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好生活》 作者:一年春天 文案: 厂里都传有名的大帅哥顾朝晖受了意外刺激,“疯了” 真是白瞎了这么个长得又俊又有手艺的好小伙儿,厂里的女工心都碎了, 但林荫萌没退缩,她觉得这正是个接近男神的好机会,你们都不要他才好呢,我要! 多年后,铁一样的事实证明,顾朝晖根本没疯,他和媳妇儿林荫萌开着小轿车,衣锦还乡,看样子是发了洋财了。 顾朝晖:我当然没疯,我只不过是重生了而已。 男主又帅又有手艺,女主漂亮还有主见,俩人相辅相成,恩恩爱爱,打脸,赚钱,撒糖样样不落,么么哒 高亮提醒:男主也有金手指,不大不小刚刚好那种,主要还是靠踏实学习,勤奋工作,这才是最大的金手指啊~ 内容标签:种田文 异能 重生 爽文 主角:顾朝晖、林荫萌 ┃ 配角:没想好 ┃ 其它: 作品简评: 八十年代初的三纺,顾朝晖是当之无愧的长草,他长得帅又有技术,是女工们的梦中情人。可最近大家都传他疯了。这下子他一落千丈,被挤兑成了看机井的更夫。只有善良聪明的林荫萌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被众人误解,却因此收货真情,顾朝晖觉得自己一点不亏。而且重生之后的他不仅没疯,还获得了不大不小,能帮他提高技艺的金手指。从此,他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重写精彩人生,斗极品,虐渣渣,与妻子携手发家致富,走上一个又一个人生巅峰。 本文文风质朴,笔调流畅,起承转合自然合理,故事性强,常常带给读者欲罢不能的阅读体验。且在细节描写上贴近实际生活,符合年代背景,不夸张,又不落俗套,是一篇代入感很强的年代升级流爽文。 第1章 谈判   一大早,不到七点半,路上就已经人潮涌动。   第三纺织厂的职工都在赶时间上班。   职工们大多住在离厂区不远的生活区,因此很少有人骑自行车。   纺织厂的女职工多,男女比例是悬殊的1:9,路上走得几乎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职工,人群中间杂着的个别几个男职工就格外的显眼。   这其中就包括顾朝晖,他是三纺的保全工,负责精纺车间机器的日常维护。   他人长得精神,高个子,玉白脸。   和厂里其他那些满手机油的保全男工截然不同,顾朝晖从来都穿得干净体面,一身工装不带褶,脸上也常挂着笑,因此他的人缘在精纺车间还不错。   此时他也脚下不停的走在人群里,但奇怪的是,往常总会在路上遇到几个熟悉的同事,互相能打个招呼,可今天一路走来,却没碰到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人。   等到了保全工的更衣室,他查看过维修申报单之后,便拿上工具袋去了轰隆隆的车间里。   刚走到要维修的大机器旁,正要列开架势干活,就有个同事向他跑了过来。   车间里机器轰鸣,声音嘈杂,但对方却没拍他肩膀,也没上前拉他,而是跟他隔了两步远就开始喊话,“顾朝晖,车主任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那人喊了两三遍,顾朝晖才听见,然后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但对方根本没理他,传完话赶紧撒腿跑了。   顾朝晖见怪不怪,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袋去了车主任的办公室。   响亮的敲了敲办公室门,就听一个油腻的男声在里面拉着长音说道,“进来吧~”   顾朝晖推开门,发现车主任正靠在椅背上嗑瓜子,一大早刚上班,但桌面上已经堆了不少瓜子皮。   他情不自禁的微微皱眉,然后进了门。   车主任堆着一脸假笑对他招招手,“原来是小顾啊,来,来,这边坐。”   顾朝晖面无表情的走到他办公桌前,淡淡的说句,“我站着吧,坐久了腰疼。”   闻言,车主任脸上的假笑一僵,只好讪讪的说,“那也行,你随便。”   “主任,你找我什么事儿?”顾朝晖开门见山,懒得和他墨迹。   “哦,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你最近不是请了长假刚回来么?怎么样?工作还适应不?有什么困难么?”车主任把桌上的瓜子皮呼噜到地上,边呼噜边问。   “没什么困难,一切照旧。”顾朝晖的脸板的像无波的水面,一丝儿情绪都不露。   车主任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狠,小白脸子,看我这回不好好整治整治你!   但他面上不露,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个好事儿告诉你。”   顾朝晖听他终于要切入正题,这才把盯着窗户框的眼神挪向了车主任那张油腻腻的大脸。   “小顾,你看你,大病初愈,虽然你觉得工作上没啥困难,但同志们都反应,说你现在经常走神溜号,你也知道,咱们保全工干得活挺危险,维修机器的时候,稍有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缺胳膊断腿,你现在注意力不集中,我要还让你继续干保全工,那不是害了你么?”   车主任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么贴心的领导。   顾朝晖不吃他这一套,冷冷看着车主任的表演不说话,就等前面的引子点完,看他到底要放什么炮。   车主任其实是想听顾朝晖跟他求求情,说说好话,他也能从这位高傲的帅哥身上找回点当领导的尊严,但谁知道,他铺垫了这么多,对面这位依然面沉如水,毫无波澜,气得他差点端不住架子。   “小顾,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主任,你有话直说吧,咱们相处也不是一两天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顾朝晖一点没给对方留面子,话说的又直又冲。   车主任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他沉下一脸的肥肉,故作严肃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小顾,从明天开始,你负责咱们精纺车间的机井维修和保养吧。”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上一世自己神志昏沉,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如今顾朝晖神志清明,是个正常人,听到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己,他哪能忍得了。   猛地上前一步,他双目直视车主任,道,“主任,机井车间我不是不能去,但你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车主任觉得他可笑,都什么身份了,还提条件?不过他也想知道这个疯子要说啥。   “我要住单身宿舍,明天就搬。”顾朝晖干脆的说。   住单身宿舍这事儿不难,这几年是年轻职工结婚成家的高峰期,厂里连着三年都搞了分房,成家的人几乎都搬出了单身宿舍,宿舍楼空出一大半,地方有的是。   