓁蓁感受到他手掌炙热的温度。   那刹那她的心就软了。   说到底,她心里未曾真正对大哥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毕竟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晓得无论如何,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那样对她好了。   “大哥给你带了毓秀居新出炉的糖蒸酥酪,当做赔罪礼,好不好?”谢南瑾见她还是闷着声不说话,只好祭出了最后的大招。   糖蒸酥酪?   蓁蓁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想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睫毛颤了颤,带出丝丝雾气来,大而漆黑的瞳仁骨溜着,抬头看着谢南瑾,问道:“大哥,蓁蓁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要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大哥又怎会那样的态度。   以前,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大的火气,都不会把那些带到家里来,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牵连家里人,如果他发火了,生气了,那一定是她做错了事情。   是她,惹大哥生气了。   谢南瑾一愣,撞入蓁蓁清澈纯真的眸子,含着隐隐的期待,却未曾有任何一丝半点的杂念,扑闪着,认真的看着他。   他看到这样的眸子,竟是生出了莫名的不安来。   在这样单纯的,明亮的眸光中,仿若他那不容于世的心思曝光开来,接着是直击心底的羞赧,引人慌乱。   他生气了吗?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因为看见陈砚之和她那般亲密的样子,惹得他心里不舒畅罢了,才没头没尾的冲着蓁蓁冷了脸,可这冷话一说出来,一个转身的工夫,他就后悔了。   说到底,蓁蓁没错。   只是他自己,静不下心来罢了。   “你觉得陈砚之如何?”谢南瑾没回答蓁蓁的话,反而是没来由问了这么一句。   陈砚之?   蓁蓁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很好。”   他是大哥最忠心的下属,一表人才,聪慧过人,既然能帮助大哥,那当然很好。   谢南瑾紧紧盯着她,而后,在她的眸子,看到了赞许的神色。   谢南瑾看得仔细,也估摸出来了,蓁蓁说到陈砚之,她明显是不排斥的,甚至,还觉得满意。   若是放在以前,谢南瑾或许会考虑陈砚之,考虑他是否有这个资格成为蓁蓁的夫君,毕竟放眼整个临阳城,陈砚之是独有的几个,能够让他也满意的了。   他一卷翩翩,温润如玉,品行敦厚,洁身自好。   如果以后把蓁蓁交给他,他应该是可以安心的。   可是,在方才看到了那一幕之后,他清楚的意识到,什么陈砚之,什么未来夫君,那通通都是狗屁!   别跟他提,提到就烦心! 第四十二章 欲念   谢南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他只知道,现在一让他看到陈砚之,他就想揍他。   狠狠的揍一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直到看不出小白脸的那张面皮来。   如此想着,谢南瑾的脸上闪现了丝丝凶意,一双剑眉横挑,直入云鬓,看了让人心生惧意。   “姑娘家的,和外来男子,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谢南瑾虽明白蓁蓁的为人,但恐怕她被人欺骗,便忍不住警告了一句。   蓁蓁本来都消气了,一听这话,连瞬间涨的通红,张了张口,反驳道:“我……我和他没什么。”   就是她不小心摔倒了,陈砚之扶了她一下而已,哪就有什么了。   谢南瑾抬手,没管她说什么,直接就敲了一下她的头,不容反抗道:“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知道!   蓁蓁被他敲得有些疼,委屈着,又道:“我没有。”   谢南瑾心里想着说,他刚刚全都看到了,丫头还狡辩没有,想着,抬手又敲了一下她的头。   “疼。”蓁蓁捂着脑袋往后边退了些,再抬头看向谢南瑾时,已经是眼泪汪汪的了。   她娇弱惯了,当然是最怕疼的,虽说谢南瑾自认没用什么力气,但毕竟是一名武将,就稍稍一用力,就给蓁蓁疼得龇牙咧嘴。   谢南瑾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打谢南骐,向来下的狠手,打得气息奄奄都不当一回事,可只要是在蓁蓁面前,她这么轻轻的一皱眉,他就心疼了。   于是他俯身,凑了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跟哄小孩似的,又呼着气吹了两口。   蓁蓁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她转念一想,大哥方才问她陈砚之的事情,怕也是为了给她挑夫婿做准备,毕竟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及笈了,到那个时候,婚事便必定紧张起来,她无论如何,也得嫁出去才是。   要离开谢家,离开大哥了……   蓁蓁想着,难免神伤。   “真哭了?”谢南瑾见她怔着,便微微倾身去,将她的下巴扳了起来。   两人的脸瞬间离得很近,炙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脸上,蓁蓁看见大哥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还带了戏谑之色,霎时间,她的脸就红了。   有一种被人抓到了狼狈的羞赧。   蓁蓁拍开他的手,微斥道:“你走开!”   大哥真讨厌!   蓁蓁在心里恨恨的想。   “你把糖蒸酥酪拿过来,我饿了。”蓁蓁没好气的说着,便转身推搡了谢南瑾几把,硬是将他给推了出去。   小姑娘其实没多少力气,在谢南瑾面前就完全是软绵绵的,但他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了,走出门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慢慢就起来了。   谢南瑾一走,院子里的下人就开始忙活着把晚饭端了上来,没过多久,正则院那边又送了一碟糖蒸酥酪过来。   蓁蓁确实是饿了,看着那青枝纹花卉梅花的小碟子里放了一圈糖蒸酥酪,乳白色的,精致小巧,光看着就引人一阵食欲,而且那糕点可爱的模样,完全就是戳中了蓁蓁的心思。   于是她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很快就解决了一整盘。   ……   谢南瑾回到屋子里,在书案前坐下,盯着石砚中漆黑的墨水,一时看得失了神。   谢南瑾他自认一向是自制力强的,这种自制力,体现在各种方面,特别是对于女人,除非是他真的看中欢喜了,否则是不会要的。   只是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能让他看中的。   但最近,他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在许多方面,都失控了。   谢南瑾不解,只觉得脑子闷闷的,眸子也清明不了,拧了眉头,开始细细的思考起来。   他在想这一切变故的源头。   最后,他十分惊讶得发现,这所谓的源头,是蓁蓁。   所有的龌龊的,不堪于世的心思,还有那无来由的欲念以及午夜梦回时难以言说的心猿意马,那些荒唐的梦,一点一点的随着记忆泛上心头,接着谢南瑾的面前,不由就浮现起了蓁蓁的脸。   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肤,红唇娇艳欲滴,像是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儿,少女姣好的身姿,顺着衣裳下是两只雪白的大白兔,还有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小姑娘扯着嘴角,无忧无虑的朝着他笑。   那是她,最吸引人的模样。   谢南瑾想着,身子又莫名的燥热了起来。   燥热的,冲动的,想要一具日思夜想的身子。   于是他吩咐下人备了一桶凉水进来,也没进浴桶,直接抬进净室来,然后一手拎了水桶,直接就往自己身上倒。   冰冷的水流顺着头顶倾下,从脸颊到脖颈,再流到胸膛上,凉意不断渗透,直将整个燥热的身子都平息了下来。   谢南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脑子清醒过来,思绪便也跟着,慢慢的平静了。   蓁蓁对他,从来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那双单纯的不染杂念的眸子,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他这个大哥,是否会对她生出不该的绮念来。   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怕是会对他产生厌恶和嫌弃吧。   谢南瑾想,他或许,还是应该只做一个大哥。   ……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里。   将军府子孙辈的人物,统共就那么几个,虽然人不多,但凑到世安苑,一场除夕,也是过的热热闹闹的。   世安苑准备好了年夜饭,满满的一桌,有姜醋金银蹄子,红烧鲤鱼,五梅鸽子,鱼羊双鲜,胭脂米粥……都是一等一的好菜品。   谢老夫人坐在最中的正位,左手边是蓁蓁,右手边上是新媳妇戚嫮儿,再接着往下,就是谢南瑾,谢南骐和谢南骥了。   反正家里边人少,自然就不会太在乎尊卑礼仪之类的规矩了,老夫人这边,尽就挑着可人儿的往身边坐,瞧着自家蓁姐儿一身桃红色绣牡丹袄子,笑脸盈盈衬得小脸喜庆,老夫人看得欢喜,当然要放自己身边坐着才是。   一桌子都是自家人,蓁蓁当然不拘束,拿着筷子吃的可是欢快,时不时的和老夫人说上几句吉祥话,直把人逗的喜笑颜开。   谢南骐也是个嘴皮子溜的,平时说话要怼上蓁蓁几句,但这除夕夜里,也晓得分寸,顺着话头,说了些许的好话。   谢南骥是个闷冷的性子,就进屋时说了一句祝福的话,此后冷冷淡淡的,硬是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谢南瑾低着头没有出声,手上一直在忙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端起自己手边上的白釉小碟子,放到蓁蓁跟前,然后抬手,轻轻扣了扣桌子。   蓁蓁本还在和老夫人说话,猛然被这扣桌子的声音惊过神来,回头一看,瞧见面前的小碟子上,是满满一碟已经剔好的鱼肉。   她心里泛起暖意,抬头,甜甜的说道:“谢谢大哥。”   蓁蓁平时不喜大鱼大肉的吃食,唯一能入的眼的,也就那香喷喷的红烧鱼了,只是她总是怕鱼刺会伤到自己,又嫌麻烦,不愿动手去挑,所以每次,干脆罢了不吃。   谢南瑾点点头,抬眼间便注意到了她那高高仰起雪白流畅的脖颈,隐隐衬着红妆衣襟,白皙更甚,他看着,心中涟漪一动,然后偏过头去,马上就压了下来。   “蓁蓁,过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去放烟花。”谢南骐拿着一只金银蹄子,啃的欢快,待吃饱喝足了,便笑着朝对面的蓁蓁提议。   蓁蓁年纪小,谢南骐爱玩闹,每年除夕,也就他们两个有心情去捣鼓烟花玩。   “好。”蓁蓁点头应下。   府里边添些烟火气息,总归能热闹一些,而且,蓁蓁想,她在府里待的时日也许不多了,该是要尽量珍惜着这些难得的日子。   烟花是下人早就已经备好了的,吃完年夜饭,拿了老夫人和大哥的红包,谢过礼,蓁蓁提起裙角,就快步的跑出去了。   这寒冬腊月的,又是大半夜里,外边自然风大,蓁蓁出来的急,没带披风,便暂时在东边暖阁里等着了,让七音回木槿院拿件披风出来。   谢南骐听蓁蓁说要去拿了披风手炉才肯出来,不免就腹诽鄙夷了两句,这天也算不得太冷,姑娘家偏偏娇的不得了,这搓搓手,再活动几下,不就暖了身子了吗,何必那么麻烦。   谢南骐这么想着,手头的一捧烟花已经拿了过来,即使踏在雪地里,步子依旧很急,而后头的戚嫮儿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尽量放快了步子,却仍然是跟不上他。   自从那日他被大哥抽了一顿,便去了书房睡,之后连续几日,都未曾回过房,现下伤是养好了,可再见到她,却是爱搭不理的。   戚嫮儿始终想不透自己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何等之事,才叫夫君如此不喜。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说话,做事,每一点一样都斟酌而为,就是怕自己,会惹他不高兴。   可是,可是她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已经卑微到了此等境地,依旧换不来他的驻足,甚至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戚嫮儿想着,心里未免不是苦涩的。 第四十三章 亲密   蓁蓁穿了一件大红绣白瓣小花的披风,手中握着刻雕银凤手炉,拢了拢衣襟,这才出了暖阁,就看见自家二嫂嫂提着裙角,艰难的跟在二哥后边。   这大冷天的,他把人带出来,不护着也不顾着,真是泯灭了良心。   蓁蓁急忙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戚嫮儿,甜甜的朝她一笑,下一秒,立马变了脸,冷着声喝道:“谢南骐!”   谢南骐脚步一顿,只道蓁蓁又发什么神经,连头都懒得回,慢悠悠问道:“怎么了?”   这丫头,现在连二哥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实在是大逆不道。   蓁蓁刚要说他,让他回来顾着些嫮儿,谁知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戚嫮儿就略显紧张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抿着唇,摇了摇头。   上回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害谢南骐挨了打。   蓁蓁仿若是看透了戚嫮儿的意图,手上动作一怔,接着无奈的叹了口气,软下声道:“没什么,就让你走慢点儿。”   谢南骐的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但脚步之下,却是渐渐的慢了下来。   蓁蓁握着嫮儿的手,却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微微的发颤,蓁蓁一愣,握住她的指尖,才发觉她的手已经冰冷的不成样子,便忙着,把自己袖子里的手炉拿出来,递给了戚嫮儿。   二嫂嫂身子骨弱,特别是这天寒地冻,要是受点凉,再染疾了,那怎么了得。   “其实我二哥还是很好的。”蓁蓁和戚嫮儿走在后面,看着谢南骐的背影,高大坚毅,却也俊逸无双,不免就感叹了一声,道:“只是……心太大了。”   大大咧咧的人,娶了媳妇回来,她对他好,可他却不懂。   所以空负一腔爱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二嫂你是天生来治我二哥的。”蓁蓁偏头,狡黠的眨眼一笑,眸中如含了星星一般明媚,道:“我相信以后,他包管可听你的话,服服帖帖的。”   戚嫮儿瞧着蓁蓁说这话时,那般坚定的神情,仿若是能料到,那看不到以后的未来。   她听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没有灰心,更没有放弃,只是对目前的情况,有些……失望罢了。   她从未曾经历过这些,只是觉得,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太难了,更何况是像谢南骐这样,一心求逍遥自在的人。   “不能一味的对他好,得冷脸,得凶……”蓁蓁在旁边拉家常似的和戚嫮儿说着,顺便把谢南骐的弱点软肋,以及治他的法子,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前边谢南骐将烟花围着摆了一圈,瞧着好了,正准备去点火,手上拿着火折子,刚要伸出去,忽然间鼻子一痒,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里突然升起一番不好的预感。   但他也没多想,一边点着火,一边大声招呼道:“蓁蓁,往后几步,躲远些。”   说话间,前边响起雷鸣般的声音,接着,八方天际,火柱冲天,在穹顶轰然爆破,浩瀚的光亮,霎时将天空照亮。   此番烟花,绚烂的让人叹为观止。   ……   谢南瑾站在院子门口,一身天青色圆领锦袍,衬得人多了几分的儒雅俊逸,少了些的武将铿锵,目光沉沉的往前边投去,凝在了前边的一处。   周身是烟花绽放嘈杂的声音,谢南瑾却好似全无所闻,落在他视线里的,只有那一片烟花围绕下桃红色的身影,高高的抬起头,如同孩童一般,充满新奇与惊喜的,欣赏着那漫天的烟花。   就算隔得还远,他也能看见她的眸光璨璨,嘴角慢慢的扯起,在这寒冷的黑夜里,形成了最温暖的光景。   如初春桃花,明亮艳丽。   这些日子,他有过刻意的疏远与不在乎,也曾想过努力的逃离,可到最后他才发现,那些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无力,他就算逃得再远,却已经避不开自己的心。   那么炙烈的,浓厚的心思。   “大哥。”蓁蓁回头,扬着脸唤了一声,然后跑过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笑道:“烟花好不好看?”   谢南瑾应着,点了点头。   她的手挽在他的手臂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虽是隔着两层衣料,谢南瑾却依然感受到了皮肤的冰凉,他眉头轻轻一皱,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问道:“怎的冷成这样?”   大哥不说,蓁蓁还真没感觉到自己的手是冷的。   她似也没有在意,只回答道:“刚刚把手炉给二嫂了,这手凉了一些,也没事的。”   谢南瑾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冰凉的紧,仿若冷到了血液里便融化不了一般,谢南瑾带着她的手,就伸进了他的中衣里头。   整个手瞬间被暖热的一团所包围,蓁蓁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双手所处的位置,脸微微一红,着急就要伸回来。   谢南瑾却紧紧按着她的手,就贴在他胸口处,完全动弹不得。   她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太过于亲密,甚至是……有无形中的旖旎。   可她的心里,竟隐隐的,喜欢这样的亲近。   她想,大概在谢南瑾的眼中,她永远都是当初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需要他的爱护,让他宠着她,护着她,好似没有距离。   她喜欢被他当做孩子一样的亲呢,这让她觉得,可以安心的依靠着他。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好些了吗?”谢南瑾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蓁蓁羞赧的点头,答道:“好多了。”   “大哥,你……少喝点酒。”蓁蓁知道这样的节日当头,喝酒应酬是少不了的,她想着喝酒伤身,能少喝一些还是少喝的好。   “恩。”谢南瑾含着笑看她,眸中神色,颇为怪异。   蓁蓁眼角余光瞄到,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含了点点柔情,又有另一番,她猜不透的意味。   蓁蓁猛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大哥偶尔……会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一直都不能看透。   ……   除夕夜里,当烟花声慢慢的安静下来,整个将军府归于平静,可那一座座亮堂着的屋子里,却并不平静。   每个院子,似乎都有格外的意味,在慢慢发酵。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鞭炮声就已经先响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响了一片,甚是嘈杂,闹得人心烦,帐子里头的人似也听到了声响,不悦的嘤咛了一声,随即,有没了动静。   七弦瞧了瞧时辰,有些着急,一再的给七音递眼色过去,七音蹙眉,只能摇头。   “算了,我进去看看吧。”七弦无奈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进屋了去。   屋子里头馨香四溢,全是女孩家捣鼓的小玩意儿,七弦掀起双层床幔,放在一旁勾住,然后瞧见弦丝雕花架子床的四姑娘,她整个身子缩在大红底捧云团花的锦被里,披散的墨发枕得满枕都是。   这大年初一,说起来,还是不好睡懒觉的,小姐昨晚睡得晚,有些起不来,但就算这样,也得叫醒。   “小姐,小姐。”七弦轻唤了两声,被中都没用任何动静。   接着又是连唤了好几声,锦被才是动了动,然后慢悠悠从锦被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顺道裸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臂。   “小姐,要是再不起的话,将军得过来了。”七弦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大哥?”蓁蓁一惊,猛然坐起身来,锦被从身上滑落,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来,丝绸寝衣松松的贴在身上,隐隐衬出曼妙的曲线,睁着眼睛,蒙着雾气,看着还有些迷离。   “小姐,这都已经快巳时了。”七弦见蓁蓁还在怔着,便在她耳边及时的说道。   蓁蓁一偏头看向外面,难得的日头升了起来,果真是已经过了时辰,蓁蓁掀开被褥,便下床了来。   见小姐在妆镜前坐下了,七弦忙就过来给她梳妆打扮,利索的挽了个双螺髻,戴了一对玉垂扇缠枝步摇,和一对珍珠卷须耳环,再衬上绯红的胭脂,樱桃香的口脂,整个人,看着比花儿还要娇艳。   “小姐,穿这身衣裳可好?”七音手里拿了件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笑着询问蓁蓁的意见。   蓁蓁瞧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只要好看,穿什么都行。   收拾好了头面,又换了衣裳,蓁蓁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上下打量着总觉得是少了什么,目光在妆匣上扫了一圈,然后伸手拿了一个黄梨木盒子过来。   盒子里边装着一对镯子。   蓁蓁记不得这个镯子是哪里来的了,许是哪个哥哥看着好看随手买给她的小玩意儿,在妆匣里蒙尘了许久,一直未曾戴过,此番再看,竟是越看越觉得可心。   冰玉翡翠制的手镯,通身白玉透明,中间的一线含了隐隐一丝红玉,衬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手腕几近透明的好看。   冰冰凉凉的感觉,几乎透在了血液里,霎时凝固一般,蓁蓁看了几眼,接着拉下了衣袖,手镯半隐在衣裳之下。 第四十四章 爆发   蓁蓁自然是起得晚了,就连谢南骐都早已经带着戚嫮儿回荣国公府了,大哥见她才来,沉着脸刚要说什么,就被老夫人拦了下来,说是大年初一的,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的浑话。   蓁蓁自然是笑着的,甜甜的又朝着老夫人说了许多的吉祥话,直把老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谢南瑾站在旁边,嘴角含着笑意,倒也没想说什么。   抬眼间,忽然瞧见了蓁蓁手腕上的手镯,透彻莹润,艳丽逼人,一抹细丝般的红衬的手腕白腻细嫩,诱人去窥探那衣裙内的风光。   谢南瑾看着,喉咙一紧,想起了昨晚做的荒唐梦来。   纵然是模糊的画面,但他甚至还能想起那细腰,薄肩,两团滑腻的雪白,手心细腻的触感,以及那纠缠的画面。   就连快感,都像是真的一样。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理智,可是,如今光就看到这样一个镯子,他的意志力便薄弱下来。   谢南瑾强压住身上的燥热,别开了目光来。   “这新年的关头,走动的人自然要多些,蓁蓁你自己多注意瞧着,有没有哪家子弟,是中意的。”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副操心的模样,抬头,又对谢南瑾道:“你这个当大哥的,也多上心。”   他们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年一过,蓁蓁便十五了,女孩家这个年纪,是一定要开始操心婚事了,要是再过些年头,还嫁不出去的话,那就是老姑娘了,留在家里,是要让人笑话的。   蓁蓁听老夫人这么说,脸颊便一片绯红,微嗔道:“蓁蓁还想多留几年呢,留在老夫人身边,可比嫁出去要好。”   “你能在我身边,我当然欢喜。”老夫人瞧着自家姑娘这娇娇的容颜,简直是心都化了,轻叹了口气,道:“可是……迟早得嫁人。”   迟早,要嫁出去。   “对了,陈家那二公子,你瞧着如何?”老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慈眉善目的问了这么一句。   陈家二公子?   陈砚之!   老夫人问这个问题,蓁蓁自然联想到了一些眉头,于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论相貌,陈砚之一表人才,丰神俊逸,自然是让小姑娘仰慕的存在;论品行,谦谦君子,儒雅大方;论地位论头脑,那样样都是不差的。   而且,蓁蓁对他,尚有那么一丝的好感。   那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蓁蓁点头道:“陈公子,很不错。”   谢夫人听到这个回答,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那孩子来过府里几次,我瞧着也不错,相貌堂堂的,品行上佳,若是成了亲,一定是个会疼媳妇的。”谢夫人说着,双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难得说蓁蓁对谁有好感,而且陈府那边,也有这个意思,这样一来,怕是要促成一桩好婚事了。   蓁蓁这厢一听到“成亲”这个字眼,脸红的更甚了,脑海里不禁就浮现出陈砚之的身影来,想着若日后嫁的人是他,那她倒是可以接受的。   不是喜欢,而是可以接受。   这便是她,最大的要求了。   于是她垂了眼,嘴角微微弯起,睫毛带着雾气轻颤,瞧着,是一副女儿家娇羞的小模样。   “过几日,正好约见一回陈夫人,将事情定下来。”谢夫人想着,许是不久就能又成一桩婚事,也算卸下自己心头一块大石头,心里头,便舒畅了许多。   “今日起的晚了,怕是还来不及吃早饭吧。”谢南瑾突然出声,阴沉的声音中似是有努力压制的怒火,而后向蓁蓁伸出了手,道:“过来。”   蓁蓁看着谢南瑾的手伸在自己面前,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   大哥今日这样子,瞧着……不对呀。   她怔了有好一会儿,可看着谢南瑾的手就跟雕像似的一直伸着,她抿着唇,也慢慢的伸出了手去。   指尖才碰到他的掌心,火热的触感传来的那一刹那,宽大厚重的手掌握住了她整只手,随即是一阵往前拉的力气,大的让她根本无法反抗。   蓁蓁硬是被谢南瑾给拉了出去。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粗砺的指腹按在她白嫩的手上,掐的见了红痕,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半分要放手的意思。   蓁蓁手上一阵生疼,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任着谢南瑾一路拉她进了正则院。   “都滚出去!”谢南瑾一进屋,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接着一屋子仅有的几个下人都慌忙的退了出去,听着脚步声一停,谢南瑾一手过去,便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归于寂静。   “大哥,不是……”蓁蓁看着他面色不对,后边的话就慢慢弱了下去。   ……不是说吃早饭吗?   谢南瑾大步上前,一个偏身就将蓁蓁抵在了门边,火热而炙烈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包围,墨黑的瞳孔中,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蓁蓁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只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大哥厚实坚毅的胸膛就压在她的面前,贴的紧紧的似乎没有一丝的空隙,蓁蓁羞赧的发现,她甚至能够感受,他每一点呼吸的频率。   满满的都是特属于男性的气息。   “疼……”蓁蓁稍微动了动自己的手,嘤咛着出声。   谢南瑾一直紧紧的盯着她,耳朵里传入她那奶猫般的小小一声,忽然就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   大到让人无法反抗的力气,蓁蓁的下巴被抬了起来,一张脸正好与他的脸相对,而他的另一只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间,将她圈在了怀里。   蓁蓁心里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已经被用力的吻住了。   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谢南瑾的气息又粗又急,粗暴的啃咬着她的两片唇瓣,汲取着甘甜清香的汁液,接着撬开了她的牙关,濡湿的舌尖送了进来,霸道的和她交缠在一起。   很早就想这样了。   谢南瑾他很早就想这样了。   他渴望她那花瓣一样柔美的双唇,还有那柔软灵巧的舌头,唇齿间芬香甜美,如同甘泉一般,引人沉醉,于是他深入探索,只想得到更多。   刚才母亲和蓁蓁在谈论陈砚之的时候,他的怒火便是一迸即发,不怎么压得住了。   她们在谈论蓁蓁的婚事,问她那个人怎么样,她抿着唇轻笑,娇羞的像新嫁的小媳妇。   那一刻她的表情深深刺激了他。   那样的,因为别人而露出的柔美笑意,让他无法接受。   那一刻他在想,或许在数月之后,她会披着大红嫁衣,嫁去别人家里,从此为他人妇,作他人枕边人,再也不能长伴于他的身边,不能像以前一样,看着她,陪着她。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便浑身都难受的紧。   所以,拉她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了……为什么自己要忍受?   因为怕吓到她,怕她会厌恶,会逃避,怕会失去眼前这岁月静好的一切,所以选择了忍耐自己的情感。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方才的那一刻,败给了“他或许会失去她”的恐惧感中。   那样深厚而浓重的恐惧,是他在战场上都不曾有过的。   所以他想,他无需忍耐。   从他在战场上征伐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活得肆意而潇洒的,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连一场败仗都未曾打过,风光至今,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那……蓁蓁也一样。   他不想她嫁给别人,不想她离开谢家,他只希望,可以让她一辈子待在自己的身边,只接受,他一个人的呵护。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或许……是爱。   因为爱,所以想占有。   谢南瑾几乎沉溺在了其中,而蓁蓁……忘记了反抗。   直到他一手捏在她的腰间,另一手从衣裙的下摆伸进来,火热的掌心似乎将她整个身体燃烧了起来……蓁蓁的意识霎时清明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从方才进门起,所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   直到异样的感觉从胸前传来,紧贴着的火热的身子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烫起来,而那只手所处的位置……   她伸手去抵,想挣脱出来。   可是没用,在谢南瑾面前,她完全没有力气,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功。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蓁蓁的心里慢慢升起一股近乎绝望的感觉,她睁着眼睛,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的脸,一双眸子,蒙了一层浓浓的雾气,而后雾气越发的浓重起来,最后凝成了满满的泪珠。   泪珠盈出眼眶,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却连声音都不曾发出,悄无声息。   谢南瑾感受到自己脸上的一片湿润。   他的动作猛然停止,低头,凝神看着她。   她双眸带泪,挂在脸颊上,双唇已经有些微肿,如同娇艳的花朵绽放,可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身子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第四十五章 冷静   蓁蓁倒很希望谢南瑾可以开口解释。   解释他刚才那么做的原因……哪怕是很荒唐,就算说他喝醉了,被人下药了……不管是什么,那她,也都会相信的。   可是谢南瑾没有,他就这么看着她,眸中是一片清明,甚至没有一点儿的意乱情迷。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很清醒。   这个时候的阮蓁蓁,除了发颤,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忽然间,透过这漆黑幽深的眸子,她仿佛看透了一些东西。   那些偶尔的,让她觉得陌生的目光,和所有逾越了亲情的亲昵和呵护,以及这么多年,对她每一点每一滴的好。   就这样,看了许久。   蓁蓁伸手,猛然间就推开了他,这一下自然是没推动,稍稍有了间隙,她一弯身子,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去,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少女的馨香还留在唇齿之间,谢南瑾抿着唇,怔在原地,就眼睁睁看着蓁蓁离开了。   他没有去追。   他想,他们都需要时间。   蓁蓁慌忙的跑进自己房间,跌跌撞撞的,连门都没有关上,就一屁股瘫坐在软榻上。   就这么一小段路,她却跑的脸红心跳,大口的喘着粗气,缓了许久,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没有去思考的能力,外边的凉风冲着门吹进来,拂在她的脸上,一阵又一阵如利刃刮过,她却仿若无感。   脸还是绯红的一片,红到了耳朵根,看着就快要烧起来,身子却是冷的可怕,冰凉冰凉的,似乎马上就会冻成冰块。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这外边的冷风一阵又一阵的没能停下,蓁蓁就呆愣在那里,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直到七弦端着托盘进屋来,瞧见这一幕,大惊之下,忙是将门给关上了。   “小姐,这天冷风大,怎的不关门?”七弦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近些,便发现自家小姐鼻头已经冻的绯红,一近身,就是满满的寒意袭来。   也不晓得是冻了多久。   七弦向来心细,这当下也顾不得问什么前因后果了,先是吩咐人去烧了热水,然后将屋里的地龙燃的大了些。   屋里边的温度这才慢慢的回转过来。   七弦试了水温,觉着可以了,便挽起蓁蓁的袖子,向上卷了几圈,固定好了,然后握住她的手,带入了水盆里。   蓁蓁十只手指已经冰冷的没有了触觉,七弦光是瞧着就心疼,按在水里,轻轻的揉了一会儿,才是见慢慢的回转了过来些。   接着七弦给蓁蓁擦干净了手,又换了一盆热水来,蹲身,将她的双脚也泡的热乎乎的。   “小姐,这身子还冷的话,就先去床上躺会儿?”七弦试探着问道。   蓁蓁没有答话。   七弦知晓小姐身子弱,此番这受了凉一定不能马虎,既然没应,便是当做了默认,小心的褪去了外衣,接着让小姐在床上躺好,又是好生的,掩好了被子。   七弦看着蓁蓁面色凝住,猜到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小姐不说话,她不好多问,做好了自己的份内事,便退到了一边去。   七弦也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大年初一的,还是不要出什么事的好。   ……   灰墙黛瓦,红柱金匾。   欢庆的年初一,自然处处都是喜庆满满,这荣国公府也是刚刚放了一大圈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之后,便是碎屑落了一地,好几十个的丫鬟小厮,通通是一身的大红衣裳,拿着扫帚,喜气洋洋的打扫碎屑。   打扫的差不多了,府外头的青石地板得了个干净,恰好是这时候,谢南骐和戚嫮儿从荣国公府走了出来。   戚嫮儿今日一身大红撒花锦缎,内衬月蓝色褶子裙,挽了一个云髻,斜插镂空金簪,一身喜气的好打扮,看着比往常,精气神了不少。   许是这节日处处喜庆的缘故,谢南骐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嘴角弯弯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似的,一路走着,脚步都比往常要轻快了,而且顾着戚嫮儿步子慢,还特地的等了等,走在了后头。   马车就停在府门口,平头黑漆,暗刻如意云纹,下人把木凳都已经摆好了,戚嫮儿走上前去,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搭在妙云的手上,偏偏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不怎么抬得起腿来,似乎很是疼痛的样子,眉头轻轻皱起,有些难受。   谢南骐站在后头,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上马车,有些不耐烦了,这厢见她磨磨蹭蹭的,刚要开口催促,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念头一转,便明白了。   于是谢南骐大步上前,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托起腿,便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一脚踏上去就上了车凳,飞快的上车去,然后将人放在了车厢口。   戚嫮儿猛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进了车厢。   谢南骐面色淡然的在她身边坐着。   刚才的那一幕,戚嫮儿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她呆愣着,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谢南骐……抱她上马车?   “以后要是哪不舒服,就直说。”谢南骐突然出声,微抿着唇有些羞赧,略带斥责的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是除夕夜,他心情好,又喝了些酒,到了床上便没怎么控制住,多要了几次,本是精力旺盛的男儿,觉得没什么,谁料到她今天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谢南骐想,这要是疼的话,就早和他说,那他……就不会那么折腾了。   这身子弱的,还不如风月阁的萋萋姑娘呢。   “我没事。”戚嫮儿听他这么说,虽是不耐烦的样子,但起码,她晓得还是关心她的。   她抬头,笑意自然的就荡开了来,一时如春日里娇花绽放,看得人心头一阵荡漾,笑容落在谢南骐的眼里,目光一凝,便怔住了。   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舒心的笑。   干净,纯粹。   就好像世间所有的污浊,都不能将她污染。   那一刻谢南骐忽然觉得,她这张脸,变得很可人心,如果……如果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倒也挺好。   至少她的身子,对他还是有吸引力的。   戚嫮儿看着谢南骐的面色好了不少,一时想起昨晚蓁蓁和她说的话,犹豫了下,开口道:“大哥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恩。”谢南骐点点头,不在意的答道:“你看到的那些伤,大部分都是大哥打的。”   “那……是不是很疼?”戚嫮儿问着,一双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废话!”谢南骐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好像重了些,顿了顿,又道:“不过大男人的,受点伤没什么,疼一阵也就好了。”   大哥从小的教导就是:打人,那也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   啧啧!这锻炼的行啊,把他锻炼的越来越耐打!   那蓁蓁身子骨不行,怎么不见他多打几顿给锻炼锻炼呢?   说到底,这就是歧视,歧视!   “蓁蓁昨天说,有一回你拿耗子吓她,被大哥知道了,他打得可狠,整整一个月都没能下床。”戚嫮儿说完,眉眼弯弯的说道:“蓁蓁说,要是以后你欺负我,大哥会揍你的。”   谢南骐听到这,脸都白了。   耗子那回,他绝对是记忆深刻,本只是想和那丫头开个玩笑,谁晓得她经不得吓,哭得梨花带雨不说,还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结果到最后,这事还是传到了大哥耳朵里。   当时大哥那个表情,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完全就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抽起鞭子来那叫一个狠,直接往死里打,最后是把他打晕过去,才作罢的。   醒来之后,那给他痛的,就跟在刀山上滚了一圈一样,皮开肉绽,碰都碰不得。   其实到后来他确实是有悔悟了,蓁蓁太怕那玩意儿了,他不该拿着去吓她,之后便厚着脸皮去道了歉,蓁蓁也没想到大哥会下手那么狠,当时看了一眼他的伤,就又掉泪珠子。   当时他就在心里祈祷:小祖宗,可别哭了。   后来谢南骐就得了教训,这做什么,最大的忌讳,就是别触蓁蓁的霉头,只要不在太岁头上动土,让大哥打两顿,那都是无伤大雅的。   戚嫮儿这还是第一次从谢南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简直就跟见了豺狼虎豹一样,一时间看着,倒觉新奇。   “我不会那样做的。”戚嫮儿笑吟吟的说道。   “啊?”谢南骐疑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戚嫮儿看着他,别过了头去,嘴角笑意越发的荡开了来,却没有再说话。   她心里想,只要夫君待她好,两个人一起好好的过日子,那便是最好的了,她自然也不忍心,看着夫君受伤。   方才和他说那话,就是吓吓他而已,蓁蓁说了,谢南骐心眼大,不经吓。   这么一看,还真是。   但没关系,心再大,总有一天,会捂热的。   她偏头,落入眼帘他精致的侧颜,忽而,轻轻的笑了。 第四十六章 真心   木槿院的气氛似乎过于寂静了。   谢南骥一身青色长衫,袖口镶绣银丝边云纹的滚边,一头墨发散落于肩后,还沾染了点点雪花,黑白相杂,霎时惊艳。   他手上提着药箱,站在门外,拂了拂身上的雪花,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是七弦开的门。   “三少爷。”七弦见是谢南骥,眸中闪现一丝喜色,忙是侧了身,道:“请。”   谢南骥抬腿走了进去,七弦紧跟着在后边,一进门,就把门给关上了。   “小姐昨日回来,不知为何受了凉,在床上躺了一日,今早晨起,便不对劲了。”七弦弱着声音,将大致的情况同谢南骥说了一遍。   她也是实在着急,今早来唤小姐起床的时候,发觉她满脸通红,烧的厉害,当下便察觉不对,想着或许是感染风寒了,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禀告将军。   可是小姐却是拦住了她,说不要告诉将军。   她想了想,没法子了,便只好唤人,去请了谢南骥过来。   反正三少爷的医术,也是一顶一的好。   “蓁蓁。”谢南骥走到床前,低头看去,瞧见大红底捧云团锦被里露出一张病弱的小脸,脸颊透红,嘴唇却是苍白的,眸子半阖,看着是虚弱的很。   蓁蓁是烧的有些糊涂了,这厢听见谢南骥的声音,才稍是清明了一些,从一双眼眸缝里吃力的瞧了一眼,微微启唇,唤道:“三哥。”   谢南骥第一次看见小姑娘虚弱成这个样子,连说一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自家妹妹成这个样子,他说不心疼,那一定是假的。   “好了,别说话。”谢南骥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但隐约中,多了几分柔和。   他放下药箱,在床边的梨木方凳上坐下,然后稍微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蓁蓁皓如白雪的手腕来,伸手,搭了上去。   谢南骥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感受到脉搏平稳的跳动,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而后,松了一口气。   万幸,只是平常的风寒罢了。   不过谢南骥也有些费解,因为蓁蓁这风寒之症,并不算严重,就是喝几剂药,再好生养几天的事,可是她这状况,却十分不容乐观。   看着,像丢了半条命的样子。   “放心,没事的。”谢南骥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于他来说,算称得上是一个笑容,尽量的安抚道:“喝几剂药,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蓁蓁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应下。   谢南骥起身,唤了七弦过来,吩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又嘱咐着让她好生照顾。   “……待会儿我会派人把药送过来。”这说话间的工夫,耳边已经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谢南骥回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由失笑。   这睡得,倒是快。   七弦送谢南骥到院门口,蹙眉一直犹豫着什么,而后咬咬牙,开口道:“三少爷,奴婢有些事,觉得……还是和您说的好。”   谢南骥停下脚步,晓得是关于蓁蓁的,点头道:“说。”   “主子间的事,奴婢本不该多加揣测,只是小姐自昨日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精神恍惚,特别是提到关于大将军……”后面的话,七弦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精神恍惚?   “我知道了。”谢南骥点了点头。   他现在是明白了,蓁蓁虚弱成这个样子,伤寒自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忧思过度,心病所致。   在她性子一向开朗,如今突然成这个样子,那一定……和大哥脱不了干系。   谢南骥转头往屋子里看去,想了想,抬腿直接走进了对面的正则院。   ……   蓁蓁一觉睡到了下午。   期间七弦熬了药水过来,喂蓁蓁喝下去了,然后又给她捂着被子,出了点汗,一直到这天昏暗下来,蓁蓁的气色才是回转了一些。   七弦见蓁蓁快醒了,想着小姐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便打算去厨房煮些白粥,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去,这厢一只脚才踏出来,迎面就压下一个黑影。   七弦一惊,但还是尽量压住了心中的惊愕,飞快的抬头瞄了一眼,见是将军,又立马低下了头。   “你先出去。”谢南瑾冷冷抛下这句话,就进了房间,反身把门关上。   七弦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但将军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听,只好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厨房。   将军和小姐……应该闹不起来吧……   谢南瑾在床边坐下,随手挽起一旁的双层锦帐,见她整个人都埋在了锦被中,只露出一张汗涔涔的小脸和铺满枕头的秀发,当即谢南瑾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脸颊,都是滚烫的很,问道:“怎么这么烫?”   “着凉了。”蓁蓁的声音都染的有些嘶哑,沉沉的回了一句。   谢南瑾眉里眼里满是心疼,接着又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蓁蓁摇头。   说完这寥寥的几句话,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   谢南瑾也不晓得,这人好端端的待在屋子里怎么就着凉了,但想着这就一天没见而已,本来活奔乱跳的姑娘就虚弱成这个样子……方才三弟又过来和他说蓁蓁这是心病作祟。   ……心病。   不用想也知道,这心病是因为他。   他太着急,所以,吓到她了。   三弟说了,这风寒之症,没什么大碍,只要解了心病,身子自然就好了。   谢南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手抬起,怔了一下,却又停住。   然后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触在嘴唇上是一阵汗的湿咸,顿了一会儿,他稍稍抬起了头,一手撑在床边,正好对上她的眸子。   蓁蓁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起来,睫毛长扇,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往外溢,嘴唇翕了翕,有些惧怕的唤道:“大……大哥。”   她这一整天,从受凉到发烧,脑子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记不清楚事,可是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的,就是昨日的那副画面,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好像停不下来一般。   然后她在想,那是真的……还是做梦?   她甚至开始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梦,一场荒唐的梦罢了,醒来之后,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大哥,还是她的大哥。   可是这世上最难的,却莫过于是自欺欺人。   大哥好像还是她的大哥,却又好像……不是了。   谢南瑾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惧怕之色。   他突然有些心慌,他的蓁蓁,什么时候也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本不该,本不该的。   “饿不饿?”谢南瑾一手慢慢的落下,别了别她鬓边碎发,柔声问道。   蓁蓁摇头。   一天没有吃饭,她其实是饿的,只是心中过于烦躁,看到饭食,也难以下咽。   谢南瑾看着蓁蓁这个样子,心里边就一阵阵的抽着疼。   一天没见,好像就消瘦了不少。   谢南瑾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整个手掌就垫在她的脑后,又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   那处的芳香美好,如同让人上瘾了一般。   蓁蓁的瞳孔霎时放大。   “……为什么?”千言万语的疑惑,最后也只颤抖着,化成了这三个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能永远像一个大哥一样?为什么要将这原本安稳的一切都摧毁?   她不能明白。   “蓁蓁,我会娶你的。”谢南瑾低低的在她耳边说着,充满磁性的声音瞬间穿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他说:“我喜欢你。”   蓁蓁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淌,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从大哥嘴里说出这句话来。   一切,都乱套了。   “可是……可是……”蓁蓁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孔,想离远一些却无能为力,只能挣扎着摇头,道:“你是大哥。”   是从小敬重的哥哥。   “不,蓁蓁,我不想你当我妹妹。”谢南瑾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想要的,是妻子。   谢南瑾亲了亲她满是泪水的眼眸,一路顺着泪水吻下去,然后轻轻含了含她的唇,馨香温软和咸咸的泪水混在一起,好似有另一种的味道,于是他,慢慢的品尝了起来。   大抵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她,更让人为之着迷了。   谢南瑾明白,这个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她在想什么,她所有的担忧和害怕,他都再最清楚不过了。   他可以强迫,可以用硬手段,这些,都会让他很快的得到她,并且,不用费很大的力气。   可是对于蓁蓁,怎么能仅仅是得到呢?   她是他的宝贝,是他放在手心,最珍贵的宝贝。   他想要的,是真心。   是全心全意的爱意,而不会掺杂任何的其它。   他赌的起自己在蓁蓁心底的份量,无论如何,这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罢了。   他们会……在一起的。 第四十七章 催促   谢南瑾从厨房端了清白粥过来,一手端着,在床边坐下。   他另一手托着蓁蓁的后脑勺,让她稍微的起身来,着了被子,斜斜的倚在他胸膛。   粥还是刚刚出锅的,烫口的紧,谢南瑾用勺子轻轻勺起,接着放到嘴边吹了吹,稍微吹凉了些,才送到蓁蓁嘴边。   蓁蓁抿着嘴唇,不愿意吃。   “张口。”谢南瑾柔声哄道。   蓁蓁身子一怔,注意到大哥眸中那不容反抗的意味,垂下眸子来,微微张了口。   这一碗清淡的白粥,本该是涩口的,可如今入嘴,反倒溢出了丝丝甜意。   谢南瑾晓得蓁蓁喜甜,所以才特地加了些许蜂蜜。   一勺接着一勺的,一小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谢南瑾摸了摸蓁蓁的脸,映入眸子中她那隐隐而发的倔强,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   她总是这样。   不高兴的时候,就憋在心里,反正不说,不愿意开口。   “过几日要是陈家的人过来,你别说话,我来应付就好。”谢南瑾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陈家?   ……陈砚之?   蓁蓁没有反应,眉眼淡淡的,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什么陈家,什么陈砚之,那就好比是过客,本来,还可能留下一点痕迹。   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她连自己的生活,都活成了一团糟,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   “乖,好好休息。”谢南瑾放平蓁蓁的身子,让她躺好,然后将被子掩的严实了,起身道:“大哥先走了。”   说话间的工夫,蓁蓁已经闭上了眼睛。   谢南瑾眼底的怒火在霎时就冒现,似是喷涌而出,却是马上又压了下去。   难道她现在就这么不愿意看见他?   谢南瑾想,或许这就是他吓到她的后果,需要他自己承担的后果。   谢南瑾吩咐了七弦几句,就出了木槿院,一路上都是沉着脸的,直把院子里侍着的奴婢吓得颤颤的,不敢说话。   正恰巧这时候,谢南骐从外面回来,天色昏暗,他并没有看清楚自家大哥的脸色,便不知死活的唤了一声:“大哥。”   谢南瑾停下脚步,冷冷瞧了一眼,注意到他是往木槿院去的,便问道:“去做什么?”   谢南骐听见这冷冷的一声,猛然打了个寒颤,抬头,这才发觉大哥的脸色有些奇怪。   他讪讪的咽了口口水,心下无比懊悔自己刚刚喊的那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找……找蓁蓁拿点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蓁蓁那里还有几瓶上好的伤药,就想着过来拿一瓶,以免……以免下次被打没有药涂。   “过几日再去。”谢南瑾沉着声音命令道。   “为――”谢南骐一句“为什么”就要脱口而出,但他及时住了嘴,连着点了两下头。   看大哥脸色不好,他还是不要多问了。   大哥看样子是刚刚从木槿院出来的,谢南骐自然而然就能想到,一定是蓁蓁那丫头惹大哥生气了。   完蛋了,完蛋了!   谢南骐在心里祈祷,阮蓁蓁你可长点心吧,大哥不会对你怎么样,会不会拿我撒气那可就不一定了,千万别连累我!   谢南骐一边偷瞄着大哥的脸色,一边轻手轻脚的跑开了。   硝烟之地,远离的好。   ……   孟府。   孟画芷刚刚从外边做客回来,得了些好玩意儿想给姐姐瞧瞧,就直接往孟画鸾的房间去了。   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就瞧见了孟画鸾的贴身侍女希儿,行色匆匆,有几分慌忙的意味。   孟画芷微微皱眉,想着府中下人怎能如此行为不当,特别还是姐姐的身边人,要是叫旁人看去了,可担的是姐姐的名声,于是便开口唤住,问道:“你这如此慌慌张张的,是去做什么?”   言语之间,无不是不满与责备。   希儿一听二小姐严词厉色,面色一软,便忙是低头,道:“奴婢一时着急,忘了行礼,还请二小姐恕罪。”   “急什么?”   孟画芷顺着她的话头问下去。   姐姐身边的贴身侍女,那自然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文雅贤淑,落落大方,那想来此番会着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这……”希儿吞吞吐吐的,许是在犹豫,这事,该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   “说。”孟画芷不麻烦了,便开口,微喝了一声。   希儿点头,只好回答,道:“方才奴婢去厨房准备晚饭,路过前厅,恰好碰见将军府的人过来了。”   将军府……过来人做什么?   孟画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奴婢听了一阵,才算是清楚了。”希儿瞄了一眼孟画芷的脸色,立马收了目光,压低声音道:“大将军那边,说是不考虑和大小姐的婚事了,着人拿了礼物,前来致歉。”   “什么?”孟画芷听了这话,自是大惊。   但大惊之下,就是一腔的愤怒涌上心头。   这谢南瑾,仗着自己是安南大将军,就完全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先是答应了和姐姐的婚事,后又反悔,说要考虑一段时间,是,这时间给了,也让他考虑了,可如今这无缘无故的,又说不再考虑婚事了。   简直就是欺负人!   她们孟氏一族,在临安城也是排的上号的,就算比不上他谢家,但决计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虽然她知道,同谢家,是怎么都斗不过的。   可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若是姐姐知道了这事,那她该多伤心……   她那么喜欢谢大将军,心心念念了一年有余,就盼着有一天,能够嫁给他。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姐姐得知大将军答应婚事的时候,眼里眉间都是荡漾的笑容,那样的明媚,是她从不曾在姐姐身上见到过的。   所以姐姐她是……她是真的很开心啊!   孟画芷想了想,慎重对希儿道:“这件事,你先别和我姐姐说。”   希儿眨了眨眼睛,眸中带着疑惑的神色,但看二小姐那隐隐而发的怒意,心下发颤,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孟画芷转头看着孟画鸾房间的方向,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事,说一直瞒着姐姐,那也不是办法,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但是,这事,也绝不能这么简单的就算了,她不能让姐姐白白的受了这委屈。   沉思了一会儿,孟画芷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睫毛轻轻一颤,随之而来的,就是眸中一丝狠厉的精光。   与整个人平常的温婉气息,完全不同。   ……   谢老夫人刚刚从刘媒婆那里知道谢南瑾回绝了和孟家的婚事,这猛一下的,差点给气死。   本想着婚事快成了,她都着手准备聘礼事宜了,她这大儿子,又在这给她出幺蛾子。   于是她着急便赶来了正则院。   “说说,到底想怎么样?”谢老夫人扶额,很是无奈的问道。   没办法,自家大儿子是用来讲道理的,不能像二儿子那样,命令斥责一番就完事。   他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从来不会胡乱为之。   谢南瑾一身玄色绣云纹锦袍,因着刚沐浴完,头发难得的没有挽成冠,通散在脑后,倒是化了一身的厉然之气,柔和了许多。   “没什么,就是不想娶。”谢南瑾淡淡的回答。   可显然,一句“不想娶”,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老夫人给打发了的。   之前应的好好的婚事,忽然就不想娶了,任谁也会觉得奇怪的,更何况,谢夫人也知道,谢南瑾不是会由着自己性子就胡来的人。   所以,一定要有其它的理由。   “鸾姐儿生的端正,性子也好,又是孟家嫡长女,你说,还有哪儿不好的?”谢夫人见谢南瑾不说话,就只好又开口问道。   “没什么,母亲看上的人,当然是哪儿都好。”谢南瑾站在一旁,半边身子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另一半映在昏黄的灯火下,暖黄的光亮似乎给俊朗的脸庞也染上了一分柔意,道:“只是再好,也不是我想娶的人。”   这都什么混账话?   谢夫人刚要说他,忽然意识一顿,抓到他话中的重点,眉目间便是舒展开来,笑道:“那你说说,想娶谁?”   谢夫人想,这可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的事,终于算是听说,自家这大儿子,也有喜欢的人了。   谢南瑾怔了一会儿,抿着唇,点头,道:“确实有,但现在,不方便说。”   谢夫人一听“确实有”这三个字,心花怒放,瞬间嘴角就扬了起来,一脸的慈眉善目。   不过……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其实啊,她也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名门闺秀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儿子喜欢,娶回来就成。   谢夫人想了想,这难道是……还没搞定人家姑娘?   以她对谢南瑾的了解,也不疑虑了,想来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   “那好。”谢夫人妥协了,但还是道:“你别给我磨蹭,我可想早点见到我大儿媳妇。” 第四十八章 ,杀意   临近小年,这原本纷纷扬扬下的雪,倒是停了下来。   但这雪融的时候,虽是见了日头,阳光暖暖的洒了下来,天气反倒是越发的冷了起来。   喝了几剂药之后,蓁蓁的风寒之症已然去了很多,除却这脸色看着还有点苍白外,其它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谢南骥说了,病症是大好了的,剩下的,就是心病忧思。   “七弦,我想出去走走。”蓁蓁小小的抿了一口粥,吃着没什么味道,就松手,搁到了一边去。   “好,小姐你先等等,我去拿衣服过来。”七弦想着,小姐在房间也待了这么些时日,能出去走走,放松心情,那确实是好的。   蓁蓁在房间里待了这么几天,衣着上也没怎么在意,一直穿的就是一件玉色绣折堆花袄子,素净的 很,这会说要出去,七弦便从柜子里头挑了一件大红撒花织锦斗篷,给蓁蓁好生系上。   这瞬间,就衬得她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小姐你想去哪儿?”七弦打开房门,往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回头,浅笑着问蓁蓁道。   左边是正则院。   蓁蓁垂眼,轻声道:“去梅园吧。”   她倒没有什么明确想去的地界,就是不太想路过正则院罢了。   梅园在右边,正好与正则院相反的方向。   这时节,赏赏梅花自然也是衬心情的,七弦笑着,便随着蓁蓁往右边梅园子去了。   这将军府里,说起来最值得观景的两大去处,一是后院的一座大梅园,在这个时节,正是梅花开得盛,一大园子的梅树,随着白雪争相盛放,暗香浮动中红红的一片,别提多好看了。   再说另一处,就是谢南骥的竹园了。   竹园子里绿竹棵棵挺立,清幽葱绿,一年四季,都是那个不变的景。   不过谢南骥的院子,一般不太喜欢旁人进去, 所是那院子里除了他,也就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厮而已。   蓁蓁小女孩家心思,虽然觉得竹园里那一片绿绿的很好看,但说起来,一定是没有争奇斗艳的花儿好看的。   所以一进到梅园,她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容。   七弦跟在一旁,看得明白,晓得自家小姐喜欢这一处景,便自然的跟着笑了,边走边问道:“小姐,待会儿午饭,要不要吩咐厨房做百香梅花羹?”   喝了几天的清粥,嘴里都快淡的没味了,蓁蓁记得,百香梅花羹,很甜。   于是她点了点头。   七弦得了个准信,自也是欣喜的应下。   绕了大半个园子,蓁蓁走得有些脚疼,身上也有些微微发冷,就让七弦扶她去旁边的亭子里坐会儿。   本来这府里边的亭子都是经过了布置的,长椅凳子上放了有避凉的软垫,就是为了坐的方便,可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梅园里的这亭子,竟然没有布置软垫。   七弦也发现了这一点,忙是俯身去探,发觉这长椅上冰冷的紧,小姐风寒才好,身子正虚弱着,可不能再受凉了。   于是七弦起身,无奈的朝蓁蓁摇了摇头。   “算了,咱们回去吧。”蓁蓁自然也晓得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转身欲离开,却是一转眼,瞧见了一个人。   她当即第一眼是愣住的,但是马上便反应了过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点头道:“陈公子。”   对于陈砚之,她本就是抱着欣赏的心态,并没有掺杂其它任何的东西,就算是之前被提到与他的婚事,她也不过是在心里升起那么些许的羞涩。   毕竟这世上的人,谁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而长相俊朗,学识渊博的陈砚之,自然就是一样美好的存在。   陈砚之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素袍,立于一片红梅之中,映的整个人更加俊逸无双,儒雅翩翩。   他看见阮蓁蓁,笑了笑,嘴角却是带着苦涩的,点头,道:“这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倒真是好。”   嘴里说的是梅花,眼睛却紧紧的盯在蓁蓁身上。   那日在谢府见了她一面,自此心心念念无法忘怀,满满想着的,都是这个姑娘。   正好家中父母亲同他谈起他的婚事,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当时他想着,就同他们说起了谢家四姑娘。   当时他们便应下了,说会马上准备着让媒婆提亲。   他其实是欢心的,因为他长到这么大来,第一次有那样浓厚的,喜欢想念一个人的心思。   他想娶她,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看着她相夫教子,共同白头。   那想想,都是很好的光景。   蓁蓁被他那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微微的垂了眼,启唇,声音软糯,道:“既然陈公子喜欢这梅园之景,多逛一会儿就是。”   说着,蓁蓁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深知,与面前的人,她应该保持距离。   这是……大哥警告过的。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没有听大哥的话,而被大哥知道一些不该有的,那会发生什么。   陈砚之是心细之人,注意到她那小小的一步后退,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马上恢复正常,笑道:“在下无意闯入这梅园之中,迷了方向,不知可否,请四姑娘带路。”   这般磊落大方的样子,最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蓁蓁顿了顿,随即点头应下。   ……   诺大的梅园之中,也仅仅可见这几个身影,蓁蓁同陈砚之并排走着,七弦则静静的低头,跟在后边。   虽说是并排走着,但陈砚之是懂礼数的人,特地与蓁蓁隔了有小两步的距离。   生怕给她带来任何的反感之意,所以未敢有逾矩。   “小姐看着似乎脸色不好。”走了有一段距离,陈砚之先开口,打破了这一番寂静。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儒雅的味道。   让人听了,便很舒服。   “不过是前些日子,受凉感染风寒罢了。”蓁蓁依旧是垂着眸子,轻轻的出声回答。   “风寒?”陈砚之偏头,眸中闪现担忧的神色。   “没什么大碍,大致已经好了。”蓁蓁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接着又加了一句。   前面就是梅园的出口了,蓁蓁转过身来对着陈砚之,开口刚想说什么,眼前闪过一个玄色身影,霎时间话堵在喉口,笑意也瞬间凝住。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怔着都忘了眨动。   陈砚之注意到她的异常,皱了皱眉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见到迎面而来的身影,高大挺拔,带着隐隐肃杀之气。   “大将军。”陈砚之抱拳,朗声唤道。   谢南瑾却是没有理他,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那浑身气势,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冻人,直接是大跨几步,走到蓁蓁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病才好,怎么又出来乱走?”谢南瑾虽是责备的语气,但明眼人都听得出,分明是宠溺和担心着的。   蓁蓁低着头,没有说话。   手指尖本是有些微冷的,但此番被谢南瑾握住,挨着他火热的掌心,瞬间,似就顺着手,暖了整个身子。   “七弦,送一送陈公子。”谢南瑾吩咐了一声,也没再往陈砚之那边看,直接拉着蓁蓁,就往回走了。   陈砚之倒是没在意什么,就想着大将军许是心情不好,嘴角含笑,瞧了会儿蓁蓁的背影,便随着七弦离开了。   ……   谢南瑾拉着她走了一路,一直到进了院子,蓁蓁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状态,已经有好几日了。   每次来看她,同她说话,她要么装睡,要么不答,反正就是不愿意理他。   谢南瑾看着原本活泼开朗的蓁蓁越发阴郁憔悴下去,他心里边,自也是心疼和着急的。   “蓁蓁,有什么话,好好说,别闹脾气。”谢南瑾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说道。   好好说……   蓁蓁心里一酸,抬眼看着谢南瑾,他眉间的锐利和强势……她能怎么好好说?   “大哥。”沉默良久,蓁蓁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就着有些紧张的措词,道:“你不是说,陈砚之是你很好的部下吗?他……他帮了你很多,也很有前途,而且……他人很好,我……”   蓁蓁想说的是,于她来说,陈砚之是个很好的选择。   她希望大哥只是一时的糊涂,如果他放手,她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依旧会是她的大哥,她也还是谢家四姑娘,她的妹妹。   “人很好?”谢南瑾冷笑了一声,泛起阵阵寒意来,道:“我可不觉得他有哪儿好,若不是看在他忠心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他了。”   今日他就是带着聘礼来谢府提亲的,只是被他一口回绝了而已。   既然敢觊觎他的人,那就做好随时没命的准备。   蓁蓁被他身上的杀意惊到,瞳孔睁了睁,对他方才说出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大哥说……想杀了他……   谢南瑾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问道:“蓁蓁……你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喜欢,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谢南瑾等着她的回答。 第四十九章 出游   蓁蓁在他的怀里,紧紧挨着他的胸膛,能直接感受到他炙热有力的心跳声,让人心安。   这是从小陪伴着她的心安。   可是,现下她睁着眼,却只剩下了茫然,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她依赖大哥,将他放在心里,会为他担忧,伤心,会哭会笑。   在以前的那些年里,她自然而然的,把这种情感,当做亲情。   可是在他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她犹豫了。   因为到现在,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谢南瑾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事的,蓁蓁。”谢南瑾圈着双手,又把她抱紧了些,低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又马上离开,笑道:“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在大哥的怀里,其实,她依恋这种感觉。   只是另一方面心里又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不要着急,还有很多时间。”他轻轻的的在她耳边说道:“蓁蓁,相信大哥,好不好?”   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蓁蓁听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是白嫩修长的脖颈,雪白衣襟中,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引人沉醉,入迷,探索,谢南瑾的头埋下,忽然就吻了上去。   蓁蓁身子猛然一颤。   凉在外边的皮肤略微敏感,似乎在唇齿之间便轻轻的战栗,她感受一片火热自脖颈慢慢延伸到锁骨处,霎时间脑子清明过来,蓁蓁想后退,却是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的。   脑子里的意识在清醒的告诉她――绝不能这样。   “大哥……大哥……”蓁蓁的声音都慌乱的颤抖起来,只能微微小幅度的摇着头:“不要……”   这是绝望到骨子里的乞求。   谢南瑾一听这声音,瞬间心就软化了一片。   他知道他该克制,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是太多的时候,眼前的人让他渴望到发狂,他能忍,却忍不了太长时间了。   当人没有欲念什么都不想。   一旦有了,就如同上瘾入魔,再也解脱不了。   可谢南瑾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他不想让蓁蓁害怕。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方才自己停留的那处脖颈上,留下了几个轻微的红印子,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雪脂滑腻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唇间,谢南瑾喉咙微微滚动,然后别开了目光去。   “身子还有不舒服吗?”谢南瑾的声音似是带了嘶哑。   蓁蓁还没从刚才的惊惧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大哥实在问她的风寒。   “已经好了。”蓁蓁弱着嗓子回答。   细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过几日待天气好些了,大哥带你去郊外散散心。”谢南瑾宠溺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些日子她总是蹙着眉,闷闷不乐的,谢南瑾看了心里自然也是堵得慌,便想着带她出去走走,看看景色,放松心情,总归是好的。   ……   七弦去送陈砚之,却是久不见回来,蓁蓁刚想唤人去寻,却正见着她,蹙着眉头,进了屋来。   “怎得去了这么久?”蓁蓁还没开口,七音眨着眼睛,就已经先是疑惑的问了。   七弦直接略过了七音,走到蓁蓁跟前,凝神道:“小姐,原来陈公子今日,是过来提亲的。”   蓁蓁手中动作一顿,捏着杯子,停在嘴角,抬头问道:“然后呢?”   “陈公子是同陈夫人一同过来的,奴婢去到前院的时候,恰巧碰见了他们在谈论。”七弦顿了顿,抿唇,道:“本来夫人是要答应的,只是大将军他……”   后面的话,七弦没再说下去。   毕竟妄议大将军,不太妥当。   但是不用她说,蓁蓁也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大哥一定是,回绝了的。   在这个家里,虽说是老夫人当家,但谢南瑾的话,也同样有说一不二的威慑力,若是他提了反对,那老夫人,怕就算不同意,那也必需得同意了。   “陈公子离开的时候,神情落寞,奴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就跟春风得意的花儿,一下打了焉儿似的。”七弦说着,又咋舌道:“只是他离开前说了,说下回挑个好时日,会再来提亲的。”   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或许陈砚之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他不晓得,事情的症结,却完完全全不在这个点上。   不过是……谢南瑾不肯放手罢了。   蓁蓁垂眼,看着瓷杯中的清茶,寥寥可见几片打转的叶儿,泛着淡淡的清香与暖意,她瞧着,一时陷入了沉思。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算是再逃避不得了,无论如何,得有一个出路。   可是如今,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真正的心意究竟是如何的。   猛然回想起上一世,她要同沈湛在一起,大哥不同意,她却一意孤行,一气之下同谢家决裂,大哥对她失望透顶,很是生气,记得那有接近一年的时间里,都再没有理过她。   其实那个时候,她心里边也是落寞的。   本来是在身边百般关爱的人,却忽然间,变成了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那种心沉到谷底的感觉,她至今都还记得。   曾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浮现大哥的脸,梦醒之后便是泪流满面,那个时候她真的后悔,后悔当初的一念之差,后悔同大哥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然后怀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奢望,奢望能够回到过去。   可是直到她死……直到她死这关系都没能缓和。   蓁蓁想着,心里边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意,眼眶湿湿的,似是溢出了什么来。   “小姐,你怎么哭了?”七音本是在收拾茶盏,一低头瞧见蓁蓁脸颊上的泪痕,不由就慌乱了。   七音本是咋呼的性子,这一叫,倒是闹腾了整个屋子,七弦在一旁,忙是朝七音递眼神,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七音马上就闭上了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   元月十七这天,阳光普照,气候宜人,暖暖的拂人舒适,而谢府里边,一前一后开出了两辆马车。   前边一辆马车,坐的是蓁蓁和谢南瑾,而后边那辆,是谢南骐和戚嫮儿。   这趟出游,本也没这么大阵仗,就是谢南瑾单纯想带蓁蓁出门散心而已,只是被谢南骐瞧见了,好死不活非要跟着一起。   本来谢南瑾是不同意的,因为那小子实在碍事,也闹腾的很,但蓁蓁却点头应下了。   她这一应,谢南瑾说不行也得行了。   这谢南骐出门,不也得把他媳妇也带上,再加上几个服侍的丫鬟,这样一来,硬是给凑了一拨人。   本该是一番热闹的场面,但奇怪的是,前后两个马车,气氛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前边的谢南瑾倒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但蓁蓁坐在他旁边,面色淡淡的,一直没有说话,之后眼皮沉沉的,竟是慢慢睡了过去。   后边谢南骐是个爱闹腾的,只是没遇上对事的主,同戚嫮儿一处,他总觉着憋闷的慌,不像同蓁蓁那般,一同打打闹闹的,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干脆两眼一闭,会周公去了。   “蓁蓁,蓁蓁。”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蓁蓁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人摇了摇自己的身子,她略微清醒了一些,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对上大哥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她这一路,睡得极为舒适,枕的柔软不说,身子也像是被火炉包裹着,暖和的很,这一醒来,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大哥怀里的。   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慌,但当意识回转过来后便平淡了下来,揉了揉眼睛,问道:“到了吗?”   “恩。”谢南瑾点点头,瞧着她眸子上还蒙着一层雾气,眨着漆黑的瞳孔,面色如孩童般软糯软糯的,那番迷茫的样子,倒是让人心忍不住化开了来。   “要是还困的话,再睡一会儿也行。”谢南瑾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手掌顺着发丝滑下,停在了脖颈处。   别样的旖旎和暧昧。   蓁蓁的身子瞬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直起了身子,慌忙摇头道:“不用了。”   蓁蓁掀开窗帘子,匆匆往外边扫了一眼,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不由疑惑道:“二哥和二嫂呢?”   “他们说是去散步,这个时候,怕走出老远了。”谢南瑾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谢南骐会有那个散步的闲情雅致?   蓁蓁在脑海里疑惑了一下,但马上就抛之脑后了。   谢南瑾先起身,一跳就下了马车,然后反身,将蓁蓁抱了下来。   谢南瑾往前走了两步,蓁蓁却猛地顿住在原地,张了张口,唤道:“谢南瑾。”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明明从没有叫过,却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   谢南瑾回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蓁蓁走过去,踮起脚,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谢南瑾眸中笑意顿起,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感受两片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贴在他的嘴唇上。   没有深入,却很满足。   蓁蓁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想试一试自己心里的感觉。   只是……是茫然的。   她依然无法找到,自己心里真实的感觉。   这时候,树林后边突然出现一个人,看见这一幕,脚步猛然顿住。   谢南骐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蓁蓁……同大哥…… 第五十章 意外   冬日的郊外,还是寒意阵阵的。   谢南骐把手上的披风随手递给了戚嫮儿,心不在焉的,低着头就一个劲的往前走了。   戚嫮儿接过披风,有些好奇于他的反应,这刚刚回来就一副失了神的样子,看着格外怪异。   “南骐。”戚嫮儿走在他后边,瞧了好一会儿,接着便忍不住轻轻出声,唤了一句。   “啊?”谢南骐猛然一惊,回头,眸子里一片茫然,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戚嫮儿摇摇头,顿了顿,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   谢南骐目光怔怔的,没有答话。   好一会儿后,他偏头,神色怪异的看着戚嫮儿,问道:“你觉不觉得,最近大哥和蓁蓁有什么不对劲?”   戚嫮儿往前边瞧了一眼,隐约能看见谢南瑾和阮蓁蓁的背影,她看着,摇了摇头。   谢南骐此刻却是心绪不宁的。   刚才他回来拿东西,结果没走几步,一抬头就看到蓁蓁在吻大哥。   天!呐!   当时他整个人就直接石化在原地。   蓁蓁和大哥关系好,他当然知道,但是在他们之间,若说是吻吻额头,还算看着也就过了,可是……这直接上嘴算怎么回事?   简直给他吓炸了好不好?!   “我有事,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谢南骐朝戚嫮儿摆摆手,然后就直接拔腿往前跑去。   戚嫮儿手上还捏着披风,抬头看着眼前的谢南骐一溜烟似的远离了视线,抿着唇,垂下眼来,神色落寞。   “蓁蓁。”谢南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拍了拍蓁蓁的肩,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没等旁边谢南瑾反应过来,谢南骐已经拉着阮蓁蓁到一边去了。   谢南瑾恨恨的看了一眼,眼神差点没把谢南骐戳出洞来。   这臭小子!尽知道捣乱!   ……   空谷幽涧,回荡着水流哗哗滴落的声响,前几日融化的雪水,似还带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这都快走出这一道谷了,谢南骐搓着手,一副着急紧张的样子,却硬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蓁蓁不耐烦了,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谢南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真是墨迹死了。   谢南骐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硬是没能说出来。   这太尴尬了,要他怎么说?   难道直接问说你为什么要亲大哥?   平心而论,这样的问题,他还真问不出口。   于是谢南骐只好继续皱着眉头,搓着手。   蓁蓁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目光不经意的就往四周扫去,收入眼帘这空谷的景色,眸光霎时就亮了起来。   这谷中似乎要比城中早些入春,许多的小花已经冒出了头,虽不似牡丹海棠那般大气秀丽,却别有一番悦眼的风采,蓁蓁弯着嘴角,一路瞧了过去。   忽然间,闯入眼帘一株绿色的植物。   那植物长得很怪,通身碧绿,叶子又细又长,那叶尖上一抹红色,浓郁鲜艳,她好像记得,在哪看见过……   蓁蓁努力的回想,然后脑子一清灵,想了起来――   是香兰笑!   这株花儿,算是一种名贵的药材,蓁蓁曾经听三哥说过,还见过他画的画,他曾说,世间香兰笑,一株难求。   蓁蓁闪着亮扑扑的眸光,盯着那株香兰笑,步子就不经意的迈开去了。   蓁蓁想,要是采回去给三哥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于是她小跑了两步,到那株香兰笑跟前,俯下身来,细细的闻了闻,独特而馨香的味道……她应该没有认错。   蓁蓁心下喜悦,俯身欲去采摘,手才碰到枝叶,忽然听到身后有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本以为是谢南骐,可是越发接近就觉得不对劲,愣住了。   刚要转过身去,后边突然有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奇怪的香味儿从鼻腔传入,身子很快就瘫软,接着迅速的失去了意识。   谢南骐还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一咬牙,转身开口,却是猛然发现,身后一片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里一震,顺着地上的一排脚步看过去,却是在前边的草丛中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   他的瞳孔蓦地睁大。   “蓁蓁,蓁蓁――”谢南骐扯着嗓子大喊,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却硬是没有得到回应。   完了,出事了!   谢南骐捧着一颗慌乱的心,在这周围找了一圈,似是发现了些许奇怪的痕迹,脑子飞快的转动,回想他刚刚走神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不起来,只能转身,着急跑了回去。   ……   蓁蓁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头还昏昏沉沉的,重的根本抬不起来,喉咙里涩涩的,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来,才发现自己嘴巴被一团绢布给塞住了。   不光如此,她整个身子都是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五花大绑,稍稍动一下,粗糙紧绷的绳子勒的皮肤都直生疼。   对于蓁蓁来说,这种情况之下,她无疑是惊慌失措的。   但是她也晓得此刻自己必需冷静下来。   于是蓁蓁抬眼,匆匆的扫了一眼周围。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房间,从墙壁来看,应该是乡下的土胚房,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树枝杂草之类的东西,破旧的窗户上只随便钉了一些木块,冷风呼呼的直往里吹。   蓁蓁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的凝固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蓁蓁透过木门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外面站着两个人,两个男子,黝黑壮实,像是村里的庄稼汉。   “那姑娘看着,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往木门这边看了一眼,担忧问道。   他自然是担心的,因着方才绑回来这人,衣着华贵,首饰头面金灿灿亮闪闪的,一看就来头不小。   “老子管她是千金小姐还是皇城公主呢!”那高个子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只要给钱,天皇老子我也不怕!”   矮个子显然要谨慎胆小一些,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又道:“这要是被临阳城里的权贵找过来,咱不就死定了吗?”   “你傻呀!”高个子男人显然对他这种贪生怕死的行径十分不耻,往着临阳城那边的方向扬了扬头,道:“那人都说了,这城里边的事,会处理好的,咱们只负责好好看管着人就是了,这过些日子,把她随便往去南夷的商队里一塞,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找不着人。”   听他这么一说,矮个子虽还是有隐隐的担心,但总归是闭上了嘴,不再问东问西了。   蓁蓁从他们的谈话中,也算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在那样无人的山谷郊外,能对她下手的人,一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事先经过了谋划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蓁蓁也没心思去想究竟是谁与她结了仇怨,要如此的陷害她,因为她抓住的重点是――那两个人,要把她送去南夷。   南夷!   她听大哥说过,那是个荒蛮又遥远的地方,偏僻落后,要是她去了那儿,恐怕……恐怕连大哥都很难找到她。   而且以她这样的身体状况,怕是连这去的路上,都不能坚持下来。   她挣扎着想起身来,却是怎么都站不住,猛然瞄见那两个身影往屋子这边走了过来,蓁蓁一顿,身子一软,挣扎着往后挪动了几步,睁着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打开门的是那个矮个子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碗,又黑又破,里边装了几个干巴巴的饼,走过来,放在了蓁蓁面前。   蓁蓁满带着提防的眼神看着他。   这矮个子看起来生的和善,黝黑的圆脸,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儿,肥厚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了一眼蓁蓁,不说话,然后就伸手指了指碗里的大饼。   蓁蓁背依在墙上,怯生生的看着他,咽了口口水,壮胆,道:“你这样绑着我,我怎么吃?”   她大概能够推测出来,这两人后面的指使者,应该是不希望她死的。   否则直接杀了她就是,不会费那么大力气把她送去南夷。   那矮个子看了看周围,想着这全都严严实实的,他们也在外面守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于是走过来,将蓁蓁嘴里的绢布拿出来,然后解开了绳子。   蓁蓁稍微一动,却发现手臂僵硬的厉害,勒着的地方一道一道的生疼,她愣着看了他一眼,便伸手去,拿了一块饼过来。   一伸手,竟连手都是虚软的。   矮个子解了绳子,就转身出去,将门给锁上了。   蓁蓁把目光投到面前自己手上的大饼上。   又硬又黄的一块大饼,拿在手里甚至还是冻手的冰冷,若是放在平常,蓁蓁诀计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是……她现在肚子确实已经饿了。   而且指不定她还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要是不吃的话,一定会饿死的。   算了。   蓁蓁拿着饼,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生硬,难嚼,就跟在吃石头一样,蓁蓁囫囵咬了几下,就吞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逃脱   将军府里的气氛弥漫着一片火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隐隐爆发。   自蓁蓁失踪后,谢南瑾的眉头就始终没有舒展开,此刻他站在院中,沉着脸,一副随时能把人吃掉的样子。   这就和谢南骐出去了一趟,甚至走没离开多远,人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他把那方圆之地里里外外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派出去好几队人,可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他现在急着找蓁蓁,没能分出别的心思来,非得将谢南骐抽的半死不活不可。   连个人都看不住,他还能做什么?   真是没用!   “大哥。”谢南骥匆匆的走了进来,衣裳凌乱,带着水迹,墨发未挽,略显狼狈。   他现下也来不及注意这么多,开口就,略显匆忙谢南瑾说道:“城郊往南方向,似是有蓁蓁的踪迹。”   于谢南骥来说,蓁蓁失踪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不着急。   所是他顺着那山谷之处一路寻找,然后在看见那株香兰笑的时候,他有了隐隐的猜测,于是依着地上留下的痕迹,找了一小段路,这才确定了往南的方向。   “往南?”谢南瑾往南边看了一眼,问道:“庆俞,城郊往南是什么地方?”   “好像有一个小村子,叫……天穴村,没什么人居住,而且……”庆俞顿了顿,一拍脑袋想了起来:“那个地方,还是南夷商队来往的必经之地。”   南夷商队?   一听到这,谢南瑾心里有了隐隐的一番猜测。   但他不敢断定。   “走,马上带人去找。”谢南瑾拔腿就要离开。   “我也去。”谢南骐站在后边,弱弱的出声道。   其实蓁蓁不见了,他才是最忧心的那个,一方面忧心蓁蓁的安危,怕那娇滴滴的丫头出事,另一方面还要接受大哥的各种眼神刺杀以及紧迫的精神压力。   要是蓁蓁出什么事,他就该跟着她一起出事了。   光是想想,谢南骐都能在风中瑟瑟发抖了。   “你给我好好待着。”谢南瑾顿下脚步,冷声喝住,又转头对谢南骥说道:“三弟,你再带人,守在天穴村的谷口,若是商队来往,必定拦下。”   “是。”谢南骥点头应下。   谢南骐这厢只能讪讪的闭了嘴。   其实谢南瑾虽然着急心慌,但也是有考量的,蓁蓁失踪,府里边乱成了一锅粥,要是他们三兄弟全都出去的话,有些事就不太好处理了。   谢南骐是没什么用,但留着总比不留好。   就算当初在战场上面临千军万马,刀口舔血,谢南瑾都从来没有这般慌乱过。   天塌下来,都不过如此。   这天冷,风大,蓁蓁身子又弱,平时养得也娇,在外面根本一点苦都受不了,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   每多过一点儿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世间最莫大之煎熬。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暗中下手……他一定让他尸骨无存!   伤他可以,但这个世上,他不允许有人伤蓁蓁分毫,那他必定,以一倍,报百倍。   ……   蓁蓁抱着双肩,已经退到了角落,瑟瑟发抖。   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一到这冬日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寒冷。   小屋子里本就凉意阵阵,再加上寒风不断从窗户,木门的缝隙中吹进来,周身更是越发的寒冷了起来,蓁蓁只穿了一件袄子,此时待了不过大半日光景,身上就已经冻的没有了知觉。   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样的苦。   心里想着,越想就越觉得委屈。   但她晓得,自己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现在被关在这个地方,尚还有逃出去的机会,也容易被大哥找到,可若是被带上了去南夷的商队,到时候,恐怕她连这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眼皮耷拉着,便是困意袭来,只是在这地方,又如此寒冷,无论如何,蓁蓁是不敢入睡的,于是只能睁着眼睛,尽力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不知过去了多久。   外边又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南夷”,“商队”之类的字眼陆陆续续落入蓁蓁的耳朵里,她一惊,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睁着眼睛往外边看去,隐隐的似乎瞧见了火把的光亮。   听这声音,应该是不止两个人的。   本以为还会在这里多待几日,可如今不过一日光景……怎的会这么快?   蓁蓁警惕着,然后贴着身后的墙,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白日里已经将这个屋子周围的景况都摸了个清楚,前边是一大片平地,广阔到一直进了树林子,后边是一个池塘,除了有几片残败的荷花外,就是冷清清的一片水。   如果要逃,就只能从后边的池塘那边去。   先前她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心里犹豫,不敢跳下去。   现在看来,必须要搏一搏了。   通往后边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蓁蓁动了动手臂,却是在这寒冷下僵硬的厉害,连迈开步子都是艰难,可是就算这样,她也必须咬着牙忍下。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脚,揉的稍微热络了些,然后叠过来几块石头,一跳伸手抓住,用尽力气爬了上去。   那么高的地方,她光是站着,就已经双腿发抖了。   待蓁蓁的脚终于挨到了地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她听见了前边房门锁链碰撞的声音。   来不及想那么多,蓁蓁一头扎进了水里边。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将她整个人侵袭。   蓁蓁的水性算不得好,顶多就是能憋会儿气,这一手捏着鼻子,在水下待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传来惊慌嘈杂的声音,想必是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她听着没了声音,才小心翼翼的冒了头出来。   她的嘴唇已经由苍白转为了青紫,一身水淋淋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的气息。   蓁蓁完全是撑着最后的一丝意识和力气。   方才当冰冷的水流浸泡住她整个身子的时候,她有一种死亡扼住了喉咙的窒息感,那一刻脑子在嗡嗡的响,眼前突然就浮现了大哥的脸。   他朝着她笑,唤着“蓁蓁”。   那一刻她在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了。   如果她死了,那就将带着遗憾永远的离开,离开之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人只有在死亡面前,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所以就在那一瞬间,蓁蓁的脑子变得清明起来,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活着离开这里。   而且,她想见到他,十分迫切的想。   于是蓁蓁挣扎着爬上岸,回头看了一眼屋前亮堂的火把,心下下了决定,不再犹豫,直接就朝着树林浓密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踏在地上,像是虚软的,却又没有知觉,整个人瞧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撑多久。   到底还要撑多久,才能等到大哥?   ……   天穴村位于南郊的一方深谷之中,出入之道,唯一就是一处峡谷,再加上道路凶险,平时来往之人极少,而村子里边,也不过寥寥几户人家。   当谢南瑾带人抵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他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轻着脚步横扫过整个村子。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村子里的异动。   那是一家隐在山谷丛林背面的农户,若非仔细探寻,倒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在这样本该寂静的夜晚,那土屋子里边却是亮了有好几个火把,人声躁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手下人协制住了几个庄稼汉,谢南瑾一把夺过那人手上的火把,冲过去就踢开了门。   可是里面空无一人。   谢南瑾走进去,随即便闻到了蓁蓁的味道。   是独属于蓁蓁的幽香。   隐隐弥散于这一间小小的土胚房中,还未随着寒风消散,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留下两个人,看押住他们,剩下的,都去找。”谢南瑾冷冷扫了那几人一眼,目光凌厉,足以叫人双腿虚软发颤。   尽管是在这黑夜里,但依旧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是明明白白的杀意。   落了他谢南瑾的手,那这些人,就别想活着出来。   其中好几个人吓得立马就跪地求饶了,连连磕头喊着饶命。   “人呢?”谢南瑾冷声问道。   “不……不知道。”矮个子男人颤颤的回答,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哆嗦着嘴皮子说道:“刚刚……跑了。”   他们看着那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想也跑不到哪儿去,于是就放松了警惕,可谁也没想到,这不到一日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而且眼前这人,浑身杀气外露,凌厉如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茬。   谢南瑾在这环视了一圈,注意到屋子后边的池塘,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有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他心里一震,便跟着那脚印跑进了丛林中。 第五十二章 幕后黑手   谢南瑾是在一处杂草丛中找到蓁蓁的。   她全身都湿透了,冰冷的厉害,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不知道是已经晕倒了多久。   那一瞬间他心里就跟针扎了一样难受。   他从不舍得让她受苦,就算是一点点的擦伤都要心疼半天,但是如今,却因为他的疏忽,害她成了这个样子。   有心疼,更是自责。   他轻轻的将蓁蓁抱起,连稍微大一点儿的动作都不敢做,就怕会伤到她。   躺在他怀里的依旧是那个小小的人儿,安静的闭着眼睛,可是那股冰凉的感觉却透过衣服直浸在了皮肤,不再同以前那般温香柔软,是寒冷到血液里的冰冷。   而谢南瑾身上的杀气,也在那一刻到达了顶点。   但他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回跑了。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连颠簸都不敢多有,只想着,快点带蓁蓁回去。   凌晨时分,天边已经隐隐现了鱼肚白,一辆平头黑漆马车疾驰进城,直接就进了谢府。   因为先前早就派了人回来通报,所以大夫和热水,都是已经准备在木槿院里的。   七弦和七音听到消息的时候,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的是终于找到小姐了,但又害怕,害怕她会出什么事情。   心颤颤的等了一个晚上,终于到这个时候了,才瞧见小姐的身影,虽然她整个人都被将军抱在怀里,但是她们依旧发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青紫的嘴唇。   ……一定是冻的厉害了吧。   七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七弦心里虽然也酸涩涩的,但比七音要淡定稳重些,抿着嘴唇忍住了泪,尽量声音平稳的说道:“净室里已经备好热水和衣服了。”   谢南瑾点点头,将蓁蓁抱了进去,然后他退到屏风后边,由七弦和七音在一旁侯着。   这泡了一会儿,七弦和七音还一边小心的给蓁蓁揉着手脚,七音刚刚本是哭过了一回,可是现下看着小姐身上这划划道道的小伤口,一时没忍住,眼泪又往下滑了。   她家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看这厢都晕过去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醒来。   七弦虽是没有动静,但在灯光的映照下,也看得见她眼眸里闪着点点泪花。   人从净室出来的时候,面色已然柔和了不少,只是两眼紧闭,依旧是没有醒过来。   ……   蓁蓁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像是梦,又很真实,说起来,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她拖着湿漉漉又冰凉的身子,一路漫无目的的跑,像是跑了很久,跑着跑着,身上便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猛然瘫软下来。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很冷,全身像是被冰窖包围一般,透过皮肤直冷到了心里,脑子晕乎乎的,想睁开眼睛来,最终却还是闭上了。   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的流失,然后,她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很温暖,很熟悉的怀抱。   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圈着一直未曾放开手,很长的时间里,那只温暖的手掌一直覆在她的额头。   让她感到安心。   他贴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告诉她,说,蓁蓁,不要怕。   声音是极致的温柔与怜惜。   那一刻她忽然很想哭。   只是眼泪已经到了眼眶,却像被堵住一般,泪水怎么都流不出来。   涩涩的,让人难受。   又过了很久,她身子慢慢回暖了过来,意识也清醒了些。   可那股熟悉的味道一直伴在身边。   只要他在,她似乎就可以安心的永远不需要醒来。   蓁蓁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是一片茫然,她怔怔的看着床帐,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房间。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蓁蓁还尚未从之前逃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心一颤一颤的像是停不下来了,她扭过头去,就在床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谢南瑾穿的还是之前出游时的那身玄黑锦袍,看起来是一直没有时间换,如今沉沉的睡去,却仍是紧锁着眉头,脸上的憔悴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她不见了,大哥一定……急疯了吧?   蓁蓁几乎能想到他是怎样的反应。   她扯着嘴角,突然就含了微微的笑意,伸出手来,指尖落在了谢南瑾的眉头。   却就在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刹那,谢南瑾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都有很高的警惕性,可是连续几天没有合眼,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守在床边,本只想微微眯一会儿,谁知就睡了过去。   他偏头看见蓁蓁的那一瞬间,原本幽深暗沉的眸子闪出一丝惊喜的光芒。   “醒了?”谢南瑾笑着,目光快速的将她扫了一眼,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蓁蓁凝神,似是呆怔住一般,看着谢南瑾,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蓁蓁。”谢南瑾蹙着眉,轻声的又唤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蓁蓁似是缓过神来,睫毛轻轻颤了颤,看着谢南瑾,出声,道:“没有。”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喉咙酸涩的厉害,张口吐出两个音节来,都有些难受。   她看大哥这般憔悴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的自责,也不晓得……他在这守了多久。   “饿不饿,想吃什么?”谢南瑾着紧问道。   蓁蓁当然是饿的,这几天,除开那两个硬梆梆的大饼外,她什么都没有吃过,肚子空空的,却早就没了知觉。   于是她点了点头。   食物上的很快,一看就晓得是早就已经备好的。   蓁蓁想自己起来吃,可是谢南瑾不让,非让她坐在榻上,他来喂,蓁蓁笑了笑,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榻边放了一个小几,饭菜都布在上边,一眼瞧去,多是些清淡的吃食。   他好生的扶她起来坐着,先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再将吃食拿过来,一点一点的细心喂给她,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生怕一个动作大就能弄伤了她似的。   