不过申请单身也有条件,家住本市的职工原则上不能住进去,但凡事也有例外。   只要你给车主任送上礼,什么本市不本市的,那都不是问题。   但顾朝晖显然不可能给车国忠送礼,因此车主任就嘬着牙花子,假装犯难的说,“小顾,你家就住这附近,申请单身宿舍,不符合条件啊。”   面对假模假式的车国忠,顾朝晖单刀直入,凭借上一世的记忆,直接呛到,“车主任,我记得机井房院里有一片小菜地,为了让菜长得更好,还有人给配了电泵,水龙头和橡皮管,这些东西上面都印着精纺车间库房的标记。这事儿,你知道吧?”   本来在厂区垦荒种菜已经不对,还挪用公物用来种菜浇地,谁有这个胆子?   机井房现在那位更夫大爷?显然不可能,再说,他就是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权利动用库房的东西。   库房归库管和财务室管理,但是要请领东西,必须有主任签字。   也就是说,这东西百分之百是车主任同意,才搬到机井房的。   机井房的小菜园足有六分地那么大,是车主任指使更夫偷着种的,为了种地方便,还配了那些东西,当然所产的瓜果蔬菜自然也是进了车主任一家子的肚皮。   这个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因为机井房所处偏僻,又是独门独院,但也不是绝对保密,只不过知道的人碍于车国忠的权势,不好拆穿,何况举报给厂办,得罪了车国忠,自己也捞不着好,谁也不干那种傻事。   上辈子,顾朝晖在机井房度过了十多年的时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烂熟于心,这点猫腻他自然心中有数。   此时不用来拿住车国忠,更待何时?   车主任没想到顾朝晖还敢反将他一军,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顾朝晖,道,“你反了,还敢威胁我。”   他这么一说,就是间接承认了这事儿和他有关系。   顾朝晖冷笑,说,“你现在就给我批单身宿舍的条子,我去厂办交手续,否则,我也会去厂办。呵,车主任,你现在马上带人去挖电泵,恐怕是来不及了吧?”   车国忠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可也不得不承认顾朝晖说得有理,如果对方去厂办举报他,厂里的保安员头子正好跟他不和,肯定会马不停蹄的杀过来抓现行,机井房小院里那些电泵和橡皮管想藏起来都来不及。   喘着粗气,瞪着眼,车主任盯了顾朝晖一会儿,对方却只是冷笑以对,这让他知道自己恐怕唯有妥协。   拿出单身宿舍批准单,他潦草的签上了字。   顾朝晖却说,“这不行啊,车主任,你得批注上,要阳面,三楼,单人间。”   车国忠的脑袋都要冒烟了,气得紧紧攥住了笔,可前思后想之后,还是把顾朝晖提的要求写上了。   把申请单交给顾朝晖之前,车主任又叮嘱了一遍,“你到厂办,该说啥,不该说啥,心里清楚么?”   顾朝晖上前夺过申请单,呵呵一笑,“清楚,现在是挺清楚,到了厂办就不一定了,办完了再说吧,要是住不进单身宿舍,没准我就发了疯病,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你也知道,疯子说话哪有准儿!”   他说完,没留下看车主任精彩的脸色,直接大步走出了主任办公室,直奔厂办而去。 第2章 回家   在厂办顺利办完了单身宿舍入住手续,也到了下班时间,他直接回了家,一路上都在盘算着怎么跟家里人摊牌,他要出来单过,住单身宿舍!   顾家,饭菜刚摆上桌,一家人除了顾朝晖都围坐在了炕桌前,准备吃饭。   顾朝阳不放心大病初愈的弟弟,到了饭点还不见人回来,他就在炕沿上坐不住了,隔个一两分钟就站起来向门口张望一眼。   顾朝霞看不得他那副样子,就对母亲使眼色。   顾母其实也看到了,刚才就一直憋着没说话,这时跟姑娘对上了眼神,再也忍不住,冲顾朝阳吼道,“你屁股上有钉子啊,坐不住咋的?他饿了就回来了,你还不快吃。”   顾母姓孙,那个年代五十多岁的女人都没有名字,就随夫姓,叫个顾孙氏,按说街坊四邻应该喊她顾大娘,但她脾气火爆,泼辣油滑,倒比他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更广为人知,时间一长,众人便都叫他孙大娘,反而喊老顾头为孙大爷。   其实这不是啥光彩事儿,但孙大娘却颇为自豪,觉得自己比丈夫高了一头,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对待子女,她更是大家长的作风,平时说话也没啥好言语,当然除了她最疼的小儿子顾朝来,还有她的贴心棉袄顾朝霞。   顾朝晖是老三,他和二哥顾朝阳就是家里不受待见的另外两个儿子。   两个不受待见的孩子,自然而然的抱成了团,顾朝阳特别老实,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窝囊,而顾朝晖性格比较外向,因此他虽然是弟弟,很多时候却是他照顾二哥多一点。   顾朝晖到了饭点没回来,全家人除了顾朝阳,好像没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甚至顾朝阳还因为惦记兄弟被老娘骂了一顿。   虽然不敢动弹了,但顾朝阳心里还是着急,只能加快扒饭的速度,想着早点吃完好出去迎迎弟弟。   顾爹看二儿子饭吃得太急,都顾不上夹菜,便把自己跟前的炒鸡蛋夹了一块,悄悄放进他碗里。   孙大娘火眼金睛,又有女儿在低下碰她大腿,她怎么可能看不见,一伸筷子,就把那块炒鸡蛋截在了半路,然后一夹两半,放进了姑娘和老儿子的碗里。   顾爹见此情形,一句话没说,继续吃饭,就好像刚才啥都没发生过似的。   顾朝阳则把脸更深的埋在饭碗里,只敢夹自己面前的咸菜条吃。   他飞快的吃完饭,撂下碗筷就要往外走,心里惦记着弟弟,他也没吃几口。   孙大娘看他要走,脸色不好看,冷声问“干嘛去?”   不敢说是去找顾朝晖,他含糊着答道,“妈,我去同事家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老娘答话,赶紧掀开门帘子跑了出去。   他刚跑出大门,没走出多远,就在胡同口碰到了顾朝晖。   “老三,你回来了。”顾朝阳看到来人,明显松了口气。   顾朝晖见到是二哥出来接自己,心底不禁涌过一股暖流,两辈子加起来,真正对他好的,可能只有眼前这个亲人了吧。   他露个笑容,点头应了一声。   “快,赶紧跟我回家,饭菜还没撤桌,你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再晚点就没菜了,妈今天炒了一盘鸡蛋。”顾朝阳拽着他就往家走,生怕弟弟走慢了错过饭点。   炒鸡蛋?呵,就算赶上了又能怎样?吃一口还不够看脸色的,这种饭不吃也罢。   想起家里那几个人,顾朝晖心里就憋了口气,不过他马上就要搬出去了,再也不用像上一世那样憋屈。   见弟弟突然没了笑容,顾朝阳有点担心,不会是发病了吧?大夫当初可说了,弟弟得的病叫“间歇性精神分裂”,说白了就是一阵明白一阵糊涂,这会儿脸色不好,弄不好就是要发病。   顾朝晖一转头,看见二哥担心的眼神,忙说,“哥,我没事儿,走吧,咱们回家。”   看到弟弟好像一切如常,顾朝阳的心才落了回去。   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和老三最亲,如今他却“疯了”,他们兄弟俩以后在家里的日子恐怕会更难。   不过他没敢在弟弟跟前露出半点惆怅,反而笑得很开心,至少顾朝晖眼前看起来没什么事,好过一天算一天吧。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顾朝阳突然拽住了老三的袖子。   顾朝晖好奇的看他,问,“咋的了,哥?”   “我听说你调岗了?是真的不?”   “嗯,你听谁说的?”顾朝晖没想到,在这个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代,消息竟然传得如此快。   “我刚才听大姐说的,她一回来就告诉妈了。”顾朝阳说到这里,有些担心的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又回来了?不在自己家待着,天天回娘家搅和,我要是姐夫,非揍她一顿不可!”顾朝晖一听大姐顾朝霞又来掺和家里的事儿,而且这次事关自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他这心里话一说不要紧,吓得顾朝阳赶紧往远处拽他,生怕院门没关,让家里人听见。   “你可别乱说,那是咱姐,姐夫再咋说也是外人。”   顾朝阳也发现了,自己这个三弟自从发生意外事故之后,就性情大变,以前本分又有涵养,在家里即使受了委屈,也从不对父母姐弟说二话。   但现在呢,他时不常的就口吐惊人之语。   “我看姐夫不像外人,倒是她像个外人。”顾朝晖一边说一边往家门口走,他可不怕里面的人听见。   顾朝阳忙劝他,“你小点声,一会儿妈和姐要是说你,你也别顶撞,她俩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呵,我看还是不必了。”   顾朝晖冷笑了一声,一脚已经跨进了院门。   果然,他们刚进院,就听见孙大娘在屋里冲他们喊,“还知道回来啊?疯哪儿去了?”   这句话要是说别人还行,但是顾朝晖是个有“疯”病的,自己亲妈明知如此,还非得这么说,实在是扎心! 第3章 吃饭   兄弟两个掀帘子进屋,发现大家已经摞了碗筷,大姐顾朝霞正在往下撤桌,炕桌上除了一盘子咸菜条,已经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他俩刚进来,本来挨着孙大娘坐的老幺顾朝来赶紧跳下了地,拿起炕沿上的一本闲书就往门外跑。   经过两个哥哥身边的时候,他连个招呼也没打,头不抬眼不睁的,直接钻到了隔壁屋里。   顾朝晖见怪不怪,这个弟弟被父母娇惯的不像样子,从来不把两个不受宠的哥哥放在眼里。   但是顾朝阳还是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弟,发现他手上拿的好像是最近流行起来的手抄本小说。   那种东西可看不得,净是些情情爱爱,看得多了保不齐就要学坏。   改天有时间,他还是得提醒一下弟弟。   明知道老三没吃饭,但顾朝霞收拾碗筷的动作一点没有停顿的意思,甚至还比刚才更麻利了。   顾朝晖看着大姐的动作,冷冷一笑。   这时顾老爹替儿子发了声,“霞,先别收拾了,老三回来了,先让他吃饭。”   顾朝晖没想到父亲能帮他说话,上一世,他疯了之后的记忆零碎模糊,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好像都与父亲无关。   难道他误会了自己老爹?   顾朝晖正在努力回想,一边的孙大娘却来了脾气。   “吃什么吃!在外面疯够了,知道回来了?家里开饭是有点的,误了时间,吃不上饭,不能怪别人。再说了,他帮着做饭了么?不帮着做饭,就想着回来吃现成的,那就叫不劳而获。”   孙大娘说着,就将桌上仅有的一碟子咸菜抄了起来,递到站在一旁的姑娘手里,然后向外屋努了努嘴,说“都收拾下去,少吃一顿饿不死,不饿他一顿,他以后还不知道到点儿回来吃饭的规矩。”   顾朝晖看着自己老娘的刁横样子,不禁想起前世种种,心中的郁结更加难耐。   顾老爹不敢跟媳妇儿顶嘴,老婆子说啥是啥,他虽然心疼儿子,但也只得忍了,就像孩子他娘说的,这么大的小伙子,饿一顿也没啥大事,倒是惹了媳妇儿不高兴,他可就消停不了了。   顾朝阳也害怕老娘,但他更心疼弟弟,求情道,“妈,朝晖他刚好点,你就别再说他了。”   “咋的?你啥意思?意思我还说冤枉他了呗?他得病有理啊?他得病是咱们谁给他刺激的?还是咱们谁给他害得?是他自己作的!非要跟那个什么董新军去钓鱼,我说不让他去,他偏去,结果咋样?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孙大娘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别说是对自己儿子,就是对陌生人这么说,估计被别人听了也会觉得她太过冷血。   可孙大娘还嫌不够,他见顾朝晖一脸的淡漠,眼神里甚至还有些不驯,这更激怒了她。   “他调了岗,工资肯定也少了,赚得还没有吃的多,还吃什么吃!”   孙大娘咬牙切齿的拍炕桌,瞪着自己的三儿子吼。   她以前就不喜欢这个老三,因为她怀老三的时候,顾老爹和隔壁的寡妇勾搭上了,虽然后来被她打散了,但强势如孙大娘,这事儿是她一辈子的污点,她觉得街坊四邻肯定会因为这事不时的在背后嘲笑她。   当初要不是怀了老三,那个死老头子哪会出去偷腥?都是这个瘪犊孩子给害得。   顾朝晖出生之后,她月子里又气又累,做下了月子病,这让她更讨厌三儿子了,觉得对方是个扫把星,以前生头两个的时候都顺顺当当,怎么到了这个三儿子这儿就这么闹心。   要不是后来她生了顾朝来,月子病月子养,养回来不少,再加上顾老爹被她拿了把柄,那之后一直服服帖帖,她过得还算顺心,否则她的身体就真的被这个三儿子给拖累废了。   幸好有了顾朝来,她才缓过来圆,所以孙大娘就特别疼老幺。   虽然顾朝晖长大之后挺孝顺懂事,母子两个不好不坏,但那是他没疯之前。   这个老三没“疯”之前,很是老实好拿捏,孙大娘说一,他不敢说二,但是又不像老二那样是个干啥啥不行的窝囊废,他技工手艺特别好,在三纺是数得着的技术工,工资也不低。   孙大娘就指望着让老二和老三好好干,多给家里攒点钱,到时候好给自己老儿子留足老婆本。   现在结婚可不比以前,都兴要彩礼了,自行车,缝纫机还有手表,这三样那个不得好价钱?   她盘算的挺好,谁知老三突然遇到意外,疯了!   这一疯不要紧,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不说,今天听朝霞说,顾朝晖还被厂里调动了工作,让他去机井房当更夫。   当更夫能挣几个钱?!   孙大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心肝颤。   都怪老三不听话,当初非得跑出去野,否则哪能出这种事儿?   现在顾朝晖不仅赚不了几个钱了,“疯”了之后还变得特别不听话,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虽然不会明着跟她顶嘴,但她这个亲妈算是指使不动他了,甚至有时候,她还能从三儿子的眼神里看到些诡异的神采,像是山上的来带(狼的一种方言别称),随时准备蹿起来咬人。   面对不再听话的老三,孙大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今天正好借机撒泼,把顾朝晖连皮带瓤骂了个通透。   