蓁蓁咽了一口粥,心下突然泛起了酸意,伸手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被抓走的时候,她没有哭;关押在那样的地方,她没有哭;一个人逃到山林里,冷的晕了过去她也没有哭;可是现下回到了家里,看见大哥这副着紧的样子,她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所有害怕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在大哥面前,她才终于看到了依靠,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   她的身子在轻轻的颤,豆大的眼泪就啪嗒往下流,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谢南瑾的衣裳,这眼泪热乎,直灼疼了谢南瑾的胸膛,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松开一些,给她擦了擦眼泪。   “大哥在,蓁蓁不怕。”声音柔和的直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蓁蓁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止了些眼泪,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大哥。”饭吃的差不多了,恰好这时候,外边传来了谢南骥的声音。   谢南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和蓁蓁说道:“大哥先出去一下,你先休息,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蓁蓁点头。   谢南瑾接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谢南骥正站在门外等着,谢南瑾走出来,关上门,开口便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审问过了,那几个人,就是天穴村的村民。”谢南骥沉着面色,清俊的脸庞上也带出一抹怒意,道:“还是动了刑,才撬了口风,说是临阳城里的贵人,给了百两银子,说要把人送到南夷去。”   “可有查到是谁?”谢南瑾接着追问道。   “没有。”谢南骥摇摇头,皱了眉头,回答道:“有中间人在联系,行踪隐秘,一时查不到幕后主使,而且看得出,那人是行事严谨的。”   这事就这么说起来,倒真是有些失了头绪。   谢南瑾身居高位,如此必是树敌不少,只是冲着他也就算了,鲜少有人对他身边人下手,而且要把人送的远远的,没想害性命,光这一点,便能让谢南瑾平断生出许多疑惑来。   而且蓁蓁平日里都待在府里,又哪有什么机会去与人结怨树敌呢?   谢南瑾想到这,忽然想起每次蓁蓁醉酒之后,都会提到说……要他为她报仇……   难道是……   谢南瑾心里顿时有了猜测,便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新上任的那位沈少卿,还有他的身边人,都要留意。”   谢南骥显然是不清楚大哥口中这位沈少卿是何许人也,但大哥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理由,便没有多问,点点头,应下了。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院子外边,道:“二哥好像在外边。”   “叫他滚!”谢南瑾想都没想,直接呵斥了一声。   那个没用的,还敢出现在他面前,要不是他的疏忽,哪能把蓁蓁害成这个样子。   得空了再教训他,这回必须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才是。   谢南瑾说完,转身进了屋。 第五十三章 送上门   沈湛一身青色绣暗玄纹官袍,头发用白玉冠整齐挽住,神清气爽,丰神俊逸,从马车上下来,面色沉着,往旁边看了看,顿了一会儿,从侧门进了孟府。   他沈湛之前本只是宫学一名小小的少傅,没什么身份地位,也就随时能出入宫廷这一点得了让人羡艳的,但年前却忽然得了个四品太常少卿的职位,仕途平步青云,实在叫旁人好生眼红。   但是只有沈湛他自己心里明白,光就这点,对他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他有野心,有比别人更大的野心。   他同样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沈湛此次来孟府,找的却并不是孟尚书,而是孟二小姐着人请他来的,一进府就有下人在门口候着了,颇为谨慎,行了礼,带他去了后院。   后院游廊之下,孟画芷早就已经在等着了。   孟画芷穿了一身水粉色撒花如意云烟裙,衬得整个人粉粉嫩嫩的,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只是此番等在游廊处,轻咬下唇,眉头紧蹙,一副分外忧心的模样。   她先前派人去将军府探查,虽说没有个定论,但多少发现了一些端倪,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事情,因此,孟画芷认定,一定是因为那个阮蓁蓁从中挑唆,才会害得姐姐嫁不了大将军。   所以,她一气之下,就花钱雇了几个庄稼汉,想着把阮蓁蓁给劫走,再送的远远的,这人不在了,总不能还兴风作浪了吧?   只是她这一时的头脑热,却未料给自己埋下了大祸根,就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临阳城里,哪能敌得过谢大将军的势力,这人轻易被找着了不说,还差点将祸水引到自己头上。   虽说她行事前存了谨慎的心思,派的都不是孟府里的人,但是这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万一要是被大将军查到了她头上……那……   所是她思前想后,实在找不着什么好的法子,父亲那边自然是不能透露半点口风的,可是她一个人又势单力薄,于是这想着……就想到了自家表哥。   表哥现在是太常少卿,近段时间,也颇的大皇子赏识,若是向他寻求帮助的话,应该是能帮得上忙的。   所以孟画芷才匆匆的请了沈湛过来。   “表哥。”一见到沈湛,孟画芷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上前了几步,紧皱着眉头,唤了一声。   沈湛见她这副凝重愁丝的模样,不由心底一沉,问道:“发生什么了?”   于是孟画芷将沈湛拉到一边,轻声细语的,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沈湛这听着,脸色就微微变了。   他万是不敢想,这自家表妹,怎么敢做出如此胆大的事情来。   这临阳城里谁不知道,谢大将军最宝贝他这个妹妹,这朝着阮蓁蓁下手,完全就是触了谢南瑾的逆鳞,若说他到时候得知真相,杀人噬血,剥皮抽筋,那也是有可能的。   “你这行事……也太鲁莽了。”沈湛轻轻的叹了一声。   “我就是想着,那阮蓁蓁离了眼,事情必定就好办了,一时心急,就……”孟画芷说着,心下又想着这后果,越发的觉得害怕,身子都不禁微微发颤,抬头,略带哭腔的哀求道:“表哥,你可一定要帮我,一定得帮我才是。”   沈湛的眸底慢慢沉了下去,摆摆手,示意孟画芷让他先想一想。   这事……实在棘手。   但沈湛却又隐隐觉得,或许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似乎有能抓住的苗头。   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着孟画芷,道:“她是被两个庄稼汉掳走的……大概是过了多久,谢将军才找到人?”   “约莫有两天。”孟画芷想了想,忙是回答道。   “两天……”沈湛呢喃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   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这样……”沈湛在脑中思索了一番,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同孟画芷说了好长一段话。   孟画芷听他说完,眸中惊恐顿现,嘴唇惊讶的张了张,担心道:“真的要这样做吗?可是,做这些,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表哥方才说的那些,似乎与保住她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干系。   “按我说的做就是。”沈湛有自己的考量,但并不方便和孟画芷说明白,只能是道:“后边的事,我都会安排好的。”   孟画芷心下思索他说的那个法子,只觉得很是不对劲,但想来想去,她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能点头应下。   “对了表哥,这件事……不要和我爹说。”孟画芷虽晓得沈湛是不会乱说的,但这心里担忧,便免不住的嘱咐道。   沈湛心思并不在这上面,随意点头,道:“我晓得的。”   ……   谢南瑾看着蓁蓁醒过来,这厢才是松了一口气。   他连续奔波了两日,后蓁蓁昏迷着,他又在榻前守了一日,如今这整整三日的时间里,他竟是连衣裳都未曾换过。   这一身的汗,湿黏着不说,还隐隐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人闻了便是不舒服的,于是抽了时间,回正则院,命人备水沐浴。   谢南瑾大多时间待在军营之中,一切皆是从简,再加上经常是赶时间,这洗澡就是用凉水冲一下的事,只有在家里,顾及到蓁蓁的感受,他才会用香胰子抹上一抹。   一身汗味,怕是会熏到她。   谢南瑾泡在热水中,顿时畅畅快快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伸手往旁边一摸,却是没摸到预想中的东西,张口便大声道:“庆俞,拿些香胰子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有掀开帘子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往浴桶这边走了过来。   谢南瑾只道是庆俞,不疑有他,两手搭在浴桶边缘,微微闭了眼睛,沉声吩咐道:“过来搓背。”   许久都不见有动静,谢南瑾又是着急,便出声催促道:“快过来。”   他这一声催促下,身后才磨磨蹭蹭的,重新有了声响。   这一片热气的包围下,谢南瑾是有些昏昏欲睡了,所是没有太过注意,闭着眼睛,脑袋晕乎着,还有些昏沉。   身后似乎传来了隐隐馨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分外熟悉,还未等谢南瑾有过多的思考,一双软糯滑腻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了他的背。   抹了抹香胰子后,接着未有过多的动作,谢南瑾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庆俞!   谢南瑾一惊,当即心生怒火,想着是哪个胆大的丫头,竟然就这么闯了进来。   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猛然回过头去,可这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容。   “蓁……蓁蓁……”   谢南瑾顿时怔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来人,会是蓁蓁。   明明刚刚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大哥……疼……”蓁蓁动了动被他紧紧捏住的手腕,只觉着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又挣脱不开,只能嘤咛着出声。   谢南瑾听着声音,反应过来,便是松开了手。   她只穿了一身单衣,光泽细腻的绸缎软软贴在身上,隐隐露出少女姣好的曲线,衣领松垮的开着,衬着雪白细腻的皮肤,让人只看了一眼,便能气血冲上心头。   可是在这个时候,谢南瑾也无意顾其它。   “怎么出来了?”谢南瑾下意识的就责问道:“还只穿这么点衣裳?”   她之前被冻的晕了过去,昏睡了一整日才醒过来,现在就是,生怕她再冻着。   蓁蓁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眸底似乎有胆怯的神色,尽量沉着呼吸,却还是有些慌乱,贝齿轻咬,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而后凑上去,唇齿轻轻贴上了谢南瑾。   她贴着他的唇,他唇间是火热到极点的温度,烫的她身子有些发怵,动作间却是生疏的,轻轻的吻着,丁香软舌不知目的的乱扫,忽是碰到另一方濡湿的柔软。   蓁蓁慌乱间抬眼,正好撞上谢南瑾一双略带笑意的眸子。   细细的弯着,漆黑眸底的神色,慢慢亮闪了起来。   她略显羞赧,马上又垂下眼去。   这丫头的心思,他怎么也能猜到一二。   此番这般主动,就算不说出口,他也晓得,是愿意了。   心下的欢欣顿起,静耐着性子,等着看她要怎么折腾,可这动作虽是笨拙的,但稍稍一动就能将他全身撩起火来,软软的身子,以及蓁蓁身上特有的清香。   一时气血全都凝往了一处去。   谢南瑾伸手,一把揽住蓁蓁的腰,身子一侧,微微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揽了下来,落在浴桶里,溅起一地的水花。   蓁蓁惊慌间,落在了谢南瑾的怀里,被他紧紧的抱住,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炙热的气息压下,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第五十四章 相悦   火热的身子将她整个人都紧紧锢住,精壮的胸膛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让人完全挣脱不得,唇齿的纠缠还在越加的深入,一双大手,很是不安分的游走了起来。   蓁蓁本就只穿了一身单衣,方才从木槿院过来,是披了大麾的,进屋后就将大麾搁在一旁了,这猛然浸了水,衣裳自是湿透了的,两团滚圆丰盈的雪白,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呈现在谢南瑾面前。   一时气血贲张,只想将怀中的人按住,大肆征伐掠夺一番。   粗糙的指腹按在瓷白的皮肤上,蓁蓁是觉着有些微微发疼的,但随即,便是痒痒麻麻的感觉传来,麻的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顺着水就不自禁的往下滑,她伸手,便抱住了谢南瑾的脖子。   谢南瑾眼底笑意更甚。   软软的身子仿若无骨般依在身上,滑腻的好似不抱稳就会随时滑掉一样,他吻了吻唇,又顺着脖颈,往下。   蓁蓁霎时间脸红的厉害,推了推谢南瑾,摇头道:“大哥。”   她的衣裳已经湿透,谢南瑾在沐浴自是一丝不着,此番这般,便像是什么衣料都没有一般。   谢南瑾顿了动作,轻“嗯”了一声。   蓁蓁红着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南瑾抱着她的腰,弯唇笑了笑,停下动作来,哑着声音问道:“身子不舒服?”   什么舒不舒服的,被这么抵着,当然不舒服了。   “可大哥不舒服。”谢南瑾轻笑着,然后握住她的手,顺着就往下带,蓁蓁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碰到了一个……   她一愣,刚要收手回来,却被牢牢按住了。   ……   谢南瑾还是晓得有理智的。   他给蓁蓁擦干了身子,瞧着这屋子里没有衣裳换,也只能给她穿了他的中衣,然后抱着去了榻上。   蓁蓁的脸红的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可是这一双手才更是疼痛难忍,本是娇嫩嫩的皮肤,硬生生给那么大的物件上磨了那么久,酸痛不说,还蹭的红肿。   谢南瑾走出屋去,吩咐庆俞去木槿院,让七弦准备一身衣裳过来,随即没再说什么,关上了门。   屋里的地龙燃的很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蓁蓁却还是扯了被子过来盖上。   她穿着大哥的衣裳,宽大的很,空漏漏的连肚兜小衣都没有,露在外边,跟什么都没穿一样。   所以这才拿了唯一能遮身的被子过来。   “冷?”谢南瑾见她盖了被子,只道是她觉得冷,便想着唤人进来,将屋里的地龙再燃大些。   “不冷。”蓁蓁可不想让旁人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便连连摇头。   谢南瑾在榻边坐下,吻了吻她的唇,道:“先休息会儿,待会儿七弦就拿衣服过来了。”   一听七弦会拿衣服过来,蓁蓁好不容易缓点神的脸又红了红,这厢可让底下那些丫鬟怎么想……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谢南瑾的手上拿了个青丝缠枝小瓶子,掀开被子的一角,正好露出一双莹莹玉腿,脚趾头圆润珠白,修剪的很好,泛着粉粉嫩嫩的光泽,可在这细腻之下,脚板却是有道道划痕,虽不算严重,但映着白皙的皮肤,看着也令人心疼。   这是她之前在山林里逃跑的时候,不下心弄丢了绣鞋才弄伤的。   只是一些小擦伤,没什么大碍,就是看着扎眼些了而已。   谢南瑾打开玉瓷瓶子,用手指沾了些玉膏,轻轻的涂在了蓁蓁的双脚受伤处。   粗砺的指腹猛然碰到脚心处,蓁蓁下意识的把脚往回缩,接着“咯咯”的就笑了起来。   她最怕痒了。   谢南瑾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按着,将药给涂完了。   蓁蓁还在笑,尚未缓过来。   “这几日还是先不要走路了,待伤好了再说。”谢南瑾将玉瓷瓶子盖上盖,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其实没事的,不是很疼。”蓁蓁摇头,看着自己脚上的伤,忽得又想起了那日逃跑时的情景,想想都一阵后怕,抬头问谢南瑾道:“我平日里,却未曾与人结过怨,谁会这般恶毒,对我下狠手?”   “三弟已经去查了。”谢南瑾眸中闪过一抹狠厉,道:“到时候,任你处置。”   蓁蓁自然是想给自己报仇的。   毕竟她平白无故的受了那么多苦,还差一点就丢了性命,若晓得了是谁做的,那必定是要还回去的。   “明日我便去请示母亲。”谢南瑾浅笑着看着蓁蓁,许久,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面前娇若粉瓣的脸庞,一缕青丝散散垂落,瓷白的脸颊上染了胭脂色的羞红,艳比桃花,浓密并拢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被春风拂过的绒草,这样的人儿,真是一点儿重手都不得碰。   “请示什么?”蓁蓁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谢南瑾笑了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蓁蓁眼眸一转,意会到他话中的意思,忙是摇头,道:“先别――”   她这是下意识的制止,却同样经了一番心思考虑。   老夫人待她虽好,却是当做女儿来看的,若是谢南瑾突然同她说要娶她,那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是过段日子,先探探口风再说。”蓁蓁启唇,将她心中所忧同谢南瑾说了一遍。   谢南瑾笑了两声,猛然近身,重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还是蓁蓁想的周到。”   “吃饭了没,快去吃饭。”蓁蓁看到刚才外屋有人布了饭菜,便想着他这么多日定是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的,便红着脸推他,要他去出屋去。   谢南瑾顺着他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忽然又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阴影中,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谢南瑾方才吩咐下人都出去候着了,就算是在外屋,也只有他二人,于是他就直接抱着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这样子,怎么能好好吃饭。   蓁蓁推拒了几下,晓得这只是无用功,便停了动作,任着他去了。   谢南瑾的怀抱很是火热,窝在他怀里,比这屋里的地龙,不知管用了多少。   蓁蓁这么舒舒服服的靠着,竟是有些昏昏欲睡了,闭了闭眼睛,就不怎么睁得开了。   谢南瑾确实是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拿起筷子大吃了几口,接着挟了一块糕点,想递给蓁蓁,却是这才发觉,怀中的人,已经睡了。   一时间,不禁失笑。   这睡的倒是快。   待谢南瑾吃的差不多了,外边庆俞小心翼翼的敲门,轻声唤了一声:“将军。”   方才将军吩咐了不让人打扰,他也是提着胆,才颤着问了一句。   “说。”屋子里边传来的声音沉然,听不出有异样的情绪。   “木槿院那边,送衣服进来了。”庆俞咽了口口水,不紧不慢答道。   “拿进来。”   庆俞轻轻推开门,手上的描红漆金托盘上放了一身桃红色的衫子,他低头呈着,快步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在了将军身旁。   虽然一直是低着头,可庆俞的眼角还是瞄到,四姑娘窝着身子,似是躺在将军的怀里睡了,穿的……好像还是将军的衣裳,一时也不免惊诧。   虽知将军和小姐一向亲近,但这没有血缘的,倒是过于……   而且这屋子里热乎的紧,似是有片片热潮扑来,庆俞将头越发的低下了头去。   庆俞这样想着,还是及时的压下了心思去。   主子间的事,不是他这当下人的能够揣摩的。   庆俞低着头,转身,加快了步子走出屋去。   谢南瑾瞧蓁蓁睡得正熟了,也不好把她叫醒,谢南瑾随手翻了翻一旁托盘里的衣裳,从肚兜小衣到亵衣外衣,全部都是齐全的。   他顿了顿,看着那一套衣裳,凝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心下定了主意,小心翼翼的替她脱了身上这宽大的中衣,拿起了托盘上的衣裳。   女子家的衣裳甚是复杂,光那小衣便弄得他无从下手,谢南瑾轻着力气,怕弄疼了她,又怕将她吵醒,只能小心翼翼的来,折腾间,难免碰在手里滑腻的雪脂,谢南瑾咬着牙,才是强忍住了冲上头的气血。   这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把衣裳给穿好。   但看着,却是不大齐整。   这哪还顾得那么多,谢南瑾抱着蓁蓁起身,拿了她之前的大麾披盖在身上,便出了屋去。   屋外七弦正在等着,眉眼间瞧着也自是着急的,小姐这才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她一个转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可是着急的很,直到正则院那边说要拿衣裳过去,她这一颗心才稍稍安了下来。   屋门打开,压下的是大将军高大的身影,七弦一愣,才发觉自家小姐正被将军抱在怀里,一动未动似是睡熟了,因着捂得严实,所以不注意还发现不了人儿的存在,她反应过来,急忙是跟在大将军的后边,回木槿院去了。 第五十五章 道歉   蓁蓁一觉睡到第二日的日头当照上,才将将醒了过来。   每日睡醒之时,她脑子都是迷糊的,记不清楚事,一只雪藕慢慢的挪到锦被外边,墨发散散的披落肩后,而后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是在大哥怀里睡着了。   现下这是……自己的房间。   “七弦。”蓁蓁半眯着眼睛,一副慵懒的模样,摸索了许久没找着自己的罗袜,便出声唤了七弦来。   七弦听见声响,忙是进屋来,见蓁蓁伸手在床上摸索着什么,便知她是在找罗袜,从一旁的小几上拿了过来,递给蓁蓁,道:“昨晚大将军将衣裳都收拾在这边了。”   外裳,衣带,还有罗袜之类,都叠的整整齐齐。   “大哥送我回来的?”蓁蓁伸手,指如葱,白如雪,细长白皙晃得引了人的目光,自是接过罗袜来,懒懒问道。   对于她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是将军一路抱着小姐回来的。”七弦说到这,明显还有话,但张了张口,没有再说下去。   将军昨晚抱着小姐进屋,也不让下人进来,只吩咐着说全候在外边,过了好一会儿,将军离开了她们才敢进去,想着该侍候小姐睡觉了,可是入眼那锦被下的人儿,睡得极熟,边上的衣裳层层叠好,连绣鞋都摆的齐整。   大将军那般的铁血汉子,做的这般细致,真是让他们这些下人万分咋舌的。   当时她便在想,这怕是以后对媳妇,也好不到这个份上吧。   蓁蓁套上罗袜后,已然清醒了不少,抬头看七弦这面色,便也能将昨晚的事猜个大半,粉唇轻抿,没再问下去。   蓁蓁正欲下床,这厢脚还未沾地,七弦已经着急的阻止下了,道:“将军特地吩咐了,小姐伤好前,别下地的好。”   蓁蓁不悦的皱了眉头。   她这伤没什么大碍,之前就是磕着小细石头刮到树叶了,昨晚用了膏药,现下除了微微些痒痒也没什么了,确实未到不能下地的地步。   大哥也太专裁独断了,这难道要让她好几日都待在床上,吃喝拉撒全程伺候吗?   蓁蓁心下一横,直接踏脚下去,踩了绣鞋,就直接往妆镜前去了。   七弦略是心惊了,小姐这失踪一趟,竟是连大将军的话都不听了,如此想着,却也不敢多话,只得跟着过来,在旁侍候着。   妆镜旁的小碟子里装了水,蓁蓁伸手,沾了些许,轻拍着浸在面颊上,那水似是有灵气一般,直将人衬得水嫩嫩,似是连眸子都亮了几分。   七弦当然晓得,小姐用在脸上的这水,可稀罕着呢,是她每日清晨取的那梅尖雪水,再加上玉肌清泉一滴,静置少许,便是润面的极好之物。   待脸上干了些,蓁蓁拿了玉瓷精雕小瓶子,倒了些许的玉屑,均匀的往脸上扑去。   七弦就在一旁侯着,偶尔打打下手,递些东西过去,其余的,倒帮不上什么忙。   小姐这张脸,本就生的极好,偏偏她也极尽养护,皮肤嫩白的,就跟那婴儿似的吹弹可破。   饶是七弦看了这么多回,却仍然回回在心里感叹。   像小姐这样金贵的人儿,亏得是养在了将军府这样的地方,若是幼时未曾被谢老夫人带回来,流落在外,必定得糟蹋了这样一副好容貌。   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是将脸上这番打理好了,裸黛无妆,却是格外清姿丽容,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来。   “蓁蓁,蓁蓁。”隔得好远就听见有声音传来,蓁蓁眼瞧着外屋的门被一把推开,急忙伸手,一把扯了衣裳过来,往身上一披,来不及穿好,只能紧紧拢住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面露怒色,轻斥道:“谢南骐你干什么?”   毛毛躁躁的,不是谢南骐还是谁!   谢南骐一进门,哭丧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就抱住她,一个大男人,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什么情况?   蓁蓁差点石化在原地。   “蓁蓁,幸好你没事……要是你出事了……大哥会打死我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真是没出息。   “好了好了。”蓁蓁嫌弃的推开他,摆了摆手,皱眉,道:“打死你最好。”   谢南骐这个样子,她都想动手打他了。   没骨气!   谢南骐脸上挂了孤单单的一行泪,一抹就没了,连眼都没红,委屈道:“蓁蓁。”   蓁蓁眉角微挑,白了他一眼,反身在软榻上坐下,伸手去拨弄香炉中的香灰,袅袅细烟下落下雪白的香灰,凝脂般的指尖比那香灰还白上几分,悠悠道:“你要是争气一点儿,大哥也就不会天天打你了,说到底,和我无关。”   言下之意就是:谁叫你谢南骐不争气!   就连她都看得出来,大哥打他,不全是因为生气,也有鞭策的意味在,谢南骐文不行,武尚能将就,成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事做,大哥要说不生气,那才是不可能的。   谢南骐想着那天憋着一口气没问出的问题,心中虽疑惑也不敢再开口了,当然,对于蓁蓁说他不争气这一点,他并不想反驳。   不争气就不争气呗,家里有大哥争气就行了,他争气,也争不过大哥了呀。   “是是是,我不争气。”谢南骐连连点头应道。   和他说话,有什么用?   “没什么事就快走吧。”蓁蓁不耐烦的摆手。   “蓁蓁,你就这么赶二哥走?”谢南骐一副受到了莫大伤害的样子,一双精致的凤眼上挑,十足的魅惑劲。   “你再不走,待会儿大哥要来了。”蓁蓁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经滋溜不见了身影。   她瞧着门口那一抹消失的蓝色衣角,手腕搭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谢家得男儿,说起来都不差,先是在样貌上这一点就已是龙章凤姿,于人之上,而且手中技艺,皆是不差,三人皆是精湛武艺,而谢南骥的医术,更是上上之资。   有些东西,谢南骐不是学不好,只是没这个上进的心思。   他需要的,是一个转变的契机。   可惜就是这么多年也开不了窍。   蓁蓁把自己收拾齐整了,看着到了该吃早饭的时间,刚想着人去正则院瞧瞧,而此时庆俞已经过来传了消息,说是军营那边有急事,谢南瑾一早就出门了,恐怕得花上好几日时间才能回来。   蓁蓁点点头,没说什么,但眸中却有一闪而逝的落寞之色。   她其实必须得承认,她是依赖大哥的。   就算她还不甚是明了,于她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男女间的情感,抑或是她一直习惯了接受,而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心中空落。   但她知道,她的选择,是绝对没有错的。   因为没有错,所以坦然的接受了。   心里似乎有一阵暖流流过,暖暖的,让她的唇角慢慢染上了笑意,如冰雪乍破,面含桃花,一时,竟是让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   戚嫮儿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没了谢南骐的踪影。   身旁空的地方,早就已经是冰凉一片。   怕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许是习惯他这样偶尔就消失的行径,所以她并没有太过在意,掀开锦被,起身来,半开窗子吹了一阵风进来,带着些奇怪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里,似是勾起了胃里的难受感,她捂着胸口,打了个干呕。   妙云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就上前来了,询问道:“夫人,是身子不舒服吗?”   戚嫮儿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慢慢把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嘴唇微白,摇摇头,道:“没什么,许是昨日多吃了些辣子的缘故。”   她本吃不得太过辛辣的食物,昨日厨房做的酥炸鲫鱼,随了一小碟调剂的辣子,她吃着,不显辣味,味道极好,便一时贪嘴,多吃了些。   想来日后,还是不该如此任性。   拿了清水漱了漱口,又泡了被清泉梅花茶,暗暗幽香浮动于唇齿之间,倒是让人舒服了不少,恶心的感觉暂失,整个人也清爽了。   偏头看着院子里的光景,静静的有好一会儿,戚嫮儿忍不住问道:“南骐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吧。”妙云一边给戚嫮儿穿着衣裳,一边回答道:“奴婢好像看着,二少爷往木槿院的方向去了。”   “木槿院啊……”   戚嫮儿吐气如兰,说话间,看不出情绪。   那日郊外,自蓁蓁失踪后,全家人都很担心,她看在眼里,谢南骐自也是急得不行,前两个晚上没能合眼,昨日,更是辗转反侧,深夜才睡。   他很担心蓁蓁。   可是相比之下,对她这个妻子,他竟是一点儿的怜惜都未曾有。   无论她是身子不适,还是有其他任何的不舒心,他似乎从不会看在眼里,连嘘寒问暖,都极其少有。   蓁蓁说,那是因为他心大。   可是,她却觉得,有些心寒。   “妙云,把我的绣篮拿过来。”戚嫮儿没再去想,拿了花绷子,慢慢的继续绣了。 第五十六章 美人   一连三日,谢南瑾都没有回来过。   第三日傍晚,正则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马啼嘶哑,彻响耳边。   蓁蓁一听便知道,这是大哥回来了。   这直接骑马进了院子,想必一定是很赶时间,却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连着这样的赶。   蓁蓁未曾多想,随手披了一件白底绣绿萼披风,尚未系好,就胡乱打了个结,便转出院子,往正则院去了。   后边七弦拿了手炉出来,刚要唤人,却是已经不见了蓁蓁的身影。   她不由呆眼:小姐这走得,也太急了吧。   外屋的白瓷八角盆安放在门边的位置,里边是大株的金线海棠,挡了大半的视线,蓁蓁走进去,就看见搭在屏风上的一身玄黑衣裳,沾染尘土泥渍,像是在泥里打了滚一样,甚至有些是已经结了 块。   谢南瑾匆匆的冲了澡,用的还是冷水,头发来不及洗沾染的有些湿,却也只是匆忙擦干,拿了备好的衣服在穿。   套上白色里衣,外罩烟灰,墨黑两色交领的曲裾深衣,动作之快,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   蓁蓁看着大哥眉眼间的憔悴之色,下巴上蓄了短短一层的青色胡髭,不显颓态却是浓烈的阳刚之气,她走过来,拿了黑灰相间的腰带,小心的给他系在了腰间。   “又要出去吗?”她低着头,弱声,闷闷的问道。   谢南瑾点点头,应道:“这几日,军营那边,政务繁忙。”   嫩白的手指映在黑灰的衣裳间,灵活的打了个结,动作突然顿下,伸手去,抱住了他的腰,两手环绕在腰际,将脸贴在了胸口。   依恋不舍。   那一刻,谢南瑾的心都软化了。   他也想陪在蓁蓁身边,可是先前耽误那么好几天,军营里的事情积了一大堆,再加上这几天突发一些变故,他简直是忙的紧,连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此番这小小的身子依在他身上,竟是让人舍不得离开,可是瞧着这时间,他也不能再耽搁了,干脆一把将人抱起,捂着嘴巴连惊呼都来不及,人就已经被抱上了马。   马背上疾驰,寒风自然是刮得呼呼响,蓁蓁窝在谢南瑾的怀里,由着他身上披风挡了大半的风去。   马背上本该颠簸的厉害,但谢南瑾驭马之术,当属上乘,所是速度虽快,却仍是平稳的,蓁蓁坐着,倒没什么不适。   很快,马便驾进了北城营地。   算起来,这是蓁蓁第二次到营地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才十岁,当时是闹着让大哥带她出来玩,大哥忙着政务,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带她到了军营里,待了一日。   军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汗味一阵一阵的四处弥漫,蓁蓁这样的性子,自然是忍受不了的,待了那一日,真真是受到了苦头,后边再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军营里的将士,有巡逻的,有守卫的,其余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围着大火堆,喝着粥,兴冲冲烤着肉,一阵肉香味便袅袅传来,路过的几个巡逻兵见自家将军马背上竟是多了个人,一个个眼珠子瞪的老圆。   这厢连东西都忘了吃,只是呆呆的看着。   这一路过去所见到的士兵,无一不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给吓得掉下来了。   这真是奇观呀。   大将军一向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就算是为了应酬去那烟花之地,也从来是碰都不带碰一下。   可是今天,竟然把人带到军营里来了!   虽然那人被将军护在怀里看不真切,但光就那露出来的一片桃红色衣角,便晓得,一定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你识得那人吗?”有将士兴冲冲的凑过去问周武。   周武这人,在军营里就是被称为“八卦通”,基本这上上下下的事情,就没有他不了解的。   周武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往那飞速消失的马背上看去,而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只能摇摇头。   那边的马已经停了下来,将军下马的时候,也是紧紧抱着怀里人的,直接就掀开帘子进去了,从他们的角度,瞧见那女子凑在将军耳边似乎说了什么,将军勾唇轻笑,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看到的这些将士又立马凑到一起讨论,兴致勃勃,没过多久,便是大半个军营都传遍了。   大将军这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就给他们带了个将军夫人回来。   实在是神速。   ……   谢南瑾把蓁蓁放了下来。   在马背上待了那么些时间,这营帐里边也不暖和,蓁蓁冻的搓了,尽量的往谢南瑾身上挨。   他常年习武,身上血气滚烫,就算是在这大冬天,也热得跟着火炉似的。   “待会儿把火生起就不冷了。”谢南瑾握住她的手,带她到床边坐下,因着床硬,还特地垫了羊毛毯子在下边。   毛绒绒的,暖暖的,垫着倒很舒服。   “大哥你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蓁蓁打量了这一圈,微微蹙眉问道。   上回来一次,已经叫她留下阴影了。   “我这边,大概还要忙一两天,把你绑在身边,时时看着,可不就不累了吗。”谢南瑾眉目冷峻,含着若隐的笑意,话中所言,似在说笑,却又沉重。   谢南瑾说完,便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商议,必须得走了。”   蓁蓁看他要离开,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抬头,可怜兮兮的模样瞧着他,问道:“那你晚上回来吗?我一个人待着,怕。”   “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乖。”谢南瑾看着面前的人儿,嘴唇嫣红,粉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咬上几口,生怕自己再看几眼就忍不住,谢南瑾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营帐,招呼了一边巡逻的小兵过来,冷着脸,沉声道:“煮些白粥,多加糖,再拿些白面馒头,要热乎精细的,送到我营帐里头去。”   这小兵唤作左承,平常在军营伺候谢南瑾起居,所是对于谢南瑾的生活习惯,他也算是知道一二的,将军好大鱼大肉,就算喝粥也要配着咸菜和肉,这今日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左承自然不敢多问,只能应着话,去准备吃食了。   军营里边都是大粗汉子,说要精细的吃食,还真不是随便就能拿到的,怎么也得现做的准备一番,所是也过了小小的一刻钟,左承才端了盘子,进了营帐。   他其实是不晓得里边还有人的。   一掀开帘子,就是扑面而来的暖香之气,当即便是一愣,然后抬头,看见书案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桃红衣裳,散开的像花儿一样的百褶裙,侧脸粉嫩白皙,染着淡淡的胭脂红,一缕青丝垂下,三分温柔,七分妩媚,纤纤细腰不盈一握,那是让世间惊诧的颜色。   他呆立在门口,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美的简直不成样子。   常年待在军营里的人,连女子都难得见到,何况是有这般惊心动魄美貌的女子。   他呆的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蓁蓁本来是想找本书看,却忽然感受到有冷风吹了进来,她手上的书翻到一半,便停住了,之间搭在书页上,回过头来,看见了左承。   美人盈盈的目光落在眼里,左承才猛然反应过来,放下帘子,低头,红着脸走了进来,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将军吩咐让我送过来的。”   蓁蓁扫了一眼,白粥,馒头。   她知道军营里边没那么多讲究,不像在将军府,平常这里的肉她也是吃不习惯的,所以对她来说,最好能接受的,就是白粥和馒头了。   她现在虽然有些饿了,可是……   蓁蓁抬头,朝着左承微微一笑,问道:“可有咸菜?”   “有的有的。”美人一笑,简直能把人魂都勾去了,连连的点头道:“我马上就给您拿过来。”   左承转身走出营帐,脑子迷迷糊糊的,甚是不清醒,一直到外边的冷风猛地刮过来,他似乎才清明了一些。   好像刚刚听到有人在谈论说……大将军带了女人回来!   刚开始他还不相信,想着没谁比他待在大将军身边的时间更多了,他怎么从没见过有什么女人,可是刚刚这亲眼看到,他才敢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跟仙女一样的人。   左承摇摇头,不敢多想,拔腿小跑起来,去厨房拿咸菜了。   蓁蓁拿着书在床边坐下,轻轻抿了一口白粥,甜甜的还行,尚能入口,就是清淡的没什么味道,所以她才想随些咸菜,开开胃。   床上放了两个盆子,里面燃了满满的炭火,她依在这里边,倒是暖和的,就着昏暗的光,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上的书,等了一小会儿,她要的咸菜就送过来了。   就着咸菜,胃口算是好了一点儿,她吃了三个小馒头,大半碗粥,饱了。   目光又回到书本上面,看了会儿有些累了,不自觉,便睡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自由   这时间一过,也不知是有多久。   军营里不比她自己房间舒适,蓁蓁自然也是睡不沉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眯了眼睛,看着是睡了,却还是留了那么点儿的意识在。   似是过了许久,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传来,窸窸窣窣的是故意放慢了的步子,听不真切反而挠的人心有点痒痒,之后又是一片衣料摩擦的声音。   有人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他很小心的将一只手伸到她的颈后,轻轻的一挽,就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他的怀里。   蓁蓁的手脚还是略微冰凉的,这会子找到了热源,甚是贪恋,便往这个怀抱里又依了依,靠在胸膛上,找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   谢南瑾本是政务繁忙,还有些许的要事商谈,可之前答应了蓁蓁说一个时辰就回来,所是他匆匆处理了政务,赶回了营帐。   环抱着自己的那股暖热,比任何时候都要好,足以在这般的寒夜里,给人带来最安稳的满足感。   可第二日一大早,她却是有些不情愿醒来的。   腿侧似乎贴了一物,挨着火热热的,不甚舒服的触感让她不悦的皱了眉头,向里侧移了移,可是还没动,腰上的手就紧紧把她锢住了。   腰间的力气大了些,她略微吃痛,意识在刹那间清醒,随即清楚的感觉到,身后有一具十分阳刚的身体紧紧贴着她,蓁蓁有些气急,低着喉咙唤了一声:“谢南瑾!”   大早上的,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谢南瑾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低吼了一声后,锢着她腰的手松了松,然后才应道:“恩,什么?”   蓁蓁微微用力一推,然后起身坐了起来,透过营帐的缝隙,依稀能看见外面的光亮,她揉了揉眼睛,回头往谢南瑾看去。   他身上的单衣有些松开,正露出隐隐的精壮的胸膛,还有那一片掩于衣衫阴影里一抹坚硬有型的腹肌影子。   她脸有些微红了。   想起昨晚是看着看着书就睡了,连衣裳都没有脱,可是这一早醒来,外裳却不知道去了哪,蓁蓁左右瞧了一圈,然后在床的外侧,发现了自己叠好的外裳。   她伸手去拿,却是够不到,于是身子又往前倾了些,伸长了手努力去够到衣服,就在之间触碰到衣料的那一瞬间,身下的人突然大力揽下她的腰,她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俯趴在了谢南瑾身上。   胸膛上炙热的皮肤烫的她有些难受,浓烈而又粗重的气息满满扑在她的脸上,蓁蓁一时间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撑了撑身子,想起来。   可是在谢南瑾面前,她的力气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   谢南瑾唇角勾起,一副得了逞的嚣张模样,轻轻抬头,碰了碰她的唇。   “再睡会儿。”   “不想睡了。”蓁蓁不悦的扁着嘴,嘟囔了一声,她只想起身来,却奈何一动都动不了。   “将军――”恰巧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左承的声音,他想着帐中或许还有那个美人在,所以没敢直接掀帘子进去。   “什么事?”谢南瑾扬声问了一句。   “小的是想问,早餐有什么吩咐?”   谢南瑾想了想,回道:“熬些滋补的汤来。”   外边的左承听见了,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点头应下,就往厨房赶着跑了。   蓁蓁趁着他和左承说话的工夫,已经飞快的拿过衣服起身来了。   谢南瑾轻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看着眼前正飞快套着外裳的背影,顿了顿,也起来了。   谢南瑾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打算和蓁蓁一起用早饭,他穿好了衣裳,正好出门的时候,碰见左承端了一碗汤进来。   “将军不喝完再走吗?”左承喜滋滋的看着自己手里这碗汤,颇为自豪的道:“这汤是早就熬好了的,一直在灶上热着,补精元的,可滋补了。”   补……精元?   谢南瑾瞬间脸都黑了,这东西,只有缺的人才补吧,他现在不但不缺,而且发泄不了还憋了一口气,要是再补,那可能就……   “拿下去。”谢南瑾摆摆手,不由又道:“算了算了,还是换白粥吗?”   左承没想明白。   刚才他去厨房的时候,那伙夫头和他说,这汤里边特地加了几种药材,对男人来说,补精元是最好的,他想着大将军应该会很喜欢,可是这……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白粥?白粥能有这个补吗?   但是左承不敢多话,连连点头称是,端着粥,又往回走了。   谢南瑾顿在门口,不由又回头往里边看了一眼,风轻轻拂过,吹开帘子的一角,正好看见那个纤细的背影,直直的挺着。   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若是旁人看了,怕会觉得惊诧。   安南大将军,竟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   左承送白粥进来的时候,蓁蓁正着了一桶水,十指轻轻拍沾着,梳顺自己的一头墨发,十指穿进发丝,从头顺到尾,微微的侧了头,露出一方温柔的侧脸。   左承只看了一眼,心下飞快的悸动,然后他急忙的压下了目光,把粥放在了桌子上。   蓁蓁停下动作,看了那粥一眼,忽然想起刚刚听见大哥和这个小兵在门外说的话。   准备补精元的汤……蓁蓁想,这军营里的人,还真有趣。   她不免就笑了一声,一双眸子染上明媚的神色,如同冬日里冰雪乍破,抬眼,然后轻轻点头,道:“好了,放下就出去吧。”   左承忙不迭地的离开了。   虽然是连着喝了两餐的白粥,但蓁蓁还是没觉得有什么,至少她觉得……待在这军营里,很自在。   因为这里是只有她和大哥的,没有那成群成排的下人,没有所熟识的和异样试探的目光,那种周身铺满尘土气息的感觉,仿若呼吸的都是清新的自由。   这样的日子,她很喜欢。   营帐里没有可梳妆的地方,甚至是一面铜镜都没有,蓁蓁对着那波光粼粼还不甚清晰的水面,理了几下理顺头发,接着又随便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将整个人收拾齐整了,便想出去走走。   外边天气倒是很好。   谢南瑾出去前同她说过了,她若是想出来走走,也只能在这周围,远的万万去不得,虽然这是谢南瑾的地盘,但不亲自看着,他也是担心的。   蓁蓁自然晓得这一点,所以没打算走远。   可这也没几步路的地方,好死不死的,让她遇见了陈砚之。   他和另一个青年走在一起,并排说着话,似乎是谈论什么严肃的事情,沉着脸都是没有表情的。   他旁边那人,一身深灰色绣玄文袍子,五官清秀,一股文人的气息却偏偏又透着武将的凌厉,手上握着一把剑,毫不费力的样子,蓁蓁想,她应该是认得他的。   杨家,杨怀清。   杨怀清此人,也算是谢南瑾的一个得力下属,杨太傅唯一的儿子,本是望他饱读史书,继承父业,可他却投笔从戎,毅然决然的参了军,年纪轻轻混到这个位子上,也算是不容易。   再加上他长得俊逸,所是在这一圈的贵女中,也是颇受欢迎的。   蓁蓁听人说过他,也远远的见过几面。   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青年才俊吧。   她是抬头瞧着原处山尖的一抹白雪,好看的紧,目光就全被吸引了过去,这走到跟前了,才发现陈砚之和杨怀清的,这个时候,就是她想转身离开,也没机会了。   总不能装瞎子,没看见吧?   陈砚之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目光里诧异是显而易见的,呼之欲出的浓烈让人忽视,而后紧紧的盯着,就像失了神一样。   这边杨怀清却是愣了愣,马上反应了过来。   昨日就听说大将军带了女人回来,听左承那小子说,是个美的不能再美的美人儿,他当笑话是听听过了,今日真的看到了,才发觉那小子所言非虚。   大将军了不得啊,不然就不碰女人,要碰,也是这般的惊艳之色。   杨怀清在心里默默感叹,然后点头,恭敬唤道:“夫人。” 第五十八章 谣言   蓁蓁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只能微微垂眼,装作不认识对面两个人的样子,轻轻点头,算作回礼,然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不知道就不要乱喊,夫人夫人……什么鬼夫人!   可这误会,她实在又不好解释。   陈砚之一直到看着了蓁蓁的背影,才反应过来,面色凝滞,忽然一震,问道:“你方才唤她……夫人?”   杨怀清倒是没在意,他看着人匆匆离开,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而后笑了笑,回话道:“没什么。”   他可不敢乱说。   这要是一个不得当,传到将军耳朵里,那他可到时候,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怀清想着那后果,害怕的摇头咋舌,回头想和陈砚之继续刚才关于兵法的讨论,谁知一转头,人已经跑得只剩了个背影。   他小子的,跑得还真快。   陈砚之追着阮蓁蓁离开的方向,一直在营帐前才追上了她,一抹红色的衣角几乎在转瞬间消失,他开口便唤住:“四姑娘!”   蓁蓁只得停下了脚步来,回头,带着询视的眼光,笑了笑。   陈砚之本是极为守礼之人,晓得男女有别,远近亲疏,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却是有些过于焦灼了。   去谢府提亲,遭到了拒绝,这是意料中事,毕竟是谢府的四小姐,没那么容易求娶,可是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屡次前往,都是无果而归,特别是大将军的态度,似乎对他有…….隐隐的敌意。   那让他感觉很不安。   而见不到四姑娘,让他更加的不安。   此刻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初动心思的少年,心下悸动如同春日绽放的花儿,温暖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高大的身子逆着阳光,一手扯着衣角,略显窘迫。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生怕自己会说错了一句话,就惹她不高兴。   “我……我不会放弃的。”咬着牙说这句话出来,看着眼前人儿秀眉蹙起,一副不解的模样,他坚定着眼神,又道:“一次提亲不成功,那就两次,三次,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会看到我的诚意的。”   蓁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在想,该怎么说才好,然后她的面色淡然下来,在心里默默措了一番词。   “陈公子,其实……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蓁蓁的声音柔柔缓缓的,拂在人心上带来一股暖暖痒痒的气息,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也如同一道道利刃,刺在了一颗满心热血的心上。   她想,这样说,陈砚之应该已经懂了。   毕竟有些事情,不好在明面上戳破,而且,陈砚之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想伤他的心。   有些事,一笔带过就好了。   然后,她转身进了营帐。   ……   蓁蓁在军营待了两日。   这两日内,因为担心蓁蓁在军营住久了不习惯,谢南瑾就把所有的公务都匆匆处理完了,然后带蓁蓁回了府。   蓁蓁一回木槿院,就吩咐人备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军营里条件简陋,连泡个澡都是难做到的事,她身上粘腻的慌又洗不到澡,可实在是难受极了。   七弦拿了个蓝釉底的小瓶子,捏在指尖,扣着浴桶边缘轻轻倒了两滴透明的水下去,伴着热气腾腾,浴桶中瞬间弥散一股暗暗的幽香。   蓁蓁的身上,本就是自带体香,那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可就是好闻过任何一种花儿,清淡馨香,特别是在冬日里,满身的香气扑来,仿佛能将整个人都温暖了。   可是蓁蓁偏偏不喜欢这样,她觉得这样的香味,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之前的时候,逢人闻见都要问上她一两句,大多是向她请教用的何种熏香,她解释了几次,嫌烦,所是之后每次沐浴的时候,都会滴上几滴这样的清油。   那能稍稍掩盖住她身上的香味,若不是离近了闻,那必是感觉不到的。   七弦收了瓶子,转身替蓁蓁去拿了亵衣进来。   她向来是心细的,看什么事都是要比旁人仔细些,这一打眼,就注意到了蓁蓁身上的点点青紫。   其实那并不是很严重,只是自家小姐皮肤白嫩细腻,平常指腹轻轻一掐就能出印子,可是现下这看着,以腰上青紫最甚,甚至……甚至是胸前丰盈处,都有指腹按出的印子。   就像……就像是……   七弦突然想起了这几日传在临安城里的谣言。   起先她当笑话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在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之后,她心中不免就升起了疑惑。   难道……坊间传言,都是真的?   可是这几日,她也未曾见小姐,有任何的异样。   七弦当时心里就打起了鼓,很是慌乱。   蓁蓁看七弦拿着衣裳,就这么怔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她便出声唤了一句:“七弦。”   七弦反应了过来。   给蓁蓁系上衣裳,七弦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她咬着下唇,忐忑不定,脑海里不断闪过这些天听到的闲言碎语,突然间,心里边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不在这两天,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蓁蓁手腕伸至颈后,然后将长发挽起,用一根玉簪松松固定,而后走出净室,踏出门的瞬间,忽然问了这句话出来。   七弦一愣,摇头,道:“没有。”   笑得很是尴尬勉强。   蓁蓁当然看得出她在撒谎,七弦虽然稳重,却是个心思浅的,只要是说了假话,眼珠子就忽闪忽闪的,连抬头看人都不敢。   “说吧。”蓁蓁的声音如珠玉圆润。   七弦再瞒着,倒也是瞒不下去了,只能是低了头,尽量简洁的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总有些闲言碎语,传进了府里来。”   “闲言碎语?”蓁蓁停下脚步,看七弦咬着嘴唇踌躇的样子,便晓得不是什么良善之语,道:“说来听听。”   “不堪入耳之话,小姐还是不必听了罢。”七弦答道。   “你说吧,我想听。”从小到大,蓁蓁听了不知道多少的闲言碎语,想来,还能难听到哪个地步去。   七弦没法子,只好说道:“前些日子,小姐不是被几个庄稼汉掳走了吗,本是是咱府里头的事,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谣言越传越不像话,后来甚至说是……说……说小姐被那几个恶人,毁了清白。”   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是,莫过于就是闺阁声誉。   蓁蓁被虏这件事,是千真万确,当初府里人为了找她,难免大动干戈了些,旁人也自是知道了这回事,后来她又失踪了整整两日,若说没发生点什么,旁人怕也是不信的。   可谣言也不晓得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毕竟将军府,是不可妄议的,而且此事传播的如此绘声绘色,怕只有是知情人,才能做到。   如今这临阳城,是安稳富庶,半点的动荡都没有,所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掀起一阵波浪来,而这贵女被虏的八卦,怕是人人都愿意打一圈坐着,然后磕上一把瓜子,听上一番。   蓁蓁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她只当是那些市井之人无聊嚼的舌根子罢了,若是爱说,便让他们说去,左右她自己没做过这些事,那难道还能给白的说成黑的?   清者自清。   “好了,我知道了。”蓁蓁点头,接着,便没有再说话了。   七弦仔细注意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发觉并无异样后,才放下了心来,舒了一口气。   可说到底,她心里也是疑惑的。   小姐身上的那些印子……她实在也不敢开口问。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七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这日杨太傅的生辰,虽没有举办大的宴席,但也在家里边摆了几桌,宴请好友。   杨怀清一向敬的是孝道,所是特地请了一天假回家给老爷子祝寿,这一圈的人聚在一起,难免就说东说西的闲聊。   要说请稀罕事,杨怀清觉得自己手里头这个,才是真稀罕。   安南大将军,一向不近女色,谁知这前几天,突然带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军营。   “老子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那般标致的人儿,说是九天仙女下凡,那都不足为过,娇艳的简直比去了所有花儿的颜色。”杨怀清喝多了酒,一时就口无遮拦了,没想那么多就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大将军可是宠着呢,揽在怀里生怕风给吹着了,给喂饭,给赔笑,忙上忙下的完全没有咱大将军的样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安南大将军在他们眼前,就是英明神武的高大存在,铁血汉子,浴战沙场,平时连眼神都难得柔和,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会像杨怀清所说的一样。   那般柔情的一面。   当当谈资,笑笑也就过了,毕竟也没人会去验证这事情的真伪。   但此刻站在后边的孟画鸾,却是惊的连手中杯子都掉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起冲突   杨府一场寿宴到了尾声。   孟画芷从内屋的房间里走出来,她同宝璐姐姐叙了这一番旧,一时忘了时间,竟是连午饭也错过了。   本是打算回府的,可四处没找着姐姐的影子,将将走了一段路,希儿便慌张的跑了过来,说大小姐不知怎么了,不肯理人,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哭得厉害。   孟画芷一听,当然是着急的。   姐姐一向沉稳端庄,平时就算有情绪也会埋在心里,万万不会露出半分的软弱来,如今这般,怕是……   孟画芷倒是不敢再去想了。   匆匆出府去,还未掀开马车帘子,就听见一阵压抑着的细细呜咽声。   孟画鸾一身湖碧色软缎绣兰花衣裳,还是前几日特地定制的,用得是上好的软烟霞缎子,珍稀的很,但如今不知怎的,衣裳下摆处沾染了点点泥泞污垢,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也因为泪水而散开了来,整个人看着,倒是狼狈了不少。   “姐姐。”孟画芷上车来,在孟画鸾身边坐下,抬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接着又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姐姐怎的如此伤心?可是有发生什么?”   见妹妹进来,孟画鸾忙是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稍稍偏过头去,轻轻吸了吸鼻子,过了一小会儿,待心情略微平复下来了,才是将方才听到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同孟画芷说了。   “其实谢府那边的事,我之前也听了一些口风,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罢了,就在心里边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可是……”孟画鸾说到这,好不容易止住些的泪,又开始顺着脸颊流了,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姐姐你这回倒是糊涂了。”孟画芷听她说完,却是释然一笑,好似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劝解道:“大将军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身边有女人也不奇怪,再说了,那女子无名无份的,便一同去了军营,想来也不是出自什么良善人家,那花楼里多的是勾人的小妖精,就那样下贱的女子,怎配让姐姐生气呢?”   孟画鸾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边原本堵的慌,这一下好了不少。   她只是太怕了。   怕这些日子所有的期待落空,怕自己的一腔痴心付诸东流,更害怕他的心里,住了其它的人。   所以那一时慌了心神,才会是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一个男人,外面有再多的女人,那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可是只要能嫁给他,得了名正言顺的位子,那就比什么都强。   孟画芷见姐姐的眉头舒展开来,才是舒了一口气,复而戏谑般的笑道:“姐姐你就是思虑过多罢了,看看你这脸,花的都不能见人了,可快些洗洗吧。”   她不说,孟画鸾也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定是狼狈极了,忙是拿着帕子,尽量的擦了擦,眼角瞄见自家妹妹越发溢出的笑意,便停下来也不擦了,只是朝车夫吩咐道:“快些回府!”   ……   一匹雪白的照夜白自小巷中疾驰而来,马上的红衣女子,头发高挽成髻,简单又潇洒的模样,手上一道长鞭,紧紧握着。   萧菀已经许久未来过将军府了。   她已经有些许的日子没见到蓁蓁了,就连内学堂,她也是逾半月之久未去,本来,她是没觉得有什么的。   可是,这几日坊间谣言,却传得越来越厉害。   多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有些事,传出来,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说的人多了,一来二去,就算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何况那些话,连她听着,都有些相信了。   萧菀直接就冲进了院子里,恰好蓁蓁出来透气,看见她,一愣,而后惊道:“菀姐姐。”   “怎的如此风风火火?”蓁蓁见她额角都浸出了细汗,发丝凌乱,好像被什么人追着跑似的。   “蓁蓁,我问你个事!”萧菀是个直性子,向来藏不住话,现下见着蓁蓁就直接问了出来,道:“外面传的那些,是真是假?”   “什么?”蓁蓁一时没听懂,不自觉的皱了眉,看萧菀一脸着急的样子,而后思绪一转,想起前几日七弦和她说的话来。   那个无厘头的谣言?   这要不是萧菀再提起,她都已经完全忘到脑后去了。   “菀姐姐你怎么也信那些没根没据的糊涂话。”蓁蓁直接就否定了,道:“要是真发生了,我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吗?”   萧菀见她笑意吟吟的,应该不像是在说假话。   看来外面传的那些,便是确确实实的谣言了。   “蓁蓁,你可真是不晓得,外面那些话,说的有多难听,就我听到的那些,已经不堪入耳了。”萧菀纵然大大咧咧的,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开了有多严重,对蓁蓁的闺誉,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蓁蓁本是没当一回事,觉得是流言这种东西,传几日就过去了,悠悠众口她也堵不上,但现下听萧菀这么说,她心里突然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   而且传播的如此之盛,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一样。   “我知道是谁了。”萧菀突然一拍手,脑子灵光一闪,然后就是一脸的义愤填膺,还未等蓁蓁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手上鞭子一收,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蓁蓁就看着她的背影滋溜消失在了眼前。   这萧菀还真是一阵风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带一丝犹豫的。   蓁蓁将目光收回来,又想起刚刚萧菀说的话,眉头不由就慢慢蹙了起来,转头问七弦道:“最近这些谣言,传得很厉害吗?”   “不太清楚。”说实话七弦也不敢乱说,她日日待在府里,除开偶尔听后院的那些老婆子唠嗑上几句,其余的,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那这几日,外面的动静,你多留意些。”蓁蓁想了想,吩咐道。   若真的是人为操控的话,那可就不得不防了。   “是。”七弦点头应下。   ……   萧菀从将军府出来,骑着那匹照夜白,雪白无暇的马匹将那红衣女子衬的越发英姿飒爽,马蹄已经奔的飞快,她却仍用双腿夹紧了马肚,只如同一道凌厉的风闪过。   不消片刻的工夫,她就在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   这正好是一处小巷子转弯的地方,她堵在巷子口,将马车的路都堵了去,而后手中鞭子猛然扬开,在风中划过凌厉的一道,冷声喝道:“孟画芷你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鞭子打落在地,力道之猛,几乎是让整个地界都震了两震。   里头的人自然也是惊吓到了。   马车上栓着的马同样被惊到,扬着蹄子嘶鸣了一声,幸好车夫眼疾手快,忙是拉了缰绳,才让马匹安稳了下来。   孟画芷掀开帘子,探出一个头来,她方才本是好好的坐着,猛然这么一下给吓得不好,怒睁了眸子想看看是谁,却在看到萧菀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将怒意压了下去。   “郡主找小女所为何事?”孟画芷自然晓得面前人一向风风火火的,所是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何事?你也好意思问的出口?”萧菀冷哼了一声,手上鞭子扬着仍未收回,道:“你四处造谣,毁蓁蓁闺誉,还反过来问本郡主所为何事?你倒是好脸皮。”   孟画芷听见这话,心里头便是一震。   萧菀怎么会知道的?   可是现下来不及想那么多,先避过了眼前的人才是要紧的,于是孟画芷努力的将心里的慌乱压了下来,沉着声音道:“郡主莫要乱说,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乱说?你先前同你底下丫鬟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萧菀哪会轻易就信了孟画芷的话。   她前几日在内学堂,无意间听到孟画芷和她身边侍女躲在一处偷偷说着什么,她恰好路过,就听到了,落入耳朵里“多找些人”,“一定要传得越广越好”,“要小心行事”之类的话。   当时她还不明白话中的意思。   可如今联想起蓁蓁这一番事,竟是让她越发的笃定,谣言,就是从孟画芷这里传出去的。   真没想到她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的,内地里却干着那些不知人的勾当,竟是想毁了蓁蓁的清誉!   实在可耻!   “郡主怕是听错了,你说的事,我听不懂,也自没做过。”左右她没有证据,只要她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做的,那光凭她萧菀一面之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是说起这话来,竟是理直气壮的。   “说的真好听。”萧菀瞪着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鞭子一扬,又是狠狠往下一鞭,几乎是擦着孟画芷的脸颊而过。   “那本郡主这就将你扔到花楼里边去,或者绑了给那些乡下的泥腿子,那些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就让你好好的去伺候,你说好不好?”   她朱唇轻启,话中,竟是莫名的寒意袭来。 第六十章 宜嫁娶   萧小郡主一向胆大妄为,手中一方御风,从街头叫嚣的小混混到皇宫里顶顶金贵的龙子凤孙,哪个没被她抽过。   这是整个临阳城都知道的事。   而这样的女子,放在常人眼里看来,那就是霸道泼妇,所为妇伦不耻。   但当今圣上却偏偏是曾经夸赞过萧菀说,“瑞王府的小郡主,为当今烈女,乃真性情!”   皇上都这么说了,那金口玉言说的当然都是对的,她萧菀就算是如此的胆大行径,一条鞭子抽遍天下,却又有谁能敢说半分的不是呢?   所是在如今这状况下,刚才那些恐吓的话萧菀或许只是说说,但是她手中的鞭子会不会落在实处,那可就不一定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自是嫩白的很,经不起折腾,这若是被她抽上一抽,用不着下狠手,都怕是得皮开肉绽不可,再不济抽在脸上,才是真的完了。   孟画芷想到此处,显然慌了。   她也害怕,萧菀这个一根筋的,会做出什么不知分寸的事情来。   孟画芷咽了口口水,悄悄给旁边人递了个眼色,然后一手捏着帘子,身子微微发颤,显然有些紧张。   萧菀一向警觉,眸子一眯,看见旁边两人要偷偷扑过来,手腕一转,顺着从左往右一挥,眨眼的工夫,两个没用的小厮已经倒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在打滚呻吟。   萧菀嘴角一勾,手中力气一紧,隐隐有骨骼捏响的声音传出,她目光就紧紧盯住了孟画芷,拿狠了力气,就对着她的脸,往下一鞭。   长长的鞭子化成凌厉的一道疾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马车上的人挥去,却未等落到实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旁闪过,接着,鞭子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萧菀手上力量顿失,她气急了,抬头,见着眼前的人,瞪着眸子怒目而视。   一身玄黑暗绣云雁纹锦袍,纤细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马车面前,散落的墨发随意披在身后,随着细风丝丝扬落,纤长的手指将银白的鞭子握住,看似轻松却是让人无法反抗的力气,眸光淡漠,面容俊美。   “谢南骥!”   萧菀咬着牙,又将动了动手腕,将鞭子往回抽了抽,却是丝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孟画芷反应过来,只晓得这一鞭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心下舒了一口气。   面前的人,能看见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仿若神袛。   接着她马上就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于是萧菀眼睁睁看着孟画芷从自己面前逃走了。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于是将手中鞭子一扔,两腿一夹马肚就要追上去,却是尚未有动作,谢南骥冷清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你现在若是打了她,那到时候理亏的,就是你了。”   萧菀愣住,转头,带着询视的疑惑目光,看向了谢南骥。   他却依旧神情淡漠,手上力气松开,落下那条鞭子来,接着薄唇轻启,冷声道:“蓁蓁是我的妹妹,若是受了欺负,我会替她报仇,而不是让你胡作非为乱来的。”   话音落下,安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谢南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萧菀呆愣在了原地。   她看着眼前消失的越来越远的黑色背影,还有散落在地上长长的一道银鞭,心里头的火气一时蹭蹭的冒得厉害,一股气憋在喉咙里,咬牙切齿。   什么叫她胡作非为?   什么叫她乱来?   她真的想冲他吼一句:是不是全天下就你在理!   可是吼也没用,人已经走得连影子都不剩了。   她一肚子的气没地方花,恨恨的连鞭子都不要了,两腿一夹,就骑着照夜白离开了。   ……   世安苑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本来是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处,老夫人这回却破天荒的将所有人叫来了世安苑,到了后,也没说什么,只让人布了饭菜,大家坐了一桌。   老夫人的面色看着就不对,所是连谢南骐都收了笑意,拿着筷子一本正经的夹菜吃,什么话也不说。   蓁蓁想着上午萧菀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筷子伸出去想夹一块莲蓬豆腐,筷子夹起了又掉下,却也没发现,就着了空筷子,又伸了回来。   “蓁蓁。”谢夫人淡淡唤了一声。   蓁蓁抬起头来,目光投过去,恭敬的,听着谢夫人接下来说的话。   “前些日子,陈家的提亲,瑾儿拒绝了。”谢夫人话语柔柔的,面色却有一丝冷淡的怪异,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知道。”蓁蓁点头,垂眼,应下。   谢夫人点点头,将手腕上的翡翠滴珠镯子扶正,接着才继续说道:“但昨日,沈少卿也上门提亲了。”   沈少卿?   沈湛?!   蓁蓁一听这个名字,立马就慌乱了,猛然一动,差点打翻了碗碟。   “我的意思是,或许,应该答应。”谢夫人沉声说道。   她边说着这话,却同时也注意着蓁蓁的反应,话语间并没有太多强硬,更像是在询问意见,但他们都晓得,这话说出来,已经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谢夫人有她自己的考量,并且是在外面这般扑天盖地的谣言之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也看了,觉得那个孩子很好,与陈砚之相比,并不差之,甚至更优秀。   蓁蓁刚想开口反对,桌子下垂着的一只手却突然被握住,她不由的一僵。   即将要说出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   谢南瑾微微一笑,然后就把她的手拉了起来,放在桌子上,明目张胆的,同她十指相握。   蓁蓁想要挣脱,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能选择顺从。   整个屋子里的气息瞬间就凝滞了下来。   “我说过了,谁家的提亲,都不答应。”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谢南瑾说的斩钉截铁,道:“还有,三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话说得虽不明白,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不得了。   这其中最淡定的就是谢南骥,目光扫过那交握的手,接着就泰然自若了,谢夫人明显一愣,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谢南骐则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下巴都快震下来了,然后想起那天在郊外,他看见蓁蓁在亲大哥…….   接着就是一副“我他妈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谢南骐一肚子的疑问憋在心里,想问出来,可是看着他家大哥淡漠却又带着杀气的眸子,只能默默的把所有的问题都咽了回去。   这实在是让他憋得太难受了。   蓁蓁低着头,越发的垂下了去,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   “瑾儿,你跟我进来。”谢夫人放下筷子,起身,走进了内屋去。   谢南瑾安抚似的捏了捏蓁蓁的手,弯着唇角朝她轻轻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起身,跟着也走了进去。   两人一走,谢南骐直接拍案而起。   “阮蓁蓁!”他差点就大吼出来,但怕大哥和母亲听见,硬生生的压在喉咙里,然后凑近身子去,惊道:“你行啊。”   蓁蓁面上有些羞赧。   但还是白了谢南骐一眼,冷冷道:“滚。”   谢南骐仔细想了一下这之后的利害关系。   接着他深深意识到一件无比悲惨的事情,这之后要是再惹蓁蓁,就是间接惹了大哥。   多么惊悚的一个认识!   算了,还是不要给自己找打了,来自大哥手下的皮肉之苦,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于是后边千万句的调侃之语,都被他给直接断在了喉咙里。   ……   算着,大概是两刻钟的时间,谢南瑾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期间并没有任何激烈的争吵声或者是什么另外的,起码那一阵的平静,让外边等着的这些人,都安下了心来。   接着只他一个人走了出来,直接一道目光扼断了谢南骐探究的小眼神,然后拉起蓁蓁的手,就带她走了出去。   “大哥。”出了世安苑,又走了一小段路,蓁蓁才终于出声,唤了一声后,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她心里其实是忐忑的。   老夫人纵然待她很好,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上,就会妥协。   若是她反对的话,那……她根本没办法……   “娘已经答应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把蓁蓁脸上紧张的小表情都看了个满足,才是悠悠出声。   蓁蓁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的开口,问道:“真的?”   谢南瑾点点头。   “想知道为什么吗?”谢南瑾脸上笑意顿现,接着的话却不说,一副故意要吊她胃口的样子。   果然,见他不说,蓁蓁抬头问道:“为什么?”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谢南瑾揽住她的腰,浅笑着说道。   蓁蓁想也没想,轻轻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然后眨着一双水雾雾的眸子,带着无比的认真,说道:“你说。”   这轻轻松松就把谢南瑾给讨好了。   “娘之所以会考虑沈湛那桩事,是因为这些日子,外面的谣言闹得太大了。”谢南瑾想也知道蓁蓁应该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没有多说,只接着道:“但事情,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第六十一章 婚讯   谢南瑾说,其实在蓁蓁没有来到将军府的时候,阮家和谢家,是本就订了有一桩婚事在的。   阮夫人同谢夫人是闺中密友,从小便相识的手帕之交,关系好的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只是后来一个远嫁临阳,一个留在家乡,便也只能如此分离了去。   那时候两人同时怀了孕,信中来往,多有提及,说腹中胎儿,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下亲事。   那一回,谢夫人生下了谢南瑾,可是阮夫人,却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因意外之故,滑胎了。   之后阮夫人便伤了身子,难以受孕,直是到了十余年之久,才将将怀上了蓁蓁这么一个孩子。   后来阮家遭遇变故,谢夫人把这唯一的女娃儿抱了回来,当女儿养着,之前那些所谓的定亲之言,自然也就飘散而去不复存在了。   阮蓁蓁在谢家,除了是名义上的四姑娘之外,依旧是阮姓,也没有任何的入族谱之举,而方才在谢南瑾的一番劝说之下,谢夫人也应下了。   她心里边的思量不得而知,只是孩子大了就不由人,何况在她心里,本就没有哪家女儿比得上蓁蓁,先前一直不舍要嫁她出去,如今就留在家里,从女儿变成儿媳妇,其实也算是,圆了一桩心愿。   “大哥。”恰巧此时,谢南骥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谢南瑾点点头,回身握住蓁蓁的手,然后看着谢南骥,示意让他继续往下说。   “上次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蓁蓁听了,面色一顿,也抬头看着谢南骥,呼吸明显紧张了几分。   “是孟家,孟画芷。”   谢南骥这句话一说出来,蓁蓁瞳仁蓦睁,接着身子便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孟画芷,孟画芷,又是孟画芷!   阮蓁蓁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上了她,值得让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和她作对,上一世害了她性命不够,这一世,竟还想置她于死地。   谢南骥将今天上午萧菀那回事简单说了一遍。   当时蓁蓁听完就想,要是那一鞭子下去,能直接把她打死了,倒也不错。   只是她的事情,不好把菀姐姐牵扯进来,若是因此,连累她便不好了,倒是要庆幸,三哥及时拦住了她。   谢南骥说完这些,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目光淡淡扫过蓁蓁和谢南瑾交握的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口问道:“大哥,该如何?”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谢南瑾的眸子里闪过霎时的狠厉。   谢南骥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回走了。   “累不累,先回去休息?”谢南瑾低头朝着她笑,仿若刚才所有的那些凌厉,都是错觉。   蓁蓁点点头,却没有问大哥打算怎么办。   因为她知道,大哥会给她报仇,会把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   ……   第二日,安南大将军谢南瑾即将大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临阳城。   大将军终于要成婚了,这一消息,倒是掀起了一番景涛巨浪。   大家津津乐探于大将军娶的究竟是哪家的贵女,可是这到底,也不晓得未来的将军夫人是何许人也,只是说,是潼川的一名女子。   潼川乃是临阳北向的一座小镇,虽是小地方,但胜在安定富庶,而谢老夫人,就是从这个小镇里出来的。   所是便有人猜测,这名女子,是否同老夫人有何干系。   但具体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的。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口。   马车里走下两个人。   走在前边的那个,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发髻梳的整整齐齐,乍一看是富贵人家的做派,但那掩盖华缎之下的棉布中衣,便能让人知晓这做的是表面上的工夫,而眉眼上挑,唇角微薄,隐隐透出一番刻薄的意味。   走在后边的是一名妙龄女子,二八年华,妆容淡雅,一身蜜粉色苏缎长裙格外鲜艳,高挑窈窕,整个人看着,十分亮眼。   快走到大门前时,妇人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给女子整了整她的衣裳,嘱咐道:“待会儿见到老夫人,就都按我说的做,知道吗?”   女子眼神怯生生的,低头看自己穿这一身亮丽的衣裳,还有些不习惯,闪着眸子,弱声道:“大将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又怎么看得上我这样的出身。”   “谢家就谢老夫人这么一个长辈,她若是欢喜你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了,依你的相貌,难道还比不过将军马上要娶的这个?”   她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在潼川的时候,整个镇子上的人,见了自家女儿,无不夸赞一番她的好容貌。   这回谢老夫人将她们娘俩请来临阳,说是给那位姑娘做个宗亲的见证,当时她就在想,一个无父无母出身不明的姑娘都能成为将军夫人,那自家女儿,胜算可是大了不少,虽然当不成正妻,但就算是做妾,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所是这一趟出门,花了好些的银子,置办了这一身的行头。   “你也别心疼这些银子,等嫁进了将军府,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妇人边说着,喜滋滋的去敲门了。   后边的人想着母亲说的话,顿时有了底气,抬起头,挺了胸膛,以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态来。   ……   蓁蓁和谢老夫人在赏花。   这个时节,正好是玉兰花开了,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蓁蓁就站在树下看,闻着清香阵阵,沁人心脾,瓷白的皮肤胜过玉兰,笑容明媚。   这样子的人,总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   老夫人侧目看她。   有她娘年轻时候的样子,可容貌却是更甚之。   也算是缘分吧,或许这才是瑾儿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府里边的小厮已经领着两人进来了。   老夫人忙是起身,笑着,眉间柔和,道:“杨嫂,还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杨嫂笑着打招呼。   她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比她年纪还打上一些,看起来却不知年轻了多少,脸上神采奕奕的,一身华服锦缎,珠环翠绕,做什么都有下人伺候着,比她的境地,不知好了多少。   明明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杨嫂面上虽是在笑,但不免心下是略显苦涩的。   只不过这苦涩稍纵即逝,接着她就在想,若是自己女儿嫁进来,那便是享同样的福,以后她想要这些,那还不简单吗?   老夫人转头过去,看见身边杨嫂身边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道:“这是锦葵吧?都长这么大了。”   林锦葵笑脸盈盈的行了礼,道:“锦葵见过老夫人。”   “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老夫人含笑说道。   林锦葵低下了头,微微侧目。   她接着就看见了玉兰树下站着的人。   那人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长裙,底衬月白褶子,梳双螺髻,发间缀了几颗珍珠,一根天蓝色发带缠绕于发髻之间,瓷白雪肌,窈窕身段,一双纤纤玉手,一看就是从未做过粗活的,唇角勾起轻笑,竟若同世间绝色。   林锦葵看着,一时竟是呆住了。   “蓁蓁,过来。”老夫人出声唤道。   蓁蓁反应过来,转头才发现多了两个人,缓缓行步,微微颔首。   “蓁蓁,这个是杨嫂,是我潼川娘家的表亲。”老夫人笑着介绍了,转头看着林锦葵,道:“这是锦葵,杨嫂的女儿,大概大你一两岁的样子。”   蓁蓁向她们依次点过头。   她其实晓得老夫人的意图,此番些的举动,就是为了将她的身份再正回去。   毕竟当了谢家这么多年的女儿,外人再提起,只道阮蓁蓁是谢家四姑娘,有朝一日嫁给大将军,难免就是风言风语为人诟病。   找了这么两个人过来,便将将是拿了个她从潼川过来的幌子,给蓁蓁充当个娘家人,就说是表舅母什么的,毕竟那么个小镇子,人人之间都多少扯的上一些联系,说攀亲戚什么的,最是容易了。   那以后就算别人说,谢家四姑娘怎么怎么样,竟是嫁给了自家大哥,也能反驳说她到底是潼川出来的人,到时候谣言也只能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起码不敢明面上说的太难听。   老夫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杨嫂正好是抬头,见着蓁蓁,上下飞快的打量一番,目光一怔,心里边便已经开始腹诽了。   这小姑娘,长得一副好身段,娇滴滴的更花儿一样的脸,只是生的也太白嫩了一些,皮肤一掐就能破似的,要说是当将军夫人,那都怕伤到她的骨头架子,这么瘦,一定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对比之下,还是她家锦葵好。   生的好,身子骨也好,若是在将军府当家,一定能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为大将军添后。   杨嫂想着,脸上越发笑意盈盈了起来,这完全是恨不得,马上就把锦葵给推到大将军怀里去,成了事才好呢。 第六十二章 报复   蓁蓁不喜欢杨嫂那样上上下下尖利的目光。   此番人并非良善。   其实,请这杨嫂过来,本就起不到太大的用处,不过就是掩耳盗铃起个慰藉罢了,而且这人一看就没怀着什么好心思,自己来也就算了,非得把这如花似玉的女儿也带上。   但没有一定的理由和证据,蓁蓁从不去度量人家的用意,或是随意下论断。   只是该防的,还是要防。   而且两人在府里是要住上一段时日的。   老夫人吩咐人将府里边南面的小院子收拾了出来,让杨嫂和林锦葵先住着,然后拉着人自然就要叙叙旧的。   毕竟是自己家乡来的人,许久不见了,自是有话要说,蓁蓁瞧着,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回屋去了。   ……   府里边准备大婚的事,这都用不着她操心,再加上这些日子,大哥连内学堂也不让她去了,日日待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闷慌的紧。   除开插插花,弄弄香饼什么的,竟是无事可做。   “小姐,小姐。”七音咋咋呼呼的从外边跑进来,脸颊泛红,一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的样子,见着蓁蓁,便直接开口道:“我刚刚可是听了一道新鲜事。”   七音性子浮躁,又停不下话,平时去一趟厨房都能和那些老婆子唠上一会儿嗑,得了新鲜有趣的事,就跑回来说给她听,虽大多时候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听着,解解闷,倒是好的。   “什么?”蓁蓁摆弄着花瓶里的几只玉兰,淡淡回问了一句。   “小姐可还记得,那城西的尚书府孟家?”七音生怕自家小姐不知道是谁,又解释道:“上回小姐生辰的时候,他家两位小姐,还过来了。”   “我知道。”蓁蓁听她提起孟家,不由愣了一下,手中动作顿住,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就那孟二小姐,可真是不检点。”七音咋舌,摇了摇头,接着音量放低了几分,神神秘秘道:“听说她和自家后院的长工私通,竟不知廉耻的……”   七音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略过了,接着道:“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两人一件衣裳都没穿,就在那草丛里边躺着,可真是……”   “你从何处晓得的?”七弦听她说了,只觉得一大户人家的小姐竟能如此不知检点,光天化日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陈婆早餐送菜进府的时候,我听她说的。”七音言之凿凿道:“这事,千真万确,可万没有半句造假之言。”   蓁蓁只微微的笑了笑,仿若这事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孟画芷那个人,心高气傲,一向眼高于顶的看不起人,要说她会和长工私通,那真是怪事一桩了。   对那样的下人,她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唯一的理由就是……哥哥暗中做了手脚。   孟画芷找人虏了她,还想把她送到南夷去,后又百般花样,毁坏她的名誉,这下倒是不错了,她自己的清白,是直接毁了。   这一招可真好。   比打一顿或者杀了要命都好太多了。   让她活着,永远带着这样的污点活着,承受着世人的指点,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后半生都再没有出路。   这七音正是来了兴致,一拍手还想再说什么,张着口声音还没发出来,七弦突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使大了劲的把她往外扯。   “七弦,你干――”七音一转身,猛然打眼高大的身影压下,话卡在喉咙戛然而止,愣道:“将军。”   七弦低着头,硬是给她拉了出去。   自从她们知道了小姐和将军的婚讯,那简直是好几天都没反应过来,天雷滚滚砸呀……   到现在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情消化了,但在小姐面前,还是不敢提起半句。   而且叫了这么多年的小姐,马上要改口“夫人”了,还真是有点怪。   “长工和富家大小姐。”蓁蓁将手中的玉兰放下,低头轻轻一笑,道:“好故事。”   谢南瑾见蓁蓁含着笑意,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面上突然带了一丝的窘迫,移开了目光,只漫不经心的道:“这样破落的事,当然是二弟做的。”   “恩。”蓁蓁点头,眸中笑意不减。   就算是谢南骐做的,那也一定是有大哥的授意,不然那小子,怕挨打呢。   蓁蓁的目光往下随意的一扫,凝在谢南瑾的手上,突然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嫌弃。   谢南瑾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他的手指甲已有一段时日未修剪了,再加上今日染了泥尘,陷在了指甲里边,看起来,真是又脏又碍眼。   谢南瑾当然知道,蓁蓁最爱干净,手指永远修剪的平平整整,一点儿多出来的边边角角都容不得,脏成他这样,怕是已经被她嫌弃透了吧。   下意识的,就把手往衣裳后边藏。   蓁蓁觉得莫名好笑。   她回身,在妆镜上的小匣子里找了一把小剪子,然后在小几旁坐下,抬头,盈盈笑道:“大哥,过来。”   樱桃红莲托八宝纹烛台上的烛火静静的燃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的噼啪,蓁蓁一身交领月白中衣,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剪子,依在谢南瑾身旁,俯着半边身子,仔细的给谢南瑾修剪指甲。   男人高大结实的身材,将蓁蓁衬的格外娇小。   她先拿小剪子,将指甲长长了的部分都细细的剪去,然后又拿尖尖的小头,小心的把指甲里的污垢都清理了个干净。   女孩儿的动作很温柔,温柔的想让她就这样一直剪下去。   蓁蓁头发半披,垂了柔软的发丝下来,曲线玲珑,肌肤胜雪,因隔得近,还能闻见身上的蓁蓁幽香,是引人入迷的味道,谢南瑾的喉结上下滚动,顿时口干舌燥。   他伸手,将已经修剪好的右手抱住了蓁蓁的腰。   一手就能揽住。   蓁蓁怕痒,这猛然被他一碰,身子下意识的往回缩,手上的小剪子一个不注意,就在谢南瑾的手指上划下了轻轻的一道。   马上就见了血珠。   蓁蓁看见血,就着急了,立马放下小剪子,握了他的手过来看,除开一直在冒血珠子外,伤的倒是不剩。   但这一剪子毕竟是她下手去的。   蓁蓁起身想去拿金疮药和纱布,谢南瑾却是反手,抓住了她,唇角微微上扬,道:“就这点伤,待会儿血就凝了。”   他皮糙肉厚的,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   “不疼吗?”蓁蓁想着那剪子要是刺在自己手上,非得留一个大口子不可,想想便后怕,伸出手去,欲摸摸他的手掌,他却是一张口,轻轻松松的咬住了。   柔软的舌尖扫过手指,随即是濡湿和酥麻的感觉,一双漆黑的眸子,亮闪闪的在望着……   蓁蓁顿时便不悦了,想脱手出来,他却是咬着不放,像一只狗儿似的,蓁蓁冷脸,急道:“脏不脏啊!”   刚刚给他修了指甲,碰了那些的污垢,都还未来得及净手。   谢南瑾眉眼也弯了起来。   蓁蓁的手又白又嫩,就像一块软软的豆腐一样,而且身子是香的,手也是香的,怎么会脏呢。   待他松口时,她手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全沾的是他的口水。   蓁蓁气恼,直接就将着手,在谢南瑾的衣裳上蹭了两蹭,待蹭干了,才将手收了回来。   蹭是蹭了,可还是觉得手粘乎乎的,不怎么舒服。   蓁蓁想着,要去净手。   还未转身,身前的身影已经俯了下来,蓁蓁下意识的要推开,人却已经被他紧紧的按在了怀里,霎时的工夫,舌尖就送了进来,堵住了她的嘴。   这舌头,刚刚才舔过她的手。   蓁蓁嫌弃,就挣扎了几下,可她的力气在谢南瑾跟前根本就起不到半分的作用,反倒是被他索取的更加深入。   蓁蓁全然便没了力气。   谢南瑾眸中带了微红,大手顺着腰间,覆上一方滑腻的雪白,触感好的让人舍不得放开手,就狠狠的揉了几下,接着另一手,又往下游走。   蓁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就只能冲他摇头,眨了眨眼睛,示意让他停下来。   她先前明明听他说了……不能到最后一步。   虽然能时常的让他沾沾荤腥,但蓁蓁还是觉得,那事,要成婚之后才行。   谢南瑾瞧见她眸子里的乞求,懂她的意思,也确实是自己亲口答应的,瞬间心就软了,也是无奈。   他停下动作,微微喘了几口粗气,而后笑着,目光扫了扫下边,戏谑道:“那这怎么办?”   蓁蓁疑惑的往下看去。   然后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想起上回在浴桶里发生的事,犹豫了下,便伸手过去,轻轻解开了他的裤腰带……   面前的人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蓁蓁不敢抬头,羞红了耳朵根的俯在他身前。   足足有一刻钟,蓁蓁手都快废了,才终于是听见谢南瑾闷哼了一声,算是释放了。   她却脏了一手。 第六十三章 自卑   孟府此时已经是闹成了一锅粥。   房间里传出女子嘤嘤的哭声,一阵又一阵的听得人心慌,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房门紧闭,一众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屋子外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此时一名身穿宝蓝色松鹤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扫了屋外这些人一眼,又听在耳朵里那啼哭的声音,只让人觉得越发烦躁,一脚过去就踢开了门,喝道:“好了,别哭了!”   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好意思在这哭,简直是丢他们孟家的脸。   孟画芷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待看见眼前的人一脸怒容时,先是害怕,接着哆嗦着嘴皮子,连连摇头道:“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本来好好的在房间里睡觉,谁知道一觉醒来,就是在后院的草丛里,衣不蔽体,而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男子,当时她吓得甚至还没叫出来,就已经是一大群的人将她围上了。   然后就是指指点点的声音和震惊责备的表情。   好多人好多人……都用那样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够了!”孟尚书冷着脸,话语凌厉:“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再狡辩什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孟画芷因为哭得久了,一双眸子已经微微泛肿,此番听一向疼爱她的自家爹爹这般说她,呆怔了眼显然不敢相信,只能下意识的摇头,还有便是眼泪顺着的往下滑。   母亲和姐姐都不相信她,爹爹也不相信她,甚至现在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她的清白,就这么被毁了,还是一个最肮脏最可怖的乡下泥腿子!   巨大的心理落差,怕无论是谁,都不能接受的吧。   “正好冯大人昨日跟我提了提。”孟尚书顿了顿,继续道:“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嫁过去吧。”   冯大人?   孟画芷猛然一惊,想起那个所谓的冯大人,已经年过半百,最好美色,后院养了一院子的小妾……   “我不嫁。”孟画芷哆嗦着嘴皮子,弱着声音拒绝。   “不嫁?不嫁难道你要跟着那个乡下的泥腿子吗?”这已经决定了的事,哪容她有拒绝的余地,孟尚书态度坚决,冷声道:“人家不嫌弃,愿意娶你,已经是难得了,你就好好待着,待嫁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转身拂袖离开。   孟画芷追着出来,还想再说什么,可眼前的身影却已经走得没了影,瞧着这空荡荡的一片,心里边失落绝望的越加厉害,腿一软,身子就顺着门框边滑落了下来。   难道她真的就这样等着,然后嫁给那样一个好色的老头子,在他的后宅院里渡过悲惨的一生吗?   眼眸浮动间是雾气缠绕,睫毛轻轻的颤着,颤了晕乎乎的一片,人心头慌张的不可言说,偏偏再想哭,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不,不能这样。   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她不能认命,一旦认命就真的是一生都毁了,无论如何,哪怕是还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抓住。   否则,她不甘心。   ……   蓁蓁拿香胰子仔细的净了手。   一想起方才那一手的粘稠,似乎还带着怪异的味道,当即看了便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想着要弄些香粉,遮过去才行。   谢南瑾站在后边,略带笑意的看她在那儿搓手。   柔柔的手指,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嫩白滑腻,那丝丝得触感,似乎到现在都还留在他的身上。   “怎么?嫌我脏?”谢南瑾将脸凑过去,低低问道。   蓁蓁脸颊染了绯红,偏头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自愿的。”谢南瑾存了就是要逗她的心思,眼睁睁看着一片绯红从脸颊染到了耳后根。   真是有趣的紧。   蓁蓁回身,手上还沾着水,轻轻一洒,就全洒在了谢南瑾身上。   “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小白兔生气起来,也是会拿爪子抓人的。   谢南瑾伸手,抹了抹沾在脸上的水滴,似乎还带着香粉的味道,他轻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将军,小姐。”七弦恰好在这个时候敲门了。   “什么?”蓁蓁冷静下来,沉着声音问道。   “林姑娘说有事找,现下在外边等着呢。”七弦小心翼翼的回答。   她其实是极其不愿意打扰将军和小姐,奈何拗不过那位林姑娘,她说了小姐在休息,结果她却说要等着,等着小姐醒来为止,没办法,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来禀告了。   只望将军和小姐不要发脾气怪罪她才好。   “让她进来吧。”蓁蓁想着,既是老夫人请来的人,该客气的,还是客气些的好。   七弦听见,才是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推开门,然后转身对着身穿藕荷色细锦百褶裙的林锦葵点头道:“林姑娘,请。”   林锦葵手上提着个小小的锦盒,握着垂在身侧,腰板挺得直直的,微微勾了唇角,带上一副温馨笑意的模样,然后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其实做这样贴脸子的事,她本是不愿意的,只是娘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唠叨催促,说让她过来与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打好关系,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接近将军。   她无奈,只好是过来了。   眼前的女子,粉黛未施半分,白细如瓦瓷一般,竟是连绒毛都少有,身上披了件樱红色春锦长衣,衬得整个人越发娇艳,是一副女子看了也嫉妒的容貌。   她正想开口说话,却是看见从内屋里,走出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色暗绣玄文外衣,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皮肤略显黝黑,却是在白衣的衬托下有一番格外英姿,这般男子,为世间少有而为人仰慕之色。   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林锦葵便愣住了。   但她马上就回过了神来。   “这是我们潼川的枣泥麻饼,是我特地从家乡带过来的。”林锦葵把锦盒的盒子打开,拿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碟子出来,摆在案前,道:“我想着夫人既是从潼川出来的,那一定是欢喜这枣泥麻饼的,所以就特地拿过来了。”   这饼是用鲜红的枣儿成泥加芝麻制成,隐隐有枣的香味和芝麻的诱人,样子精致小巧,一个接一个的在碟子上摆了一圈,看着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蓁蓁不记得这样食物,但是隐隐的,记得这股子香味。   她点头,道谢。   林锦葵放下碟子,目光投到了后边的谢南瑾身上,面色倒是未有任何异色,只是淡淡道:“大将军可否要尝尝?”   谢南瑾看向蓁蓁。   她方才还生着气呢,只装作没瞧见,伸手去拿了一块饼,送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枣泥的清香和芝麻的香味混在一起,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倒是很不错。   “很好吃。”蓁蓁点头轻笑。   林锦葵虽是淡然的神色,目光却是随意间扫过了谢南瑾一眼,抿了抿唇,伸手也拿了一块饼,递到谢南瑾跟前,笑道:“将军。”   谢南瑾不为所动,只一副完全没注意的样子。   林锦葵的手就伸在半空,收回来不是,再递出去也不是,一时这境地竟是尴尬的很。   忽然,他伸手,一把握住了蓁蓁的手腕,拉她的手到自己面前,一口咬住她手上的饼。   这饼是……她才咬了一口的。   本来他胡闹也就算了,可这偏偏还是在外人面前,蓁蓁羞赧,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来,就动了手,把饼全送进了他嘴巴里。   他还握着她的手腕,挣脱了几下,扯不掉,便只好停下了。   林锦葵的眸光里显然闪过一抹慌张,不经意间收了手,手腕往内一转,将枣泥麻饼滚进了袖子里,沉下面色,尽量装出平静来。   “夫人和将军要是喜欢,我明日再送些过来。”林锦葵微微垂眼,说话间,声音在微微颤抖。   她这个人,一向是极有自尊的。   在潼川的时候,虽然家境普通,但仗在她这张脸长得好看,自是受尽了夸赞,虽然她面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欢心的。   那么姑娘不欢心被人夸赞,不欢心受人喜爱呢。   所以在来到这将军府之后,她虽有隐隐升起的自卑,但下意识的还是认为,将军若是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只因着像阮蓁蓁这般娇滴滴的人儿,除了一张脸别无是处,可是她不同,她长得好看,也贤惠能干,这样,母亲说了,像她这样,才是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显然面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幕,给了她小小的打击。   只是林锦葵并没有气馁。   她说完这一番话,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谢南瑾咬了一口的枣泥麻饼,还没咽下去呢,就将剩下的随意扔在了一边。   这般甜腻的东西,他一点儿都不喜欢。   然后他揽了蓁蓁的腰就开始亲她,随着舌尖把麻饼的渣全送到了她嘴巴里。   蓁蓁被堵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哪还有力气去反抗,只乖乖的把那些残渣都咽了下去。   谢南瑾离了她的唇,眼角弯弯,倒是满意了。 第六十四章 大婚   三月十二这天,将军府张灯结彩,挂满红绸,廊下每隔三五步便悬挂着一盏大红灯笼,门窗处处贴着大红囍字,处处透着喜气洋洋,就连下人们也都人人得了一身新衣,脸上挂着笑容,忙上忙下的,真是好不热闹。   蓁蓁一大早就被七弦和七音叫醒了,毕竟是大婚的日子不好耽误了吉时,连早饭都没吃就开始准备洗漱梳妆了。   那好命婆,是已经早早的就在外面等着了。   如此的五福贵重之人可不好找,必须是六亲俱全,儿女满堂之人才能给新娘子上头,谢老夫人也是煞费苦心,寻遍了临阳城,没找着满意的,后来又沿着一圈的郊外小镇,寻了好几日,才找着这么一个来。   是太史令家的一位方姓老夫人。   蓁蓁早已洁了面,便侯着让方老夫人给她开脸,蓁蓁皮肤细腻,少有绒毛,一番开脸下来倒是没费什么工夫,不多时便停了手,只看着眼前人光滑似剥皮的鸡蛋,老夫人不免连连感叹了起来,说她为这么多新娘子开脸,也见过不少的美人,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标致的。   这生的啊,简直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怕是连仙女都比不上呢。”老夫人笑着道。   虽然蓁蓁听多了这样的话,但好听的话谁又不喜欢呢,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又添了几分的福气,自然眉是眼弯弯,喜笑颜开的,小嘴也甜,直是向老夫人道谢。   开过脸便要梳妆了,方老夫人拿梳子十梳下头,嘴里是一连串吉利的话,接着就开始挽髻,戴上凤冠,穿上嫁衣,前前后后折腾了有一个时辰,才将一切都安了个妥当。   这美人儿好生精致装扮,似是衬的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旁的丫鬟婆子都在连声感叹。   蓁蓁转头看着妆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的不似常态,可却没有太多的实感。   没有分离的实感,没有即将要嫁作人妇的实感,好像一切,就是在平常一样。   或者更确切一点的说,她不过是……从这个院子,去到了对面那个院子。   一切都没有变。   可是说到底,其实心里边,也还是有些期待和忐忑的。   过了今天,她就不再是四小姐了,而是……将军夫人。   蓁蓁微微点头,对着镜中的自己,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来,然后任七弦给自己盖上了盖头。   其实她是个很嫌麻烦的人。   就比如说上花轿这件事,她觉得可以免了,毕竟就是在自家院子里,就是上了花轿又有什么好抬的,直接拜过天地就好了,省事也别让她多受累,可是老夫人非说,这婚事道道程序,按风俗来,是一道都不能少,少了就不吉利,于是硬是让她上了花轿,绕临阳城走了一圈。   又是好生的一桩热闹事。   起码此般盛况,足以让临阳的人都明白,将军府里的人,是极为看重这位将军夫人的。   接着是过火盆,跨马鞍,拜天地……   ……   蓁蓁的双亲早已去世,谢家也只有老夫人尚在,所以谢府高堂之上,谢老夫人一身大红福寿衣裳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格外精神气儿的模样,笑意盈盈的坐在梨花木椅子上。   看着底下两个孩子,眼底都是泛起的柔意。   当初亲手把她接进府里来,曾经想过会如何的将她嫁出去,却未料到,倒头来,还是回到了自家。   怕就是缘分吧。   这样,也算是让她娘放心。   行礼毕,一众的宾客就开始簇拥着新娘子进了洞房。   蓁蓁坐在喜床上,眼前是一片的红色,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真切,两手抓着底下的大红绣金祥云锦被,心下突然忐忑了起来。   仿佛在这一刻,才有了真正嫁人的实感。   大红的盖头下,视线并不明朗,但她依旧看见,随着脚步声,前头一双玄黑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   呼吸一顿,双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   接着那秤杆就伸了进来,缓缓的将她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似乎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变得明亮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其它人。   蓁蓁到觉得有些意外,想来许是在谢南瑾面前,没人有那个胆子去闹洞房,但说起来没有外人在,她心里也安心了不少,便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谢南瑾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喜服下是健硕的体魄,长眉斜飞入鬓,面庞棱角分明,尤其是那略微上扬的唇角,给整个人都带上了一抹柔和的色彩,另添一份英武昳丽。   谢南瑾在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呼吸明显的滞了一滞。   