不管顾朝阳在旁边怎么求情,孙大娘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顾老爹听她骂的太难听,本想说一句,却被横了一眼,只好蔫蔫的闭了嘴。   他听不下去,也管不了,只好穿鞋下地,躲到东屋去了。   孙大娘虽然骂的难听又持久,顾朝晖也只是一开始听了有点郁结气愤,后来他便走神了,根本没在听,他心里在想一件事,等他想通了,发现自己亲妈还在用极其恶毒的语言羞辱他。   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顾朝阳以为他要负气出走,赶紧去追。   可谁知,顾朝晖只是去了外屋,正在翻橱柜,那里放了刚被端下去的炒鸡蛋,还有几个没舍得吃的白面馒头,以及刚才剩下的玉米面粥。   顾朝晖一手拿着馒头大口吃,还不时给自己夹一块炒鸡蛋,感觉太干,就端起粥碗哧溜一口还温热的粥。   他这幅吃相,看样子是一点没把孙大娘的话往心里去。   从里屋追出来的顾朝霞也看见了三弟的模样,站在门口,掀帘子冲她老娘喊,“妈,你快来管管,顾朝晖真是疯了!”   顾朝晖回头看了一眼大姐,呸的一口吐出玉米粥里的沙子,中气十足的说了句,“你给我闭嘴!” 第4章 抢钱   顾朝霞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吼过。   以前她没嫁人的时候,就是家里的二把手,排名仅次于她妈,下面的几个弟弟都很害怕她这个大姐,包括最得宠的弟弟顾朝来也要让她三分,就更别提那两个不得宠的。   因此当顾朝晖让她“闭嘴”的时候,顾朝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她老娘已经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的指着顾朝晖问,“你让谁闭嘴?反了你了是不是?”   顾朝晖咬了一口馒头,不急不恼的说,“我让她闭嘴,让顾朝霞闭嘴。”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老娘,孙大娘气得两眼圆睁,指着三儿子的手微微发抖,真是疯了,真是反了!   “我的笤帚嘎达呢?大霞,去给我找找,我今天非得收拾收拾这个逆子不可!”孙大娘气得跳脚,不管不顾的冲着三儿子扑过去,要不是顾朝阳在中间拦着,她的巴掌肯定已经扇到顾朝晖身上了。   顾朝霞得令之后,快速进了里屋去找“家法”。   顾朝阳拦着老娘的同时,一转头看见了立在墙角的笤帚嘎达,他赶紧够到手里,并藏在了身后,然后拽起三弟就要往屋外跑。   但顾朝晖却没顺着二哥的意思来,他反而直接迎着自己亲妈就过去了。   人高马大的站在孙大娘跟前,顾朝晖咬了一口馒头,说道,“妈,我正式通知你一声,从明天开始,我要搬到单位去住单身了。”   孙大娘闻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你给我拿二百块钱,我出去住,身上不能没钱,我以前的工资大部分都交给你了,多了我也不要,你给我二百就行,以后每个月,我发了工资,再交给你5块。”顾朝晖趁着他妈愣神的功夫,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的工资是四十五块六毛三分,以前要交给家里四十,自己只能留五块多钱。他倒是没大花销,大部分都用在买书上了,但同事家里有婚丧嫁娶什么的,他妈从来不会给他准备份子钱,都得他从自己这可怜的几块钱里出。   搞得他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过得特别紧巴寒酸,就连贴身的秋裤破了,都没钱买新的,补丁罗补丁的坚持着。   就这样,他在家里还捞不着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妈从来都留给大姐和弟弟吃,等这俩吃饱喝足了,他和二哥才能动筷子。   上辈子的他,就算心理觉得不公平,也不敢说话。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他可咽不下这口气了,凭啥工资上交一大半,他自己就留个零头,然后家里有好肉好菜,他还得吃剩的。   从现在开始,他的工资,他要自己做主。   孙大娘一听儿子要钱不说,以后还不打算往家交钱了,5块钱能干啥?她还得给小儿子攒彩礼呢!   “老三,我看你真是疯了!今天我要不把你打明白,你是不知道谁是爹,谁是娘了!”   孙大娘说着就要往前冲,顾朝晖一闪身避开了,然后没管还在拉扯的亲妈和二哥,直接去了里屋。   冲到门口,他和顾朝霞正好走个对头,对方惊讶的一愣。   顾朝晖没搭理她,硬挤进了屋里。   他没脱鞋就上了炕,直奔炕柜。   炕柜上有个小锁头,那里面放的是他们家的贵重物品,当然也包括钱!   顾朝霞一看他奔着炕柜去了,立马开始叫唤,“妈,你快来,老三要动炕柜!”   孙大娘一听大事不妙,赶紧往屋里冲,到屋里一看,儿子已经上了炕,她急的抢过顾朝霞手里的笤帚嘎达就往顾朝晖脑袋上扔。   顾朝晖不防备,被她妈打中了头,心里更气,回头喊道,“二百块钱,给不给?”   孙大娘看儿子的样子,像是要发疯病似的,但她却一点也没心软,指着顾朝晖骂,“小瘪犊子,我今天非得把你削老实了。”   看到自己亲妈是这个态度,顾朝晖再没了顾及,他握住小锁,使劲儿往下一扽,小小的锁头经不住他钳子般大手发力,一下子就被扽坏了。   把小锁头扔到一边,顾朝晖打开炕柜,就见里面放了一盒子点心,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盒。   他拿出放在最上面的圆形铁盒,上面是个好看鲜活的猫咪抓蝴蝶的图案,不过他顾不得细看,直接掀开了盒盖子。   里面果然有钱。   他刚要拿,孙大娘已经爬上了炕,眼见着儿子要拿钱,急的她直接把手边的针线笸箩扔了出去,正砸在顾朝晖的后背上。   顾朝晖回头看了他妈一眼,母子两个眼睛里都是火光冉冉。   他本来只想拿两百,但连着挨了两下子之后,他一赌气,捧着盒子就跳下了炕。   孙大娘手脚没他利索,眼看着儿子就要带着钱跑了,她急的招呼顾朝霞,“大霞!干啥呢,还不拦着,那里有二百多块钱呢!”   顾朝霞闻言才醒过神,伸手就要去拽顾朝晖胳膊。   刚才紧跟着进屋的顾朝阳此时就站在大姐身边,他虽然也觉得弟弟做法偏激,可关键时刻,他的心还是向着顾朝晖。   所以他没等顾朝霞够着二弟,他先把大姐拽到了一边。   就这样,顾朝晖捧着铁皮盒子一溜烟的跑了。   他跑到院子里,竟然发现二哥没跟上来,心道,自己要是带钱跑了,留二哥在家里,妈和大家没地方撒气,还不得收拾死他。   因此他没急着出门,站在小院里开喊,“二哥,赶紧出来。”   顾朝阳在屋里听见了,立马放开顾朝霞的胳膊,开始往院子里跑。   但他可没顾朝晖那股子猛劲儿,刚跑到屋门口,就被两个妇女给拉住了。   孙大娘抱住他的腰,顾朝霞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把他往回扳。   顾朝阳怕弟弟也跑不了,就梗着脖子喊,“弟,你快跑吧。”   顾朝晖可不是那没义气的孬种,他看看手里的铁皮盒子,敞开盖之后,抓了一把里面的十块和五块钞票,其他的零钱,他往空中使劲儿一抛。   瞬间,院子里下起了钞票雨,还有硬币落地的脆响。   孙大娘一看钱在满天飞,有几张飞上了房,还有一些要飞到院外的胡同里,她一下子慌了神。   顾朝霞也光顾着仰脖子看下钱了。   顾朝阳趁他们走神的功夫,赶紧挣脱了出来,跟着弟弟就跑出了家门。 第5章 兄弟   兄弟两个跑了一会儿,拐了个弯,在离家不远的旱河边上停住了。   所谓旱河,其实就是个水沟,下雨的时候给生活区排水,不下雨就旱着,所以叫旱河。   这时候数九隆冬的,旱河底儿结了一层冰,他们哥俩儿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顾不上说话,先喘了一会儿粗气。   终于缓过来之后,顾朝晖抬头瞅瞅顾朝阳,两人视线正好碰上,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在家跟大姐和老娘抢钱,起初确实挺生气,但这时候把钱抢回来,不仅解了气,而且还觉得挺可乐。   兄弟两个大笑了半晌才停下,顾朝晖问顾朝阳,“二哥,过瘾不?”   顾朝阳脸色潮红的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回可解了气了,谁让以前顾朝霞老欺负咱俩,还有咱妈也是,太偏心了。”顾朝晖还在意犹未尽的吐槽。   “确实是,不过老三,你这回抢了钱跑出来,妈和大姐肯定不能轻饶你,你以后可咋整?”兴奋劲儿过去了,顾朝阳开始替弟弟发愁。   “我以后就住单身宿舍了,二哥,你也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申请的是单间,你来了,再加个钢丝床就行。咱现在有钱了,明天就去旧货市场买一个去。”顾朝晖“财大气粗”的说道。   “我?我也跟着你搬出去住?”面对三弟的提议,顾朝阳显然还没想好。   “对啊,咱俩也好有个伴,再说你想想,你要是在家能有好日子过么?”顾朝晖鼓励式的拍了拍他二哥的肩膀。   一说到自己身上,顾朝阳就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是最不受待见的,别看他妈也看不上老三,可老三有技术,工资高,长得还精神,就算分了家,也能过上好日子。虽说现在是得了个“间歇性精神病”,但他看弟弟这表现,也不像是多严重,应该对今后生活影响不大。   但是自己呢?脑子不灵,身体还不好,轻省活轮不上他,体力活他又干不了,用他妈经常骂他的话,就是个“窝囊废”。   当初他出生的时候不足月,生下来就奄奄一息,像个小鸡崽儿似的,那个年代生活条件不好,医疗条件更谈不上,孩子生的也多,小孩儿的命就不值钱。   他娘看孩子天生不足,就不太想养活了。   这样羸弱的孩子很难养大,吃穿嚼用几年,最后半路夭折,不但浪费粮食,也白瞎了父母的心,到时候倒要伤心一场,不如早早的扔了,省的以后为他操心受累。   为了省心,孙大娘便把顾朝阳交给了产婆,让对方帮她扔到后山去。   听说媳妇儿生了个男孩儿,从堤坝上急匆匆往家赶的顾老爹和扔孩子的产婆走个对头碰。   顾老爹听说对方要把孩子扔了,差点没气死,一脚就把产婆踢倒在地,他抢过孩子就回了家。   他以前都对媳妇儿百依百顺,因为年轻时候的孙大娘会持家,是个过日子的人儿,身体也好,到堤上帮着修坝,一天下来挣得工分不比男人少,所以他对她还有几分敬爱。   但自从出了这个扔孩子的事儿,顾老爹就对媳妇儿有了看法,这也是他后来为啥出轨隔壁寡妇的主要原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女人的心得多狠,才能把亲生骨肉扔到后山去喂来带?   别人家也有扔孩子的,但那也都是等孩子自己活不下去,断了气才扔的,可孙大娘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得了,再说这还是个儿子,她怎么下得去手,顾老爹实在难以接受媳妇儿的做法。   他抱着孩子回了家,刚进屋,就看见孙大娘在姑娘的搀扶之下喝着红糖水。   他一把夺了粗瓷碗摔在地上,然后把孩子塞到媳妇儿怀里,“喂奶!”   孙大娘没想到自己的爷们还有如此硬气的时候,一时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便开始哭天抢地,就是不同意继续养老二。   顾老爹寒心,但也意志坚决,他把老二搂在怀里,决定自己照顾。   别人家孩子是吃亲娘的奶长大的,顾朝阳却是在他爹怀里吃着米汤长大的。   后来孩子大了点,看着硬棒了,像是能站住了,孙大娘才对顾朝阳好了一点,但也有限。   她要扔老二这事儿,顾老爹没跟儿子说过,就怕她们母子生分。   可没想到,顾朝阳小时候有次惹恼了大姐,顾朝霞直接揍了他,一边用鞋底子呼脸,一边骂,“当初就应该让妈把你扔了,你个小瘪犊子!”   顾朝阳自从知道自己差点被扔了之后,心情一度非常低落,抑郁,小小的孩子成天愁眉苦脸,如此一来,他更不得母亲喜爱,几乎天天都要被骂。   幸好后来有了弟弟顾朝晖,俩人的处境相似,又都善良懂事,和弟弟抱上团之后,他才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   所以,顾朝晖就是他的依靠,没有了这个弟弟,顾朝阳就没了主心骨。   这回他俩抢了家里的钱出来,已经犯了大错,如果他再回去,日子不好过不说,让有“疯病”的弟弟一个人住在外面,他也实在是不放心。   思来想去的,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顾老爹,但他爸最多在家有点受气,好歹吃喝不用惦记,他便心一横,答应了顾朝晖的提议。   “行,老三,我跟你去住单身宿舍!”   一听二哥终于下了决心,顾朝晖喜上眉梢,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好!二哥,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咱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豪言壮语,展望了一番美好前程,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没解决!   他俩今天晚上住哪儿?就算回单身宿舍,他俩也没铺盖行李,去了只能挤硬板床。   要是夏天还好说,如今是寒冬腊月,一宿下来,还不得冻感冒?   “二哥,咱俩一会还得回趟家,去东屋偷两床行李出来。”   顾朝阳其实特别老实,对什么偷啊,抢得,很抵触,但因为对方是自己三弟,他就变得十分支持,一点没犹豫,说,“行,等一会儿把,等他们都睡下之后,咱俩跳墙进去。”   俩人商量好了,就等着天黑透了,好行事。 第6章 行李   顾家,大屋里,孙大娘正和姑娘在灯下说话。   “妈,我看老三真是疯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刚才那阵仗你也看见了,他要是疯起来,咱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再说了,弟弟还没娶媳妇儿,咱家要是有这么个疯子,以后哪个姑娘还敢登咱们家的门,就更别提嫁进来了。”   顾朝霞说得句句在理,孙大娘听得频频点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处处都为这个家着想。   孙大娘拉过姑娘的手,一边叹气一边哭,她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也是心疼被老三抢走的那二百来块钱。   “大霞,那你说咋办?”   顾朝霞眼珠一转,说道,“他愿意搬出去正好,省的他名声不好,耽误了兄弟。至于工资,他现在变成更夫了,工资也没几个子儿,他只要不拖累家里就算好了。回头他再想娶媳妇或者怎么着,都跟家里没关系了,爱咋咋地吧,咱们甩手不管了。老二不是也跟着跑了么,那更好,以后老二也不管了。妈,你想,一下子脱手两个单身汉,咱家负担轻了不少啊,以后朝来结婚,直接就在咱家结就行,地方满够用了。”   孙大娘听完,直拍大腿,“哎呀,还的说我们大霞聪明,懂事,能给妈出谋划策。”   顾朝霞更加得意起来,她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脾气,老二和老三刚才顶撞她,让她暗恨了好一阵,这回好了,如果她妈能照她说的来,这俩人肯定没好日子过,没了家里的照应,一个疯子一个废物,能顶什么用?   “大霞,你和玉春咋样了?还没好消息?”说完了自己家的事儿,孙大娘才想起问姑娘的情况。   顾朝霞结婚五年,但一直没怀孕,她和范玉春跑了好几家医院,但都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可能还是时候未到,所以才没孩子。   可这条胡同里,年龄跟她仿佛的,几乎都有了孩子,甚至还有个生了双胞胎。   那个年代,结了婚却没孩子,就要被人说三道四,街坊四邻总会拿这些个闲事就瓜子花生嚼一嚼。   顾朝霞好强,她更怕别人背后议论,因此这事儿就是她心口上愈合不了的一块疤,特别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孩子的事儿。   看着姑娘的情绪立马低落了,孙大娘心里也不好受,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便爬到炕里,打开了已经坏掉的炕柜门。   顾朝霞一看她妈去开炕柜,顿时多云转晴,心里忍不住的欢喜,但面上还做一副失落模样。   孙大娘在炕柜前捣鼓了半天,锁好柜子之后,来到姑娘跟前,递给她一张5块钱的钞票,说,“你去买点营养品吃,我看你面黄肌瘦的,八成是营养不够,所以才怀不上。另外,你也得盯着点玉春,你俩总没孩子,难保他没有二心。”   钱是好的,可母亲的陈词滥调却让顾朝霞郁闷,直接影响了她的好心情,接过钱的时候,笑容就有点勉强,但这在孙大娘眼里看来,正是姑娘过得不顺心,不容易的表现,她都有点后悔钱给得少了。   顾朝霞晚上没回家,直接住在了娘家,孙大娘她们娘两个睡在大屋炕上,顾朝来在正房里的另一个房间。   而顾老爹则睡在院里的东厢房 。   顾朝晖和顾朝阳两个人在家属区的门房里,陪着门房大爷唠嗑,直唠得大爷哈欠连天,他俩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告辞出来。   往家走的路上,顾朝晖说,“二哥,一会我翻墙进去,你在墙外接应我。”   顾朝阳点头应了,他没跟弟弟抢,也是知道自己身手没有弟弟利落,别帮不上忙,再拖了后腿。   到了家门口,果然大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俩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发现东西屋和正房里都没有一点亮,看来是都睡了。   两人互相点点头,确定了情况,然后顾朝晖退后了两步,又铆劲往前一冲,蹬着墙体,一跃而上,直接翻过了超过两米的墙头。   翻过墙,他提着一口气,尽量轻巧的落在了院子里。   东屋离院门口最近,而且一般顾老爹都住东屋,那里最方便下手。   顾朝晖摸到东屋门口,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他发现自己老爹睡得正酣。   太好了,顾老爹耳背,他只要不是太粗声大气,不管不顾,应该吵不醒对方。   顾朝晖蹑手蹑脚的靠近炕梢的被褥垛,然后没细看,迅速扛起两床被褥在肩上就要返身出去。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动静。   顾老爹咳嗽了一声,然后闭着眼睛说,“没拿枕头吧,门口柜子里有。”   屋里敲黑,没动静,突然有个人发了声,顾朝晖不由吓出一声冷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想笑,赶紧按照他爹说的,去柜子里拿了两个枕头出来。   临出门前,他又听自己老爹翻了个身,好像说了句,“这做的啥梦啊,乱七八糟的。”   憋着笑,顾朝晖又返回到墙根底下,然后轻轻打了个口哨。   墙外边的顾朝阳听见,也吹了个口哨回应他。   两人里应外合,很快就把两床被褥和枕头运了出去。   顾朝晖跳出墙之后,顾朝阳还问他,“拿得挺全乎啊,还有枕头呢。”   他就哈哈笑,跟二哥说了刚才在东屋里的事儿,哥俩儿笑得前仰后合,扛着行李的脚步又轻快了不少。   哥俩是高兴了,却把孙大娘气了个半死!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去东厢房收拾东西。   一进屋她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等扫完了炕,收拾完了行李,她才发现哪里出了毛病,怎么这被褥垛比平时矮了一大截?   登时,她脑袋里就冒出了一种猜想,会不会是老二和老三干的?   但她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俩昨天跑了之后,再没回来过,今早大霞出门的时候,她送到门口的时候还看了,大门锁得好好的啊。   那是咋回事儿呢?   孙大娘气呼呼的冲回正房,指着坐在炕上挠痒痒的顾老爹问,“东屋的行李咋少了?”   “啊?行李少了?”顾老爹露出一副纳闷的神情。   “对啊,少了两套被褥!”孙大娘自己说完,不由顿了一下,她心里更肯定应该是两个儿子搞的鬼!   “说,是不是你和老二和老三里通外合?”孙大娘说着,就转身去够掸瓶里的鸡毛掸子!   顾老爹一看大事不好,赶紧抱着脑袋蹿下了地,一边跑一边喊,“我昨天睡得死,啥也不知道啊!”   他平时看着慢腾腾的,关键时刻跑的比兔子都快,蹿进东厢房,直接把门从里面别上了。   任孙大娘在门外怎么砸门,他都不开,只喊,“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孙大娘气急败坏,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气得她满院子找趁手的东西,想把东屋门给砸开。   找到墙根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撮儿洋灰土,顺着往上看,正是从墙头落下来的,再看灰墙上,好大一个脚印。   行了,不用再问了,这肯定是老二和老三干的无疑!   孙大娘一想起自己那两床被子,棉花都是新的,被子面也没用过几次,还是今冬新做的,她自己还没舍得盖几次,竟让那两个败家小子给偷了去,心疼的她坐在院子里又哭又骂。   昨天损失了两百来块,今天又发现被偷了被子,孙大娘这辈子还没遭过这么大的损失。   像是还嫌她不够闹心,顾老爹推开窗户,冲她喊道,“老婆子,我刚发现,柜子里少了俩枕头!”然后不能孙大娘反应,他赶紧就把窗户别上了。   一听这话,孙大娘的哭骂声更是止不住,心里发狠的想,别让她捞着那俩狼崽子,否则就给他们扒一层皮。 