眸中的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她平时嫌麻烦,总是随意的抹些胭脂口脂什么的就好,而且小姑娘家的,也从不浓妆艳抹,可今日这大婚之喜,蓁蓁的脸上可是经了好一番的折腾,光是胭脂,就用了好几样。   全是几日前去美人面进购的新品,色彩新鲜,还泛着淡香,最是适合喜庆的日子了。   蓁蓁出门前,看过自己的样子。   那怎么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实实在在所谓的祸国殃民。   如今被这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不……不好看吗?”蓁蓁眨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太习惯这样厚重的妆容。   “好看,我们蓁蓁怎么样都好看。”谢南瑾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   蓁蓁听了,笑着,算是满意了。   接着喝完了合卺酒,谢南瑾是舍不得离开的,可是外面还有宾客在等着,他一定得出去招待才行,便吻了吻蓁蓁的唇,道:“你先梳妆等着我,饿了的话就吃些东西,我很快就回来了。”   蓁蓁点头。   谢南瑾出去后,蓁蓁便招呼七弦和七音过来,给她卸了头面,又将面上的妆容清洗的干干净净,因着忙了一天,里衣都被汗沾湿了,十分难受,就又去里边净室,沐浴。   出来的那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过来,舒服了许多。   七弦拿了一件衣裳过来,说是让蓁蓁先换上。   蓁蓁拿过来,摸着那薄薄的一层,面上却是羞赧了。   这……哪是衣服啊。   七弦说这是老夫人吩咐拿给她的,蓁蓁没办法,就只能换上了。   只是这一大早起床,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吃上东西,肚子饿极了不说,那凤冠重的快把她脖子给压断了,现下整个人又累又饿,好不舒爽。   就在这时候,庆俞已经吩咐人在外屋摆了一桌子的吃食。   有胭脂米粥,莲蓬豆腐,玫瑰花饼……都是她喜爱吃的。   七弦和七音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还是将军有心,知道小姐一定会饿着,连这些个的吃食都全备好了。   蓁蓁喝了一碗米粥,又吃了几块饼,没敢吃的太饱,就将将的填了肚子,正想再夹一块豆腐来,却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全部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蓁蓁顿了顿,抬头,正好看见谢南瑾走了进来。   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他在外边应酬那些宾客,还要耗费上一些时辰呢,谁晓得不过两刻钟,就回来了。   闻着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倒不知道是被灌了有多少杯,人看着是精神的,但以大哥的酒量……她是不担心的。   谢南瑾也看着她,沐浴过后,发丝还带着几分湿意,松松的挽了个环髻,用玉簪固定,身上穿了件极轻薄的胭脂红罗衫,衬出婀娜的曲线和白皙的皮肤,穿了也只好似没穿,诱人深入探索,挖掘,而浓重的妆容已被洗去,清新素雅。   谢南瑾的喉咙动了动,阔步上前,在她起来之前,就俯身下去,含住了她的唇。   蓁蓁惊呼了一声,剩下的声音却是被谢南瑾堵住咽了下去,只发出呜咽的声音,厚实的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几近要将她的所有都吞咽下去,整个身子更是滚烫的厉害。   谢南瑾将人揉在怀里,就跟揉面团儿似的,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正是感受到了玲珑的曲线,面前的两团,挤的有些厉害。   蓁蓁顿时便觉得不太能喘过气来。   谢南瑾突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吻了吻她的鼻子,暗哑着声音问道:“肚子饿不饿?”   气氛极其暧昧缱绻。   “我吃过了。”蓁蓁回到。   “再吃一点。”谢南瑾含笑看着她,缓缓道:“待会儿会饿。”   待会儿……会饿。   蓁蓁之前看了话本子和图册,自然是晓得他在说什么,顿时脸上染了害羞的绯红,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和用手做的那些事,烫的就越发厉害了。   “你先去洗澡。”蓁蓁低着头推他。   知晓自己身上有汗味和酒味,谢南瑾点点头,便往净室里边走去了。   他的动作很快,只是匆匆的冲了个澡,连香胰子都未用,套上衣裳就出来了。   谢南瑾一出来,就抱着她,往床上一扔,随即身子就压了上去,含住她的唇瓣,由浅入深,慢慢厮磨。 第六十五章 花烛   硬邦邦的胸膛压着她,很是难受。   偏得谢南瑾还一手掐着她的腰,跟没有轻重似的,阵阵生疼。   蓁蓁的身子紧绷起来,眼眶湿湿的,眼看着泪水就要流出来。   谢南瑾意识到是自己掐的她疼了,就稍稍的松了手,而后细细的吻着她。   他知道会疼,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她必须要经受的,而他可以做的,就是尽量让她不那么疼。   纱红帐暖,女子白玉无瑕的雪背隐隐而现,而那身形高大的男子肌肉硬硬崩起,一边吻着怀里的人,一边柔柔的说着安抚的话。   可当进入的时候,蓁蓁还是疼得哭出了声。   她哭着喊他出去,可箭在弦上谢南瑾哪里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牢牢的按住,将她圈在怀里便是大肆伐掠起来。   女子一只雪白的小脚伸出了红帐来,脚趾头尽数蜷着,隐隐红帐中,身子铺了一层细汗,整个人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七弦和七音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粗重气息和娇软破碎的呼吸,真是一众的丫鬟都通便红了脸。   一直到了后半夜,屋里女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声失声的尖叫,隐约能听见女子小奶猫一般的声音,求着喊“好哥哥,快些……”,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才停下来。   屋里叫了热水,七弦就忙带着几个丫鬟去备了热水进去,出门前看见将军将蓁蓁裹在棉被里抱起,还未进净室,蓁蓁似乎说了什么,谢南瑾突然就将她顶在了墙上,发了狠似的要。   蓁蓁全身都被裹在棉被里,只有一双细腿露在外面,随着他的顶弄在不停的晃动。   那画面太过羞人,七弦忙垂了眼,退了下去。   谢南瑾把蓁蓁顶在墙上要了一次,清理身上狼藉的时候又忍不住要了一次,最后直到她嗓子都哭哑了,才意犹未尽的抱了她进去沐浴。   蓁蓁的两条腿都在微微发颤,别说走路了,站都站不稳,只能任由谢南瑾给她清洗了身子。   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床铺已经全换了新的,蓁蓁却已经再没有力气了,头一挨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天不过蒙蒙亮,睡在紫檀木架子床上的人儿蹙了蹙眉,接着睁开了眼睛。   自己被紧紧的圈在一个怀抱里,眼前是古铜色的胸膛,硬的跟一堵墙似的,在这冬日里却是格外火热,蓁蓁稍微动了动,就感到身子一片酸痛。   抬眼,恰好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还早呢,再睡会儿。”谢南瑾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蓁蓁浑身酸痛,哪里还睡得着,可偏偏那地儿又羞于启齿,只能埋了头,喃喃道:“睡不着……腰疼……”   谢南瑾听了,没说什么,手伸入锦被中,顺着寝衣下摆就探了进去。   蓁蓁下意识的按住了他的手。   昨天晚上的事,她可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先是一直在她耳边哄着说“乖,不疼。”,后来大肆伐掠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特别是床上折腾了还不够,墙上浴桶里又各是一回,怎么喊着哭着求他都没有,到最后她甚至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给你揉揉。”   谢南瑾一双大手是温热的,按在她的腰上,轻缓适度的按柔着,虽然手掌粗砺,微微磨着生疼,但到底来还是舒服的,她微微闭了眼睛,蜷着身子就往谢南瑾的怀里边缩了缩,小奶猫般哼哼了几声。   蓁蓁依在谢南瑾的怀里,又稍稍的眯了一会儿,待外边天亮的差不多了,谢南瑾摇了摇怀里的人,轻轻唤道:“该去给娘敬茶了。”   蓁蓁自然知道这是不该耽搁的。   谢南瑾起身下床就套了衣裳,蓁蓁撑着身子起来,谁知这脚才一落地,腿就软了下来,顺着往下瘫去,还是谢南瑾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揽进了怀里。   蓁蓁抱着他的腰才站稳了,可就在那一瞬间,腿间似乎是有液体流了出来,直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突然间怔在原地,脸红的直到了耳朵根。   ……   这寝衣松松的贴在身上,胸前交领而叠,满身的娇嫩肌肤,无一不剔透莹嫩,身段儿纤细玲珑,该鼓的地方鼓鼓的,该瘦的地方也是盈盈一握。   可在这寝衣之下的衣裳,却是布满了青紫之色,从脖子后背一直到脚后跟都有,而那前边的私密之地是越加不用说的。   所是蓁蓁去沐浴的时候,自己瞧见这副样子,都不禁讶异,别说是七弦和七音了,当下红透了脸,愣了好一会儿,想着难道将军是属狗的不成?   往常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怎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接着她俩才支支吾吾的问蓁蓁要不要拿些化瘀血的膏药来。   蓁蓁本是不愿意的,但一想这痕迹若是难消下去,自己岂不是受的苦还更多,所是这番一想,便点头应下了。   七弦和七音拿了一小瓶花蜜过来。   在身上的青紫处都细细的涂上之后,蓁蓁果真是感觉,身上的酸痛减轻了不少,至少双腿下来,能站稳了。   沐浴过后,就到妆镜前梳妆了。   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崭新的,全部按了她的喜好来,其实蓁蓁本是说不让大哥太迁就她,可是他嘴里应下,到头来还是全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模样,虽是这样,蓁蓁心里头其实也是欢喜的。   特别是这精致的妆镜,她最是喜欢。   七弦给她挽了个随云髻,两边各戴了一个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身上穿了件桃红色夹金线绣玉兰大袖衫,换上软软的纱质绣鞋,换了绯色的胭脂,整个人瞧着,成熟了不少,不再像是小女孩,已是有了几分妇人的风韵。   可眉眼之间,却还是稚嫩的。   恰好这时候,谢南瑾披了外衣出来,蓁蓁起身去,想给他系上腰带,谢南瑾顾着她昨晚太劳累了,就按住了她的手,道:“不用,我自己来。”   就系个腰带而已,又不能累死她。   蓁蓁晓得他在想什么,便硬是从他手里拿过了腰带,边给他系着边说道:“不许动我跟你说,今天我心情好,想伺候你了,你就受着,哪天心情不好了,你怎样我都不理。”   其实蓁蓁还是懂事的。   她知道出嫁从夫,妻子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谢南瑾可能并不会同意让她伺候他,但她能做的一些事,还是想为他做。   更何况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照顾她。   她也要对他好,照顾他,才行。   谢南瑾笑着点点头,便就任她去了。   ……   谢老夫人不是什么苛刻的人,说起来她对蓁蓁,可是比家里这三个儿子更欢喜,今日本以为他们是要过些时候才能过来,却未想这来的,倒很是及时。   大儿子的婚事终于是解决了,如今成了家,也就等着马上抱孙子了,想想,心里边也是欢喜的不行。   蓁蓁进了世安苑,这旁的丫鬟见着她,都行礼唤“夫人”,冷不丁的,蓁蓁还有些不习惯。   蓁蓁端了茶,递到谢老夫人跟前,一句“老夫人”就要喊出来,但话到嘴边,马上就改口,甜甜笑道:“娘。”   谢老夫人听着一声,心肝儿都要化了。   她也是笑着点头应下,然后拿了红包,递给了蓁蓁和谢南瑾。   谢南骥今日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去山里采药材,所是并没有在这世安苑里,谢南骐一大早被揪了起来,耷拉着眼皮,显然还很是困着,不情愿的模样。   戚嫮儿站在他旁边,眼瞧着老夫人看着谢南骐的眼色都不对了,就暗暗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让他打起精神来,结果并不管用,戚嫮儿一咬牙,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女孩家儿虽没什么力气,但这重重一下的,谢南骐还是吃痛了,捂着腰,偏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戚嫮儿,却见身旁的女子,一脸柔柔的笑意,好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好说跟女人计较,特别还是在自家母亲面前,于是他只能默默的闭了嘴,直起了身子,好好站着了。   看着眼前的大哥和蓁蓁,并排的站在一起,新婚燕尔的登对模样,看着看着,谢南骐突然就有些感慨。   虽然他在这是之前一直觉得,大哥和蓁蓁这一出……就像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灵异事件。   那是他妹妹,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把她当亲妹妹来看的!   甚至有时候会想,等到蓁蓁嫁人的时候,他也要耍一把大舅子的威风,为难为难前来求娶的人才行,可是事到如今,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想法,都破灭了。   为难大哥……怕只能等着被抽死了。   所以如今这算是什么情况?   他少了一个妹妹,多了一个大嫂,然后以后,他就要对着蓁蓁这死丫头喊大嫂了。   卧槽!这是瞬间压他一头了呀!   谢南骐想着,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服气了。 第六十六章 大嫂   谢南瑾还有事要和老夫人说,就在世安苑留了一小会儿,于是这边蓁蓁和谢南骐就先走了出来。   蓁蓁明显注意到了戚嫮儿气色不好。   这些日子,她自然都是在忙着成亲的事,没有太多的精力管谢南骐他们这边,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开口,问了戚嫮儿几句。   她摇头,说没什么。   既然如此,蓁蓁没有再问下去。   蓁蓁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突然转身,拦住了谢南骐的去路。   “干什么?”谢南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便要从旁绕过去。   蓁蓁又跨了几步,再次挡住他的去路,面色淡淡的,慢慢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抬头道:“叫大嫂。”   谢南骐瞬间石化在原地。   而后,他反应过来,僵硬的偏过头去,明显的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那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那两个字,他都没办法叫出口。   蓁蓁其实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而已,但一看见谢南骐那窘迫的表情,她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笑着,一字一句的道:“叫…大…嫂。”   谢南骐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开口。   蓁蓁的目光转向他身后,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指着谢南骐道:“我让他叫我大嫂,他不肯叫。”   谢南骐心里一颤,慢慢回过头去。   他亲爱的大哥,正满脸冰霜的站在后边,一双眸子冷的能直接冻死他。   而最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铁鞭。   谢南骐的骨气顿时全没了,他张口,快速的喊了一声:“大嫂!”   蓁蓁满意的点头。   “二弟,乖啊。”   谢南骐听了心里那是一个憋屈啊,简直就能直接冒火燃烧起来了,看着面前朝他得瑟的小丫头,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后面大哥的目光显然更加可怕。   于是所有的气焰在那一刻全都消弥下去。   算了,反正他谢南骐一直这么没骨气,这世上最大的不该,就是和大哥作对,他不会傻到那个地步。   ……   蓁蓁踏进门,本来是一脸淡然,却就在那一刹那,捂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   她甚至一头扑到了床上,脸挨着大红锦被,就开始左右打滚起来。   谢南瑾看她那样子,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问道:“有这么好笑吗?”   “好笑。”蓁蓁捂着肚子,尽量让自己平缓下来,而后连连点头道:“谢南骐那个吃瘪的样子,够我笑上一整年。”   她从小到大,总是喜欢以怼谢南骐为乐。   只是那小子总是喜欢端二哥的架子,动不动就拿话说他,偏偏她有时候说不过,也不甘心,这下,总算是能压他一头了。   想想,就很舒心。   笑着笑着,蓁蓁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凝了会儿神,问道:“三哥是去山里采药了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谢南瑾还是点头,应道:“对。”   “哪座山?”蓁蓁继续问道。   谢南瑾想了想,而后摇头。   这大胤这么多座山,他怎么知道谢南骥去了哪,更何况他出去采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南骥不比谢南骐,他知道该怎么照顾好自己,同时也自然会把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可是蓁蓁心里却升起一股无来由的慌乱来。   上一世他去山里采药,出了事。   这一世时间境况虽有不同,但并不代表事情不会再一次发生,可是蓁蓁也晓得,盲目的担心没有用。   谢南瑾见蓁蓁脸色微微泛白,不由担心道:“怎么了?”   “没事。”蓁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摇头,勉强笑道:“就是想起上次做了个噩梦,梦见三哥摔下山崖了,有些害怕。”   做噩梦……   谢南瑾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一把揽过她,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俯身就开始含了唇亲她,蓁蓁感觉到他双手在她前边,拢了拢,面色顿时绯红,呢喃道:“还会再长的……”   谢南瑾笑了笑,道:“够了。”   蓁蓁脸一红,就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她现在,不过十五岁,虽说身子发育的比寻常女子要好些,但她自己知道,她要到了十八岁,才是真正的停止了生长。   所以以后……会更大的。   眼前的眸子含笑望着她,比起以往常有的宠溺,似乎又多了一番另外的情愫,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却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再想起上一世和大哥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那样的下场,便越发觉得,这一世此番的结果,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从此陪在他的身边,再也不用分开。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就这样待了一小会儿,外屋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蓁蓁胃口好,就多吃了一些,胀了肚子,而后两人便去后院散步去了。   “娘方才同我说,家中大小的琐事,也要开始慢慢的移交给你了。”谢南瑾走在她身侧,出声说道。   毕竟是大儿媳,这是应该的。   “交给我?”蓁蓁一愣,而后摇头,拒绝道:“我……我不行的。”   她从小就习惯了被照顾,习惯了身边的一切都安排打点的好好的,所以当有一天说需要她去打理这一切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产生了退却的心理。   后院这些事,她实在安排不来。   “娘年纪大了,也想过过清闲日子。”谢南瑾思忖片刻,状似认真的说道:“你就看着去吧,反正我谢府家大业大,怎么都败的起。”   再说了,给自家娘子败败家业,那也不是大事。   蓁蓁一听他这么说,反倒是不服气了。   她虽然没经验,不一定能把内院管理好,但她也不是全然无用处的好不好,不至于说会把整个将军府都败完了。   “那行,我管就我管。”蓁蓁点头,便算是应下了。   “不就是管理这些个事嘛,明儿把库房钥匙拿来,清点清点,再整理了账本……”蓁蓁掰着指头数着,嘴巴上说着这些,倒是轻松。   两人正说话间,前边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是杨嫂和林锦葵。   这些日子,她们一直都住在府里边,本按理说,他们成亲过后,她们就该走的,只偏偏中间出了点事故――去往潼川的那唯一一条道上,大雨滑了山体,堵了路,起码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通行。   既然这样,谢老夫人就留着她们多住了几天。   杨嫂正在低头和林锦葵说着什么,一抬头看见前边的人,突然就显了慌乱,但倒是立马压了情绪下去,换了满脸的笑容。   她拉了林锦葵就大步往前,着了满脸的笑容,看了看阮蓁蓁,又看了看谢南瑾,笑道:“将军和夫人真是恩爱,看着,便让人羡艳。”   谄媚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舒服。   说完,她暗暗的伸手,捏了一把林锦葵的腰。   林锦葵吃痛,但偏偏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装笑意,道:“锦葵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这一对人儿。   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着实令人羡艳,更何况将军这一脸宠溺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在常人面前那般的冷漠。   蓁蓁象征性的朝她点头笑笑,便转而往一侧离开了。   对这母子俩,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好感,光是看那刻薄的眼神便让她觉得不欢喜,所是连表面上应付的功夫,都实在难得去装。   她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不然迟早得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锦葵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来,直到谢南瑾和蓁蓁走远了,杨嫂才又捏了捏她的腰,小声道:“方才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林锦葵慢慢抬起头来,眸子里是躲闪的慌乱,心砰砰跳了许久,才道:“娘,我不敢……这要是被发现了,那……”   “你个丫头。”杨嫂又重重的捏了她一把,直把人给痛得龇牙咧嘴,腰间红了一大块,才停了手,冷脸骂道:“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成功了,今后金银财富,珠宝首饰,那还是问题吗?”   林锦葵捂着腰间被捏的地方,眼眶微微泛红了,一双杏眼睁着,含着满满的雾气和迷茫,眼珠子转了一会儿,咬着下唇,似是终于做了决定,点头应道:“那好。”   这些日子,她在将军府住着,看到这里的府邸,磅礴辉煌,大得都没边,食物是顶顶金贵,平时做什么都有下人服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简直不用受一点儿的苦。   再对比起潼川那边……若是让她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之后就毫无所获的回到潼川去,她怕也是会……不甘心的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为自己搏一搏呢。   如果这一步路走对了,成功了,那日后她也能成为人上人,过上梦想中期盼的生活,不用再受苦,也不用再被别人欺负。   这样不是……很好吗…… 第六十七章 春浓帐暖   蓁蓁向来有午睡的习惯。   这渐进春日的三月,天气也渐渐的暖和了起来,日光和熙的从窗牗上洒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蓁蓁斜斜的倚着,一时困意袭上,便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睛。   可这当头上,身后却有人凑了上来,含了她的唇就开始轻轻的吻着,蓁蓁本就困极了,也就没有在意身后人在做什么,直到胸前突然一凉,她才不悦的睁开了眼睛,猛然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此时正身处东次间里,隔着池塘,外边日头大盛,亮堂堂的甚至照的晃了眼,蓁蓁猛然一个激灵,正想将衣纱合拢,可此时正躺在人怀里,这一动,胸前本就不多的布料瞬间有些捉襟见肘了,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来……   蓁蓁反应过来,想翻身过去。   却已经来不及了,这尚未动身的工夫,一双手已经覆上了胸前丰盈,随即低头,吻上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蓁蓁涨红了脸的去推他,可是先别说她本就没什么力气,此番情动,更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这点力气,给谢南瑾挠痒都不够。   她真的是有点怕了。   昨晚的伤,今早涂了些花蜜,到现在才好了那么一点,要是再一折腾,那岂不是……   可是所有的反抗拒绝也全化成了呜咽声,被谢南瑾吞进了肚子里。   蓁蓁没办法,突然想起昨晚……便伸手挽了他的脖子,软软道:“好哥哥你放过我吧……我这儿疼……”说着就带着他的手伸往腹部下边。   女孩家的腹部又软又嫩的,就像一块白嫩的豆腐似的,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破开了来。   谢南瑾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再一想起自己昨晚似乎是真的有点过了,只奈何女孩家如一滩春水化在身下,无论谁都是忍耐不得的,何况是像他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子。   但最终是忍了下来,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蓁蓁已然是困极了,此番窝在谢南瑾怀里,见他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便息了心思,沉沉睡了过去。   ……   午起过后,蓁蓁去了一趟宁青院。   听嫮儿身边的下人说,她这几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极是容易乏了身子,心下担心,便想着去瞧瞧。   谁知刚进院子,就看见妙云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怎么了?”蓁蓁拦住她问道。   “夫人昏倒了。”妙云着急的不得了,连礼都忘了行,就直接跑离开了:“我去找大夫。”   如果谢南骥在府里的话,倒是可以省下许多事。   只是如今他不在,那就只能去府外面找大夫来,这样一来就要花费较多的时间。   时间一这么过去,就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情。   蓁蓁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忙是迈大了步子,进了屋子去。   戚嫮儿正躺在床上,床边的帘子歪歪斜斜的挂着,看得出是情况紧急,临时抱上去的,一身烟罗纱衣全皱在了一处,而她脸色苍白,嘴唇紧闭,看着状况就不是很好。   嫮儿身子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虽说弱不禁风,但总不至于到了动不动就晕倒的地步。   “怎么晕倒的?”蓁蓁转头询问一旁的丫鬟。   “夫人说是出去走走,可是还没等出门,人就倒下了,也不晓得是怎么了。”那丫鬟侍在一旁,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夫人方才昏倒的那一幕,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面色霎时间就白了,看得让人可怖,方才她甚至以为……以为夫人是断气了。   蓁蓁往屋子里扫了一圈,突然皱起眉头,问道:“谢南骐呢?”   “二少爷不在。”   谢南骐他三天两头的就不在府里边,他们这边下人甚至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蓁蓁真是觉得不可理喻,那小子明明上午还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又跑出去没了影子。   真当家里的媳妇是个摆设不成?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妙云就从府外请了大夫回来。   蓁蓁便退到了一边,任请那位大夫给戚嫮儿诊脉。   这位章大夫,就是王府旁边一家小医馆的馆主,虽年近七十,但面色红润,没什么斑点,发与胡须也少白,看着便能估摸出,这是位经验丰富的大夫。   隔着一层薄薄的绸布,他将手搭上了戚嫮儿的手腕,眉头慢慢皱起,让人看了心慌,而后又是舒展开来,点点头,收了手回来。   这反应,倒是让蓁蓁看得急了,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章大夫摇摇头,微微含笑,回头看着蓁蓁,回答道:“并无,这位夫人脉象圆润滚滑,该是有孕了,已两月有余。”   章大夫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夫人身子虚弱,气血不足,还有从小就落下的病根子,致使胎象并不安稳,若是要保住这孩子,怕要费上一番工夫。”   蓁蓁一听是怀孕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泛起一股欣喜和担忧来,便答道:“那烦请大夫您开张方子,无论多少银钱,一定要保腹中胎儿安稳才是。”   “这是自然。”章大夫点了点头,便起身拿笔去写方子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戚嫮儿醒了过来。   刚才大夫说的话,她多少听到了一些,一听说自己有孕了,心下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就停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依旧是平坦的一片,没有任何的感觉。   可就是这个地方,孕育着她的孩子,她和谢南骐的孩子。   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她想,要是南骐知道了,应该会……开心的吧。   蓁蓁见她醒了,就忙是转过身来,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戚嫮儿张了张口,说话声都是微弱的,道:“就是胃口不好,不太吃得下东西,总是昏昏欲睡的,但倒不碍什么事。”   就是忽然昏倒这事,让她有点担心。   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最严重的,是从娘胎里带下了赢虚之症,小时候,家里寻遍了名医,都说她先天根基有损,需得好生将养才能活得长久,而且……不易受孕。   如果说,她怀上了孩子,那一定是老天最大的恩赐,而且很有可能……她会没办法生下他。   一想到这儿,戚嫮儿就慌了。   她想要这个孩子,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生下他。   “大夫,我的孩子,能好好生下来吗?”戚嫮儿秀眉紧蹙,怔了怔,才紧张的开口问道。   其实章大夫刚才给她把脉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她体内有赢虚之症,按理来说,这样的身子,不易受孕,更不容易将孩子保下来,但若是加以调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风险比较大。   章大夫把安胎的方子交给妙云,然后便如实的回答了。   是戚嫮儿早就料到的回答。   待妙云送了章大夫出去,蓁蓁在床边坐下,仔细看在眼里她苍白的面色,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既然大夫都说了,好生调养就没什么问题,你便放宽心,好好养胎罢。”   理是这个理,戚嫮儿都晓得,只是心里边,忧思难免。   但眉梢眼角,却难免有隐隐的喜悦。   这是为人之母,自心底自然而起的喜悦。   蓁蓁看着,突然就有些羡慕。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如果这里边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话……那该是怎样的感觉?   “我派人去告诉娘。”蓁蓁刚要去唤旁边的丫鬟过来,戚嫮儿却突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摇头道:“先别。”   “我想,先亲口告诉相公再说。”戚嫮儿这样说道。   既然如此,蓁蓁也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   当日夜里,蓁蓁沐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垂在绯色的薄纱寝衣上,水滴顺着而下,隐隐现了玲珑的曲线。   谢南瑾朝她招招手,笑道:“过来。”   蓁蓁不明所以,走过去,被他一把揽在怀里,拿了块锦布,仔仔细细的将她头发擦干了。   “嫮儿怀孕了。”蓁蓁窝在他的怀里,突然出声说道。   谢南瑾一怔,不明白她忽然和他说这话的意思,低头看见她的表情,才似是反应过来,继而笑着在她耳边说道:“我们才成亲,不用着急。”   而且他觉得,蓁蓁年纪还小,若是现在怀孕的话,怕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所以他倒是觉得,生孩子的事,可以过一两年再说。   其实蓁蓁就是有点羡慕罢了。   垂眼的瞬间,整个人被一把捞起,眼前的黑影就将她压在了床上,被吻的七荤八素的时候,衣裳已经全被扒开了来。   谢南瑾有些卯足了劲的顶撞,一下又一下像是锄头儿掘在水里,身下的人儿张着口,一身香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谢南瑾伏下身来,吻了吻她的脸颊,说道:“那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   蓁蓁意识正迷离着,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便没回话,谁知谢南瑾突然重重的顶了一下,蓁蓁失声,差点尖叫出来。   春浓帐暖,又是一夜。 第六十八章 挑衅   谢南骐一夜未归。   戚嫮儿心里担心着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最终还是睁着眼睛过了好几个时辰,卯时时分,她便起身了。   妙云守在外屋,因为担心夫人出事,所以一直都警觉着心思没睡,听到屋里边有声响,便忙是起身,站在门外,轻声唤道:“夫人。”   “进来。”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   妙云便推门进去了。   戚嫮儿斜躺在床榻上,借着一盏微弱的灯光,能瞧见她淡然的面容,依旧带着一抹苍白。   “起床更衣。”戚嫮儿淡淡出声道。   妙云一愣,看了一眼外边,支吾道:“可是……天都未亮……”   夫人最近因为身子疲乏的缘故,有时候连巳时都尚未起,她觉得,夫人多睡一些时辰,养养身子也是好的,何况如今怀孕了,更应该多休息。   “我想出府一趟。”戚嫮儿说着,已经下床了来。   妙云见状,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几步去扶住了她,去拿了衣裳,给戚嫮儿仔细的整理好了。   夫人说要出去,妙云心里虽有疑惑,但也不敢逾礼说什么,只能吩咐人备了马车,带了两个丫鬟,就出府去了。   夫人说不让从正门走,怕惊扰了府里的人,便吩咐车夫从侧门离开了,这凌晨时分,守门人都在睡着,倒也是没发觉什么。   “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出府走了一段时间,妙云一头雾水,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戚嫮儿也不知是听没听见,淡淡的垂了眸子,半边脸都沉在了阴影里,微微抿着唇,怔了一会儿,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前边是一座楼,灯火通明,灯笼盏盏的排了过去,似乎寂静,却是热闹的氛围,目光凝住,启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妙云透过帘子的缝隙,顺着戚嫮儿的目光看过去。   在这样寂静的凌晨里,那样的一座楼,确实比较打眼。   妙云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座花楼吧。”   她一个小姑娘,不常出门,也不知道什么,只听人说,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是经常灯火通明到天亮的。   她想,这座楼……应该就是那样的地方吧。   戚嫮儿看着,灯火的亮闪映在眸子里,闪亮了瞳仁的璀璨,忽然间,她扯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没日没夜的都不回家,会不会就是在……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是比家……还要好吗?   “去城南。”戚嫮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收了目光回来,道:“去找一位大夫。”   以前她还在荣国公府的时候,曾有一位易大夫给她诊治,易大夫云游四方,医术精湛,曾经他留下的一副药,对她身子的赢虚之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只是无法根治。   前些日子国公府传来了消息,说是易大夫最近回了临阳,在城南住下了,当时她想着是过一段日子就去找他,只是此番怀了孕,便提前去了。   她不奢望自己的病症能够根除,只是希望他能为自己保下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便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   到了城南的时候,已近辰时,戚嫮儿见过了易大夫,求了方子,没多久便出来了。   接着,便该去药铺抓药了。   戚嫮儿着了软垫,斜斜的躺在马车里,想着方才易大夫和她说,保下这孩子虽是凶险,但好生调养,尚是有希望的。   她听到这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便放下了一半。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松,困意便慢慢袭上了心头,眯了眼睛,将睡未睡之时,妙云突然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两声。   “夫人,夫人。”   戚嫮儿听见了声音,却是没睁开眼睛,只是出声,懒懒问道:“怎么了?”   “这……”妙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是道:“您还是看看吧。”   听妙云语气有异,戚嫮儿便睁开了眼睛,稍稍直起身子,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看着她。   妙云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难为,朝戚嫮儿眨了眨眼睛,便掀开窗帘子,示意她往外看。   戚嫮儿便顺着看了过去。   这是回将军府的路,再过一条巷子就到府邸门口了,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去,忽然看见了什么,眸中惊惧之色顿现,睫毛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咬着下唇,微微泛白。   一个身穿月白袍子的男子,似是喝醉了,走得歪歪扭扭的,伏在一名女子身上,而那女子,一身藕丝琵琶对襟衫子,一手放在男子的腰上,虽是只有一个背影,却仍可以预见,女子的姿容,是很不错的。   而那男子,是谢南骐。   戚嫮儿马上就镇静了下来,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呼之欲出的情绪全压了下去,然后出声吩咐道:“停车。”   马车正好在巷子口停了下来,拦住了那女子和谢南骐的去路。   “姑娘留步。”戚嫮儿掀开车帘子,踩着车凳,慢慢的走了下来。   毕竟是受了良好教育的贵家小姐,就算心中惊惧疑惑,但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淡然,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眼前这人,生的窈窕纤细,眉眼清丽,容貌虽不是顶顶出众的,但胜在气质宛若清荷,清新脱俗,光看了便让人觉得,这是个饱含诗书气韵的女子。   “不知姑娘是想带我家相公去哪儿?”戚嫮儿说着,便给了妙云一个眼神。   妙云意会,便立马上前去,要从那女子手中,扶谢南骐过来。   女子直着身子,微微蹙眉,任着妙云将人扶走,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的目光淡淡的,柔柔的,投在戚嫮儿身上,微微点头,笑道:“我叫蔻长歌,是内学堂的女傅。”   那笑容,有一种神袛俯视人世的淡然。   女傅?戚嫮儿想,她好像听蓁蓁说过。   蓁蓁就提了一句,没说的太深,说她这个人颇有心机什么的,只是她当时没注意听,就没放在心上。   戚嫮儿点点头,朝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只伸手去扶住了谢南骐。   谢南骐喝的七荤八素的,意识都不清醒了,只是朦胧间被人扶来扶去的,找不到一个能支住的准点,心里烦躁,就在戚嫮儿伸手扶她的时候,一把将人推开了。   戚嫮儿力气本就不大,被他这么一推,猛然吃痛,往后退了好几步,踩着了什么东西,脚下打滑,差点就摔倒。   幸好她扶着一旁的墙,及时的稳住了脚步。   肚子有丝丝的痛感传来,戚嫮儿一手抚着腹部,面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看着喝得烂醉如泥的谢南骐,鼻子一酸,眼眶差点就泛了泪水,但顾着眼前有外人在,便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她的相公,当着其它女人的面,直接就推开了她。   “二夫人,人就算喝醉了,那也是有本能在的,你说对不对?”蔻长歌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中,带了一副不屑的意味。   戚嫮儿哪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这不过是在讽刺她罢了,讽刺她被相公嫌弃。   戚嫮儿捂着肚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蔻长歌,只是继而过去,扶着谢南骐上了马车。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方才从那个蔻长歌的眼神里,她看到了明明白白的爱意,那是一个女子,看着心爱男子的眼神,而自从她嫁给他,这么久的日子,他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不在家的,那这些时间,他都去哪了,和谁在一起呢?   是……蔻长歌吗?   那一瞬间戚嫮儿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的可能性,每一样都足以将她打击的体无完肤。   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就像蓁蓁说的那样――谢南骐啊,就是喜欢招惹桃花。   ……   因着昨晚折腾的太久,一直过了巳时三刻,蓁蓁才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硬梆梆的胸膛上面。   因为贴的近,她能清楚的感觉的身下人的呼吸起伏,蓁蓁刚想翻身,身下人却一把揽住了她,懒懒道:“别动。”   谢南瑾的身上虽然热乎,躺在他怀里,比屋里燃着的地龙都有用,只是他一声肌肉硬的跟石头一样,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特别是挨着她这一身嫩白的肌肤,简直就硌的疼。   蓁蓁见他不放手,就伸手去,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   力气不大,但诚然,就算力气大,她也捏不动。   反倒是弄疼了自己的手指。   谢南瑾见状,忙是握了她的手过来,亲了亲她的手指,柔声道:“以后生气了,直接用咬的,捏疼了手,我该心疼了。”   咬?   蓁蓁抿了抿唇,想着这就算是咬也咬不动啊,到头来还非得硌了牙齿。   于是她冷了脸,张口去咬他的嘴唇。   没有下重口,只是用牙齿轻轻磕了一下。   磕完便是算了,可是谢南瑾哪会放过她,微微抬头,含了她的唇,刚开始还只是浅尝辄止,后边越发的深入,按着蓁蓁的头,只将她喘的没了气,才算到头。 第六十九章 讨好媳妇   两人在床上又腻歪的待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吃早饭。   因着正则院里边本是没有当值丫鬟在的,所是除开七弦和七音这两个贴身侍候的丫鬟外,府里边还新挑拣了两个丫鬟进来,一个唤作千画,一个唤作千玥,留在屋子里当帮下手用。   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挤破了脑袋,也要从大管家那里拿到来正则院当差的机会,这府里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何等的意图。   这临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子弟,到一定年龄了都会开荤,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挑几个年轻貌美的大丫鬟进院子里,为主子开荤,只要这能爬上了床去,日后再混个姨娘的身份,怎么也比当一辈子的下人强。   而正则院这边,当初也送过几个丫鬟过来,还是老夫人亲自授意的,这人都已经脱了衣服上了床,谢南瑾又给通通赶走了,说是以后谁再给送些这样的人来,就送一个杀一个。   老夫人当时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她只道是谢南瑾未尝过男女情事的滋味,所以并不热衷,待日后,一定就会开窍的。   所是千画和千玥这两个丫头,虽说是来侍候将军夫人的,但内地里也是含了小心思在。   男人嘛,怎么可能永远只守着一个女人,这将军成了亲,沾了雨露,便知其中滋味美妙,日后身边必少不了侍候之人,她们进了正则院,近水楼台的,指不定哪一日,就能承欢榻上。   千画端了一碟网油鱼卷上来,纤细的手指映着白瓷的细腻,更加的柔柔似水,步子轻缓飘逸,走过的时候,衣衫轻拂,似乎还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她对自己的姿容,一向是满意的。   接着,便随了一众丫鬟,退到了一旁去。   蓁蓁心里是有隐隐认知的,只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桌子的吃食,很是丰盛,看着就想让人食指大动,只是蓁蓁身子疲乏,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拿筷子随意夹了一些,便吃不下了。   正当她要放下筷子的时候,谢南瑾推了一小碟已经剔好的鱼肉过来。   蓁蓁蹙起了眉。   大早上的,喝些粥,吃些点心还行,让她吃这些大鱼大肉的,怎么吃的下去。   于是蓁蓁摇头,拒绝道:“我吃饱了。”   然后又将碟子推了回去。   谢南瑾当然不认同她的话。   就吃了那么点东西,还不如喝水饱呢怎么就吃饱了,于是放硬了语气,道:“再吃一点。”   这话说的,听在蓁蓁耳朵里,就像是在命令她一样。   这当然就更不开心了,放下筷子,同时偏过了头去,冷下了脸。   谢南瑾顿时一口气被噎住。   丫头之前还怕他,听他的话,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不”字都不说,现在可是胆子肥了,直接给撇脸子看。   于是谢南瑾默默的将装了鱼肉的碟子拿了回来,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那多少再吃一点吧。”   “喝一小碗米粥?”   “这果酱金糕怎么样?”   ……咱谁叫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要讨好自家媳妇呢?   蓁蓁这才回过了头来,拿过谢南瑾手里的碗,又接着喝了几口粥。   但是只喝了两口。   算是给他面子了。   然后她就放下了碗,摸了摸肚子,看着他糯糯的说道:“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了吧。   谢南瑾出声,吩咐道:“都撤了吧。”   七弦和七音收拾了碗碟下去,而千画和千玥还在一旁侯着,谢南瑾随意的摆了摆手,道:“都下去。”   她二人抿着唇,看了一眼谢南瑾,随后有些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这突然的把人全支使开,一定没什么好想法,蓁蓁这样想着,便起身道:“我去梳妆。”   “不急。”谢南瑾轻笑着,一把拉住了她。   刚刚的时候,才在床上要了一次,这才起床,吃个饭的工夫而已,怎么又动手动脚的。   谢南瑾一拉她,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一把揽住,亲了亲脸,道:“和你说件事。”   蓁蓁回头看他,问道:“什么?”   谢南瑾似是有些犹豫,把头埋在她的肩上,闷闷道:“军营那边有任务,我要离开几天。”   蓁蓁点头,应道:“恩,我知道了。”   她是安南大将军,是整个大胤的顶梁柱,他忙,是理所应当的,这点,她是知道的,所以,自然不会说什么。   “我会尽快处理好回来的。”谢南瑾揽着她的腰,软软嫩嫩的,鼻尖传来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一时真是迷恋的不舍的放手。   才成亲不过两日,他就要离家,虽然只是几日时光,但也实在是依依不舍,有时候甚至想,就抱着他家蓁蓁,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平平静静的,那也挺好。   “过几日是娘的小生辰,那时候,能赶回来吗?”蓁蓁忽然想起这桩事,便出声问道。   “能。”谢南瑾点点头,肯定的回答道。   蓁蓁倒还要为这桩事伤脑筋,娘的小生辰,也必定是要在府里简单的办一场宴席的,说是简单,但其实又要上了档次和规模,这些事全要落在她的头上,说起来,她还是有些担忧的。   担心自己会安排不好这一切。   “没事,尽力就好。”谢南瑾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出声安抚道。   虽然让他媳妇管着这一整个府邸,但谢南瑾说到底也没指望她能做的有多好,只要不惹出什么乱子来,那就是很好了。   再说了,他媳妇,就算惹了乱子也没事,他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好。   ……   戚嫮儿是一路强忍着腹部的刺痛回到房间的。   她额头已经冒了冷汗,但仍旧扶着谢南骐进了屋,待让他在榻上坐下后,便实在是捱不住了,腿一软,顺着墙边滑到了地上。   妙云一惊,急忙跑过来,欲将她扶起。   戚嫮儿顺着她的力气站起来,张了张口,声音异常虚弱:“去……去找大夫,快。”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刚才被谢南骐推了那一下,明显的痛感从腹部传来,当时便不对劲了,后来又扶着他进来,那么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直是压得痛楚越发的明显。   最怕的……就是动了胎气。   “好,我马上去。”妙云点点头,将戚嫮儿扶到床上躺着,然后转身就往外跑了。   拔腿跑的简直是飞快。   “去找大夫人。”又过了一会儿,戚嫮儿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便唤了屋里侯着的一个丫鬟,吩咐说道。   那丫鬟来找的时候,蓁蓁还在梳妆,一听戚嫮儿着急找她过去,顿时心里一沉,忙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刻钟后,赶到了宁青院。   戚嫮儿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但幸好是没有晕过去,蓁蓁踏进门,却是满屋子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拧住了鼻子,一偏头,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谢南骐。   他一身衣裳皱乎乎的,整个人躺在床上,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喝多了酒,才醉成这个样子的。   但蓁蓁暂时没时间管他。   她看见戚嫮儿状态很不好,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事,就直接略过了谢南骐,去到了戚嫮儿旁边。   “怎么样?”蓁蓁问旁边的妙云。   “大夫已经看过了,动了胎气,但问题不大。”妙云这一颗心也是才放下来,这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那后果她真不敢想象。   “别担心,先好好休息。”蓁蓁笑着,拍了拍戚嫮儿的手,然后拉妙云到一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妙云压低声音,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和蓁蓁说了。   ……   谢南骐头疼的厉害。   他揉了揉头,想睁开眼睛来,眼皮却是沉重的很,手指触到一处柔软的皮肤,当时想也没想,就伸手抱了上去。   还没抱到呢,就被一巴掌狠狠拍了下来,拍在他的手掌上,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拍的清醒了。   谢南骐睁眼,坐起身来,正要发怒,忽然看清了眼前的人,怔住了,道:“蓁蓁,怎么是你?”   “对呀,怎么是我?”蓁蓁看着他,笑意满满,却是格外深长的意味,道:“那你觉得应该是谁呢?怜香阁的海棠姑娘?还是你亲爱的蔻长歌?”   什么海棠?什么蔻长歌?   谢南骐一脸懵懂,完全没听懂蓁蓁在说什么。   他记得昨晚他是在坛香居喝酒来着,喝多了,醉了后发生什么他就记不清楚了,不过他为什么现在在自己房间?   谢南骐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一头雾水。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蓁蓁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凝结下来,道:“你可以不把嫮儿放在心里,但你不能遭践她!”   谢南骐更听不懂了。   蓁蓁看他这个样子,一时更来气了,但顾着内屋戚嫮儿还在休息,便只能低着声音,道:“你倒是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媳妇直接撂倒。”   “她怀孕了,你就不能顾着一点吗?”蓁蓁从喉咙里压抑着吼了出来。   怀……孕?   谢南骐顿时睁大了眼睛,仿若被巨大的锤头狠狠砸中,难以置信。 第七十章 计上心头   谢南骐的脑袋嗡嗡直响。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接着起身就要进去。   蓁蓁及时按住了他。   “她已经睡了,你不要打扰她。”   谢南骐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他就想着蓁蓁刚才说的话,然后脑海里不断回荡的意识就是――那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肉血亲。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动了胎气。”蓁蓁按着他的手,顺着又下狠力气捏了一把,道:“嫮儿身子弱,你是知道的,还下那么大狠力推她,你呀……”   蓁蓁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那……没事了吧?”谢南骐听蓁蓁说是自己推了嫮儿,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时顾不了那么多。   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谢南骐心里是忐忑的。   蓁蓁没有说话。   直到谢南骐面上急了起来,蓁蓁才悠悠开口,道:“没事?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了出去。   谢南骐心里一震。   接着他起身来,眸子里闪过一抹迷茫,站在原地,顿了顿,才抬腿,轻轻的往前踏了几步。   内屋的门开着,帘子也歪歪的掀起挂在一边,他的目光一扫过去,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安静的身影。   那一刻心里的暖意,是他从未有过的。   突然才有了一种真真切切的意识,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人。   戚嫮儿早就听到了外屋的声音,却还是稍稍眯着眼睛的,淡然的好似什么也不知道,直到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虽然很轻,但还是一步一步的全听在了她的耳朵里,最后,在床边停下。   戚嫮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感受到眼前有一股阴影靠近,于是她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床里边,淡淡出声道:“我没事,你要是忙,就去吧,不用在这待着。”   他谢南骐能有什么好忙的。   不就是每天出去喝酒撒欢,顺便再带上几个红颜知己一起厮混。   反正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家里人。   就算现如今软了心思,那也不过是因为她怀孕了而已,靠着一张肚皮的怜惜,她戚嫮儿不想要,也受不起。   从他推开她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想开了。   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她对他有多好,无论付出多少的真心,他都看不到,那既然如此,她也不强求了,只要能把这个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她就满足了。   至于其它的,她暂时不想去想。   过了一会儿,戚嫮儿明显感到床铺动了一下,接着脚步声渐渐远离,屋子里,完全的安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眼眶却是红红的,静静的看着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继而又闭上了眼睛。   ……   临阳城附近流匪异动,最近,又闹了好些事出来。   本来还只是在城郊附近打劫农家,或者再虏些姑娘回去,但是前几日城西庙会时,流匪闹进,甚至于虏了好几个富家千金去。   天子脚下,便敢为如此大胆的行径,皇帝自然大怒,颁下圣旨,派安南大将军亲自前往剿匪。   谢南瑾虽还是在婚假期间,但圣旨已下,他也不得不带兵,前往剿匪。   “将军,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周武押着一大群的女子出来,然后上前,向谢南瑾禀报道。   这些女子,一个个都是惊恐万分的模样,颤颤的挤在一处,身上衣裳沾满了泥垢,虽然很脏,但看得出其中有些人原本穿的是绫罗绸缎,脸上挂着泪,还未抹干。   谢南瑾随意的扫了一眼,似乎并未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容,摆了摆手,吩咐道:“分批送回去吧。”   其中有几个女子,似乎是认识谢南瑾的,激动的上前几步,连声唤道:“将军!大将军”   那几个,似乎是……临阳城的贵女们。   因为平时偶尔能够见到,所以她们是认识谢南瑾的。   谢南瑾复而又将目光投过去,扫了一眼,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几人,虽是在记忆搜索不出任何的东西,但想了想,还是道:“左承,找一辆马车,安置她们几个,好生照顾着。”   这次的剿匪之事,之所以进行的如此匆忙,有部分原因在这些贵女身上,她们的家里人,多半在朝中担任着官职,这一出事,就一封又一封的请柬往上递,自然逼着皇帝下了圣旨,进行剿匪。   左承点头应下,然后就转过身去,对几位女子道:“各位请随我来。”   这里约莫有五六个女子,最边上身穿湖蓝衣裳的,是御史家的二房庶女嘉月,胆子小,就蜷缩在一旁,嘴唇还在不停的打着哆嗦;最前边的女子,一脸镇静,是在游玩庙会时受到波及的孟画鸾,而另一个身穿莲青色衣裳的女子,是杨家嫡女杨宝璐,害怕的依在孟画芷身旁,再后边几个,就是她们随身带着的丫鬟了。   孟画鸾一向淡定,就算进了狼窝,也从未表现过半分害怕,就她这份淡然,给了同行的女子很大的勇气,才让她们安全的捱过了这几天。   可这番她抬头,看着马匹之上,谢南瑾一脸冷然,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却甚至都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那种失落,被流匪抓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过,可是在这一刻,她真切的意识到,必须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了。   此番被流匪劫走,就算挽回了一条命,但也保不住清白,尽管她知道,在这混乱之中,流匪尚来不及将她怎样,可是一个被劫走了这么多天的女子,回家了,也是给家族蒙羞。   而自从父亲不顾任何情分的将画芷嫁给冯大人当妾之后,她就看透了这一点。   如果她能为家族所用,就能得到父亲的关爱和器重,如果不能,那就是被他抛弃的棋子。   日后,便再无半分用处。   她知道,谢南瑾成亲了,娶了潼川小镇的一个女子,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哭了一整日,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却还是不敢相信。   她记着她当初绣的那个荷包,一直被谢南瑾带在身上,她也记着,他们差一点,就成亲了。   所以她怎么能够甘心。   但现在她想,只要能抓住谢南瑾这棵大树,哪怕是当妾,也比回家随便嫁给一个人的强。   如果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道机会,那她就绝不会放手。   孟画鸾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忍,那是在一向温婉的她身上从未有过的,继而低下了头,和一旁的宝璐一起,上了马车。   “没事了,没事了。”杨宝璐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不停的舒着胸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孟画鸾说道:“画鸾姐姐,我们会安全回家的,对吗?”   孟画鸾拍了拍她的肩,笑着点点头。   有些残忍的话,她明白,却说不出来。   但是她也知道,宝璐和她不同,她是嫡女,在家里又倍受宠爱,或许她家里人会给她安排一条好的出路,又或许,将这件事给压下去,然后,她依旧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贵女小姐。   反正,不用像她一样,有那么多的担忧。   ……   马车行走了一会儿,快到官道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来,本来是想加快进度赶紧回去的,但雨势越来越大,伴着飓风,几近到了无法行走的地步,无奈之下,谢南瑾只好下令:全军暂停前行。   这处距官道尚有一定距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一家小小的客栈立在荒原之中,他这几十人马,再加十几个姑娘,挤一挤应该也够住了。   十几个姑娘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三人一间,正好住满,而孟画鸾这边,自然是和杨宝璐还有嘉月住在一起。   这才进了屋子,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来不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宝璐,宝璐!”外边的人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伸手不停的猛拍着门,宝璐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滑下来,急忙起身,打开了门,看着眼前的人,唤道:“哥哥。”   是杨怀清。   他先前在外执行任务,知道妹妹被掳走,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待他赶到这的时候,就接到了人已经被救出来的消息。   “没事吧?”杨怀清满脸担忧,上下打量着宝璐,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没事。”宝璐抹了抹眼泪,摇头,道:“就是受了点苦,其余没什么了。”   杨怀清心里可是心疼了,自家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一点儿苦都没受过,此番被流匪劫去,一定是吃了苦头的,万幸的是安然出来了,不然他得多自责啊。   “这一路,还多亏了画鸾姐姐护着我。”宝璐往后边的孟画鸾感激的看了一眼。   因着宝璐经常同孟家两姐妹待在一起,所是杨怀清自然是认识孟画鸾的。   于是他朝着她点头,道:“真是多谢孟大小姐了。”   孟画鸾看着他,点头笑笑,突然想起他是谢南瑾身边的人,于是斟酌了下,道:“杨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七十一章 浪子回头   客栈条件恶劣,再加上时间紧迫,谢南瑾只用冷水匆匆的冲了个澡,披了中衣就出来了。   恰好在这时候,外边有人敲门。   他只道是左承送了饭食过来,便应声答道:“进来吧。”   谢南瑾低头整理着衣裳,见来人放了碗碟,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抬头,问道:“怎么还――”   不是左承。   谢南瑾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只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命令道:“出去。”   孟画鸾是下定了决心进来的。   她让杨怀清帮忙,支走了左承,才有机会端了晚饭进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画鸾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孟画鸾微微低着头,说着话声音在发颤,然后猛然间,跪了下来。   听见这个名字,谢南瑾一怔,而后才投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想起来,原来她是孟画鸾。   “画鸾身陷匪窝,幸得大将军相救,当感激不尽,只是――”孟画鸾顿了顿,开始细细的抽泣起来,肩膀轻轻的抖动着,看起来让人分外怜惜。   “只是此一行,画鸾虽有幸未受玷污,但在世人眼里,我已是不洁之人,还望……还望将军能给我一条出路。”   谢南瑾听了她这一番话,倒觉好笑,随口道:“我能给你什么出路?”   孟画鸾抿了抿唇,一咬牙,说道:“画鸾知道,将军已经成亲,所以画鸾不奢求别的,哪怕是作妾,也只望将军可以不嫌弃。”   话音落下,孟画鸾心中忐忑,等着谢南瑾的回答。   可房间之中,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南瑾把玩着手指上的宝蓝扳指,面色晦暗,忽而,手中扳指一转,冷冷出声道:“刚才的话,我当做没听见,走吧。”   孟画鸾心一沉,万没想到大将军会这么说,猛然抬头,唤道:“将军。”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谢南瑾不过是念在她是孟家女儿,才留了一分薄面,却未曾想,她如此没有眼力见儿。   “我若是回家,一定会遭受四处的流言,清白不保,与其此般,生不如此,倒不如不要活下来的好。”   “那与我何干。”谢南瑾直接就冷声回答。   他这又不是容难所,若是谁都这样,那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将军对画鸾,难道真的……一点儿心意也没有吗?”孟画鸾怔怔的看着他,问道。   到这个份上,她一定要把话问清楚,才能甘心。   心意?什么心意?   谢南瑾想了想,自己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足以让她误会的事。   “没有。”他直接回答道。   两个字,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也不余一丝情感。   孟画鸾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软瘫在了地上,似是在心里回转了许久,才终于真切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仍然想……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   “那……那你为什么留着我给你的荷包?”美人泪挂眸间,盈盈而闪,分外软心。   “荷包?”谢南瑾皱起了眉头。   “孟小姐一定是误会了,谢某只唯一荷包,乃夫人所给。”谢南瑾说完,来不及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大声道:“来人,将她带出去。”   左承进来,看见大将军脸色阴郁,底下还跪了个女子,梨花带雨,嘤嘤哭泣,噤了声也不敢多问,直接将人给带了下去。   “以后若再让无关之人进我的房间,便自行领罚吧。”左承出门的时候,谢南瑾淡淡说了一句。   左承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刚刚是杨将军说下边的小兵有些事让他去处理,就把原本要送进来的饭菜给端走了,谁知道……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娘。   左承只能连连点头,然后将人带出去,好好的关上了门。   谢南瑾拿起筷子,随口了扒了几口饭。   刚才的事,多就算是一场闹剧,过去了就过去了,他并没有放在心里。   只是这两天没见到蓁蓁,他心里就像挠了痒痒似的想念,想念纤腰拱起,如一弯虹桥,烧得人睡不着觉。   ……   妙云端了个描金红漆的托盘,上边是是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散着热气,黑漆漆的一片,是今天刚才易大夫那儿拿来的药。   夫人今天动了胎气,胃口也不好,总是反胃,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她想着这药会苦,就又拿了一小碟的蜜饯。   才踏进门,谢南骐就守在外屋。   妙云停下,蹲身行礼。   谢南骐看了一眼她手上端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是给夫人的安胎药。”妙云如实回答道。   “给我吧。”谢南骐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拿过托盘。   妙云一个没注意,手上就空了,眼神随着过去,颤颤的看着谢南骐手里的托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给砸了去,这药材难弄不说,可还是足足煎了两个时辰。   但是少爷都拿走了,妙云总不好再从他手上抢回来。   “那个……那个蜜饯……”妙云指了指小碟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怕苦,药要配着蜜饯吃。”   “行了,我知道了。”谢南骐随口回答了,然后就端着盘子进了内屋。   妙云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很是担心,害怕出什么意外,便没离开,候在了一旁。   戚嫮儿在床上躺了快有一整日,肚子倒是饿,但就是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这猛然间又闻见药味,心里头的难受是一阵一阵的,扶着床沿,又打起了干呕。   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谢南骐将托盘放在一边,上前就扶住了她,接着又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难得柔和的问道:“没事吧?”   戚嫮儿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   “喝药了。”谢南骐端起碗来,戚嫮儿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是手伸出去,却落了个空。   “还是我喂你吧。”谢南骐看她虚弱成这个样子,心里说不愧疚,那是假的。   可是他这金贵的少爷,从没服侍过人,药还烫着,直接就送进去差点给人烫伤,浓浓的药味直冲鼻子而来,熏的戚嫮儿难受的紧,但她忍着,硬是咽了下去。   谢南骐接着又勺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却发现她眼眶泛了泪水,不由慌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被药呛到了。”戚嫮儿摇摇头,回答。   呛到了?   谢南骐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小碟蜜饯,听她说呛到了,就伸手过去,拿了一小颗蜜饯,递到她嘴边。   指尖触碰到少女软软的唇瓣,如同盛开绽放的花朵,一霎时间,电流顺着指尖直击心底,轻轻颤动。   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谢南骐停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猛然间,将手收了回来。   谢家的风流二少爷,竟然第一次破天荒的在女人面前脸红了。   随即他就觉得不对劲。   不是,这是他自家媳妇,他到底脸红个什么劲啊???   于是他晃了晃手中的碗,又拿着勺子随意勺了几下,然后一勺一勺的往戚嫮儿嘴里送,喂一勺就带一颗蜜饯,就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中,一碗药见了底。   谢南骐吩咐妙云把药碗拿了出去,然后更衣,掀开被子就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戚嫮儿一愣,看着他这全程的动作,怔了怔,才道:“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谢南骐点点头,这对呀,他知道呀!   在戚嫮儿的认知里,他上床来睡,就只有那么一件事要做,只是她现在,怀着身子,而且,还……   她害怕,可是又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身子发着颤,往床的里侧移了移,见眼前的人盖好了被子,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倒是有些反常。   “冷吗?”谢南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过去,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被他抱在怀里,至今这感觉还有些不真实。   他待在家的日子不多,就算在,也是匆匆又离开了,往往是晚上人还在,第二天早上就没了影,所以说起来,他的怀抱,她觉得是陌生的。   因为很累,戚嫮儿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该是午夜了,她忽然醒了过来,肚子咕咕的叫了好几声――一天没吃东西了,饿,饿的很。   谢南骐还抱着她,整个人根本没办法动弹,看看外边的天色,想着忍忍到明天早上好了,可是一闭上眼睛,肚子里的空洞饿意就凸凹的越发明显。   她不敢吵醒谢南骐,就想着从他怀里缩出来去叫妙云,可是两人挨的这么近,这一动作,难免就惊到了谢南骐。   他有起床气,最不喜欢的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大少爷脾气还不是谁都得惯着,动了动身子,半睁了眼睛,眸中闪出一抹怒意,但稍纵即逝,他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我饿了。”戚嫮儿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想想这都已经把他吵醒了,说没什么,倒是膈应人,于是便如实回答了。   谢南骐知道她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虽然困的要死,但想想这还都是他的错,一时哪敢发什么脾气,破天荒的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戚嫮儿看着他胡乱穿了鞋就出去了。   一时心里,五味陈杂。 第七十二章 想的发疯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书房里灯火通明,灯盏打着火花闪了几下,闪在这书房里,清晰所见,一案狼藉。   蓁蓁埋在书堆里,翻了翻这本又翻翻那本,接着拿了笔继续写着什么,眉头紧蹙,白嫩娇俏的面颊沉着,不带笑意。   “夫人,这是宴客名单。”七弦呈了一本小册子上来。   “给我。”蓁蓁伸手接了过来,直接就翻开,放在桌子上,手指随着一个个墨黑的文字往下看去,而后点头,道:“可以了。”   七弦知道夫人忙了一整日了,也不敢多打扰,复而将册子又接了过来。   “你先出去吧。”蓁蓁在一堆书里面又翻着什么,看着有人站在一旁,心烦,就开口,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书房里瞬间变得无比寂静。   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一阵又一阵不停的响起,灯盏霹雳的又打了几下火花,沉寂的,将人的心一点一点的抚平下来。   为了明日的寿宴,蓁蓁今天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布置府邸,安排宴席,宴请宾客,每一样都是她亲力亲为,生怕出什么差错,从头到尾,一一核对,真是忙的头都大了。   到这个时辰了,本都是已经确认完了,但是她待在书房里,就是想等谢南瑾回来,等了一个时辰没见人影,无聊着,就又把明日宴会的流程确认了一遍。   她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都已经黑成了这个模样,谢南瑾还没有回来。   蓁蓁手上翻着的书随意一闭,然后趴在书案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入睡的很快,但睡得也不沉,意识迷离一直在浮着,有些晕乎。   不知过了多久,蓁蓁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稍稍的转醒过来,眼睛睁开小小的一条缝,看见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如小奶猫似的嘤咛道:“大哥抱。”   她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顺着这圈住的力气,想去吻他的唇,可是够不到,又不甘心,就仰起头来亲到了他的下巴――满满的胡渣。   硌得慌。   于是蓁蓁又顺着下颌往下,吻上他的喉结,迷糊中感觉到喉结动了动,就扯着嘴角,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谢南瑾闭了闭眼,原本无比平稳的内心,一下就躁动了起来。   他本来只是看她太累了,想抱她回去睡觉,谁知她睡着觉也不安稳,整个一小妖精,能把人心里的火撩起来,活活烧死。   于是他噙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低头便发了狠似的吻上去。   蓁蓁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只是下意识的迎合,心下起了玩闹的心思,还以为是做梦,伸出舌头来,还勾了两下。   这动作自然是换来了他越加猛烈的进攻,带着火热的气息同她不断纠缠着。   蓁蓁被他吻的身子发软,仿佛就这么化成了一滩水,水润双眸半睁半阖,透过雾蒙蒙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似乎在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大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还被他抱在怀里,不知道要去哪,蓁蓁怕摔下去,就只能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刚想开口,人已经被抵在了软榻上。   书房的里间,安了有小小的一个软榻,是为了方便休息用的,大小长宽,恰恰是一人有余。   “大哥……唔……”所有的话都被他淹没在了唇舌之中,就这当口的时间,两人的衣服已经被扯开了来。   谢南瑾突然放开了手,只一只手轻轻托在她的腰间,蓁蓁身子猛然往下一滑,心里一惊,伸手就要去抱他,谁知这一动作下身子往前,谢南瑾突然用力,顶了进来。   血气方刚的男儿,便只剩火热的索取。   他忍不住掐住她的腰身,狠狠提起,又放下,粗砺的指腹在白皙的腰间按出了红痕,呼吸火热,低喘着在她耳边道:“真是快想死我了。”   这日子,说起来不过五日,换在以前,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独自在外,不见佳人,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他想她,想的快疯了。   蓁蓁被他这一阵激烈给弄得完全没缓过神来,只是一边受着,一边要害怕自己从榻上滑下去,不由的将双腿夹紧了些。   这一下,算是火上浇油了。   ……   大肆伐掠之下,蓁蓁已经是全身都汗涔涔的了,此时整个人就趴在他身上,张着粉嫩的小嘴,几是不太喘的过气。   这不过逾了几日而已,简直就跟……饿狼扑食似的。   蓁蓁本来就累了,又经了刚刚那么一番,整个人简直动都不太动得了,又想起他刚刚那样逗弄她,分明就是想让她自己凑上去,一时气急,就轻轻的踢了他一下。   没多大力气,给挠痒痒都不够。   谢南瑾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脚,指腹慢慢摩挲着白玉般的脚趾,扯着慢慢往上。   这姿势,几乎是让人门户大开,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这还是在书房里。   蓁蓁的脸一下子红的快滴出血来,将脸埋了下去,挨着他的胸膛却觉得更热,喃喃道:“快放开我。”   谢南瑾似乎无所耳闻。   “叫夫君。”嘴角慢慢的弯起,带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在这个时候了,当然是先脱身更重要,而且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她乖乖的开口,唤道:“夫君。”   谢南瑾听了,满意了。   于是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放下她的腿,尤自起身来,拿了一旁的衣服,准备穿上。   拿起中衣的时候,衣裳一抖,从里边掉出了个黛绿色的荷包,是十分名贵的锦缎,就算一直贴身带着也未曾有半分失去光泽,可最打眼的,还是上边绣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和丑的看不出样子的花儿。   平常人家的姑娘,就算绣活再差,也从未见过成的这样。   谢南瑾俯身去捡,忽然想起昨日孟画鸾无故提起的荷包一事。   她说她,曾经给他送过荷包,他还一直带着了……可明明他身上唯一的这个荷包,是蓁蓁送给他的。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谢南瑾这个时候,突然就起了要问一问的心思。   于是他拿着荷包,在蓁蓁眼前晃了一圈,打笑道:“给你请了那么好的绣师,结果教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嗯?”   蓁蓁没晓得他在说什么,定睛一看,还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倒是没想到,这个荷包,大哥还留着。   现在再看着,觉得真的是丢人极了。   于是她伸手,想去把荷包从谢南瑾手里抢过来。   他眼疾手快,轻轻一提就收了荷包回去,蓁蓁刚刚被他折腾过,全身酸痛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哪还能比得过谢南瑾的力气,一手扫过去,软软的摸了个空。   “你嫌弃的话,还留着做什么?”蓁蓁摊开手,朝着他冷脸道:“还我。”   谢南瑾将荷包捏在手里,笑着勾了唇角,放到鼻子旁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不嫌弃。”   大哥真是越来越坏了……逗她难道已经成为乐趣了吗?   蓁蓁不理他,扯过一旁的衣裳想穿上,可是待拿到手里时才发现外裳已经被撕坏了,不由愣眼,便只好将将的穿了亵衣。   “昨日我倒是听了一桩好笑事。”谢南瑾手上仍然在晃荡着那个荷包,悠悠开口道:“孟大小姐非得说,她送过我一个荷包。”   孟大小姐?孟画鸾?   蓁蓁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上回拿了人家的荷包结果给藏起来了的事。   “是送过。”蓁蓁毫不隐瞒的点头。   反正送了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直接不要给的好。   蓁蓁当然问心无愧,直接答道:“已经扔了。”   说完这句话,蓁蓁突然才反应过来,猛然一下抬头看他,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一副质问的模样,道:“你不是在军营里吗?怎么就见到孟画鸾了?”   美人嫩白的脸上还染着红潮,尚未褪去,眸中是朦朦的一层让人疼惜的雾气,嘟着粉嫩的嘴唇,气着了质问的模样,真是让人看着都不愿意离开眼。   所是谢南瑾故意不答她的话,只轻轻点头:“嗯。”   “不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谢南瑾笑着问道。   蓁蓁见他不但不回答,还笑,当然就更不开心了,偏过头去,气道:“不就一个破荷包吗?你再追问也没了有什么用,再说了我知道她绣的比我好,那又怎么样?想让我给你找回来?”   一副赤|裸|裸吃醋的模样。   谢南瑾不用再问,也能大致猜到荷包是什么回事了,大抵是蓁蓁答应了人家的事,拿了荷包,却把人东西给扔了。   还是他出征前的事了……   谢南瑾的眸子突然亮闪了起来,凑过身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声带笑意道:“做的再好的我都不要。”   不要那还问,她才不信,蓁蓁在心里暗暗的想。   “只要你的。”   整个人,从上到下,他都要。 第七十三章 寿宴   将军府才热闹过一回,这不过半月,又是一场寿宴将行。   谢老夫人的小生辰,虽不是大寿,但放在临阳城里,也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上下官员,夫人小姐,有些身份地位的,大致都请了个遍。   毕竟是大将军的生身母亲,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就算是未得到邀请的,也是想尽了办法要进来,毕竟讨好大将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日之间,可谓贵人云集。   大门之外,好几个小厮在守着,接了礼品和请柬,再吩咐了丫鬟,为贵人带路。   远远的,一辆盖珠樱八宝的齐头平顶马车缓缓驶来,看着便很是华贵亮丽,引人注目。   马车到了大门跟前,一名高个小厮上前,俯身,恭敬道:“请贵客出示请柬。”   里面的人掀开车帘子,递了一张令牌出来,道:“我家大人是奉大皇子之命,前来为老夫人祝寿的。”   大皇子?   这小厮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听见来人提到大皇子,留了个心眼,上下将马车打量了一番。   这马车看起来便不是寻常之物,看着富贵,而车辕上边刻的一方白泽安世,显然是皇家,才有资格用的东西。   小厮神色凝住,抬手做了个揖,道:“请大人稍等,小的先去请示过主子。”   昨日夫人再三吩咐,没有请柬不得入府,虽然来人自称是大皇子的人,但没有请柬,他也不敢轻易放人。   这一来一去的,半刻钟不到,很是迅速。   “主子说了,请大人进府。”小厮得了主子的准许,立到一旁,神态恭敬。   帘子掀开来,先是一身蓝衣的小厮出来,轻巧的跳下马车,安了车凳在一旁。   接着一名身穿天青色暗纹团花长袍的男子走了下来,面容儒雅,气质翩翩,踩着车凳,稳稳的走了下来。   将军府的小厮走在前头,立马领了人进去。   后边有几人看着前边这一幕,看了看那马车,又看了看那人离开的背影,不由疑惑道:“那是大皇子身边的人?”   “这你都不知道。”另外一人摇摇头,解释道:“那是沈少卿,原本啊,是宫学的少傅,可是不知为何,颇的大皇子赏识,提了太常少卿不说,还多加任用,可谓风头无俩啊。”   边说着,边咋舌。   这人听了,颇为惊讶,忽又觉得稀奇,口无遮拦的问道:“可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不是一向――”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连连摇头。   这话可乱说不得。   朝中之人都知道,大皇子同二皇子多为不和,明争暗斗,结党营私,那沈少卿是大皇子的人,可是谢大将军明里暗里拥护的,却是二皇子,如今这沈少卿替大皇子来送礼祝寿,自然是让人心生疑惑。   说话间,两人的声音,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   “妙云,过来替我梳妆。”戚嫮儿身穿一件月白交领中衣,走过来在妆镜前坐下。   纵然将军府的外院是一片热闹纷扰,宾客来往,但宁青院这边却是分外的寂静。   因为是老夫人的寿宴,所以谢南骐一早就出去接待宾客了,出门前竟然还同她说,说如果身子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出门了,他会向母亲禀明缘由的。   其实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听了,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在他的行动里,还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于他来说,戚嫮儿这个人,是可有可无。   现在呢……戚嫮儿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平坦的一片,还没有任何的迹象,但她想……该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吧。   如果不是有这个孩子,恐怕他对她的态度,也改变不了多少。   “夫人是要出去吗?”妙云走过来,担忧的劝说道:“今日外边人多,杂乱,夫人还是待在屋子里的好。”   “我知道。”戚嫮儿看着镜中的自己,较之以前,面色苍白更甚,就连说话声,都带着一抹虚弱,道:“无论如何,这是娘的生辰,我若不前往,于礼不合。”   而且也真不必谨慎到连门都不让出的地步,这毕竟是在将军府里,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妙云无奈,只好上前来,替戚嫮儿挽发梳妆。   轻轻松松挽了个流云髻,插上一支八宝流苏白玉钗,尽管已经入春,但妙云还是给戚嫮儿挑了件玉色点赤金小袄,稍显了单薄些,但却是极为保暖的。   看着,也稳重大方。   于是这收拾完了,戚嫮儿便起身,朝着世安苑而去。   一路上难免遇到来往的宾客。   作为谢家的二少夫人,遇见女眷什么的,难免的就要停下来说上两句,可如此一来便废去了许多时间。   ――她有些疲于应付。   于是在经过一处锦绣园的时候,嫮儿想了想,便转过去,打算从园子的另一边绕到世安苑去。   锦绣园是一处花园子,姹紫嫣红,什么样的花儿都有,所以取了一个“锦绣”的名字。   这园子占地颇广,算是府里边的一处重要所在,另一边有一条小路,穿梭于花丛之间,因为只有府里人才知道那条路,所以今日这个时候,必然是没有外人在的。   果然,她没有料错。   换了一条路后,连丫鬟小厮几乎都没有再见到。   可就在即将走出园子的时候,突然撞见了一个人,就站在园子口,静静的看着她。   一袭芙蓉色梅花对襟褙子,将整个人都衬的粉粉嫩嫩的,诗书气韵油然而生,不是蔻长歌,又是谁。   而戚嫮儿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明显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向来是个掩不住心情的人。   那日的事,她一直憋在心里,一直无端由的猜测,猜测她和谢南骐的关系,猜测谢南骐对她的态度,可是终究,都 只是停留在猜测上面――   她不敢开口去问。   因为害怕,害怕得到的答案,会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   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她还来不及开口说话,蔻长歌已经先行开口,道:“夫人,能不能与你谈谈?”   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的情绪。   可是戚嫮儿却似乎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格外不同的蔑视。   换作平常的她,是不愿意搭理的,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或许就是因为她心里…..还不甘心吧。   于是两人退到了一边的亭子里说话,妙云本想跟着戚嫮儿,可是她不让,于是就让她在外面等着了。   蔻长歌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戚嫮儿走路的时候,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摸着自己的小腹,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呢?   蔻长歌仔细打量着她,脑中闪过几个微不可闻的细节,细细一思索,然后突然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没猜错。   “想必二夫人是知道我是谁的,那就不必要再说一遍。”蔻长歌俨然一副她拿了主动权的状态,淡然道:“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是希望,夫人也能大度的给我一条路,能走的路。”   戚嫮儿唇角的冷笑渐然而起,可是却一直没有说话。   她看得出,眼前的人,纵然表面看起来良善,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其实每一字一句之间,都是在暗箭伤人。   甚至不留痕迹。   “我同南骐,相识多年,只奈何阴差阳错,不得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事情,是非我所愿,也非他所愿。”   蔻长歌话语之间打着马虎眼,像是故意不说明白,却全是暧昧的让人遐想误会之词。   打准了戚嫮儿什么都不知道,她才会这么说。   这样的的人,软弱的人能够直接让人拿在手里去捏,实在是太容易把控住了。   蔻长歌想,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不费吹飞之力,就可以搞定。   “你想怎么样?”戚嫮儿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不能因为一味的逃避,而不去看事情的真相。   她迟早,会知道的。   若这都承受不了,那到时候,又该如何承受。   “我说过了,一条出路。”蔻长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顿了顿,接着道:“我心悦于谢二公子,很久很久了,不知夫人,可否成全?”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她想逼她离开,然后…….然后让她能好好的和谢南骐在一起。   可是――“我一介妇道人家,做不了什么主,女傅但凡有任何的问题,直接去找我夫君就好。”   戚嫮儿说完,就站起了身来。   她不想再同她说下去了。   可是蔻长歌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下,她转头盯着戚嫮儿,目光凌厉的好像直接能将人凌迟一般,缓缓说道:“自然,这也是,南骐的意思。”   什么?!   是……是谢南骐这么说的?   戚嫮儿明明知道,她空口无凭,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太多的可信度,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在心颤着。   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精神恍惚间,戚嫮儿一脚踩空,右脚顺着阶梯往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第七十四章 护妻   这一摔,是实打实的直接砸地了。   她连惊呼都来不及,便连着在地上打了好两个滚,滚着台阶冲力颇大,戚嫮儿下意识的捂紧了小腹,却在身子沾到冰凉地板的那一瞬间,有狠狠的刺痛感传来。   不能……不能这样……   戚嫮儿剩着最后的一丝意识,想起身来,却没有办法,只能将手紧紧的按在小腹上,刺痛难忍,慢慢的,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妙云本来是候在亭子外边的,但担心夫人出事,一直都是警惕着心思,猛然间听见声响,回过头去,就看见戚嫮儿倒在了地上。   当即大惊失色。   她马上就跑过去,想扶戚嫮儿起来,可是以她的力气,扶不起来不说,更害怕会伤了哪,一时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快,快去找人。”戚嫮儿知道,就妙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一个人慌乱。   她身子本就虚弱,此番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话,眼睛闭了闭,再没有力气,便晕了过去。   妙云点点头,顾不得那么多,就快步的往回跑了。   ――跑了没两步,差点摔倒。   “二少爷。”妙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谢南骐,又看了看后边亭子,语无伦次:“夫人,夫人她……”   没等她说完,谢南骐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拔腿跑了过去。   他刚刚回宁青院,没看见嫮儿,接着听下人说,夫人去世安苑了。   当时他不知为何,心下一沉,就想着要来找她。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道意识在指引着他。   他快跑了几步,到亭子前,一眼就看见那个玉白色的身影,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的小小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他跨步过去,俯身,便将人稳稳抱在了怀里。   身子微凉。   就算在他的怀里,她的身子依旧是蜷缩着,双手捂在腹部,紧紧的,甚至扯不开。   谢南骐抱着戚嫮儿转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蔻长歌。   她看着谢南骐,面色淡然,好似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仔细看,便能发现,她双眸之中,有一抹慌乱。   其实她只是想和戚嫮儿把话说明白的,她也不知道,戚嫮儿为什么会从台阶上摔下去。   谢南骐看着她,一瞬间,眸里的怒火就腾腾燃烧了起来。   他还真是倒霉。   为什么这么多年,蔻长歌总是阴魂不散。   还想怎么样?   他盯着她,狠厉之色顿现,磨牙,冷声道:“蔻长歌,我告诉你,但凡今日嫮儿有半分差错……我一样不会让你好过。”   蔻长歌没想到谢南骐会如此护着她,当下心里一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关我的事。”   “老子管关不关你的事!”谢南骐要不是不打女,人,不然真的是想上去先打她一顿,瞪着眼睛喝道:“老子媳妇和儿子要是出事,你给偿命!”   接着也不想再和她多说,抱着人转身就离开了。   ……   小厮带着沈湛一路到了偏厅的东次间。   因着他是替大皇子前来,所是自然马虎不得,将军吩咐了,说是请人到东次间,好生招待。   “夫人,沈大人到了。”小厮带着人候在外屋,进了里屋去禀报,可是不见将军身影,倒是只有夫人在。   前头荣国公府的人来了,谢南骐却不见踪迹,但总归不好冷落了人家,所是谢南瑾就先离开,去招待那边的人了。   只有蓁蓁留在东次间里。   她原先没把这人放在心上,想着不过就是说两句话,再给招待喝两杯茶的事,但一听姓沈,她心下就警惕了起来。   大皇子的人……沈大人……   蓁蓁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小炉子,然后转身,轻轻的往外走去。   她在门帘前停下,侧过身子,掀开了门帘的一角。   透过小小的一道缝隙,她看见外边那人的侧脸。   一张她很熟悉的脸。   蓁蓁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然后松手,放下了门帘。   “去准备上茶吧。”蓁蓁走过去,在一排的柜子前上下打量,然后拿了个粉彩牡丹纹小瓷瓶,打开盖子,轻轻的,洒了一些在茶叶上。   全程的动作都行云流水。   她反身,把茶叶递给那小厮,轻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出去了,记得沈大人……一定要好生招待他。”   这小厮莫名觉得夫人的笑容有些奇怪。   他接过茶叶来,想着外面这还真是贵客,夫人都亲自准备茶叶了。   蓁蓁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清点礼品,一边又竖着耳朵,注意听外边的动静。   那茶,沈湛应该是喝了的,而且,还不止喝了一杯。   蓁蓁拿着笔,轻轻一颤,就落了一滴墨下来,滴在宣纸上,化开。   就她加的那些东西,也够他沈湛受的了。   一刻钟后,东次间已经换了两杯茶,待第三杯茶换上的时候,谢南瑾才匆匆赶了过来。   后边还有几个人。   都是朝中同僚,也都是年轻的面孔,但若认真说起来,除开沈湛,大抵都是二皇子那派的人。   沈湛这境地,看着就尴尬。   但他依旧笑意不减,淡然的起身,朝着来人一一点头,仿佛那些派系之分,都是不复存在的。   谢南瑾点头,回道:“那可得请沈大人转告大皇子,谢南瑾多谢他的好意了。”   他表面笑着,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这大皇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原本与他谢家,是毫无交集,此番竟是特地送了礼过来,一副红木银丝百寿如意柄,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份大礼,他将军府,还真消瘦不起。   “大皇子说了,这礼,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沈湛说完这话,突然眉头一皱,右手垂在一旁,轻轻一颤。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皮肤上有异样的感觉传来,痒痒麻麻的很是奇怪,他想伸手去挠,但碍于面前有人在,只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真的很难受。   蓁蓁透过缝隙,清楚的看见沈湛在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她看着好笑,但又不能笑出来,只能闭着嘴巴,忍着笑意,继续听着外面的声响。   不一会儿,外屋完全没了动静。   蓁蓁确认已经没人了,才捂着嘴巴,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只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他吃瘪的样子。   “笑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帘子被掀开,谢南瑾俯身,走了进来。   他刚刚在外屋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沈湛喝的茶,是他特地从潼川带过来的君山银针,色泽清晰,味道清香,可是方才他闻着,却多了一股另外的味道。   有些奇怪。   而蓁蓁刚才一直躲在屋子里头,静的一丝儿声响都没有,现下又笑得这么开心,他当然心有疑惑了。   “没什么。”蓁蓁摇头,忍住了笑。   她才不会说她往沈湛的茶里下了药呢。   她阮蓁蓁,是个明事理的,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计较,那些上辈子的东西,只有她一个人经历过,可是看沈湛过的顺风顺水,她就像眼里扎了刺一样不舒服。   虽然下些药,损不了他什么功名利禄,官职前尘,但至少能让他丢丢脸。   这样就够了。   “礼品都清点好了。”蓁蓁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刚写好的册子一封,拿在手上,笑道:“大将军要不要过目?”   “自然是要的。”谢南瑾伸手,将小册子拿了过来,翻了翻,看得倒还认真。   好一会儿,他才看完,一脸凝重的点头,道:“恩,字写的还不错。”   蓁蓁一把把册子躲了回来。   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合则她就字写的好看这一个优点了呗。   明明整理的很不错,条理清晰,排版明确。   谢南瑾看着蓁蓁低着头,因为生气,白皙的面颊上带了微微的潮红,看着就可爱极了。   “你写的,怎么都好。”这要是再气下去,可不就不理人了,谢南瑾只好笑着,讨好似的说道。   蓁蓁哼了一声,心想,这才差不多!   ……   沈湛从偏厅里出来,浑身上下只是越发的难受,走了一小段路后,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处游廊旁停下,看着没什么人,才伸手挠了挠。   一挠,便更痒了。   好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皮肤里钻来钻去一样,细细小小的足爪隔着身上的肉在不停的爬,让人想越加的下狠手去挠,挠的越重越好。   “沈大人,宴席开始了。”身后有丫鬟站定,道:“请大人去前厅就餐。”   什么就不就餐的,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   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是沈湛总不能一直在这待着,于是他便点头,随着那丫鬟,往前厅去了。   一路上,旁人看见他,眼神都带着怪异。   沈湛发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恰好一低头,从面前的酒杯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当时,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第七十五章 出丑   之后的寿宴上,从内院的女子到外院的贵人,一路过去,都乐道于沈少卿一张过于可怖的脸。   沈少卿还是宫学少傅之时,便颇受一众贵女追捧,其诗书气韵,纵然上乘,但究其原因,还是其一张俊容,丰神俊逸,引人思慕,让女子看了,难免都心下砰然。   而于沈湛,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好好的利用这番优点。   所以当他低头,看见在小小酒杯的映照之下,他的两边脸颊,顺着脖颈,一直到衣襟之下,都泛红了一大片,皮肤甚至还有微微溃烂的痕迹,看起来,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当下大惊。   那当头间,他来不及思考,自己身上的这些红斑是怎么回事,也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周围已经有太多异样的目光。   要不是有这么多外人在,他差点就气急败坏骂人了,只深知此举不可行,才偏头掩面,朝身旁的小厮低声道:”回府。“   那小厮是在一瞬间看着自家大人的脸上起了红斑,大范围的一片,就连他看了,都吓得急忙撇开了目光,不敢直视。   于是他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匆匆的往外走了。   “沈兄,这宴席才刚开始,急匆匆又是要去哪?“后边人看着他起身就要离开,便出声,打趣般的说道。   他自然知道,沈湛脸上突然起了那些怪异的红斑,看着瘆人的很,所是说这话,也不过是想奚落一番罢了。   平时这沈湛,仗着自己张了一副俊俏的面容,又在宫学行教,不知夺了多少贵女的芳心,再加上后来受大皇子青睐,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从一个小小的少傅到如今四品太常少卿,早就让许多人看不惯了。   “是啊,沈大人,这怎么着,也得喝两杯再走啊!”说话间,又有人笑着附和说道。   其实沈湛此番前来,就是奉了大皇子的命令,想籍此之机,缓和一下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然后再一步一步的拉拢大将军,毕竟在如今的派系之中,安南大将军是最重要的一股力量,只要能得到大将军的支持,那胜算,就大了许多了。   就算如今他们的关系尚是僵着,但大皇子觉着,是有挽回余地的。   “不必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湛低头,直接出声拒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面传来几道爽朗的笑声,还隐隐能听见,几人嘲笑谈论的语句。   沈湛磨牙,咬的咯咯直响。   他能想到,走这一趟,自己是出了多大的丑。   怕是都成了他们的笑柄了。   ……   宴席开始了,蓁蓁从偏厅出来,正准备前往内院。   女眷的宴席安排在内院,阮蓁蓁作为谢府的当家女主人,自然是要出席的。   可是半路上,看见大夫模样的人匆匆往宁青院而去,她心下疑惑,就拉住人问了一句。   而后得知,是戚嫮儿在锦绣园内出事了。   嫮儿身体虚弱,如今又怀着身孕,前些日子娘才和她说了,再三强调要她一定照顾好嫮儿的身体,好生调理,最要不得的,就是出半分的差错。   毕竟是谢家的第一个孙儿,自然要格外的上心才是,娘可是最盼着看到孙儿出世了。   于是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丫鬟吩咐了几句,交待好一些事,就往宁青院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丫鬟端了一大盆血水出来,满满的一盆,晃荡着甚至还溢了出来,光是让人看了,就无比心悸。   这好好的,怎生会如此的严重。   “庸医,都给老子滚,老子媳妇要是出什么事,老子就把你们都劈了!”谢南骐的一声怒吼从屋子里传出来,底下几个丫鬟听了,都不禁打上几个寒蝉。   “好了,你现在乱吼有什么用。”蓁蓁走进来,冷冷瞄了他一眼,道:“我已经派人去请易大夫过来了,如果来得及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蓁蓁之前听嫮儿说过,说是这位易大夫医术精湛,连她的赢虚之症,都有办法治好,所以刚才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吩咐人去请易大夫了。   “这好好的在府里,怎么就出事了?”蓁蓁看了一眼里头床上躺着的戚嫮儿,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还不都是蔻长歌那个贱人。”谢南骐的两个眼珠子都快气的瞪出来了,在屋子里着急的走来走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蔻长歌,又是蔻长歌。   上回嫮儿动了胎气也是因为她,这次又是,明知嫮儿的身子经不起太多的折腾,此番下来,若是保不住孩子的话……蓁蓁简直不敢去想后果。   “如不是你同她纠缠不清,又怎么会牵扯到嫮儿身上!”蓁蓁真是忍不住要说他两句了,语气之间,尽是责备,道:“蔻长歌三番两次的羞辱嫮儿,亏得她脾气好,才什么都没说,这若是换做我,派人将她打上一顿的可能性都有!”   “什么?”谢南骐听了她的话,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儿,复而问道:“你说蔻长歌对嫮儿做了什么?”   敢情还在这装不知道。   于是蓁蓁把上回在巷道里发生的事同谢南骐说了。   谢南骐听了这话,身子一震,大怒之下,手掌忽而狠狠一动,眨眼间,手中瓷杯,化作一掌粉末,顺着桌脚,洋洋洒洒的落下。   看来,还是他太心软了。   当初蔻长歌不择手段来爬他床的时候,他就应该一刀了结了她,表面上装什么圣贤淑女,其实内地里,不知干了多少的黑暗勾当,死皮赖脸了这么多年,简直是比狗皮膏药还要讨厌!   