第7章 调岗   顾朝晖的新工作室去机井房做维修和保养工人,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机井间当更夫。   现在机井间里已经有一个临时工,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听说是车主任的老家亲戚。   这活对于农村过来的亲戚自然是个好活计,没啥技术要求,只要待在机井间看那几块水、电表就行,只要指针不转到红色报警区,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外人去机井车间。   但是对于二十出头,想学技术,有事业心的年轻人,如果去了机井车间,那就相当于被发配到了关外的苦寒之地,以后再想出头,基本没啥希望了。   顾朝晖是精纺车间的六级保全工,他维修大型机器的手艺在同龄人当中绝对是拔尖的,当年要不是顾忌家里的原因,他决不会参加三纺的招工考试,而是去自己更感兴趣的重工企业或者技工学校。   不过来到精纺车间也算歪打正着,他在这里认了个师傅,师傅是建国初那会儿跟苏联人学得一身好本事,一辈子都在国营工厂吃公家饭,按说,以他师傅的技术水平,评个全国先进工作者都不为过,但奈何老爷子脾气倔,从来不会跟领导打进步,于是就在大车间当了三、四十年的保全工。   顾朝晖不仅跟师傅学到了技术,也把师傅的倔脾气全数继承了,所以他师傅最稀罕他,经常没事就叫他去家里整两盅,直到去年退休,师傅搬到了南方,据说去找他在南方做生意的儿子了,两人的来往才少了。   上一世,顾朝晖在三纺的最后日子都是在机井车间度过的,他那时候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即使偶尔清醒着,也都是在极度抑郁的状态中度过,为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处境不断悲叹,这样反反复复的,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但现在他重活一世,灵魂已经在上一世意外身亡之后得到了淬炼,他早就不是那个疯癫之人,只是重生回来的契机有些不太赶巧,恰是他刚“疯”不久,在家休了一段时间病假之后。   没想到他刚休假回来,车主任便借机排挤他,话还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为了他好,怕他缺胳膊断腿,呵呵,听上去倒更像是诅咒他似的。   对于车主任的用心,也许上一世刚疯不久的自己看不清楚,但现在的顾朝晖心明眼亮,怎么可能被对方糊弄。   车国忠主管精纺车间,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平时巴结他的人不少。   可这些人里不包括顾朝晖。   他是个耿直性子,平时最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儿,精纺车间的女工多,平时女工们为了照顾孩子或者家里有事调个班,都得给这车主任溜须,要么送一盒家里包的饺子,要么就得给他弄点瓜子花生,桔子之类的当零嘴,反正车主任不嫌礼轻,就怕你不送。   但顾朝晖就是个硬骨头,他进厂五、六年,从来没跟同事闹过矛盾,但也没拍过领导马屁。他长得好又有手艺,要说不招人嫉妒不可能,秃头大肚子的车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顾朝晖本分又勤快,车主任总不好无缘无故找他的麻烦,如今他成了“疯癫”之人,一直在心里嫉妒他的车国忠马上就干了落井下石的勾当,其人品可见一斑。   想让他去机井房当更夫?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他可以和现在的临时工大爷两班倒,轮到他休班的时候,他还可以出去搞一搞自己的事业。   但他必须跟车国忠亮明态度,让对方也知道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否则他就装疯卖傻搅个天翻地覆,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头一天去厂办办完单身宿舍入住手续之后,顾朝晖没回精纺车间收拾东西,所以他一早没去机井房,先返回保全工更衣室收拾自己的细碎。   收拾完东西出来,他背着工具袋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一点被调岗之后受欺负,受委屈的样子都没有。   一路上,碰到的同事都对他退避三舍,老远看见他过来,就赶紧猫到了大机器后头,或者假装专心致志的埋头工作,总而言之,没人主动搭理他。   顾朝晖心里冷笑,这群人肯定都认为他已经“疯了”,现在看他表现得也比较反常,自然不敢靠近,不过这样更好,他正嫌麻烦。   顾朝晖走过去的地方,几个女工凑到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小顾来上班了。”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女工不甘心的从机器后面探出头,看了看顾朝晖高大挺拔的背影。   “怎么?你还惦记他啊?”另一个带着纺织帽的女工笑着打趣道。   “什么叫还?我原来也没惦记过他啊。”蓝工服女工脸色微红的反驳道,此刻她心里浮现的是顾朝晖往日微笑着的帅气模样,确实很令人心动。   “还说没有,我可听说你给他送过腌菜呢。”纺织帽女工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对方。   “这是谁说的?纯属造谣!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可能给他那个……”   “疯子”两个字始终没忍心说出口,蓝工服女工不再说话,有些郁闷的转过身忙活起来。   那纺织帽女工听了,心知肚明的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好好地一个小伙子,长得俊又有手艺,真是白瞎了。他以前没……那个什么那会儿,听说他们家一个星期能去三波介绍人,都是给他介绍对象的,别说是咱们精纺车间的姑娘,就连厂区办公室的那些个娇小姐们都有不少人看上他了,而且我还听说,咱们精纺实验室的一枝花好像已经跟他好上了。”   “什么?你是说李晓梅?李晓梅和顾朝晖搞对象呢?”蓝工服女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据说被人看见好几次了,就在咱们精纺车间后面的小树林里,他俩总在那儿碰面,好像李晓梅还给他织过毛衣呢,是个灰色马甲,这事儿他们精纺实验室的人都知道,要不你说李晓梅也没结婚,他织男式毛衣干什么?肯定是送对象的呗。”纺织帽女工说得言之凿凿,由不得人不信。   蓝工服女工露出一脸努力搜索记忆的表情,最后一拍手,说,“好像还真是,我记得顾朝晖真的穿过一件灰色的毛马甲,当时我还问过他,这马甲织得针脚这么整齐,是谁的手艺,他当时低着头没说话,我以为他忙着干活,车间声音又吵,没听见呢。”   “什么没听见啊,那是不好意思了。”纺织帽女工翻了个白眼道。   “哎,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他都那个了,李晓梅肯定得反悔,人家可是精纺车间的厂花,放在咱们三纺,都是数得着的大美女,听说追她的人还有市里领导的儿子呢。”