对于谢南骐和蔻长歌的事,蓁蓁知道一些,但是并不怎么了解,还是上一世的时候,听见临阳城里沸沸扬扬的传言,说是蔻女傅与人通奸,给状元郎带了绿帽子,当时蓁蓁便想起,她曾经看见蔻长歌从谢南骐的房间出来。   她害怕,二哥会是那个传言中的通奸之人。.   所以这一世回来,她一直明里暗里的在言语间劝诫他,让他离蔻长歌远一点儿。   “我和她没什么。“谢南骐直接就否认了,然后伸手,从衣带中掏出一把小刀来,起身,怒道:“敢动老子的人,老子这就去取了她的命。”   谢南骐这个人,红颜知己多,女人也多,但他并不是负心薄情之人,反而很是护内,既然能把戚嫮儿娶回家来,就算是认定了她的身份,虽然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也不过是不知道如何相处罢了,可谁要是欺负了她,那不就是踩到他谢南骐头上来了吗?   这辈子除开爹和大哥,他谢南骐还真没怕过什么人。   “你先坐下。”蓁蓁真怕他冲出去乱来,便只好拉住了他,劝诫道:“当下嫮儿的身子最要紧,你现在就算杀了蔻长歌,那也帮不了什么忙。”   谢南骐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去,想起他抱她回来的时候,她捂着肚子,紧的简直掰都掰不开,好像对她来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那一刻他的心里,是真的有了悔意。   他想,只要她可以醒来,以后他一定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哪儿都不去,然后等着看他们的孩子出生。   只要她可以好好的。   一个从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里的大男人,在那一刻,眼眶竟是微微泛红了。   蓁蓁晓得他知错了,便没再说什么,正好起身来,易大夫便到了。   不得到嫮儿平安的消息,蓁蓁也是提着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来,所以她一直没走,就待在宁青院,随时注意着。   ……   戌时一刻,宾客才是彻底散没了。   谢南瑾在前院应付了整整一日,喝了不少的酒,此番意识迷糊,连路都走得不太稳当了。   正则院的一个小厮扶着谢南瑾回去,快到院子口时,林锦葵突然从旁走了过来,朝着那小厮盈盈一笑,道:“夫人吩咐我来扶将军回去。”   说着,她就伸手去扶谢南瑾。   那小厮手头上还有事情,本就心急,看着眼前的姑娘倒是眼熟,既自称是夫人身边的人,便不疑有他,放了手,任凭她将人扶了过去。   再说这都到院子口了,也出不了什么事。   于是林锦葵便扶着人进去了。   她骨架小,扶着谢南瑾也是走得摇摇晃晃,但是唇角笑意,却在慢慢浮现。   等这个机会,她可是等了许久了。   今日宴席,府里人人都忙活着,根本空不下来,没人会注意到她这边发生了什么,而恰好二夫人那边出了事,大夫人抽不开身,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要更合适了。   她到东边的小房间,这处偏僻,没什么人,于是一把推开门,扶着人进去了。   林锦葵扶他到软榻上,靠着垫子斜躺住了,转身从腰间拿了个小纸包出来,走到桌子前,打开茶壶盖子,将小纸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然后她摇了摇茶壶,拿起来,倒了一杯茶。   “将军,喝口茶吧。” 第七十六章 妄作贵人   宁青院这边一直忙到了半夜时分,待事情都得了个准信,所有人才是放下了一颗心来。   因着之前易大夫给过一份安胎的方子,而那方子不仅安胎,也治赢虚之症,这才在这般的惊险之下,将是保住了她腹中的胎儿,但大夫说了,戚嫮儿这次,是心血逆走,直冲心头,才导致的昏迷,日后不仅要好生调养,更是要切记,不能大悲大痛,一定要保持心态平和才是。   否则,肚子里的孩子,便会有风险。   易大夫吩咐这些话,谢南骐全程听的很认真,凝神,点头,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也都开口,一一问了个清楚。   这个样子的谢南骐,还真是难得见到。   不过这样,蓁蓁才放心了。   接着她让七弦去世安苑那边报了平安,然后又吩咐了宁青院的下人几句,就撑着起身来,往正则院去了。   腿都有些麻了。   天色已晚,月儿高高的挂起,透过树梢洒下点点银亮,也将这四处照了个通明,蓁蓁打了个呵欠,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已经是在尽力的挣扎,想睁着把路看清楚,可是这一边在迈着步子,还要靠七音扶着,她才是能大致的稳当下来。   一跨进正则院,院门之外,就一眼瞧见,这里边四处的屋子,灯火通明。   蓁蓁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应该啊,按理这个时辰,是都已经睡了,蓁蓁进去,一时被这灯光刺了眼,闭了闭眼睛,待缓和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听着一旁的屋子里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声传来,她身子一顿,而后顺着哭声,走了过去。   “将军……将军我只是……我……没有……”女子的哭泣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求饶,还一口一个将军的喊着,蓁蓁心里一震,然后伸手,便是推开了门。   谢南瑾坐在小几旁,两指扣环,沉闷的扣着桌子,面色铁青地可怕,而就在他跟前五步远的地方,跪着一名女子,一身鲜艳的芙蓉色罗裙,肩膀随着抽泣的声音在慢慢的颤动着,这厢听见开门的声音,女子一愣,转过了头来。   如花一般的面容,挂着泪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如今看见阮蓁蓁,猛然睁了眸子,又惊又怕。   是林锦葵!   蓁蓁走过来,看了林锦葵一眼,然后抬头,问谢南瑾道:“怎么了?”   谢南瑾原本脸色阴晦的很,看见蓁蓁进来,眉间才稍微柔和了一些,抬了眼,不再看林锦葵,启唇,冷声道:“既然夫人来了,那正好,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蓁蓁凝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注意到床榻边有一滩水渍,再往下,是一盏碎了的茶杯,茶渍和茶叶伴着残渣散落一地,再仔细看去,那残渣之间,隐约有白色的粉末状物体。   蓁蓁转念一想,便能将方才发生的事猜个大概了。   劣质的放在水里都化不开的药,就算沉在茶水里也有一股隐隐的怪味,就这样的东西,就是她都能一眼看得出其中乾坤来,也真敢拿到谢南瑾跟前来。   “心术不正而已,也没什么,逐出府邸就好。”蓁蓁轻笑,说完后,朝着外边,大声道:“来人。”   “将军,夫人。”庆俞带着几个小厮,侯在了门外。   “把林姑娘带出去吧。”蓁蓁瞄了一眼,轻轻的说道:“是带出府,记得,以后都别让我在临阳城里看见她!”   这原本就算不了什么,就是让她回她该回的地方而已。   庆俞点头应下,然后两个人上前来,就将人给带走了。   谢南瑾倒觉得,就这样赶出府去,倒还真是便宜了她,胆大妄为的跑来给他下药,妄想能爬上他的床,说起来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敢这么做,而且他谢南瑾,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妄想摆布他,爬到他头上来。   如果有,那就是死了不足为惜的!   这世上的人,都是卑贱如蝼蚁,注定自己没有这个能力,那就算洒了鲜血,又如何,而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就算勉强活着,也没什么用。   庆俞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谢南瑾抬手,轻轻转动了下拇指上的扳指,幽绿的光芒,在昏暗中闪了一下。   是向左转的,庆俞看的清楚。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便关上了门。   ……   杨嫂坐在窗子前,面前的窗子,开了小小的一道缝,透过这缝隙,正好能看见前边正则院。   杨嫂手里边拿了一碟糕点,是今儿从厨房里拿来的,听说叫什么玫瑰花饼,是贵人们都喜欢的吃食。   小小的不大点一块,吃上好几个都不填肚子,味道倒是不错,就是有些怪怪的,咽下喉咙,还带着花瓣的香味,真不知道这些贵人们为什么会喜欢这糕点,吃起来,还不如她们小镇里的绿豆糕带味。   杨嫂有一下没一下的从碟子里拿了糕点,一边紧紧注意着正则院那边的情况,没多久时间,一碟糕点就这么见了底。   她拿起碟子,往下倒了倒,也只倒出了一些残渣来,她顺了顺半饱着的肚子,皱了眉头有些不满。   但马上,她想起自家女儿马上就会成为这个府邸里的女主人,又喜滋滋了起来,随手把碟子放到一边,砸吧了几下嘴,想着,以后要多少这样的糕点没有,还在乎这么一点。   她托人从城南铺子里带来的药,听说对男人最是有效用,只要沾上那么一点,基本上,就能成事了。   实在是太好了,她现在,只要等着锦葵的好消息就是了。   就在这当头间,她听见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想着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笑着反过头去,出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   不是锦葵!   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杨嫂一惊,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锦葵在后面哭着喊:“娘……娘……”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杨嫂颤着声音,哆嗦着嘴皮子问道:“快,快放了我女儿。”   “放了,当然是要放了的。”领头的一名高个男子笑了两声,然后将手里的人扣住,一把押到地上,狠狠道:“只不过,还得先送你们一些礼物而已。”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来,小拇指一般大小,只轻轻捏在两指之间,然后在映照之间,飞速转动,眨眼的瞬间,林锦葵发出了好几声惨叫,划破夜空。   身边有人继而捂住了她的嘴巴。   林锦葵感觉到脸上有剧痛传来,咬着嘴唇,连喊都喊不出来,然后她颤颤的伸出手,触到脸颊上一片湿意,及至眼前,十指上,满是鲜血。   她的脸,她的脸……她的脸毁了。   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没了脸,那就什么都不是,如果毁了脸,那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的好,起码这样,还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杨嫂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自己女儿脸上划了一刀一刀,鲜血如注的往下流,瞬间整张脸就只剩下了血红的一片,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晕过去,而后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抱住了林锦葵,大声道:“你们这样做,要是让大将军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女儿可是要当贵人的人,是要当这将军府女主人的呀,怎么能遭受这样的欺辱!   “大将军?”那人冷哼了一声,不屑答道:“就是大将军吩咐的。”   说完,他一扬手,后边的人示意,立马上前来,直接提起手臂,将她们母女二人都带了出去。   杨嫂被人强拉着,扯着嗓子还在一个劲的骂人,那小厮嫌聒噪,直接拿布塞住了她的嘴巴,硬是拉着,扔到了门外边去。   屁股一着地,那边门就砰的关上了。   杨嫂起身,睁大了眼睛,怒火中烧就要去敲门,“砰砰”拍了好几下,后边林锦葵在呜咽着哭:“娘,娘,别喊了,咱们回去吧,没用的。”   什么贵人,什么主子!   还不都是她娘一时的鬼迷心窍,要她去给大将军下药,谁知道这下,贵人做不成,还白白毁了她这一张脸,这要她以后,可怎么活。   “回去什么回去,把你弄成这样,怎么也得有个交代才行,是他们把人请来,现在又弄成这样,仗着自己是大将军,就能没有王法了吗?”杨嫂边哭边喊着说道。   王法?在这临阳城要什么王法?他谢南瑾就是王法!   林锦葵脸上已经痛得没有感觉了,她想哭,可是眼泪留下却痛的更难受了,只能将所有的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一下一下的呜咽着。   怕是今天能保住这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杨嫂拍打了好一会儿,里边都没有应响,待敲累了,坐在地上就耍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骂骂咧咧的,把谢府里的人骂了个遍。   最后,实在没了力气,看着锦葵又快晕倒了,才反身过去,扶人起来,往城外去了。 第七十七章 媳妇儿   自那日后,蓁蓁偶尔也听到了府里下人的一些谈话,说是潼川的那位林姑娘,无故消失,还被毁了容貌,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能想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事暗地里悄悄的办了,没放到明面上来,她自然也就不问了,毕竟只是一个林锦葵而已,没了,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也知道,没有要她的命,已经是很好了。   蓁蓁站在窗前,一身杏色素面妆花褙子,手里拿了一把金色的小剪子,在修剪着青地白瓷的花瓶中的花儿,刚刚折进来的花枝,花瓣上还带了点点晶莹的露珠,用剪子轻轻一碰,露珠水就洒在了手上。   蓁蓁放下剪子,拿了一块手帕,漫不经心的,将手上的水渍擦了个干净。   七弦刚好从外边进来,手上拿着新折的花枝。   她拿了个空的瓷瓶,将花枝放进去,看了一眼蓁蓁,似乎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口,又不知如何说的好。   “夫人。”七弦将桌子上的小剪子收起来,好生的放进小匣子里,道:“四月初九,是萧郡主的婚宴。”   蓁蓁听了,一怔。   怕是后面的话,七弦不说,她也能猜到。   “她逃婚了?”蓁蓁张口,似是随意的问道。   七弦手上动作一怔,抬头,惊讶的问道:“夫人你怎么知道?”   “就在昨天晚上,郡主连夜出逃,瑞王府的人发现后就加紧追赶,结果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四处寻找,就是不见踪影。”七弦解释道。   萧菀她从小在临阳城长大,金枝玉叶,离了临阳城,她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但即使是这样,蓁蓁也并不担心。   萧小郡主一身武艺,特别是手上一方鞭子,使的是出神入化,若说独自离开,那一定受不了委屈去。   只是……女孩家的,流浪在外,终归不好,她可是记得,上一世直到她死,都再没有听到过关于萧菀的消息。   她是在逃了之后,好几年,都不曾回来。   “上次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蓁蓁突然转了话头问道。   “说是有了一点眉目。”七弦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夫人指的是什么,点头,回答道:“过几日,应该就有确切的消息了。”   蓁蓁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么些日子,终于是有消息了呀,蓁蓁唇角慢慢的勾起一抹笑意,想,只好收到的不是坏消息,那就很好了。   ……   谢南骐拿了个食锦盒子进屋来,放在小几旁,打开,连着端了好几个碟子出来。   都是些精致小巧的吃食。   床上的人斜斜的倚着,眼皮淡淡的垂下,似乎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谢南骐自顾的将碟子摆开来,然后从左至右,一一的开始介绍:“这是百合酥,香香甜甜的,清凉解燥,这是翠玉豆糕,带苦味,但吃完了绝对回味无穷,对了,还有这个,这是酸梅羹,很酸很酸,能酸掉了牙去……”   谢南骐介绍完后,复而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戚嫮儿,问道:“你想吃哪样?”   戚嫮儿启唇,轻声道:“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东西?好,那就先不吃。”谢南骐一咬牙,拍案而定,小几上的东西摆在那也顾不得收,就凑了过来。   “坐累了吗?出去走走?”谢南骐想去扶她起来,可伸手过去,没见她说话,就又讪讪的收了回来。   谢南骐心里在抓狂。   妈的,这讨好个媳妇,怎么就这么难!   “媳妇儿,你听我跟你说啊。”谢南骐在床边坐下,抿了抿唇,在心里捋了捋,然后煞有其事的说道:“首先,我承认我确实干过很多荒唐事,这……没什么,都过去了,但是――自从娶了你之后,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了。”   这可是谢二少爷难得的服软之举。   谢南骐见嫮儿的眸间轻轻闪动,马上又举起双手,道:“我发誓。”   戚嫮儿垂了眼,没反应。   “好,媳妇儿,你说,我哪错了,你说了我一定改!”谢南骐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戚嫮儿手指微微一动,抿着唇,稍稍偏过了头来,看着谢南骐,霎时间,眼眶之中,已经闪着点点泪花。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些稀奇,稀奇的让人难以置信。   她扯着嘴角,轻轻的笑了。   “我说了,你就会改吗?”嫮儿出声问道。   “改,一定改!”谢南骐一听嫮儿理他了,高兴的不得了,只连连点头便应道。   于是戚嫮儿顿了顿,道:“自从我嫁过来,你经常就不回家。”   这点谢南骐当然无力反驳,他那是这么多年浪迹惯了,而且成亲后,分明收敛许多了……   可他还是点头,道:“这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我怀着孕来扶你,你把我推走了。”戚嫮儿继续道。   这…..这他是喝醉了意识不清醒,不清醒的时候做出的事,那实在是算不得数的。   “我那不是喝醉了嘛。”谢南骐讪讪的回道。   “我给你做的饭菜,你一口都没吃过。”   什么时候?   谢南骐倒是想不起来,但依旧点头,道:“吃,下次一定全吃完,一点不剩!”   “还有……”戚嫮儿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顿了许久,才开口,略显艰难的继续道:“你喜欢的是蔻长歌,不是我。”   那天在锦绣园发生的事,他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个大概,蔻长歌那个人,不择手段,向来是什么都做的出的。   可是他也能隐隐的想到,这一点,才是嫮儿的心结所在。   他该怎么解释?   解释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可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谢南骐感到深深的头疼,这个时候,真想一剑了结了蔻长歌。   那不就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糟心事了!   戚嫮儿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弯了弯嘴角,突然间轻轻的笑了,转头看着他,继续道:“所以啊,我在你心里,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怕重要的,不过就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罢了。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他恐怕依旧是不会在这个家里待上多久,依旧不会,多看她戚嫮儿一眼。   “我和她,纯粹是她一厢情愿,根本没什么的,就她和你说的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谢南骐揉了揉头,无奈道。   “可是,就算没有她,那还有其他人,不是吗?”戚嫮儿这话一问出来,还真是把谢南骐给问住了。   人嘛……确实是有那么几个,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风月场上的那些女子,算不得数。   谢南骐一咬牙,心一横,凑到跟前,笑嘻嘻的道:“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谢南骐见戚嫮儿没反应,又继续道:“不然你打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打多久就打多久,只要你高兴!”   谢南骐作势将自己的身子凑到戚嫮儿跟前,道:“来,打吧。”   她这小身子骨小力气的,怕就是把自己手都打累了,也不过就是谢南骐挠痒痒的力气吧。   “我累了,想睡会儿。”戚嫮儿并没有理他,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转身,背着谢南骐,于是就一个转身,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刚刚翻过身去,就被身后一双大手一捞,轻轻往上一勾,就把她又勾回了自己的怀里。   “热。”蓁蓁身子被他紧锢着动不了,就抬脚,轻轻踢了他几下,嗔道:“你放开我。”   刚才翻扯过那一番,蓁蓁的衣领大肆敞开,露出胸前白花花的一大片,偏偏还不自知,在谢南瑾怀里不断扭动着。   突然间,感觉到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了腿间。   蓁蓁一怔,感受到腿间的火热,顿时睡意全无,这才突然是清醒过来,抬腿又是一脚踢过去,低声骂道:“谢南瑾,你混蛋。”   蓁蓁恨的直咬牙,混蛋,真是超级大混蛋。   昨天晚上抓着她要了三次,她差点昏了过去,后面还不肯罢休,说了一通的好话求他,才是停了动作,谁知这睡了没多久,一大早上的,就又…… 第七十八章 下落   早饭是已经准备好了,就差屋子里头传唤了。   但是这厢七弦七音还有千玥千画这一众的丫鬟守在屋子外头,一个个低着头,脸却红的能滴出血来,站在门边,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已经一个时辰了。   往常这个时候,将军和夫人是早就已经醒了的,可是今日却……   这几个人听着里边传来一阵有一阵女子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有男子调笑般低低的笑声,虽说这些都是夜里习以为常的声音,但是这大早上的,又折腾了一整个时辰,她们这些当下人的,羞得简直都不敢进屋去。   而后又过了一小会儿,屋里传唤早饭了。   几个丫鬟端着碗碟,进了内屋,瞧着屋子里没人,无意间瞥了一眼,只瞧见那锦帐之下的八宝罗汉床上一片狼藉,锦被甚至糟乱的落到了地上,几个小丫头目光触到,便不敢再看,忙是将视线收了回来。   净室里头传来一片哗哗的水声。   桌上的菜都已经布好了,几人退到一边,恰好这时候,谢南瑾抱着蓁蓁出来了。   蓁蓁穿了一件月白交领中衣,被谢南瑾抱着,脸上潮红一片,看见外面一堆的人,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谢南瑾倒也不拦,松手,便把她放了下来。   蓁蓁双脚一挨地,腿却是软的,身子猛然就往下瘫去,幸好谢南瑾眼疾手快,复而又将她抱住,直接拦腰一抬,就把人抱到了软凳上坐着。   蓁蓁想起刚才双腿颤颤的样子,脸不由又红了起来,一时倒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脸上红潮,还是因羞赧泛红。   蓁蓁当时却只想着,这大早上,当着一众丫鬟的面,真是丢死人了。   谢南瑾吃饱喝足了,饕餮过后倒很是满足,起了打笑的心思,凑到她耳边,道:“好夫君是不是够努力了?”   努力?   蓁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偏头瞪了他一眼。   努力……她还真不想要他所谓的努力,反正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她。   蓁蓁揉了揉腰间,不由的就皱起了眉头,想着这酸痛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缓解过来,真是愁人。   因着早上“劳累”过度,蓁蓁虽然身子不舒服,但还是吃了大半碗的饭,喝了一小碗胭脂米粥,直将肚皮撑了个滚圆,这才放下了筷子来。   “乖乖在家待着,等我回来。”谢南瑾放下筷子,起身,披上外衣,正要出屋去,却是跨了一步,又顿下脚步,转身俯到蓁蓁耳边,低声道:”要是疼的话,柜子里有药。”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蓁蓁哪能不知道他说什么药,每回任着他多弄几回,那处总是红肿不堪,正因如此,谢南瑾不知从哪弄了那药回来,说是有用的很,起初她还不肯用,可是有一次是真的难受极了,这便不得已用了一些。   确实,药效挺好。   千画和千玥已经在收拾桌子了,七弦本在一旁侍着,可中途却突然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待里边都收拾好了,才是垂着眸子,又走了进来。   “夫人。”七弦唤了一声,走近身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信封。   蓁蓁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沾上的油渍,然后随手放到一旁,从七弦的手里,将信封接了过来。   “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吗?”蓁蓁拆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纸来,一边往下看,一边问七弦道。   “有的。”七弦点头,回答道:”接三少爷信的时候,说是待在他身边的,同时还有一名女子。”   蓁蓁正仔细的看着信,并没有注意听七弦说的话,直到看到信中所写“一切安好”后,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女子?”蓁蓁将信收起来,反应过来,不由讶异。   谢南骥的性子,她自然是清楚的,他冷的跟一冰块似的,别说是跟女人待在一起了,就算是让他多看旁的人一眼,怕都是不可能的事,这出门采个药,难道就性子大变了不成。   “是。”七弦点点头,眸光流转,稍微思考后,斟酌道:“听来消息的人描述,奴婢猜测……猜测是萧郡主。”   菀姐姐?   蓁蓁眨眼,示意七弦继续说下去。   “三少爷身边的女子,比夫人您约莫高一点,一身湖蓝劲装长裙,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挽起,手持一方镶宝石长鞭,奴婢一想,打扮成这样的女子,该就是萧郡主没错了。“七弦将自己的猜测都一一说了出来。   萧菀之前同三哥有些过节,两人之后见面,也多是不欢而散,所是这两人之间,也可谓是水火不相容。   三哥和萧菀待在一起,蓁蓁一想都觉得分外奇怪。   “准备笔墨,还有信纸。”蓁蓁想着,她这回一定得好好的问问三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蓁蓁写好了信之后,好生装进信封,接着便吩咐人,将信给送了出去。   “听说,宁青院那边……这几天二哥一直未曾出去过?”蓁蓁在粉彩珐琅水盆中将手洗净,擦干,大哥不在,觉得很是无聊,走出门,看着外面阳光甚好,便想着去看看戚嫮儿。   “好像是的,听说这几日,二少爷不但一直待在院子里,就连二夫人的事,也一直是亲力亲为,煮药布菜什么的,一样不差。”七弦说着,忽然捂嘴,轻笑道:“不过,二夫人一直把人晾着,无论怎么,都不理人。”   谢南骐一直被嫮儿晾着?   这还真是稀奇了。   蓁蓁想想都觉得那是一个甚为有趣的画面,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大哥能用武力制住谢南骐,除此之外,还从未见那小子栽在任何人手里过。   “媳妇儿,媳妇儿,你就再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太苦了。”   “苦啊,苦的话……我给你加蜜饯,要几颗好?一颗?两颗?”   蓁蓁听见这声音,微微张了张口,脚步顿住,又仔细听清楚了,确定是谢南骐的声音,一时眸间讶异,简直是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天呐,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南骐吗,莫不是这些日子不见,他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不成。   这厢这么想着,已经踏进了门。   戚嫮儿一身浅绿薄纱中衣,着了软垫斜躺在床上,半垂着眼,眸色淡淡,似乎是有些疲殆的样子,而谢南骐则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手上端着个药碗,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蓁蓁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谢南骐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然后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拿了三颗蜜饯,加了两颗进药碗里,然后两指又捏着一颗蜜饯,递到戚嫮儿嘴边,笑道:“给。”   戚嫮儿顿了一下,还是张口,把蜜饯吃了下去。   “嫮儿,蜜饯甜吗?”蓁蓁打趣般轻笑了一声,踏步进来,问道。   戚嫮儿小口小口的咬着蜜饯,细嚼慢咽的,好一会儿才全咽了下去,听见蓁蓁的问话,摇头,答道:“不甜。”   “不甜?怎么可能?”谢南骐一脸的不相信,从碟子里又拿了一颗蜜饯出来,一扔就进了自己嘴巴里,砸吧了几下,疑惑道:“这明明就很甜啊。”   是甜,当然甜,只不是是你送的,所以才不甜的。   蓁蓁看了谢南骐一眼,同时在心里腹诽。   “我饿了。”忽然间,戚嫮儿淡淡出声道。   “饿了?”谢南骐一听,马上就放下了药碗,起身道:“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午饭。”   往前走了几步,谢南骐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道:“媳妇儿,你想吃什么?”   “嗯,我早上吃的太多了,待会儿就一个鲜磨菜心,一份薏米红枣汤,再一个玫瑰莲蓉糕……就这些。”戚嫮儿没回话,反倒是蓁蓁接了话头,十分煞有其事的回答。   “没问你。”谢南骐直接怼了话回去。   “谢南骐,给我也准备一份会死啊!”蓁蓁倒真想向戚嫮儿讨教一下,她是使了什么法子,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原本吊儿郎当的谢南骐变成这样。   这说忠犬,可是完全不足为过了。   “就按蓁蓁说的吧。”戚嫮儿出声道。   谢南骐方才看着蓁蓁的一丝厉然瞬间柔和下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马上去。”   说着,就小跑着出了门。   看得蓁蓁又是一阵咋舌。   “那是谢南骐吗?”蓁蓁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不敢相信。   蓁蓁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瞧着没什么问题,再着这几日大夫的诊治结果她也都知道,所以便没有多问关于孩子的事,只是道:“把谢南骐整得不错啊!”   “有些头疼。”戚嫮儿揉了揉头,无奈的笑道。   他要离开,就是好几天见不到人,这要是在跟前,就粘的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能让人不头疼。   “不过这样也好。”蓁蓁突然收了笑容,平静说道:“他的性子要是能改过来,那实在太好不过了。”   戚嫮儿听了,突然沉默了。   许久,平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谁知道,是真的改了呢。” 第七十九章 原谅   有时候,被伤的多了,就没那么容易去相信和接受了。   戚嫮儿想,或许是她患得患失了,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有那么多的顾虑,但是,她真的不敢再赌一回。   “他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里边比谁都要明朗。”蓁蓁大概能猜的透嫮儿的心思,只不过人夫妻俩的事,她是绝不会掺合的。   “小的时候,大哥教二哥和三哥习武,他们虽是双生子,但三哥重于医术,在习武这一块,天赋比不得二哥,偏偏二哥不喜练习,每次比试,都输得很惨,但谁都不知道,其实他一身武艺,比谁都要强。”   这回事,若不是往日里蓁蓁总爱同他偷着出去玩,怕也不知道,谢南骐这小子,内地里藏的那么深。   所是自那以后,蓁蓁便看明白了,谢南骐,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心性不定,但他若是认定了一桩事,那下定了决心,也要做的。   譬如如今对嫮儿的态度。   她想,她看得也算明白。   “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蓁蓁浅笑着,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打算……原谅他了吗?”   而且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该真的狠了心去,那也顶多,是闹闹别扭的事。   “其实……”   谢南骐正好掉头回来拿东西,一听见嫮儿说到这,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其实早就原谅他了。”   话音未落,门外一道疾风刮了过来,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一个人影已经闪到了床前,惊呼道:“真的,媳妇儿?”   这嗓门大的,震得耳朵疼。   蓁蓁捂着耳朵,差点就被他给吼晕了去。   谢南骐在这个时候,真是充分发挥了他的轻功底子,就刚才那速度,怕是连大哥也比不上他吧。   戚嫮儿看见他,猛然红了脸,有些尴尬,别开了脸去。   她是原谅了他不假,可是晾着他这些日子,就是想看看他还能忍着多久。   “恩。”戚嫮儿点了点头。   谢南骐大喜,凑头过去,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别提多响了。   直把戚嫮儿羞的脸红到了脖子跟。   “得得得,我算是不在这碍事了。”蓁蓁抬手,装作虚捂了眼睛的样子,起身道:“午饭什么的,我还是回自己院子吃去吧。”   说着,她便笑着走了出去。   谢南骐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握着戚嫮儿的手喜得不想放开,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凑上前去,又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戚嫮儿伸手去推他,弱声道:“还有人在呢。”   屋里还有好几个丫鬟都在,大白天的,怎的就……   “那又怎么了。”谢南骐满不在乎,道:“你是我媳妇!”   戚嫮儿脸皮子薄,虽然脸颊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但听了这话,心里头还是欣喜的,她想如果这就是命的话,那她愿意再赌一次。   ……   绵延不绝的大山,在春日里闪着鲜艳的绿色,一眼望去,不见边缘。   小路蜿蜒,自一片丛林中曲折而至,女子一身湖蓝劲装,腰间别着一镶宝石长鞭,此时正扶着一名身穿黑色的男子,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走得十分艰难。   “要不是看在你是蓁蓁三哥的份上,我是真不想管你的。”女子一路念叨着,一边又大口喘着气,面色之间,满是无奈。   男子左脚似乎受了伤,裤腿微微向上挽起,露出里边包扎着的白色纱布,清俊的面目间,冷如冰霜。   这两人,正是萧菀和谢南骥。   “你说要不是我,拼了命的救你,你的脚能只落下这么点皮外伤,非得伤筋动骨不可。”萧菀继续滔滔不绝的念叨,道:“你看看我这手,原本好好的,要不是为了救你,能成这样吗?”   萧菀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一方白白嫩嫩的细藕来,那一方手臂上边,是遭了划伤的道道伤痕,看着不重,但铺在雪白的皮肤上,却是碍眼的很。   “闭嘴。”谢南骥终于忍不住了,便出声喝了一句。   萧菀扁了扁嘴巴,并没有因为他的呵斥而感到任何的不满。   这些日子,她早就把谢南骥的性情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虽性子清冷,不喜说话,但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   他若是生气了,会直接上手,先打上一顿再说,但他若只是口头上的训斥,那便代表,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而且萧菀断定,他一个大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所以平时才敢和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虽然他几乎从不回话,但这整座山里都只有他一个活人,就算是听听她的唠叨,那也是好的。   果然,谢南骥一句“闭嘴”之后,便也是再也没有了后话。   于是萧菀又接着说道:“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到时候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先。”   萧菀心里是打着如意算盘的。   “不用了。”谢南骥直接就回绝,冷声道:“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待出了山,就该回去了,不能再多耽搁。”   回去?回临阳?   “不行。”这一听,萧菀急了,立马出声反驳。   谢南骥偏过头,一双冷冷的眸子将她盯着,虽没有说话,萧菀也晓得他是在问“为什么”。   萧菀当然不愿意让他回临阳去,她本就是从临阳城里逃出来的,逃进山里半路遇见谢南骥,这下有了同行的人,她便不用再担心山里的野兽狼只了,一路走来还不用饿肚子,别提有多好了。   可是他若回去了,她就又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虽说他是个冰块吧……但有总是比没有要强……   “你得伤,要先养好了才行。”想了半天,萧菀才磕磕绊绊的说出来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不必了。”谢南骥压根这伤当一回事,微微摇头,道:“不出两日,伤就会好的。”   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为了一株药草,差点滑下去,但多亏了萧菀用鞭子卷住救了他,否则,这脚上的伤,绝不会这么简单。   “谢南骥,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再多陪我几天,有那么难吗?”萧菀见他软硬不吃,着急就吼道。   谢南骥的面色依旧冷然,眸中没有丝毫的波动,耐心听她说完了,才是道:“逃婚的话,也总不能一辈子都逃。”   “你怎么知道?”萧菀下意识的反问。   她记得她从没和谢南骥说过她是逃婚出来的,难道他有读心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成?   谢南骥本不想回答,但怕她误会,便还是说道:“蓁蓁前几日来信了。”   言下之意就是:是蓁蓁在信里告诉他的。   “反正我不管,才不嫁李家那个花心大萝卜,如果能逃,那就算逃一辈子又怎么样?”   萧菀的态度很是坚决。   谢南骥直起身子,迈着伤腿慢慢的往前走,虽看着平稳,但能隐隐发觉其中的发颤,待走了一段路,身后传来萧菀的喊声:“你要去哪儿?”   “找客栈。”短短三个字,萧菀愣了一下,待听明白了,豁然开朗,脸上的笑意再次散开了来。   她就知道,谢南骥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不枉费她那么千辛万苦的救了他。   萧菀随即迈开步子,大步的往前跑了几步,追上了谢南骥。   ……   蓁蓁在书房里,放下了谢南骥刚刚送来的信。   他说,他确实正和萧菀待在一处,如今正在白川镇上的一家客栈暂作歇息,待再过几日,就会回家来了。   蓁蓁捏着笔,想作一封回信,可是提起笔又放,如此反复,几番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这棘手的,就是菀姐姐的事了。   她贵为郡主,总不能一辈子真的就在外流浪,终归还是得回到临阳城来,可是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劝她回来好,还是让她就此离开,跑的远远的才好。   似乎哪一种方式……都不好。   真是愁人。   所是这一番捱了近一个时辰,蓁蓁才将一封信写好,最终信中文字,还是没有提到有关萧菀的事。   她想,既然是她决定的事,那还是她自己作主的好,旁人要劝,也劝不得。   虽然她希望菀姐姐可以回来,但是仍不愿出言,左右她的决定,只希望她能……真的想明白才是。   “七弦,今日是初八吗?”蓁蓁将信封递过去,突然间,又想起了一桩事。   “夫人糊涂了,今日是初九。”七弦接过信来,笑着回答道。   初九?   蓁蓁皱了皱眉头,一手突然抚上了小腹出,有些出神。   七弦只这么一瞧,就知道了蓁蓁的心思。   “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夫人的信期,是每月的初八,一向非常准时,几乎从未有过偏差,今月推迟了一天,倒叫人有些担心。   “不用。”蓁蓁摇头。   虽然心里头是有那么些的期望,但她也不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是过些日子,看看再说吧。 第八十章 动荡(嘿!)   四月开春以来,临阳皇城之中,四处局势,便多有动荡。   大胤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继位之事,自然提上了日程来,再既是如此,那朝堂之中,自然是多有动荡,明争暗斗,此起彼伏,其中最为厉害的,说起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派。   大皇子是贵妃所出,身后有母系的卫氏一族,氏族力量,错根盘结,是旁人万比不不得的,而二皇子母妃早逝,其后氏族,地位权势急转直下,未能起任何支持之用,幸得二皇子向来聪慧,自小便能讨得父皇喜欢,又和安南大将军谢南瑾是生死之交,其间胜算,倒能与大皇子对半而分。   所是如今局势,便变得颇为微妙。   而皇子府邸这边,却是越发的冷清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隐秘行踪。   沈湛低着头,一路从府邸的侧门快步走出来,然后抬腿跨步,便上了马车去。   那日在将军府,也不知是沾了什么,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均起了奇怪而可怖的红斑,特别是一张脸,伤得最为严重,皮肤溃烂,恶臭难闻,而过了这么些日子,看了好些大夫,用了许多的名贵药材,也没能好的完全。   如今就算出门,也要以布掩面。   “大人,接下来去哪?”马车前边有人出声问道。   沈湛刚刚在大皇子那受了一通气,心里憋闷的慌,本是还有些事没完成,如今也不想做了,闷声道:“回府。”   外边候着的下人也自然都看出了大人今日心情不好,多的话一句也不敢再说了,只能闭着嘴巴,加紧赶路回府。   沈湛沉了一口气,想闭目养神,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断回荡着大皇子的训斥之语,挥之不去,越加烦闷,一手垂在身边,紧紧的握成了拳,就在即将爆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大人,有人请见。”   沈湛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   前边不远处停了一辆平头黑漆马车,看似简单,但是细看之下,他也瞧出了一些端倪,隐隐能猜到那马车中坐的是何人,便点点头,朝自家小厮道:“先请进府。”   进了沈府,接着便是直接去的书房。   里边人已经在等着了。   那人着一身芙蓉色绣富贵牡丹褙子,头发挽起,成妇人模样,发髻间插了一支赤金环珠簪子,一番华丽富贵的做派,较之以前的孟画芷,倒真是完全不同了。   “什么事?”沈湛在书案前坐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如今他们俩的身份,都需要小心谨慎,避人耳目才行。   “沈表哥,我今天可是特地来,帮你忙的。”孟画芷随手把玩着手上的一样翡翠玉镯,扯着嘴角,微微笑着说道。   那笑容中,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怪异。   她孟画芷,从来都不是会向命运低头的人,上次遭人陷害,被迫嫁给了冯老头当小妾,既然反抗不了,那她就嫁了。   嫁过去之后,如她所想,冯家后院,一片乌烟瘴气,都是些没脑子的胭脂俗粉,在一处挤破了脑子的要争宠,她想通了,既然是要依靠着那冯老头,那自然也要豁出了自己去,所是不过几月光景,她就把冯老头给抓在手里,握的死死地。   虽然依旧锦衣玉食,但是靠着男人,过着日子也是朝不保夕的,而且当初的那件事,她心里始终是不甘的,最近听了一些风声,脑袋里,就有了一些想法。   “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不懂朝堂上那些事,但其中利益,多少还是明白一些。”孟画芷带着笑意,继续往下说道:“你说,要牵制住大将军,那什么,才是最有效的呢?”   沈湛身子一震,抬头间,看着孟画芷,目光凝住,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今天大皇子也说了,目前要对付二皇子,最重要的,就是除掉谢南瑾这个绊脚石,如果不能拉拢他,那就一定要除了他才是。   “几乎整个临阳城的人都知道,谢大将军最宝贵的,就是将军夫人,只要抓住了这一点,那还有什么,是不好办的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那你可有法子?”沈湛想,她既然今日能来找他,那一定是将一切都想好了的。   孟画芷顿了顿,而后,才点头。   ……   蓁蓁今日难得亲自下了厨。   她平日待在家里,除开偶尔看看账本外,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无聊极了,便想着不如自己做些东西来,倒更有趣些。   因着是第一次下厨,做不来什么复杂的吃食,蓁蓁一个人在厨房折腾了许久,才煮了一碗枸杞梗米粥,一碟百合酥。   小米软嫩,香甜可口,白白的在搅在青花底的瓷碗中,若隐若现间,能瞧见一颗颗漂浮着的枸杞,红红鼓鼓的,煞是好看;而一旁的百合酥,粉粉的颜色,捏得更花儿一样精致小巧,映着雪白的瓷碗,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蓁蓁摆了两副碗筷,想着再等一会儿。   等谢南瑾回来。   这么好看的吃食,可是她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怎么着,也一定得给大哥尝尝才行,待以后,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些日子,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之后,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下,早上天还没亮就不见了人影,每日忙得眼眶下边都见了青色,蓁蓁看着,实在心疼,可是她一个女子,在政事的方面,帮不到他分毫。   等了不到一刻钟,谢南瑾就回来了。   今日算是有难得的休息时间。   “大哥。”蓁蓁起身,笑着就拉他过来,嗔道:“看我给你准备的晚饭。”   “我做的!”蓁蓁特地强调道。   谢南瑾往桌上看了一眼,目光凌厉,后边的一众丫鬟立马就领会到了,转身出了门,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尝尝这个百合酥。”蓁蓁伸手去往碟子里边,拿了一块百合酥出来,刚想递给谢南瑾,却是尚未伸手,就被他一把扣住了腰,往屏风那边压去。   这人怎么……火急火燎的。   嘴唇已被粗鲁的含住,灵巧的大舌就这么探了进来,密密麻麻的吻着,让她整个人几近喘不过气来,软软的身子被坚硬的胸膛抵着,压得前边两团白兔难受的紧,蓁蓁伸手去推他,含糊道:“你先……先去洗澡。”   真是从未见得这般的。   不过几日而已,哪能连饭都不吃,就着急成了这样。   佳人在怀,谢南瑾哪肯就此离开,可他也知道,若是不先去沐浴的话,恐怕会被怀里这人嫌弃的从怀里踢下去,便俯身,一把将她抱起,轻笑道:“一起。”   “我洗过了。”蓁蓁扭着身子反抗。   “那就再洗一次。”谢南瑾低低笑言。   什么再洗一次,蓁蓁就知道这是他的借口。   ……   一刻钟后,净室内,蓁蓁背抵在浴桶上,两腿大张,被一双古铜色的大手托着,在嫩白的浑圆间,还不忘空出手和舌头去品尝,半桶的水被撞的水花四溅,而桶间的人,喉咙里的声音,都是破碎的一片。   蓁蓁想说什么,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眉头微微蹙起。   谢南瑾注意到了这么一点微小的变化。   于是他立马停下了动作,将人抱在怀里,滑滑嫩嫩的甚至有些抱不住,只是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就是……就是肚子有点儿疼。”   大夫?找什么大夫!   蓁蓁觉得这个时候要真为这么点儿事去找大夫来,那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潮红的脸埋在谢南瑾的胸膛,弱声道:“不用找大夫了,我没事。”   “你要是不放心,那明日我再请大夫过来。”蓁蓁想着又加了一句。   “真的没事?”谢南瑾还是不放心,生怕是自己没掌控好分寸,伤到了她。   “真的没事。”蓁蓁点头,再次强调。   既然蓁蓁这样说了,谢南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抱着她把身子擦干,穿了亵衣,就抱着人上了床。   隔着衣料,蓁蓁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处巨大抵在她的腿间,火热的让人难受,勾的她心里空虚一阵阵的,方才本就被弄得不上不下,这静下来,根本都睡不着觉。   但谢南瑾好似是安分了。   蓁蓁扭了几下身子,实在受不了了,粉唇一咬,就伸手过去,探入了面前的亵裤之中。   蓁蓁握住,发现依旧昂大。   谢南瑾猛一下怔住,紧接着,蓁蓁又凑过头去,从他的喉结,慢慢的吻上去,如小奶猫般的嗔道:“大哥,我真的没事的,就是痒的难受。”   这话一说出来,哪还能忍得住。   于是压住身子,就翻过了身去。 第八十一章 揣着孩子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的洒了进来,七弦将琉璃床帘勾起,看到帐中的人,雪臂黑发,睡得正熟。   “夫人,夫人。”七弦站在床边,俯下身来,轻轻的唤了两声。   蓁蓁实在是累极了。   她想翻身,只是浑身酸痛,便停了下来,不再乱动,张了张口,懒懒问道:“什么事?”   “夫人,大夫已经过来了,正在屋外边侯着呢。”七弦凑到蓁蓁耳边说道。   “大夫?”蓁蓁猛然惊醒,想起昨晚她说肚子疼的事,过了一夜本是没什么了,却未想,他还真请了大夫过来。   “大哥去哪了?”蓁蓁手往旁边一摸,被窝却是空空的,连被褥,都是已经换好了新的。   “有几位大人过来,将军同他们去书房议事了,说是等大夫看过之后,再上早饭。”七弦这边,洁面的水和锦布都备好了,就等蓁蓁起床了。   蓁蓁点点头,任七弦服侍着给她穿了衣服,挽了发髻,然后隔着帘子,在小几旁坐下,接着就吩咐七弦,请大夫进来。   请到大户人家来诊脉的大夫,大多都是知礼数的,进来向贵人行了礼,便将药箱放在一边,拿出自袖薄纱来。   雪白的皓腕上,搭了一块玉色丝帕,大夫将手指放在上面,凝神把脉,少顷,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蓁蓁只道是女孩家都有的身子毛病,就没觉得有什么,顿了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过去了,也未有大碍。”   那大夫又点了点手指,慎重道:“夫人,不知是否可以将丝帕拿开,再诊一次。”   毕竟是贵人,还是要万般确定了,才敢下结论。   “自然可以。”蓁蓁点头,应下。   于是那大夫把丝帕拿开,又抬手上去。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蓁蓁忍不住了,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那大夫将手收了回来,然后抬头,朝着蓁蓁笑道:“恭喜夫人,夫人有孕了。”   ……   一早的时候,谢南瑾就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身旁的人儿睡得正熟,一张小脸还是绯红的,粉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一亲。   起身穿了衣裳,简单的沐了浴,然后庆俞就过来传话,说是几位大人正在书房等着。   最近政事紧迫,自然是耽搁不得,于是他匆匆就赶去了书房,去之前,还特地吩咐庆俞,让他去请大夫过来。   此时,书房门紧闭,庆俞正候在外面,身旁是一株大红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随风而起,淹没花蕊。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看见,身穿粉色薄纱的女孩急急的走了过来,因为步子踏得急,额头都浸出了点点细汗,衣裙随着微风而动,飘逸舞动。   “七弦姑娘,你可小心着些,别踩了裙角,给摔着了。”庆俞看人走得这么急,就打趣的,说了一句。   “没时间和你说些有的没的,将军呢?”七弦瞪了庆俞一眼,问道。   因着是夫人身边的主事大丫鬟,七弦可以说是管着这一整个院子的丫鬟下人,但偏偏庆俞又是将军身边主事的人,他们两个人,对上头了,也是谁都不服谁的。   “将军自然是在里面议事。”庆俞往里面瞄了一眼,答道。   七弦抬腿,一副要进去的样子。   庆俞急忙伸手拦住了她,道:“将军正在议事了,说了不得打扰。”   “我有重要的事和将军说,你让我进去。”七弦硬着声音说道。   “那七弦你可得说说清楚理由了,将军特地吩咐我在这守着,嘱咐了不能打扰,我这要是贸然放人进去,可是要被将军训斥的。”庆俞浅笑着,眉目秀致,煞有其事的说道。   “那自然是好事。”七弦缓了缓,待气息均匀了,才开口,继续道:“方才大夫过来给夫人诊治,说是夫人,怀孕了。”   庆俞一听,眸子猛然瞪大,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这……这夫人怀孕了,是大事啊……   庆俞一时为难了,这个时候,这个情况,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幸好也没让他纠结太长的时间,里边有动静传来,接着几位大人就推门出来了。   庆俞朝七弦点点头,又朝几位大人行了礼,然后便匆匆的进了书房,转过屏风,对着书案后的人,行了礼,说道:“将军,方才七弦姑娘过来禀报,说是夫人,怀孕了。”   谢南瑾手上还捏着笔,猛然一听到这话,手腕一抖,毛笔直直的掉了下去,沾着墨水,溅在了衣服下摆上,嘴唇发颤,抬头,惊道:“你说什么?”   庆俞含笑,重复说道:“将军,夫人有孕了。”   谢南瑾身子狠狠一震。   蓁蓁有孕了!   他要当父亲了!   昨晚她说肚子疼了,他竟然还那么不知节制,这要是万一伤到了孩子……谢南瑾心里格外懊悔。   现下这般,他哪里还坐的住,起身,就大步的跑了出去。   就连在战场上,他也从未这般忐忑过,一颗心提着像是要蹦到嗓子眼了,踏着步子,却嫌不够快,干脆拔腿,大步跑了起来。   一向英明伟岸的大将军,从书房到小园子外,一路像个小孩子一样,跑到了房间门口。   推门的时候,微微喘着粗气,衣裳上甚至都浸出了细汗来。   里边却是安静的很,蓁蓁坐在桌旁,拿着筷子,挟了一小块糕点,正好是送到嘴边,就看见了谢南瑾,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还没吃早饭吧,过来用些。”蓁蓁嘴角含着浅浅的笑,轻声说道。   谢南瑾哪还能顾得上什么早饭不早饭的,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听……听大夫说……你怀孕了?”   “恩。”蓁蓁点头。   看着他这么大一个人,紧张的跟什么似的,想着,不过就是怀个孕而已,哪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其实谢南瑾之前就想着,蓁蓁年纪还小,是真的不着急要孩子,可是到了这时候,该来的也挡不住,他甚至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就想着她的肚子里,正揣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谢南瑾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她的小腹处,紧张的问道:“肚子,不疼了吧?”   “不疼。”蓁蓁摇头。   “我没事的,大夫说了,胎气很稳,你不用担心。”蓁蓁轻轻笑道。   谢南瑾当然听不进这些,握住她的手,感觉到有微微凉意,就说道:“是不是冷着了,要不要去把地龙燃起来?”   这都已经入春了,气候暖着呢,燃什么地龙,就算是穿着春衫,怕也非得闷出一身汗不可。   “不用。”蓁蓁无奈的抬头,笑道:“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去吧。”   她知道最近政事繁忙的很,怕没有太多时间,和她闲坐在这里。   蓁蓁吃好了,放下筷子,想去外面走走,才一站起来,谢南瑾就握着她的手,着紧道:“你要去哪儿?我抱你去。”   蓁蓁真是苦笑不得,她要怎么说眼前这人才能明白,她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怀个孕而已,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了。   好好说不行,蓁蓁就板下脸了,故作生气的说道:“说了我没事,才一个多月,怀都没显,哪能就走不了路了,难不成日后我要去哪儿,你都抱着吗?”   媳妇生气了……但是谢南瑾完全没放在心上,反倒是点头,答道:“你想去哪儿,我都能抱着去。”   “可我就想自己走着去!”蓁蓁一把拂开了他的手,就往外边走去。   这人是不是连常识都没有,蓁蓁在心里恨恨的想。   谁知谢南瑾一看她要往外走,俯身下去,两手一揽,就将人腾空抱起,揽着人在怀里,轻轻蹭了蹭她娇嫩的脸,哄着说道:“乖啊,先回去休息。”   蓁蓁这下完全是没话说了,谢南瑾一根筋的犟起来,那真是说再多的大道理都没用,于是也只能闭上了嘴巴,不和他说话了。   谢南瑾抱着人,好生的放在软榻上,接着又喊了七弦和七音过来,顾自把该注意的事都吩咐了一遍,完了还觉得不够,又仔细想着,是否还漏掉了什么需要注意的。   七弦和七音都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大将军,就像一个得到珍宝的孩子一样,护着养着生怕谁会给抢走了,她们俩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十分淡定的点头。   军营那边,确实还有事情,但谢南瑾又不想离开,在榻边坐了许久,才踌躇道:“我……我要先离开一会儿……你千万好好待着。”   谢南瑾不放心,恨不得就一刻也不离开的守在媳妇身边。   “恩,我知道,你就先去吧。”蓁蓁这下真是恨不得他快些离开,连连点头,应道:“孩子呢,好好的待在肚子里,一定什么事都没有。”   谢南瑾流连再三,整整一刻钟,这才起身,离开了。   七弦和七音看着将军出去了,这一下捂着嘴巴,都忍不住笑了。 第八十二章 提醒   这近几天,谢老夫人可是笑容挂在脸上,一直都未曾褪去过。   说开心,她怎么能不开心,两个儿媳妇,先后都怀了孕,肚子里已经揣着有两个他们谢家的孙子了,想想那一个个年画般可爱的人儿,似乎就在眼前央着抱的叫祖母,这下,那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玉绸啊,这冰糖燕窝羹,你先好好热着,待会儿午饭的时候,给正则院和宁青院各送去一份。”老夫人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的木椅上,一手托起十样锦的茶盏,笑盈盈的吩咐道。   “是,奴婢知道了。”玉绸福身,笑着应道。   老夫人一开心,这自然整个院子的人都是舒心的,脸上的笑容,也总是灿烂的。   “对了,这几日,可有骥儿的消息?”老夫人想着两个大胖孙子,接着脑袋里这才闪现,自家这三儿子来。   他这出去采药,也有一段时间了,老是这样动不动就往外跑,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一点儿也不顾家,老夫人想着,待骥儿回来了,得将他的婚事也提上日程才是。   “没有。”玉绸摇头,想了想,转头又道:“不过,大夫人那边曾提过几句,说是三少爷已经在城外了,不多日,就会回来了。”   “在城外做什么?”老夫人一听他都到城外了,也不回府来,这倒是真的心生疑惑了。   玉绸摇摇头――她当然也不知道。   “前段日子在寿宴上,这各家的贵女,我也大致见了些,倒没有什么符合心意的。”老夫人转头又思忖起了这桩事来,想了想,问玉绸道:“你说,骥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人老了,可就是爱操心。   “这奴婢哪知道。”玉绸伸手,拿起茶盅,又倒了一杯新茶下去,无奈道:“不过三少爷性子寡淡,又不喜说话,奴婢还真是好奇,日后的三夫人,会是怎般的人儿。”   想想,都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算了,这些,还是等他回来再说。”老夫人摆摆手,想着此番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得正主回来再行。   ……   萧菀一身水色男装,衣裳看起来大了不少,袖子长了好一截,挽着往上了,头发依旧是高高挽起,脸上还挂了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   前边的谢南骥,此番脚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起路来步子飞快,萧菀小跑着,都不太能跟得上。   这人真是,完全铁石心肠的,萧菀恨恨的想,连等等她都不会吗?   前边是修竹院,是谢南骥平常居住的地方,这院子在谢府的东南角,隐在一片竹林之间,若不是熟悉地方的人,怕都会在里边迷路了去。   当然,这样的地方,来往的人也少,除开院子里一个侍候起居的小厮外,几乎就没什么其他的人了。   萧菀站在院子中央,四处看过去,瞧了一圈,接着,恨恨的跺了一下脚,不悦的嘟起了嘴巴。   这地方除了竹子就是竹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要是在这待久了,非要无聊的发了霉不可,可是……她也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去了。   只能先待在这谢府的修竹院里,躲上一阵子再说。   “少爷,你回来了。”一身淡绿长衫的小厮放下手中的活,急忙就过来迎人,却是在自家少爷后边,见着还有一个人。   这人虽穿着男装,但身量挺小,一双水眸,瞧着就是女子,更加让人讶异的是……她身上这衣裳,似乎是自家少爷的。   这可了不得,要知道三少爷性子冷清,最是不喜人家碰自己的东西,当初二少爷开玩笑拿了他一件衣裳去,结果二话不说,当时就同人打了起来。   “清风,你去给她安排个房间。”谢南骥冷冷扔下一句话,就没再理人,大步了走了进去。   待清风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他才忙是点头应下:“是,少爷。”   萧菀盯着谢南骥的背影,盯的能打个洞出来,待人走的没了影,才不情愿的收了目光回来。   “姑娘……哦,不……公子。”清风一时舌头打了结,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边请。”   萧菀自顾的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路过去,冷冷清清的,几乎只能听见脚步踩下竹叶的“沙沙”声,一时觉得慎得慌,便出声随口问道:“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在侍候吗?”   “是。”清风点点头,如实答道:“三少爷喜清静,平常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就算小的在这,也不过就是打扫打扫卫生而已。”   诺大的院子,风穿过竹林,空荡荡的,吹在人身上,打了好几个寒颤,萧菀环了环自己的肩膀,十分真切的觉着,她日后一个人待在这地,怕是会给吓死。   清风似是看出了萧菀的心思,给她安排的房间,离谢南骥的房间不过小半刻的路程,走两步路,也就到了。   萧菀一路从城外到谢府,累了许久,此番有了歇息的地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   蓁蓁安排了人,特地注意着修竹院这边的动静,这厢午歇一起,就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是三少爷回来了。   蓁蓁一听,来不及多问,直接就起身,往修竹院走去了。   修竹院这边人迹罕至,除了竹子就是竹子,说起来蓁蓁是不太愿意踏及的,每次一走进去,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穿过这边竹林,蓁蓁一眼瞧见,书房的灯,是亮着的。   七弦在一边扶着她,因着担心她着凉,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蓁蓁自己可以走,让人扶着反倒是不自在,但七弦说,这是将军一再强调了的,她若是不听从,怕会挨大将军的骂。   蓁蓁听了就不悦,想着他现在倒好,把她身边的丫鬟一个两个的都策反了过去,只顾着听他这个大将军的话了。   思虑间,蓁蓁已经抬手,敲了敲房门。   修竹院的书房,是独立于院子外的,整个房间,都是绿竹而盖,清新素雅,带着竹子的清香,倒是一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三哥。”蓁蓁唤道。   “进来。”里面很快就传来了谢南骥的声音。   七弦接过蓁蓁脱下的披风,然后扶着她在木椅上坐下,恰好正对着书案后坐着的谢南骥。   蓁蓁垂眼,目光往下投去,在谢南骥的双脚处扫过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抬起头来,笑道:“不知三哥可还记得,我之前,给过三哥一个平安符。”   谢南骥向来是疼蓁蓁的,也只有在同她说话的时候,不那么冷着脸,点头,道:“记得。”   “那三哥可还记得蓁蓁当时说了什么?”   没等谢南骥说话,蓁蓁就接着往下说道:“蓁蓁当时做了个梦,梦见三哥采药的时候,从崖上摔了下去,伤着了左腿,心中担忧,才想着用平安符,能保三哥平安。”   蓁蓁的声音很软很细,这一段话缓缓的说出来,如玉如珠,青葱悦耳,响在这竹屋里,似有一番格外的风味。   经她这么一说,谢南骥才想起她当初的那一番话起来。   虽说那点伤并不碍事,但他也知道,如若不是有萧菀的话,他这左腿,怕是会废了。   “那不知蓁蓁的平安符,可有起到什么作用?”   “没什么。”谢南骥知她是知道那些事的,便没隐瞒,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道:“只是一些皮外伤,已经好完全了。”   三哥的脚受了伤,但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想来也不会有上一世那么严重,但蓁蓁只有这亲眼看过了,才能放下心来。   “不过……听说三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蓁蓁轻轻的笑着,问道。   萧菀之前再三和他强调了不要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别人,但谢南骥知道,蓁蓁怕是早就知道这事的,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是,还有萧郡主。”   蓁蓁看着他,突然就笑出了声。   “三哥,她可是逃婚出去的,那你现在这算什么?”蓁蓁等着他回答,一副好暇以待的模样。   “没什么。”谢南骥似乎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依旧淡淡的回答道:“她救了我一命,我给她一个暂时的去处,仅此而已。”   蓁蓁是个心细的,之前谢南骥和萧菀之间,都是火药味十足,三哥这个闷性子,能跟人闹起来也是奇事一桩,可偏偏在萧菀这件事情上,他有了太多了破例。   比如这从不让外人留宿的修竹院。   “这事我知道了,但也是走出院子就忘了,只是有些事情,三哥万是要想清楚,莫要……错过了。”蓁蓁这一段话,一方面是提个醒,另一方面,也是明显有言外之意。   谢南骥是个不开窍的闷性子,蓁蓁说这话,他听了,听进去了,但说到底,一时也不清楚内里的意思。   但他还是点头。   于他,蓁蓁也是长嫂。   “那三哥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蓁蓁说完,由着七弦扶她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第八十三章 哄骗   自从戚嫮儿展了笑颜之后,整个宁青院的空气,几乎都清新了几分。   谢南骐整日忙上忙下的,顾着自家媳妇,连院子门都没有再踏出过一步,这一景象,让老夫人知道了,都是直叹咋舌的。   自家二儿子,从小被他爹打,后来又被他大哥打,但无论怎么教训,就是改不了那性子,这下倒是奇了,一下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夫人,方才表小姐派人来传话了。”妙云走进来,朝戚嫮儿和谢南骐福了福身,笑着说道。   “表姐?”戚嫮儿放下手中的糕点,微微皱眉,问道:“她说什么了?”   还真是奇怪,自从她嫁来谢家之后,表姐就没有再和她联系过,再加上她们从小就不亲,说起来,甚至是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表小姐得知夫人怀孕了,就说想为小公子祈福,于是约夫人您去云观上香。”妙云将那丫鬟传过来的话,一字不落如实的禀告给了戚嫮儿。   戚嫮儿听了,刚想发问,妙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继而道:“对了,表小姐还提了,她说听说谢家大夫人也怀了孕,问了句,要不要一同去?”   这可更奇怪了。   但戚嫮儿也没有多想,只琢磨着许久没见这自家表姐了,说见一见,那倒也是好的。   戚嫮儿点头,转头问谢南骐,淡淡道:“我能去吗?”   彼时谢南骐正拿着一本书在研究,坐在一旁,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很是难为的样子,猛然听见戚嫮儿的声音,一下没反应过来。   去……哪儿?   于是想也没想他就点头,应道:“好。”   “那你派人去问一下蓁蓁,只是问一下,若她不去,也莫强求。”戚嫮儿如此吩咐道。   “蓁蓁也要一起去吗?”谢南骐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想起她们之前是在说去寺庙祈福的事情。   “还不知道。”   “那我陪你们去。”谢南骐点头,立马就下了决定,思虑道:“前些日子还发生了流匪事件,你们两个孕妇,就这么出去的话,我可不放心。”   “都是些女人,你去做什么?”戚嫮儿随口就回了一句。   那又怎么的!谢南骐想,他是去陪他媳妇的,也不关别人的事,管他都是女人还都是男人呢!   ……   早晨起来,锦被中暖烘烘的。   蓁蓁睡得很舒服,抬头,对上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正紧紧的将她盯着。   蓁蓁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就把头往锦被中缩了缩,只露出小半张脸,糯声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睡醒了,看见了谢南瑾还在,嘴角弯了弯,然后就往他的怀里缩。   谢南瑾没说话,只双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一抬就把她抬到了自己身上,恰好让蓁蓁的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被窝中的暖意,似乎叫两人要继续的沉迷下去。   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开,铺着挽在一边,露出美人雪白的脖颈,细细一闻,发下颈间,是难以言说的幽香,谢南瑾凑头过去,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他家蓁蓁不用脂粉,但身上的这股味道,就是同旁人不一样,哪怕是让人一直闻着,那也是怎么都腻不了的。   “我家蓁蓁真好看。”谢南瑾又凝视了许久,突然就笑着说出了这句话来。   当然好看了,在谢南瑾眼里,这世上万千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蓁蓁。   “我当然知道我好看。”蓁蓁笑着,也不含糊,直接就应下了这夸赞。   从小到大,哪个见了她,不是直接就夸好看的。   “今天不用忙吗?”他这忽然就闲下来了,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呢。   “要。”谢南瑾手指拂过蓁蓁的秀发,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舍道:“可是我不想起。”   就想一直抱着媳妇儿,就是不想起床。   自从得知她怀孕之后,谢南瑾时不时的就把政事撂到一边,要不就匆匆的结了,蓁蓁知道后说了他好几次,可他不听,反而耍赖一样说没有什么比照顾好媳妇更重要。   “大夫说,这养胎,前三个月,很重要。”谢南瑾试探的说着,但话中的意思,也隐隐的透露了出来。   “恩。”蓁蓁点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就当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蓁蓁。”谢南瑾在她的耳边懒洋洋的说道。   声音哑哑的,像能蛊惑人心。   “我没力气。”蓁蓁继续把头埋了下去,闷声不想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手也疼。”   他眼睛亮了亮,一手抬起她的脸,顿了顿,道:“那……不用手也行。”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都在打什么坏主意。   蓁蓁撑着他的身子,就想起身来,他却紧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起来。   而后……整个房间的气息,就变了模样。   谢南瑾耐心的哄骗道:“乖,就含一含,含一含就好。”   ……   早上吃饭的时候,蓁蓁的嘴巴里都还泛着一股腥味。   她真的觉得有时候,谢南瑾这个人是可以无下限的,譬如很多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他都做的出。   对于这一点,蓁蓁只能归结为,他是先前的那二十五年素的太厉害了,所以就把所有的孽债报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这孽债,她还当真是受不起。   “我跟你说,就这一次。”蓁蓁恨恨的挟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想借着糕点香甜冲冲嘴里的味道,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你要是实在憋,就自己解决,再不济,憋死算了!”   也省的一天天的就知道来折腾她。   谢南瑾只是轻笑,却没有说话。   有没有下次,那还当真说不定呢。   “不过想想还觉得奇怪,嫮儿的表姐邀她去祈福,为什么把我也叫上?”蓁蓁猛然想起昨晚宁青院来人禀报,而她还没有给人回应。   听说云观挺灵的,特别是在求子祈福这一块上,说起来就算不是有人相邀,她倒也是想去一趟的。   恩,至于想祈求什么……这是她心里有数的事情。   “如果想去就去吧。”谢南瑾知道她的顾忌,想着整天让她闷在家里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的好。   虽然他不放心,但到时候派些人暗中保护着就是,想来去一趟寺庙而已,又那么多人,该是出不了什么事。   云观在城西,有些偏远,不好坐轿子,蓁蓁犹豫的是,她担心自己会爬不上去。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再摔下来的话,那可就更惨了,比起祈福什么的,当然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还是算了吧。”蓁蓁托着下巴,摇头,最后决定了,道:“太危险了。”   “不去也行。”谢南瑾随口就回道。   “七弦,你去回了二夫人那边,就说我最近身子不适,就不去凑热闹了,让她自己小心些。”蓁蓁唤了七弦过来,吩咐道。   待这些家常事撂下,蓁蓁看着谢南瑾要走了,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听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最近……闹的很僵。”   蓁蓁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朝堂上的事来了?   “恩。”谢南瑾觉着那些明里暗里的事情,内院的女人,是不需要知晓的,所是,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蓁蓁自己也知道,她一个妇人家,本来就弄不清楚这些东西,只是上一世谢家的结局仍然历历在目,如果真的不加以制止的话,只怕历史……会重演。   而她之后有认真的想了,这其中的关键,就出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   大哥是二皇子一派,他们之间,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可是到头来躲不过陷害和猜忌,所以这二个皇子,日后谁输谁赢,是个大问题。   但大的道理和方案,蓁蓁想不出来。   她只能是说:“大哥,小心沈湛。”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凝住,神情很是认真,没有半点儿开玩笑或者胡说的样子。   就好像是这样的事……真的会发生一样。   谢南瑾知道,蓁蓁对沈湛有敌意,那是很强的敌意,否则不至于让她在多次喝醉之后都念叨着要杀了他,虽然那之后,朝堂之上,他明里暗里给沈湛使过绊子,但终究伤不到其根本。   因为他,把大皇子这双大腿抱得是紧紧的。   而蓁蓁今日这番提醒的话……   “蓁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南瑾都忍不住出声问了。   蓁蓁一愣,随即垂眼,掩饰的笑了一声,道:“我日日待在这院子里,能知道什么,只不过是觉得,他那人,万做不出什么好事来,才想着让大哥多注意一些。”   她总不能把上一世那混蛋做过的事都说出来吧,别说不能说,就是说了,怕也没人信,只当她是在说胡话。   “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南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应下了。   因着最近补的厉害,蓁蓁脸上多长了肉,胖乎了些,为此她还在忧虑,怕给自己养胖养丑了,谁知道这直接造成了谢南瑾喜欢捏她脸的坏习惯。   蓁蓁一把拍掉他的手。   不能再捏,再捏就要变丑了。 第八十四章 圈套   一辆朱轮华盖车从荣国公府出来,沿着小巷走了一路,最后在一家画坊前停下。   从车上走下来的女子,一身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头上除了一东菱玉缠丝曲簪和顶花珠钗外再无他物,一张脸,清淡素雅,小家碧玉,瞧着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正是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名唤沈凌月,是老国公庶出的小女儿所生,因着父母早逝,无处可依,所是又被国公爷接了回来,养在府里,像自家小姐一般的养着,说起来,也不算亏待了去。   沈凌月下了马车,将头上锥帽戴好,严严实实的拦住了整张脸去,然后提着裙角,不紧不慢的走进了画坊去。   “沈小姐,里边请。”这几日沈小姐来的勤,且每回都去的是里头的雅座,一来二去的,画坊的人都熟练了,这下回人再来的时候,就直接往屋里头请了。   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画芷姐姐今日来的可真早。”沈凌月轻笑了两声,也是毫不拘束的在孟画芷对面坐下,道:“这结果如不如意,我还是亲自告诉画芷姐姐的好,不然,省得画芷姐姐说妹妹我敷衍。”   孟画芷看她的样子,大概就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我表妹是答应了,但将军夫人说她身子不适,来不了。”   沈凌月不晓得孟画芷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非说什么想结识将军夫人,还要她想办法约她出来,去寺庙祈福什么的。   但是两人关系好,就帮忙约一约,其实真算不得什么大事的。   “那这云观之行,你还去吗?”沈凌月见孟画芷不说话,复而又问道。   “那自然还是要去的。”孟画芷笑了笑,一手扣了扣桌子,漫不经心的答道:“本就只是突发奇想,想邀一邀将军夫人而已,既然夫人不去,那是我没有这个福气,没什么的。”   沈凌月没什么多的弯弯心思,听孟画芷这么说,只当做她真的是不在意,也就不管这回事了,转了话头,同她笑盈盈的谈起了其它的事情来。   ……   “拿这个…….还有这个……这也拿上……”谢南骐往马车上一股脑的搬东西,什么金丝软垫,镂雕手炉,光糕点就带了好几种,看得戚嫮儿简直是哭笑不得。   “只是去一趟云观,又不是出远门,用不着这些。”戚嫮儿无奈说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路上会不舒服嘛。”谢南骐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是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下,不管你是饿了冷了还是乏了,什么都好解决了,怎么样?”   谢二少爷扬着头,弯着嘴角,一副骄傲自豪的,等着表扬的样子。   “恩。”戚嫮儿点点头,神色淡然。   看着人往前走了,谢南骐不高兴了,急道:“媳妇儿,难道你不应该夸夸我什么的吗?”   多大的人了,还当是小孩子要人夸吗?   戚嫮儿动作一顿,停下脚步,嘴角弯弯的笑意,回头,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谢南骐身子一震,只感觉心里甜甜酥酥的,甚至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整个人就呆在了原地。   戚嫮儿马上就又转了头回来,不敢去看谢南骐的反应,只能瞧见边上的妙云,捂着嘴巴在笑。   真是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少爷,呆呆傻傻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发笑。   待谢南骐反应过来的时候,戚嫮儿已经上了马车,只留下一片裙角从眼前闪过,谢南骐笑容洋溢,跟着走了过去。   媳妇儿,有媳妇儿就是好。   谢南骐心里已经美滋滋的在乐了。   从谢府到城西,大概要走一个时辰,因为怕上山的时候日头过大,会给晒着,所以他们特地一大早上就出发了。   辰时时分,马车就抵达了云观所在的云山下面。   沈凌月早就已经到了,在山脚下小歇,等了一小会儿,便看见谢府的马车过来了,就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嫮儿。”沈凌月一副十分热情的模样,上前来,亲热的唤了一声。   倒让戚嫮儿有些不习惯。   这自家表姐,可还从未这般的对她亲近过。   “这位就是表妹夫吧。”还未等戚嫮儿给她介绍,沈凌月就把目光投到了一边的谢南骐身上,笑道:“我是嫮儿的表姐。”   “哦,我知道。”谢南骐随口应下,然后抬手,用袖子挡在戚嫮儿面前,为她挡了阳光,顺便问道:“还晒吗?”   “没事。”戚嫮儿摇头。   “对了,还有一个人要介绍你们认识。”沈凌月退到一边,正好后侧站着的,是孟画芷。   “这是冯大人家的……夫人。”沈凌月含糊的说着,她知道以孟画芷的身份,在她这表妹面前,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便没有点破。   戚嫮儿觉着她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略微思索,无果,便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谢南骐往山路看过去,虽然是修了一条上山的道,也不算太过崎岖,但平常走上去,还是会累,他看着,皱了眉头,道:“媳妇,这路不好走啊。”   “不然我背你上去吧。”谢南骐两手一拍,直接就决定了。   半个时辰后,谢南骐背着戚嫮儿,一路走得十分稳当,除开微微喘了粗气之外,连脸都没红,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货为了让媳妇舒服,可真是花了大功夫了。   以往就是让他自己这么走上来,怕也得怨声载道的一直抱怨不可,况论背着一个带身子的孕妇。   孟画芷走在最后面,目光散漫,一直抬头往上看,似乎是在注意着时间,猛然间眸光一顿,唤道:“凌月。”   “什么?”沈凌月回过头来,喘着气问道。   走了这么远的路,她额头已经微微冒汗,体力早就不行了,再看戚嫮儿那边,有夫君背着,稳稳当当,全程简直舒服的能睡上一觉。   这段路程间,沈凌月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往那边投过去,说实话,她看了,是很羡慕的。   戚嫮儿从小身子不好,为此她从庆幸过,庆幸自己不像她那样体弱多病,就算是国公府的嫡女又怎么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命就没了,到时候,国公府里唯一的小姐,就是她了。   “我突然身子有些不舒服。”孟画芷捂着肚子,眉头轻轻蹙起,一手捏在衣角处,紧紧掐着,难受的喘着粗气,道:“恐怕不能再走下去了。”   “没事吧。”沈凌月看着她状态很不好的样子,就怕一口气没过去给晕倒了,不由担忧的问道。   “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孟画芷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努力的平稳住呼吸,然后朝她摇摇头。   “那……那好吧。”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沈凌月总不能说陪着她一起停下来,毕竟是她邀人出来的,便嘱咐了几句,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   谢南瑾一大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来不及吃,说是有事忙,下午才能回来。   蓁蓁最近胃口不好,不管吃什么东西,反正是吃了就吐,胃里跟泛了酸水似的,一阵阵往上涌的难受。   这可真是苦了厨房里的下人,变着法儿的弄出夫人能吃的食物来。   刚刚喝了药,药苦,就算加了蜜饯也还是苦,蓁蓁忍着难受,忍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行了,拿了净盆过来,俯身,一股脑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夫人,夫人,不好了。”千画莽撞的从外边跑进来,发丝凌乱,一脸慌张的模样。   七弦一边给蓁蓁顺着背,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嘴,看见千画冒冒失失的跑进来,不由责备道:“喊什么喊,没看夫人不舒服吗?”   “不是,这是刚才有人留在外面的,还说……说是二夫人和二少爷在外面遇到一些麻烦,要夫人您出面解决。”千画说着,拿出一根珠钗,递到了蓁蓁跟前。   蓁蓁拿帕子擦了擦嘴,抬头来,只看了一眼那珠钗,甚至没有细看,便发现了,那是嫮儿的东西。   因为她经常都带着这珠钗,说是她祖母所赠,所以蓁蓁才会认得。   “谁留在外面的?具体有说是什么事吗?”蓁蓁没有着急,想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说。   千画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我去看看。”蓁蓁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担心他们俩真的出什么事,不放心,想着去看看的好。   “夫人。”七弦及时唤住了她,慎重的劝道:“小心为上。”   这莫来由的消息,先不论是真是假,反正细细一思论,便让人觉得奇怪,二少爷和夫人好好的去了云观,怎么就能出事了呢,而且这出了事为什么一定要大夫人出面呢?   想想,就不符合逻辑啊!   “这样,七音,你马上派人去通知将军,把事情说明,让他马上赶过来。”蓁蓁想着,这去一趟的工夫,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七弦,备马车。” 第八十五章 咬人的疯狗   往城西这一条道上,人烟稀少,顾着蓁蓁有身孕,马车不敢开的太快。   就在转入一条巷子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阵动荡,蓁蓁差点撞在一边,幸好七弦及时扶住了她。   七音脾气冲,一把掀起帘子,就朝着前边骂道:“你们都是怎么驾马车的,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如今夫人还怀着孩子,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那大将军会把她们皮都扒了的。   谁知七音才一探出头去,就被人抬手一击,顿时晕倒在一旁。   蓁蓁出门,绝非毫无准备,谢南瑾之前留下的那些人,她都带上了,就是害怕会出意外,但是来人,似乎攻击的毫无声响。   看来这一场行事,是有谋划的。   七弦脑子活络,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转头道:“夫人,快跑。”   蓁蓁转身,刚想掀帘子,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烟味,还来不及捂住鼻子,人已经晕了过去。   ……   春日里,各般的花儿开得正好,姹紫嫣红的模样,本该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   而穿过这一片盛开的花儿,却是一道悬崖峭壁,厉石,绝壁,风轻轻一刮,就有碎石在慢慢的往下滚落。   蓁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来,看见两道模糊的人影,待缓了缓,才复而将一大片的景色收入眼底,猛然的惊诧间,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认得这个地方……她认得这个地方……   上一世,她就是被孟画芷骗来这里,然后,她和沈湛两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在挣扎之中,将她推了下去。   是,她和沈湛,是她和沈湛一起。   果然,待她定睛再看之时,一男一女两个人,就并排站在她的面前,她张了张口,想出声,却才发现,自己的嘴巴是被堵住的。   双手也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   为什么到头来,她都是逃不过这一遭,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难道注定她重生一场一切都是无用功,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吗?   不……大哥会来救她的,大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孩子出事。   前边孟画芷和沈湛似乎在讨论什么,意见不和的样子,沈湛只不过想拿阮蓁蓁来计划谢南瑾,牵制住他,并不想要她的命,毕竟杀了她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可是孟画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她的命。   听见身后有声音,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将军夫人,好久不见。”孟画芷轻轻的笑,笑的一脸无害,可是那笑容之下,却不知隐藏着多少令人可怖的东西。   蓁蓁没有说话。   “你看见前面是什么了吗?”孟画芷一手搭在另一只手上,一边一下一下的扣着,一边说道:“没那么多痛苦的,只要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好了。”   “画芷。”沈湛一直都没想到,孟画芷打的是这个心思……这会害了他的!   “我们先把她带走再说。”   “带什么?”孟画芷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吼道:“她马上就要一尸两命了,还有什么好带走的。”   沈湛来不及阻止她,就听见了远远传来的马蹄声。   孟画芷一惊,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过去,架在了蓁蓁的脖子上面。   白如凝脂的皮肤,吹弹可破,冰凉的匕首就似乎轻轻一碰,就能破皮出血。   蓁蓁知道是谢南瑾来了,她死死拽着衣襟,一双眸子睨着谢南瑾,道:“孟画芷,如果我死了,那你也活不了。”   孟画芷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只想要你死,阮蓁蓁,我从来就没打算活。”   “孟画芷,你三番两次的害我,但我却自认,从未招惹过你。”   从未招惹过她?   孟画芷的眉间满是戾气,狠声道:“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毁了清白,怎么会被嫁给那样一个糟老头子当小妾,你知道我每天伺候他有多恶心吗?我也是堂堂尚书府的小姐,为什么就比不上你,凭什么,你就要过的比我好?”   将军夫人,高高在上,生活幸福,家庭美好。   她就是看不惯她过的这么苦,而她却一点儿泥泞都不沾。   “那是我的错吗?孟画芷,你不要像一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蓁蓁回道。   “疯狗?”孟画芷冷笑着,将匕首贴在她的脸上,拍了几下,锋利的刀尖划过她的脸,这只要力道再重一些,她阮蓁蓁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可就是毁了。   “那疯狗就先一刀捅死你肚子里的孩子,再把你从悬崖上推下去,一点一点的,咬死你。”孟画芷低低的在她耳边笑,声音幽幽的,让人感觉慎得慌。   孟画芷的双手颤抖着十分激动,蓁蓁看着,那刀尖闪着的光亮就映在她的眸底,蓁蓁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喊道:“大哥,救我!”   孟画芷一惊,急忙就往后面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蓁蓁手上的绳索已经挣脱开来,然后一把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抬手,对准孟画芷的脖颈处,毫不犹豫的,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蓁蓁的衣裳上面。   孟画芷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蓁蓁手上用劲,又将簪子刺进去了几分。   孟画芷的手上还拿着匕首,此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要往蓁蓁的脖子上抹去――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划空而过,准确的刺中了孟画芷的胸膛。   孟画芷手腕一软,匕首落下,然后整个人砰然倒地。   蓁蓁看着她倒在地上,眸子却仍然睁得老大,一时惊恐,手上金簪掉落,往后退了几步。   谢南瑾抛下手中的弓箭,大步朝她跑了过来,然后紧紧的将她抱在了怀里:“蓁蓁。”   “大哥。”蓁蓁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心里这才有了安心的感觉,但这时候,身子却仍然在微微发颤。   上一世,同样的场景,不同的结局,再一次想起,仍然后怕。   若是她方才,真的被孟画芷刺中了……   简直不敢去想。   谢南瑾是一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一过来就看到那刀架在蓁蓁脖子上的场景,当时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失而复得,谢南瑾抱着蓁蓁,根本不愿意放手,轻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她本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当拔簪子刺入孟画芷脖子的那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蓁蓁笑了笑,扬着脸,看着谢南瑾,忽然间,问道:“大哥,你怕吗?”   未想,谢南瑾却点了点头。   他当然怕,那一刻他简直是怕得要死。   还是他疏忽了,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   上一世,她从悬崖上摔了下去,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性命,那之后就算她再想去逃避,也必须认识到,大哥必须承受她死去的事实。   但是幸好,这一世,没有重蹈覆辙。   蓁蓁这样想着,一手已经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处,微微的隆起,是万分真实的触感,然后她想,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这辈子,他们都会好好的在一起,白头到老。   “我们回家。”谢南瑾亲了亲她的脸,柔声道。   “好。”蓁蓁点头,笑着应道。   ……   大胤皇帝的身子终是熬不住了,四月底的时候,便驾崩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本是势均力敌,但是四月初的时候,大皇子手底下的人出了意外,被二皇子抓到了把柄,将大皇子这些年暗地里做的一些龌龊事,都给抖了出来,还顺便将那些有关系的官员,抽了个底朝天的干净。   皇上知道了后,自然是大怒。   当即下令,废大皇子的爵位,发配边疆,同时,将皇位传给二皇子。   二皇子即位,那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就是安南大将军谢南瑾了。   其中封赏功劳,为朝廷之事,此间种种,不再多说。   三个月后。   蓁蓁一身茜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流云髻上插着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随着身子的走动就一晃一晃的,脸上娇俏红润,眼角眉梢,都是无法掩饰的喜悦,旁人看起来是年纪还小的样子,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却让人不敢相信,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是马上就要当娘亲的人了。   大伙都聚在世安苑里,这是一月一次全家聚着吃饭的日子。   戚嫮儿的肚子显然要更大一些,她已经九个月了,再过些日子怕就要生产了,这厢谢南骐看得更紧了,这回来世安苑本来都不让人来的,但若不是戚嫮儿执意说要多走走,这才小心的扶着人出来了。   不过这饭桌上,人人的注意点,都在谢南骥身上。   这说起来也是巧,老夫人难得的起了一回心思,去修竹院走了一趟,这走一趟不要紧,竟是让她发现,自家三儿子,在院子里藏了一个姑娘。   这回,可是把老夫人给乐坏了。 第八十六章 馊主意   老夫人心中乐滋滋所想的是:万年老铁树,可真是终于开花了。   这平常给他说亲,一律不理,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上人,还把人藏在自己院子里,真是让她晓得了,瞠目结舌。   于是这厢不过吃个饭的工夫,就1想尽了办法的把话头带到谢南骥身上去,旁的人埋头吃饭,也不搭腔,就一缕缕的目光时不时的往这边投过来。   “骥儿啊,其实娘也没什么多的要求,只要你喜欢,比什么都好。”   老夫人漫不经心的说着,眼角余光在瞄着谢南骥的反应,见他不为所动,微皱眉头,接着道:“哪怕是小门户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只要你和娘说,娘立马就去提亲。”   谢南骥脸色冷淡,挟了一口菜,嚼了两口,而后,点头,应道:“恩。”   老夫人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个……恩……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了?   “娘啊,三哥这是同意让你去提亲了,吃完了饭就快些准备着,可别耽误了。”蓁蓁偏头,莞尔一笑,朝老夫人这般说道。   她其实只是开个玩笑,在她眼里,谢南骥可不是个这么畅快的人,听说昨日,他和萧菀,还打了一架。   三哥可是轻易不和女人动手的。   倒是老夫人先给懵着了。   “这……哪家姑娘啊?”老夫人问道。   “那您得问三哥。”蓁蓁说完,别有深意的朝谢南骥笑笑,然后也不接话了,低了头,认真的吃起了饭。   老夫人心中又喜又急,一顿饭急急吃完,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人自然便不敢再吃了,自觉的也把筷子给放下了。   然后,就把人喊进了里屋去。   蓁蓁想,啧啧,这婚事,看来是要速战速决啊。   ……   出来的时候,蓁蓁是同戚嫮儿一起走的。   这说起来也怪,蓁蓁这肚子才六个月,却同戚嫮儿这九个多月的肚子一般大小,旁人不晓得的,还以为这两人是同一个月份。   “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蓁蓁瞧着戚嫮儿这些日子,脸色被养好了很多,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看就是令人羡艳的幸福模样。   “也没什么,就是行动不太方便,这肚子经常半夜闹腾,磨人的紧。”戚嫮儿两手托在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上面,柔柔笑道:“其实我还好,都是南骐在忙上忙下,因为肚子里这个,他都好几天没能合过眼了。”   蓁蓁听了,捂嘴偷笑。   她哪能看不出,这些日子,谢南骐的眼底一片青色,两个眼窝子都憔悴的陷进去了,一看,就是被折腾惨了。   他也能有今天这个下场,当然是要让人不偷着乐的高兴。   两人正在这说着,忽然间,蓁蓁感觉到她的肚子动了一下。   瞬间她就不敢动了,站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肚子。   “他怎么踢得这么凶!”蓁蓁皱着眉头,想着肚子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大劲,才这个月份,就一副闹着要出来的架势。   蓁蓁想,莫不是这几日吃的太多了,把小家伙给养壮了,才这么有劲的踢她。   可不能这样了,万一生下来,是个大块头怎么办,那可不行,她还盼着能生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漂亮可爱的孩子。   “我看你这肚子可绝对不简单。”戚嫮儿的目光投到她的肚子上,扫了一眼,笑道:“我听府里的婆子说,她们从未见过哪个六个月身子的孕妇像你这般,说怕是……里头揣着的,不止一个呢。”   “要真像你说的那般,倒是好了。”蓁蓁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开玩笑道:“一次全生了,多省事,也省的让我自己多受苦。”   她可是最怕痛了,不但如此,她听人说,女子生了孩子之后,身材会变样,脸蛋儿也会变丑,她才十五岁,可不想变成那样。   不过唯一让蓁蓁欣慰的就是,虽然肚子大起来了,但四肢和脸蛋依旧没什么变化,只要生完孩子后好好保养,注意着些,应该跟原来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我天天被这么养着,吃这么多,也不动,都胖一圈了。”同为女子,戚嫮儿想的,同蓁蓁自然也差不多,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手感上,确实多了不少的肉。   “胖一点才好,不然瘦成皮包骨的,旁人还以为我虐待你。”谢南骐不知道突然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伸手扶住了戚嫮儿,笑道:“时间够了,该回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戚嫮儿顺势搭住了谢南骐的手,将整个繁重的身子都倚着由他扶着,转而,笑着应道。   那产婆说了,戚嫮儿如今临盆,出来多走走,强健强健身子也好,但是不能走得太久了,所是这时间点,都是让谢南骐给准确掐着的。   戚嫮儿朝蓁蓁点点头,便随着谢南骐离开了。   蓁蓁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很是感概,有些时候选择的对错与否,真的是要过了那些时间,才能看得明了真切的。   ……   老夫人的行动十分迅速。   她本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或者是流落在外的孤女,身份上不得台面,才让自家三儿子一直藏着掖着,谁晓得后来一问,是瑞王府的小郡主。   这小郡主她见过几面,长得是讨人喜的模样,就是性子跋扈了点,虽说是逃婚出去的,名声不怎么好,但当她谢府的媳妇,倒也不必要在意那些虚的东西。   于是让人备了礼,就上门提亲了。   再说瑞王那边,找自家小女儿那是找的焦头烂额,忽然这谢家上门提亲,一时间,倒是把他们给弄懵了。   小郡主人都还没找到,这提的……是哪门子的亲。   当时给疑惑的不得了。   谁知谢府这不但提亲,还顺便帮他们送了女儿回来,当即瑞王大喜,也顾不得当初萧菀逃婚的事了,两手一拍,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于是两家人凑在一起,马上就开始商量起了婚事事宜。   这边婚事是定下了,但谢南骥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冰块一样的谢三少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重点是这犯了第一次错误还不够,念头一岔,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他去了宁青院。   谢南骐自然是目瞪口呆。   自打出生他记事起,这双胞胎弟弟就从没正眼看过他,说起来,连话都很少说。   虽然两个人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一个冷的像冰块,一个热情的像一块火球,完全就是凑不到一块去,就算凑到一块去,那也绝对是冲着打架去的。   所是目前的这个状态,很是尴尬。   谢南骐坐在书案前,面前摆了一本书,翻开来,双腿微微岔开来坐,目光四处游离着,就是不敢对上面前谢南骥的眸子。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相对坐着,一言不发。   “上茶。”谢南骐勉强的笑了笑,先行打破了这沉默。   谢南骥看起来在想什么,清俊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手搭在腿上,一下又一下的慢慢扣着,而后,终于开口:“要是……你惹二嫂生气了,该怎么办?”   “……啊?”谢南骐大跌眼镜,这纠结犹豫了这么久,就是问这个问题。   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很简单的,哄一哄就好了,要是再不行,死皮赖脸一点,反正只要能解决的方法,都能使上。”   谢南骐说完了又觉着,和谢南骥说这些笼统的东西没用,想想面前这个也是自己的双生兄弟,好不容易向他请教一次,当然要把自己的经验都传给他才行。   于是谢南骐朝他招招手,凑到他耳边,颇为神秘的说道:“我跟你说……其实那些表面上虚的功夫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床上功夫。”   见谢南骥好像不是很理解的样子,谢南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好又凑近些,解释道:“只要在床上把人哄好了,其它的,都好说。”   这下谢南骥是明白了。   清冷的面庞上,瞬间染上了一股奇异的绯红。   看来他真是不该来问谢南骐,就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   谢南骥猛然就起身来,难得的一脸窘迫,看了看谢南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转身,就大步的走了出去。   谢南骐看着人,就像一阵风一样的离开了视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想着这谢南骥也真是的,他帮了他这么大的忙,竟然连一声“谢谢”也不说!   这边谢南骥出了门,一路快步的走了出去,衣角随着脚步的动作一翻一翻的,微风轻轻的拂在脸上,他走着走着,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谢南骐虽然平时不靠谱,但他方才说的这个法子……似乎也有可行之处。   说不定……能试试? 第八十七章 小少爷   谢南骐瞧着没了动静,复而袍子一掀,两腿一岔,才又坐下。   他这三弟看来是开窍了呀,真是稀奇,放以前就算摆几十个俏娘子在他面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谢南骐边咋舌边摇头,伸手去合上了面前的书本,正想回房去,突然间,外边有丫鬟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喊道:“少爷,少爷,夫人要生了。”   ――“哐当”一下,谢南骐就一手打翻了书案上的砚台。   墨汁溅下来,漆黑的液体洒在玉白的衣裳上,污黑的一片,谢南骐只愣了愣,然后立马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跑去。   跑的太快了,一脚绊在门边,差点摔倒。   产婆是早就已经请好了的,就在府里边侯着,待谢南骐赶到的时候,屋子里边,已经是万事俱备。   谢南骐冒冒失失的,拔腿就要冲进去。   幸得一旁的婆子及时拦住了他。   “二少爷,这个时候可进去不得。”   谢南骐知道男子不能进产房。   谢南骐心里自然是担心,嫮儿身子骨不好,体弱的很,这一趟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后果,甚至都是他不敢去想象的。   可是听着里面似乎还没什么大动静,谢南骐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门边,扯着嗓子往里边大喊:“媳妇,你撑住。”   屋里边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啊――”戚嫮儿扯着被子,疼得尖叫了一声。   谢南骐心都揪起来了,然后看见丫鬟从里面端出来的脸盆,红通通的一片水,心震了一下,急道:“怎么流这么多血……不行……”   他不放心。   “女人生产,是会流这么多血的。”旁边婆子一边拦着谢南骐,一边又着急给他解释,就怕这二少爷,直接就冲了进去。   可是里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丫鬟端着盆子出来,血水源源不断的,饶是他一个大男人,看了也触目惊心,自然再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把推开那婆子,冲了进去。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里边的人急忙将他拦住,无奈,只能道:“您现在进去,只会分散了夫人的注意力,不然……不然您就在这屏风后面等着吧。”   内屋的屏风,正好将人的身影拦住,透过纱质的屏障,能看见床上的人,谢南骐的眸子就紧紧凝在那一处,咬着下唇,将整颗心的揪着。   ……   自从新皇即位后,谢南瑾就向上递了折子,请了好几个月的假,赋闲在家。   作为新朝最大的功臣,谢南瑾的此举,让很多人都扼腕叹息,他本该趁着这大好时机,继续在朝堂上巩固自己的地位才是。   可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会明白谢南瑾这样做的理由,从古至今,众人而知,朝廷之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功高盖主,哪怕谢南瑾同新皇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也不可避免最后的猜忌之心,在激流勇进的时候选择退出,算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对谢南瑾来说,空下来,正好有了多的时间可以照顾蓁蓁,又何乐而不为。   可以亲自陪着他们的小宝贝出生,长大。   这厢蓁蓁捏着袖子,坐在软榻上,惴惴不安,一颗心就跟要跳出嗓子眼似的,目光流连着,在门口打转。   “夫人。”七弦匆匆走进来,皱着眉,朝着蓁蓁,摇了摇头。   从上午辰时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时辰了,这么久的时间,宁青院那边还是忙的一团糟,据说撕心裂肺的喊了这么久,嫮儿的宫口,才开到七指。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先前便落了有病,如今这般的折腾,也不知道能不能捱的过去。   “夫人就放心吧,给二夫人接生的,都是最好的产婆。”七弦知道从上午开始夫人就一直担心着,连饭都没能吃好,只能劝道:“说是二夫人这情况虽然难捱,但目前没什么危险,只要捱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事了人。”   酉时左右,终于有丫鬟来报了。   “生了生了,二夫人生了。”   蓁蓁听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问道:“二夫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方才晕过去了一小会儿,身子虚脱,现下醒过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蓁蓁又问道。   “是个小少爷。”   ……   谢南骐就站在屏风后面,从上午等到下午,好几个时辰,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衣裳背后,已经被汗濡湿了一片。   感觉漫长的像是过了一年。   听到里面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他才长吁一口气,然后走出屏风,快步的上前去。   戚嫮儿用了过多的力气,虚脱晕了过去,谢南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道:“夫人怎么了?”   “没事,就是一时晕过去了。”后边的接生婆回答道。   谢南骐这才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回头一看,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带把的小家伙,红通通的一小团,胎发还黏着额头,扯着嗓子哭的嗷嗷响。   旁边的婆子马上就把小少爷抱起来哄,抱在怀里好生的哄着。   戚嫮儿被折腾了这么好几个时辰,早就已经精疲力尽,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才竭力睁开眼睛,看到谢南骐在她面前,开口,哑着嗓子道:“南骐……”   “我在。”谢南骐握住她的手,出声回答。   “我想看看孩子。”戚嫮儿抬头看向婆子怀里抱着的婴孩。   “恭喜夫人,恭喜少爷。”旁边的婆子哄着孩子,在一个劲的说着吉祥话。   然后,婆子把小心的把小少爷放到了戚嫮儿的身边。   戚嫮儿偏头,看着锦被团里抱着的小小婴孩,皮肤皱巴巴的一团……戚嫮儿抬眼看了看谢南骐,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虽然还瞧不清楚什么,但她就是觉着,这两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的儿子,将来,一定是和我一样英俊潇洒的。”谢南骐自是注意到了嫮儿的小动作,笑着说道。   真是不害臊。   戚嫮儿不理他,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软软的,嫩嫩的,真是可爱的紧。她都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他。   “叫什么名字好呢?”戚嫮儿微微笑着,偏头想道。   “大名定是要娘来取的,咱们只能取个小名。”谢南骐看了看孩子,道:“小名儿就由你来取吧。”   “团团。”戚嫮儿,想了想,笑道:“你看他,像个小团子一样。”   “好。”谢南骐也未说什么,点点头,应下了。   ……   蓁蓁这厢放下了心,本想去宁青院看看戚嫮儿,但想着她现在身子虚弱,肯定不好见太多人,就打算过几日再去看她。   七弦安排了一桌子的菜,大多都是点心粥品之类,做的小巧精致,色彩鲜艳,也就这样的吃食,才能稍稍挽救一点蓁蓁的胃口。   刚拿起筷子,七音就进来禀告,说是萧小郡主在外面。   以往萧菀若是来找她,都是直接进来的,哪会像这样还在外面等着让人通报,看来这么些日子没见,还真是变了很多。   “请她进来。”   萧菀以往都是劲装着身,头面首饰极少,也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可是今日,却穿了一件鹅黄绣白玉兰长裙,头发挽了个双螺髻,还带了云点金滚玉步摇和蝶花吊穗银发簪,倒是有了一番,女孩家的风韵。   蓁蓁眼睛亮了亮,稀奇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怔了怔,笑道:“我可是差点都认不出菀姐姐来了呢。”   萧菀原本还走得好好的,却是一听蓁蓁说话,脚步一歪差点摔倒,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稳了下来,顿时面生怒色,一手提起裙角,就快步的走了过来。   然后在蓁蓁旁边坐下。   “这身衣服可真折腾人。”萧菀一坐下,马上就开始抱怨了,撇着嘴巴道:“都是我娘,非要我来谢府走一走,还亲自上手,给我打扮成这样,你说这个样子,我能走路嘛我?”   瑞王妃那是给弄怕了,自家这小女儿,竟然胆大到逃婚,而且一逃就是好几个月没回来,这下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有大门户肯提亲,她自然是要好生看着管着,可不能再让这门亲事出半点差错了。   蓁蓁当然都明白这些,弯着嘴角,笑了笑,不戳破,将一个甜白瓷小碗推到她面前,道:“尝尝这个杏仁豆腐,很好吃的。”   萧菀拿起筷子,挟了一小块豆腐,随即又没什么兴趣了,放下筷子,苦着脸道:“我想想,今天只能在你这先避避了。”   “正好,反正我天天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聊的紧。”蓁蓁知道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挟了一块豆腐,道:“那就好好陪着我吧。”   萧菀拿着筷子,在碗里一下又一下的戳着,显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诶,我听说谢南骐的夫人生了?”萧菀眼睛亮了亮,道:“不然我们去瞧瞧。” 第八十八章 不害臊   “谢南骐生孩子,谢南骥又不在,你去做什么?”蓁蓁打趣道。   萧菀一听,顿时憋红了脸,扭头,道:“我才不想见他。”   前些日子,一直待在那小小院子的方寸之地,实在无聊的紧,就想着出去走走,刚好瞧见院子后边有一处花园子,很是好看,就进去转了一圈,不小心踩坏了一些花,可谁知道那不是花园子,而是谢南骥种植的药材。   其中不乏珍稀品种。   当时给谢南骥知道,他就怒了,萧菀随口回了几句,然后……他竟然动手了!   两人将将打了个平手,虽然萧菀知道他是手下留情了,但她还是极度气愤的,不就是几颗破药草嘛,有必要当宝似的护着,一气之下,就想离开,却是一踏出门,就遇上了前来修竹院的谢老夫人。   当时一吓着,就没再走了。   “那个死冰块,不但脸冷,心也是冷的,他竟然同我动手!”萧菀想着那一桩事,满肚子怒火,接着就开始抱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去瑞王府提亲,若不是得了三哥的首肯,娘也不会去的。”蓁蓁一语点破其中,接着笑道:“你既然来了,就没必要把时间耗在我这,所幸是想去哪就去哪。”   没等萧菀接着回答,蓁蓁就出声,吩咐道:“七弦,给萧郡主带路。”   七弦心思玲珑,晓得夫人的意思,便柔柔笑着,应下,道:“郡主,这边请。”   萧菀有心思被戳破的气急,也有犹豫不决的踌躇,但就思虑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起身来,咬咬牙,还是同七弦离开了。   这边萧菀才离开,蓁蓁正想唤人来收拾碗筷,还没出声,谢南瑾就跨步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七音,手上还端着个描红漆金托盘。   托盘里是个冰碗子。   现在虽是五月初,但临阳城是早早的进入了夏日,再加上近几日天气干燥,异常炎热,没有点冰,还真是难以捱的过去。   谢南瑾这厢是刚从练武场回来,浑身是汗,本想先去洗个澡,但正好厨房准备了冰碗子,就想着先吃一碗,解解暑。   这冰碗就是将冰磨得细碎,然后洒上一层乳酪蜜汁,再放上一些当季的水果,其中自是按照个人的口味喜好来的。   就比如今日这个,加了樱桃和香瓜,红红嫩嫩的,衬着雪白的细冰,倒是好看,托盘一放在小几上,蓁蓁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   她最喜欢吃的,就是乳酪浇樱,如今天气这么闷热,再加点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七音,再端一碗上来。”蓁蓁立马出声吩咐道。   七音却是顿在原地,没有动作。   “快去啊。”蓁蓁催道。   七音偏头,看了一眼谢南瑾――谢南瑾朝她摇摇头。   于是七音又回过头来,回道:“夫人,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了!   “那我吃这个。”蓁蓁作势,就要把面前这碗端过来。   “不行。”七音急忙就阻拦,皱着眉头道:“将军说了,夫人您不能吃这个,会伤到肚子。”   原来不是没有了,是存心不想给她吃,这不给她吃也就算了,那还非拿到她跟前来晃,分明就是在折磨她!   谢南瑾在她面前坐下,拿起冰碗子,就凑到了唇边,一勺子还没起来,一手顿住,眼角余光,就感觉到了面前人幽怨的眼神。   “就吃一点,一点。”蓁蓁撒娇,声音柔柔的求道。   她就看着那樱桃,一个个小巧玲珑,红红的像晶莹珠子一般,若是咬一口,甜甜的汁水浸在唇齿之间,光是看着想想,蓁蓁就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谢南瑾嘴角噙了一抹笑,动作只顿了顿,接着没有犹豫,将勺子送进了嘴巴里,还顺带,吃了一个樱桃。   “我把它含着,在嘴里含化了,就不会凉肚子了。”蓁蓁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碗,眸光涟涟看着他。   她都这样求他了,可是瞧见谢南瑾还没有反应,蓁蓁怒了,一拍桌子,喊道:“谢南瑾!”   鼓着腮帮子,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谢南瑾唇边笑意更甚,看她这表情可人,想多看一会儿,又怕她是真的动了肝火,这才是抬头,对七音说道:“再去拿个碗来。”   七音应下,转身出去,很快,便又拿了个小小的琉璃碗过来。   谢南瑾把自己碗里的樱桃都夹到了小琉璃碗里,接着又夹了几块香瓜,想着什么,顿了顿,加了一点点的细冰。   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然后将碗推到了蓁蓁身前去。   蓁蓁看着自己碗里的这一片寡淡,小小的一点冰都快化水了,顿时不悦了,咽了咽口水,看向谢南瑾碗里还在冒着凉气……嘟了嘟嘴唇,捏了一颗樱桃,就放进了嘴里。   一小碗的东西,蓁蓁解决的很快。   吃完之后,虽然不是很爽快,但好歹还是解了一点儿的馋,蓁蓁拿帕子擦了擦嘴巴,抬头看了眼谢南瑾,随即埋怨道:“身上臭死了,全是汗味,快去洗澡。”   被媳妇嫌弃了。   谢南瑾抬手,装模作样的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摇头,道:“没有啊。”   蓁蓁不可置否。   他当然不觉得,明明就一身汗味。   “不信你闻。”谢南瑾拉了拉衣襟,露出半边精壮的胸膛来,凑到蓁蓁跟前。   强烈的雄性气息伴着汗味,扑在蓁蓁的脸上,她嫌弃的扭过头去,伸手推了他一把,道:“离我远点。”   臭死了,还不害臊!   蓁蓁这就想不通了,前些年的时候,谢南瑾练武回来,也都是一身的汗,但每次见她之前,都一定是洗的干干净净的,不让她闻见一点儿异味,现在这怎么就……   后边的七音,掩嘴笑了笑,早就已经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那我也来闻闻。”谢南瑾笑着,衣裳是依旧敞开,凑到蓁蓁脖颈边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看着蓁蓁,一脸的意味深长。   这天气既然闷热,蓁蓁待在屋子里,又不让放冰,身上自然也是浸了汗的,粘乎乎的,不怎么舒服,她知道,自己身上,也是有汗味的。   不过她与旁人不同,因着有天生的体香,所以就算是出汗,那也捂不成臭味,反倒是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正好,我们一起去洗。”谢南瑾伸手,一个拦腰,就将人抱了起来。   怀着身子的人,还是那么大一个肚子,本该是比之前重了不少,但是谢南瑾抱着她,却似乎没有费丝毫的力气,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进去。   带这个大肚子,谢南瑾也没法做什么,诚然,他只是规规矩矩的洗了个澡而已,全程服侍着自家媳妇,服侍的十分周到。   最后连衣服,也是他亲手给穿上的。   蓁蓁被他抱出来的时候,窝在他怀里,面前是健壮的胸膛,她把脸埋过去,忽然就在想,她阮蓁蓁,究竟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一时不自觉竟是湿了眼眶,伸手环抱住谢南瑾的腰,吸了吸鼻子,闷闷的问道:“我们会不会一直好好的?”   一直都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好好的,怎么哭了?   谢南瑾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哄着,便将人抱上了床榻,抬头对着她的眼睛,坚定的答道:“会的。”   只要有他谢南瑾在,他的媳妇,他的孩子,就都不会出半点的差错。   “恩。”蓁蓁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忽而笑了,点了点头。   谢南瑾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心里突然有些苦涩,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就藏了事情,突然的闷声起来,就像换了一个人。   那是,经历过大悲大痛的样子。   他记得清楚,一切,都是从她昏迷了三天后,再醒来,才开始的。   他有暗地里查过,也在蓁蓁意识迷离的时候探过口风,可是无论怎样,都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的消息,就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他很困扰。   而就在那一个晚上,谢南瑾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的他,穿了一身棉麻的粗布衣裳,骑着马,一路疾行,两天两夜,抵达了一处山崖下面。   那里躺着的,是已经血肉模糊的,蓁蓁的尸体。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梦里的谢南瑾,知道的并不真切,只知道他抱着她的尸体,待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阵阵传来,蔓延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真实的不像一个梦。   梦的最后面,是他提剑,杀了沈湛。   ……沈湛。   谢南瑾醒来的时候,一头冷汗,甚至浸湿了衣裳,外边的天色昏暗,尚未变得亮堂起来,他回想着梦里的画面,竟仍是心有余悸。   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谢南瑾偏头看着蓁蓁,正安静的躺在他身边,想起梦中那冰冷尸体的触感,谢南瑾的心颤了颤,伸出手去,想抱住她。   但是蓁蓁肚子太大了,他伸手去,根本揽不到他的怀里。 第八十九章 桃花眼   第二日,蓁蓁一身白绸桃红滚边中衣,秀发散开未挽,将将睡醒还是迷离着,就斜倚在软榻边,仔细听七弦和她说话。   “昨日奴婢把萧郡主带到了修竹院,特地吩咐了一名小丫鬟守着动静,让她仔细着些,这不,今天一大早,就有消息了。”   七弦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只照着那个小丫鬟的说法,扬着手,复述的活灵活现,道:“三少爷喝多了酒,脑子迷糊不清醒,郡主进门去同他理论,根本就说不通几句话,最后还给吐了一身,没办法,就只能先去沐浴了。”   然后七弦弯着嘴角笑,抬眼看向蓁蓁,眨了眨眼睛,这之后的事情,不说,也自然明了了。   这连蓁蓁都快暗戳戳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了。   谢南骥一向酒量极好,喝上好几坛都能头不晕脑不疼,跟没事人一样,而且他平常也并不怎么喝酒,怎么可能萧菀一去,他就喝醉了呢?   蓁蓁稀奇的想,谢南骥这是突然开窍了?   “奴婢听说,三少爷昨日去了一趟宁青院,去找二少爷。”七弦知道蓁蓁疑惑,于是适时的又加了一句。   “原来是谢南骐搞的鬼……”蓁蓁暗里低声的嘀咕,想清楚了缘由,又忽得,笑了起来。   七弦疑惑的皱了眉头,就看着夫人低低的一直在笑,也不晓得在笑什么,只知道反正夫人开心,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开心。   “夫人,稳婆请来了。”七音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其中一个长得白净体面,看着是个做事有章法的人,另外一个,稍显老态,头上一把抹额,皱纹横生。   “进来。”蓁蓁出声,应允道。   七音退到一边,请了两个婆子进来,到了蓁蓁跟前,七音分别介绍道:“这是尤稳婆,这是徐稳婆。”   长得白净的姓尤,另外一个,姓徐。   “见过将军夫人。”尤稳婆十分有规矩的行了礼,面色平淡,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而徐稳婆自进房起,眸光就在四处打探,然后才学着尤稳婆的样子,朝着蓁蓁行了礼。   蓁蓁一直都淡淡的垂着眼,听见声音,才抬了眼皮,将这二人打量了一圈,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七弦,你带她们下去,就在旁边找个屋子,好好安置好吧。”蓁蓁吩咐道。   七弦这边把人带了出去,看着没了影子,七音才上前来,一一禀报。   “尤稳婆经验丰富,给许多的官宦权贵人家都接过生,徐稳婆则是从底下乡镇寻来的,在她手底下经过的新生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生产是大事,有太多的人,因为难产而丧了命,而这上面,也是最容易让人去做文章的,孕妇死在了产床上,那只能被归结为意外,无论如何,蓁蓁一定要慎重才行。   “你派些人,时刻注意着她们,有任何异样,都随时来像我报备。”   明里暗里,想要陷害她的人太多,蓁蓁的谨慎,并无没有道理。   ……   正则院是个二进的院子,主子住在院子的里头,外面一圈,则是下人住的地方。   徐稳婆和尤稳婆,则被安排在了外圈离蓁蓁屋子最近的地方,左右相邻,方便到时候,她们能及时到达。   七弦安排好了之后,就离开了。   这时候千画却一直在屋外边游离,转了   几圈过去,目光飘忽,然后才端着一盘水果,进了尤稳婆的房间。   不多时,人便退了出来。   徐稳婆这边,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动静。   一直在暗地里注意着的粗使丫鬟把这消息告诉了七音,随即,七音又把这些,告诉了蓁蓁。   当时,蓁蓁听了,只是笑了笑,接着,没说话,也再没有任何的动作。   ……   谢南骐这些日子,可是越发的忙碌了起来。   以前的时候,团团还在肚子里,他只要伺候媳妇一个,现在这小不点出来了,他简直忙的跟一个两头陀螺一样,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小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皱乎乎的像个小干萝卜一样,张了这么几天后,整个面目都长开了,皮肤白白嫩嫩的,一双眸子水灵灵的,看着,倒像是一个小姑娘。   谢南骐这看着看着,就一直在疑惑,难不成他底下带的那个把子……是假的?   床榻上的小短腿一个劲的乱蹬着,小手含在嘴里,掉了一线的口水下来,小屁股光溜溜的,还在不安的扭动着。   奶娘不在,嫮儿正睡着。   谢南骐看了眼,凑头过去,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才知道这小子该是要换尿布了,伸手,就从旁边抽了一块烘干的尿片来。   虽然之前看奶娘换过,但是真要他上手做起来,可就有点为难了,谢南骐解了原本脏的尿布下来,嫌弃的丢到一边。   忽然看见了什么,谢南骐好奇的皱了眉,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团团的小茶壶。   ……原来,还真是男孩啊。   不过谢南骐真不想承认,他长得像女孩的那双桃花眼,是随了他,这当然不行,他这么英气的一个人……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儿子,可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才行。   手忙脚乱的给团团换好了尿布,谢南骐的目光,就投到了床榻上的戚嫮儿身上去。   她穿了一件流素锻寝衣,侧躺在床榻上,衣领松松垮垮的敞开,因为要偶尔喂奶,所以里边并没有穿小衣,他看过去,几乎能清楚的瞧见衣裳里边的两个雪白的小包子。   这几个月来,他可真的是安分了,天天守在家里,再没有踏出去过半步,自然也是一直吃素,憋了这么些日子,早就难受的不得了了,此刻就这么在他眼前,心痒痒的难受。   谢南骐伸手过去,飞快的在那小包子上摸了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团团突然哄着嗓子,大声的嚎哭了起来。   这声音一起来,戚嫮儿自然就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着谢南骐就在她旁边,而团团蹬着小腿在哭,当即她就剜了谢南骐一眼,起身来,把团团抱了过来。   脏了的尿片随便的扔在了一边,而团团身上这个也包的乱七八糟,戚嫮儿只好又把他身上的尿布重新包了一遍。   “真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戚嫮儿一边哄着团团,一边出声责备谢南骐,道:“觉也睡不好,就知道添乱。”   谢南骐可委屈了。   他明明没有添乱好不好!   “媳妇,我真的没有,就是他故意想陷害我。”谢南骐伸手指着她怀里的团团,一脸无辜的样子。   戚嫮儿都没想再理他。   团团给伺候的舒适了,也吃饱喝足,当然就不哭了,闭着眼睛,吧唧着嘴巴,睡得香香的,窝在娘亲的怀里,不肯动弹。   直到嫮儿抱得手都累了,奶娘才过来,把团团给抱走了。   这回轮到谢南骐饿狼扑食了。   就算很久没动手了,但是这扒起衣服来,谢南骐依旧是轻车熟路,没一下子,薄薄的寝衣就掉落在地……   妙云本是想送午膳进来,但才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听了一小会,她也晓得是发生了什么,脸红红的退到了后边去。   说实话,她甚至是有些担心的。   以前的时候,二少爷走了,她们服侍夫人去沐浴,夫人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很是可怕,现如今夫人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这要是出什么事……   妙云也只能干着急。   但其实谢南骐,顾念着嫮儿的身子没恢复好,还是晓得分寸的,他就是想解解馋而已,压根没做什么,但谁晓得,这解馋,越解越馋。   最后,只能穿上衣裳在一旁坐着,闷闷不乐。   他托着下巴,哀叹了一声,想着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蓁蓁就寻了这个日子,来宁青院看她的小侄子。   房门紧闭,只有妙云在外面守着。   妙云看见蓁蓁,有些窘迫,慌张的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阮蓁蓁,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   “那个……夫人……”   “怎么了?”蓁蓁不耐烦的问道。   这时候,里面传来了戚嫮儿的声音,道:“是蓁蓁吗?进来吧。”   屋里头很齐整的一片,戚嫮儿穿了中衣,躺在床上,谢南骐则正好从一旁进来,手上抱着团团。   “来。”蓁蓁伸手去接,小心的将团团抱在了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简直让人看着,心都软化了。   “取名字了吗?”蓁蓁看着怀里的婴孩,睁着眼睛,咧着嘴笑,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还没有,只取了小名,叫团团。”戚嫮儿回答道。   “团团,团团。”蓁蓁一边哄着,一边仔细的察看着他的五官,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抬头看着谢南骐,笑道:“虽然还小,但这双桃花眼,倒是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一双桃花眼,最招桃花。 第九十章 龙凤胎   今儿蓁蓁在宁青院逗着团团,一时便忘了时间,待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   一进门,却是千画冒冒失失的走了出来,一看见蓁蓁,明显慌乱了,呆愣了一下,才是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   蓁蓁淡淡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七弦出声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干什么?”   “是尤稳婆说她胃口不好,让奴婢给拿些甜糕过去。”千画低着头,答话间,声音似在颤抖。   七弦看着她鬼鬼祟祟的,神色也十分慌张,正想责备,蓁蓁却突然出声,阻止道:“好了,你下去吧。”   千画点点头,便从一旁,快步离开了。   七弦不能理解。   “夫人,看千画那个样子,目的绝对不单纯,您怎么……”怎么这么简单就放过了她。   “她一个小小奴婢,还能翻了天不成。”蓁蓁随意的就回了一句。   七弦怔了怔,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是看夫人这漠不关心的态度,也只能把话给咽了下去。   ……   进入了夏日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而其中,焦躁不安的气息,也开始慢慢发酵。   宫里派了有太医来,一直专心为蓁蓁调理身子,本是算了预产期,说是七月底,可是过了这个日子,蓁蓁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如今足了月份,蓁蓁的肚子,就跟膨胀了一样,比旁的孕妇大了一倍不止,行动起来也极其不便,再加上天气炎热,每日都实在痛苦的很。   最重要的是,每日闷出一身汗来,可是洗澡却不方便,身上总是粘乎乎的难受,还要谢南瑾亲自动手给她擦身子,有时候热极了,一日擦上四五次,那也是有的。   谁叫大将军心疼媳妇,无论是怎么都顺着,哪怕是亲自上手伺候,也是做的有条有理,叫旁人看见了,非是的大跌眼镜不可。   而越到这个时候,正则院的下人,也就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蓁蓁本来还不怎么紧张,但是在这样的氛围,硬是把她弄得也紧张兮兮了起来。   比如说她一站起来,七弦就要过来扶着她,偶尔肚子抽一抽的痛,就火急火燎的叫稳婆、太医,硬是让整个正则院的人,都提心吊胆。   搞得谢南瑾也是连续好几日没能睡个安稳觉。   这日说起来也真是巧,宫里那边有事传唤,谢南瑾前脚刚离开的工夫,蓁蓁这边,就开始发动了。   羊水破了,蓁蓁自然有感觉,接着就着急的喊人,幸好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了,稳婆都及时赶到,剪子和热水什么的,很快都备了上来。   但是两个稳婆一进来,意见就有了分歧。   尤稳婆让蓁蓁马上躺下,可是徐稳婆却说夫人可以再走一走,这样生产的时候,会较为顺利。   “从婆子我手上经过的新生儿,那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没事的,当然是听我的,先让夫人走一走,待会儿再拿碗参汤过来,保管没事儿。”徐稳婆说的信誓旦旦。   听起来,似乎是徐稳婆说的比较靠谱。   蓁蓁疼得越发的厉害了起来,旁边几个丫鬟目目相觑,着急的很,却也没谱,就听徐稳婆说的头头是道,想要将人扶起来,先走上几圈再说。   谁知道蓁蓁却突然按住了手,摇头道:“听尤稳婆的。”   她们都没料到,蓁蓁会这样说。   刚刚徐稳婆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这一下听蓁蓁这么说,忽然间整个人跟焉打了的茄子似的,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   这孩子胎位不正,情况有些危急,但是尤稳婆似乎很平静的一副模样,一举一动都做的十分有条理。   所是蓁蓁这一胎,生的很快。   没有像戚嫮儿那样磨蹭了几个时辰,就只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十分顺利的,便将孩子生了下来。   谢南瑾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口,正好听见屋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清脆响亮。   谢南瑾大喘着粗气,抬腿就要走进去。   屋里的丫鬟却急忙将谢南瑾拦住,道:“将军别急,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还……还有……   蓁蓁的肚子确实异于常人,说起来双生那也是正常的,谢南瑾因为担忧,后背一下就全浸湿了,握了握拳头,只好又退回去,等着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谢南瑾等的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听见屋子里又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瓷碗掉落的声音,谢南瑾一怔,才抬步走了进去。   “恭喜将军,恭喜夫人,生的是龙凤胎,母子平安。”尤稳婆笑着,满脸红光的向谢南瑾道喜。   “夫人没事吧?”看着产房里的那些血水,面对刀剑不眨眼的谢将军,竟然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夫人没事。”尤稳婆回道:“虽然连生了两个,但好在夫人身子康健,休息休息,就好了。”   床榻上躺着两个小小的人儿,一个带把儿,一个不带,红通通的小人儿,似乎看起来,就是他一个手掌那么大。   谢南瑾颤颤的伸出手,去碰了碰小女儿的脸,软软的,让他一点儿多的力气都不敢弄,旁边的七弦看着将军抱着这个还紧闭着眼睛的小孩子的时候,眼眸中间,竟是闪着点点的光亮。   ……   一直到很晚了,谢南瑾才依依不舍的去冲了个澡,然后又迅速的返回房间,来陪着蓁蓁。   悠车里的两个小奶娃,长得一般的眉眼,都沉沉的睡着,而蓁蓁躺在榻上,忽然间没了大肚子,整个人都赢弱了不少,说起来,他还有点不习惯。   “我都还没吩咐呢,倒是你先下手了。”谢南瑾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还好,还不算笨。”   “其实从上回那件事,我就晓得,咱们院子里一定有别人安插的人,只是一时,没查出来是谁。”蓁蓁说的,是上回她被骗出府差点遇害的事,那事说起来,多有漏洞,只因当时颇为着急,没有太过注意罢了。   能轻易的向她的院子传信,说没有内应,她都不信。   所以这次,她就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人给找出来,免得以后,又闹出什么事来。   “那你是怎么知道,是千画的?”这个,谢南瑾也是刚刚才查到,谁知还没动手,人就已经被清了。   “这当然,就是从尤稳婆和徐稳婆说起了。”   蓁蓁顿了顿,笑着继续道:“这看起来,虽然是尤稳婆和权贵人家接触的多,应当是更有可能,而且千画好几次和她明里暗里的打交道,都在暗示着,她不简单。”   “可是再仔细往里一想,有人真要害我,怎么会害得如此明显,反而是那徐稳婆,乡下来的,最是容易被吸引利用,于是我让人特地注意着她,果然发现,她暗地里,有同他人通信。”   蓁蓁说着,一脸得意的模样,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咱院子里的人,是千画无疑了,但是这究竟是谁想害我……还没查出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谢南瑾捏了捏她的脸,显然心里是已经有了定论。   蓁蓁点头,这厢休息够了,就起身去看那两个小不点。   那么小点点的两只,就紧紧的依着在悠车里,两人虽是双生,只是现在还小看不出什么,但蓁蓁就是觉得,他们俩的眉眼,长得是一模一样的。   哥哥先出生半个时辰。   因为女儿晚出生些,看起来也要小只些,就惹得蓁蓁格外疼爱,伸手小心翼翼的抱起,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简直是爱不释手。   这是她的孩子,以后,就是她的宝贝了。   就在这个时候,悠车里那个许是觉得自己收了冷落,张口,哇哇就哭了起来。   蓁蓁腾不开手再去抱,就给谢南瑾使了个眼色,谢南瑾转头,看着这正哭得厉害的小不点,一时怔住,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也太小了一点……就怕他轻轻一用力,就会给捏碎了。   蓁蓁见他没动作,又瞪了一眼。   于是谢南瑾忙弯腰去抱,手掌轻轻的往下托住,当时只觉得怀里的人嫩的就跟豆腐一样,不敢多用一点儿的力气。   谁知道这一抱起来,人哭得更凶了,简直就是地动山摇般在嚎嗓子,眼泪随着也往下落,叫人看了,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蓁蓁只能先把女儿放到一边,然后去谢南瑾手里把儿子抱过来,柔声哄着,小家伙一到娘亲怀里,突然就不哭了,拱了拱头,往蓁蓁怀里凑。   谢南瑾这一看,脸就黑了。   臭小子,这还真是不给他爹爹面子,看等他长大了,他怎么收拾他!   婴孩的本能就是寻了奶香味去凑,蓁蓁这薄薄的一层衣裳,已经被奶浸湿了些,虽说找了有奶娘在,但儿子这个样子,蓁蓁还是不忍。   特别是刚刚还哭的那么凶。   于是她稍稍别了身子过去,掀起衣裳,小子马上就凑头,刁了上去。   小不点吃的正开心,而此时后面一道幽怨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不放。 第九十一章 吃“素”   怀里这个吧唧着嘴,吃饱了,不哭也不闹,闭了眼睛,又往蓁蓁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睡了过去。   蓁蓁将衣裳放下来,转头见谢南瑾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顿时觉得一阵好笑,便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看什么呢。   谢南瑾有些不自然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都已经素了这么久了,眼瞧着就在眼前,还吃不到,不知道还要再忍多久,当然难受了。   蓁蓁也不再理他,知道他难受,也就这么晾着他,小心起身来,把儿子放到悠车里,接着回来,把小女儿也抱了进去。   两个小家伙没有再闹,乖乖的躺在悠车里,小儿子翻了个身,张口就咬住了面前妹妹的屁股,小孩子的牙床细细的磨,除了口水也磨不出什么来,蓁蓁看着好笑,瞧着那口水已经流下了一路,再看不下去,便将他移开了些。   “这个是大宝,这个就是小宝。”蓁蓁点了点他们两个的屁股,笑着说道。   “不对。”谢南瑾突然摇头,想了想,反驳道:“这是大宝,这是二宝。”   蓁蓁抬头,瞪了他一眼,不理。   “咱们以后,还要有三宝,四宝……”谢南瑾解释道。   “没有三宝!没有四宝!”蓁蓁严词拒绝,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要真像他说的那样生下去,那不是变成母猪了嘛,而且生那么多,也会胖的跟一头猪一样的。   谢南瑾在她身后,飞快的将被子掀开,然后身子一动,也钻了进去。   谢南瑾伸手,轻轻一弯,就将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生产了一遭,蓁蓁完全就是掉了个肚子,四肢依旧纤细,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她自己却总是觉得,皮肤没有之前那么白嫩紧致了。   “你会不会嫌弃我?”蓁蓁躺在他的臂弯里,一手扯着他的衣裳袖子,一边闷闷的问道。   她向来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和身材。   “恩,确实大了。”也没回答蓁蓁的话,没头没脑的,谢南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大了?   蓁蓁抬眼,随着谢南瑾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她两个眸子正直勾勾的盯在胸前,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微怒道:“流氓。”   天天就想着这档子事,不是流氓是什么!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和以前一样。”谢南瑾低低的笑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一只大手,从腰间慢慢抚上。   指腹所触,细腻嫩滑。   蓁蓁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唇角的笑意,已经慢慢的起来了。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蓁蓁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疑惑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要害我?”   蓁蓁问完,就注意观察他的神情。   谢南瑾轻轻抿着唇,眉眼微垂,似在思忖,一时没有回答。   看他这个样子,蓁蓁就晓得,他一定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告诉我。”蓁蓁娇嗔着说道。   谢南瑾本来觉得,有些事情,他解决了就好了,没必要让蓁蓁知道了再去烦恼,但是既然她问了,告诉她,也没什么。?阿   “不过是孟家的垂死挣扎罢了。”谢南瑾淡淡的回答,并不当做一回事。   “之前是孟画芷买通了我们府里的人,在那日的时候,传了假消息进来,将你引诱出去,后来孟画芷死了,孟家被拔了根,本来是没什么了,但是――”   谢南瑾低头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才继续说道:“不过是偶然有一天发现,千画和孟家的人,还有联系。”   蓁蓁听到这,身子一怔,依着他说的话往下思考,突然眸子一亮,问道:“难道……是孟画鸾?”   孟家虽然被打压了,但只是贬了官而已,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他们应该安分守己,顾好自己才是,没道理在这个关头上,还兴风作浪。   而且和她阮蓁蓁有仇的……也就孟画鸾了吧。   她对谢南瑾有意,却被她抢了,后来,妹妹和表哥又因她而死,论是任何人,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不错啊,最近脑子灵光了不少。”谢南瑾点头,赞赏道。   蓁蓁张了张口,想问谢南瑾后来把孟画鸾怎么样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些事情,大哥该是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用不着她操心,便闭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了。   ……   坐月子这期间,于蓁蓁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她最爱干净,先前的时候,每日一沐浴是基本,可是这整整一个月,不让她沐浴、洗头,特别是天气还这么热,她觉着自己都已经发霉发臭了,自己都嫌弃自己,简直是嫌弃的不得了。   近几天连床都不让谢南瑾上了,因为她觉得被子里臭烘烘的,实在不想丢人。   可是谢南瑾却非得往她的身边钻,晚上睡觉时抱着也不撒手,蓁蓁赶他走,他就越往她身边凑,说是她身上哪里都是香的,一点儿也不臭。   也就他鼻子不好使了吧,蓁蓁暗暗的想,最近看大宝小宝那两个家伙,都不怎么愿意往她身边凑了……   好不容易掰着指头数日子,才算是熬完了这一个月。   然后蓁蓁就去净室,好好的洗浴了一番,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个时辰,然后还加了许多的凝露,最后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然后她换了一身轻薄的绣白柳图案细丝衫,头发刚刚洗过,还未透干,便全部披散于脑后,发丝上的水滴还在慢慢的往下滴落。   蓁蓁从净室出来,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较之以前,稍稍丰腴了些,但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胸前的两团雪白,显得整个人越发的玲珑和妩媚,蓁蓁看着,倒还是很满意。   然后蓁蓁便转身去旁边的东次间,去看看她的大宝和小宝。   两个小家伙已经长开了,不像刚生出来时那般皱乎乎的,皮肤白嫩,奶奶的软软的,两人的眉眼间,已经能看出些些模样来,五官长的是极其相似的,只是大宝是男孩,要英气些,小宝是女孩,要软嫩些,都是自然的事。   东次间就在她的房间旁边,隔着个过道就能到。   蓁蓁走到门口,刚要抬腿进去,忽然间,便听见房间里传来谢南瑾的声音,脚步一顿,就在门口停住了。   “看爹爹照顾你们,是不是照顾的很好?”   “比娘要好对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咿呀咿呀”的囫囵声。   “还是小宝乖,来,爹爹亲一个。”   “小宝乖,不要抓哥哥的脚,臭臭,不碰。”   ……蓁蓁在外面听了一小会儿,忍着才没笑出来的。   驰骋沙场的谢大将军,用这样奶声奶气的声音,和两个小奶娃说的煞有其事,但说这么多也没用,那么大点儿的人,能听懂才怪。   蓁蓁抬腿走了进去。   “别在这儿胡说,真是带坏我的大宝和小宝。”蓁蓁一进门,就看见一身雪白外衫的谢南瑾蹲在悠车旁边,好一个庞然大物,和那两个小不点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猛然听见蓁蓁的声音,谢南瑾身子一僵,再抬头来竟有些尴尬。   蓁蓁觉着好笑,但没理他,走到悠车旁,俯下身去,先亲了亲大宝,然后又亲了亲旁边的小宝,顿了顿,又多亲了小宝两下。   小宝很乖,不哭也不闹,所以平时,蓁蓁都要格外的疼爱她一些。   但是大宝很给面子,只认娘亲身上的味道,娘亲一抱就咧着小嘴笑,旁的人一碰,就不开心,特别是一到谢南瑾怀里,哭得震天动地的哇哇响。   “大哥,你究竟向皇上告了多久的假?”这个问题,蓁蓁已经想问很久了。   自从新皇即位,他就告假在家了,如今算来,也有五六个月的时间了,虽然他日日在家里陪着她,她很开心,但是身为男子,终归不能日日在家守着妻子儿女,必是要在外,在朝堂,发展自己的雄心壮志。   “皇上说,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谢南瑾一副半开着玩笑的样子,似乎对这些,都不在意。   “和你说正经的。”蓁蓁板了脸,轻轻推了一下他,复而说道。   谢南瑾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就将人拉到了怀里来,抱了美人满怀,香气扑鼻,谢南瑾埋头,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蓁蓁真香,比大宝和小宝都香。”   蓁蓁的腿瞬间就软了。   当时脑子里就在想,最近一和他说正事,他就转移话题,然后说着说着她就给忘了,这回蓁蓁硬气了一回,在他耳边咯咯笑了两声,然后伸手,在他的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他肉硬,她力气小,但这并不妨碍她表达出要惩罚他的意思。   “皇上,真的是这样说的。”谢南瑾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第九十二章 大喜   眼见着怀里人面色慢慢沉了下去,谢南瑾才正色,答道:“好了,再过段时日,我便入宫、复职。”   听他这么说,蓁蓁点点头,才算是满意了。   悠车里的两个小家伙,见娘亲和爹爹都不理他们了,“咿呀咿呀”的张口喊着,试图想引起一点儿注意。   蓁蓁听见声音,忙从谢南瑾怀里抽身出来,回身去,坐在悠车旁边,低头哄着大宝和小宝。   “大宝乖。”蓁蓁捏了捏他的脚,把他的两只小胖脚按下去,然后又捏了捏小宝的脸,笑着道:“果然都随我。”   随她,长得这般好看。   “娘近些日子身子不适,三哥的婚事,还得让我来操办准备。”蓁蓁逗着大宝和小宝,道:“三叔要成亲了,咱们大宝和小宝要不要沾点喜气?”   “沾点喜气,然后更好的长高高,长壮壮。”   这件事,说起来,算是圆了蓁蓁的一个心愿。   上一世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看到三个哥哥成亲,这一世真是好了,全都成了亲,而且,过的都好。   真好。   ……   谢家的聘礼,都是从库房里一并精心挑选,然后派人送往了瑞王府,足足有八十一抬,算是给足了面子。   之前瑞王府的萧小郡主,有瑞王当后盾,又受帝后喜爱,虽然性格泼辣了些,但仍然是临阳城中每个青年才俊都想攀上的,本该是荣宠一生,康庄大道,可是偏偏,小郡主看不开眼,在大婚那日,逃了婚。   如此一来,闺誉大损,之后就想再嫁,怕也是难了。临阳城中,再提起,人人趋之若鹜。   许多的姑娘家,之前眼红嫉妒过的,如今都在明里暗里的,看她萧郡主的笑话。   从香饽饽变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自然值得让人谈论奚落一番。   可是谁也没想到,过了三个月,萧菀人还没找到,竟然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这提亲的,还是谢家三公子。   临阳城里人人都知道,谢家大将军和二公子都已经成亲,只剩下三公子,尚未娶妻,听闻谢家谢南骥,精通医术,明目朗星,而且谢家如此高的门第,谁都希望攀上。   如今距离婚期,也不过一月,所有的筹备事宜,自然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萧菀虽是待嫁,但也没在自家府里闲待着,反而日日在将军府陪着那三个小家伙玩,在宁青院陪团团玩上半日,又去同大宝小宝玩上半日。   人就跟在将军府扎了根一样,偏生她爹娘也不管,自家女儿好不容易能嫁出去了,想做什么就随她吧,免得又出些意外。   “大宝,小宝。”萧菀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手上拿着两个小镜盒,人一进来就冲到床榻边,朝着两个小家伙笑:“想不想婶婶啊?”   大宝不理他,抱着小宝的左脚放在嘴巴里面啃,软乎乎的唇瓣一个劲的吐口水泡泡,小宝睡得正熟,想蹬掉脚上的东西,却没有大宝力气大,怎么都甩不开。   小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看婶婶给你们准备的礼物。”萧菀越看越觉得他们可爱的不得了,笑着将锦盒打开了,拿出两个小小的铃铛镯子来。   “这两个镯子,看着虽然是普通镯子,但是内有乾坤,可好玩了。”萧菀也不管他们听不听的懂,自顾的和他们说着:“这样一动……就能当武器用了。”   她两手捏在镯子上,左右一动,镯子的当口上,就出现一道锋利的刀刃,小巧玲珑,瞧着隐秘,不易发现。   倒是有趣。   萧菀手里这两个宝贝,可是她找了巧手工匠,特地打造的,她自己瞧着,都欢喜的紧。   蓁蓁恰好从外边走进来,一打眼就看见利刃闪了道细光,当即一惊,忙是跑过来,出声阻止道:“别动。”   萧菀一怔,手上动作顿住。   蓁蓁伸手,就把她的手别到了一边去,斥道:“你拿这些尖利的出来晃,要是伤到孩子怎么办?”   萧菀就是爱舞刀弄剑,偏生自己没个警醒,她自己也不晓得,她手上那些东西,伤害性有多大。   “没事的。”萧菀不在意的摆摆手,两手捏着手镯,往中间一合,利刃便消失不见了,然后扬着镯子朝蓁蓁笑:“看,是不是很可爱?”   蓁蓁没理她,转身去看大宝和小宝,仔细察看,确认了他们两个安然无恙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萧菀见蓁蓁这么紧张兮兮的,过去拉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笑道:“等他们长大了,我就教他们武功,刀剑、长鞭、暗器,都得会使才行。”   “得得得。”蓁蓁摆手,忙是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无奈道:“这些舞刀弄枪的玩意儿,你还是留给你的孩子吧。”   听到这话,萧菀的脸,竟是莫名的红了。   “什么什么孩子……”萧菀低着头嘀咕,然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朝着大宝眨眼又轻笑,道:“婶婶还是最疼大宝了,团团不乖,我一抱他就哭,还是大宝好。”   于是萧菀伸手去抱大宝――   大宝原本还是骨溜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看她,可忽然间不知瞧见了什么,萧菀的手一伸过来,他就张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菀的脸瞬间就黑了。   才刚刚夸了他一句,就和团团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了,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难道真的要自家的孩子…….才能待见她吗?   萧菀皱着眉头,有些苦恼,而后,便认真思考起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蓁蓁看着,在一旁偷笑,然后暗暗的凑到一边,给大宝竖了个大拇指。   ……   入秋,风起,谢府的第三桩婚事,又热热闹闹的渲染了整个临阳城。   人人都道,谢家三公子同萧小郡主,郎才女貌,壁人一对。   而此时花轿里这个,坐在金丝镶绣的红色软垫上,却是坐立不安,听着外边的喇叭唢呐声,一阵阵不绝于耳,心里边的烦躁,却是更甚。   她从出门开始,坐上花轿,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了,它就跟小船似的,慢悠悠的晃来晃去,还不如骑马来的舒爽,头上这个大红锦布,弄的她憋闷的慌。   明明从瑞王府到将军府,就那么点的路程,就算走路也早该到了,怎的还在路上晃?   萧菀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掀起头上的盖头,然后侧身过去,掀了窗帘,出声问道:“到底还要多久?”   喜婆在旁边跟着,一见这窗帘子被掀开,忙着急上前,道:“郡主这使不得,盖头不能掀,不然可不吉利。”   “我问你还有多久?”萧菀不理会她的话,冷着脸,着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这急不得,从王府出来,得绕上临阳城一圈才行,如今,还剩下一半的路程呢。”   一半的路程……   萧菀差点给吓晕过去。   这边她还呆怔着,喜婆已经忙把盖头给她扯了下来盖着,然后又顺手,将窗帘子也放了下来。   而此时萧菀一手摸上腰间的长鞭,咬着牙,面露狠色,心里暗暗的想,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冲出去,把这些抬轿子的人先都打上一顿再说。   谁让他们绕那么远的!   ……   府邸里这么热闹,大宝和小宝似乎也被这喜庆所感染了,两个人在床上翻来翻去,还一直咧着嘴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蓁蓁去抱了小宝,然后让七弦抱了大宝,想着趁今日热闹,也带着他们两个去府里边走走。   谢南瑾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复职,因着皇帝体恤,平常还算清闲,每日晨起,能在床上和妻子腻歪一番,晚上,也能赶在晚饭前回来,甚至有时候,一整个上下午都是待在家里的。   刚开始蓁蓁还有些担心,怕他是被皇上冷落了,可是时间久了,再细细一想,忽然便觉得,这样的景况,未必就不是好的。   他有官职爵位在身,身份仍在,可天下太平,不必沙场浴血,冒着性命厮杀,想来,也是一种另样的幸运。   抱着人没走多远,蓁蓁就碰上了同样出来透气的戚嫮儿和团团。   戚嫮儿的气色,已然是红润光泽,与之以前,天壤之别,从那满脸的笑容里,显而易见的是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怀里的团团长胖了不少,同自家娘亲一样,神采奕奕的。   “谢南骐竟然不在……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蓁蓁走上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戚嫮儿一眼,打趣说道。   要知道,自从谢南骐这厮变成忠犬狗腿子之后,时时刻刻都能在戚嫮儿身边看见他,就怕媳妇儿出什么事,真是一刻儿都不带离开的。   “他自然同大哥一起去前院招待宾客了。”戚嫮儿晓得蓁蓁是在同她说笑,低头笑了笑,还是回答了。   谢南骐最近也跟着大哥在军营里做事,话说自此他再也不吊儿郎当了以后,办起公事来都像模像样了,让谢南瑾和老夫人是刮目相看,谢南瑾还同她说,早知道娶个媳妇儿就能浪子回头,当初就不费力打他那么多鞭了。 第九十三章 暗器   蓁蓁一手抱着小宝,抬头去看戚嫮儿怀里的团团,一双桃花眼,一张胖胖的小脸,看着就让蓁蓁觉得,这应当,就是谢南骐小时候的模样。   忍不住就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忽然间,蓁蓁一怔,发现他脖子上戴一个赤银铃铛项圈,光滑的穗银,镶缀着一圈的小小铃铛,蓁蓁看着眼熟,便伸手去摸了摸,抬头,疑惑的问道:“这个……是不是萧菀给的?”   戚嫮儿瞧着蓁蓁对这个项圈感兴趣。   “是,前几日她拿过来的,这小铃铛晃着响,团团喜爱的紧,抓着不肯放手,我看着也不错,就当小玩意儿,给他戴着了。”戚嫮儿一边说着,团团还在扬着小胖手,笑着去拍脖颈处的铃铛,看起来,很欢欣的模样。   蓁蓁忙给一旁的七音使了个眼色。   七音点头,意会了,然后走上前,小心的将团团脖子上的项圈取了下来。   团团的眸子就跟着铃铛走,却眼瞧着自己的小铃铛被拿走了,嘴里囫囵的喊了几声,嘟起小嘴,不开心了。   “前几日萧菀也送了大宝和小宝两个铃铛手镯,看着倒是挺可爱,但她那个心大的,竟然在手镯里放了暗器。”蓁蓁见戚嫮儿不解她这举动,便开口解释道。   戚嫮儿听到“暗器”两个字,身子一震,眸子瞬间就睁大了,讶异的看向这已经被七弦摘下来的项圈,惊讶的支吾道:“你……你是说……这个项圈里有暗器?”   “十有八九。”蓁蓁也不是很确定,但是看着这项圈和之前她拿来的那两个手镯款式相似,想来,应当是萧菀一起定做的。   竟然有暗器……   戚嫮儿看着那项圈被拿远开了,顺着胸口,一起一伏,才是舒了一口气。   想起来心里一阵后怕,幸好这些日子她只是给团团戴着,没有乱动,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暗器的开关,伤到了团团……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了,七音,你先拿着,然后去找个盒子装起来,再送回到宁青院去。”蓁蓁吩咐完后,又接着嘱咐道:“一定要小心。”   七音点头,好生的将项圈拿在了手里,然后,稍稍往后退了一些。   连她都佩服萧小郡主了,这样的玩意儿,放大人手里都危险,她拿给小孩子玩,那细皮嫩肉的,要是伤了点,可如何是好。   七音看着这项圈,无奈摇头。   “其实你也怪萧菀,她平常就爱这些刀剑玩意儿,拿这个给孩子,就是想逗他们开心,没有恶意的。”蓁蓁怕戚嫮儿会因此对萧菀生出嫌隙来,便只能尽量的替她解释,毕竟日后要在同一处府邸生活,若是闹了不愉快,那日后……便是有些棘手了。   “我知道,我不会怪她的。”戚嫮儿低头,柔柔一笑,不在意的回答道。   这些日子,萧菀时常会来宁青院看团团,然后就是和戚嫮儿闲聊,大多时候聊的,都是有关谢南骐的那些糗事,她看得出,萧菀这个人,没什么心机,对团团也是真心好的。   不过戚嫮儿也想,日后萧菀再送东西,她恐怕……都不敢接了。   “日后府里武器什么的,倒是不用愁了。”蓁蓁开玩笑似的同嫮儿说道。   就萧菀这行径,放到不了解她的人面前,非得剁死她不可。   想去去年她生辰萧菀送的那条长鞭,她现在还放在柜子里压着没动过呢。   那危险玩意儿,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能破皮的,她可不能冒这个险。   ……   前院的唢呐声响了起来,一阵又一阵越发的热闹了,喜婆吆喝的声音,在这都能依稀的听见,这厢自然都晓得是新娘子已经进门了。   蓁蓁抱着小宝抱了一会儿,又换了大宝去抱,现下抱得手有些酸痛了,便想着先回房休息,待宴席开始了,再出来也好。   “前头咱们的新娘子,怕是已经在拜天地了,要不要去凑个热闹?”蓁蓁笑着,转头问一旁的戚嫮儿。   “还是不了。”戚嫮儿小心的将团团往怀里抱了抱,看着他已经张着小嘴在打呵欠了,便摇头,轻声答道:“团团困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了。”   “也好。”蓁蓁点头,思忖道:“估计待会儿连着地也清静不得,还是早些回屋里边,躲着些的好。”   蓁蓁转头,想唤七音过来,忽然间,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喊道:“快拦住她。”   身后的游廊转角处,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人,穿着谢府丫鬟的衣裳,但是头发凌乱,未着半点首饰,面上染的漆黑,看不清面容,当时蓁蓁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蓁蓁继续的往后退,于此同时,随身的几个丫鬟都冲上前来,拦在了蓁蓁的面前。   那人的目光幽幽的,往蓁蓁这边看了一眼,本以为她要冲过来,谁知突然转身,朝着戚嫮儿扑过去,将她前边的丫鬟撞开,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团团。   嫮儿力气本来就小,慌忙之间,手上力气是紧了,但猛然一下没反应过来,再看时,团团已经不在自己怀里了。   那人抱着孩子,就退到了湖边。   团团本是困极了,准备睡觉,谁晓得忽然间被这么一弄,他扬着胖胖的四肢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他不喜欢被外人抱着,更不喜欢被用如此不舒服的姿势抱着。   戚嫮儿被吓得魂都没了,紧紧盯着她怀里的团团,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一松手,就把人给掉进湖里去了。   蓁蓁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看着那人,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偷偷的给一旁的丫鬟使眼色,要她们抓住时机,小心注意着。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他扔下去!”那人抱着团团,恶狠狠的说道。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但是这个时候,来不及思考这么多。   “你过来,你过来我就把孩子还给你。”这话是冲着蓁蓁说的。   声音嘶哑凶狠,怕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好,我过来。”蓁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团团还那么小,在她手里,实在是太危险。   蓁蓁把大宝交到了七音手里。   然后她顺手从七音手上拿过了那个小项圈。   蓁蓁手上已经冒出了汗,站在那人面前,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边走边道:“不要伤害他,我过来,我马上就过来……”   这边将她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戚嫮儿从一旁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全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从那人手里夺过团团,然后往前一撞,踉跄几步,退了回来。   那人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去,就要抢孩子。   蓁蓁手上握着项圈,摸到一个小扣,往下重重一按,几乎是行动快于大脑,项圈打开的小口对上去,几根银针以飞快的速度射了出来,连续好几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却只有一根,射在了那人的小腿处。   当即行动一滞,便跪倒在地,戚嫮儿瞧着,心惊胆战,加快了脚步,就连着往后跑了。   这时候,在后院这边的丫鬟下人都赶了上来,将那人围了起来。   脚上受了伤,怀里的孩子也被人抱走,她就跟失了控一般,不知从哪就掏出了一把匕首来,转着四处乱挥,划伤了好些的人,后院这些,都是些丫鬟,还有两位夫人和三位小主子在,谁也没胆量,就能上前去将人制服。   正好在这个时候,前院拜完了天地,正将新娘子送入洞房。   修竹院地处偏僻,路经后院湖水,萧菀习武之人,自是比旁人要耳聪目明一些,这还盖着盖头,就听见声音不对,猛然一惊,掀开盖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扔下后面一圈的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人扔下盖头就跑走了,待反应过来,一边追着往前,一边大声喊着让人回来。   萧菀跑得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游廊后边,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拿着匕首在四处乱晃。   当即萧菀就怒了。   她大婚,竟然有人敢闹事,是不是也太不知好歹了!   “都给我让开。”萧菀吼了一声,然后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鞭子来,然后冲开人群,一鞭子上去,就抽在了那人的身上。   又重又狠,几乎是皮开肉绽。   那人吃痛,抬眼见自己身上见了血,眼中厉光更甚,挥着刀就朝她冲了过来,萧菀一身喜服,不怎么方便,利刃迎面而来,她紧紧盯着,瞳仁一缩,伸手过去,快准很,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另一只手,快速的夺过了她手里的匕首。   匕首没了,她张口下去,就咬在了萧菀的手臂上,萧菀手上一痛,握着匕首,就狠狠刺入了她的腹部。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人的眸子带着无比的狠厉和凄凉,瞬间所有的光亮暗沉下去,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希冀一般,身子往后倒去…… 第九十四章 保护媳妇儿   “哗啦”――是人猛然砸下去,湖水高高溅起的声音。   巨大的水花。   那人在湖水中挣扎,双手不断的拍着湖面,仰脸向上尽力的呼吸,她瞪着一双眼睛,满身的怒气和怨气环绕――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还没有杀了阮蓁蓁,就先而死去。   可是身子还是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当湖水将整个人都淹没,当湖面再次归于平静,接着,是鲜红的血色涌上……   萧菀身子轻轻颤着,手腕一转,将鞭子一收,弯在了腰间。   “三夫人啊,您这是干什么,这还没入洞房呢,盖头掀不得……”喜婆丫鬟都赶了上来,急得满头大汗,可庆幸这新娘子还没跑远。   就在这当间,她们一抬头,看见湖水里泛了一片红,一点点散开来,像是……鲜血。   所有人,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这这这……”大婚之日见了血腥,这可不吉利啊。   就这后院闹起来的工夫,谢家三兄弟,已经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谢南瑾和谢南骐本来是在前厅招呼宾客,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说是后院有一个疯子,在伤人,当时他们俩的心就提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拔腿跑了过来。   媳妇孩子可不能出事。   而谢南骥本来是要跟着入洞房的,谁晓得他一个回头同人说话的工夫,前面喜婆就在喊,说新娘子跑了。   淡定如谢南骥,在那一刻也慌了。   对于逃婚这件事,萧菀可是有过前科的,而且她心思捉摸不定,若真说会不会在拜完天地之后还逃走,谢南骥都不敢确定。   当时他身子轻轻一跃,踏着一旁的黄梨木栏杆,迅速的就朝那个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视线中的大红背影,手中长鞭甩出去在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鞭子收回,弯回腰上。   薄唇紧抿,冷若冰霜,玉身而立的男子,大红喜袍衬出一张面容英姿俊朗,原本紧绷的整个人,在那一刻,唇角,慢慢的弯了起来。   谢南骥终于松了一口气。   嫁衣繁杂,层层叠叠,萧菀站在湖边,心有余悸看着湖面,脚步一软,猛然踉跄,身子往一侧歪过去。   谢南骥一个翻身,飞身过去,一手揽过萧菀的腰,将人抱在了怀里,双脚轻轻点地,落下。   萧菀睁大了眸子看着他,瞳孔之中,还有惊意,怔怔的,没反应过来。   “三夫人,咱们快回去吧。”身后的喜婆丫鬟闹嚷成一片,也没等人回答,两个丫鬟拿着盖头,就给萧菀盖上了。   旁边的喜婆伸出手去,想去扶她下来。   “无碍。”谢南骥冷冷扔下两个字,身子一转,然后就抱着人,直接往宁青院去了。   留下一帮人在后边,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人,也离开了。   ……   “媳妇媳妇。”谢南骐跑上前来,在戚嫮儿身前站定,胸口一起一伏,大喘着粗气,按住她的双肩,视线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没事吧?”   因着今日是大场合,又要会宴宾客,所是谢南骐穿了一身浅金镶边天青缎面锦袍,头发高高的挽了髻,以镶玉赤金的发冠而束,十分齐整精神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也与之前,大有不同。   端正成熟了不少。   “没事。”戚嫮儿一头冷汗,但心已经在慢慢的安稳下来,抱着团团亲了亲,又伸手去轻轻抚他的额头,嘴里连声说着:“摸摸不怕,摸摸不怕了。”   团团眼角还挂着泪痕,但此时窝在娘亲怀里,由娘亲哄着,已经好了不少。   “没事了,没事了。”谢南骐虽不晓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和团团方才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于是他张开手,轻轻的,将两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作为一个母亲,戚嫮儿在方才受到的惊吓是不言而喻的,本来柔弱的也需要人保护的她,却在那一刻,用身子将人撞了出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这是本能。   ……   蓁蓁手里还握着那个项圈,怔了好一会儿,低头间,手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随之,项圈落在了地上。   身后是宽厚温暖的胸膛。   蓁蓁知道是谁,在感受到熟悉气息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惧和担忧溢出心怀,如同猛然间开了闸一样,反身过去,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就开始低声的抽泣起来。   变故太多,担忧太长。   上一次悬崖边的惊险仍历历在目,那是上一世的最后一个画面,也是印在她心里最深刻而难捱的劫,本以为过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可是明里暗里,阴暗,陷害,似乎是防不胜防,一样一样的朝她扑过来,让人心底的防线,到达崩溃的边缘。   幸好,幸好这一次,安然无恙。   “是我疏忽了。”谢南瑾伸手,抱住了蓁蓁,说完这话,没再出声,只静静的抱住了她。   大婚之日,繁杂嘈乱,他忙于前厅之事,一时便疏忽了后院的管辖,没想到,就让人溜了进来。   待蓁蓁心情平定些了,便去看大宝和小宝,纵然刚才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他们两个却跟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娘亲和爹爹,很乖,不哭也不闹。   蓁蓁将小宝抱了过来,接着,谢南瑾将大宝抱在了怀里。   小宝抬头,看着面前的娘亲,忽然咧开嘴唇,“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用手去拍蓁蓁的脸,软软的胖手,拍在脸上没什么力气,倒更像是在安慰。   蓁蓁看着她这模样,一下就被逗笑了。   另一边的大宝,被爹爹抱着,乖的不得了,除开嘴角的口水在啪嗒的往下流――   谢南瑾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并没有寻到帕子,没管那么多,就抬手着了衣袖的衣角,轻轻去擦拭大宝的嘴角。   蓁蓁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带着这两个小家伙,知道怀里这个,比自家媳妇的皮肤更娇嫩,便是一点儿的重手都不敢下,饶是如此,大宝还是不悦的皱了眉头。   自家爹爹指腹上全是茧子,碰在小脸上摩擦过,怎么说,也是不舒服的。   ……   “还多亏菀姐姐给的暗器了,若不是它,还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回了院子后,蓁蓁还在不住的感叹。   当然,最要感谢的是萧菀。   “恩。”谢南瑾点点头,赞同道:“明日再谢。”   今日谢南骥大婚,此事最为重要,其余的,都能撇到一边去,特别是已经闹过一回了,接下来,一定得保证一切都安然无恙。   感谢是一定要的,但是,也要过了今晚才行。   刚刚谢南骥抱人走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眼角眉梢的那个紧张劲,似乎就怕谁把他媳妇抢走了一样。   三弟这般的性子,谢南瑾都担心过他娶不到媳妇,如今他倒是放心了,以前那不是娶不到,而是还没有开窍。   遇上了对的人,那自然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看来我得考虑让菀姐姐也给我做几个暗器,好随身带着了。”蓁蓁将大宝小宝交给奶娘带下去,认真思忖着说道。   虽然有点危险,但是防身的话,还是很可行的。   “有我在,不用暗器。”谢南瑾心里一酸,握住了蓁蓁的手,沉着声音,回道。   这么多次,让她一个人陷入惊险意外之中,甚至是有过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时候,那样提心吊胆的心悸,甚至于是不敢再经历一次。   若是他能一直好好的守在她身边,那又怎么会让她去经历这些。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谢南瑾拍了拍蓁蓁的背,声音难得的很轻很柔,如同春风和煦,缓缓而过。   以后他都不会,让他的蓁蓁,再受到一点儿的伤害。   那梦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那满地的鲜血和冰冷的尸体,一切都那么真实的呈现在面前。   他不能让那些,成为事实。   ……   一向清静的修竹院,难得的,热闹了一回。   谢南骥性子冷僻,自然便没什么人敢来闹他的洞房,再加上方才闹过了那么一回,跟着去到修竹院的,也就那么几个喜婆和丫鬟。   谢南骥是一路抱着人到屋门口的,在门口站定,冷声道:“都站住。”   后面一拨人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   然后谢南骥已经走了进去,随之,关上了门。   将所有的人都拒之门外了。   这喜婆可真是无可奈何的头都大了,连着喊了几声“使不得,使不得”,却最终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哀声叹气的,退到了一边去。   她丁喜婆跟了这么多桩婚事,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在花轿上就掀了盖头不说,洞房路上人还跑了,这送了洞房,却关着门不让人进……   “算了算了,都走吧。”丁喜婆摆了摆手,将围了一圈的下人丫鬟都遣走了。 第九十五章 报应不爽   傍晚时分,待宾客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之后,谢南瑾便开始安排人,从湖里打捞尸体。   其实蓁蓁和谢南瑾心里都有猜测,大致能想到是谁,只是在没有确定之前,都心照不宣的没有下结论。   这湖本就是谢府后院作观赏用的,圆圆的镶在游廊一头,由假山环绕,并不是很大,十个小厮出动打捞,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尸体捞了出来。   谢南瑾本来打算一个人处理,是不让蓁蓁来的,但是她哄好了大宝和小宝,就硬是要跟着谢南瑾过来了。   泡了一个下午,尸体除开完全冰冷了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身上水淋淋的,头发无比散乱,但面庞浮肿惨白,令人可怖。   蓁蓁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躲在谢南瑾身后,一手拉着他的袖子,看着面前躺着的尸体,抿了抿嘴唇。   “拨开头发看看。”蓁蓁拿了一方月牙色撒花帕子,轻轻捂住口鼻,沉着声音,吩咐道。   一个小厮蹲下身来,伸手去,将那人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拨开来,最后,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容来。   蓁蓁的目光凝了过去。   她猜得没错,是孟画鸾,果然是孟画鸾。   “好了,把人抬下去吧。”谢南瑾看都未看一眼,回身,身子微微一侧,就挡住了蓁蓁的视线。   看着下人已经将尸体抬了出去,谢南瑾才出声,说道:“孟家到如今这个地步,再死个女儿也没什么,你不必介怀。”   他知道蓁蓁向来心善仁慈,就怕她会因此,心里留下疙瘩来。   “我有什么好介怀的。”蓁蓁轻笑,抬头看着谢南瑾,认真有条理说道:“既是她要害我在先,三番两次,欲至我于死地,我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她死了,又有何不可。   她不是认死理的人,就算孟画鸾是因她而死,但是她知道,自己也没有错。   上一次的时候,孟家安插人在谢府,想在蓁蓁生产的时候做手脚,被谢南瑾揪出来之后,只是暗里给孟家施了压,威胁之举,要孟大人将孟画鸾送入青观,削发为尼。   以孟家如今的地步,别说让女儿削发为尼,只要能保住自家,就是直接将人杀了他们也肯干。   再说孟画鸾,先是妹妹无故惨死,然后孟家失势,一落千丈,她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被家里人逼着削发为尼。   那一刻,她就已经是万念俱灰。   与其在尼姑庵里,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余生,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她决定搏一搏,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人垫背。   所以当孟家人送她走的时候,她偷偷的溜了出来,在临阳城里,像一个乞丐一样苟活着。   高高在上的孟大小姐,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会这般的狼狈,破烂而肮脏不堪的衣裳,凌乱的头发,甚至是黑的跟碳一样的脸。   所有的忍辱负重和苟活于世,就是为了在今天这个混乱的时候……溜进来,大不了,和阮蓁蓁同归于尽。   谁晓得最后,还是落了一个这样凄凉的下场。   “我同她们姐妹俩无仇无怨,却一个个的费尽心思想要置我于死地,好像只要我死了,她们就能开心了一样。”   “还是好好安葬了吧。”蓁蓁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当时蓁蓁在想,这难道是上一世的因果轮回吗?就算她不想招惹,不想牵扯,上一世的仇恨和怨念,还是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   让她连逃不逃不掉。   只是幸好,结局是扭转了的。   ……   萧菀这时候,正在沐浴。   修竹院里面没有服侍的丫鬟,阴森森的跟个鬼院子一样,这一点,萧菀是早就已经体会过的,所是在这个时候,她也能习惯。   以往在家中沐浴,最少也有两个丫鬟侍候着,但是在修竹院,做什么都要自食其力,萧菀猛然抬手拍了一下水面――巨大的水花溅起,湿透了整个屋子。   她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嘛?嫁个人,竟然要自己伺候自己了,这哪里像话!   “怎么了?”谢南骥在外屋听见声音,还以为她发生什么事了,心下一急,便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   萧菀整个身子沉在水里,看着面前着急推开了门的谢南骥,眸子一睁,反应过来,怒道:“出去!”   萧菀此时未着寸缕,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开来,浸在水里,一缕一缕的粘在肩上,水滴顺着脖颈和锁骨在慢慢的往下滑,素净的脸上,却满是怒意。   谢南骥在那一刻,竟是破天荒的呆怔住了,而后反应过来,诡异的红色已经从脸颊染到了耳后根。   他慌神了,随意的点了点头,将目光迅速的别开去,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两下很大的步子,甚至在踏出门的时候,有那么一下狼狈的踉跄。   完全没有平时的淡然和平静。   那雪白细腻的皮肤,素净的未施半分粉黛的小脸,在乌黑长发的掩盖之下,显出一种格外的娇柔和妩媚,方才见到的画面一幕又一幕的在眼前闪现,让人的心,像小兔儿一般直跳,根本就静不下来。   其实萧菀也没有真的生气,她就是一时反应,才怒了那么一句,谁知道谢南骥竟这么听话的真的走了。   而且还走得那么快,就跟看见了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一样。   他要不要这么“自觉”!   这厢萧菀洗的也差不多了,从水里站了起来,心里忿忿,咬牙切齿。   她随手拿了一件白绸素锻寝衣穿上,然后伸手去找自己的鞭子,却是四处都摸到了,也没找着。   不会啊……萧菀皱着眉疑惑,她记得洗澡的时候明明就放在这里了,怎么会这么一小会的工夫,就不见了呢。   萧菀带着疑惑的目光,在净室内四处打量。   忽然间,她在一堆大红喜服下面,看到一个闪着微弱光芒的手柄。   是她鞭子上的宝石!   于是萧菀伸手去拿,一把握住手柄,向上一扬,但手上力道过大,鞭子带起的凌厉风声,猛然之间,打灭了净室里唯一燃着的一盏灯。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萧菀的面色却是瞬间变得煞白。   虽然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没有什么是能够制住她的,但她偏巧,怕黑。   黑夜就像野兽无尽凶猛的大口,将人整个的吞进去,抽皮扒骨,然后连渣渣都不剩下,却偏偏无法反抗。   萧菀越发的握紧了手里的长鞭,绿色的宝石在黑暗之中散发幽幽的光芒,让人心里越发的慎得慌。四处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的竹林,随着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修长的竹叶印在窗叶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渲染着一副可怖的景象。   萧菀连身子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谢南骥,谢南骥。”她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张着嘴巴,尽量的放大了音量,喊了两声谢南骥。   可是并没有回应。   萧菀开口,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究竟去哪儿了,怎么会怎么喊都没回应呢……萧菀越想,心里就越害怕。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于是,过了一小会儿,见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她凭感觉朝着门的方向,一咬牙,一握紧,然后拔腿了跑了出去。   ――正好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萧菀额头被狠狠撞了一下,自然吃痛,当即没想那么多,手上鞭子一挥,鞭身就打了出去。   并没有打在皮肤上沉重的闷声。   反倒是手中的鞭子被狠狠一扯,手柄就从她手中滑落,转而一下,鞭子倒是缠到了她身上来。   只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鞭身一软,就落了下来。   似乎还带了什么东西滑下。   屋里的灯同时也亮了起来。   面前是谢南骥,他手中还握着萧菀的长鞭,此时再看向面前的人时,面色淡然了不少。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刚刚去哪了。   萧菀刚刚的确是惊吓到了,一直喊谢南骥没人应,害得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鼓着勇气跑出来,看见谢南骥,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眼角都闪了泪光了。   她伸手去抱她,轻轻的抱住,然后将头埋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萧菀才抬头,有些不悦的将房间打量了一番,闷声道:“你这地方也太黑了,难道是谢家克扣,连根蜡烛都不肯给吗?”   当然不是。   谢南骥只是觉得,点太多的灯费时费力,还麻烦的紧,反正只有他一个人在,倒不如只点一根,简单,省事。   谢南骥想,他确实应该考虑,是不是要多放些蜡烛才是,不然就依她这么怕黑的……   一阵凉风吹过,萧菀感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   她下意识的往下看去。   却发现――她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掉落,因着刚刚沐浴完,她连小衣都还来不及穿。   ……是刚刚谢南骥的那一鞭子!萧菀很快就想明白了,定是他刚刚用一鞭子,脱了自己的衣裳。 第九十六章 “坑爹”   屋子里随即又是一道鞭子划过空中凌厉的声音。   迅速,尖利。   萧菀当然是不甘服输的。   拿她的鞭子,还脱她的衣服,这当然是不能忍的,于是她也转了两下鞭子――   只是不敢下狠手,鞭子挥过去,鞭头一转,只勾下了腰间的玉带。   谢南骥之前心情躁动,便去书房待了一小会儿,顺便就换了一身常服,月牙色的锦衣长袍,以镂空玉带束在腰间,头发半散,以一把玉梳别在脑后,眉目清俊间,面色淡漠。   此番玉带掉落,衣裳散开,从脖颈往下,是雪白的胸膛。   萧菀的目光明显一顿。   她把鞭子扔开,垂眼间,眸中闪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唇角微扬,上前走了两步,拦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冰凉的嘴唇,冰冷的身体。   萧菀出嫁之前,母亲就给她看过一本小册子,嘱咐她要好生看完才行,那册子里面的男女之事,一样一样画得极其清晰,甚至是有各种方式和花样。   反正萧菀不是什么脸皮子薄的人,既然马上要成亲了,那必是要经历这些的,所是就拿了那个小册子,认真的从头看到了尾,甚至还仔细的研究过了。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于是萧菀伸出舌头,在他的唇角打着圈圈,软软糯糯的香味,是专属于女孩家的味道,身子紧紧的依上去,一双手也没闲着,摸进衣裳里头,贴着腰间慢慢往上――   谢南骥身子一紧,伸手将佳人抱在了怀里,女孩家儿滑溜溜的后背,细腻的很,那一瞬间,所有的冲动热血,似乎都涌了上来。   冰冷的身体和心,在一点点的融化。   谢南骥身子往前一压,就将人压在了床榻之上。   接下来,就是更加猛烈的进攻伐掠。   萧菀听着耳边传来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眼角余光瞄见,面前人的脸色染上了绯红一片,她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双手勾了上去。   “问你一个问题。”   萧菀在他耳边咯咯的笑,身子越发的贴了上去,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要是下一次,我踩了你的香兰笑,你会如何?”   对于上回谢南骥为了一株药草就和她动手的事情,萧菀始终耿耿于怀。   不就是一根破草吗,那有什么的,而且她踩了一脚,也没什么事,至于让他那么大动肝火的吗?   药草于谢南骥,那就是生命。   他顿了顿,嘴角弯起一抹细微的笑意,而后张口,说出了让她满意的答案――“只要是你想要的,都给你。”   一株香兰笑,又算的了什么。   萧菀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勾了手,将身子软软的贴了上去,唇角蜜意,从脸颊流连到脖颈,再往下……   本来浑身韧劲,此时床榻之上却满是柔软的姑娘……待进入之时,萧菀却是急得满头大汗。   “错了错了,不是这里,不是这里……”   “你快一点……疼……”   一江春水向东流。   ……   孟家之前是大皇子一派,皇位之争大皇子处于下位,他失势之后,便被派去了封地,那他之前在临阳城所留下的派系,自然也是被一一清扫。   孟家支持大皇子,本算不得出头显眼,可还是受到了波及,孟大人从尚书位连降三级,权力大大的被削减,孟氏从世家大族,变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门第。   女儿和侄子都接连出事,本已经给孟家罩上了一层阴云,这日却又有消息传来,说孟画鸾在谢府后院里持刀行凶,上了好些个的下人,还差点,伤了谢家的两位夫人和公子。   最后抬回来的,是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听说,人还是小郡主杀的。   别说是小郡主了,就算是谢府随便一个下人,他们孟家也没有敢还嘴的份,反而是要,一个劲的道歉求原谅。   树倒猢狲散,他们如今,都不过如此。   孟家唯一一个还能伤心流泪的,也就是孟夫人了。   短短的几个月,她的头发就全部泛了白,一双眼睛,哭得完全肿了,整个人老了二十岁不止。当孟画鸾的尸体被抬回来,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怔怔的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两个女儿,都没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就这么两个女儿,本来还盼望着她们能嫁到好人家,荣宠富庶,也能帮衬着家里边,谁知变故却是一遭接着一遭,到如今,是她都无法再承受的了。   只是孟夫人如今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孟大人也管不了多少,这个家算是这样毁了,而且,全毁在了谢家上面。   造孽,真是造孽!   ……   谢家大宅,一片其乐融融。   这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老夫人坐在最上头,下头是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全都齐全,老夫人光是看着,就满心欢喜。   这可真好啊,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日子呢也都过的和和睦睦,没有什么,是比一家人在一起还要更开心的了。   “嗯嗯――”大宝在一旁由七弦抱着喂饭,却摇头又拍着手,一个劲的朝着谢南瑾喊。   几个月大的婴儿,只知道哼哼唧唧的,此时闹着不吃饭,也不知道是为何。   七弦拿了个小凳子在小榻旁坐着,手里拿着一柄精致木雕的勺子,盛着小米糊熬成的稀粥,看了看大宝,又看了看蓁蓁,一脸无奈。   大宝生来便要健壮一些,也更闹腾,平常若是喂奶,只吃一点点,反倒是这些小米熬成的米糊糊之类的,他更喜欢吃,所是每次,蓁蓁都换着花样,给他弄小米糊吃。   这厢吃着吃着,也不知道又怎么了。   大宝张着嘴巴,还在咿咿呀呀喊个不听,好像谁再不理他,就能直接跳出来一样。   蓁蓁这当娘的,仿若看透了他的意图,转头,给谢南瑾使了一个眼色。   谢南瑾无奈,只能点点头,对七弦说道:“把他抱过来吧。”   这小子,除了坑爹还会做什么?   七弦只好俯身,小心的将大宝抱起,走过来,在一旁站定。   谢南瑾伸出手――   七弦刚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将大宝交到了谢南瑾手上。   谢南瑾这个持刀握剑的糙汉子,本来是不会抱孩子的,所以之前每次他一抱大宝,大宝就哭,后来他意识到是自己抱得方法不对,就暗地里偷偷向奶娘请教了。   堂堂安南大将军,向一个奶娘请教……如何抱孩子!   这说起来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怕是会瞠目结舌,讶异的不敢相信。   但确实是有用的,至少现在他再抱大宝,大宝不哭也不闹了,有时候舒服了,还会乖乖的,咧着嘴朝他笑。   大宝伸出小胖手来,拍了拍谢南瑾的手臂,然后“嗷嗷”的喊了两声。   活生生一副在驱使自家爹的样子。   谢南瑾只能乖乖被驱使。   他从七弦的手里接了小瓷碗过来,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几圈后,再勺了一小勺米糊,送到了大宝的嘴里。   大宝乖乖张嘴,小口小口的用牙床磨着,慢慢的磨完了,咽下去,然后大眼睛骨溜骨溜的,微张着小嘴,继续看着谢南瑾。   谢南瑾便又喂了一口。   旁边的谢南骐给媳妇夹了一口菜,然后眼角余光扫过自家大哥,顿时身子一僵,难以置信。   他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大哥,带着一个小婴孩,喂饭喂的有模有样,重点是怀里那一个,弯着嘴唇,笑得还挺开心。   似乎挺乐意被爹爹喂的。   谢南骐默默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虽然他大哥现在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不会再动不动朝他抽鞭子了,但是,太过造次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做的。   毕竟大哥的鞭子在腰间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抽出来。   “小菀,昨天的事,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谢谢。”戚嫮儿吃好了,放下筷子,感激的看向萧菀,说道:“要不是你的话,我们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那样的情境下,一片慌乱,如果不是有萧菀制服了那人的话,那个疯子……恐怕什么都干的出来。   “没什么。”萧菀连连摇头又摆手,嘴里还含着一块糕点,含糊着说着,才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接着道:“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的,而且,举手之劳。”   萧菀抬头,弯着眼睛朝她笑。   她一向大大咧咧的,确实觉得这不算什么,就算那天有危险的不是她们,她也照样会去救的。   “你别谢她,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蓁蓁扣了扣桌子,淡淡道:“得质问质问,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我……我能做什么。”萧菀支支吾吾的,低头扒了一口饭,不说话。   “这个。”蓁蓁从七弦手上拿了一个项圈过来,然后递到萧菀跟前,说道:“暗器做的不错,倒是能考虑,给我也来一个。” 第九十七章 开荤   萧菀虽说是出于好意,但就是行动太鲁莽,轻轻一按小扣就能出的暗器,放在这么小的一个婴孩身上,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吗。   “这是我拿错了。”萧菀将项圈拿了回来,面露尴尬,只能解释道:“本来是给团团准备了另一个的,很好看的……但是我一不小心,就装错了盒子。”   萧菀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   其实萧菀也是后来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送给团团的项圈拿错了,那个是失败品,有点危险,所以想着去拿回来,谁知道,这还来不及去拿,就发生了大婚之日的那桩意外。   “二嫂,实在对不起。”萧菀默默的把手放下去,手腕一转,将项圈藏进了衣袖之中,尴尬的朝戚嫮儿和谢南骐笑了笑。   “我下次,下次一定做一个隐蔽一点的!”萧菀面色一转,抿着唇想了想,忽而斩钉截铁的说道:“到时候,给大宝小宝,还有团团都各一个。”   萧菀想,她需要再研究一下,怎么把暗器的开关制的更隐蔽方便一些,当然,杀伤力也要更强。   “好了。”谢南骥默默的将萧菀拉了回来,低声,淡淡说道:“快吃饭。”   老夫人还在上头坐着呢,她喜欢温婉大气,知书达礼的女子,而不是整天把兵器挂在嘴巴上打打杀杀的。   谢南骥就是想提醒萧菀,别总是大大咧咧的把什么都不放在心里,老夫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些。   可不能让媳妇一嫁进来,就被婆婆嫌弃。   “你拉我做什么?”萧菀正在兴头上,可手一直被谢南骥拉着,扯了几下没扯回来,就回头轻睨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谢南骥面色不太好。   萧菀身子一顿,疑惑的看着他,不理解他的意思,就使了好几个眼神过去。   蓁蓁只好出来打圆场。   “我方才收到了帖子,说是南湖三日后举办游湖会,都是内学堂的人。”蓁蓁及时把话头给转移了,笑着说道:“咱们要不要一起去?”   萧菀和阮蓁蓁,之前都是内学堂的学生,说去的话,自然都是去的。   “好啊。”萧菀爽快的点头,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早就想去凑凑热闹了,再说起来,内学堂的那拨姐妹,她也很久没见过了,能聚一聚,倒也是很好的。   “嫮儿,一起去吗?”蓁蓁偏头问戚嫮儿。   蓁蓁觉着,正好可以把这看做一个机会,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戚嫮儿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一直待在家里,没能进去内学堂进学,说起来她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整个临阳城的贵女,都在内学堂,而她去不了,似乎就像和大家脱节了一样。   “可以吗?”戚嫮儿的眸子亮了亮,犹豫的反问道。   “当然。”蓁蓁点点头,看得出戚嫮儿对此有兴趣,便劝道:“正好这几日天气不错。”   秋风阵阵,清凉舒爽。   出行游湖,最是适合。   “好吧。”戚嫮儿本是有些犹豫的,但是谢南骐凑在她耳边说让她去,她想了想,自己确实许久都没有出过门了,确实该出去走走,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看你们三个处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一家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能都在一起,和和睦睦的。”老夫人看着自家三个儿媳妇相处的这么好,脸上笑意满满,伸手去,将团团抱了过来。   团团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老夫人把他抱在怀里,慢慢的晃悠着,可喜爱的紧,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团团的脸,复而笑道:“这孩子长得,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夫人想起以前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学会互相咬对方了,现在一眨眼的工夫,都就长了这么大,连孩子都有了。   岁月流逝,还真是一点都不饶人啊。   谢南骐听见这话头都大了,已经很多人都这样说了,现在连他亲娘也这样说。   他当时想,那小子长那么胖,除了一双眼睛外,身材一点都不相符。   “是,是挺像。”谢南瑾忽然开口插话,道:“一样胖!”   谢南骐只能笑着打哈哈,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儿子嘛。”   ……   一直到吃完了饭回正则院,大宝都是黏着让谢南瑾抱,黏着,就不肯让他放下。   蓁蓁只好去哄他。   “大宝乖,爹爹还有事,娘抱你好不好?”   大宝疑惑的看了娘亲一眼,又转了目光回来看了眼爹爹,小胖手却悄悄伸出去,拉住了谢南瑾的衣袖。   明显就是不想离开。   “大宝。”蓁蓁板着脸,佯装生气的看着他,说道:“你看小宝,比你乖多了,再这样下去,娘就不喜欢你了。”   大宝虽然听不懂,但他能察觉到娘亲生气了,委屈的扁了嘴,眼眶里瞬间就含了泪。   这可是好本事啊!   敢情还会博同情了是吧,这小子才这么丁点大就会和她耍心机了,蓁蓁不理睬,只继续板着脸,然后,给谢南瑾使了个眼色。   谢南瑾这五大三粗的,好不容易自家儿子这么愿意和他亲近,想着多抱一会儿也没什么,小豆芽似大的人,一点重量也没有,抱久了,也不累。   “不能惯他,再惯下去成什么样子。”蓁蓁想,虽然大宝现在还小,但是他早慧,有些事情看在眼里,还是会懂一些,以后继续赖下去,那教都教不好了。   蓁蓁伸出手来,放柔了声音,说道:“要不要娘亲抱,要是不要的话,以后就再也不抱你了。”   大宝眼珠子转了两下,看着蓁蓁,怔了一会儿,缓缓放开了抓着谢南瑾衣袖的手。   于是蓁蓁伸手将他抱了过来。   蓁蓁抱着他,哄了好一阵,才将人给哄好了,这睡了过去,便让七弦抱他回房了。   送走了小祖宗,蓁蓁才松了一口气,动了动胳膊,抱怨道:“以后你得好好管管你儿子,这样下去不行。”   谢南瑾在她身后坐着,伸手按上了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揉了起来,力度正好,倒是舒服。   “没事。”谢南瑾忽然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蓁蓁愣了一下,才回过头来,反问道:“什么?”   谢南瑾面色淡然,笑意微妙,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却已经顺着衣襟滑了下去,伸到了两团滑腻的雪白之间。   “惯着又怎么?”谢南瑾的手继续往下,蓁蓁却也没拦着他,只任着他乱来了,确实是素了这么久,就连她……也有些想了。   “不能惯着!”蓁蓁忽然按住他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   谢南瑾点头笑了笑,眼角弯起,另有深意,却没有再说话。   她拉住他另一只手,环住了自己的腰,纤细的腰肢正好够他一手握住,然后身子就贴了上去,低低的笑着在他耳边说话,不晓得在说些什么,接着,另一只按着他的手,也放开了来。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极致尽底的诱惑。   蓁蓁难得的,会这么主动。   更何况忍了这么久,谢南瑾早就是箭在弦上了,一手握住纤细的腰肢,一手游走在雪白滑腻之间,更加的猛烈的向城池禁地伐掠。   许真是因为旷了许久,蓁蓁这一回,竟是格外大胆。   待之后连她自己想起来,都不敢相信,为何那时候,要主动的坐了上去。   只不过她的体力实在太不行了。   好不容易才进去了,蓁蓁动了几下腰,腰就有些酸了,停下来,想休息一会儿。   就这么点小荤小菜的,哪里能满足谢南瑾,他双手捏住她的腰,身子往上一压,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便再也忍不住了。   蓁蓁揽着他的脖子,浑身汗水涔涔,纤细的腰肢拱起如同虹桥,雪背衬着鲜红的纱帐,锄头一般越发往深的掘着,直到身子来回止不住的颤抖…….春水乱颤。   谢南瑾咬着她的耳朵,哑着声音,缓缓说道:“你不也是我惯大的吗?”   蓁蓁反应过来,脑子就轰的一声炸开了,嗡嗡的响。   敢情他之前说惯着大宝也没事就是想说这个呀,也太阴险了!   太阴险了――蓁蓁咬牙切齿。   蓁蓁伸手想打他,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抬眼,用眼神的凌厉扫视着他,偏偏谢南瑾就这么看着,也没反应,就是依旧带着笑意。   和他生气是没用的,于是蓁蓁躺了下去,喃喃道:“我腰疼……”   之前怀着孕的时候,她身子娇,经常站一会儿的就喊着说腰疼,谢南瑾每回惯着她,说要揉就给她揉,揉久了之后就掌握住了力道,而且他掌心总是炙热,按在人身上,总是舒服的。   于是谢南瑾抬着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移了移,伸手放在她的腰间,一下一下的轻轻按揉着,蓁蓁闭上眼睛,就只管享受了。   吐气如兰的呼吸在他耳边缓缓而来,轻轻的一声“嘤咛”,软糯娇嗔,顿时又撩了一把火。   原本还覆在腰上的手,就慢慢的往下去了。   蓁蓁已经累得不行了,只能轻轻喘着气,接着便任由他去了。 第九十八章 南湖之行   九月十二这天,临阳城的一场游湖会,连带着让整个街道,都热闹了起来。   于大胤来说,女子进学本就是罕见,唯一有的例外,也就是宫里头太后亲自创办的内学堂了,但是,那金贵地,只有有头有脸的贵女,才能进去。   其余没什么背景后台的,看看就好。   而今日南湖的这一场游湖会,几乎所有内学堂的女子都会来,齐聚一堂,说起来,也算是一场别样的盛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才顺着树叶的缝隙洒下,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开来,弥漫在整个临阳城里,从各个胡同小巷里驶出的许多马车,装饰华丽,一看就是各家贵女们的马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形成一道五颜六色的洪流。   都是些金贵的人,大街上的人瞧见了,多半都是要让一让,瞻仰瞻仰的。   毕竟还有那么多适龄未嫁的贵女,自然也有些人打着算盘在想,若是能攀上那么一个,得到青睐,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家一共有三辆马车,巳时从府邸出发,排成一排,缓缓而行。   最前头坐着的是阮蓁蓁,依次往后,便是戚嫮儿和萧菀了,因着出来一趟人多杂乱,所是她们只带了几个贴身丫鬟。   大宝本来在家里闹,蓁蓁就让谢南瑾哄着他,和他玩,那小家伙一有爹就忘了娘,窝在谢南瑾怀里,整个乐呵呵的,连娘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快到南湖的时候,一行行的轿子马车挤在一处,行动的越发缓慢了起来。   这时候,谢家人的优势,就在这拥堵的时候,充分的发挥出了它的作用来。   后面堵得心浮气躁的一众贵女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带着谢府标记的马车从一旁扬长而去,虽然十分羡慕,但除了羡慕,也没其它的办法了。   谁叫如今在临阳城中,谢家是独一家的氏族,有点特权,那是无可厚非的事,旁的人,也没法说些什么。   ……   南湖游玩一行,是宫里人举办,说白了,就是打着太后娘娘的旗号,其中内里具体如何,外人也不晓得其中明细。   不过光看南湖的布置,水榭亭台,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这里的两处亭子,遥遥相对,中间一条游廊相连,游廊旁边,都摆了时令的花儿,姹紫嫣红,花瓣层层叠叠,随着微风缓缓拂动,瞧着,便很是好看。   湖面上停着最多的,自然就是用以游湖的小船了,红橙黄绿,样样颜色,看的人眼花缭乱,大抵一看,有二三十辆之多,   而亭子占地面积颇大,一半在平地上,一半在湖面上,亭中颇有章法的摆了几方石桌石凳,桌子上是精致摆盘的水果和糕点,方便贵人们游湖累了,能有一处休息之所。   出发早的人,也是早就已经到了的,就在亭子里坐着等人来齐全。   当然,来的最早的,就是内学堂的女傅――蔻长歌。   她今日一身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头上简单的戴了个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妆容淡雅,静静的在石桌旁坐着,面前沏了一杯茶,还在袅袅的冒着热气。   陆陆续续有女子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女子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清净秀丽,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向蔻长歌行了弟子礼,恭敬道:“见过女傅。”   这名女子叫做姚琼,是太学博士姚大人家的二女儿,家学渊博,乖巧懂事,是整个内学堂最认真努力的学生,也是蔻长歌的得意门生。   后面还有三名女子,跟在姚琼后边,同样向蔻长歌行了礼:“见过女傅。”   “不必多礼了。”蔻长歌摆了摆手,抿了一口茶,抬头朝她们笑道:“这不是在内学堂,不用行弟子礼,一切从简就好。”   她的年岁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说起来,就是姐姐一般的存在,而且这一番出来,本就是为了游玩的。   见她们几人还在面前站着,蔻长歌向旁边点头,轻轻笑着道:“你们都坐下吧。”   不似平常在内学堂时的色厉内茬,蔻长歌的语气和神色都温和了不少,面上甚至带着难得的笑意,这让一帮内学堂的学生,都感到很是意外。   既然一向严厉的蔻女傅如此随和了,她们几人也没什么好拘束的了,互相点了点头,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了。   这季节天气凉爽,光是坐在这里,聊聊天,看看景色,再有糕点吃着,怎么说,也都是惬意的。   姚琼就坐在蔻长歌身边,身子挺得很直,两腿并拢,一手放在大腿上,一手摆在石桌的茶盏前,微微垂眼,什么话也没说。   “那马车怎么是从这边进来的?”明烟拿了一块糕点,目光却在亭子外头四处晃荡,刚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就发现,有几辆马车,从一旁的小道过来了。   按正常来说,都应该是从正头大门进来才是。   “那好像是……”杨宝璐站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睛仔细看去,才犹豫说道:“是谢家的马车吧。”   因为正门人太多,太挤,所以才特地让谢家人从侧门小道进来了。   “三辆都是一样的徽记,我猜……”明烟想了想,一拍手,道:“一定是谢家那三位夫人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蔻长歌拿着茶盏的手,明显晃动了一下。   目光往马车驶来的方向瞄了一眼,眸光之中,轻轻颤动,顿了一下,随即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仿若无事。   “谢家如今风头无俩,又是喜上加喜,能嫁进谢家,谁能说,她们不是命好呢。”郑嘉月托着下巴,悠悠的叹着说道。   她也十五岁了,家里边这些日子,在着急给她寻着婚事,但是看过了许多,却没有能满意的。   先前的时候,她有幸见过谢家的三位公子,皆是一表人才,丰神俊逸,她想,若是能嫁给其中一位那都是极好的,虽然他们都已经娶妻了,但她郑嘉月作为庶女,就算是为妾,也不是会吃亏的事。   可是这些,她也只能看看。   郑嘉月看着那马车缓缓朝这边驶过来,不由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人比人,不如人。   “你呀,也别想这些了。”明烟出声,小心提醒郑嘉月,低声凑到她跟前说道:“你忘了画芷和画鸾,都是怎么没的吗?”   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郑嘉月张口“啊”了一声,然后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提到这,杨宝璐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孟家两姐妹的事,她们临阳城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少也都知道一些,特别是杨宝璐,先前和他们还是很好的姐妹,对于她们的事,一直都是心里的一根刺。   “那还不是她们谢家人仗势欺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连人命都可以随意践踏。”一直沉默着的姚琼突然出声,说话的时候,余光往蔻长歌那边瞄了好几下。   似乎是在替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蔻长歌自然听见了他们所有的谈话,但是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一直静静的喝着茶,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剩下几人听见姚琼这样说,心里各有想法,多是抱怨与不愤的,但是都不敢像她这样直接说出来,于是便转过了头去,接着将话题岔开了。   ……   谢家的马车在亭子旁边停下了。   蔻长歌一行人就密切注意着这边,见马车一停下,几人就急忙起身来,走下了亭子。   谢家的三个,也都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来。   “三位夫人还真是来得早。”蔻长歌在她们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笑得一脸淡然,然后往旁边一侧身,恭敬道:“三位夫人请。”   阮蓁蓁也点头,朝她回了一个笑容,倒也是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进去。   戚嫮儿和萧菀都不喜蔻长歌,两个人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什么非要撕破脸的事情,于是两人皆是面色淡淡的,跟着阮蓁蓁直接走了进去。   倒是未曾投目光往蔻长歌这边。   他们互不侵犯干涉,便已是最好的安定所在。   “现在人陆陆续续的在路上,还没来齐全,几位就先在亭子里坐会儿,待临近午时时,再一起上船,游湖。”蔻长歌俨然一副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样子,走在最前头为她们几位带路。   “因为人员的安排的问题,所以没能将三位夫人安排在同一艘船上。”蔻长歌在亭子里站定,回头来,抱歉的朝后面的三个人笑了笑,说道:“你们不会介意吧。”   没有把她们三个人安排在同一条船上?   蓁蓁怔了怔,突然垂了眼,开始思考起蔻长歌有什么意图,毕竟说安排在同一条船上,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她却偏偏要把她们分开了来。   “当然不会介意了。”没等蓁蓁回答,萧菀已经笑着答道:“都是内学堂的姐妹,安排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当然是没问题了。”   萧菀说完,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蔻长歌。 第九十九章 讽刺   萧菀这是明显的警告。   蔻长歌是她的师傅,她在她手上进过学,也受了她传授的知识,这没错,她也不否认,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像旁人一样毫无理由的尊敬她。   如果是磊落大方,表里如一的女傅,那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行上弟子礼,唤上一声师傅,处处尊敬着,但若不是……她又何必再对她客气。   从一早她就知道蔻长歌是什么样的人,表面上知书达礼,满腹诗书,受太后直令,为内学堂女傅,可是暗地里却不晓得做了多少的腌攒事,自恃清高,装模作样,迂腐至极。   书读多了有什么好,像她蔻长歌,还不是道貌岸然!   更何况萧菀身为郡主,性子本就要比旁人烈一些,眼高于顶,不把一些人放在眼里,是自然的事。   “今儿有些燥火,总觉着心里憋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得多喝些水才行。”萧菀这样说着,抿了抿唇,然后拉着戚嫮儿和阮蓁蓁过来坐下。   因着多留了个心眼,她特地寻了一处离蔻长歌较远的石桌。   萧菀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口就给灌了进去,稍稍的润了口,却还是渴,于是又连倒了三杯,一股脑的,全喝了进去。   这才缓解了一些。   “朝夕,你过来。”萧菀向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   萧菀身边的人,倒是看着就与她是一般风格,一身青杏色绣竹叶梅花领衣裳,腰间一宽腰带,紧紧相缚,发髻干练简洁,面上未施半分粉黛,却依旧清丽精神,再仔细看,她腰间隐秘处,还带了一把匕首。   短小,而锋利。   一看就是好东西,许是萧菀特地为她备下的。   朝夕上前两步,然后站定,在萧菀身边俯下身来。   萧菀一手捂着嘴巴,嘴唇微张,同她说了两句话,朝夕点点头,表示她已经明白了,然后便退了下去。   “我这几天瞧着,妙云做事认真仔细,不像我身边这个,毛毛躁躁的,总不省心。”萧菀一边朝着妙云笑,话中皆是抱怨,然后对戚嫮儿说道:“正好今日在外头,不然――”   “你把妙云借给我一日,朝夕呢,就暂时给你了。”萧菀提议道。   其实萧菀这样做,并不是什么无来由之举,反而是经了考量的,出了谢家府邸,难免会出现些意外,不防着,是绝对不行的。   而朝夕会武功,让她在戚嫮儿身边,能时刻保护着她,这是最好的选择。   戚嫮儿怔了怔,抬眼去看萧菀,一时同她的目光对上,眼底盛了满满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戚嫮儿随即也朝她笑了笑,然后,点头。   她知道萧菀的意图。   “你给了朝夕出去,不得给我一个?”蓁蓁喝了一口茶,然后开玩笑似的同萧菀这般说道。   “倒是可以。”萧菀知道她在说笑,却还是煞有其事的答道:“只是我今天出门,只带了她一个,不然,就把我给你吧?”   蓁蓁随是嫌弃的摆了摆手。   另一边,蔻长歌依旧淡然,目光缓缓扫过去,注意着来往的人,待见着又有轿子停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姚琼自是跟在她身后。   她往戚嫮儿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收了目光回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女傅,我――”姚琼话还没说完,蔻长歌就轻轻摇了摇头。   姚琼只好及时的闭上了嘴巴。   ……   午时未到,人便已经来得齐全。   两个亭子里边,此时皆是临阳城的贵女和她们的丫鬟,粉蓝亮丽,珠钗环绕,算得是一处好风景。   内学堂的学生,大抵来了有二三十名,虽说都是在一处进学,但也都三三两两的分了拨,各自的几人在一处说话,偶尔便有畅快的笑意传出。   只是这笑声,说不上来是真的畅快,还是不过在假意附和。   毕竟众人各有心事,一众贵女,皆是如此。   “今儿天气不错,恰巧这时候又起了风,凉爽宜人,要是各位没什么其它问题的话,我们便出发吧。”姚琼站在前边,淡淡笑着,对众人说道。   她是蔻长歌的得力助手,这些事情,大抵都是由她来安排的。   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算是应下。   一条船上坐四个人,船的上头,搭了篷子,缀以琉璃华饰,散散的垂下来,微风拂过,带起琉璃相撞的清脆声响。船内设了几个小几,上面多摆了些茶水糕点,倒是精致小巧,符合小姑娘家的胃口。   游湖之人,大多在船头坐着,便于观景,若是累了,便可去小篷里头,稍作休息。   蓁蓁今儿个精神头很足,于是就在船头处站了一小会儿,七弦就在她身后,偶尔同她说一两句话。   其余在同一条船上的三个人,在船尾坐着,各自观赏着秋日的这番景色,倒是也没互相说什么话,只不过是不愿意同阮蓁蓁待在一处罢了。   传言惹了她的人,皆是没有好下场,她们这厢离她远一点。也不过是怀着明哲保身的意思。   “夫人,您累不累,要不要去里头歇息一会儿,再吃点东西?”七弦瞧着蓁蓁也站了这么久了,想着该累了,便如此问了一句。   “没事,我想站会儿。”蓁蓁摇头,淡淡回道。   外面空气好,就算是站着,也让人心情舒畅。   既然夫人已经这样说了,七弦自然没能再说什么,点点头,就退到了一边去。   ……   萧菀上的是最后一条船,所是在这长长的一道列队中,她坐的船,在最后一个。   最后一条船上,除开萧菀之外,还有蔻长歌,姚琼,和杨宝璐。   “女傅近来可好?”萧菀斜斜的倚在船头,偏头看着正坐在她身后的蔻长歌,笑道:“前些日子团团的百日宴,好些姐妹都来了,倒是女傅你,不见踪影,这是不给面子啊!”   话中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蔻长歌没有答话,反倒是姚琼略显不忿的接话道:“女傅最近身子不适,连出门都极少,百日宴什么的,当然去不了。”   “借口吧?”萧菀冷笑了一声,似不屑的,吐了三个字出来。   “萧菀,你放肆。”姚琼微斥了一句,上前一步,瘟怒道:“作为学生,你该是用这种语气,和女傅说话吗?”   “哪种语气?”萧菀状似不明,疑了一声,然后抬头,朝着蔻长歌笑:“对应该的人当然就用应该的语气。”   “姚琼。”蔻长歌睨了她一眼,示意让她住嘴。   姚琼咬着下唇,恨的牙痒痒,可是女傅吩咐让她别说话了,她也实在不敢多说,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姚琼跟着蔻长歌在篷子内坐下,帘子才一放下来,她就忍不住了,低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女傅,萧菀如此的出言不逊,您何必一再忍让。”   她实在是不明白,蔻长歌的女傅之位,是太后亲授,而且当初懿旨颁下的时候,太后说了,内学堂之中,无论皇亲贵族,高低贵贱,皆是一视同仁,听从女傅之令,所以,就算她萧菀是郡主,也没有在女傅面前放肆的道理。   “鲁莽之人,何必要同她起些口舌之争,惹了自己不快不说,倒还让她出了气,看了笑话去。”   话是这样说,但蔻长歌她心里又何尝事舒爽的,这些年来,就算她做了再多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当那些无法实现的事情变成了期望,最后凝成执念,就再也放不下了。   谢南骐就是她心里,最深的那一道执念,是心口抹不去的朱砂。   这世上,怎么会还有人,比她更爱他,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当初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她坐在车上,掀开帘子,远远的看见那人白衣胜雪,面容俊逸,踏着湖面,破冰而来。   就那一眼,风姿俊逸,永远映入了她的心底。   之后,便再也放不下了。   “那……之后的事情……”姚琼凑到蔻长歌的耳边,十分犹豫的说道。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该怎么做,就这么做。”蔻长歌的声音中,带了隐隐而发的笑意,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的发慎。   姚琼抬头,正好对上蔻长歌眼底的笑意,愣了一下,然后,也笑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就那么会儿的工夫,便够了。”蔻长歌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话语之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本来,她能等,无论多久,只要她想,就可以等下去。   可是前些日子家里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给她订下了婚事,对方是新晋状元郎,这一回,她想再拒绝,却已经没有了让她退后的余地。   十八了,她已经十八岁了,如果再不嫁的话,那之后,就变成赖在家里的老姑娘,不但会受众人耻笑,而且,父母亲也不会允许。   所以,她要赌一把,现在,就必须要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为自己的幸福和未来赌上一把。 第一百章 急病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所有的船就陆陆续续的靠了岸。   “都是内学堂的姐妹,却难得能这样的见一次,这前头不远有一处别院,是已经收拾好了的,咱们进去小憩一会儿,再顺便吃个午饭,如何?”   这说话的,是另外一名女傅,身着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头上流云髻,端庄大方,看着,也面色和善。   她姓纪,名楹,是这内学堂的一位管事女傅。   所谓管事女傅,是不同于像蔻长歌那样传授知识的,教习学生,她平时在内学堂,便是负责管理学生和组织活动,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皆是要交由她的手。   再加上纪楹性子温和,不同于蔻长歌那般冷淡严厉,所是在内学堂里面学生们,大多都比较喜欢她纪女傅,她说的话,大家也喜欢听。   “是,女傅。”众人说笑着,皆是应下。   眼看着众人都离开了,戚嫮儿却还站在原地,想着等到了蓁蓁或者萧菀再走,但是半刻钟了,都始终不见踪影。   “谢二夫人,这边请吧。”戚嫮儿这厢一个人落在后面,纪楹作为管事的,见少了人,便又转了回来。   “我想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戚嫮儿朝着纪楹笑了笑,随即摇头说道:“等蓁蓁和萧菀过来,再一起去。”   戚嫮儿想着,她一个人走终归不太妥当,怕出事情,还是几个人在一处比较安心,也谨慎些。   “可是――”纪楹皱了皱眉头,往后方的湖泊看了一眼,才是回答道:“大夫人已经先离开了,在院子里头等着,三夫人最后上的岸,是从另一条路走的。”   纪楹如此解释。   似乎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来之前谢南骐对她的叮嘱,让她是心有余悸。   他说,有蔻长歌在的地方,必要提起十二分的心思,万万不能放松了去。   其实谢南骐在她的手上吃过亏,所以才会这样说,对于蔻长歌,他是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了,只能逃得远远的,远离了她。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媳妇,再一次的栽在她手里。   “夫人您不用担心,这一路过去,都有御前侍卫在暗中侯着,无论是您还是其它两位夫人,都不会遭遇不测的。”纪楹似乎看透了戚嫮儿的心中所想,笑着解释了。   然后她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草丛,说道:“夫人,您看。”   戚嫮儿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一处隐秘的草丛的后边,看见了随微风而缓缓掀动的衣角。   应该就是暗中在侯着的侍卫。   若不是直接这样指出来,怕还是看不明白。   而且后边,还有朝夕在,戚嫮儿知道,朝夕是会武功的,有她保护,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回道:“那好吧。”   ……   这南湖旁边的别院,本是一位高官的府邸,后来这位高官告老还乡,府邸自然就留在了这里,官府收了作为官用。   之后南湖这边有什么活动举办的话,就都会到别院里头去,临着南湖,景色宜人不说,别院内的各种设施,也是极好的。   因为戚嫮儿比旁人走得晚了些,待她抵达前厅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去后院备着午膳了,只留下几个丫鬟,在前院等着。   “纪女傅,纪女傅,不好了。”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裳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嘴里一边嚷着,一边大喘着粗气,待到纪楹跟前,才舒着胸口,尽量的让自己缓和。   “怎么了?”纪楹皱了眉头,显然不悦,作为内学堂的女傅,她最看不得的,自然就是旁人在她跟前吵吵闹闹,嚷嚷个不停。   学堂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律!   但她还是出声反问了。   “明……明烟小姐……晕……晕倒了。”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是将话说了个明白。   “什么?”纪楹一听见“晕倒”这两个字,立即大惊失色,顾不得责备这丫鬟,就问道:“怎么会晕倒呢?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仔细和我说说。”   纪楹的着急自然是有道理的,她作为管事女傅,要是底下人出了什么事的话,到时候一切责任,可都是由她來担。   更何况今日在场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女,她们的爹娘祖父之辈,皆在朝中担任要职,最是金贵,万万出不得事的。   “二夫人,您先在此处稍作休息,我有急事要处理,等会儿我就唤人带你去后院。”纪楹匆匆同戚嫮儿说完这些话,一下都没有耽搁,马上就跟着那丫鬟,拔腿离开了。   于是现在这前厅里边,就剩下了戚嫮儿和朝夕两个人。   “夫人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出去走走?”朝夕常年跟在萧菀身边,自然是受了萧菀的耳濡目染,对任何事多提了一份心思,而且习武之人,本就比旁人,要更谨慎一些。   “既然纪女傅说待会儿会派人来,我便先等着吧,若是四处乱走,烦了让人去寻,那也不太好。”戚嫮儿柔柔说道。   那边晕倒了人,应该已经够手忙脚乱了。   她的性子一向如此,柔柔弱弱的,也不太愿意麻烦别人,能自己完成的事,就尽量自己解决了,所以这样的她,很容易在她人眼里落得一个她“好欺负”的形象。   “那样也好。”朝夕点点头,随即朝着戚嫮儿笑着说道:“主子之前吩咐我了,说是让我片刻不离保护二夫人您的安全,所以您放心,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您出事。”   朝夕就差拍着胸腹信誓旦旦的保证了。   戚嫮儿听了这话,心里一暖,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小姑娘一双眸子笑成了月牙,只露出一抹黑漆漆的瞳仁,弯弯的,亮亮的,让人看了,也情不自禁的感染了这心情。   这姑娘真是个妙人,和她家主子一样,让人看了便欢喜。   “你也坐吧。”戚嫮儿指了指身旁的位子,示意让朝夕也坐下。   从进亭子开始,她就注意到了,朝夕一直是站着,从未休息过一会儿,她想,这好几个时辰,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不过说起来,朝夕还真没什么疲劳的感觉,她从小就跟着萧菀,照顾她。而且身为她的贴身丫鬟,还和她一起习武,身子骨比一般的女子都好了不少,就站这么一小会儿,是没问题的。   但她怔了怔,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二夫人是一番好意,那她受了便是,终归,没什么大不了的。   ……   当纪楹赶到后院的时候,这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倒是也没什么,就说明烟她一路,是跟着大伙一起走的,本来好好的,还在喊饿说要吃饭来着,精神头十足,看不出半点身子不适的模样。   但是一进到院子里,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先是说头晕,然后脸色越来越白,渐渐的腿软走不动路,要去屋里休息,她手底下的丫鬟正扶着人进屋去,走了没两步路,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一晕,自然所有人都慌了。   自然首先要做的,就是派人去请大夫。   贵女里头有当朝太医的女儿,略懂一些医学常理,于是简单的给明烟看了看,却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此番也只能将人先抬到屋里,等着大夫过来。   “怎么样了?大夫来了吗?”纪楹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当即便起了主事者的风范,高声说道:“都别在这围着了,你们先出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见纪女傅来了,众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忙是听话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明烟身边的两个丫鬟,此时正在床边站着,眼眶中明显的含了泪水,眼眸红红的,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尽量的忍着,不住的抖着肩膀抽泣。   她们家小姐一向是身子康健,连小病都少有,活蹦乱跳的,吃的也多,按理来说,不会无缘无故就晕倒了,这今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老爷和夫人,可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大夫已经有人去请了,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其中一个圆脸的丫鬟回答道。   纪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南湖地处偏僻,离市集繁华处较远,若是要请大夫的话,马不停蹄也要至少两刻钟的时间才能来回,恐怕,要再等上一小段时间才是。   是急不得的事。   然后纪楹在床边坐下,颤颤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明烟的鼻息,虽极其微弱,但幸好还留有均匀的呼吸,她嘴唇发白,面色闪着青紫,这模样叫人看了就心惊胆战,实在可怕。   “方才尤姑娘说,小姐这恐怕是得了什么急病,隐于内里已久,一朝发作,才会这般可怖。”   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丫鬟带着哭腔,把方才尤姑娘说过的话同纪楹说了一遍。   尤姑娘的父亲,就是太医院的尤太医。 第一百零一章 毁灭   纪楹待在房间里,一时瞧着明烟的状况,心中又惊又惧,于是这一时间,脑子一乱,便是忘记了前厅还有戚嫮儿在等着。   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旁的心思去顾些有的没的,纪楹也将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去。   戚嫮儿耐心的等了一段时间。   一小会儿后,依稀听见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杂乱无章,还带着隐隐奇怪的声响,朝夕动作一怔,目光往周围缓缓的扫了一圈,接着就警惕了起来。   不对……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就在这当头,视线里猛然有身影闪过,朝夕目光一顿,站起了身,右手顺着腰间慢慢往上……已经摸到了腰带间匕首的手柄。   “二夫人。”   ――是一名身穿湖蓝衫子的丫鬟。   她站在门口,并未进来,笑着向戚嫮儿行了礼,说道:“是纪女傅让我来的。”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这院子太大,又曲折回环,若是没有人带路,恐怕真的不容易找着,虽然戚嫮儿心里也在疑惑……   似乎有些太巧了,她被独自带到这里,刚一到,后边明烟就出了事情,纪楹离开,却让她在此等着……不管怎么说,都解释不通。   两人跟着那丫鬟走了一段路,却是越走越人烟稀少,渐渐的连声响都没怎么听见,只有冷风阵阵,轻而拂过。   朝夕停下脚步,朝戚嫮儿使了个眼神,然后问道:“这是去哪儿?”   “明烟小姐那边,大夫正在诊治,所以不方便过去,其他人已经在南边的流云楼。”这丫鬟如此解释。   朝夕疑惑的看着她,只见她眼神飘忽,躲躲闪闪的,垂了眼帘,特地将目光避开了来……朝夕抬腿上前,拔出匕首,就横在了那丫鬟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刃就紧紧贴在她的脖颈处,似乎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划开皮肤,鲜血直迸。   “说,究竟要带我们去哪儿?”朝夕声音狠厉,一双眸子紧紧的将她盯着,说话的同时,手腕带着匕首轻颤。   将人吓得,直接是腿都软了。   “没……没什么……”那丫鬟已然是吓得不行,却还是摇头,眸子里闪着刀刃的锋芒,差点就要哭出来,颤着声音道:“就是……就吩咐奴婢带路而已……”   “求……求您了,真的没有什么。”她生怕朝夕的力气再重一分,就会划破她的脖子,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异样。   朝夕握着匕首,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只是在认真的,打量注意着她的表情和反应。   ……   别院的东南角落处,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两层单院,独立成栋,隐在一片树林当中,并不是那么显眼,若不是主动去寻,怕还不容易找着。   树林里有脚步声响起。   ――姚琼很慌张的跑了过来。   她在阁楼大门前停下,然后打眼四处张望,确定了没人之后,才伸手,推开了门。   一进去,就立马把门给关上了。   阁楼里边很空旷,就摆了一张桌子,几个椅子,门口一盆已经残败的植物,焉落落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最角落处还有一台妆镜,已经落了灰,却唯有那圆形一方铜镜,清晰干净。   窗户紧闭,连着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   而铜镜面前,站着一个人,就盯着铜镜里边人的投影,凝神看着,似是怔住了一般。   是蔻长歌。   “女傅,已经都安排好了。”姚琼低头,出声禀告。   她姚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第,家里人费尽了心思,又是金银,又是求人的,才把她送进了内学堂来,为的就是能让她争口气,也能为她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而在这内学堂之中,她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就是蔻长歌。   听她的话,至少于她来说,是有很多好处的。   当然,其中也包括,为她做一些,暗里不可见人的肮脏事情。   “人带过来了吗?”蔻长歌悠悠启唇,声音响在这空旷的屋子中,竟是无来由的让人后背发凉,可她的目光依旧凝在镜子上面,不曾离开过一丝一毫。   此时的她,似乎与平常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整个人沉在黑暗阴影之中,眸子微眯,唇角微微上扬,淡然,却又引诱。   “已经带过来了,就在二楼房间里。”姚琼回答道。   姚琼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女傅让她去村子里寻了几个泥腿子过来,甚至让她把人带到了别院里,全置在旁边屋子里,却也不晓得……是想做什么。   “好了。”蔻长歌点头,上前一步,在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壶茶,递到姚琼跟前,说道:“把这个,送到他们屋子里去。”   姚琼犹豫的将茶壶接了过来。   这是刚泡好的一壶茶,用的是青花茶盅,从壶口里还在袅袅冒着热气,这味道姚琼很是熟悉,她知道,是女傅平常最喜欢喝的君山银针,清凉解热,香气迷人,是上品珍品。   不过这君山银针,很是珍贵,特别是在这个季节,总共就存了两罐,稀少的很。   姚琼想,女傅为何要她拿这个过去?   “可是女傅……”姚琼虽然听蔻长歌的话,但是她知道,也不能一味而之,若真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她还是……不能去做。   蔻长歌冷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但光就她眼神中的寒意,就足以让人浑身打颤。   对于蔻长歌来说,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怕什么。   “是,女傅,我马上去。”姚琼看着蔻长歌面色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手上提着茶壶,急匆匆的就退了出去。   门窗关上的那一瞬间,屋子里再次变得昏暗起来,唯一的光线,就是屋中铜镜所折射的亮光,幽幽的一道,心生惧意。   “就算我得不到又怎样…….”蔻长歌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缓缓的弯起,带起一个诡异而可怖的笑容,道:“我得不到,也照样不会让你们好过。”   如果得不到,那她就毁了这一切,要痛苦,便一起痛苦好了。   ……   姚琼这边一出门,往前走了不过两步的工夫,一个人影飞快的闪过,然后就被人捂住嘴巴,拉到了一边去。   那人的手紧紧捂在她的嘴巴上,不让她发出一点儿的声响,虽然力气很大,但同时动作很轻,直到把她拉到一旁的角落处,都没有发出丁点儿的声响。   来人身上散发有淡淡的馨香味,这让姚琼断定,她身后的,是一名女子。   “这茶壶里,装着什么?”她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道。   姚琼听见声音,身子一震,眸子惊惧的睁大……这声音她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不可能会听不出来。这是……萧菀。   “我不知道。”姚琼晓得萧菀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所是回答的语气,还算是平静。   接着,萧菀另一只手往下一捞,一把就将茶壶从她手里拿了过来,也不管是不是还热着,按住姚琼的嘴巴,就朝着她的嘴巴里灌。   姚琼紧紧的闭住了嘴巴。   “你不要以为我就做不出什么事情来,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介意用强手段。”萧菀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仍然继续。   她的声音虽是淡淡的,但却满带着威胁的意味。   她确实一向胆大妄为,这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前些日子,甚至是杀了孟家孟画鸾,都没有半分怪罪,到她的头上。   若是她今日真是在气头上,那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而且,她也不知道,蔻女傅在这茶壶里边,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我说,我说。”姚琼连连点头,抿了抿嘴唇,害怕她真会强行将那东西灌到她嘴巴里边去,只能是说道:“女傅只是说,让我把这个送到二楼的屋子里去,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二楼屋子?”萧菀往上抬头,看了一眼,疑道:“那屋子里头,是谁?”   “是一群乡下的村汉,女傅特地让我找过来的,然后,就全带到了那个屋子里头。”   蔻长歌把乡下的村汉带到了这别院里头,还把这莫名不知的茶水给他们喝,若说其中无半点阴谋,她萧菀,还真的不信。   她从进这个别院开始,就密切注意着蔻长歌的一切行动,一刻都不敢放松,然后她发现,明烟晕倒后,蔻长歌和姚琼,就不见了踪影。   而且戚嫮儿,也不和大家在一处,不知是去了哪里,她派人去寻了,也没寻到。   明烟的症状实在奇怪,让她不得不怀疑。   于是她四处寻找,跟着,到了这阁楼里头。   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萧菀轻笑,抬手,就狠狠打在了姚琼的脖颈处。   当即,人便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圈套   明烟这边,大夫已经赶了过来。   这位大夫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身上背着药箱,赶过来的时候,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他本还在行诊之中,就被匆匆拉了过来,一路急赶,如今到时,早已筋疲力尽。   但一进门来,看面前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分外难看,就跟下一秒就会命归西天似的,他也不敢耽搁,马上放下药箱子,便过去诊治了。   纪楹也不敢掉以轻心,退到一旁,密切观察着。   见大夫诊治着差不多了,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纪楹也只忍不住了,便着急的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他把完了脉,还有些不确定,又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最后,才斟酌说道:“这恐怕,不是什么急病,而是……中毒。”   中毒?   怎么会中毒呢?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这话,皆是大惊失色,两个丫鬟更是面面相觑,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毕竟中毒这事,可大可小,真要说起来,谁都是难逃责任的。   特别是她们这两个当下人的。   “这毒实在奇怪。”大夫想着方才这脉络的走向,细细思考,却想不出个结果来,便出声问道:“这位姑娘……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纪楹将目光投向她的两位婢女。   “恩……就是在亭里和船上的时候,喝了些茶水和糕点,其余的,就再没有吃过什么了。”其中一个如此回答道。   “而且这些东西,不止我家小姐吃过,其余的小姐夫人们,吃的是同样的,但是,独我家小姐,出了事情。”另外一人如此补充说道。   因着暂时找不到毒性的来源,大夫也只能先用药物压着,施了几针,压住毒性。   “老夫医术不精,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了。”大夫收了针,起身,朝纪楹做了个揖,说道:“虽无法根除,但至少压制住了毒性,再说旁的,那恐怕还需要,另请高明。”   然后,他便背起了药箱子,准备离开。   连大夫也没有法子的事,看起来是真的棘手。   “去宫里,请太医。”   纪楹想,如今也唯有这样了,只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   ……   萧菀把姚琼打晕之后,就将她拖到了角落的小屋子里关着,然后拿了个小瓶子,装了一点壶子里的茶水进去。   盖好盖子,收好了。   接着她站在原地,往二楼房间看了一眼。   她在揣测,蔻长歌的用意。   就这么静静的想了一小会儿,萧菀看着,手上的这壶茶,也快凉了,于是按照方才姚琼所说的,将茶给送了上去。   二楼屋子里,果然是一大群的壮汉子,粗粗瞧来,应该有六七个。   他们身上衣裳破烂,打了好些补丁,还沾染了许多灰尘泥土,而身上也不知散发着什么味道,汗臭味混着些奇怪的东西,直让人心生作呕,一大堆人混在一起,直接就在地上,躺成一团。   萧菀看见这场面的时候,脸色都是不好的。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富贵的临阳城中,可偏偏有人,执意为之。   若说没什么,那真是傻子才信。   于是她将茶壶放下,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再在那个地方多待上一秒的时间,她都怕自己会因此而窒息。   屋子里那些,都是乡下泥腿子,本就糙的很,一个个直接就躺地上了。   再加上刚刚做完农活,累得极了,若不是有贵人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到这处来,他们也不会抛下那么多的活不做。   毕竟那些银子,是他们做好几天的农活也挣不到的,而来了也没什么做的,只吩咐让他们待着别离开。   这厢看见有人送茶进来,几个口渴的,起身拿起茶壶就朝着嘴巴里边灌。   一个个你争我抢,对着壶口,连杯子都不用。   可仍然觉得不得劲。   就这样子的小小一壶茶,涩的很,解不了渴不说,还是热的烫嘴巴,一点也不起作用。   可是一群人,还是很快将它喝的见了底。   喝完后,将茶壶抛到一边,又接着躺到了地上去。   没过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   本来是凉爽的秋日,又在这通风的阁楼中,本该是十分凉快的,但就在喝完了那壶茶之后,浑身难耐无比。   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燃着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一个劲的往上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充涌沸腾。   烧得人难受。   已经有人开始脱衣裳了,就光着上身,穿了个亵裤,直直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尽管如此,依旧没什么作用。   只是时间过去的越长,身体的感觉,便越发的燥热而已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发泄出来,他们真的怕,能把自己给烧死。   ……   朝夕随她家主子,是个十足的狠性子。   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她都不肯说实话,朝夕可不信真的什么都没有,当时直接动手下去――   轻轻一划,便见了血。   只是她的力道掌握的很好,一刀下去,正好破开了皮肤,见了血,却没有伤到内里,并未有大碍。   只足够唬人。   冰凉的刀刃染上火热的鲜血,凉风吹过是冷到骨子里的寒意,直把人吓得哆嗦,下一秒就要瘫软的摔下去一般。   “我说,我说,是姚小姐,是姚小姐。”丫鬟连声带着哀求的说道。   原来还真的有内情。   之前小姐有过嘱咐,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说出真相来,说是就算被发现了,也会保着她,不会有人将她怎么样。   只是没有想到,遇上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狠角色。   内学堂里面姓姚的人,就只有姚琼,而她又是蔻长歌身边的人,其中的曲回,不用深思,都能想得到。   “那她要你带我们去哪?”朝夕手上的动作作势又重了几分,冷声再次问道。   “就在……就在东南方向,穿过树林,有一座小阁楼。”这一害怕,就不管什么她都一一回答了:“只吩咐我把人带过去,其它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这下说的,应该全部都是真话了。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没有几个是不要命的,性子硬一些的,用强手段吓一吓也就招了,于是朝夕便收了手。   “快走吧。”   那丫鬟低头间看见血光,害怕她改变主意,即使腿是软的,但还是尽力,跑的飞快。   “二夫人,现在怎么办?”看着人离开了之后,朝夕转头,如此问戚嫮儿道。   如今知道了这些,该怎么做,当然还是要问戚嫮儿才行。   戚嫮儿想起,她刚刚是见过姚琼的,应该知道她是谁,就是跟在蔻长歌身边的那个人。   归根到底,还是蔻长歌在作祟。   蓁蓁曾经同她说,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她们虎视眈眈,心怀叵测,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有很多的人在盯着你,想暗中绊你的脚。   这些,若是不注意,怕防都防不来。   说的果真是没错。在哪都有陷阱,在哪都有人盯着,一不注意,就掉了进去。   “算了,咱们先离开吧。”戚嫮儿顿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   如今她只身一人,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办法,若是真中了圈套,出了什么事情,那反倒叫人担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朝夕点点头,然后便欲带着戚嫮儿从原路返回。   ……   走了没多久。   甚至还没返回到来时候的前厅,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谢南骐。   他是收到了消息,说要他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没有署名,就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要他马上赶来南湖别院,否则,嫮儿会出事。   当即,他也不管是谁送来的了,没顾得那么多,直接就赶了过来。   毕竟媳妇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陷阱,那也要跳。   “媳妇,没事吧?”谢南骐一看见戚嫮儿,冲上去就将人抱住了。   “我没事。”戚嫮儿摇头回答,继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南骐没有答话,直到上下打量确认戚嫮儿是真的没事了之后,才抬头,见朝夕跟在戚嫮儿身后,忽而顿住。   “发生什么了?”   直觉告诉他,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戚嫮儿将刚刚发生的事同谢南骐说了一遍。   他一听,立马就怒了。   “好她个蔻长歌,又想害老子媳妇,看老子不撕了她。”谢南骐一副又挽衣袖又拔刀的架势,现在身上的火气,能烧死一屋子的人。   “媳妇你先回去,外面有人等着。”谢南骐说话间就要往前走,怒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戚嫮儿拉住了他。   “南骐,我和你一起去。”戚嫮儿觉着,如果真的是有人想算计她,她也不能永远都躲着,终归是要面对的。   “这――”谢南骐他自己跳火坑没事,毕竟还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可是这一回头,看见媳妇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心就软了。   “好吧。”谢南骐点头应下。 第一百零三章 清白   谢南骐和戚嫮儿来到了东南角的院子这边。   因为心有余悸,同时也在提防着,怕里头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东西,所以他们就站在院外,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无论如何,还是要谨慎一点儿的好。   “就是这儿?”戚嫮儿拉着谢南骐的衣角,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边躲了躲,同时抬头,目光投向院子里边。   这院子看起来是已经荒废了,杂草丛生,几乎是张满了整个院子,看着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时不时的一阵阵冷风刮过,足以叫人后背发凉。   两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   “嫮儿,嫮儿。”就在这时,草丛里突然飞快的蹿出来一个人,几乎就是一刹那的工夫,就出现在了戚嫮儿和谢南骐身前。   戚嫮儿一惊,只看见有人影飞快的闪过,张口,就要喊出来。   那人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着急的小声解释道:“是我……嫮儿,是我!”   是萧菀的声音。   戚嫮儿这才安下了心来,顺着胸口,一起一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般寂静的地方,依萧菀这般突然就冒出来,常人若说没有被吓到,那才真是奇了怪了的事情。   “你在这儿做什么?”谢南骐惊声问道。   他觉得如今这状况,实在是奇怪的很。   莫名其妙的被人引来,又看见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小院子,没看见预想中的人,反倒是萧菀突然出现在这。   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   “嘘。”萧菀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摆了摆手,目光往院子里边投去。   戚嫮儿和谢南骐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萧菀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于是他们两人也跟着她将目光投了过去。   “我早就猜到了,蔻长歌那个人,绝对不可能闲的住,不闹出一点事来,我都不相信。”萧菀一手掩在嘴巴上,尽量放低了音量,声音大小,只够他们三个人听见。   “果然……果然不出我所料。”萧菀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咬着牙,注意着里边的动向。   谢南骐和戚嫮儿完全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一头雾水。   “跟我过来。”萧菀招了招手,然后就小心翼翼迈着脚步往屋里边走去,随即,后边的两个人也跟了上来。   萧菀在阁楼一层的一个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谢南骐和戚嫮儿在后边停下,萧菀一个人轻手轻脚走过去,然后她将头凑过去,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本来是疑惑的神情,可就在她听了一小会儿之后,突然整张脸出现了奇异的涨红,从脸颊直直红到了耳朵根。   下一秒,她猛然弹开,怔着一张脸,退后几步。   整个行为和神情,都异常的怪异。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见了鬼了。   后边两个人瞧着萧菀的反应不对,于是便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意思是在问,屋子里边发生了什么。   萧菀退后几步,一时间整个人都呆怔住,完全反应不过来,也自然顾不到还有谢南骐和戚嫮儿在。   没有听他们答话。   她心里乱,在这个时候,几乎成了一团乱麻,团团的滚在一处,是怎么都没办法疏解开来的模样。   谢南骐看她的反应,便实在好奇,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上前两步,欲去查看。   萧菀转过身来,一把将戚嫮儿拉开了来。   意思是叫她不要过去。   谢南骐刚刚走近,就听见一阵男女混合的奇怪的声音,历尽风月场的谢南骐,当然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料是他这般大胆的人,也是讶异的微张了嘴,怔了一小会儿,才退了回来。   “这……这是……”谢南骐想问,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是支支吾吾的看着萧菀,半天,没能说清楚一句话来。   这事实在复杂,萧菀一时不晓得从何解释。   于是她只能先将两个人拉到一边,稍稍远离了的,就是我?”戚嫮儿颤着声音反问。   若是没有朝夕,她恐怕真的就跟着人去了,那后面会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让人想都不敢去想。   戚嫮儿心里一阵后怕。   “没事,那是她自找的。”事情到这个地步,谢南骐也只能尽量的在言语上对萧菀和戚嫮儿进行安慰,就算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确实过于残酷了。   但木已成舟,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现在该怎么办?”萧菀心里的震惊还没过去,但当头最重要的,是此时该如何处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就算是阻止,也晚了。”谢南骐想了想,往外扬了扬头,说道:“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离开……这样好吗?   可最后,还是点头了。   因为就目前看来,似乎已经没有,比离开,更好的办法了。   ……   这边三个人,前脚才离开没多久。   后脚就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毫不犹豫的,拔腿就往小院子那边跑了过去。   几人相视望了一眼,交流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刚刚跑过去的,是什么人。   然后,几人同时摇头。   都是陌生的面孔,那么多的人,谁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别管了,走吧。”谢南骐伸手揽紧了戚嫮儿的双肩,朝她点点头,随即继续往外边走了。   谢家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他们。   是蓁蓁亲自出来迎的,她等在这个地方,似乎已经是很久的时间了。   “你们再不出来,我可真要派人去寻了,好了好了,快上车吧。”蓁蓁笑着招呼他们。   她没有丝毫的疑惑和讶异,就好像事先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一样,而原本该停在南湖亭子那边的马车,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蓁蓁,是不是耍着我们当猴玩呢?”   萧菀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当即她就上前,站在蓁蓁面前,瞪着一双眼睛质问她。   她既然都知道这些,也不告诉她们,还眼睁睁的看着,就像耍猴一样。   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能知道什么?”蓁蓁一脸茫然的摆了摆手,反而是反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事情?老实交代!”   这么可恶,都知道倒打一耙了。萧菀恨恨的想。   但是谢南骐和戚嫮儿,现在所疑惑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先上马车。”蓁蓁也没再理她,就伸手去掀开帘子,然后招呼让她们二人上来。   马车帘子一落下,就开始缓缓的向前行走。   刷刷两双眸子,都同时投到了阮蓁蓁身上。   “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幕后主使。”蓁蓁偏头一笑,向她二人投了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们不要着急,接着,才是慢悠悠的解释道:“其实在明烟晕倒的时候,我才发觉事情有端倪的,她这病,来的太蹊跷,奇怪的很,恰巧,姚琼和蔻长歌还不在,若真说没什么,恐怕我自己都骗不过我自己。”   “而偏偏,这时候,嫮儿不在,其间意图,很容易想得到。”   蓁蓁简单的向她们解释了一番之后所有事情的安排。   而蔻长歌下的那一番,也是她一步一步推论得到的。   “那……刚刚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戚嫮儿如今最疑惑的,就是这个。   那群人刚刚跑过去,蓁蓁要火急火燎的要他们离开。   太巧了。   “那当然是宋家的人。”蓁蓁轻飘飘的回答。   “宋家?”萧菀开始在脑海里思索,她说的到底是哪一个宋家,还没想出个结果来,戚嫮儿已经恍然大悟了。   “是……是今年那个状元郎……的那个宋家?”   这些风声,刚刚在船上听了一些,所以才会大致的知道,蔻长歌订了一门婚事,而对方,正是新晋状元郎宋御。 第一百零四章 秋风和煦   宋家同蔻家的婚事,是已经定好了的,本来若是没有意外,年前就可以成婚了。   可是现在,若是叫宋家的人将蔻长歌抓了个现行,那毁的就不止是他们之间的婚约问题了,她所有的名誉和清白,都会被毁的干干净净。   日后,在众人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   这样的打击,毫无疑问,对每一个人,是巨大而可怖的。   想到这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向蓁蓁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蓁蓁却很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对,宋家的人,是我通的信。”蓁蓁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语气在霎时间坚定了下来,说道:“事情要做,就做绝了。今日她蔻长歌能干出这样的龌龊事情来,你躲过了,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再有什么事情,就总归是防不胜防。”   “而且,今天的事,是她自己下的套,说到底,不过就是她走入了自己的圈套罢了,木已成舟,我不过就是推了一把力而已。”   蓁蓁的原意,其实就是想带她们离开,其他的,没有想法,可是后来,是萧菀把那壶水送了上去,发生了之后的事情,那时候,她孤注一掷,做了这个决定。   太多次了。   太多次的被别人陷害,被别人下圈套的牵着鼻子走,所以既然如今有机会到了她眼前,为何不好好抓住。   萧菀和戚嫮儿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还有――”在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蓁蓁才又是开口,看着戚嫮儿,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去归一寺的时候,你不小心落水那回事。”   这件事,说到底过去了一年不到,戚嫮儿当然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恐怕她也没办法,嫁给谢南骐。   “你以为,刚好那么巧,就让你坐在那里掉下去了吗?”蓁蓁出声,若有其意的反问。   戚嫮儿的身子一下子僵了起来。   她确实是突然掉了下去,但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过多的怀疑。   因为没想到,在那个时候,有什么人会去针对她。   “从那个时候,蔻长歌就一心的想要如何下陷阱了,虽然那一次她的目标是在我身上,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害你落了水,可无论如何,一切都不可饶恕。”   蔻长歌连她都想害,又况论戚嫮儿。   这一次不得手,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直到她得手为止,与其一次又一次的同他斗智斗勇,那不如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断了她的路。   戚嫮儿和萧菀怔了一会儿,然后相视,苦笑一声,接着,就什么话都没再说了。   ……   第二日,南湖发生的事情,就铺天盖地的传遍了整个临安。   安静了这么多年的临安,可是第一次,呈爆发性的炸开如此大的新闻。   一向极富盛誉的蔻女傅,整个临安最具声望的女子,无数人放在面前最经典的典范,如此大名鼎鼎的蔻长歌,竟然让未婚夫抓了个龌龊现行。   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了。   而这四处传出来的话,更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说是在荒废的院子里,蔻长歌同男人苟合,都是乡下的泥腿子,甚至有五六个人,而宋家人冲进去的时候,一群人赤身裸体,那场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宋家人嫌蔻长歌蒙羞,之后,更是毫不犹豫的上门退亲,其声势之浩荡,怕是临安城外的人,都晓得了。   外面是嘈杂,风言风语,在如今,却丝毫没有纷扰到谢家园子里的安宁寂静,依旧是一片和谐,其乐融融。   因着这日上午,天气好的很,所是一大家子的人,就坐在锦绣园里,各自分了拨谈话,可谓是不亦乐乎。   这边谢家三兄弟坐在亭子里,面前是一幅布防图,谢南瑾坐在最中间,面色谨慎,沉着一张脸,看着布防图,用手指着过去,同兄弟二人在解释什么。   谢南骐和谢南骥都很认真的在听,目光凝在布防图上,时不时的赞同的点头。   偶尔有疑惑的,也会皱着眉头,开口去问。   这双生子的二位,真的是十分难得有这样的景象,这时候若是在他们跟前,怕是连谢老夫人,都没办法分出谁是二儿子谁是三儿子。   同样认真的面容,一般无二的衣裳,自然是难以去分辨的。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人,则并排走在园子当中,步子慢悠悠的,一边赏着园子里的花儿,一边谈论着今日盛传之事。   还是萧菀先开的头。   “这次事情是真的闹大了,听说,连太后都已经知道了,当即就下旨,罢了蔻长歌的女傅之位,但说起来,怕还没完。”   萧菀一手转着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打了好几个转转,连连咋舌感叹。   这回蔻长歌,是真的毁了。   “失之毫厘,跌之千尺,真的不敢想象,若昨日发生那些事情的是我……恐怕我都没办法再活下去。”戚嫮儿心里发颤的厉害,她一边听着这些蔻长歌的流言,一边联想所有可能的下场,最后甚至,连嘴唇都发了白。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出事。”萧菀拍了拍戚嫮儿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到这个地步上,蔻长歌能得逞的机会,实在是不大。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戚嫮儿话里的这个“她”,自然是说蔻长歌。   “还能怎么样?”萧菀不屑的哼了一声,接话回答道:“还能继续活下去都只能是说她勇气大了,如今外有流言纷纷,清白尽失,内有家人苛责,样样在走下坡路,不,是绝路。”   蔻长歌如今是什么状况,谁都不知道。   自从宋家人冲进去,又退了婚之后,她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有任何的消息。   “算了,事情到这一地步,再说她有什么用。”阮蓁蓁及时打断了她们的话头,转而问道:“明烟现在怎么样了?”   蔻长歌为了引起一场慌乱,为自己留出下手的机会,甚至不惜往明烟的茶里下毒。   明烟的身份刚刚好,氏族有一定的地位,足够引起重视,但又不是过于扎眼,所以,蔻长歌才会选择了她,来引起这一场慌乱。   是正好的一个身份。   “这暂时还不知道。”萧菀摇头,神色间,略显落寞。   她同明烟之间的关系,就只能算是普通,平常说过几句话,但是不熟,不过在萧菀的认知里,明烟这个人,不算讨厌。   不算讨厌就够了。   “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幸好是及时请来了太医,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真性命不保,那蔻长歌的下场,怕会更惨。”   几人说说笑笑间,已经将锦绣园转了一圈了。   再次回到了亭子里,一眼瞧过去,那三个人,依旧坐在那里,似乎是连动都没动过的样子,若不是嘴皮子还在动,她们真以为,在那里放了几座雕像。   “不得不说,谢南骐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真的变了太多了。”蓁蓁远远看着这一幕,第一个要感叹的,自然就是谢南骐了。   “以前要是让他安静的坐在一个地方,前面给他放着有字有画的东西给他看,不出一刻钟,他绝对会冒着被大哥打一顿的危险,都要离开不可。”   蓁蓁这话说的,可绝对是形象的不得了,以前的谢南骐,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最近,真的改了不少,这也是大实话。   戚嫮儿看着谢南骐,看他低着头,在认真的同谢南瑾讨论问题,没有半点儿分心的样子,觉得和之前的他是完全不一样了,当即就这么看着,温柔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可真像……”萧菀看了看谢南骐,又看了看谢南骥,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衣裳,一样的表情,实在是像的不得了,不由的,就出声感叹。   “我记得我刚来谢家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哥哥,当时就那一瞬间,我都吓着了。”蓁蓁呆怔着一张脸,一番还原当时景况的模样,有声有色的说道:“要不是我稳住了,当时候,是差点哭出来的。”   蓁蓁说这话绝对不假,才六岁的小孩子,一边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人同她说一句话,她左看看又看看,还以为前边放了一个镜子,不吓着,那才是奇了怪了。   而且谢夫人那个时候,还喜欢给他们两个穿一样的衣裳,无论做什么都做同样的两套,导致不熟悉的人,就对他们越发的难以辨认。   “后来,我就分的清了,因为他们两个除了相貌,其它的实在都太不像了,一说话,就知道谁是谢南骐,谁是谢南骥。”   一个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就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分不出来才怪。   “算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戚嫮儿看他们讨论的很是认真,就实在不忍心上前去。   后面两个人,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相视一笑。 第一百零五章 圣旨   谢家三兄弟,就着那布防图,便是忙了有好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日日摊在那面前讨论,重点是一边在讨论着,还都格外认真。   几个妇女人家插不进去话,就只能天天凑在一起,偶尔疑惑一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难免咋舌。   按蓁蓁的话来说,就是连大宝的呼喊现在都没用了。   大宝粘谢南瑾,是粘的十分厉害的,一度有一段时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走到哪都要跟着,完全就是一个无法扯掉的狗皮膏药。   谢南瑾也无可奈何,因为大宝的种种行径,他实在是无法对付。   若是不理他,他会一个人拍着手,嘴里咿咿呀呀的自娱自乐,闹的谢南瑾不理他都不行;若是冷着脸凶他,他张嘴就哭,边哭还一边把眼泪全抹在谢南瑾身上。   大宝一哭,蓁蓁就得来指责他了。   所是总而言之,格外难缠。   但是近几天谢南瑾忙着公事,就一直躲着大宝,每天在大宝睁开眼睛前就去了书房,等他闭了眼睛睡觉再回来,说到底,就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忙。   “大宝,现在饿不饿呀?”蓁蓁坐在悠车旁边,看见大宝打了个呵欠,转醒过来,就捏了捏大宝的脸,笑着问道。   大宝看着蓁蓁,睁着一双大眼睛,带有些许的迷茫,然后偏着头,四处张望。   找了一圈过去,都没有找到他预想中该见到的人,大宝嘟了嘟嘴巴,显然是略显失望的。   张着手,扬着腿,就连着打了好几下的被子。   这是在以他的方式,宣扬他心中的不满。   已经很多天了,很多天都没有见到他爹了,他现在表示,真是极度的不开心。   “你别看了,没有,闹也没用。”当娘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当即盯着他的眸子,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他最近忙,忙的连我都不能见上几面,没空管你,所以啊,收收心吧。”   大宝只看着蓁蓁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动,却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说的一定不是什么让他开心的话,愣着看了一会儿,接着小脸一瘫,眸子里就汪汪的含了泪水。   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好了好了,男子汉,总是动不动就哭做什么?”蓁蓁一看见眼泪心就软了,伸手去抱他,柔声哄道:“爹爹他现在没空,所以没能陪大宝,大宝要听话,只有听话了,才能不给爹爹添麻烦,知不知道?”   大宝其实就是含了一泡泪而已。   他每回都含着一泡泪,含着在眼眶里,十分可怜似的打转转,但是最后只要哄一哄,泪水终究还是不会流出来的。   说到底,这小子就是做个样子,讨个可怜而已。   在这一方面,他经过多次的实验之后,已经得心应手了,有时候要达到目的,卖可怜,是最好的一种方法。   偏偏蓁蓁知道他的套路,还每次都无可奈何,被套的死死的。   ……   这边好不容易才将大宝给哄好了,又哄着他吃了饭,恰恰到了中午时分,想着先睡一觉再说。   才刚到了房间,才坐下来,外衫都来不及脱,七弦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宫里边来圣旨了。”   一听见“圣旨”两个字,蓁蓁的心都颤了两颤,屁股刚挨下床榻立马又站了起来,着急问道:“什么?”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圣旨过来,再加上这些日子谢南瑾都在忙,让她心里,不得不去多想。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夫人,您千万莫要多想了。”七弦一看见蓁蓁紧张的神色,怕她担心,就急忙解释道:“是关于边关驻守的圣旨。”   边关驻守?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就是听方才书房里头的人说,皇上颁了圣旨下来,边关有乱,情势紧急,平反在即。”   七弦这一段话,说的蓁蓁腿都软了。   原来这些日子他们在研究的东西……就是边关的驻守图,怪不得一个个都那么认真,还偏偏神秘的不得了,原来,有这一茬在。   “好了,我知道了。”蓁蓁胡乱的点点头,一时脑子有些糊涂,想着要不要去书房看看,但又担心会打扰到他们,所以就暂时的忍了下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这说起来,,还是先等等再说吧。   ……   皇上的心思其实早些天就有了,此事的谋划,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是将事情安排了这么久,到这个时候,圣旨才下来而已。   边关之乱,事关重大,自然只有安南大将军带兵前去,才是能让皇上最放心的。   所以谢南瑾此一行,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而且,还不止于此。   在皇上的圣旨里面,还提到了谢南骐和谢南骥。   封了他们两个左右将的职位,同谢南瑾一起,平边关之乱。   这一道消息一传出来,当即之下,简直是掀翻了整个将军府。   说是波涛巨浪,也不足为过。   首先最担忧的,自然就是谢老夫人了。   她就这么三个儿子,从小当心肝宝贝似的养大,好不容易安安全全的长到了这个地步上,看着他们成亲,生子,各自过上了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本以为一切都安定了下来,谁知道,又都要上战场。   一上,就是三个都去。   谢南瑾也就算了,他身经百战,从小几乎是长在战场上,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是不用太过于担心的。   但是谢南骐和谢南骥,可就不同了。   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待在府邸里,别说上战场了,就连实战经验都没有过,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万一一个不小心伤着了,那可怎么办。   一个两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无论伤到了谁,最后都是狠狠刺在她的心上。   所是谢老夫人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着急的转来转去,紧皱着眉头,东西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就差去拿绳子,把那两个儿子给绑回来了。   三个媳妇,也是个个忧心。   萧菀甚至威胁了她家的谢南骥,说如果他要上战场,出什么闪失,让她成了寡妇的话,那她二话不说,会立马就去改嫁。   改嫁这话,可是万万乱说不得的。   自然谢南骥这么一个石头冰块的性子也被她给激到了,抓住人,就扔在在床榻之上,狠狠的“惩治”了一番。   萧菀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喊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谢南骥这个人,实在是越来越禽兽无耻了。   当然到最后,她所有抱怨的话也都被堵了回去,塞回到肚子里,什么都不再说了。   而戚嫮儿这边,则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相公想做什么,当娘子的应当是全力支持,况且谢南骐还不容易有了上进的心思,想做出一番成绩来,她该鼓励,而不是阻止。   尽管她也是真的很担心。   反倒是谢南瑾,格外淡定,对于让谢南骐和谢南骥上战场这回事,他的解释是:两个人武功都不错,若要有一番作为来,必定从战场上做起。   而且,依他们的能力,至少保护好自己是没什么问题,可以说,是不会出事的。   那既然谢南瑾都这么说了,那谢家这一群人还有什么好阻止的,只能点头下来,纷纷应是。   ……   边关的事情,还算是紧急。   所是这圣旨下来之后,也没余了有多久的时间给他们,不过三天的时间,就要整装待发。   出征前夜,整个谢府的氛围,皆是沉闷不已的。   就连大宝和小宝,也似乎是知道了爹爹马上就要离开一样,哄了好久也不肯去睡觉,最好将蓁蓁弄得精疲力尽,才终于安置好了两个小家伙。   一个个的,都磨人的很。   蓁蓁从次间里回来,就开始给谢南瑾收拾东西。   虽然之前谢南瑾也经常出征,但她嫁给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要亲自送他出远门。   毫无疑问,有担心,有害怕,也有舍不得。   她先将平常需要的衣裳全部都收拾了起来,满满的一大包袱,然后,带了许多简单易饱又好吃的干粮,又是一大包,还有伤药绷带之类的种种……   谢南瑾从净室沐浴出来,看到屋子里清了这么一大堆的东西,几近占满了大半个屋子,当即他一眼看过去,差点就傻眼了。   这是出征……不是搬家呀。   可蓁蓁偏偏还乐在其中,见谢南瑾出来,就一样样给他解释过去,道:“衣裳我准备了十五套,其中有五套都是新置的,还有鞋子套袜什么的,全都是配套好了的。”   谢南瑾张口,想说什么,又被蓁蓁一句话压了下去。   “还有这个甜糕,真的特别好,不但能储藏好久,而且香而不腻,吃几块就能饱肚子,我特地叫厨房给你做了十盒放着。”   “好了蓁蓁。”谢南瑾知道,她准备这些,说到底是因为不放心他,只得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出征   平安――才是她最期盼的。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他经历了无数场,而蓁蓁也有许多次的,亲自送他离家,可是每一次她的担心,都不会少掉半分。   以前还小的时候,大哥第一次离开她,那个时候在谢家,她刚刚和大哥亲近,知道他要走,拉着人怎么都不让,甚至不争气的哭鼻子。   谢南瑾只能哄。   细声细语的和她解释,说大哥只是出去一段时间,一小段时间而已,只要她在家好好待着,乖乖的,大哥马上就会回来。   蓁蓁抹着眼泪问:大哥你会不会死?   因为她听别人说,打仗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都是要让人拿命去博的,而且很多人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怕大哥会死。   谢南瑾当时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只能再三向小姑娘保证,说他一定会好好的,一根寒毛都不会少,当然,更不会死。   那时候况是如此,而现在,他又有了更多的牵挂。   他已经成了家,有妻子,有女儿和儿子,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绝对不可以出事的。   “我叫人把东西给搬到车上去。”蓁蓁笑着点点头,然后便要招呼下人,把这几大包的东西给搬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谢南瑾急忙出声阻止,一把拉了蓁蓁过来,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她,无奈说道:“我是去打仗,不是出游,用不着这么多。”   而且出征在外,穿的军装盔甲,根本用不上这些衣裳,而且就算是鞋袜,最多拿三套,能对着换就行了,糕点什么的,更是万万带不得。   “不多啊。”蓁蓁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她准备的那些东西,然后,很是认真的回答。   她真的觉得,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多,甚至还少了,要是她自己出门,带上整整两大车都不成问题。   “好了好了。”谢南瑾压在她的耳边,柔着声音哄道:“真的要不了真么多,我拿些出来,装一袋就好了。”   谢南瑾边说着这话,一只手已经捏上了她的腰间,只轻轻一按,就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这回就算蓁蓁还有话要说,张了张口,溢出喉咙也只是嘤咛,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南瑾顺势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巴。   这下,是彻底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明天就要长途跋涉了,而且是那么长的一段路要赶,蓁蓁是及其不愿意同他闹的,毕竟这太耗体力的事情,要是万一耽误了,可该如何是好。   但是谢南瑾步步攻势,她自是招架不住的。   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别说是说话了,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紧紧的贴着谢南瑾。   于是很快,就被人抱到了床上去。   ……   到天快亮的时候,屋子里的动静才慢慢湮了下来。   许是马上要出征的缘故,一想到多日都不能见到蓁蓁了,谢南瑾就要把后几日不能吃到的都补回来,简直是卯足了劲的往死里折腾,完全不给蓁蓁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她求饶了不知有多少回。   但都没用,饶是她嗓子都快喊破了,又是哥哥又是夫君的求饶,他也不肯放过她。   最后,实在是受不得了,便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的时候,日头都正头照了,而身旁的被窝空空的,不用说都晓得,人已经走了。   真是羞赧。   她一觉睡到现在,连送行都没去,怕是让旁人晓得了,非得笑话死她不可。   七弦见蓁蓁醒了,就赶忙过来给她更衣。   “今早将军走的时候,奴婢本来是打算叫醒夫人的,只是将军说不用了,所以才――”七弦一边给蓁蓁系着腰带,一边同她解释道。   她心思玲珑,不用蓁蓁开口说话便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的,所是干脆先自己出声回答了。   “我知道了。”蓁蓁说话间,声音略带了落寞。   溢于言表。   谢南瑾出征,作为他的妻子,她当然应当是去送一送的,而不是像这样就一觉睡过了头去,再醒来,人就不见了。   不过她也想,昨儿晚上谢南瑾那般折腾她,许就是想让她起不来床,便不用亲自去送他了。   不见,至少没有平添太多的伤感。   只是会让人有一种惶惶不安的若即若离感。   但是终究无可奈何,她只能努力的安慰自己,不要担心,只要好好等着他回来就是,一定不会出事的,她旁的能做的,也就是祈祷了。   “将军离开的时候,去东次间看了小公子和小姐。”七弦替蓁蓁系好了衣裳,然后端了盆子过来伺候她洗浴,轻笑说道:“说来也怪,公子和小姐,往常都是要辰时左右才会醒,但今早将军去的时候,才是卯时,小公子就默默转醒了过来,还顺便,吵醒了小姐。”   七弦想起今天早上大宝又是咬小宝屁股又是用手打她脸,就为了将她弄醒,一想起两个人那模样来,她都觉得实在是好笑的不得了。   “小公子啊,像是在向将军告别呢,看见将军走了,也没哭,还笑得挺开心的,就是――”七弦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是将军走了之后,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好。”   大宝就是个人精。   这点正则院的下人都有着深刻认识,看起来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心里又通透,摸得清大人的心思,晓得谁是对他好的,谁对他不好。   上回萧菀开玩笑,捏了小宝的屁股,大宝瞧见了,以为她是在欺负他妹妹,当时就瞪着一双气呼呼的大眼睛看她,伸出小胖脚去奋力的踢,那模样,直把萧菀逗的不行。   “他们俩现在还醒着吗?”蓁蓁自然是在问大宝和小宝。   以往这个时候,是他们的午睡时间。   “还醒着呢,奶娘方才都喂过了,奴婢想哄着他们睡觉,但是小公子都打呵欠了也不肯闭眼睛,现在,正在和小姐一处,玩的正欢。”   “我去看看。”   那两个小家伙,一定是看见爹爹走了,心里不开心,就等着要看见娘亲才罢休,她当然就得去一趟了,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   ……   蓁蓁去看了大宝和小宝,顺便哄着他们睡着了,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前来正则院的戚嫮儿和萧菀。   她们两个,刚刚送了行回来。   先前自然也都是担心的,不过经了一番的劝慰,昨儿晚上也都想明白了,此番心里虽还有担心,但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看见蓁蓁的时候,都是笑呵呵的。   “阮蓁蓁你心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呀?出征送行,竟是连你的影子都没看见。”萧菀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已经大大咧咧的传了过来。   虽然她看起来没什么事,但谁都不晓得,昨儿晚上一个人躲被窝里,已经偷偷哭过了。   眼泪一个劲往下掉,越想就越害怕,可是又不敢哭出声来,怕谢南骥看见了会担心,当时,真是别提有多委屈了。   “你们今儿怎么有这个闲心思,到我这来转转?”蓁蓁没回萧菀的话,反而是转了话头过去,问道。   “当然是有事了。”说话间萧菀已经走上了前来,面上挂着笑意,道:“不过,是件很无聊的事。”   萧菀都说无聊了,那就是真的无聊。   蓁蓁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说起来,确实是无聊到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于是就带着她们两个先进了屋,三人在一张小几旁围着坐下,点心茶水什么的都准备完全了,就开始听萧菀细细唠叨。   还真是无聊的事。   萧菀这一遭,提的是郑嘉月。   郑嘉月是郑家庶女,同样也是内学堂的学生,这一点,蓁蓁是清楚的。   虽是身为庶女,但在郑家,却是受尽宠爱的,只因她的母亲能讨的郑大人欢心,连带她这个女儿也被宠着护着,待遇什么的,和嫡女,是一般无二的。   现如今,她长到十五岁的年纪上,该是要准备着,谈婚论嫁了才是。   只是以她的身份,在这临阳城里,嫁给中意的人,就只能是作妾的。   但偏偏她自己想嫁的好,又不愿意作妾,便在家里同父亲和母亲闹,这一来二去实在没法子,就麻烦到了萧家的头上。   萧夫人,也就是萧菀的母亲,瑞王府的王妃,曾经欠了郑嘉月的母亲一个人情,其中关系太过繁杂,便不一一叙述了。   最后是这件事被萧夫人接下,但没得法子,就破罐子破摔,给萧菀传了信,想着她平时鬼点子多,看能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萧菀当即听到就傻眼了,她又不是媒人,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只能来麻烦戚嫮儿和阮蓁蓁了。   蓁蓁听完,没有任何的反应,默默捏了块糕点吃,然后又抿了口茶,才开口说道:“萧菀,你要是无聊呢,可以来陪大宝和小宝玩,再带上团团也行。”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的这事,实在无聊到极点了。   人家的婚姻大事,岂是她们能管的着的,纯粹,就是一个笑话。 第一百零七章 请求   萧菀早就猜到蓁蓁的这般反应了。   她也没办法,家里头传来的消息,同时母亲还特地吩咐了,说要她上心一点,千万别不把这当一回事,能帮的,还是要想办法帮帮忙。   母亲大人都这么说了,她哪敢直接忽略不管。   萧菀见蓁蓁不理她,于是这厢十分无奈的将目光投向戚嫮儿。   戚嫮儿见萧菀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顿时一怔,然后默默的偏过了头去,一手拿起茶壶,倒了一小杯茶,抿了一小口。   她这态度已经表达的十分明显了。   她一个妇人家,自然也是没什么法子的,也帮不到萧菀的忙,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这厢,就剩了萧菀一个人默默神伤。   她也确实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这她萧菀要是一国之君,还能下道圣旨,赐个婚就完事,但是……她总不能去给郑嘉月抢个男人回来吧。   “这郑家也真是好笑,自家给女儿找女婿,内地里讨论着也就算了,还非嫌找不到满意的,寻外人帮忙,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去,还真是――”蓁蓁好笑的嗤了一声,一边连声感叹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郑嘉月她只见过几面,那人瞧着,胆子小,性子柔弱,平常不怎么说话,是让人很容易就会忽视的存在,却没想到,在找相公这一方面,倒是胆大贪心的很。   明明是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却一门心思的要去得到。   “我寻思着,这事没什么可行度,做个样子给我娘看看也就可以了,左右这不是我能办到的事,何必去费自己的精力。”萧菀经过一番的思索之后,只得是如此说道。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有的处理办法了。   其实萧菀真正愁的在另一方面,她娘性子爆,天天又端着个王妃的架子,爱管闲事,这事三令五申的同她说了,到时候,她办不成,又是一顿好说,指不定指责成什么样子,想想,都让人烦躁的很。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若真是无聊,不如去厨房看看,做些糕点。”   蓁蓁看萧菀满脸愁容,就笑着说了几句,接着说完这话,就转了话头过去,不再提了。   本就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说多了反倒浪费口水。   接着,几个人坐在一处,又讨论了一番家里长家里短的事情,偶尔带着几声笑意,算是缓解一下心情,边吃着糕点边说着话也不知道就过去了多久,直到宁青院的下人来报,说团团醒了。   团团一醒,就闹着在找娘了。   他爹今天离家了,估计那小萝卜头也能察觉到一些,虽然平日里总是嫌弃谢南骐,但他一走,团团还是开心不起来的。   戚嫮儿这边听了,也担心他闹的厉害,下人会招架不住,于是起身,没再多说什么,回宁青院去了。   ……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   秋风瑟瑟,深秋已近,同时随着天气一日一日的凉爽起来,谢家府邸,也越发的安静和寂寥。   边关的那边消息,只偶尔的会传过来,固定送回来的家书,皆是平常所言,尚无大事,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很顺利很平静,但是总让人觉得,这种平静的后面,有让人难以抵挡的暴风骤雨。   一眼不见底,心慌不已,连连下沉。   自然,谢家剩下的这些人,同样是心照不宣的,不提起有关边关的事,尽量带着常意,将压抑放在心底,也只有谢老夫人,在佛堂之中日日祈祷,盼望平安。   夫君就是死在了战场上,当初的撕心裂肺仿若就在昨日,而如今三个儿子都去了战场,老夫人一颗心提着,惶惶不安,终日如此。   三个媳妇将这些都是看在眼里,虽然忧心,也只能尽力劝慰。后面这些时日,基本上是三个人换着拨的往世安苑跑,轮流劝着,再之后,就变成陪着老夫人一同抄佛经了。   小小时日下来,光是抄佛经的宣纸,就堆了不小的一叠。   萧菀苦着脸,是实在不愿意再抄佛经了,她这一只手硬生生给抄的,握筷子都握不稳了,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又不敢抱怨,只能找着各种借口,减少前往世安苑的次数。   她也担心谢南骥啊,可是担心归担心,又不是抄佛经就能解决的事情,这话她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说的。   ……   “三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姓郑的小姐,说要见您。”萧菀刚刚吃了午饭,准备去蓁蓁那儿陪大宝和小宝玩,却是还没踏出门,就听见下人来报了。   萧菀一听说是姓“郑”,当即就知道是郑嘉月来了,许是能想到她的意图,点点头,让把人给请进来。   郑嘉月此行,是来向萧菀道谢的。   还是上回那件事,叫萧菀脑袋一抽,给做成了,不过这事说起来,还真的是误打误撞。   郑嘉月其实是看上了太仆少卿的儿子容裕,只是人家是嫡子,氏族的身份又高,若是嫁过去为妻,那必定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作妾,她又不愿意。   萧菀那日回瑞王府的时候,恰好是碰见容裕了,她瞧着一表人才,谦谦公子,确实是容易让人心动的模样,于是当即将计就计,带郑嘉月过来,上演了一计英雄救美。   用蓁蓁的话来说,这就是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套路。   可是竟然还成功了。   说起来都叫人难以置信,说是那容裕救了郑嘉月之后,两人又被困住,在一起独处了一天一夜,结果,就这样,给看对了眼。   互许终生,也就是那么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   然后回去之后,容裕就和家里边提起说,要向郑家提亲。   容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因为操心他的婚事,容大人和容夫人都快操心的白头了,一听有了中意的姑娘,二话不说,就带了聘礼去提亲。   虽然知道是庶女,有犹豫着考虑过,但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儿子自己喜欢,思虑过后,还是决定上门去。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就这么成了!   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太多,萧菀之后津津乐道的讲述了这一道的过程,颇是自豪之词,当时蓁蓁听了,便开玩笑同萧菀说,看来她若是去当媒婆牵线的话,也是一条出路。   不过,确实只能算是巧合罢了。   若是他们两个互相看不惯,那事情也成不了,最后不了了之,也就这样了。   ……   修竹院过于偏僻寂静,所是萧菀从不在这处接待客人,都是让下人带人去府邸的前厅,在那招呼一番,便可以了。   进到前厅的时候,却发现郑嘉月不止是自己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是内学堂的姚琼。   自从那一日别院的事情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姚琼,也没有再听过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因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自然也就没有太过在意,没多久时间,便将这些事都抛到了一边去。   所是今日再看到她,萧菀很是意外。   相比以前的姚琼,如今站在她面前,再这么看来,实在是憔悴了不少,面上淡淡的,没有笑意,只是在看见萧菀的时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三夫人。”姚琼侧过身,向萧菀行了礼。   萧菀看着她,竟是一时愣住了。   这态度转变的倒是快啊,之前看见她,每次都是冷脸以对,吹鼻子瞪眼的找她的茬,这不过就是一个月的工夫而已,就会行礼喊夫人了?   难不成,她被什么附身了?还是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儿,萧菀满脸的警惕。   姚琼让郑嘉月带她到这儿来,已经是拉下了脸的事,此番看见萧菀,准备了许久的话堵在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在是说不出口。   郑嘉月没提关于姚琼的事,看见萧菀,就先是开口道谢了,然后又同她坐下说话。   其间姚琼就一直在后面站着,因着插不进去话,十分尴尬。   待萧菀和郑嘉月说话说的差不多了,萧菀低头笑了笑,随即抬头来,给郑嘉月使了一个眼色。   这是在问她,姚琼为什么会和她一起来。   “对了,我刚刚来将军府的路上,遇见了姚姐姐,姚姐姐正好也要过来,我们就一同来了。”郑嘉月起身,拉了姚琼过来,笑着看着萧菀,说道:“你不是有话要和三夫人说的吗?”   “是。”姚琼难得的如此低眉顺眼,低着头,尽量不让人看出她的神色来,十分卑微的说道:“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三夫人帮忙。”   “请我帮忙?”萧菀顿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莫不是我帮嘉月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你看着,也有些按耐不住了,想让我帮你?”萧菀笑着戏谑道。   她可不是媒婆,要去管这些有的没的的无聊之事。   “不是。”姚琼虽然看不惯萧菀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如今有求于人,只能低头,道:“希望您能,帮帮蔻女傅。” 第一百零八章 小吃货   萧菀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一定是最好笑的笑话了,姚琼竟然过来求她,说要她帮帮蔻长歌?   首先,她们之间本就势如水火,她萧菀是得有多心善才会去帮那样一个人,再者,就算她想帮,那也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啊。   所以姚琼是什么意思?   姚琼一张脸已经是憋的通红,低着头不敢看萧菀,一手拽着衣角,紧张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女傅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也差点让夫人你们陷入困境,确实是,不可原谅,但是――”   姚琼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萧菀,咬着牙继续:“于我来说,女傅教习我知识,给了我一个明媚可望的未来,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姚琼,所以,就算是她做错了事情,但她还是女傅,我希望……可以尽我最后的一点努力。”   姚琼这话,说的绝对是不假的,虽然蔻长歌做了许多的坏事,但是做为一名女傅,至少,她是合格的。   整个临阳城中,有一半的贵女,都是她的学生,都是由她教导出来的,萧菀就算不认可她的人品,但认可她的学识,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不让众人唏嘘。   “所以……我能怎么帮她?”萧菀无奈的摆了摆手,问道。   蔻长歌如今是身败名裂,一盘大大的污水泼在她身上,又是实打实的,而不是任何的污蔑之举,难道她萧菀能力大到,可以帮她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抹去吗?   姚琼知道萧菀在想什么,她知道或许不可能但还是想试一试,因为这可能是她能为女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在女傅身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三年了,所以她的心思,我多少是了解一些。其实……她就是执念太深了。”   “女傅喜欢谢二少爷,是真的已经很多年的事了,或许她为了他,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伤害过其他人,这些都是事实,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   萧菀一边听她说着,一边点头。   这说的确实是没错,但是蔻长歌为了自己的私念而去害别人,那这就是万万不能原谅的了。   做人要有底线,无论如何,一定要保留最基本的良知,否则,便根本不配为人。   “到现在这个地步,一切都不可挽回,我知道女傅的过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现在……能不能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姚琼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到了重点上。   “让谢二少爷,去见女傅一面,至少,解了她这么多年的一个心结,让她能……至少不那么痛苦。”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萧菀看见姚琼一双眸子里近乎哀求的神色,都没办法立马说出拒绝的话来。   至少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姚琼。   “我知道,这可能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三夫人若是能试一试的话,未必就不能成功。”姚琼见萧菀一直不说话,怕她会误会什么,忙是又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其它的意图,这也不是什么阴谋和陷阱,只是希望可以圆了女傅的这一个愿,也算是,我最后能报答她的,教养之恩。”   句句诚恳,让人无法去怀疑揣测。   这边萧菀还未答话,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着的郑嘉月也开口了。   “我也是女傅的学生,也曾受过她的教导,其中事情的缘由,就算我不清楚,但是也希望,能让她圆了最后的一个心愿。”   郑嘉月站在萧菀跟前,顿了顿,继续说道:“前几日我见到她了,真的,我看那一眼,都不敢相信是蔻女傅,憔悴衰老了许多不说,一个人待着,一直未曾开口,抓头发咬手指,浑身血淋淋的,我甚至不敢去想,女傅她,还有多久的日子能活。”   那样的凌辱,本就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承受的,更何况,还是像蔻长歌这样的满腹经纶的女子,从神堂上摔了下来,日后便再没有能活下去的勇气。   说到底,世人留给她的,除了唾弃,也就是可怜了。   “你们也知道,谢南骐他现在,还在边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萧菀经过了一番慎重的思考之后,才斟酌着回答道:“你们说的事,我没意见,也可以帮忙,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征求蓁蓁和嫮儿的意见,如果她们同意的话,我们会想办法,和谢南骐说清楚的。”   嫮儿是谢南骐的妻子,蓁蓁是长嫂,其中无论如何,她萧菀都不能擅自作主。   姚琼明显有些不情愿。   她之所以选择来找萧菀,也是经过了考量的。   阮蓁蓁这个人,自从当了将军夫人以来,手段越发狠厉,心思越来越冷,如今蔻长歌的处境,就是被她推了一把而变得越发凄惨,所以找她,是一定不可行的。   而戚嫮儿是谢南骐的夫人,自然不希望自家相公同旁的人有联系,怕也行不通,所以她才会选择来找萧菀。   但在这做法上,萧菀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姚琼紧抿着嘴唇,慌张仓促的看着萧菀,最后,终于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来,点头,说道:“那如此,就谢谢三夫人了。”   她现在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这番的方法,不管成功的希望大不大,但至少要试一试,试过了,才知道究竟行不行。   ……   蓁蓁亲自下了厨。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那两个小家伙最近挑嘴的很,连奶娘喂奶都不吃了,怕他们饿着,蓁蓁就在书上寻了些烹饪法子,专门做给他们两个吃。   其实她的奶水算是多的,大宝和小宝刚出生的时候,她是想自己亲自喂,但是谢南瑾不让,说是没有哪户人家的夫人是会亲自喂奶的,于是精心挑选了几个奶娘,但是谢南瑾不在的时候,蓁蓁还是会偷偷给两个小家伙喂奶。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只要皱一皱眉头,可就是心疼的不得了了,还不是要什么都顺着。   这厢蓁蓁拿了鲜嫩的鸡肉,剔除了骨头,放在锅里煮烂了,然后再捞出来,一点一点的,将鸡肉撕成细细的小丝,再混进小米粥里边。   她也是煞费苦心。   前些日子吃饭的时候,七弦抱着大宝在一旁,他伸手去碗里拿菜,闹着要吃鸡肉,蓁蓁无可奈何,就给他喂了一小点,结果这一吃,给他吃上瘾了。   以前没给他喂过肉,没晓得会这么爱吃,一直喊着闹着还要再吃,但是她那饭桌上摆的鸡肉,怕他吃多了会消化不了,就没给他多吃。   大宝闹够了之后,发现这条路没用,于是就改变了策略,一个人张着小嘴待在一边,闪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蓁蓁――   直到蓁蓁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最看不得自家两个小家伙这般模样了。   于是她思虑再三,只能寻了这个法子,把肉弄成这般再给大宝吃,对小孩子来说,要容易消化的些。   大宝一看见蓁蓁端了碗过来,许是闻到了香气,扬着手“嗷嗷”直叫,兴奋的不得了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娘喂给你吃。”蓁蓁往悠车里头扬了扬头,示意让他坐好。   大宝一双眸子就随着那只碗转,抿了抿嘴巴,小胖手还在扬着,见自家娘亲一张脸已经板了起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讪讪的闭上了嘴巴,缩了身子回去,乖乖坐好。   小宝则躺在一旁,骨溜着大眼睛看着他哥,转了两眼,没觉着有什么有趣的,接着,就闭上眼睛,转了个身。   真是无聊。   “娘先和你说好,吃完这一碗就没有了,不许再闹知不知道?”蓁蓁把碗放到离他远的地方,一本正经的出声告诫。   大宝哪里听得懂,只知道香味已经萦绕在鼻尖,却又吃不到,这厢早就忍不住了。   “嗷嗷――”大宝又叫。   “好了好了。”蓁蓁无奈,只得又将碗拿了过来。   拿起勺子,又放到嘴边吹凉了,小心翼翼的送到大宝嘴里边。   大宝的舌头一碰到肉粥,一吸就给吸了进去,本来还有些许的烫意,再加上小孩子肉嫩,直给大宝弄得龇牙咧嘴,张着手呼呼了好几下――   一张脸全都皱在了一起,一副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谁知道下一秒,小嘴一咧,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然后伸手去扒拉蓁蓁手里的勺子。   蓁蓁只觉得好笑,两手成扣,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浅笑着,出声斥道:“小吃货。”   看一旁的小宝多淡定,眼睛睁都不带睁的,再看看他,简直恨不得扑上来把碗都给解决的。   由于大宝的过度热情,接下来的这一碗粥,他吃的很快,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速度。   蓁蓁看着空碗,突然有些担忧。   照这样吃下去,大宝这身上的肉得横着飞涨不可,以后指不定胖成什么样子,但是他要吃,她也总不能给他饿着了。   还真是给蓁蓁愁的不得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变故   整整一碗肉粥下来,大宝这小家伙是绝对已经吃饱了。   可他是一朝尝到了这滋味,接着就停不下来了,哪怕现在这小肚皮已经涨的鼓鼓的了,不能再继续吃了,他那小眼神,还在一个劲的往碗里瞄。   一副还要再吃的样子。   “没有了。”蓁蓁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做着嘴型,板着脸凑过去同大宝说,一字一句,慢慢的来。   大宝的眸子转溜了两圈,看着蓁蓁,似乎听懂了。   这小家伙白嫩的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凝了下来,白胖胖的小脸僵住,愣愣的看着蓁蓁,然后就苦着一张脸,委屈连连的摇头。   他还要吃,再吃一碗都行。   “就不能惯着你。”蓁蓁这回是下定决心了,先是冷脸说了一句,然后伸手去按了按他的小肚子,皱眉道:“你看看,已经这样了,要再多吃,给涨个大肚子出来,到时候,怕是爹爹都不认得你了。”   这完全就是恐吓。   大宝一听“爹爹”两个字,似乎就听懂了什么,小胖手也随着蓁蓁的动作摸了摸肚子,面上讪讪的,委屈的收了目光回来。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下次还有机会的……   一提谢南瑾就这么有用。   蓁蓁突然觉得在大宝心里自己的地位极速下降了,只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去抱他。   “来,娘带你出去走走。”   虽然已经到了午睡时间,但这吃了这么多,总不能让他马上就去睡觉,要是积滞的话就不好了,于是想着,带他出去走走,消消食。   大宝今天不知道是吃嗨了还是什么另外的缘故,反正显得格外兴奋,一出到门外面,就手舞足蹈,咧着小嘴笑得可欢,一副想下地行走的模样。   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小家伙还要一段时日才到一岁,这个时候的孩子,就算下地也走不了路,反而怕会伤了骨头,对日后的生长,造成什么伤害来。   “要自己走?”蓁蓁出声问道。   大宝兴奋的扬了扬手,然后看着蓁蓁,点了点头。   蓁蓁觉着,让他自己这么走一走,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双手握在他的腋下,将他的身子稳住――   然后大宝迫不及待的迈开了小短腿。   可是他哪里走的稳,就算蓁蓁用手扶着,还是东倒西歪的,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得欢快。   当然是开心的。   走了一小会儿之后,他打了个呵欠,眼皮上下打着架,显然就有些困了,整个人越发的摇摇晃晃起来,看着就要往地上倒去,蓁蓁见状,晓得他是应该睡觉了,于是没让他走下去,一把将人抱起。   蓁蓁将他抱在怀里哄了哄,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大宝就闭上了眼睛,窝在蓁蓁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顺带蹭了蹭口水。   蓁蓁把人带回去,刚刚放在悠车里好好的睡着了,自己也打算去睡个午觉,还未有动作,外边萧菀就走了进来。   她是来说蔻长歌的事的。   蓁蓁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让她先别说话以免把大宝和小宝给吵醒了,然后招了招手,带萧菀往外边走,在外屋的小几旁,坐下了。   ……   萧菀将姚琼之前说的话仔仔细细的同蓁蓁说了一遍。   其实萧菀这厢说答应姚琼,也不过是她随口应下而已,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还能免的了让她一直纠缠不清,但是最后做不做的成,就与她无关了。   左右都是没有定数的事。   蓁蓁听她说完了。   当时首先想的就是,这事不能轻易答应,毕竟蔻长歌这人前科太多,不能因为如今她落了难,卖一卖可怜,她就能放松对她的警惕。   更何况,一个已经走到绝路上的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一切都是不可知的,不能冒险。   “不行。”蓁蓁在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之后,果断的拒绝了。   有些不必要冒的风险,是完全可以抛之脑后的,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去涉这一趟浑水。   萧菀早猜到蓁蓁如此的回答,说实话,她没有异议。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萧菀只觉着这不是什么大事,扬了扬手,随意笑了笑,也就抛之脑后了。   萧菀往屋里头看了一眼,想进去看看大宝和小宝,但听着静悄悄的,想来他们已经睡了,刚想开口,却还来不及出声――   屋里头传来“哇哇”的哭声。   先听在耳朵里是大宝的声音,他刚刚哭了两声,抽着声音还没起来,小宝也扯着嗓子嚎的哇哇响,两个人你一声我一声的,似乎是在比谁的声音更大一样。   蓁蓁脸色一变,忙是起身来,拔腿就往屋里头跑去。   大宝和小宝一向都很乖的,特别是睡觉的,向来十分安静,就算是两个人张着嘴互相啃咬,那也顶多“嗷嗷”几下,不会哭得这么厉害。   所以当蓁蓁听见他们的声音哭得一阵高过一阵的时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砰砰”的就差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七音本来守在屋子里头,坐在悠车旁边都快睡过去了,忽然间被这哭声惊醒,手忙脚乱的去哄两个人,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忙不过来不说,还根本哄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蓁蓁已经进了屋来,后面还跟着萧菀。   “怎么了?”蓁蓁一进门就问了七音一句,然后俯身在悠车旁边,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去拍大宝和小宝的背。   “我也不知道……小公子和小姐,忽然间就开始哭了起来,还哭的越来越凶……”七音自然也着急,但说起来,她也不晓得其中缘由,待在一旁看着,无可奈何。   这怎么哄都哄不好,蓁蓁就想着是不是尿布给闷着了,伸手去摸了摸,倒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怎么着也不晓得他们两个是怎么了。   蓁蓁只能和萧菀两人,一人抱一个,在屋子里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轻声哄着,唱歌笑脸什么的全都使上了,整整一刻钟之后,才终于让他们两个消停了下来。   蓁蓁额头都冒汗了。   这样的情况,真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向那么听话甚至都很少哭的两个人,却在方才闹的那么凶,就跟天崩地裂似的,真的是一点儿……   也不正常。   但是其中究竟如何,蓁蓁也没有精力去多想。   她怕大宝和小宝会再醒来又闹得厉害,就没敢离开,守在一旁一直看着他们,萧菀再待在这也没什么用,只哄好了他们,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   自从那日大宝和小宝闹过了之后,蓁蓁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偶尔的眼皮子还一突一突的,这么多日,一颗心始终浮着没办法沉下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流失。   “夫人,您也不必太过忧心,如今四处皆安,想来,不会出事的。”七弦一向知心,她看着蓁蓁这几日一直紧蹙着眉头,时不时的就往西边看去,只要脑子稍稍一转,便能晓得,她是在担心将军和两位少爷。   再加上本该到来的第三封家书晚了好些日子,到现在都没能送来,也得不到任何的消息,如此一来,怎么能叫人不担心。   七弦劝了这一句,压根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只能无奈的摇头,想着先去厨房准备着午饭。   转个身甚至还来不及迈出一步,七音就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满脸的惊慌失措,堵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一时看见蓁蓁,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蓁蓁抬头看着七音,只用眼神紧紧将她盯着,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目光凌厉,等着七音说话。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七音还在喘着粗气,蓁蓁这一盯,一时就更紧张了,一肚子的话,全都憋在了喉咙口。   “刚刚……刚刚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边关,出事了!”七音支支吾吾的,终于将这句话说完整了。   边关出事了?   蓁蓁听见这几个字,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怎么会这样?   她担心害怕了这么多天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这消息,是刚刚从宫里头传来的,据说八百里加急,没日没夜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到了临阳城里头,先是向宫里头禀告了,然后,才派人向谢府传了消息。   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只说大军受了埋伏,情势严峻,如今在森林中迷失,失去了所有的音讯,生死不知。   蓁蓁听完这一段话,脚步一软,差点就踉跄着倒了下去。   七弦和七音惊呼了一声,急忙过去,扶住了蓁蓁。   “夫人,没事吧?”两人扶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嘴边。   蓁蓁怔怔的,紧紧抿着唇,没张口去去喝水,脑海里不断的在回响着七音说的话――   “边关出事了……边关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章 阴霾   整个谢家的气氛,都在那日的消息传来之后,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冰点。   从主子到下人,皆是沉着一张脸,跟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似的,别说是笑了,一个个的连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同样,也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毕竟这样的打击,对这个家来说,几乎是致命性的。   那日谢老夫人本正坐在佛堂里,安安静静的抄写佛经,满满的已经有三大页,是一整本佛经的量,仔仔细细的一字一句的慢慢写下来,就只差最后一句话了。   当时握着笔,笔尖触在宣纸上面,才一下去,外面就来了人传消息,短短的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当即手一抖,就掉了毛笔下来。   漆黑的墨水浸在宣纸上,液体漫漫的挥散开来,涂散了整张的白纸,模糊了字眼,就顺着那一声,老夫人身子剧烈的颤抖,再撑不住,之后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那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从谢老爷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妇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带大这三个儿子,看着他们成家立业――   谁能承想,有朝一日他们会走上父亲的那条老路。   如果边关真的出现了那些变故,那岂不是,这个家都要毁了。   老夫人这一晕倒,就是一病不起,大夫来看过几回,只说是心气郁结,导致气血逆走,也开了些药,但无论如何,就不见好。   这是心病,岂是外药可医,说到底不过是担忧罢了,是作为一个母亲,对身处险境的孩子们,最深切的担忧。   与此同时,谢府的另一边,同样不好过。   戚嫮儿也是差点就晕过去的,只不过想着还有团团,就强撑了下来,眼泪当时就盈满眼眶的,只是顾着在团团面前,才不敢表露半分出来。   她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情绪,传到孩子身上,母子连心,若是她哭了,团团也会伤心的。   但是满面愁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好受起来。   再说萧菀,她当时一听,直接就是出口骂了一句,然后斩钉截铁的说她不相信,骑了一匹马就要出府去,还是蓁蓁知道了之后,好说歹说将她拦了下来。   边关遥远,若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前去的话,别说没什么用处,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之中。   如今的谢家,就像是一座岌岌可危即将倒下的塔,经不起任何一根稻草的碾压,否则,很容易就会轰然倒下。   ……   大宝和小宝躺在榻上,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就这么相互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们自从那日闹过之后,就一直乖乖的,但是却好像有心事一般,都不怎么笑了。   这些日子,许是察觉到娘亲心情不好,他们更是连安安静静的,甚至不怎么张口说话,让睡觉就乖乖睡觉,让吃饭就乖乖张口吃,总之是乖巧的不得了。   就在这时候,蓁蓁拿了个小瓷碗走进来。   瓷碗里头是大宝最喜欢吃的肉粥。   香味一早就传了过来,大宝也闻见了,但这回他没有一点儿的反应,就是偷摸翻了个身,然后从小被子里探出一双眸子来,看着蓁蓁。   他现在已经能自己坐着了。   “大宝,起来吃饭了。”蓁蓁浅笑着同他说道。   大宝从被子里滚出来,两手撑在床上,十分机灵的坐了起来,然后,往旁边拱了拱,小胖腿踢在小宝身上,小宝吃痛,哼哼了一声。   死哥哥就知道欺负她。   小宝也翻了个身,正好看见蓁蓁走到床边来了,当时一顿,意识到什么,也撑着床,哼哧哧的爬了起来。   两个并排的在床上坐着了。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张开小腿坐着,姿势也是一般无二,胖胖的身子,白白净净的,叫人看了,都实在心疼可爱的紧。   “小宝也要吃吗?”蓁蓁见她也坐了起来,就柔声问道。   小宝其实不喜欢吃肉,可能是骨子里随了她娘亲的口味,但是今天,竟是一反常态的点了点头。   看给大宝吃的,已经越来越胖了,她要是不替他分担一点,以后非得胖成什么样子。   蓁蓁在旁边坐下,嘴角始终是一个相同的弧度,笑意似乎就只是面皮上的而已,渗开不来。   她先是给大宝喂了一口,小宝见状,在旁边张手拍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蓁蓁忙是又伸手过去,给她喂了一口。   她吃完这一口,怕是还没咽下去,就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蓁蓁只好又给她喂了一口。   这可是大宝的心头最爱,被小宝抢着一下吃了两口,就不开心了,伸手去扯蓁蓁的袖子,硬是把她的手给扯了过来。   完了,还近乎挑衅的往小宝那边看了一眼。   这简直就是在挑事啊!   小宝许是看出来了什么,不高兴了,伸出手去,就打了大宝一下。   大宝吃的正欢,管她打呢,反正也不理。   蓁蓁坐在旁边,看他们两个抢着吃东西,还吃的这么欢乐,一时也觉得好笑,便也没空去想那么多,这边一口那边一口,很快就见了底。   吃完一碗,蓁蓁转身将碗放在托盘上,手腕一转而落,只那一瞬间,就有泪水溢出了眼眶。   来势汹汹。   蓁蓁顿了一下,然后便是强忍着,将泪水憋了回去。   自从那日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几乎是每一天都沉在黑暗里,就好像整个人都被血淋淋的剜开了来,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可是同时,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家里,最不能任性,最不能倒下的人,就是她。   她还要撑起这个家,还要安抚家里人的情绪,更有大宝和小宝,还正需要她,不能让这个家在慌乱中而变得支离破碎。   而且无论如何,事情的真假与否尚未得带证实,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也不能就这样失去希望,不亲眼看到尸首,她是不会相信这些的。   她偏头在一边,默默的抹了抹眼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是目光一抬起,就是忍不住的心酸和难受。   这个家里,她在乎和心爱的人,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全都是她的亲人,是她不能失去的存在……可是如今,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待在这,焦急的等待……   后边的大宝和小宝面对面坐着,都是抿着嘴巴不说话,两人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小眼神连续往蓁蓁那边瞄了好几眼,然后两人交换了一番眼神。   蓁蓁刚要起身,突然发觉有东西在拉扯她的衣角,蓁蓁顺着力气的来源回过头去,看见两只白白的小胖手,同时扯在她的衣裳上。   两个小家伙扯着嘴角,朝着她笑,笑意如同花儿一般荡开在脸上,这样的两张小脸上,都是纯真和无邪,不识事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是带着心事的烦恼,仿佛在一下子,就将她心底的担忧洗净。   她还有大宝和小宝,她要坚强。   蓁蓁回头,舒了一口气,然后伸手,俯身下去,抱住了大宝和小宝。   他们两个的身子软软的,肉肉的,抱在臂弯里,贴在胸口的位置,似乎暖了整个心口。   这是最后能支撑她的力量了。   软软的小手似乎触上了她的面颊,接着,耳边传来脆生生的一句:“娘!”   虽然声音不是很清晰,但是却足够让人听清楚,不那么熟练,却能听出,是努力要喊出来的一声。   当时蓁蓁就愣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存了该有的意识在脑海里,心里一暖,猛然一声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娘!”方才那一声,是小宝喊的,接着大宝有模学样的,也喊了一句。   其实他们现在,也是会喊“爹”的。   若是谢南瑾能听到,那必定是要开心的不得了了,只是……   “没事。”蓁蓁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背,轻声说道:“娘亲没事,爹爹也没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   “等爹爹回来了,就会陪大宝和小宝玩,到时候,咱们可以一家人一起去操练场,爹爹教你们射箭,骑马,要是想学武功……你们两个叔叔,也很厉害的。”   ……   七弦和七音就一直守在屋子外头,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大概。   她们两个低着头,眼帘微垂,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没有说话,就连呼吸也是一起一伏的十分轻巧,是让人一不注意,就容易去忽视掉的存在。   这些日子府里的情况,她们都知道,心情无论如何,是好不起来的。   不过幸好,幸好夫人身边还有公子和小姐,他们两个年纪虽然小,但是真的十分懂事,有时候甚至懂事的不像一个孩子,让她们看了,都心疼的着紧。   如果没有他们的话,夫人是断断撑不下去的。   不过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的安静下来,不惹了主子烦恼,无论是多大的坎,总归都是会过去的。 第一百一十章 致歉   边关的事情,并没有一个准话。   其实事实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毕竟是那么远地方的事,天高皇帝远,谁都管不着。   而且,只是说出了事情,并没有说,这人是死还是活。   短短的几日,好像几年那么漫长。   每个人都在期盼着,有消息能传过来。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蓁蓁纵然伤心,但也一直在劝慰谢府的人,安慰谢老夫人,说他们一定没有事情,一定是好好的。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连她自己也是满心得怀疑,但好像有时候一些话说多了,就说的连自己也信了一样。   明明是那么神通广大的人,那么多场的战争,无论是有多么凶险,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腹部受了重伤,虽然留了一道疤,但终归没对性命造成什么伤害。   这一回他们有三个人,三个人在一起,那应该是更加不会出事才对。   “夫人,外边有人求见。”七弦匆匆进屋来,在门口站定,禀报道。   蓁蓁正抱着大宝在房间里转悠,听见七弦来传话,心里蓦地一抖,伸手去将大宝交到七弦的怀里。   “什么人?”蓁蓁问道。   七弦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来人是谁,她也是不认识的。   可是这边大宝却两手手拽着她的衣裳,紧紧的,不肯放开。   蓁蓁心急,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就直接抱着大宝,往外屋,大步走了出去。   外屋侯着的,是一名男子。   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玉身而立,眉目俊朗。   他一身宝蓝色镶绣暗纹锦服,头发高高挽起成冠,以玉冠而束,腰间锦带,缀以玉佩,从这装束,一看就知道是贵胄人家的子弟。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一身长衣,白白净净的,两手十分规矩的置于身前,低眉顺眼,看起来,是经过了很好训练的样子。   蓁蓁当时看见他,愣了一小会儿,只是怔怔的。   她并不认识他。   那男子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原本是在静静望着书案上的一方砚台,直到听见旁的声音,才投了目光过去。   他的目光只在蓁蓁身上停了一小会儿,之后,就转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大宝身上去。   大宝原本是埋头在蓁蓁的怀里,但这一出来,他就忽然抬了头,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站在他前头的男子。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就这么一小会儿,大宝看着,忽然就咧着嘴笑了一声。   然后伸手指着他。   “是个好孩子。”男子一直沉寂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微弱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大宝,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你是……”蓁蓁疑惑,但也不得不警惕,当时,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是朕,对不起谢家。”男子后退了一步,双手相叠至胸前,俯身下去,朝着蓁蓁,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   缓慢而沉重的一句话,带着重重的叹息悠悠而出,让人听在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心酸和痛楚。   眼前这位,是当今皇上,赵穆。   蓁蓁整个人都猛然呆住。   现在她没有心思去理会眼前人的身份,就算知道了他是皇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巨大的震惊让她缓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道:“是有消息了吗?”   方才蓁蓁没有说话,赵穆就一直抬手,弯着腰,一动未动,直到她出声,他才复而直起了身子。   有些话,要他怎么说好。   “朕当初派安南大将军前去边关平反,是因为在朕的心里,只有南瑾,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   赵穆说到这儿,声音都明显的哽咽了,旁边的白净男子见状,从袖子里拿了一块明黄色的帕子出来,赵穆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谢家三兄弟请命,朕大喜,当即未曾多想便下了圣旨。本以为,此去必是大胜,万无一失,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朕也始料未及,思前想后,只觉,万分对不起谢家,也对不起夫人您。”   赵穆同谢南瑾,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弟一般。他因为母妃早逝,在宫中地位低下,经常受其它皇子的欺负,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来。   而那时候,只有谢南瑾会帮他,会替他出头。   明明是一般年纪的人,可偏偏手段强硬的让人惊叹。   他清楚的明白有像这样一个如同臂膀的人在身边是多么的重要,也明白这样的一把利刃对今后这些谋划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若不是有谢南瑾,他赵穆活不到今天,若不是有谢南瑾,他也坐不上这个皇位,更加没有办法,让这个江山稳定下来。   外能抗敌,内能辅政。   这样的臣子,这样的兄弟,他能去哪儿找。   当得知谢南瑾在野雾岭遇害失踪以后,他心里的惊慌失措不比任何一个人少,所有的悲伤和哀痛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当时气血冲头,就引了心疾。   之后卧病在床,一天一夜,这才缓了过来。   于他而言,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得力臣子,更是一个携手并进的好兄弟。   “边关南向的野雾岭,在丛林深处,一向雾气深重,深不可测,不仅如此,里头还有大量毒雾瘴气的存在,人一旦吸入必死无疑,南瑾带领的军队,是主动将敌军引进了野雾岭之中,到如今已有五天时间,没有任何音讯。”   赵穆这一段话,简洁明了,同时算是将事情的缘由,大致说了个清楚。   “你说……他是主动,引敌军进去的?”蓁蓁从他的话中,突然抓住了什么讯息,抬头间,眸子里闪现着点点光芒。   那是不是……还有希望?   “对。”赵穆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   他是主动引敌进去的,这样一说,蓁蓁心里头,就好受了不少。   “皇上,南瑾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是绝对不会拿自己和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冒险的,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兄弟。”   除开并肩作战的兄弟,也有他血肉相连,最疼爱的两个弟弟。   蓁蓁突然就升起了希望,连连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赵穆,眼神十分坚定,道:“对,他一定没事。”   出去前的那天晚上,谢南瑾十分坚定的告诉她,说要她不要担心,好好的家里等着,他无论如何,都会平安回来。   那是一剂定心针。   而且,这临阳城里有他的家,有母亲,有妻子,有女儿和儿子,整个家的人都在等着他们,一个有着牵挂的人,会把生命放在最至高的地位,就算下了黄泉,也会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最后一口气。   赵穆不知道阮蓁蓁这样的盲目相信,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他却深知,野雾岭那个地方,万分凶险,曾经有驻守边关的军队进去,带头的,是身经百战的一位将军,但是那么多人进去,最终一个都没出来。   而且在他打听到的消息中,凡是进去了野雾岭的人,就没有能够出来的。   “爹,爹。”大宝窝在蓁蓁的怀里,抬头,一双眸子紧紧将她盯着,忽然间,就喊了一声出来。   口齿清晰,让人立马就听了个清楚。   蓁蓁一愣,当即眼泪就滑了出来,但是顾着有外人在面前,偏头去抹了抹眼泪,然后硬是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大宝真乖。”蓁蓁伸手环着将他抱得更紧了,埋头下去,是满满的奶香味,仿佛这样,就让她有了安全感。   赵穆从一开始进来看到这个孩子,就觉得他眼睛里很有灵气,一闪一闪的是很聪明的模样,而在他的面目间,依稀能谢南瑾的影子,让人只这么看了就很是可心。   当时他就在想,谢南瑾如果真的出了事,家里边有这么一个孩子,那也算是留了后,而且这么好的孩子,以后一定是会有出息的,能够顶起这么一个家。   “朕已经派了人,随时等候着,只要有消息,那马上就会传过来,你放心。”沉默了许久后,赵穆声音浓厚的说道。   他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臣妇多谢皇上恩典。”蓁蓁福身行礼,神色就在刹那间淡定了下来,嘴角轻轻上扬,甚至带了一抹笑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是在那一瞬间安定了下来,忽然觉得,所有的信念,都有了可以支撑的动力。   赵穆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身后的人悄悄递了什么东西过来,赵穆看着蓁蓁这副淡然的模样,最终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   谢家如今的模样,已经是实在是,再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那朕先走了,放心,无论到最后究竟如何,朕都会,保着谢家有一席之地。”作为一个帝王,这是最重的承诺,也是一种保障。   蓁蓁低着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雾岭   她福身行礼,直到再没有听见脚步声,她才直起了身子。   大宝这时候也格外的安静。   一动也不动的,只是将小脑袋搭在蓁蓁的手臂上,若不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睁着,都要叫人以为他这是已经睡了。   “大宝会叫爹了,若是他能听见,一定高兴坏了。”蓁蓁将他抱得紧了些,俯在旁边,声音低低的说道。   他最疼的就是大宝了,以前他怎么撒娇怎么闹腾他都忍着,还会耐心的哄他睡觉喂他吃饭,若是让他听见大宝叫他的话,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只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皇上亲自来见了她,说实话她是惶恐不安的,因为当今圣上亲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她能看出来,皇上有一些话,没说出口。   但是她也没问。   因为她害怕她问了,得到了答案,那这些答案会将她最后的希望都摧毁。   所以才没有勇气问出口。   “母亲怎么样了?”蓁蓁突然出声问道。   谢老夫人一直都卧病在床,睡得久了,这人意识也不大清醒,时而醒时而昏迷的,药一直都喝着,只是没什么作用。   毕竟是心病,这病根不除,哪会那么容易就好起来。   “老夫人她……还是没什么起色,。”七弦细声回答,想了想后,又是加了一句,道:“但也没有更严重。”   如今就保持在这个样子,那算是很好的了。   “今天皇上来过的事,说过的话,一点儿都不能传到老夫人那儿去,知道吗?”   后边的丫鬟都应下。   别的倒不担心,就怕老夫人知道了之后会胡思乱想。   有时候想的太多了并没有什么益处反而只会让自己被束缚住,所以不知道,万万要比知道的好。   “还有,这些天府里边的动静都注意瞧着些。”蓁蓁吩咐这句话,倒让人不让人理解用意何在,平添一番紧张的气氛来。   ……   这边赵穆前脚才走。   蓁蓁正打算抱大宝回屋去,后脚朝夕就急哄哄的跑了进来,一看见蓁蓁,礼都来不及行,就着急说道:“夫人,不好了。”   “三夫人骑马跑了出去,怎么拦都拦不住。”   方才就跑出去,骑了马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不见了踪影,她想去追,但就她一个人这么贸然前去必定是追不上的,所以才过来,向夫人请示。   一听这话,蓁蓁还没有反应,七弦就已经开口,吩咐道:“那还不快派人去追。”   如今这个景况,三夫人冒冒然的跑出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又添了什么乱子,最后忧心的,还是夫人。   朝夕应了一声,就要往回跑。   “算了。”蓁蓁本一直沉默着,可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出声阻止。   朝夕听见夫人的吩咐,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而七弦看着蓁蓁,也很是不解。   一开始消息传来的时候,三夫人就要离开,是夫人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了下来,让她不要着急,先等等再说。   今日这突然又要跑出去,夫人怎么就……不拦了呢?   “她的心不在这里,强行拦着只会让她痛苦,那不如让她去吧。”   蓁蓁淡淡的说着,话音落下,也没再理会,抱着大宝走了进去。   其实,她也多想像萧菀一样,毫无顾忌的就跑出去,孑然一身的骑上马,飞驰着,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待在这里,只能焦急的等待,只能期盼和祈祷,旁的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去做,有时候蓁蓁甚至在想,如果没有现在的这些束缚,那她宁愿和他一起去死,至少那样,她还能陪着他。   而不是让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让他一个人去忍受。   这些日子里,她只要一想到大哥正在受着苦,或许是在绝望中挣扎,陷落,越落越深,却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就痛苦,痛苦想直接去死。   朝夕顿时愣在原地,看着蓁蓁已经进了屋去,不见踪影,这才是转头看向七弦,小心问道:“那……还去追吗?”   三夫人就这么跑出去了,说实话她当然是担心的,虽然萧菀她会武功,但架不住边关那地方风云莫变,事有惊险,就她一个人,难能应付那么多的变故。   就怕出事。   “夫人说不追,那便不追了吧。”七弦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同萧朝夕说道。   夫人有她自己的考量,既然如此,她们只要听着来就好。   朝夕没法子,只能点了点头。   ……   萧菀是实在没办法再等下去了,心里的那一番躁动不安在不断的发酵生长,每一个夜晚她担心害怕,根本就没有办法入睡,她怕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真真切切的在这几天里,她才发现,原来谢南骥于她是这么重要,重要到就算是让她去拿自己的生命换他的平安,那她也愿意。   原来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到达这样的地位,那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让她这般的牵肠挂肚,直至心底,怎么都放不下来。   这几天她就一直在想,一直在后悔,她还有许多的话都未曾和他说,许多的事情还来不及告诉他,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和他一起走。   所以,她选择了去边关。   当时她在想,谢南骥,你不能死,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来找你。   从临阳城到边关,大军行走,要半个月左右,但是萧菀独自一人,日夜兼程,其间换了好几匹马,除开吃些干粮外完全未曾休息,就这样,她用了短短三日的时间,就到了边关。   边关往南,十里之处,了无人烟,是野雾岭。   她当然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听说凡是进去的人就从来没有出去过的,就算出来,那也只剩了白森森的骨头。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放弃每一丝的希望。   已经到了这地方就一定要去看一看。   但是她还来不及去到野雾岭。   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在野雾岭旁边的一座小城镇里,出现了让她,始料未及的意外。   ……   野雾岭最凶险的地方,不是它的地形地势,也不是雾气浓重,难以视物,而在于它山林深处,那常年弥漫而化散不开的毒气。   谁也说不清楚这毒气是什么,不知道它分布在哪儿,但是,只要是在这野雾岭中,就是再凶险不过,就是会吞人性命的可怖。   前些日子,野雾岭一场大战,从山外头一直到了森林里头去,两方军队,皆是没有占到任何的好处,而一直到现在,也杳无音讯。   没人知道,究竟都怎么样了。   但晓得内情的,便是知道,安南大将军带领的军队,是故意引了敌军进去的,因为谢南瑾要的,是速战速决。   边关战事,拖了许久,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多有动乱,只是当时内政动荡,储君之位悬而不决,众臣内斗,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决边关的事情。   就一直放在在那里了。   新皇继位,朝廷安定,在这之后,边关的情况愈演愈烈,绝对不能再放纵下去,于是皇上,就派兵来解决了。   谢南瑾要的,不止是速战速决,而且还是,将所有的根基都连根拔起,绝不留一点儿的余地,但是边关这边的情势,他尚是不了解,如果要先行了解一番的话,那势必得花上一段时间,但是,他没有这些时间。   所以,最快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从野雾岭找出路。   野雾岭这个地方,毒瘴严重,人一旦吸入必死无疑,谢南瑾既然选择了进来,那就一定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一点,蓁蓁猜得很对,谢南瑾从不做,会让自己和身边人陷入囫囵的事情,要做,也一定是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因为此一行,有谢南骥。   谢南骥的医术造诣,在整个大胤都是登封造极,不止是在治病救人上面,还有就是解毒制药,同样都是绝顶的手艺,所以――   在他们进野雾岭之前,就让谢南骥先进去探过路了,当时他在里边收取了一些毒气出来,之后出来便开始研制解药,不过短短两日的工夫,就研制出了能解毒瘴的药来。   并且经过了试验,是绝对有效用的。   所以,他们在提前服用了解药的情况下,才会毫无顾忌的引诱了敌军进去,虽然这个法子,得到了很好的效用,敌军一行,在他们的攻击和毒瘴的侵蚀下,几乎是溃不成军。   本来是短短一日就能出来的。   但是他们在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一场大雨导致的山体滑坡,堵住了他们所有的出路,在那丛林深处,被堵上了有两三天的时间,出不去,也没法和外界通信。   一直是过了整整三日,大雨停了下来,军队里的人便开始组织清理,中间许多的泥泞碎石,清扫起来,极为困难,几百人用了几日的时间,才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然后,得以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凉意   一连几天,宫里头都在往谢家这边送东西,也不晓得皇上是何意图,反正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大堆一大堆的,几乎都快将谢家库房给堆满了,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停歇。   刚开始的时候,蓁蓁有说过委婉拒绝的话,但是根本没用,依旧是这么送了过来,那之后,蓁蓁也不管了。   东西送过来,她就接,接了说些谢恩的话,然后不管有多少,全都进了库房去。   都是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也不知道一波一波的这么多,究竟是有什么用。   而与此同时,外头的人,也都在揣摩皇上的心思。   谢家是世家大族,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在当今朝堂之上,谢家可以说是一枝独秀,其目前的势力名望,可谓无人可敌,这样的景象,早就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嫉妒,暗地里的落井下石了。   如今这个样子的谢家,可是最容易让人踩在脚下,去欺负的。   因为这谢家的主心骨,若是要真正说起来,也就谢南瑾一个。   虽然这谢家的二夫人三夫人,一个是荣国公的女儿,一个是小郡主,都是大有来头,但毕竟是两个女人,就算有娘家暂时支持,那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所是这样一来,临阳城里,就多的是看谢家笑话的人了。   谢家若是真的失了势,那就是兔死狗烹,谁都想来踩上一脚,泄一泄心头的怒火,毕竟这么多年了,水涨水落的,没少得罪过人,再加上朝廷之中,又是风往哪边吹,就朝着哪边倒。   自然谢家这风吹过去,吹倒了,大家,就都想吹一吹,反正得了欢快,又不费力气。   但是皇上这态度……不断的送名贵东西过去,似乎是有心要护着谢家,保谢家一家的安定,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其中说起来,倒是令人费解了。   本以为,皇上派谢家三兄弟去边关,就是为了削谢家的势,毕竟那地方形势严峻,易守难攻,而且事情悬而未决,已有十年之久,说起来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不仅如此,皇上还就给两个月的时间,根本没有可能解决的完全。   所以这厢大家就都在猜测,这事,就是明显在给谢南瑾下绊子,让他一朝跌倒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只要这件事没办成,有了把柄,那之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而且这下可好了,别说两个月解决了,好几条的人命都已经交待在那里,哪能还有之后。   不免让人听了,要唏嘘几分。   世事无常,皆是如此,谁又能保证,世家的荣耀,能一直的保持下去,终究都是沉浮不定的。   ……   蓁蓁这边刚刚从世安苑出来,看过了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旁的话不敢多说,只能和老夫人说些平常的话,也算是一番安慰。   而此时蓁蓁穿了一身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简单的挽了个髻,一根赤金缠丝发簪,便是所有的首饰所在,整个人的气质都寡淡了不少,面色也是淡淡的,脚步不紧不慢,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七弦跟在蓁蓁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她这是从屋子里急急跑出来的,拿着披风往蓁蓁身上系,轻声说道:“夫人,外边风大,怕伤了身子,还是披着吧。”   因为跑的有些急,说完这话,还大喘了几口粗气。   夫人过来看老夫人,在屋里头待了一小会儿,之后再走出来,就连披风也落在了屋子里没拿,整个人看着,跟没了魂似的,只好让她半路又折回去,这紧赶慢赶的,才终于赶了上来。   夫人这脚步,看着不怎么快,但真要埋头一股劲走起来,倒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七弦想着,夫人最近一直都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很,没什么事情,但脑子总是迷迷糊糊的,常常忘了这件事,记着了,又忘了那件事,总之就是浑浑噩噩,让人很不放心。   就担心害怕着,会出事情。   蓁蓁就任着七弦给她系上了披风。   刚刚本来不觉得冷的,可是这披风一系上,身子暖了,反而是真的觉得,天气确实是已经渐渐冷了起来。   如今已入深秋,凉风阵阵,虽是比不得冬日那般刺骨的寒冷,可就这样在外面待久了,身子也会凉了个透彻,原本的单衫也抵不住这般的风寒,在里头加了袄子,外头披了披风,却似乎感觉,还是冷的厉害。   蓁蓁就慢慢的往自己院子走,忽然间,前头一阵风吹过,清清凉凉的,拂过衣角发丝,又拂过肌肤,然后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闹得人鼻子有些痒痒,于是蓁蓁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   “夫人您没事吧?”七弦瞧着不对,就忙是递帕子过去,十分关切的问道。   这要是受了风寒什么的,那可真是麻烦,就怕夫人身子出了问题还一直硬扛着,到时候酿成更严重的问题,才是棘手难为。   “是啊,天凉了,万一要是没有添衣裳,万一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蓁蓁看着南边的天空,阴阴沉沉的,略显压抑,石青的云团盖了一片又一片,看的人的心也不断往下沉,就这么看着,忽然间,就低低了说了一句话出来。   听不懂缘由。   七弦在后面听着,晓得夫人说的是将军,如今看着南边的天,心中的想念怕是熊熊翻滚了,这当下的,她小心瞧着夫人这状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低着头,默默的跟在后面。   “夫人您也不用担心,您想啊,将军身子骨一向强健,就算是在冬日里,冰天雪地,只穿一身单衣也没什么大碍,所以啊,还是您得照顾好自己,别受了凉,到时候将军回来,心疼不说,责备的,还是我们这些下人。”   七音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声音显得轻松,尾音微微上扬,明显的是在安慰蓁蓁。   她一向是个鬼机灵,说话也知道顺着主子的心思来,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至少让人听了,能心情稍微好一些。   不管如何,就当是个念想,那也比完完全全断了心思的强。   ……   “边关有消息了吗?”蓁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来,看见朝夕站在旁边,想着,许是在等着她。   所是未等她说话,蓁蓁就问道了。   虽然她没让朝夕去追,但毕竟是自家主子,朝夕不可能就这么待着而什么也不做的,她派了些人出去,时刻注意着萧菀的行踪,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传消息回来。   “回夫人,奴婢也不晓得,这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朝夕福了福身,犹豫的说道。   这天气纵然是冷,朝夕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依旧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似乎感觉不到任何冷意的样子。   “你说吧。”既然都来了,那还管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该说出来,让她知道才是。   “三夫人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到了边关,因为对那里并不熟悉,所以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停歇,就要去往野雾岭的,但是――”朝夕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不晓得接下来这些话,是不是应该和夫人说,毕竟是没经过验证的,到时候若是空欢喜一场,那才是真的叫人难受。   方才她站在这儿,就已经纠结了许久,直到现在,见到了夫人过来,也依旧没下个定论。   反倒是七音在后面听她说着,很是着急。   “朝夕姐姐你要说什么,倒是快说,就这吞吞吐吐的,都快憋死我了。”   朝夕抬头看了蓁蓁一眼,随即低了头,别开了目光去,咬咬牙,才又继续说道:“夫人寻到了野雾岭的出口,在那处地方,碰见了一队人马,后来却不知是起了争执还是什么,反正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你说……有人从野雾岭里面出来了?”蓁蓁眼睛一亮,听见这句话,就好像瞬间给了她希望一般,抬头,眸光奕奕的看着朝夕,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喜悦。   朝夕抿了抿唇,才不甚确定的回答,道:“如果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既然是在出口处遇见的,那说明,确确实实的有人,从里面活着出来了。   “之后呢?为什么之后就没有萧菀的消息了?”蓁蓁顿了顿,接着追问道。   那眼神的紧张模样,死死盯着,差点将朝夕吓得不敢说话。   “还……还不知道……”毕竟是那么远的地方,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又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   “加派人手,继续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无论什么,一有消息就来向我禀告。”蓁蓁吩咐完,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一定要加紧看着,每一丝一点儿都不能放过。”   只要还有希望,就一定要不能放弃。   朝夕点头应下,之后就着急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喜讯   深秋一入,寒冬即进,几乎是晃眼的时间,就又过去了十天。   整整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日日在家等着消息,无论如何都是焦躁难安的。   派去边关的人,陆陆续续的有三波,但是一趟又一趟的,却是什么也没打听到,就连萧菀的下落也是不得而知,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一点,实在是让人费解。   但是说起来,蓁蓁也不是太担心,一是因为萧菀脑子机灵,有保住自己的能力,是不会轻易出事的,二也是因为,有时候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凌晨时分,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动静,细细碎碎的一片,似乎是越来越大的声响,蓁蓁躺在床上,仔细的听了会儿,听得不甚清晰,但又闹得脑仁疼,于是她便掀开被子,起了身。   这些日子总是这样,夜里睡不安稳,或许是一颗心提着的缘故,往往是一点声响就能将她吵醒,再吵醒了之后,便难以入睡了。   这会儿透过窗子的缝隙往屋外看去,天还未亮,但却已经现了乳白色。   蓁蓁有些头疼。   屋子里尚是黑的,没有掌灯,蓁蓁摸索着穿好了鞋,又寻了外衣来披上,出声唤道:“七弦。”   声音都带了沙哑。   但是许久,外屋都没有动静,蓁蓁倒了一杯茶,虽是已经凉了但还是一口喝下,润了润喉咙,接着唤道:“七弦。”   有了脚步声传来。   但是进屋的却不是七弦,是七音。   七音每日晚上睡觉,都睡得很熟,就算是有天大的动静也不一定能叫醒她,所是蓁蓁晚上有事情的时候,都是唤七弦,而不是七音。   但今日……倒是反常。   七音一进屋,就将床边的灯给点好了。   “外边似乎出了什么事,七弦姐姐出去查看了。”七音点完了灯,就先解释了,然后便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饿了还是渴了?”   “出事?”蓁蓁仔细听着,这会儿似乎又没有什么声响了,当时疑惑,这大晚上的,能出什么事情。   七音看着蓁蓁皱起了眉头,晓得她在想什么,便是说道:“夫人您不必忧心,想来在这府邸之中,也出不了什么事情,瞧着现下时辰还早,不然夫人您……还是先休息着吧。”   蓁蓁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给我拿件披风来。”蓁蓁起身来,看着,是想要出去看看。   她穿好了外衣,随手系了带子,头发还是胡乱披散在肩膀上未挽,人看着就显颓废。   七音本觉着没什么大事,不必要亲自出去看了,而且夫人最近睡得不好,该好好歇息才是,不然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不过看起来就算她开口劝怕也是无济于事,只好去一边拿了披风过来,给蓁蓁披上,裹的严严实实了。   这时候风正是大,一出门就吹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难免打了寒颤。   七音在旁边掌灯,蓁蓁这才出了院子,没走几步,七弦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她紧紧抿着唇,面上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看见蓁蓁在前边,已经走了过来,这厢步子就迈的越发开了,但或许还是嫌太慢了,就直接撒开了腿,快步跑了过来。   没一会儿,就已经到了蓁蓁身前。   “夫人,刚才……”跑的太急了,七弦不停的喘着粗气,一时没缓过来,连话都说不清楚,顺着胸口好不容易顺通了气,才继续说道。   “将军……将军就要回来了……”   若说今天晚上这些事,全都凑到一起,还真是让人心烦,先是朝夕派的人传了消息过来,然后又是宫里头来人,也不晓得是怎么了,非要挑在这大半夜。   “回……回来?”蓁蓁发怔了许久,竟是没能反应过来七弦话中的意思,那一刻心里哄哄的一团乱,脑子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她在想,这“回来”是什么意思,是说人回来了,还是……尸体。   她真的不得不担心。   “是啊,刚才奴婢还怕是自己听错了,特地多问了几句,问个清楚,这才知道,大军虽然还是还在边关,但是将军和两位少爷已经先行回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简直就是悄无声息的,几人一行就回了临阳城,这几乎是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人就能回到谢府了。   于谢府来说,这无疑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蓁蓁一时气血逆头,差点就要晕过去。   “是……是真的?”蓁蓁颤着声音问道。   七弦看着蓁蓁,面上笑意一时更甚,然后,连连的看着她点头,说道:“是,夫人,将军要回来了,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   当夜,蓁蓁一直没能睡下。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还能睡得下,心里一直是打鼓发颤,就怕这些都是一场梦,要是醒来,就会成梦泡影。   七弦担心她的身体,一再劝说让她休息会儿,这天气凉,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身子已经这样了,可再经不起折腾。   但这劝,也没用。   蓁蓁倒是依着她的话在床上躺下了,下人又把地龙给燃上,屋子里暖和了不少,再这么盖着被子,倒是有些捂着难受。   “夫人您保重着身体,要是将军回来,看到您上了身子,怕是要心疼的不得了了。”七音拿了锦布,给蓁蓁擦了擦身子,看着她面色苍白,心里真是一阵阵的心疼。   夫人这心提着这么久的日子,身子的状况也一直不好,就盼着将军和二位少爷能平安回来,如今所盼就在眼前,此时心情的忐忑和害怕,怕也是可想而知的。   ……   眼睁睁看着天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戚嫮儿坐在窗前,眉目轻掩,一手托在头上,身子斜斜倚在软垫之上。   虽是看着平静,但此番心里的波澜,也是不比任何人少的,就论昨晚听到了消息,就一直在这坐着,几个时辰没有动过。   这些天,她是实打实的,消瘦了不少,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瘦的跟什么似的,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有一个多月,身子骨能好的起来才怪。   妙云推开门,抱了团团过来,轻手轻脚的,看着戚嫮儿在门口坐着,小心的走过来,张了张口,话还是没说出来。   团团昨晚就被外边的声响闹醒了,一直在哭,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着睡了,可这没睡多久,一大早,又哭着醒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戚嫮儿的背影,母子连心,多少收些影响,扬了扬手,口齿不清的喊着“娘”。   团团已经一岁了,本来谢南骐出去之前还在想着,要赶着回来,亲自替团团操办宴会的,只是如今这一岁生日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人,却还是不见回来。   妙云急忙又出声哄了哄团团。   戚嫮儿自然听见了声音,她在这坐了一夜,脑子昏昏沉沉,听见团团在叫她,这才清醒了一些,回过身来,伸手将他抱了过来。   团团这一身都裹得严严实实,毛绒袄子穿了好几件,直将整个人都弄成肉团团的,只有一张小脸儿还露在外面,也是肉乎乎的,此番一窝进戚嫮儿怀里,都差点叫她抱不住。   团团抬头,看着戚嫮儿,就咧着嘴笑,一边笑一边喊着“娘”,胖胖的小脸上荡着笑容,实在是叫人看了,就欢喜的不得了,哪还会有什么其它的情绪来。   戚嫮儿亲了亲团团的脸,面上终于见了笑意,只是柔声说道:“再过一会儿,爹爹就要回来了,团团和娘亲一起去接爹爹好不好?”   团团年纪毕竟是这么小,对有些方面的认知,并没有那么强烈,听到“爹爹”这个字眼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爹……爹?   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每回都喜欢抱着他的脸亲,可是力气又实在太大,蹭的他脸疼,而且抱他的时候,把他整个头都倒在下面,总之就是特别不舒服。   可是娘亲看起来似乎挺高兴的样子,于是团团也是跟着她笑了笑,然后连连点头,跟着喊“爹爹”。   于是戚嫮儿抱着团团,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边走。   “夫人您这是去哪?”妙云一个转身,戚嫮儿人就已经到屋门口了,妙云一惊,忙是问道。   “我去外面等一等。”戚嫮儿淡淡的出声。   夫人就这么抱着小少爷出去,倒也不太好,小少爷这身子重,怕夫人抱不了多久,妙云顾不得那么多,也就急忙的跟了上去。   她晓得夫人心急,想快些见到二少爷。   “夫人,要不……小少爷给奴婢来抱吧。”妙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看着戚嫮儿怀里的团团,一时竟是心惊胆战,生怕人会摔了下来。   “不用。”戚嫮儿出声,淡淡拒绝了。   她要亲自带着团团,去亲眼看着他回来,看着他平平安安的,也让他知道,她和儿子,一直在等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归来   冷寂了一月之久的谢家,似乎就是在这个寒冷的早上,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其实真说起来有多热闹,倒也没有,只是谢府大门口,聚集了不少的一堆人。   将军府布局宽敞,雕栏画栋,府门口是一道一字影壁,一眼看过去,围在后面一圈的,是一众的下人,丫鬟小厮,排的倒是整整齐齐。   戚嫮儿和蓁蓁就站在大门口,并排而立。   两人此番看着,都是瘦弱了不少,特别是戚嫮儿,几乎是只剩下骨头了,再加上这风吹着,嘴唇难免干燥的一片惨白,几近可怖。   而从后头看着,瘦弱拂柳的模样,几乎只要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人吹倒似的。   两个人身后跟着的丫鬟都十分的注意着,就差把身子给贴上去了。   两位夫人非要在这等着,她们劝不住也没法子,就只能提着心站在这,祈祷着,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才是。   若是将军回来了,夫人就出了事,那可就实在是一朝欢喜一朝忧。   “夫人,还是我来抱小少爷吧。”妙云实在是看着害怕夫人会抱不稳而摔了小少爷。   戚嫮儿的手确实是有些酸了,但是许是抱得久了,酸着酸着也就没什么了,而且怀里这个小胖墩,还时不时的扬着手朝她笑。   就算是累,那看一看他,也不那么累了。   团团似乎看出娘亲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就伸出一只手来,因着衣裳太厚,小手根本抬不起来,只能一边小幅度的摆着手,一边“娘亲,娘亲”的喊。   “要自己下来走?”戚嫮儿看着团团一副兴奋的不得了的样子,便也是笑着出声问道。   团团连连点头。   果然还是当娘的最了解自家儿子。   于是戚嫮儿俯身,将团团放了下来,让他稳当当的站在地上,站稳了之后,就牵着了他的一只手。   团团身上胖胖的肉像豆腐似的,白白嫩嫩,还一颤一颤的,自己好不容易站在地上,也是闲不住的,尽力蹬腿,一下一下的往上跳。   但是身子太重,跳不了多高,反而是呼吸有点回不过来。   但好歹动一动,身子暖和了,身子活络,这样一来,也能舒服一些。   团团在这边动的太活泼,把那边大宝和小宝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这么转过来看着团团,黑溜溜的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转。   大宝和小宝两个,分别被七弦和七音抱着,如此这般,他们也想下地来走一走,只是年纪还小,两个人让人扶着还能走一走,但要自己就这样,倒还是站不稳。   蓁蓁一回头,就看见了两个小家伙愣愣的眼神。   于是她给七弦和七音使了个眼色。   七弦和七音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两手放在孩子的腋窝处,仔细扶着了,才将他们放在了地上。   两人一沾地,瞬间就笑得裂开了嘴,争先恐后的往前边走,正好是到了团团身边,大宝这个不怕事的,还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还真是胖胖的,肉肉的,捏的好玩的很。   平时叫娘亲爹爹还有婶婶什么的捏捏脸也就算了,但是如今眼前这个,看着还没有他大,就动手动脚的,真是叫人看了就不开心。   于是团团也伸出手去,想捏他的脸,可是肉太多,衣服太厚,根本就抬不起来,尝试了好几次,只能作罢,着出一副恶狠狠的眼神来,死命瞪着大宝。   大宝根本不怕,伸出手去,又捏了两下。   这下,团团更生气了。   小宝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胖乎乎的肉团子,想伸手又伸不了,只能是气呼呼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好笑,拍着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团团只能抬头,委屈连连的看着戚嫮儿,喊道:“娘。”   小孩子在一处玩,倒是笑得开心,戚嫮儿看着他们几个,也伸手去,捏了捏团团的脸。   因着她自己身子瘦弱,就怕生下来的孩子也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不好,谁知道这孩子一生下来就白白胖胖,从小就能吃,吃着吃着,竟是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她倒是挺欣慰的。   但是团团就更委屈了呀。   让大宝捏了,找娘亲求救,娘亲也捏他,他这脸要是越捏越大了可怎么办……   团团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嘟着嘴巴不说话,明显是生闷气了。   蓁蓁在旁边将这一幕都看得清楚。   本来心里边乱成一团麻,焦急慌乱,但是看团团白白胖胖一张小脸全都皱到了一块,突然莫名好笑,就蹲下身来,看着团团。   “团团怎么不高兴啊?”蓁蓁笑盈盈的看着他,问了一句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是不是大宝欺负你了?婶婶回去就帮你教训回去好不好?”   这下,大宝和小宝一起拍着手叫好,估计也不知道蓁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团团似乎听懂了。   好像是说……要教训大宝,要是教训他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团团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然后,将信将疑的看着蓁蓁。   “真的。”蓁蓁又点了点头。   这厢,团团才扯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想来,若是可以一直,都这样无忧无虑,那就好了。   ……   一刻钟过去了。   阴森森凉了好几日的天气,竟是意外的在这个时候,有阳光升了起来,几乎是看着这一片的天空,都明亮了起来。   阳光伴随着的,还有风。   但不知为何,今日这风,吹在人身上,竟是感觉有些许的暖和,柔柔的,没有那么多的寒意。   就连三个孩子,也个个喜笑颜开,凑在一处,欢声笑语的,一阵又一阵,不知玩的有多开心。   这些,都是好兆头啊。   当初他们出事的时候,大宝和小宝在家里,哭得跟疯了一样,扯着嗓子不肯停下来,她哄了许久,才是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了。   大宝和小宝哭成那样,她在担心,是不是谢南瑾出了事。   后来,此番担心便落了实。   现下看着这几个矮矮的小人,连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明白,但凑在一起,却是高高兴兴的,没有半点儿的烦恼和忧愁,如果这是预兆的话――   那马上,便会平安归来了吧。   就在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升起的时候,远方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彻响天地,一阵嘶鸣,像是带来喜悦的呼声。   首先欢呼的,就是后面的一众下人,听见这声音,他们当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一瞬间,不高兴才怪。   而前头的人,却是顾不上要如何高兴,只是提着一口气,紧张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急切的等待着,等待着即将要出现的人。   此时的气氛很奇怪。   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欢悦,巨大的欢悦还有期待,期待后是害怕一切落空的怅然,总之,心里分外的忐忑,忐忑的不得了。   就连原本在玩闹的三个孩子,都察觉到了此时的不对劲,看着自家娘亲一脸紧张的样子,当时,他们都停下了动作,不敢再说话。   隐隐中,似乎是有期待的呢。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罢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儿,大宝突然笑了一声,似乎看见了什么一样,指着前面,兴奋的不得了,还想拔腿就跑过去,只是实在是连走都走不了,又被七弦拉住,这才没有上前去。   可是大宝就叫的越发大声了。   很着急的样子。   蓁蓁知道他的意思,大宝和爹爹最亲,这是爹爹回来了他高兴呢,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蓁蓁怕他伤着自己,就俯身,将他抱住了。   “大宝乖,要听话这样爹爹回来看到了,才不会生气。”蓁蓁柔声的哄着他,一边说话,目光却是看着前方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   直到前方的道路看见了影子,就在眨眼的瞬间,风尘漫漫,然后他们亲眼看着,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府邸门口。   恍若隔世。   马匹之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面目坚毅,一眼看过去,竟是叫人心生敬肃,像以前那般却又不是太像,晓得那是经过了,真正战争的模样。   依旧是那般不变的面容,是记忆中深深印刻的样子,但是再看着,也还是多了几分的憔悴和风霜,那定是一路上赶着回来,受了太多的苦。   几人鼻子一酸,差点就是一行泪滑落。   蓁蓁吸了吸鼻子,看着他们,张了张口想说话,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切已尽在无言之中。   当初她来到这个家,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三个人如这般模样,在她的面前,虽然心态和情境都不同了,但那一刻,她真的有恍惚的错觉,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   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最好的事情,就是自己所在乎的人,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自此之后,无论是何,便再无所求。   因为只此,已是人间最大的宽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锦绣幸福   谢家三个小家伙的生日宴,是在同一天办的。   其实真正说起来,这一场生日宴,是大宝和小宝的生日宴,只不过先前因为遇上了那些事情,团团的生日宴没有办,所以干脆就在这一日给补上了,正好三个人一起办,也热闹。   这会子外面接待宾客的工夫,蓁蓁在给大宝和小宝穿衣裳。   衣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在生日宴这天给他们两个穿上,本来,是打算自己做,可是这动手开始了,针线布料什么的全部都准备好,做了一半――   发现别说是穿在身上了,就连看不不能看。   可七弦还一个劲的鼓励她,说是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少爷小姐看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于是蓁蓁怀着忐忑的心情拿到大宝和小宝面前,小心询问,这衣服怎么样。   大宝最直接,指着衣裳,就吐了一个字出来:“丑!”   小宝虽然没说话,但是那紧紧皱着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两个人,亏得还是她亲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就算是真的不喜欢,那好歹也装一装啊,装着笑一笑,拍拍手什么的,算是鼓励嘛。   既然这样,蓁蓁没法子,只好把自己做的给收了起来,唤绣娘来,给重新做了两件。   这下两个小家伙,才欢喜了。   这边衣服才穿好,蓁蓁拉了拉衣角,仔细的给整理了一下,恰好这时候,一个胖胖的身影,哼哧哼哧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自然是团团。   这小白嫩豆腐,圆圆滚滚的没有任何变化,就是爱掉泪爱委屈,光就这一点,已经不知道叫谢南骐说过多少回了。   但是怎么说,都没用。   大宝看见团团过来了,突然就咧着嘴角笑,整个人贴在榻上,转了个身,就慢慢的爬了下来。   他之前爬过几次,倒是没什么问题,既是如此,蓁蓁随着他去,也不管。   能爬就让他爬,反正她在榻下边铺了一层软垫,厚厚的,毛绒绒的一层,就算是摔下来,那也没什么大事。   大宝倒是没摔,十分顺利的就爬了下来。   他朝着团团走过来,摇摇晃晃的,可是还没到他跟前,团团就停了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大宝,满是警惕。   会有这个样子的反应,还真不怪团团。   自从那日之后,每一次见到,大宝必定要捏两下他的脸,才肯罢休,可是爹爹说了,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是有骨气的人,像捏脸这样的行为,都是女孩家才会做的。   所以团团坚决拒绝。   于是就剩蓁蓁一个人在后面默默的笑。   团团就是个软柿子,可爱的让人想一直捏下去,这欺负不到他爹,逗逗他倒是挺好玩的。   “团团,只有你自己过来了吗?”蓁蓁忍住笑意,俯身,朝团团招了招手。   前边是温柔漂亮的婶婶在朝他招手,可是面前的大宝就这么堵着,他一时犹豫了,不知道这是该上前去,还是不该。   大宝其实只是想过来拉他,但看出了他的犹豫,有些委屈的退到了一边,这下,团团才敢上前去。   “团团,你来做什么?”蓁蓁伸手过去,欲将团团抱在腿上坐着,可是这才一抱起来,就是沉甸甸的重量,蓁蓁手一软,差点将人摔了下去。   不过还在她撑住了。   蓁蓁看着团团,面上神色十分尴尬。   明明上回抱他的时候,是还好的,怎么就过了这么几天,就又沉了这么多,再这么下去,她可真是连团团都抱不起了。   “爹爹,娘亲…..婶婶……”团团不会说,口齿也含糊,只能手脚并用,指了指门外,然后“啊啊啊”的了。   蓁蓁这倒是听懂了。   团团是说,他爹娘在外面等着,要蓁蓁快些带大宝和小宝出去。   “好了,婶婶知道了。”蓁蓁将团团放在床榻上坐着,笑道:“你先在这坐一会儿,婶婶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说完,蓁蓁就转身去了屏风后边换衣服。   蓁蓁一走,大宝的视线跟着过去,然后看着没了人影,就迈着小腿跑了过来。   团团撑着身子,惊恐的往后面退了退。   团团仍然是警惕的看着大宝,却在这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捏在了他的脸上――   是小宝。   之前看哥哥捏他脸,似乎很好玩的样子,这就在面前,就想捏一捏试试。   谁知就这一下,团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蓁蓁衣裳都还没穿好,这会听见团团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的手忙脚乱,但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加快着手上的动作。   可是这时候,谢南骐已经拔腿,一阵风似的,飞快的冲了进来。   他本以为团团是摔了还是什么,可是一进屋来,却看见他好好的坐在床上,屋子里边只有他们三个孩子在。   大宝在床边站着,离团团还有很远的距离,就算是伸手也够不到,只有小宝在他身边,一双手伸出去,都还来不及收回来。   谢南骐顿时傻眼,他儿子这是……被女娃娃给欺负了?   顿时,怒火中烧。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被女孩子欺负,还只知道哭!”谢南骐不晓得说他多少次了,可是没起半点作用,反倒是每次都有戚嫮儿护着,让他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没办法,媳妇就是天,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反驳的权力。   “他还是一个孩子,你老是这么凶做什么?”蓁蓁走出来,一手就将谢南骐拉到了一边去,然后心疼的去给团团抹眼泪。   回头,还顺带瞪了谢南骐一眼。   谢南骐十分无奈。   得得得,都护着他,让他们都护着这小子,迟早得让他得瑟的,爬到他老子的头上来。   “好了好了,娘让我来催你,这宴席都开始了,还这么磨蹭。”谢南骐拿团团没办法,就只能转了话题,闷闷说道。   蓁蓁应下,又哄了团团一会儿,然后就带着几个孩子,往外走去。   ……   只是小孩子的生辰,也就没有请太多人,就自家一些朋友亲戚,都是常常见面熟悉的人,大家聚在院子里,一边吃着饭,一边有说有笑,倒是温馨的很。   三个寿星,穿了一排的红色,喜庆的很,也极有精气神,个个走路不稳,晃悠悠的,却还是从院子这边走到了那边去。   团团的脸上明显还挂着泪痕。   蓁蓁凑过身去,将刚刚发生的事,悄悄和戚嫮儿说了。   偏偏这当娘的,听见儿子被女孩儿欺负了,竟是捂着嘴轻笑,又怕被团团看见,只得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这可不能当着面笑话他,不然被他看见,这个小气包子,又得有一段时间不理她,真别看他那老是受委屈的样子,要是真生起气来,那也是有模有样的。   戚嫮儿舒了舒胸口,平静下来,这才伸手,将团团抱了过来,亲了亲他的脸,柔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   团团方才还瘫着的一张脸瞬间就扬了笑脸。   大宝拉着小宝的手,眼珠子骨溜的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目光一定,就张着手跑了过去,喊道:“爹爹。”   谢南瑾穿了一身石青色锦服,头发高高挽起,竟是比平常的他,多了一抹不常有的儒雅气质,只是皮肤黝黑,两相交映,却也不显得奇怪。   大宝这么扑过来,他也就伸手将他抱住。   另一手一揽,也结结实实的将小宝抱起。   正好揽在了两个人的胳肢窝处,手指一紧,掐到了痒痒肉,两个人就咧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清脆的如银铃般的笑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笑意是没有丝毫的退却,大宝甚至是伸手,就拍在了谢南瑾的脸上。   虽然肉有些硬,拍起来不舒服,但是大宝这么拍了拍,就笑的更加欢快了。   还是他爹爹好。   蓁蓁一转眼,就看见谢南瑾一手抱一个,把他们两个人都抱在手里,当即心里一颤,忙是走过去,要从谢南瑾手里接小宝过来,轻斥道:“这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谢南瑾将小宝递了过去,嘴角含笑,也没说话。   院子的最侧一边,坐着的是谢南骥和萧菀,这两人间的气氛,却是格外怪异。   谢南骥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只顾拿着筷子夹东西,夹了就放嘴里,没嚼几下就咽,而萧菀瘫着一张脸,十分无奈。   她也没法子。   之前贸然去边关,若不是在野雾岭出口遇见了刚刚出来的他们,恐怕当时她就进去了,就因为那件事,谢南骥到现在都不理她。   她只是担心而已,担心他们出事,这回来了,还给她摆这样一副脸。   萧菀托着下巴,也极是无聊,看着一桌的菜品,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随手挟了些,放进嘴巴里。   明明就是普通的豆腐,可是萧菀在咽进去的时候,莫名恶心,撑着桌子,俯身到一边,就直打干呕。   还是蓁蓁发觉得不对劲。   这厢急忙就将人扶进了房间里头,然后,唤人去请了大夫。   结果,同料想中一般无二。   萧菀怀孕了。   喜上加喜,于将军府,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经过一劫,从此荣耀兴盛,再无波折,而谢氏一族,人丁兴旺,日后,还有更多的锦绣大道,和畅然生活。   大抵,世间幸福,便是如此。   番外.前世(一)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自从四小姐离开了之后,将军就一直闷闷不乐,颓废的不行,也不去军营,每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做什么,就喝闷酒。   一喝,就是好几坛。   酒量这么好的大将军,都已经醉过三次了。   其实下面的这些人看着也实在是不忍心,尝试着劝过几次,劝将军千万要保重身体,万万不得这样日益消沉下去了。   只是没用。   不过谁说起来不是这样呢,将军之前那么的把四小姐放在心上,几乎就是当宝贝捧着宠着,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但是四小姐竟然会为了旁人,同将军争吵,胡闹,最后信誓旦旦的说,要同谢府断绝关系。   本以为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气消了就好,可是自那天以后,四小姐就真的离开了,甚至自己院子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走。   这般的决心,已是表露的十分明显了。   那一日将军气得很严重,面色铁青,整整一日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下人敢近身去,大将军那个样子,就是谁接近,怕是会手脚不全的回来。   但是就这样日日喝酒,也不是一回事啊。   庆俞将耳朵贴在门上,密切注意着里边的动静,只听见喝水咕咚的声音,接着,就是酒坛子摔在地上,“扑通”一声。   庆俞听着,十分着急,很想进去看看,但是将军不传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哥怎么样了?”谢南骐突然出现在庆俞身后。   庆俞一惊,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谢南骐,忙是行礼,然后,将人往外边拉了拉。   “不怎么好。”庆俞愁着一张脸,摇头,低声道:“今天搬了三坛酒进去,听着已经喝完两坛了。”   “不然,二少爷您进去劝劝?”庆俞提议道。   谢南骐急忙摆手拒绝,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说道:“使不得,我要是现在进去,恐怕待会儿,爬都爬不出来。”   平常的时候,大哥对他下手就够狠了,每次打完,他要在床上躺好几天,这现下大哥心情不好,还喝了酒,若是他现在进去,怕是这条命都要交待在里面了。   “可是二少爷,这可该怎么办呀?大将军若是一直都这样,那恐怕……”庆俞苦着一张脸,拍着手的无奈难为。   整个正则院的下人都提着一颗心,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院子的人都要一起疯了。   “还能怎么办,去找系铃人呗。”谢南骐扔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庆俞一个人怔在了原地。   系……铃人?   庆俞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脑子里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理解了谢南骐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四小姐虽然表面柔弱,但是性子却是倔的很,通俗一点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是劝的通,现在哪会有这般的景况。   ……   谢南骐一路寻到了沈府宅院。   他一抬腿就要走进去,但这样一想,显然行不通,不是自家院子,可不能任他来去自由。   于是谢南骐绕到后院,寻了处好地方,踏着石块轻轻一跃,就翻了围墙进去。   他一路沿着狭窄的地方走,一边扬着头四处张望打量。   这沈府院子真是寒碜,就这么大点不说,还小气极了,这若换作是他,连踏都不愿意踏进来一步,更别说在这住着了。   也不知道蓁蓁是怎么想的。   谢南骐就胡乱的往前走,一路上竟也是没碰到什么人,这一下的,让他心里更加嫌弃这个地方了。   蓁蓁是怎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完全受不得一点苦,花钱大手大脚,受上一点伤就要喊上好一阵,就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她待的下去。   难道沈湛,比大哥照顾她还要照顾的更好吗?   就这么想着,他听见前边屋子里传来了声音。   “沈郎还没回来吗?”是蓁蓁的声音。   “阮小姐,大人说了,他今天有事要忙,恐怕是不回来了。”这回答的,应该是丫鬟。   谢南骐急忙躲到了柱子后边去。   就在这时候,有丫鬟走了出来,谢南骐瞧着没了动静,这才凑到窗户旁边,悄悄打开一点缝隙往里边瞧。   只有蓁蓁一个人在。   于是他一把推开窗户,轻轻一跃,就跳进了屋子去。   “这屋子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谢南骐悠悠的问出口。   蓁蓁原本是坐在榻边,想着事情,一听见声音,猛然抬头,惊道:“二哥!”   谢南骐走过来,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周,简直简陋的不像话,直接就说道:“你日日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何苦一定要为难了自己去,难道将军府,不比这好一百倍一千倍吗?”   乍然间在这看见谢南骐,蓁蓁不止是惊讶,更多的还是亲切和心酸。   自从她同谢家决裂,搬到沈府来之后,就没有一天是过的开心的。   她本以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从她搬过来,就三天两头的见不到沈湛,他总说他忙,甚至都忙的忘了她的生辰,而且,她没名没分的待在这个地方,就连府里的丫鬟都看不起她,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更别提了,这些日子,她甚至都不敢出门。   光就这点不说了,她在这吃不好睡不好,每日睡在床上第二日起来身子都是酸痛的,吃的东西不喜欢,就吃的越来越少,最近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再加上她从谢家出来的时候,什么衣服首饰都没有带,沈湛给了她一些钱,但是那些银子甚至不够她买一件衣裳,只能省着,买了几件料子差的,这些日子,她连首饰都没有。   和在谢家时的生活千差万别,一时这样的落差,完全让她适应不过来。   所是如今看见谢南骐,难免就心中委屈,但是又性子要强,硬是忍着了。   “我说了,和谢家断绝关系,你来做什么?”蓁蓁偏过头去,冷着声音说道。   如今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最后的一点强撑而已。   “二哥原以为,你说的是气话。”谢南骐听她这说,只是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   以前的蓁蓁就已经很瘦了,而现下不过一个月,就瘦成了这般模样,在这样下去,就怕会变成了皮包骨头。   “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为什么大哥就是不同意,他从来只为了他自己着想,只想把我捆住,但却没问我的意见,没问我想什么,没问我愿不愿意。”蓁蓁说到这,声音都哽咽了。   而且她出来这么久,大哥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更别提来找她了。   “阮蓁蓁,你说这话,连我都要打你了!”谢南骐瞪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明明知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才不信。”蓁蓁显然是在赌气,撅着嘴巴,扭头到了一边去,气呼呼的说道。   谢南骐真把这丫头给打一顿,给她打清醒看看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大哥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不让你嫁给沈湛,也是为你好,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这样下去,毁的是你自己。”谢南骐知道和她硬碰硬也没用,只能语重心长的劝说。   蓁蓁垂眼,盯着地面,却不说话。   什么有他的理由,就是霸道,就是蛮狠,就是不讲理!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谢南骐最后,问出了这句话。   大哥在家里耗着,天天痛苦成那样,明明担心,也不说要来找她,蓁蓁也是,在这待着不开心,偏生要耗着,这两个人都这样,只能让他夹在中间难为。   蓁蓁听见这话,明显的愣了一下。   然后坚决摇头,道:“不回去。”   如果说,刚刚出来的时候,她说决裂,是在同谢南瑾置气,想威胁他,让他同意她和沈湛的婚事。   但是时间越来越久,谢南瑾像是真的同她断绝了关系,她心里不要回谢家的决心就越来越大。   比起谢南瑾不同意她的婚事,她发现,他不理她这件事,让她更为难受。   “除非是大哥答应了,我才会考虑。”蓁蓁说完这话,就回身在凳子上坐下了,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明显就是在赌气。   谢南骐已经没法子了。   蓁蓁不愿意回去,总不能让他用强的绑回去吧,这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她的话,在大哥那边,他也不太容易有活路。   谢南骐看着她,态度坚决。   “你若是这样,我也没法子,但是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二哥,虽然你个没良心的说决裂,但在二哥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是妹妹,当哥哥的就应该保护。   谢南骐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回头,走了几步,复而将窗户打开,又跃了出去。   番外.前世(二)   谢南骐依旧是从沈家院子里翻墙出来的。   翻下来的时候,许是心神有些恍惚,谢南骐头一歪,差点就撞在了前头的树上,幸好他及时稳住,这才避免了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   当即他便十分烦躁,恨恨的踢了踢树桩子。   可是这一踢,力气用大了,直接就磕着了脚趾,十指连心,当即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真是造孽!   一个一个的都不得安生,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是招谁惹谁了呀,偏生一个人落得这么惨,连个树桩子也不放过他,在这给他添堵。   谢南骐一边想,一边十分不愤的继续往前边走。   本来一个月前一切都好好的,他逍遥自在,玩着自己想玩的,什么都不用担心,要就算偶尔被大哥打一打,那也是养几天就好的事,身体上的痛没什么,反正烦不了心。   可是往往烦心的事,最糟糕,最难解决。   谢南骐闷头往前走,也不管哪是哪,就一个劲的朝着前边冲,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他这才抬了头。   走着走着,也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像是在小巷子里,安静的很,除了他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谢南骐四处打量。   倒是他不识得的地界。   不过谢南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是在临阳城里,走到哪他都能走得回去,其余的,完全不需要担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一声一声的,很微弱,很奇怪。   谢南骐不能确定是什么,就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辨认这无来由发出的声音。   好像是……女人在哭。   一声一声的呜咽,努力压抑着,但是又难以避免的溢出喉咙,如同水滴一滴一滴的滴在人的心上,慢慢的将心都侵蚀,从这样的声音,似乎能听见是个很柔弱的人。   谢南骐继续往前走,这些有的没的无聊事情,他也不太想去了解,毕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但是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住,怔在原地,抿着唇似乎很是难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吸引住,让他的腿无法再迈开一步,脑海里有一道意识一直在转,转着提醒他,让他不要离开,让他在等一等。   于是谢南骐真的停了下来。   不然,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万一是谁想不开要寻死什么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这样僻静的地方,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只是这声音渐渐的,听在耳朵里越来越清晰。   “我也没办法,那个地方,我待不下去,妙云,既然他不喜欢我,那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呢?”女子的声音果然如料想的那般柔柔弱弱的,气若吐兰,一字一句的慢慢往外,甚至让人觉得,已经快虚弱的断了气。   谢南骐不是这种喜欢偷听人家说话的人,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停在原地继续听了下去。   “小姐,不然咱们回府去吧,不要留在那个鬼地方受气了,你回去了,国公爷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这说话的,是另外一名女子,想来,或许是丫鬟之类的人。   “回去,我现在怎么能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父亲母亲,也帮不了我,而且我也不能,什么都依赖着别人。”女子已经在尽量的压抑了,这时候声音也轻了许多,道:“人已经带进来了,我能怎么办,他曾经答应过我,不会纳妾,甚至在我父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可是现在……一个一个的往家里带……”   听到这,谢南骐已经大致能知道她在伤心什么了。   总结起来,就是家里边相公妾纳多了,冷落了正房夫人的故事,这样的事,谢南骐不知听过多少,可以说没有哪处是少了去的,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   反正都是这样,是他管不了的事。   不过,在这当头间,谢南骐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他抬头看去,前边是一条小河,河上的拱桥水榭,跨桥而过,就在水榭的旁边,有一棵葱郁的柳树,枝条软软垂下。   而那女子就站在柳树下面,一身杏白色衣裳,挽了流云髻,就仅仅插了一根曲形环簪,素雅极了,整个人分外纤细柔弱,看着好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   谢南骐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打算离开。   但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那名女子抹着眼泪回过了头来。   一眼就看见了谢南骐,显然她是很惊讶的,没想到这个地方还会有旁人在,当即愣住,就怔怔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待反应过来,就急忙伸手去抹眼泪。   实在太过于不雅。   “我只是路过这儿而已。”谢南骐急忙摆手,一边扯着脸皮笑,一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偷听她们说话的。   说完,谢南骐就要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想了想,他又转了回来,笑着问道:“我走到这儿来,无故就迷了方向,若是两位姑娘认路的话,不知能否指个路?”   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平稳情绪,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虚弱,但平静了不少,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城南谢――”谢南骐嘴一快就要说出来,但是硬生生的改了口,道:“城南的一品居,该怎么走?”   女子微微侧头,给了旁边丫鬟一个眼神。   那丫鬟立马意会,上前一步,扬声说道:“从这座桥上过去,看到一座两层的阁楼,就右转,经过三条巷子,便到了。”   谢南骐听清楚了。   然后,他朝着主仆二人点点头,说道:“谢谢。”   于是谢南骐直起身子,脸上就挂着快僵掉的笑容,从那女子身旁飞快的走过去,踏脚上桥,接着脚下生风一般,溜得蹭蹭的。   谢南骐这怕溜得不够快,连轻功都使上了,一跃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影子。   其实刚刚那个人的身份,他大致能够推断的出。   刚刚听那个丫鬟说,那位姑娘的父亲是国公爷,这临阳城里,只有两位国公爷,一位卫国公,一位荣国公,卫国公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就可以排除了,剩下就是荣国公,她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戚嫮儿。   听闻这位姑娘,从小就身子娇弱,荣国公疼女儿,是千挑万选,给她挑了一名夫婿,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年前才成的亲。   到如今,连半年都没有。   现下看她哭的那么伤心,又是个柔柔弱弱的,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生生咽下而不会反抗,倒是让人心疼的紧,不知道为什么,谢南骐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有些不忍看她一个人落入此般的境地。   只是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是他能管的,而且跟人家也不熟,无论如何都是不该,他只能算是一个路人。   但是他就是特别想把那个混蛋给狠狠打上一顿,打死都行。   谢南骐一边想着,一边握手,咬的牙直咯咯响。   ……   书房里弥漫着满满的酒味。   书案旁边,是两坛已经碎成渣渣的酒,洒了一地,而书案上面还摆着一坛酒,喝了一半,尚有剩余。   谢南瑾就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斜斜的倚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上边,沾满了酒渍,可是如今,面色冷峻,完全没有一点儿的表情,让人看了就能吓得全身发颤。   其实他也不想喝酒,酒这个东西,喝了能忘愁,但酒醒了之后一切依旧,甚至更痛苦,痛苦的让他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天蓁蓁和他说,说让他再也不要管他的事,说要和谢家,和他断绝关旭,从此之后,最好再也不相见。   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疑,他是生气的。   养了她这么多年,几乎是掏心掏肺,从小想要什么不给,想做什么不让,几乎就是手把手的生活在他的羽翼下面,从来没有过半分的挫折。   可到头来,她竟然说,说是他限制了她。   阮蓁蓁,还真是个没有心的,这些年他对她怎么样,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抹去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刚开始,是愤怒,是生气,再之后,满满的失望感袭来,因为她失望也因为自己,后来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忽然间脑海里就只剩她的笑颜了。   无论他怎么去克制,都没有办法。   那种感觉,将他折磨的几近癫狂。   可是他没有去找她。   因为他在想,或许就是自己太过纵容她了,才会让她这么没心没肺,而且蓁蓁那样吃不了苦的人,在外面待不了太久,迟早会回来的。   只是一个月了。   一个月都没有回来。   她竟然如此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就因为那样一个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便轻松的断绝了同谢家的一切关系。   番外.前世(三)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就算是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但里头的人,似乎没有要开门的打算。   外头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谁都不敢上前去。   以前的时候,将军若是生气发脾气什么的,还有四小姐能劝的住,终归只有四小姐说的话,将军会听一些。但到如今,倒正是四小姐造成这一切,事态反而是更严峻。   这时候大厅有人来访。   是二皇子赵穆。   赵穆是来找大将军的,只是现下这样子,谁都不敢进书房去,再加上二少爷也不在,下人没法子,只能去修竹院寻了三少爷来。   谢南骥虽然平常不太出府门,就算出去了也是采药,不同官场上的这些人打交道,但是二皇子同谢南瑾关系亲近,通常都是在一处的,所是谢南骥同他见过几面,识得他是谁。   “你是……谢南骥?”赵穆许是有急事找谢南瑾,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很是焦急。   这突然看见有人过来,第一眼以为是谢南骐,但看着不对劲,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整个人的感觉明显不同,当时他愣了一下,想起谢家这是双生子。   面前这个,应当是谢南骥。   “大哥他近日心情不好,已经将自己锁在书房许久,劝不出来。”谢南骥也不废话,直接就说道:“事情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同我说,回头我便找机会转告给大哥。”   这事说不急也不急,说急也急,反正现在,最着急,最焦躁,最难安的就是赵穆了。   本来如今这形势就紧张的很,皇上的身体状况日益糟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大皇子那边,又是咄咄逼人,他现在唯一还有的支撑,就是谢南瑾。   但是就连谢南瑾,现在也是浑浑噩噩的。   从这几天同他谈事情就能看出来,总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和他说着话,刚开始还应着,后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穆根本不敢想象,叱咤一方的安南大将军,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丢了魂的样子,完全都不像是一个大将军了。   这样说来,有些事,与其同谢南瑾说,倒不如同谢南骥聊一聊的好,至少他看起来像个靠谱的人,也不会像谢南骐那样吊儿郎当的,不管事。   “也行。”赵穆终是无奈,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在大厅坐下,交谈了起来。   ……   谢南骐是很晚的时候才回到谢府的。   其实说晚也不是太晚,以往花街柳巷流连的时候,往往要到凌晨才能回家,怕大哥发现,还得翻墙进去,今日这时辰,于他来说,倒算是早的了。   所以他自然是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进去。   只是还在门口,尚未进去,就听见极速的马蹄声传来,踏得“哒哒”的响,谢南骐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能瞧见远远的尘土飞扬中,一片飘扬起的杏色衣角。   就在这当头,随着一声嘶鸣,马匹已经在谢南骐的面前停了下来。   竟然敢在将军府的门口行纵马之事,还真是胆儿肥了,谢南骐正想张口就骂来着,马上的人却已经先开口说话,道:“谢南骐,你快滚开。”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谢南骐这才抬头去看,定睛之下,惊道:“萧菀!”   这马匹上坐着的,正是萧菀小郡主。   她一身杏色衣裳,却是穿着很大不相同,腰间用一根黑色长带相系,原本的女子衣裳硬是被她改成了劲装,而脸上面色显黑,看着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谢南骐此时看到她,那一定是相当的惊讶。   萧小郡主在大婚当日逃了婚,只骑了一匹马就冲出了临阳城,瑞王府派了许多的人去寻,都没能寻到,到如今已经是快半年了,她这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没想到现在,竟然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萧菀,你下来。”谢南骐往前几步,朝她招了招手,无奈说道。   她这也太招摇了。   萧菀原本是要往里边冲的,但想起什么,反应过来,问道:“蓁蓁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湛那个人渣也能跟着走吗,你们谢家一个两个的,难道就不管管?”   萧菀身子一翻就下了马,走到谢南骐面前,愤怒的咬着牙,就差直接上手了。   “管?”谢南骐本来就十分不满萧菀这样喝来呼去的态度,冷笑了一声,直接回答道:“她都已经和我们谢家断绝关系了,我们凭什么再去管她?”   “你――”萧菀伸手就要从腰间抽鞭子,谢南骐同样不甘落后,伸手就做了个要反击的姿势。   要是在这里同谢南骐打一架,必定要引起一些动静来,而且她现在也实在没有这个时间和他谢南骐在这里耗。   “算了。”萧菀将手松开,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大跨步的往里边走。   这谢府的人,都识得是萧菀郡主,就算她就这么闯进去,也不敢拦,只得退到一边,任她进去了。   她这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   谢南骐一顿,怕她会弄出什么事情来,急忙拔腿就追了上去。   ……   “二皇子您说这些,我想来也都明白,之后,一定会转告给大哥。”   大厅里头,谢南骥和赵穆还在谈话。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比较严峻,都是一些官场上的事,谢南骥不太懂,但是至少都能听得明白,这一场谈话下来,倒还算是顺畅。   赵穆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吼道:“你们快让开。”   接着,就是鞭子划过长空,凌厉的一道呼啸声,接着似乎是打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哗啦啦的破碎散落了一地。   门外守着的都是赵穆的人,里边在谈事情,自然是不能放任何人出去的。   可是萧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茬,门口人不让,她就硬闯,直接挥鞭子上手,不让是吧,不让她进她就打,反正到底她一定会进去的。   “我去看看。”谢南骥起身,就拔腿往外边走去。   这毕竟是在谢家,还真不知道,谁敢在这儿这么闹事。   谢南骥打开门。   恰好在这个时候,萧菀的鞭子已经一下抽了进来,原本是想打门的,可现下正好朝着谢南骥的脸抽了过来――   谢南骥伸手,直接握住鞭子,然后抬手,往上一扯。   萧菀被他这一下简直是猝不及防,手上这鞭子,被力道一带,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就绊到在地。   偏偏她往前倾去的时候,谢南骥的身子还往旁边斜了斜,这下可好,直接就往地上砸去,若不是她手腕力气大,给撑住了,非得将这一张脸都毁了不可。   萧菀起身的速度也是飞快。   尽管身子给摔的酸痛到不行,但是萧菀咬着牙给忍住了,指着人就骂道:“你是不是――”   萧菀抬头看见眼前人的瞬间,话卡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   明明刚才看见谢南骐是在外面的,这怎么突然跑进了屋子里,完全就没道理,再说了,谢南骐的武功她也见识过,根本就是个纸糊人,完全就不是萧菀的对手。   就在这个时候,后边的谢南骐飞快的奔了出来,大声喊道:“萧菀你不要乱来!”   萧菀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怔眼了。   这边一个谢南骐站在她身后,前面还有一个,她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怎么都觉得两个人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显然后面这个更像谢南骐一点。   “谢南骐你老实交待,你究竟练了什么邪术,是不是什么影子分身法之类的?”萧菀咽了口口水,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这个了。   虽然这个猜想也似乎不太可能的样子。   “邪术什么邪术?”谢南骐明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摊手无奈道:“你说你在这闹有什么用,闹了,能让蓁蓁回来吗?”   真是个一根筋的。   “谢南骐你的事你自己解决。”谢南骥留下这句话,就一把关上了门。   剩谢南骐和萧菀两个人在风中目目相对。   萧菀愣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讪讪问道:“刚才那是……”   不过到这时候她大概能猜出来一些了。   “我三弟。”谢南骐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时候萧菀才恍然大悟。   谢南骐有个双生弟弟,这她先前是知道的,只是一直都未曾见过,就把这所谓的双生子当成了一个传说,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有这回事,但是今日,才真正见到。   虽然那人和谢南骐长了一张一般无二的脸,但是萧菀就是觉得,看他顺眼多了,不像谢南骐,真是让她看了就想打一顿。   “好了好了,我本来是想找谢南瑾,要他带蓁蓁回来,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萧菀烦躁的甩下手里的鞭子。   她在城外偶尔听了这桩事,什么都不管的就冲回了临阳城,虽然沈湛那个人她不了解,但她在内学堂与他见过几次面,那个人……一看就没有什么好面色,长的一副负心汉的样子,蓁蓁若真嫁了他,怎么会安生。   所以,她一定要阻止这些!   番外.前世(四)   这边萧菀离开了之后,谢南骐就急忙向谢南骥和赵穆解释事情的缘由。   “没什么的,就是瑞王府家的小郡主闹事,现下已经离开了。”   二皇子自是知道他这个堂妹,虽然只见过几面,关系不亲近,但是她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所以,方才那些事,也就没说什么,自然是笑笑过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对于和谢南骥谈论过的事,还是再强调了几句。   毕竟这事,马虎不得。   谢南骥皆是一一应下。   这边二皇子前脚才走,谢南骥就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啊?”谢南骐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怎么样了?”   谢南骥无奈,只好又解释道:“你不是去找蓁蓁了吗?怎么样了?”   难道如今这个样子还不明显吗?   谢南骐看着谢南骐,无奈的摊手,然后,摇头道:“我要是劝动她了,现在还会在这儿吗?”   这一整家子的人,都拿她阮蓁蓁没办法,偏生前些日子老夫人去了城外的寺庙祈福,还没回来,若是叫她知道蓁蓁这事,怕非是要气得的病了不可。   断绝关系这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老夫人养她那么多年,这可不活生生一个白眼狼嘛。   “我呀,人是看到了,在那个什么子的谢府,简直除了憋屈没别的了,就她现在身上穿那衣裳…….”谢南骐哀叹了一声,拍手,其余的,就尽在无言中了。   本来以为,让她受些日子的苦,等到时候实在不行了,自己知道错了就会回来,但是到这个地步上了,她还是犟着,不肯回来。   这她不愿意,他们也不能直接去绑人什么的,这终归是解决不了事情。   谢南骐这边还在说着什么,眼前谢南骥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回头只剩了个背影扬长而去。   其实谢南骥如今担心的,除了蓁蓁,还有另一桩更加令人忧心难以释怀的事。   方才二皇子来,有说了如今皇位之争的问题,这些,并不是谢南骥太过在意的,但是,他其中有话语提到,说是皇上现在,对谢家已经起了怀疑的心思。   自古帝王心,最难揣摩。   谢家同二皇子算是一派,但是最近大皇子势头猛烈,自然而然的在皇上耳边吹了许多的风,贬低了二皇子也造谢家的谣,渐渐的,皇上心里自然就有了嫌隙。   就差最后一道导火线,恐怕这一切,就会爆发。   所以在这个时候,谢家绝不可以坐以待毙,一旦一切都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一旦到了再无法挽回的地步,无论如何,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给谢家这上下千人留下出路。   就算是隐患,也不得不防。   ……   蓁蓁在屋子里坐着,独自的坐了一小会儿。   突然间心里泛酸,眼泪就盈了出来,这处没有外人在了,但蓁蓁还是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就算是没有人看着,但是也绝不能软弱,因为一旦有过一次的软弱,之后的每一次,都会继续的软弱下去。   如今的这番模样,和她以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曾经她以为,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是多么艰苦的生活,无论有多么的不尽人意,那活的一定是开心快乐的,所以,为了这份虚无缥缈的开心快乐,她做了这个选择。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可是就在刚才谢南骐问她要不要和他走的时候,她犹豫了。   其实,她也想回到谢家。   在那里,有无数的人将她放在手掌心捧着,珍视宠爱,从来不用担心任何有关生活和金钱问题,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是旁人第一个来哄她,而不是让她主动的贴上去还落个冷脸。   可是同时在她的心里,也存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侥幸心理,她总是在想着,或许眼前的这些情况,只是暂时的而已,沈湛如今的态度,不过就是一时没想通,只要……只要她能再继续等着,那一切,就一定会有变化的。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蓁蓁一吸鼻子,直把所有的情绪都憋了回去,然后才站起身来,往门外看去。   是沈湛。   他穿了一身官服,还没有换,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蓁蓁迎了上去,勾出一抹笑容来,唤道:“沈郎。”   沈湛点头,就“嗯”了一声。   他现在看着眼前的阮蓁蓁,除了厌恶和不喜,几乎就再没有其它的感情了。   本来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和他的身份云泥之别,高高在上,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只想着自己而不知道理解别人,这样的人,是他沈湛最为厌恶而不喜的。   可是偏偏,他需要接近她。   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妹妹,她能帮他,能让他在官场这条道路上走得更长更顺,所以他需要放下自己所有的偏见,去假装的对她笑,对她好。   可是如今,她和谢家断绝关系了。   没有了谢家在她身后,那她阮蓁蓁还有什么用,没有用的人,要让他养着,还天天在他眼前晃,这才是让人最厌恶的。   如果不是看她还有最后的一点用处。   “蓁蓁,我今天也想了想,我一直是这宫学少傅,没权力没地位,总是受别人欺负不说,也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生活,再这样下去,终归是不行。”沈湛几乎是不想再和她多废话了,就这一次,如果不行的话,阮蓁蓁于他,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所以――”蓁蓁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却是一回来,就说这样的事。   “所以,你能不能去找找你大哥,让他帮帮忙,也不需要让我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沈湛说着这话的时候,面目中没有一点儿的恳切之色,反倒是有一种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蓁蓁,最后帮我这一次。”   沈湛再次说道。   那种情绪,只是当时的蓁蓁被迷了心智,才不明白。   后来,重活一世,看开了,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简直就是傻到了家,那么不堪入目的演技,那样肮脏的人,她竟然傻乎乎的相信了。   何其可笑。   她以为,只要自己能办成了这一件事,那日后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会和沈湛在一起好好生活,过她所期盼,所向往的生活。   所以,她点头,答应了。   ……   时隔一个月再站在谢府门口,短短的时间恍若隔世,明明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明明每一个地点都那么熟悉,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陌生。   一个月前,她信誓旦旦的跑出去,说她要和谢家断绝关系,多可笑,如今她又回来了,厚着脸皮回来求人。   说实话,她真的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她阮蓁蓁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为了这些却要这样委屈自己。   这仿若,是从天堂到地狱。   蓁蓁隐在一旁,看着这磅礴的府邸,雕梁画栋,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还是咬咬牙,转头去寻了侧门进去。   她不敢从大门进。   曾经谢家的四小姐,那么风光,那么引人注目的一个人,如今却穿着连府邸下人也不如的衣裳,未带半点首饰,说白了这个样子,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罢了。   她先是去了正则院,大哥不在,这才又往书房而去。   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而且也不知为什么,这书房面前,竟是一个守着的下人都没有,不晓得是去了哪里。   蓁蓁怔了怔,然后咬牙,敲门。   没有反应。   蓁蓁接着又敲了几下。   书房里边传来一声怒吼,从喉咙里压抑出来像是这世间最莫大哀的愤怒,让蓁蓁听了,都不禁心颤了颤。   是大哥的声音。   蓁蓁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大哥,是我。”   那边有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谢南瑾的声音从书房里头传了出来,沉然冷漠,短短两个字,道:“进来。”   蓁蓁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地的碎渣和四处流淌的液体,想来应该是酒,而谢南瑾坐在书案前,眉目冷淡,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垂着眼,没有看蓁蓁。   大哥发过很多次火,她也都见过,但她不怕,因为她知道大哥永远不会把气撒到她身上。   正或许是这样才让她觉得,觉得有些东西可以为所欲为而不用回报,觉得大哥对她的一片真心,就不是真心。   “你回来做什么?”谢南瑾启唇,冷声道。   “大……大哥。”蓁蓁看着他,声音都在隐隐颤抖,这样对她冷漠的大哥,让她觉得很陌生,话堵在喉咙口,一时说不出来。   谢南瑾以为她是知错了。   如果她知错了,那只要说一句“她想回来”,他会一切都既往不咎。   可是没有。   蓁蓁踟蹰着,最后终于将话说出了口:“大哥,你能不能,在朝中,给沈湛谋一个好的职位?”   她说完这话的瞬间,谢南瑾猛然抬头看她,眸中压抑着冷漠和愤怒,可怖到让人无法直视。   番外.前世(五)   谢南瑾有无数骂人的糟心话,憋在心里,真想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但是――   当他看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原本那样容光焕发的一个人,现在再见,却已经瘦了那么多,整个人单薄的,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倒。   就连面色都憔悴了不少。   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她这样过。   他看着她长大,从进入到这个家里边,就没让她受过一点儿的苦,甚至是脚上起一点儿的泡都要好好捧着给擦药治伤,怕会疼要去哪背着抱着去都行,哪会让她变成现下这副模样。   对于蓁蓁,谢南瑾永远发不起脾气来。   沉默了许久。   死一样的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最终,他还是垂了眼帘,低低的叹口气,说道:“蓁蓁,大哥可以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婿。”   找一个真正对她好,能让他放心的人,而不是像沈湛那样的伪君子。   只要蓁蓁好,那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大哥你就不能帮帮我吗?”蓁蓁听他又是说这句话,听得都腻了,无奈道:“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开心,那么,就帮我这最后一次。”   她说的很可怜,很委屈。   这样的语气放在以前,只要说上一两句,然后再撒撒娇,那么无论什么事,谢南瑾都会答应她。   可是如今的情况不同。   无论如何,在这件事情上,谢南瑾绝对不能依着她来。   “难道他沈湛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就不知道吗?蓁蓁,你擦擦眼睛看清楚,要不是有将军府在你的后面,沈湛会花这么多心思吗?”谢南瑾真是不明白,明明脑子机灵的很,可就在这上面,蓁蓁怎么就是看不清。   其实有时候有些事情,蓁蓁不是看不明白,看不清楚,只是一旦一开始的视线被蒙蔽了,那么之后,就再难以逃出那固有的认知。   于蓁蓁,就是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去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有了暖暖的感觉,想把一个人一直放在心里,所以,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第一感觉,没有错。   “是,我傻,我看不清楚,我做的都是错的!”谢南瑾从来没有用那样责备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一时间蓁蓁听了,就觉得委屈,把此行的目的,都抛到了脑后去。   “是不是因为,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蓁蓁脑子一懵就什么赌气的话都说出来了,瞪着眼睛,道:“谢南瑾,在你心里,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   这话,已经触及了谢南瑾的最后一道底线。   他可以任凭她发小脾气,也可以做一些无伤大雅任性的事情,但是不能听她说这样的,没有良心的话。   气血冲上心头。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愤怒了,瞬间只将他所有的意识覆灭,他起身,狠狠的一拍桌子,指着门外,怒道:“滚!”   只有一个字,他也只说得出来一个字。   蓁蓁被他这声吼几乎给弄得震耳欲聋。   几乎是连心肝儿都颤了两颤。   大哥恶狠狠的眼神,这样的瞧着她,那眸子里边,分明就是厌恶,是对她已经,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果然,他果然是厌恶他的。   蓁蓁也没犹豫,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跑了。   正好碰上了往书房里边匆匆走来的谢南骐,只看见蓁蓁冲了出去,刚要出声问,她却跟一阵风似的,刷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唉,蓁蓁――”谢南骐看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听下人说,蓁蓁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当时谢南骐一拍手,以为蓁蓁想通了,就赶紧跑了过来。   谁知道一来,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大哥,蓁蓁她――”谢南骐抬腿往前走了一步,话说到一半,正好抬头看见谢南瑾一脸怒气,像是能把人给吃了。   谢南骐浑身一震,当即看着,就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身子砸在门上,狠狠的撞了头。   痛得厉害的很。   但是即使是这样,谢南骐还是连叫都不敢叫出来,只能硬生生的忍着,手脚发抖,心里发颤。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大哥。   谢南骐瞪着眼睛,紧张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转身就跑,腿一软,连两步没跑到就差点摔倒,但他还是撑住了。   这连滚带爬的,也要跑了才是。   ……   蓁蓁一直跑了很远,最后不知道在哪儿停下,四下无人,当时就再也忍不住,一张口,就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蓁蓁就坐在亭子旁边的台阶上,双手抱腿,将头埋了进去,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再抬头时,天都已经黑了,凉风一阵一阵的,刮在她的身上,吹得冷极了,蓁蓁双手不由的环抱双肩。   满脸泪痕,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她往周围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她跑出来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担心她,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找她。   她就好像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被所有人抛弃了,从此之后,再没有人会管她了。   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   回谢家一定不可能,可是如果回沈府,该做的事她没有完成,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湛解释,他一定是……很失望的吧。   但是如今的她也别无选择。   身上一点儿钱都没有,不能在外面继续的待下去,而且她不像萧菀那样,会武功,会生存,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都能活得肆意潇洒,就算只乘着一匹马,也能毫无顾忌的离开。   这些,都是她没有的。   所以,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别的办法,那能做的,只有妥协。   她起身,站了起来。   或许是蹲了太久的缘故,脚有些软了,一起来就不太稳当,差点往下摔,幸好扶着一旁的柱子,才没摔倒。   两边的方向,她都看了看。   最后,朝北方走去。   那个方向,是沈府。   ……   沈府这边,大皇子的人才刚刚离开。   如今皇位之争,正是如火如荼,可是就这形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相比二皇子,大皇子才是最有优势的那一个,不仅是让皇上多加青睐,授以大权,而且手段狠厉,想来,必是最后的赢家。   沈湛是个明白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飞黄腾达,就是要凌于人上,所以,谁对他最为有利,他自然就会选择谁。   而大皇子许诺了他,给他官位和权力,自然而然的,阮蓁蓁那边,就没那么重要了。   反正她现在和谢家断绝了关系,也就是没用的废人一个,留着她在府里,说白了是累赘。   而且就算是将军府,也马上就要倒下了,只要等大皇子出手,到时候,里应外合,保管他们谢家所有的人,都永无翻身之日。   “表哥。”孟画芷一身杏红衣裳,笑脸盈盈的出现在门口。   “画芷,你怎么来了?”沈湛还在书案前收拾东西,一看见画芷来了,就笑着起身,往这边迎了过来,打趣道:“终于想起你表哥来了?”   “表哥这说的什么话,画芷虽然不常过来,但其实心里是很想表哥的。”孟画芷说这话,不过就是表面上的应付而已,既然是有事情要他办,那还是将关系拉的近一些的好。   其实沈湛也知道,孟画芷来找他,是一定有事情,不然无缘无故的,她也不会往这边跑。   “画芷有一件事,想请表哥帮忙。”孟画芷接着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沈湛了然的点头,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孟画芷轻轻笑了笑,语气轻松,并未有太多的在意之情,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湛,说道:“表哥是否可以,把阮蓁蓁交给我?”   孟画芷知道,沈湛这样一心重利的人,才不可能是真正喜欢阮蓁蓁,只会是喜欢她身后的权势,既然现在阮蓁蓁对他已经没用,那她要人做些什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果然,沈湛反应不大。   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只是点了点头,十分平静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孟画芷摊手,无所谓笑道:“我同她交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让我去仰望,我早就看不惯了,所以,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趁机将她踩在脚下一回呢?”   这么多年以来,总是对着阮蓁蓁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假惺惺的女人,装笑,装亲近,她真是累得不得了了。   那时候她就在想,迟早有一天,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报回来,报在她阮蓁蓁身上,一点儿都不差。   “好。”沈湛点点头,马上就应了下来,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番外.前世(六)   一切的事情都来的很快,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皇帝病重,已经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所有的朝政被大皇子抓在手里,日后大皇子即位,几乎已经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相比之下,二皇子的处境,岌岌可危。   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呀,二皇子的得力助手,谢南瑾被指反叛。   这罪名之大,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更何况,谢家到如今的境地,谢南瑾因为疏忽而被人钻了空子,皇上病重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大皇子可劲的把风往谢家这边吹――   二皇子失势,想保也保不住。   最不想见到的事情,最后还是来了。   曾经辉煌了整个大胤的氏族,就在那顷刻之间,倒塌了。   若不是赵穆的拼死相护,恐怕整个谢家都会命丧当场,上下千余人口,剩下的就只有血流成河,但是最后,还是要发配边疆。   即日启程。   蓁蓁被沈湛在府里关了许多日,这些日子里,不让她出门,别说是院门了,就连房门都没踏出去过,美曰其名是为她好,但实际上呢?   外面的消息也都跟闭塞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每天丫鬟拿了饭菜,放在门口,连话都不带说一句,就她如今这处境,跟在监狱里关着,没什么不同。   后来她想着,也终于想明白了,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她要离开,她要回家。   如果沈湛真的在乎她,怎么会连见她一面都不见,又怎么会这么对她?   可是沈府的人将她看得十分紧,完全一丁点儿的空子都钻不了,再加上她自己身子也娇弱,若论要跑,根本就寻不到一点儿的法子。   这日,她听着沈府动荡,原本应该守在院子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当时她心里一喜,就爬窗户跑了。   沈府的人本来就少,地方也小,但今日这时候,竟是安静的十分可怕,不晓得人都去了哪,反正她一路走过来,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可就在她打开后门离开的时候,往前踏出了一步,却猛然被人从后面打晕,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谢府一家人,从临阳城被押出来,才过了郊外,还没多远的路程。   事情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二皇子来信了,说这些都只是暂时的,都不过给大皇子做个样子看看而已,所以,谢家这流放,也是假的。   只要时机成熟了,只要二皇子把握住了所有的权力,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就在押送队伍中途休息的时候,萧菀快马加鞭的赶了出来,当时那一下,就人仰马翻,整个队伍都被冲散了。   她是抽着鞭子大喊的。   她说:蓁蓁被沈湛挟持了,如今危在旦夕!   萧菀不是个糊涂人,她之前去劝蓁蓁,但是没劝动,担心她出事,就安排朝夕在沈府守着了,有什么情况随时传消息给她。   她也是在城外的时候,接到了朝夕的飞鸽传书。   信里说蓁蓁有难,并且写明了地点,当时她觉着就不对,再加上想起谢家的人正好就是在这附近,于是就骑马赶了过来。   当时这话一出,直接就躁动了。   谢府的那些人,表面看起来是都被清剿了,但内里的核心力量,全都隐藏在了暗处,毕竟是世家大族,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真的倾倒。   而这个时候被萧菀一搅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慌了神。   谢南瑾直接抢了马就走,押送的人想去追,却被谢府的人拖住,最终,也只能任着他扬长而去。   但是终究,晚了一步。   谢南瑾赶到的时候,悬崖上边就剩了孟画芷和沈湛两个人,而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划破了一片衣角,谢南瑾认出来了,那是蓁蓁的。   那天她来府里找他,穿的就是那件衣裳。   “蓁蓁呢,你们把蓁蓁怎么了?”萧菀也看出来了不对劲,瞪着眼睛朝孟画芷吼,一鞭子抽过去,就狠狠抽在了她的身上。   萧菀的力气很大,顿时间,就是皮开肉绽。   她冲到悬崖边上的那一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咫尺万丈,如此往下,险峻万分,任是大罗神仙这样掉下去,也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是蓁蓁。   蓁蓁这么娇弱,如果掉下去,那就真的是掉下去了……   萧菀心里的慌张如浪潮般一阵一阵的,当时她就在想,都怪她来晚了一步,都怪她来晚了,才会造成如今这些境况的。   她恶狠狠的盯着孟画芷,当时就跟疯了一样,手里拿着鞭子,一下一下的往下鞭打,每一鞭都是卯足了实劲的往死里去,没几下鞭子上就沾了血四处飞溅,皮开肉绽。   孟画芷惨叫的十分可怖,最后也还是没撑住,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沈湛就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忽然间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到看见萧菀晕过去了,他才反应过来,招呼后边的人上。   可是哪里是谢南瑾的对手。   他直接就穿过了这些人,一脚踢开,然后瞬间的工夫,到了沈湛面前,抬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力气很大。   大到手指掐在那脖子上的那一刻,沈湛就直接没能喘过气来,面色通红,两手胡乱拍打着,但没有任何的作用。   那一刻的谢南瑾,已经完全是被冲红了眼。   他手腕一动,接着,是“喀嚓”一声。   没敢去看这人死的有多惨。   要是再大一点儿劲,那恐怕是整个头都会直接这样被拧掉,两只眼珠子瞪在外边,充斥着血红,满满的都是不甘与怨恨,而嘴角的鲜血,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慢慢的往下流。   谢南瑾嫌弃的松了手,扔到一边。   随后,他转身就翻上了马。   萧菀也是打红了眼,就算人已经晕了过去,她依旧狠狠的往下鞭打,最后还是气不过,用鞭子一卷,就将整个人卷起来,扔下了悬崖。   刚才还不应该把她打晕的。   就让她活着掉下去,让她亲身的感受这种痛苦,感受死亡的绝望。   ……   谢南瑾是在山崖下面发现蓁蓁的尸体的。   当时那一下,他差点就瘫软在地。   他走过去,颤着手把她抱在怀里,但是已经没有了一点儿的气息,这个时候,她的身子还是软的,温的,可是再也不会冲他笑了,不会唤他大哥,不会抱着他的手,一下一下的向他撒娇。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   谢南瑾的身上,沾满了鲜血。   都是蓁蓁身上流下来的血。   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那么怕疼,怎么能出这么多的血呢,她现在一定是疼极了,当时掉下悬崖的时候,心里一定满是绝望。   那么绝望的时候,在那个时候,他这个做大哥的,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不能救她。   他伸手,颤颤的抚上她的脸。   虽然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可是在他的心里,依旧还是蓁蓁,依旧是最美的那个蓁蓁,不会有变,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他悔不该当初。   当初不该那么凶她,不该对她说那些狠心的话,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就算是如此任性,那做大哥的也应该包容才是,更应该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更别提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想要的,就都给她好了,就算是没了这条命,那拼死了,也给她。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全部都想清楚了。   他在想蓁蓁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   后来,他想通了。   这么多年,他把她当妹妹,当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但实际上,所谓的亲情,早就不是亲情了。   她慢慢的长大,他的心思也在慢慢变化。   或者说,是见她的第一眼起,第一眼就注定了那之后的一切,只要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他爱她,想让她永远都待在他身边,当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甚至……甚至他还来不及将这些告诉她,来不及让她明白,她就已经离开了他,是永远的,从这个世上离开了。   “对不起,蓁蓁,对不起……是大哥的错,都是大哥来晚了……”谢南瑾抱着她,喃喃自语,整个人,就跟失了魔怔一样。   若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在那一刻,谢南瑾真的就想,就这么跟她去了,或许,或许还有机会追上她离开的脚步。   只是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   他就这样将人抱着,一直抱了许久许久,直到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四周再看不见任何,也听不见任何。   这个世界,这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蓁蓁。   然后,谢南瑾抱着她起身,抱在怀里,力气轻轻的,生怕会弄疼弄伤了她,一步一步的,带着她往前走。   蓁蓁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所有害死你的人,所有曾经不轨的人,他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他都会让他们尝到,应有的代价。   番外.前世(七)   谢家在押送路上出了意外。   本来就是一场已经密谋好的造反,本来是要等皇上去世之后才会做的事,虽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却全都因为这一场意外,而提前了。   谢家人杀掉了所有押送的人,然后回程,直接就冲进来临阳城。   二皇子派人接应。   这一场变故,来的猝不及防,谁也不知道原来赵穆还留了这样一手,当时大皇子就慌了,马上派人去调遣军队。   但这临阳城里的军队,大半,可都是谢南瑾的人。   仅有的一些不是,但也已经全部被解决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皇宫就转而被二皇子控制住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有的局势,都有了极大的翻转。   动荡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一切再次归于平静的时候,大胤,已经易主了。   谢南瑾在包围皇宫的那一日,杀红了眼,据说,凡是到了他跟前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了下来。   众人望而退却。   之后,谢南瑾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头。   再出来的时候,一身白衣,手上拿着一个牌位,上边刻着――“爱妻阮蓁蓁之墓”。   他同谢老夫人说,说他要举办婚礼,要迎娶蓁蓁。   说话说到哪,让谁听起来,那都是笑话。   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任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就连老夫人也是在极大的悲伤中,尚且没能缓过神来。   蓁蓁就像是她的女儿一样,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却更似亲生,这么多年,好好的养着她,就为了能看着她嫁人生子,有自己的生活,过的幸福。   那是她最大的期盼了。   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不过就是去庙里拜佛,不过就离开了一个月,原本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而她的蓁蓁,再也不会在她的身边,笑脸盈盈的向她撒娇了。   所以当谢南瑾说要成婚的时候,老夫人是惊讶的,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最终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在沉默了许久,最后,哀哀的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   或许这样也好。   南瑾娶了蓁蓁,就让蓁蓁冠了谢家的名,真正成为了他们谢家的人,那么,葬在他们谢家的祖坟,也算是有了名分。   这些事,是她最后能做的了。   百年之后就算下黄泉见到了她的亲生父母,那好歹,算是有了交待。   之后,谢南瑾领养了一名孤儿。   这名孤儿,是他之前一个属下的儿子,后来在战争中,那名属下意外丧生,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孤苦无依。   他将这孤儿带到蓁蓁的牌位前,告诉他,这是他的娘亲。   那是个很乖的孩子,也特别的听话,他当时就乖乖的跪了下来,恭敬的唤了一声:“娘亲。”   他之前就听说了,躺在里边的那个娘亲,是很漂亮的美人儿,也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蓁蓁,你信不信大哥?”谢南瑾看着那牌位,眼睛就紧紧的盯着“阮蓁蓁”三个字,虽然是在轻轻笑着,但声音格外哀恸。   “大哥一定会让你活过来的,一定会。”   ……   整个谢府的人,怕是没有谁,能提的起心思来吧。   谢南骐当然后悔,发生那件事之后,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一次,他能强硬的把蓁蓁带回家来,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件事情了。   都怪他,都怪他!   作为哥哥,就算她任性,但是他也不能任着就让她任性下去,做错了的事,就应该纠正。   不然,怎么会酿成这般的祸事。   谢南骐就怔怔的看着湖面,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哭声萦萦了许久,一直在耳朵边上,怎么都停不下来,而且隐隐的,还有火烧的味道传来,也不晓得是在做什么,倒是挺慎得慌,谢南骐抬头,才往四周去打探。   听着,声音似乎是从桥那边传过来的。   “小姐,你要是能听到妙云说话的话,也不要嫌妙云唠叨,你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冻着了,伤着了,也不要再遇见,那样对你不好的人了……”   说到这,就是再无法抑制的梗咽声了,颤着肩膀抖了许久,然后,终于止住了一些,这才继续道:“小姐你放心,再过一会儿,只要再过一会儿,妙云就会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不伺候着你,妙云真的不能不放心。”   谢南瑾看到一名女子蹲在墓边烧纸钱。   女子哭得十分的伤心,声音听着似乎是快断气了,让人听了,都是十分的不忍心。   而且那名女子,他似乎见过。   就是那天在巷子当中,戚嫮儿身边侍着的那个丫鬟。   她方才是说……   谢南骐心里忽得一震,接着看见妙云起身往墓碑上撞了过去,他飞快的跑过去,将人给拦住了。   妙云这一撞,没撞到实处,抬头来,看着谢南骐还有些发愣,她这一双眼睛,已经肿得跟核桃一样,接着,又要往墓碑上撞去。   “你别拦着我,让我去陪小姐。”妙云的力气没有谢南骐大,被他这么拦着,根本没有一点儿办法,接着,就只能抹眼泪哭了。   “你家小姐怎么了?”   谢南骐记得,明明不过半个月前,看见她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这怎么突然间,突然间就……   “还不都是姑爷,不,他根本就不算,一个两个的小妾往府里边抬也就算了,还在众目葵葵之下,给我家小姐难堪,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好,被他一气,就不行了,直接吐血咽了气……”   那日是府里在举办宴会,来了许多许多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可是他却在后院同丫鬟鬼混,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当时,直接被戚嫮儿抓了个现行。   没有没有比那样的事情更让人难堪了。   自己的相公,在自己家里,被抓住偷吃,甚至在那之后,没有半点儿的悔过之意,还对戚嫮儿言语辱骂,说什么,她身子弱,床上功夫完全不行,一点儿不如外面的这些人,当着那么多人,嘲讽的说,要不是因为她父亲,他根本就不会娶她。   凭良心问,谁听了这样的话还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像戚嫮儿这样身子骨弱还容易受到牵扯的,一时一口气没有憋住,直接吐了血,晕倒了。   当即就唤了大夫。   但已经回天无力。   大夫急匆匆的赶来,其间,甚至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但是等大夫到了的时候,人已经断了气。   妙云现在再想起来那一幕,想起小姐满身是血艰难喘气的样子,整颗心都是在直剜着剜着的疼,疼得好像要溢血了。   小姐身子这样虚弱的人,怎么能受得住这些,当时她简直恨不得,替小姐去承受。   “那国公府的人呢,就不为你家小姐讨回公道吗?”谢南骐出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听妙云说关于戚嫮儿的事,心竟是有些隐隐作痛。   十分奇怪的感觉。   “他们王爷府了不起,颠倒黑白,把脏水都泼在我家小姐身上,国公爷和夫人都气不过,那有什么法子,怎么……都斗不过……”   国公府的人,有心无力,再加上那段时间大皇子得势,护着那人,无论有多少的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你别拦着我,至少,让我和小姐去了,还能安心一点。”妙云这么说着,心中悲痛,又要往上面撞。   活着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死了的好。   “不为你家小姐报仇,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去死?”   谢南骐忽然间就幽幽的出声,话语里,是磨着牙让人颤抖的恨意,起身来,看着那墓碑,说道:“等着,老子马上就提他的项上人头过来。”   妙云忽然怔住,看着谢南骐,没反应过来。   自家小姐同她非亲非故的,甚至只是见过了一面而已,为何眼前的这个人,就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要为她家小姐报仇?   其实谢南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就是在听妙云说的时候,心里的愤怒到达了极致,怒到他现在马上就想见到血光横闪,想要有人去死。   或许是蓁蓁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所以他急于发泄,特别是在看到,这样的,同蓁蓁同病相怜的事情。   不能为蓁蓁做什么,就为戚嫮儿做点什么吧。   所是谢南骐当即就冲去了王府。   他一发疯起来,怕是谁都阻拦不了。   手起刀落,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但谢南骐觉得,死得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了。   再回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谢南骐直接就把人头扔在了墓碑前。   妙云还在那里守着。   果真是那个杀千刀的,如今这脑袋落下来了,眼珠子还是瞪的那么可怖,妙云看着,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只觉得痛快。   “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跟我走吧。”   是个忠心侍主的,白白死了,也没人收尸,何必呢。   番外.前世(八)   一月后,孟府一门被发配流放,在流放途中,一家人都惨遭杀害,上下百来余人口,无一生还。   事情确实是太过蹊跷。   就是在离临阳城不过十里的地方,一处悬崖边上,所有人被一刀抹喉,然后,还没死透的时候,就被扔下了悬崖。   尸骨无存。   手段之残忍,简直是让人见之泪目。   但尽管是这样,却也没人去管,许因为是知道是谁做的,到这个地步上,就算去管也没用了。   别说今天,死的是孟家一家。   前些日子靖王世子惨遭杀害,谢家二公子直接就冲进了王府,一人之力,直接割了那世子的脑袋,简直是嚣张的很。   靖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从来都是当宝贝似的捧着哄着,一点儿苦都不舍得让他去受,这忽然间就没了性命,自然是心痛万分,当即上报了皇上,要求将谢南骐押牢处死。   但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如他所愿。   谢南骐没有出面,只是让国公府的人去皇上面前,禀报了之前有关戚嫮儿的所有事情,声泪俱下,字字动心,顺便再上演了一幕以死追随的戏码。   弱女子和负心人,任谁一看,都是惨死的弱女子更加可怜。   这样一来,皇上自然就站在了国公府这边。   所以这杀人的罪过,皇上也没有追究,就是象征性的罚了谢南骐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然后贬了靖王的爵位,将他的封地,迁往了北边极寒之处。   事情似乎处理的很快,也很顺利。   但是谁也不知道,后面隐藏的那些心酸,是让人多么的痛心,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就算是让靖王一家得到了报应又怎么样,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如果可以让戚嫮儿再回来,让她活过来,那比什么都要重要。   不过在另一方面,对于谢南骐这样的做法,国公府一家,还是觉得特别意外的。   他们之前素不相识,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为何会值得让他这样的去为她出头,让他付出这么多而不顾一切。   谢南骐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是心里强烈的愤慨,就是想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去死,就是想让那些人,一个个,都不得好下场。   “奴婢也真为我家小姐心疼,若是她能先遇见二少爷您,我想,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妙云后来还是跟谢南骐回了将军府,他这些天为小姐做的事,她也都看在眼里,可以说,全都是因为他,才让小姐在黄泉之下,得以安宁。   可惜,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谢南骐当时在家里被禁足,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惊讶,以往在家里待三天都待不下去,可是这一回,像是心性突然就定了下来,甚至能坐在书房里,一整日一整日的看书,一点儿都没有觉得无聊什么的。   当他妙云这样说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些可笑。   其实他自己,又比那靖王世子好的了多少,如果说,戚嫮儿先一开始真的是遇见他,那恐怕,同样不会幸福的。   当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唯愿接下来,一切都好好的,谁都不要再出事了,也希望蓁蓁和戚嫮儿两个人,哪怕是黄泉之下……不要过的再像以前一样苦了。   ……   谢南瑾在处理完这一切的事情之后,就像皇上请辞,卸去了一切的职务。   对于他和阮蓁蓁之间的事,赵穆虽然不明白,但他至少看得明白,谢南瑾是真的很痛苦,他们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谢南瑾,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支撑着他,让他将这条命延续下去。   所以赵穆也就应允了,让他回家去调节心情,待一切都调节好了,到时候,再回朝复职。   只是在那之后的几年里,谢南瑾都没有再踏出将军府一步。   那时候朝中大局已经稳定,外患也陆续解决,而谢南瑾不复职,谢家的事务,就慢慢的转到了谢南骐和谢南骥的身上,虽然他们两个在之前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一个不问世事,但是真当需要担事情的时候,也是能承事的。   之后又过了几年,将军府里,突然开始来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反正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各种各种怪异的人,有算命的老头,还有江湖术士,甚至是苗疆那边行巫蛊之术的,都出现在了谢家府邸里。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   七弦从房间里头走出来,停在门口,怔了怔,看着这屋里头的桌子凳子,还有梳妆台,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就像……就像小姐还在的时候。   只是一眨眼,是已经五年过去了。   五年,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有些事清晰的还在眼前,却又感觉,在慢慢的变得模糊。   小姐长的那般好看,她到至今都记得,每回早上起床的时候,她会懒洋洋的躺在被窝里头,伸出一只手,唤她给她拿衣裳,还会笑嘻嘻,开她和七音的玩笑。   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甚至……甚至来不及见到她最后一面。   七音见七弦怔在门口许久,就知道她又想小姐了,当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上前去,将门关上了。   “好了,再看,也只会徒增伤心。”七音轻声的安慰。   七弦偏头,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哽咽,还是忍了下去。   哪怕是过去了那么多年,藏在心里的痛,是怎么都少不了的。   七音也难免的眼眶含了泪。   那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们两个,整整哭了好几日,她们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她一进谢府,就是她们伺候她了,而且小姐也从不把她们当下人看,对他们,向来是极好的。   “对了,你知道将军请那些人进府来,是做什么吗?”七弦往旁边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问七音道。   将军这些日子以来,行为实在是反常的很,请了那么多的人进府来,有时候半晚闹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动静,叫人实在是慎得慌。   “我听说……”七音怔了怔,小声的说道:“将军他想,复活小姐。”   “什么?”七弦一听,差点就惊呼出来。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莫说是让人死而复生了,小姐现在,怕是连尸首都没有了,还复活……得怎么复活?   那些话,七音也不过是听说而已,是真是假,尚不得知,但是有时候想想,她就觉得,要是这件事真的可以成的话,那么,她倒是会很开心。   如果小姐……真的还可以活过来。   七弦接着摇头,没再说话了。   将军对小姐的深情,她们是真的看在了眼里,感叹不已,怕是在这个世上,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男子了。   只是都怪一切的阴差阳错,让小姐和将军错过了,这错过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   “算了,走吧。”七音回头,往房间最后看了一眼,之后,就拉着七弦,走出了木槿院。   以后能少来还是尽量少来吧,以免看到了,惹着心里添堵。   ……   谢南瑾从大胤各地请来的这些人,都尽力的,使了他们自己的法子,但是一一的,失败而终。   毕竟复活这样的事情,是逆天而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实现的。   最后,有一位游历的道人路过,说他有办法。   但是他的办法,不是复活,而是让时空错位,错位到一切事故发生之前,让一切得以挽回。   但是这个法子,需要代价,有弊端,而且,不一定会成功。   那道人说的很清楚了,他需要拿至阳之人的性命为引,启动法阵,扭转乾坤,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若是失败了,那为引的那个人,同样会失了性命。   当时他说完这番话,谢南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为引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想好了,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成功,那最好不过,但是万一失败了,那他死,也死而无憾。   大不了就是,下黄泉去陪蓁蓁。   于是在准备了一个月之后,便让道士,开始施法了。   就在那天晚上,叱咤一方的安南大将军,病逝。   他收养的孤儿,给他下了葬,与阮蓁蓁葬在了一处。   那时候他在想,义父痛苦了那么久,如今终于能解脱了,倒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那个道士说,虽然谢南瑾还是死了,但是这一场做法,最后是成功了的。   在那个世界,他会和他所爱的人一起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他们所喜欢的生活。   谢南骐每一年去看大哥和蓁蓁的时候,会顺便给戚嫮儿也带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这身子越不好,有些东西就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那一日见那一面,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从此就算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只要他们,可以过得好。   番外.今生(一)   蓁蓁依旧有午睡的习惯。   今儿特累,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要究其根本,都是因为谢南瑾,要不是他缠着非折腾她到了天亮,也不会把她所有精气神都给磨走了。   昨天晚上,本来她是和大宝和小宝一起睡的,但是后来,谢南瑾趁他们睡着了,就悄悄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抱走了。   他们现在已经快三岁了,自己能走,会做不说,重点是嘴皮子溜了,敢光明正大的和谢南瑾对抗,最常见的,就是要粘着蓁蓁睡觉,然后霸占掉谢南瑾的床位。   两个小家伙,身子软软的,小小的,但是往那床铺上一挤,基本上就没有了谢南瑾的位子。   这说起来,谢南瑾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   好生好气的哄着他们,让他们回房间去睡觉,他们就一副小可怜样,说自己睡觉害怕,想和娘亲一起睡。   大宝那小子,甚至还象征性的往里边挪了挪,然后拍着外面那一小点地方,笑眯眯的问:“爹爹你要不要睡在这?”   谢南瑾差点给他气的一口血吐出来。   但他要是接着冷脸,说几句斥责的话,两个人苦着脸,马上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泪眼汪汪的,看着蓁蓁,一言不发。   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   蓁蓁最受不得他们这样,眼泪一出来她的心都软了,只能连声应着“好好好”,然后让谢南瑾去外屋的软榻上先将就一晚。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他们两个入睡的早,谢南瑾轻手轻脚的抱了他们离开,时隔多日,当然要一次吃个饱才是。   反正到头来,还是苦了蓁蓁。   夹在他们中间,两头都要哄,不但费心,而且伤身!   偏偏这中午睡觉,也睡不安宁。   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蓁蓁睡得正熟倒是没感觉有什么,但是接着,哭声就起来了。   不是哇哇大哭的那种,而是一小阵一小阵的,刚开始还只是弱弱的,可是后来又有声音,边哭边争执,蓁蓁给折腾的没办法,一掀被子,起身了来。   “七弦。”蓁蓁揉着头,实在难为   。   看着屋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就出声唤了一句。   七弦也是手忙脚乱的,听见蓁蓁喊她,先是张口应了一声,然后快步的跑了进来,说话声中,气息都没有喘均匀,勉强笑道:“夫人,您醒了?”   “外面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蓁蓁边说着,一边下床来,许是睡得太浅,脑袋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这……这……”七弦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外面,又看着蓁蓁,不知道该怎么说。   蓁蓁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指望七弦能说什么了,俯身穿好了鞋,然后扣好衣裳,就往外边走去了。   这边还没出门,就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人,从门外边走了进来。   蓁蓁当时看着,就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黑乎乎的两个,是他们家的大宝和小宝。   “这……这是怎么了?”蓁蓁惊讶的声音都变了,抿了抿唇看着他们两个,黑成这样,她连谁是大宝谁是小宝都分不出来了。   “娘亲,娘亲,哥哥他欺负我。”走到后头的小家伙先走了过来,张开手就要蓁蓁抱,一张脸虽然是黑黑的,但是听声音和语气,应当就是小宝了。   蓁蓁平日里,最爱干净了。   别说黑成这样,就算是一点点的污渍,她都要拿上锦布擦得干干净净,小宝张着手这么要她抱,还真是有点儿……下不去手。   这边小宝先告状了,大宝看着,也不服气,就上前来,可怜兮兮的拉着蓁蓁的衣角,弱弱道:“娘亲,明明就是小宝她……陷害我!”   “七弦七音。”蓁蓁也没听他们两个说话,张了张手,唤七弦和七音过来,无奈道:“快带他们两个进去洗澡。”   两人抿着嘴,又瞪着眼睛,似乎不愿意去洗澡的样子,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谁对谁错。   “快点去洗澡,洗干净了再来和娘亲说话,要不然的话,娘亲就要生气了。”蓁蓁看着他们,板着脸,勒令让他们去洗澡。   大宝和小宝两个人虽然喜欢和谢南瑾杠,但是娘亲如果是生气了,他们还是很害怕的,当时看着蓁蓁脸色不对,就弱弱的点头,跟着七弦七音进了净室里头。   ……   趁着他们洗澡去了,蓁蓁一手托着下巴,搁在榻上,又稍稍眯了会儿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七弦和七音带着两人出来,看着,才算是收拾妥当了。   原本黑乎乎的小脸重新变得白嫩起来,看着,才是让人心里舒爽了不少。   蓁蓁往后边坐了坐,直起身子,冷着一张脸,先看了看大宝,又看了看小宝,接着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这是先声夺人,吓吓他们再说。   果然,两个人见着这场景,顿时就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两手绞着衣服,心里惴惴不安。   娘亲虽然不常发脾气,但真生起气来,会好几天都不理他们的,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们这个时候,才会如此的胆战心惊。   “你们谁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了?”蓁蓁悠悠的问出了声。   大宝和小宝两人对视了一眼。   以往要是告状什么的,小宝最在行,先是上来就将过错指责一通,然后,可怜兮兮的撒娇,可是今天,却不说话了。   大宝是哥哥,虽然和小宝闹矛盾,但是也记得爹爹最常教他的,就是当哥哥的,要有责任感。   所以他在再三的犹豫挣扎之下,小小的往前迈了一步,悄摸睁眼,注意蓁蓁的神色,然后立马收了眼神回去,开口道:“今天我和小宝,去修竹院,看了云苓妹妹……”   云苓是谢南骥和萧菀的女儿,名字起自一样药草,也不过恰好一岁,到能走路,说些话的年纪上。   之前的时候,大宝小宝两个人,喜欢找团团一起玩,可是两个人喜欢捏他的脸,捏着捏着就捏上了瘾,之后每回见到,都是大宝捏了换小宝――   偏偏团团没办法,之前的时候,还哭上一哭,但后来发现,哭这个法子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他越哭,他们两个的玩心就越重。   所是到后来的时候,团团就干脆躲着他们。   三个小家伙,成天就跟玩捉迷藏似的,从宁青院到正则院,甚至是老夫人的世安苑,反正有地儿寻就往哪儿跑,经常都能听见大宝和小宝两个人,抓着下人问有没有团团。   这样的捉迷藏活动持续了大概一个月,三个人都累了,之后,便不了了之。   后来某一天,萧菀带云苓到正则院来,那小妹妹长的,就跟瓷娃娃似的,乖巧又可爱,当时小宝看了,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口。   大宝自然也喜欢这样子漂亮的妹妹,凑上前来也想亲,但是被小宝给拦了回去,煞有其事的说,男女有别。   而今日这事,也是荒唐的因云苓而起。   蓁蓁睡着之后,两个本来在午睡的人就爬了起来,偷摸的就跑到了修竹院去。   正好萧菀不在,谢南骥又在书房办公,两个人就抢着说要抱云苓玩,大宝先抱住了,小宝从他手里抢,结果最后两个人打起来了,滚在地上不说,涂了一脸的墨水,脏的不得了。   还是萧菀回来后,看见了,才制止了他们,然后让下人,将他们两个给送了回来。   回来之后,因着蓁蓁在睡觉,他们两个就在外面争执,都说下次不让对方抱云苓了,然后吵着吵着闹着,差点又打起来。   蓁蓁听了之后,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们两个之前就因为团团的事一直闹,好不容易消停些了,现在又为了云苓……打起来了!   “大宝,你过来。”蓁蓁淡淡的朝大宝伸出一只手来。   大宝没听出有什么异样,虽然心里犹豫,但还是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蓁蓁的手。   蓁蓁却反手,打了他一下。   没怎么用力。   “别动。”蓁蓁其实很想笑了,但还是忍着,语气冷淡,说道:“你是哥哥,要有责任心,要保护妹妹,而不是和她打架,知道吗?”   这话蓁蓁之前就和他说过很多次,大宝也都听进去了,不过刚才,真的是小宝先跟他动手,他才会还手的。   但是自己确实做错了,大宝点点头,随即,没有再说话。   然后蓁蓁又伸出另一只手,对着小宝道:“还有你,女孩家的,怎么能动手打架,要是伤了哪的,那怎么办?”   小宝怔怔的伸手,也抓住了蓁蓁的手,然后,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以后不和哥哥打架了。”   话中的意思就是,不和大宝打,那还可以和其它的人打。   蓁蓁知道她的意思,突然就十分无奈,她怎么就把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天天就知道打架,一点儿女孩家的样子都没有。   说到底得怪谢南瑾,要不是他从小就教她那些刀刀剑剑的东西,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番外.今生(二)   冬日的寒风刮在巷子里边,吹得呼呼直响。   风抓着每一个缝隙,直往人的衣服里头钻,寒风跟长了手似的,灵巧的寒冷了人身上每一个角落。   四周无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月白袄子的男孩从巷子的另一边,缓缓的走出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人看着白净的很,毛绒绒的围脖中间,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一双骨溜骨溜的大眼睛镶在脸上,有些懵懵的,但却可爱的很。   他一边走,一边往四周,不停的张望,停停走走,十分踌躇的样子,看着,好像是迷路了。   就在他快走出巷子的时候。   有几个孩子打打闹闹的跑了进来,大概一群,约莫六人,其中最大十一二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   他们几个,是刚刚下学回来,因为贪玩,没有马上回家去,一路的吵闹,就到了这个地方来。   “诶,你们看前面那个。”一个小胖子指着前边的男孩子,喊了一声。   这声音一出来,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去,果然看见前边不远,有一个白白嫩嫩的人儿,圆圆润润的,像是个小包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这不是咱们学堂的吧……”小胖子回头去问,道:“见过吗?”   “咱们学堂怎么可能有这么长得小姑娘的人啊。”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那个笑了一声,一时间,心里起了玩笑的主意,招了招手,道:“走,咱们去和他玩玩。”   这么说着,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然后争先恐后的,往前边跑去。   他们几个,在学堂里边就是最调皮的,几个人凑在一处,经常开玩笑的捉弄别人,因为其中有人的父亲在朝中为官,只要有时候做的不太过分,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几人就想,这冰天雪地的,又有这么个小白玉团子,逗逗他玩的话,一定很有趣的。   “小包子,你家在哪儿啊?”带头最大的那个到了他跟前,笑嘻嘻的出声问道。   男孩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他忽然看见面前出现这一大帮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着,还有些发懵,然后愣愣的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后面有人指了指自己,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往前凑了些,道:“你猜我们是谁啊!”   男孩看着不对,手指紧紧的,就攥住了衣角,很是紧张的模样。   “我看他身上那块玉佩不错。”人群中,就有人出声起哄了。   “小包子,那个玉佩,借咱们玩玩呗。”带头的上前几步,伸手一捞,就要从他身上把玉佩拿过来。   男孩虽然看着糯糯的,但动作还灵活,看他的手一伸过来,马上就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跑。   这么多人,他肯定是打不过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但是大冬天的,衣服本来就穿的多,再加上他本来动作就不灵活,这要是跑起来,完全不是身后那一堆人的对手。   反而是那几人,看着他跑,心里兴趣更甚,都相互嬉笑着,追了上去,没几步工夫,就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还跑……想跑到哪儿去?”   那人冷笑着,上前来,伸手就要打他。   男孩往旁边躲,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清脆的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团团,你在哪?”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   团团听见有人喊他了,马上就应道:“我在这儿。”   不知是冷着了还是害怕,说话的声音中,甚至还在微微的发颤。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孩,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女孩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围着一个湖蓝色的小围脖,可爱的双丫髻上戴着累丝镶蝴蝶珠钗,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的,在这寒气中,倒是显得可爱的紧。   “又来一个!”小胖子瞪着那豆大的小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不由还有些垂涎,笑道:“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死胖子。”女孩冷冷的哼了一声,瞥了那小胖子一眼,很是不屑的模样。   “你骂我?”一听到这么一句,他心里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冲上来,伸手就要打人。   可是这拳头伸出去,还没有到实处,就感觉一股强大的重力向他袭来,然后头上狠狠一疼,身子没站稳,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砸在地上,肥肉砸着雪,声音闷闷的响,听着就疼痛的很,小胖子大喊了一声,在雪上,打了好几个滚。   这几乎是眨眼的工夫。   众人就这么瞧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女孩还好好的站着,小胖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一个转身,十分费力的爬了起来。   满身沾满了雪水,脸上也都乱糟糟的,随手抹了一把,身子都冻的难受,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毫发无损,当时他怒火起来,脸就黑了。   “上啊,都给我上,今天谁把这丫头给我抓着了,想要多少银子,少不了你们的。”这小胖子的家里,是一群人中最殷实的。   一听他这么说,这些人自然也就不愣在原地了,摩拳擦掌的,要冲上前去。   他们这这么多人,就不信了,还拿一个奶娃娃的小姑娘没办法,一定得让她跪地求饶才是。   她将手一拦,转头说了句:“团团你退后一些。”   然后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来。   手腕转动间,是飞速移动的工夫,只见鞭尾在空中划过,带出凌厉的风声,接着,是几人倒地,和可怖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被打翻在了地上。   而女孩悠悠的收起了鞭子,显然对这群人不屑一顾。   她上前去,一脚就踩在了小胖子的身上,女孩家的,力气倒是大的很,压的人是完全喘不过气来,然后她朝着团团招了招手,唤道:“团团,过来。”   团团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愣了愣,还是走上前了来。   “踩他!”女孩恶狠狠的说着,然后朝团团点头。   “小宝,还是算了吧。”团团拉了拉她的袖子,看着她脚下那个已经扁成一团的小胖子,说道:“咱们出来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他是被小宝拉出来的,说就是陪她玩玩雪就好,谁知道,这一玩就迷路了……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再不回去的话,娘亲和大婶婶一定会着急的。   “团团,你不能这样你知不知道。”小宝虽然知道他性子弱,但是也不能这样就任着让人欺负呀,反正她爹爹从小就教育她,谁欺负她,她就要百倍的欺负回来才是。   明明看二叔那人性子也燥的很,怎么团团就不随他爹呢。   “他欺负你了,不管有没有欺负到,都要打回去!”小宝嘟着嘴巴,然后态度强硬的扬头,道:“踩!”   团团其实是觉得没必要计较这些,但是就怕小宝一直会纠结在这上面而不回去,就抬腿,轻轻放在了那人的身上。   “就这样怎么行?”小宝显然是嫌这力气太小了,就压着他的身子,狠狠往下按。   “啊――”小胖子扯着嗓子,直喊的撕心裂肺,彻响了整个巷子。   “我……我跟你们说,我爹可是太常丞,我要是有什么事……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小胖子喊完了,还不忘威胁一波。   太常丞?太常丞是什么东西?   小宝压着往下,又使了大力气,道:“太常丞是吧,你让你家的太常丞,来将军府找我,记住了,是安南将军府。”   小宝说完,就收了腿回来,看也没再看那几人几眼,就拉着团团,说道:“走,咱们回家。”   ……   刚才在外面,小宝还是气焰嚣张的,这一回到家,整个人就都焉了下来。   确实已经够晚的了。   团团已经回了宁青院,小宝蹑手蹑脚的,到了房间门口,停了脚步,然后小心的探头进去。   似乎没有任何的声响。   难道娘亲不在?   太好了!小宝一拍手,贴着墙边就往里走,谁知道才一踏进去,就看见自家娘亲坐在凳子上,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小宝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凝住了,心里打着鼓,一颤一颤的,挣扎了许久,才小声的开口,唤道:“娘。”   阮蓁蓁还是就这样看着她,完全就跟没听见一样。   “娘。”小宝小小的上前一步,又开口唤了一句。   蓁蓁还是没理。   小宝知道她是生气了,娘亲每回生气,都是这样,不说话,也不理人,但是光看那表情,就够她的心直打颤颤了。   完了完了,可如何是好……小宝拽着自己的衣角,一脸的难耐,然后,弱弱的出声,十分乖巧的承认错误,道:“娘亲,我错了,下次,下次一定不会了。”   “下次?你说说,这是第几个下次了?”阮蓁蓁头疼,小宝成天胡闹,她怎么说都没用,这次就算应了,下次该做的事,那还是照样的。   番外.今生(三)   小宝苦着一张脸,正仔细的思考这回该怎么办,忽然间,就瞧见房间的纱帘后面一个人影闪过,露出同她一般无二的半张脸来。   扯着嘴角,还在对她笑。   当即小宝就全明白了。   前几天她的好哥哥没去宫学,她知道了就告状给了娘亲,娘亲骂了他好一顿,还罚抄书了,他现在倒是好,是想报复回来了是吧。   小宝心里恨恨的想,等会儿让她逮到大宝,一定和他打上一顿才是。   小气鬼,不就是告了一次状嘛,亏他还是哥哥呢,一点气度都没有。   “团团呢,没事吧?”蓁蓁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她再怎么说也没用,就转口问了团团。   这小宝,是和团团一起出去的。   其实说起来,她并不担心小宝,她这孩子,就是个人精,机灵的很,再加上谢南瑾从小就教她武功,也没多少人能是她的对手,只是她这次,胡闹就胡闹,还把团团给带上了。   团团的话,蓁蓁可是知道的,乖巧的不得了,而且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谢南骐不得找她算账。   “团团没事,他已经回去了。”小宝马上就接话回答。   “明天开始,你去祖母那里,帮她抄佛经,什么时候让你的心静下来了,什么时候回来。”蓁蓁想着,这孩子,也只有在老夫人面前,能懂事听话一些。   小宝十分不情愿的“哦”了一声。   “还有,鞭子给我。”蓁蓁看向她腰间,然后,朝她伸出手来。   小宝立马捂住了自己腰间的鞭子。   什么都行,鞭子是一定不能给出去,这可就是相当于她的命了,要是没了这个……   “娘亲,小宝真的知道错了。”小宝可怜兮兮的看着蓁蓁,眼泪都要挤出来了,连连的对着蓁蓁摇头,软软的说道:“拿什么都行,不拿鞭子好不好?”   “快拿来。”蓁蓁再次强调。   这个鞭子,还是当初萧菀送给蓁蓁的那根,小宝三岁的时候,在房间里翻到了这根鞭子,谁知玩着就玩上了瘾,那一天,差点把整个房间都毁了。   其中还包括蓁蓁最喜欢的一根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给她生生的,摔成了两半。   蓁蓁那天被她气大发了。   要不是谢南瑾再三的劝说,说一根簪子而已,再给她买多少根都行,小宝既然喜欢那个鞭子,那给她就是了。   也好歹是这样,蓁蓁才允许她拿了那鞭子。   小宝一只手紧紧的握在鞭柄上,小眼神一下一下可怜的看着蓁蓁,实在是不愿意拿出这鞭子来。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宝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人一进来,她就扑了上去,喊道:“爹爹。”   声音还带了几分抽泣。   谢南瑾刚刚从军营里回来,一身玄黑常服,还带着些许的尘意,这猛一下的小软团子扑上来,他还有些愣住。   低头,一双骨溜的大眼睛,蒙着雾气,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他。   谢南瑾蹲下身来,笑着问小宝道:“我家小宝这是怎么了?”   小宝垂下眼帘来,不敢说话,悄摸的看了蓁蓁一眼,然后双手揽上了谢南瑾的脖子,糯着声音,道:“爹爹,抱。”   谢南瑾二话不说,就把小宝抱了起来。   一起身,才发现蓁蓁脸色不对。   他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小宝又犯错误了,引蓁蓁生气,这么几年来,小宝越大,惹的事就越多,光就今天这样的状况,他就是时常能够遇见。   “爹爹,小宝今天,带团团出去玩了,但是迷了路,晚回来了,小宝知道这样不对,也向娘亲承认过错误了,但是――”小宝这个鬼机灵,先把错误全都承认了再说。   “娘亲要拿小宝的鞭子走,小宝要是没有了这个鞭子……”小宝说到这,鼻子一酸,眼泪瞧着就要留下来了。   “好了好了。”谢南瑾最疼的女儿,不像那个臭小子,女儿可是要放在手心好好捧着的,这一看见她哭了,那还了得。   谢南瑾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然后往怀里抱紧了些,抬头,对蓁蓁说道:“罚一罚就好了,这鞭子跟了她这么多年,还是让她留下吧。”   蓁蓁就知道谢南瑾要这么说。   “这么多次了,不能再惯着她!”蓁蓁这回态度还挺强硬的,冷着脸,说道:“放她下来!”   小宝一听蓁蓁这么说,马上就将手给握紧了,摇头,不肯下来。   谢南瑾看着,朝纱帘后面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大宝就慢吞吞的踱步,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没敢看谢南瑾的表情。   从小到大,他最听谢南瑾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没得反驳。   “你先带妹妹出去。”谢南瑾朝小宝使了个眼色,然后放了她下来。   大宝走到小宝身边,抿了抿唇,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道:“走吧。”   现在要是能溜,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小宝一个转身,撒腿跑的飞快。   大宝甚至还被她落在了后面,出门的时候,两个人还十分识时务的把门给关上了。   “她是女孩儿,成天就疯疯癫癫的,你再这样惯着,以后都要往人脖子上骑了。”蓁蓁就知道会这样,看着人这样离开,也是满脸无奈。   “骑就骑嘛,我谢南瑾的女儿,想骑哪儿都行。”谢南瑾上前去,揽住蓁蓁的腰,柔声哄道:“再说了,谁说女孩家就一定要温柔贤淑了,我家小宝年纪还这么小,武功就这么厉害,以后啊,说不定可以和我一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上战场杀敌?   蓁蓁一听他这么说,自然就着急了,伸手,狠狠打了他一下,怒道:“你要是敢让我女儿去上战场,你就死定了!”   还上战场,上一次,他们三兄弟出去,出了事情,差点把她给吓死,他现在竟然还想把她女儿也带去那鬼地方,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非得打死他不可。   “好好好,不上战场,不上战场。”谢南瑾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浑厚的声音已经带了丝丝的沙哑,一只手顺着衣摆就往上面伸去了,在触到嫩白皮肤的那一瞬间,蓁蓁却是马上按住了他的手。   虽然已经生过了孩子,但是蓁蓁的身材,却还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连皮肤也依旧是白嫩滑腻,让人总想摸着,就放不开手。   “身上臭死了,别碰我,快去洗澡。”蓁蓁捏着鼻子,很是嫌弃的模样。   “洗澡,好啊。”谢南瑾低低的笑着,然后俯身一揽,就将蓁蓁抱了起来,进了净室里头。   ……   戚嫮儿睡了个午觉起来,这家里大的小的就都不见了。   刚开始也没觉得什么,想许就是谢南骐带孩子出去了,可是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还是没见人影。   戚嫮儿起身,想出去看,却迎面碰见,谢南骐走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戚嫮儿堵他在门口,出声问道。   “我……我和大哥去军营了呀。”谢南骐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而后笑着把戚嫮儿往里推,道:“站在门口做什么,怪冷的。”   戚嫮儿往他身后看了看,疑道:“团团呢?”   “不在房间吗?”谢南骐反问。   在房间?   戚嫮儿一听急了,瞪了谢南骐一眼,就要往外边走,着急道:“什么在房间,他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回来了。”   团团胆子小,也不认路,这出去这么久,要是出事了,那可怎么办好。   “你先别急。”谢南骐急忙将她拉住,安抚道:“说不定是和大宝小宝玩去了,团团那么乖,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戚嫮儿也都知道,但是儿子失踪了那么久,她要说不着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白嫩团子出现在他面前,抬头,糯糯的唤道:“娘亲,爹爹。”   戚嫮儿急忙蹲下身去,摸了摸团团的脸,又上下的打量,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团团摇头,没等戚嫮儿问,就十分实诚的回答,道:“就是今天小宝妹妹和我一起出去,然后中途走迷了路,就回来晚了,娘亲,团团错了。”   “我就知道是小宝那丫头!”谢南骐一拍脑袋,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全家就她最调皮,等明儿,明儿我就去会会她。”   “好了你!”戚嫮儿嗔着打了他一下,说道:“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劲,再说了,小心你过去,连人小宝都打不过!”   戚嫮儿说完,也不理他了,亲了亲团团的脸,笑着说道:“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的。”   团团点头,应道:“恩。”   戚嫮儿笑了笑,然后,就拉着团团进屋了去。   就从谢南骐身边过去了,直接这么绕过了他,倒是也没再同他说话。   谢南骐无奈,也只能跟了上去。   “我跟你说,爹明天就教你武功,不管啊,能不能打赢小宝,反正,要能保护自己,行不行?”这些年来,谢南骐是不止一次的说,要脚团团武功,但确实也教过,就是没起什么作用。   但谢南骐一直就不放弃。   他觉得,作为他的儿子,一定不能像这样糯糯的,不能半点武功都不会啊。   “得了吧你,团团不是练武的料,你别折腾。”戚嫮儿自然不答应。   谢南骐笑了笑,也没说话。   番外.今生(四)   萧菀今日起得晚了。   许是秋日渐渐近了的缘故,萧瑟的秋风阵阵起,竹林这边又格外的凉些,时常寒风吹的多了,晚上的时候,困着,就多睡了一会儿。   谢南骥不在。   他每日醒来都是那一个时辰,永远是不早也不晚,不管萧菀是如何的缠着他,反正该起的,就是变不了。   所以看着外边艳阳高照,难得的有阳光升起,透过竹林稀稀疏疏的叶子,洒了进来,而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萧菀也习惯了。   她懒洋洋的起身,掀开被子,这厢才露了动静,就有一名身穿鹅黄衣裳的丫鬟推开门,探了个头,笑吟吟的问道:“夫人要起身准备洗漱吗?”   这是萧菀前些年在路边捡回来的小姑娘,叫容儿,当时看着她可怜的紧,又无处可去,萧菀就干脆把她带回了府里,反正修竹院下人少,缺服侍的人,正好让她在身边伺候。   不过容儿是个机灵的,很多事情不说,她就能自己猜到,也最懂萧菀的心思,知道她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所是,让萧菀省了许多事。   萧菀点点头,然后,就在妆镜前坐下了。   容儿手也挺巧的,每回都能给萧菀梳出新的发式,而且动作快,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一番下来,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将整个人就收拾的齐整了,不得不说,她十分得萧菀的心。   今日她给萧菀挽了个十分简单的发式。   着了妆容后,接着换了一件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萧菀便打算去东次间看看云苓。   东次间就在房间旁边,隔了一个过道,两步远的距离。   只是萧菀这一推开门过去,屋里空荡荡的,却是半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云苓呢?”萧菀出声问道。   “这――”容儿显然也觉得十分意外,往屋里边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硬是半点儿的影子都没瞧见,急道:“明明一刻钟前还在屋子里的。”   容儿之前来东次间看了一眼,小姐还没醒,她就先去夫人那里了,这厢不过是洗漱的工夫,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算了算了,去找找吧。”终归人就在这个院子里,跑不远去,说到底,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萧菀不着急,就是顺着竹林,一路走过去。   琴声悠扬,空谷传响,清灵的声音在竹林里悠悠而起,萧菀快步的走过去,果然看见是谢南骥在弹琴。   “云苓都不见了,还弹琴,有什么好弹的!”萧菀的声音中气十足,话音一落,琴弦一震,谢南骥悠悠的收了手。   “没事。”谢南骥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没事没事!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萧菀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后面已经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娘亲。”   萧菀回过头去,看见云苓就站在她身后,从一根竹子后头探出头来,看着萧菀,轻轻的笑。   “你去哪儿了?”萧菀朝她招招手,放柔了声音,道:“过来。”   云苓顿了顿,背着手走了出来,往前走了两个,却是转身走往了谢南骥那一头,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问道:“爹爹,这个是什么?”   那小小的东西看着灰灰的,一条尾巴垂下来,一晃一晃的,似乎是……   萧菀的眼神就注意着她手上的东西,定睛一看,猛然大惊,往后退了好几步,背抵着一棵竹子才停了下来,睁着眼睛,惊道:“蛇,蛇!”   “云苓,你拿着那个干什么?快,快扔了。”萧菀疾言厉色的吼道。   她虽然看起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烈,什么都不怕,但这些动物之类,一直是她的死穴,特别是蛇,只要是远远的看着,就能让她全身发抖,近乎战栗。   云苓急忙将手垂了下来,但是也没有把蛇给扔到,可怜巴巴的看着谢南骥,问道:“爹爹,这个是什么蛇?”   “谢南骥,不能让云苓玩蛇,快让她扔了。”萧菀的脸色又是白又是红,实在煞是好看。   谢南骥平时用药入药,也要同毒物打交道,确实是很容易要用到这些东西,只是一直没在萧菀面前给她见过,更何况云苓还那么小,要是被蛇咬到了,该如何是好。   谢南骥将琴放到一边,然后将云苓抱过来,也不理萧菀说的话,反而是亲了亲她的脸颊,轻笑着说道:“这是乌梢,就是爹爹药房里头,第二格里面放着的。”   云苓想了想,似是听懂了,点了点头。   谢南骥看了一眼那乌梢,问道:“那云苓是用了什么法子捉到它的?”   虽然是条小蛇,但好歹也是蛇。   “我……”云苓怯生生的看了萧菀一眼,又立马低下头来,说道:“我去药房里,拿了些迷香。”   这蛇这么安静的一动不动,其实是被云苓给迷晕了。   “那云苓真聪明。”谢南骥笑着点头夸赞,然后将那蛇接了过来,说道:“不过,云苓不能这样拿,打蛇要打七寸,捏在这里,才行。”   云苓皱了皱眉,也伸出手去,学着谢南骥的样子,一把捏住,然后,在谢南骥跟前摇了摇,笑道:“是这样吗?”   谢南骥笑着点头。   “这还只是小蛇而已,等你长大了,爹爹带你去抓大蛇,好不好?”   “好!”云苓看着手上的东西,觉得就十分有趣,左摇摇右晃晃的,然后“咯咯”的笑着。   萧菀都已经发抖的不行了,但是她又不敢上前去,只能狠狠的踢了下谢南骥的腿。   谢南骥脚上吃痛,忙又是说道:“不过,云苓啊,你现在先把这蛇放回去,从哪儿弄的,放回到哪儿去。”   “云苓还以为,抓来的话,爹爹能有用呢。”云苓又摇了摇手里的蛇,犹豫了许久,点头道:“好,那云苓马上给放回去。”   云苓说完,就拎着蛇,迈着小腿,噔噔的跑走了。   萧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握紧双拳,整个身子差点就瘫软在地,面色煞白一片已经是极其的难看了,双腿一蹬,喊道:“谢南骥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药房给砸了!”   云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笑道:“完了,爹爹你要遭殃了。”   谢南骥低头一笑,没再说话。   “那药房的东西,你也扔的差不多了。”   ……   一直到中午回了房间,萧菀都没有说话,冷着一张脸,连饭都没吃。   “怎么了?”谢南骥放柔了声音,上前揽住了她的腰,问道。   还说怎么了怎么了!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教她那些?”萧菀知道,谢南骥医术好,可是云苓还那么小,接触毒物什么的,很容易就伤到。   “不是我教的。”谢南骥无奈,只得对萧菀解释道:“是我在药房里准备的时候,她自己学的。”   云苓最是坐不住,平常又没什么人和她玩,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偶尔去谢南骥的药房里,看看他制作药材什么的,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看会了。   谢南骥还真不是存心要教她。   “这些日子,蓁蓁为了小宝也是伤透了脑筋,说她老喜欢打打杀杀的,还出去惹事,没有个姑娘的样子。”萧菀顿了顿,然后继续。   “我看,像小宝那样也未必不好,姑娘家学武功,能防身,那学医能做什么,难不成,长大后当大夫啊?”   这话可不说的就是萧菀的心里话了,她自己从小就是像小宝那样长大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那是正确的。   谢南骥没有反驳,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他们成亲也有这么些年了,这些年里,虽然萧菀脾气暴躁,有时候会耍小脾气,会骂人,但是谢南骥却从来没有和她吵过一次架。   大多时候,她说她的,谢南骥不插话,要么点头,要么轻笑,萧菀说够了说累了之后,也就不会再说了。   萧菀有时候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抱怨抱怨,但是后来发现,和谢南骥这个冰块坨子,根本就是抱怨也没有用,所以,之后连说也难得去说了。   “云苓喜欢这些,就随她去吧。”谢南骥淡淡的说道。   随她去,改天真捉条大蛇回来的话……那难道也随她去吗?   萧菀光是想想,就已经全身发抖了,鸡皮疙瘩是满满的起,难受的不得了。   “那……就再生一个。”谢南骥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了丝丝的笑意。   萧菀猛然抬头,却见一双眸子,含着笑意,正凝神看着她。   “生…..生什么生!”萧菀马上收了目光回来,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道:“生那么多,不累啊!”   一个已经够折腾的了。   “再生一个,日后,你就教她武功,我教云苓医术。”   谢南骥解释道。   萧菀抿了抿唇,没说话,哼了一声,回过头去,眼角眉间,却是慢慢的带上了笑意。   生两个的话……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番外.今生(五)   近日蓁蓁有些反胃。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着自己就是膳食上的原因,稍微注意着也就好了,只是越发的严重之后,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是七弦无意间的一句提醒,才让她起了心思。   当即便唤了大夫来诊治。   结果与她猜得,果然是一般无二。   她怀孕了。   当时蓁蓁也不晓得自己是作何而想,说高兴那是一定的,只是脑子还有些懵,反应不过来。   自从生了大宝和小宝之后,谢南瑾就实在心疼,说是光看着她在里边生产,他一颗心就提着,不但害怕也心疼。   既然儿女都有了,便实在不必要再生。   所以那之后,谢南瑾一直都有在喝避孕的药。   本来按照常理,该是蓁蓁喝才行,可是谢南瑾担心会伤到她的身体,便不让她喝,说是自己身强体壮的,喝些药,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话是这样说,但是蓁蓁心里,仍然有那么一小点儿的希冀。   她希望自己能够怀孕,能再给谢南瑾多生几个孩子,毕竟是大将军,膝下人丁,应当旺盛。   这府邸里头,也能热闹一些。   反正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才是。   这下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怀上了,蓁蓁想着,许是那一回的缘故。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将军?”当时七音在想,这是喜事,应当是第一时间告诉将军才对。   说着,没等蓁蓁回话,七音就火急火燎的要跑出去。   “等等。”   蓁蓁忙是唤住了她。   “不用。”蓁蓁摇头,道:“先别和将军说,待他回来了,我会亲自告诉他。”   谢南瑾这些日子不在府里,许是有公务在身,颇为繁忙,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见着人影了。   再过两日,他应当就会回来了。   不是应当,而是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谢南瑾绝对不会忘记,两天后,是什么日子。   蓁蓁还得想一想吧她应该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南瑾。   ……   过了两日,是蓁蓁的生辰。   这可是每一年中,最重要的,也最不可错过的日子。   谢南瑾提早了一日回来。   他备好了礼物,先交给了七弦让她好生收着。   等明日,生辰宴后,再送给蓁蓁。   谢南瑾匆匆进了院子,当时脚步一顿,看着院子里边暗了一片,就觉得不太对劲,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   这个时候,也不算太晚,按常理来讲,蓁蓁才刚用了晚饭,那两个小家伙也才睡下,院子里头,应当灯火通明才是。   而且房间门口,一个丫鬟都没有。   谢南瑾迟疑的抬腿走了进去。   房间里头虽也显得有些昏暗,但好歹不算是特别严重,周围一圈的灯笼都是点着的,暖黄色的灯光,散散的洒在人身上,倒是让人觉着,心里顿时一暖。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方小几。   小几上边,放了各种的盘盘碟碟,都是各式各样的菜肴,丰富的很,有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百合酥,还有板栗烧野鸡……   应当是精心布置的。   而蓁蓁穿了一身芙蓉色绣金条纹对襟纱衣,薄纱欲透,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显得一身的皮肤,无比白皙。   瞧着,是比那一桌子的佳肴,要更加的美味可口。   谢南瑾掀开衣袍,大大咧咧的在凳子上坐下。   还没有沐浴,一身的汗味,这一过来,倒就是把予袖给熏着了。   要不是现在这时候,她有要紧事要说,就一定要先把他推进净室沐完浴再说,这个样子,臭的这么厉害,论谁也是忍受不了啊。   “有话要说?”谢南瑾一眼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今日笑容看着便微妙,而且说话的声音也与之前有些许的不同,依他对蓁蓁的了解……   一定是有格外的意图。   “没有啊,就是明日我生辰,想着不但要举办寿宴,还要顾许多乱七八糟的,说不定从早到晚,都没有时间和你好好待在一起。”   蓁蓁解释完之后,就咧着嘴笑,满满都是灿烂的模样。   “所以,选择在今天晚上,那也是正确的,你说对不对?”   “对。”谢南瑾点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就伸向了他面前最近的爆炒鹌鹑。   看着倒是挺好看的,闻着也香。   “这是我做的。”   蓁蓁的声音一出来,谢南瑾的动作就在霎时间顿住了,他抬头看着蓁蓁,又看了看面前的这碟菜,突然心里就很是忐忑了。   上一回蓁蓁做菜给他吃,那滋味,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好说歹说的,才劝了她不再下厨房,这一回怎么突然……   谢南瑾讪讪的咽了口口水。   蓁蓁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异样。   “我在厨房,辛辛苦苦的忙活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做出了这些来,你如今还嫌弃,不吃了是吧?”蓁蓁把碗端过来,满脸怒气,瞪着眼睛说道:“好,你不吃就不吃,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做了。”   媳妇生气了,这下可了不得。   谢南瑾忙是伸手,从蓁蓁的手里将碟子复而又拿了回来,连连笑道:“我吃,我吃。”   说着,谢南瑾就夹了一大筷子的菜进嘴巴里。   一边嚼着一边点头,应道:“好吃,我家蓁蓁做的东西,无论怎样,都是最好吃的。”   蓁蓁嗤之以鼻。   真是,他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睁着眼睛都会对她说瞎话了,她自己的手艺怎么样,她最明白了,只是――   这是她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怎样,无论好不好吃,谢南瑾他都一定要吃完了才是。   “还有这个,研磨菜心。”蓁蓁夹了些蔬菜进他的碗里,笑着说道:“多吃蔬菜,对身体总归是好的,不能光吃肉。”   她知道,谢南瑾一向都不喜欢吃肉。   其实这回,蓁蓁炒的不算是特别糟糕,起码味道正常了,不像上次那样,要么就是苦的要死,要么咸的要死,吃完一顿后,硬生生好几天都提不起食欲来。   ……   一大桌子的食物,谢南瑾这么一通的吃下来,还是剩了一半。   换在之前,她一定得要他全吃完了才是,不然这就是浪费了她辛辛苦苦的成果,可是今日还有其他的事情,这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先放他一马。   “吃饱了吗?”蓁蓁凑近些,轻轻笑着问道。   谢南瑾点头。   “那就先不吃了。”蓁蓁把筷子从他的手里拿下来,然后,出声唤丫鬟进来收拾。   她这一动作,谢南瑾就觉得越发反常了。   待丫鬟都出去后,蓁蓁拉了谢南瑾过来,轻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下而已。   只是软香甜糯的唇瓣碰在唇边,似乎连鼻尖都在萦绕香甜的气息,而那轻轻的一下――   谢南瑾心里的火瞬间就被撩了起来。   还真是不得安生。   他在外面待了那么些日子,每天风尘仆仆,睡在军帐之中,只有坚硬的床榻和冰冷的被子,男子的气息都是浑厚而强烈的,汗水挥洒,凝久了就散发浓烈的臭味……   那样的生活,与家里头的软玉温香,是完全不能比的。   所以只一吻,哪够解相思。   谢南瑾一手拦住蓁蓁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然后俯头下去,就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蓁蓁垫脚,抬头,去迎合他。   之后一双大手就掀开了衣裳,探进小衣里头,顺着腰际往上滑。   蓁蓁微微喘着气,抬手去,按住了谢南瑾蠢蠢作恶的手。   “等等。”   蓁蓁抬头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个时候了,谢南瑾实在忍受不得,但是蓁蓁说停下,他还是强忍着停了下来。   “什么?”谢南瑾的声音嘶哑,无比低沉。   “我有话要说。”蓁蓁往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离他远了些,然后问道:“我明日生辰,你准备了礼物没有?”   “自然。”谢南瑾点头,伸手,又去抱她。   蓁蓁躲开他的手来,继续拒绝。   “可是你准备的礼物,我不喜欢。”蓁蓁十分认真的摇头,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准备了什么。”谢南瑾是真的无奈,明明佳人儿就在面前,他却碰也碰不得。   实在是难受极了。   “可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喜欢。”蓁蓁再次十分坚定的说道。   她看着谢南瑾,目光就紧紧盯着,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好,那你说你喜欢什么?”谢南瑾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继续问道。   “我……我当然喜欢……喜欢……”蓁蓁一边说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目光另有深意。   谢南瑾怔住,没懂她的意思。   “这几日,我总感觉身子不太舒服,老是吃不下东西,还反胃恶心的很,然后我就在想,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所以,就唤了大夫过来。”   蓁蓁说着,顿了顿,抬头注意了下薛琰的神色,确定还算正常,然后,继续往下说道:“大夫已经来过了,他说,我怀孕了,现在,已经一月有余。”   谢南瑾的眸子显然就慢慢的睁大了。   女子生产,实在太过凶险,蓁蓁熬过了一次,已经叫他是心惊胆战,那之后,他自然不愿意她冒险,家里有大宝和二宝就够了,一儿一女,已经是最好的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都有经常在吃药。   他都问过大夫了,这药会稍加抑制男子的生育能力,但是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虽说是这样,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一定的。   凡事,都会有意外。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子的百般方法之下,蓁蓁还是怀上了。   “你不高兴?”蓁蓁注意着他的神情,阴阳不定的,当即便不悦了,板着脸道:“生了孩子后,定然就变成黄脸婆,身子也不好看了,你一定是嫌弃我了。”   哪里敢?   她无论怎么样,那都是他的掌心宝,是永远最珍贵的存在,更何况,就算生了孩子,她也是没有半点变化的。   若非说变了,那也是更好看了。   “我们蓁蓁,永远最好看。”谢南瑾拉她过来些,沉声说道:“只不过,我担心…….”   “担心你的身子会扛不住。”   “不会。”蓁蓁摇头,说道:“我会好好的喝安胎药,好好的休息,养好身子,然后,生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孩子出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声音明媚轻快。   她想生个女孩儿,很乖很乖的女孩儿,千万不要像小宝那样,天天只懂得舞刀弄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   “好好好。”薛琰点头,颇为无奈的说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我还能再说什么不成?”   薛琰伸手,宽厚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头。   小腹依旧是平坦的,还不见有任何的隆起。   许是月份还低的缘故。   “恩。”蓁蓁点头,这回的笑意,是自心底油然而生,接着,把他往净室里头推,边推边说道:“好了好了,你快进去洗澡,看看你现在,实在是臭的不行了。”   蓁蓁嫌弃的捂住鼻子。   谢南瑾只能顺着她的意,却不情愿的,进了净室里头。   蓁蓁在床边坐下,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温热的感觉,自手心慢慢的传来,似乎就这么,暖和了整个身子。   她很期待。   期待孩子的出生。   番外.梦境(一)   骏马疾驰,自城外而来。   马蹄一下一下的踏着,飞快的往前而去,随之扬起满满的尘土,在漫天飞扬。   在这尘土的掩盖中,竟是叫人不能看清,其中画面。   骏马一路疾驰,最后在临近将军府时,才是放慢了脚步来。   马上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挽起,以铁钗相插,古铜色的大手握在马鞭上边,紧紧扯着,已经是青筋暴露,而浑身上下,更是满满的灰尘。   到了将军府门口,他也没有下马。   “将军。”门口守着的侍卫下跪行礼,只是身子还来不及下去――   “开门。”谢南瑾冷声吩咐。   侍卫急忙起身,将大门打开。   谢南瑾十分着急的模样,眉头紧缩,唇角紧抿,大门一打开,他一扯缰绳,马蹄一踏,就飞快的跑了进去。   门口的侍卫眼睁睁看着谢南骐骑马越过了大门。   当时他们就面面相觑了。   大将军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间就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呢。   ……   谢南瑾骑着马,在府里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木槿院的院门口。   七音正好端着一个托盘出来。   托盘上放着几个空碟子和空碗,没有完全的干净,还剩下了一些糕点的细渣。   “将军?”七音猛然间看见谢南瑾,瞪大了眸子,惊呼了一声。   将军明明两日前,才刚刚出去的,那时候,他还过来同小姐道别了,说是起码要七天才能回来,这忽然间,怎么回来了呢……   “蓁蓁呢?”谢南瑾的声音像是吼出来的。   十分可怖。   当时七音就给吓得浑身抖了两抖,看着谢南瑾一脸铁青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心里无来由的害怕,差点,摔了手上的盘子下去。   “小姐……小姐刚刚才吃了饭,现在,在屋子里――”   七音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南瑾已经拔腿跑了过去。   很快不见了踪影。   一到门口,推门而入。   蓁蓁方是用过了午膳,此时正准备小憩来着,七弦在后边服侍她更衣,这下才解了腰带,衣裳都还未脱,大门就猛然被推开。   蓁蓁一惊,当时间,就忙是将衣裳又拢了起来。   这随随便便就闯进她的屋子,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若是――   “大哥。”蓁蓁转头去看,目光停在谢南瑾身上的那一瞬间,顿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同样不可避免的惊呼了一句。   怎么会是大哥呢?   谢南瑾的脚步一时如千斤沉重,就停在了原地,怔怔的站着,当时,竟是不能再迈开一步来。   蓁蓁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真的是他的蓁蓁,站在他的面前,每一丝一点的眉眼都如此的清晰立体,呈现在他的眼前,还有那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   像以往那样,唤他大哥。   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了,每一日都浑浑噩噩的过去,每一日都度日如年,以至于在那些没有蓁蓁的日子里,他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更不明白,继续活着的意义。   究竟是什么?   他谢南瑾,用了十年的时间,访遍天下的能人异士,最后,终于找到了能够挽回的法子。   就是重生,重生之法。   召唤蓁蓁游离在这世间的灵魂,以他的生命为引,让一切都回到过去,然后,让这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给她一个,再次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想到,为什么自己也会回来。   当时他就在军帐之中,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事故发生后的那一日,那一刻,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在意和牵挂的是:蓁蓁怎么样了?   他想见她,迫切的想见到她。   所以他来了,从城外军营,一路驾马疾驰而来,谁也不知道,他在这一路上,心情是有多么的忐忑。   他害怕到最后,这一切不会成功,他害怕当初担心的那些事还是发生了,他害怕……   害怕会见不到他的蓁蓁。   所以如今,就在眼前。   他完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跨越了十余年的距离,而在这个时候,在经历了所有的大悲大痛和痛彻心扉之后,他终于见到了她,见到了最挂念的人。   蓁蓁看着谢南瑾的表情很是奇怪。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忽然间就冲回来,二话不说进了她的房间,这推开了门,又不进来,一直在门外站着。   不仅如此,他的神情,也十分奇怪。   蓁蓁皱眉,又唤道:“大哥。”   谢南瑾被这一声,将意识给拉了回来。   他往前踏了一步,脚步沉重,当时,感觉整个身子都快倒下来,但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蓁蓁一丝一毫,就这么看着她,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她走去。   他怕视线一离开,蓁蓁就会消失不见。   最后,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谢南瑾伸手就将蓁蓁抱住。   紧紧的揽她在怀里,触碰在掌心的,是她身上温软的香甜,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了,那一刻,他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敢相信。   只能一直这么紧紧的抱着。   蓁蓁被他这么紧紧的压在手臂里,先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接着,却越抱越紧,力气大的,蓁蓁几乎都快捱不住了。   她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再加上谢南瑾身上灰尘厚重,予袖扯着嗓子开始咳嗽,声音一震一震的。   谢南瑾这才反应过来。   急忙将手放松了些。   蓁蓁拍着胸口咳嗽,显然是一副难受的不得了的样子,谢南瑾这么看着,就连忙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过来。   蓁蓁接过,一口饮尽,当时,才缓和了一些。   “大哥,你不是在军营忙吗?怎么就回来了?”蓁蓁顺了顺胸口,抬头看他,疑惑的问道。   “大哥担心你。”谢南瑾直接就回答道。   “担心我?”蓁蓁不由轻笑,将杯子放下在一边,觉得这话好笑,便是说道:“我日日待在这将军府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哥你莫不是魔怔了?”   蓁蓁觉得,大哥今日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从军营跑回来,就说是担心她,那究竟有什么担心的,她好好待着,在府里边,好的不能再好了。   谢南瑾微微皱眉。   他喉结动了动,看着蓁蓁的笑颜,当时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记得……沈湛吗?”   因为他不知道目前这是什么状况,所以要了解清楚。   比如说,蓁蓁究竟,记得些什么?   “沈湛?”蓁蓁念叨了一次,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仔细想了想,无果。   “听着好像是有些熟悉,但我不知道是谁……”   蓁蓁摇头回答。   谢南瑾听着,刚要松一口气,蓁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眸子一亮,抬眼,惊道:“啊!我知道了,菀姐姐她跟我说过这个人,说是宫学的少傅,长得一表人才,在内学堂中,还有不少女子,为之倾心呢。”   不过蓁蓁是没有去过内学堂的。   之前谢南瑾也希望她去,只不过她耍小脾气,说那些糟糕的东西,学不学都是一样的,说来终归是没什么区别,所以她不想去那个地方。   没什么用,还憋闷,无聊!   蓁蓁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谢南瑾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他也可以不必再担心下去了。   “大哥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吩咐厨房,去做些东西来?”蓁蓁看着他这模样,眼底的青色十分明显,便知这些日子,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的。   谢南瑾没有回答。   于是蓁蓁转头,给了七弦一个眼神。   七弦点点头,表示她明白蓁蓁的意思,然后,就转身走出了门去。   “大哥你之前还同我说,要去七天才能回来,叫我不要闹事,好好待着,这番回来的这般早,难道是怕我会不听话闹事吗?”   蓁蓁扁嘴,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认为的是对的。   大哥永远都是这样,把她当一个小孩子看待,觉得她会不听话,可是明明,她都已经十五岁了,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怎么可能,还会是小孩子呢?   再说了,谢南骐出去了人也不在,她一个人,闹事也没什么好闹的呀。   谢南瑾却突然握住了蓁蓁的手。   “不要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要。”他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便越发紧了几分。   蓁蓁感觉他今天的语气都不对劲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总觉得奇怪的很,只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儿奇怪,只是感觉,今天的谢南瑾,跟以前的,都是大不一样的。   蓁蓁看着他,眉眼弯弯的,忽然就笑了起来,点头说道:“不会的呀,我会永远都待在大哥身边,永远都陪着大哥,只要大哥不赶蓁蓁走,蓁蓁就会一直在的。”   她说的话,没有一字一句是假的。   因为大哥,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   谢南瑾看着她的笑容,眸子间流光溢彩,那一刻他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蓁蓁是好好的,一切的事情,一切的人,都是好好的,那么就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会好好的保护她,保护着她,不让她收到一点儿的伤害。   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刻,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只有一口气,那他,也会把他的蓁蓁保护的好好的。   蓁蓁原本是在笑着,但看谢南瑾表情沉重,当时也怔住,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说话间,七弦已经端了吃食进来。   “大哥,你快些吃吧。”蓁蓁盛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然后又使劲的给他夹菜。   “多吃点。”   谢南瑾拿起筷子和碗,一碗饭吃的飞快,几乎就是瞬间的工夫,就这么看着,便见了底。   番外.梦境(二)   谢南瑾本来是有重要的公务在身,离开不得,可是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府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显然不是,他不仅是待在将军府不离开了,还硬是待在蓁蓁的房间里,一步也不离开,不晓得是怎么了。   蓁蓁怎么说,反正就是不管用。   所是这几日来,蓁蓁睡在里屋,他就在外屋睡着,每日蓁蓁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练武,练了武之后,两人就在一同用早饭。   总之,谢南瑾就是打定了主意,一步都不离开。   蓁蓁觉得这样下去的话,是绝对不可行的。   大哥他是将军,他有自己但我事要做,这是他的责任,是绝对不可推卸的,可是如今,他就这样天天待在她的木槿院里,跟没有事做似的。   长久如此,万万不可。   蓁蓁在明里暗里的话语之中,也劝过谢南瑾几次。   但是不管用,无论他怎么劝诫,谢南瑾都不听,只是回答,说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要保护她,不能出一点儿的事情。   蓁蓁这会儿是哭笑不得了。   这难道还有人天天盯着要害她不成,要这么天天不离身的保护,而且这么些日子了,也实在可以说明,真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   安全的不得了。   于是这放下碗筷之后,蓁蓁再次鼓起了勇气,同薛琰说道:“大哥,前几日老夫人派人到我这来寻你,说是二皇子那边,催事催的实在厉害了,要你赶紧回去。”   说完后,没等谢南瑾回话,蓁蓁又着急的加了几句,道:“我这里真的没什么事的,我就好好的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你放心,而且,老夫人若是生气了,那到时候……”   蓁蓁这回可是把老夫人都搬出来了。   这可是最后的办法了。   大哥若是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那可能就是真的魔怔了,这个时候,需要找的,或许就是大夫了。   找大夫看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稍加思索之后,谢南瑾点了点头。   出门前,他还一个劲的,嘱咐了蓁蓁许多,不过,无非就是要好好的,不要闹事,不要乱走,还有就是,千万保护好自己。   蓁蓁托着下巴看他,全程,都是十分乖巧又听话的点头。   谢南瑾无论是说了什么,她皆是应下。   但其实说起来,他真的说了太多了,现在再问蓁蓁,也没几下有什么,反正点头,再接着连连应好,那便是了。   然后过了整整半个时辰,谢南瑾才离开了木槿院。   ……   蓁蓁坐在院子里头,一动不动。   她让七弦出去看着了。   过了一小会儿,七弦急匆匆的走进来,脚步越开越快…….   然后,她在蓁蓁的身边停住脚步,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将军已经离开了。”   蓁蓁着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大哥在,说实话,那真是压抑的不得了,连出这个院子门都不让,蓁蓁她实在是已经,憋闷的不行了。   可不能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不然,她会闷死的。   蓁蓁起身,脚步都还来不及踏出一步,七弦又将她拉住,身子微微侧了侧,朝着大门那边,说道:“可是……可是小姐…….你看……”   看着支吾犹豫的模样。   要说什么话,就一次性说完,别总是磨磨唧唧的!   蓁蓁刚要斥责,猛然间,就闯入了视线里,两个缓缓而来的身影。   她的脚步怔在原地。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偏偏今天,还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   一时间就这么看过去,蓁蓁还真的是没有看出来,究竟哪个是谢南骐,哪个是谢南骥。   这今日还真是撞了邪了,他们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很少有在一起的时间,现在一同向着她走来……蓁蓁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对劲!   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哎呀,蓁蓁,二哥几天见你,怎么就胖了这么多呢?”谢南骐到了跟前,打趣的说道。   一双桃花眼细细的挑起,唇角边,是永远不变的笑容,看着就让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被大哥养的太滋润了?”谢南骐这人,就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家里头他最怕的人,那就是大哥了,平常只要是大哥凶了一点点,那他可就是跟个小鸡仔儿一样,怕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更别提,好几日朝夕相处的。   谢南骐打了个寒颤。   可别,这些,都是会出人命的。   最重要的就是,别冒险,千万别冒险。   而此时,谢南骥就站在谢南瑾身后,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整个就是一千年冰块儿似的,不笑,也不说话。   “你们……来做什么?”蓁蓁这么开口问着,内心里,十分忐忑。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大哥要暂时出门一天,就一天而已,硬是把我们两个叫了过来,说是要我们陪你。”   谢南骐也想不通,蓁蓁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总说陪着她,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些什么。   “恩。”谢南骥听谢南骐说完,也点了点头。   “陪着?”蓁蓁抬头,脑中微微思索,接着,对他们二人笑道:“那正好,我想出去逛一逛,一起去啊。”   “不行。”谢南骐义正言辞,马上拒绝。   “干什么都行,但是大哥说了,不能让你离开这个院子,要你千万是好好的待在这里,不然的话,大哥会打死我们的。”   大哥同他们吩咐的时候,那说话的狠厉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谢南骐当时听了,一直到现在,耳朵里都还在回荡,每想起一次,心里的寒气就多一分。   太可怕了,被大哥打上一顿,这可谓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谢南骐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接受的。   相比之下,看好蓁蓁,这件事就容易太多了。   孰轻孰重,谢南骐还是分的清楚的。   蓁蓁一听就怒了。   她瞪着谢南骐,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咬着牙,说道:“我是你们的犯人还是什么?凭什么就要被关在这个地方?凭什么就不让我出去?一个个的,只知道管着我,我就是出去走走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其实这脾气,蓁蓁早就想发了,只是一直不敢而已,这回是谢南瑾不在,她才有胆子说出来的,无论如何,也算是发泄过了。   谢南骐实在无辜。   不过刚来这儿,和她说了两句话而已,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还真是……倒霉!   但是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蓁蓁,大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今天就先忍忍,待他回来了再好好的和他说。”谢南骥忽然就出声了。   这话语,竟是意外的柔和。   蓁蓁只敢对谢南骐发脾气,对于谢南骥,也实在是气不起来,当时就这么凝神看着他,眸子里满是雾气,许久后,才终于点头:“好。”   算了,反正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确实说,不在乎这么短短的半天了。   蓁蓁没得法子,就只能这般去想,来尽力的安慰自己。   ……   这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可想而知,依旧十分憋闷。   但好歹不算那么无聊了,有谢南骐在,予袖起码,偶尔的还会笑笑了。   反正苦着脸是一天笑着过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当然是要笑着过的好。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蓁蓁有等了谢南瑾一小段时间,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蓁蓁就随便的用了一些,然后上床睡觉。   说实话,之前谢南瑾睡在外屋,她总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许是外屋的风大,怕他会着凉。   心里有时候,就会一直都这般的在担心着。   彻夜难眠,辗转不安。   蓁蓁想,今晚谢南瑾不在,那她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只是期望如此而已。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大哥他好不容易不在了,她到晚上,竟是更加的难以入睡,当时一个人翻来翻去,十分难受的模样。   不在,她反而担心的更厉害了。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   具体的,蓁蓁也不知道,就是一直翻来覆去的,一颗心砰砰的跳,跳的厉害的紧。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各种画面都出来了。   皆是分外可怖。   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沉的睡了过去。   ……   谢南瑾是凌晨时分赶回来的。   他的动作很轻,从外头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里来,谁都没有发现。   谢南瑾怔在了床边。   就着月色,他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几乎是半张小脸,都沉在了被子里头。   而上头他看在眼里的那些,红扑扑的,显然是被憋得有些难受了。   谢南瑾无奈的笑了一声。   这也真是的,明明很难受了,还把自己包成这般模样,倒是也不嫌难受。   他伸手去,掀开被子的一角。   手不过是才碰到边角而已。   蓁蓁一个激灵,当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可是人却没有醒过来。   显然,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谢南瑾扯了扯自己的手。   可以扯开。   只是他怕用力的话,会吵醒蓁蓁。   番外.梦境(三)   然后,谢南瑾便轻手轻脚的侧躺在了床上。   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方位置供他睡着。   他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给掩好了。   前头传来蓁蓁均匀的呼吸声,依稀还能看见,胸口一起一伏的,谢南瑾就这么看着,忽然间,心头一酸。   这么多天,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可是在他的心里,依旧没有太多的实感,那种绝望的疼痛,是他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的,以至于他心里的患得患失感太过严重,就怕哪一日,蓁蓁会又不见了。   就像上次那样,永远的离开了他。   这么想着,他出手去,将蓁蓁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这么抱着她,感觉是热热的,软软的,可是当初在悬崖下面,他抱起倒在地上的她的时候,隔着衣裳传来的,是冰冷的触感。   没有什么,是比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好了。   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下去,那他愿意就这么一直下去。   时间停止,不要再有其它的任何,多好。   谢南瑾一边这样想着,渐渐的,均匀的呼吸声也起来了。   ……   蓁蓁觉着,昨晚还真是奇怪。   先前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是砰砰的直跳,怎么都停不下来,正因如此,弄得她一直都睡不着。   可是后半夜的时候,明显就都不一样了。   慌乱跳动的心就在霎时间安稳下来,好像有人给她吃了定心丸一样,而原本还微微发冷的身子,似乎就是在猛然之间,陷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十分舒服的怀抱。   而且鼻尖,似乎还隐隐闻到了大哥的气息,虽然是若隐若现的……   所以她彻底的安了心,闭上眼睛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直到太阳高升,阳光懒懒的洒进屋子,蓁蓁才是悠悠的转醒过来。   她动了动手指,整个人,还是处于惺忪的状态,眼睛要睁不睁的,视线里依旧是模糊一片,看不太清楚东西。   蓁蓁动了动,想要翻身。   可是就在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完全动不了,一双手臂横着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完全包住,而且力气之大,是她完全没有办法去反抗的。   蓁蓁心里一惊,就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谢南瑾分外疲惫的面容。   他还在睡觉。   蓁蓁突然间就慌神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谢南瑾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且还是在她的床上,这……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不是出去了吗,明明昨儿的时候,他就……   她稍微的往外挪了挪身子,想从谢南瑾的怀里出来,却谁晓得,他力气大的紧,抱她死死的,完全没有任何法子。   反而是她这一动,把谢南瑾给弄醒了。   他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蓁蓁的视线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霎时间心就狠狠一颤,开口,唤道:“大哥――”   声音柔柔的,像是飘着,化到了人的心里去。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谢南瑾柔声问道。   蓁蓁张口,欲言又止。   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完全没有为自己这种行为解释的样子,毕竟无论如何,他这行为……是过于奇怪和逾越的吧。   谢南瑾看她这副疑惑的模样,这么看着,唇角就扬起了微微的笑意,他抱着怀里的人,两人贴着这般近……近的她所有的面容,就在眼前,连每一根的眼睫毛,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这么一次回来之后,谢南瑾就决定,属于自己的东西,应该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他就绝对不会放手,譬如,他的蓁蓁。   他爱她,是像一个男人爱女人那样,而不是所谓的兄妹之情,所以不会放开她的手,怎么也不会,因为于他来说,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是绝对再经不起任何的变故了。   他要她陪着他,好好的陪着,陪一辈子才是。   于是谢南瑾笑着,俯身上前,轻轻吻了吻蓁蓁的唇。   十分轻十分轻的一下。   他怕自己若是一下子太过的话……会吓到蓁蓁。   可即使是这样,蓁蓁还是猛然睁大了瞳仁,当时,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怔怔的看着谢南瑾,好似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这…….这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大哥吻她。   而且他现在看着,眼底是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意识迷糊的样子,甚至是亲完了之后,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凝住。   “是再睡会儿还是起床?”谢南瑾再次出声问道。   “我……我要起床了……”蓁蓁被他这一问才猛然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回答,面上十分窘迫,当时就掀开被子起身,几乎是摇摇晃晃的跨步下了床去。   连绣鞋都来不及穿。   光着脚丫子,人就已经跑到了外屋。   正好这时候,七弦过来唤蓁蓁起床,见她不穿鞋就跑了进来,马上迎了过去,惊道:“小姐,你怎么连鞋都不穿,这――”   蓁蓁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七弦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她疑惑的皱眉,不明白大早上的,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于是指了指里屋,小声的说道:“小姐,我去给你拿鞋子过来。”   蓁蓁急忙拉住她。   谢南瑾还在里面……可千万不能叫七弦给看见了,这一下若是……那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在这时候,谢南瑾拿着一双鞋走了出来。   他俯身,轻轻抬起蓁蓁的一只脚,然后拿起鞋,十分小心的将鞋穿了上去,完了之后,又是另一只脚。   这出来怎么不穿鞋呢,地上凉,若是着凉受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蓁蓁有些呆愣,就这么看着谢南瑾的动作,当时,发呆似的点头。   ……   之后的连续好几天里,谢南瑾睡觉的地方,就从外边屋子,进而转到了里边屋子蓁蓁的床上。   他每日睡觉前,都会先亲一亲她的脸。   然后抱着她入睡。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一双手,甚至是会不安分的到处乱摸。   蓁蓁有时候知道,可是却也不敢睁开眼睛来。   她实在不晓得大哥怎么了,自从那日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但是若真要说起来,蓁蓁觉得,她应当还是不排斥的。   有时候甚至还会……有隐隐的期待。   那一日早上醒来,谢南瑾十分认真的同蓁蓁说,说他喜欢她,要娶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没有半点儿参假或者开玩笑的样子。   而蓁蓁的心,就在那一刻,莫名的漏跳了一拍。   她咬着下唇,颇为紧张得看着谢南瑾。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甚至可以说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这样的事情,在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的身上,有一样,她的大哥,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太过于慌张,所以那时候,蓁蓁并没有回答。   但是谢南瑾也没有放弃。   之后的每一个早晨,每一个她睁开眼醒来的瞬间,他都会对她说,相同的话,于是便这样说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那一日,又是艳阳高照的天气   。   谢南瑾想过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蓁蓁就已经溢了满脸的笑容出来,看着谢南瑾,点头,说道:“好。”   她应下了他,应下了,说“好”。   谢南瑾是在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   虽然只有一个“好”字,但却让他欣喜若狂,当时捧住蓁蓁的脸,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蓁蓁的脸,在霎时间红的厉害。   她这些天都在思考,然后在这个时候,想清楚了,是真正的,将这件事情给想清楚了。   她曾反复的问自己,谢南瑾于她来说,究竟是大哥,还是什么。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没有办法忍受没有他在身边的i日子,会为了他去哭,屈笑,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蓁蓁完全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是她完全承担不下的。   所以,既然如此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为什么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抓住这一切,总好比到了以后,她会后悔的强。   所以蓁蓁才答应了。   可是这番应下,却见谢南瑾他,笑得像一个小孩子。   似乎这件事,于他便是天下间,最大的惊喜。   是任何,都无法取代的。   因为终于,他的蓁蓁答应了,再以后,会是他的妻子,更加的,是他孩子的母亲。   ……   之后的时候,就是定亲、婚礼、成亲,事情决定的快,自然办起来就更快了,一切的安排,都是如行云流水一般,顺遂无比。   成亲第一年,蓁蓁就怀孕了,她的肚子看着便很大,大夫说可能是双胎,果然,生出来了一对龙凤胎,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分别唤了大宝和小宝。   是两个特别吵闹,也特别不听话的孩子。   谢南瑾担心她的身子,怕会出什么状况,所是后来的几年,两人都没有再要孩子,只是后来忽然有一天,蓁蓁又怀孕了。   虽然是十分意外的一件事,但是谢南瑾终归来说是欣喜的,他看着他的蓁蓁,为他才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小闺女。   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孩子。   长大以后,必定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是个再美不过的美人了,或许,会比母亲更甚之。   然后,他们两个就看着孩子长大,直到白头,直到两个人都白发苍苍,那时候,还是要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说好的,陪在对方身边一辈子,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就这么顺遂完满的一辈子,美得像一场梦。   让人完全不敢相信。   ……   谢南瑾醒来的时候,正伏睡在软榻之上,而屋子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声音。   他突然有些脑袋涨疼。   今日,似乎是蓁蓁的生辰。   昨晚她告诉他,说她怀孕了,今日起的晚了些,吃完早饭,竟是在这屋子里边就睡着了。   一看时辰,才不过两刻钟而已。   小憩了两刻钟。   但就是这两刻钟,让他在梦里,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甚至还有,所谓的前世。   那样悲惨的,让人没办法去接受的前世。   “将军您起来了,夫人在外边找您呢。”   七弦进来拿东西,看见谢南瑾,就笑着说了一句。   谢南瑾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大宝和小宝就扑了上来。   “爹爹,我本来给娘亲准备了生辰礼物,可是全被小宝弄坏了,爹爹,爹爹。”大宝就抱着他的腿,喊个不停。   小宝站在一边,不甘示弱。   “明明是你先抢了我东西!”小宝哼了一声,接着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告状,不知羞!”   “你!”大宝回头瞪她。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闹了,今日娘的生辰,也不让我安生是吗?”蓁蓁从那头走过来,穿着一身芙蓉色的对襟衫子,二十三岁的她,无比的光彩明艳。   “外边宾客那么多,却半天寻不到你的人。”蓁蓁过来拉谢南瑾,嗔道:“快些随我出来。”   谢南瑾笑了笑,然后,抬腿跟了上去。   这之后的事情,他全部都知道了,并且,是每一丝每一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蓁蓁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子。   长大以后,会倾倒整个临安的女孩子。   也是他,捧在掌心的宝贝,是他们,最珍爱的人。   而他们,会有平安的,幸福美满的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