纺织帽女工继续碎碎念。   一旁的其他人再没人搭话了,大家可能都在为顾朝晖无常的命运惋惜,但大机器的另一侧,手下麻利干活的林荫萌却不这么想,她是这一组女工的小组长,听几个人在背后议论顾朝晖,她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不想管,但忽然说到李晓梅身上,她心里犯了别扭,便从机器另一侧探出头,对几个还在八卦的人喊道,“有这功夫多干点活,挣点绩效,净说些没用的,不怕闪了舌头!”   她说完就退了回去,另外几个女工显然很怕她,即使有年纪比她大的,也没敢反驳,互相对了个眼神,便闭嘴干活了。   另一边的顾朝晖对这些口舌官司全然不知,他径自走出车间,向着厂区西北角落里的机井房走去。   就在要到地方的时候,他却在一个僻静拐角处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号称精纺一枝花的李晓梅。 第8章 被甩   李晓梅给顾朝晖送过亲手织得马甲,这事儿还真不是其他人以讹传讹,而是确有其事。   但要说两人正在搞对象,那就稍微有点夸张了。   顾朝晖“疯”之前,还没正式开始和李晓梅处对象,准确的说,俩人仍处在暧昧阶段,属于今天你送我一块“上海香皂”,明天我给你带点家里的烙饼的送礼传情阶段。   这么一来二去的,直到有一天,李晓梅送了他一件亲手织的灰色毛马甲。   其实要是没有那次意外,俩人处对象肯定是必然的了,毛马甲就相当于定情信物。   回想那天小树林里,秋叶纷飞,李晓梅羞红着脸,半低着头,亲手递给他一个用纱巾仔细包着的小包袱,顾朝晖还能记起当时自己心跳如鼓,回到家里,兴奋得半宿没睡着觉。   当初,他是何等的钟情于她,可以说是朝思暮想。   可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情况,顾朝晖突然“疯了”。   面对一个刚疯不久之人,李晓梅敢单枪匹马见面,甚至还把对方拦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可见她也不是个一般女子,恐怕绝非表面上的,是个弱质女流。   顾朝晖看到她并不意外,重活一世,他知道这天早晚都会来,只是上一世他神志不清,很多细节想不起来了而已。   他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对方,李晓梅这个人的真实本性,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他并不急于开口,倒要看看她主动找上门想干什么,上一世漏掉的细节,他不介意重拾起来。   “你……,你来上班了?”李晓梅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说的话也吞吞吐吐,看样子是有点害怕现在已经“疯了”的顾朝晖。   “嗯,病假结束就来上班了。”顾朝晖神色如常,既没有李晓梅预想中的欣喜,看起来也不像是痴傻或者精神错乱,这倒让她松了一口气,要是对方真的疯的很厉害,她这种单独见面的行为就太危险了。   “你感觉好点没?我听他们说……”李晓梅虽然说了半截话,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很露骨,她仔细端详着顾朝晖的脸,像是不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就不罢休。   “说什么?说我疯了?”顾朝晖毫不避讳那个词,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像是被那个字眼吓到,李晓梅迅速低下了头,有些慌乱的摆弄起了自己胸前的长辫子。   她的两条长辫子又黑又亮,就在那次意外之前,顾朝晖还很为它们着迷,不时就会想象李晓梅散开辫子,披散着秀发给他织毛衣的情景。   但现在,他心里却只有厌烦,甚至为对方的惺惺作态感到恶心。   “你别这么说,我不相信他们的话,你看起来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可能……”,李晓梅稳了一阵心神,再抬头的时候,对着顾朝晖说了这么一番话。   换做前一世的自己,听到这样温柔体贴的话,肯定要立即感动涕流了,但现在,顾朝晖却用冷笑打断了她。   “呵呵,他们说的没错,我是‘疯了’,大夫说我患得是间歇性精神分裂,有时候看起来很正常,但发起病来就会六亲不认,为所欲为。”   顾朝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李晓梅。   他的表情再加上的说出口的话,效果立竿见影,惹得对方立即瞪大了双眼,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看起来是吓得不轻。   李晓梅确实很害怕现在的顾朝晖,原来他是个爱笑又热心,实诚还直肠子的人,从来有什么说什么,他对自己的好感,光从眼神里就能看得通透。   但现在呢,顾朝晖变了,是不是真的疯了,李晓梅不知道,但经过那场意外,对方肯定是变了性情,他变得阴晴不定,而且还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对方还是以前的那个顾朝晖,李晓梅在他疯了之后,主动提“分手”,还会有些许负罪感,但面对眼前的顾朝晖,李晓梅只想着赶紧跟对方决裂,以免夜长梦多,生了别的事端,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你找我有事儿么?”顾朝晖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马上家里就要开饭,再不回去,恐怕又没有热乎饭吃了,他可不想再跟李晓梅在这儿瞎耗,对方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他也看够了。   “我……”,李晓梅没想到顾朝晖还挺痛快,她正愁没法开口,对方竟然主动问起,那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又狠了狠心,她说道,“那件灰色马甲,你带在身边么,之前说让你帮我试着穿穿看,我爸的身量和你差不多,谁知道你刚拿走,就出了那件事儿……”   顾朝晖差点当场笑出来,帮她爸穿着试试?这种借口亏她也想得出来!   还不是看自己“疯”了,想直接一刀两断,这也能理解,毕竟谁家正常的大姑娘也不可能找个“疯”丈夫。   但李晓梅想分手就分手吧,竟然还跑来跟自己要灰马甲!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两人那段暧昧的恋情曝光,影响了她的光辉前程。   顾朝晖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李晓梅,这让对方特别不舒服。   李晓梅本来还有些愧疚,但被一个“疯子”用这样的眼神看了半天,此时她心里只剩下屈辱和愤怒了。   怎么?你都疯了,难道还想让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继续跟你处对象不成!也不照照你现在的疯德性。   她心里虽这么想,却不敢表露出来,万一刺激了顾朝晖,对方再犯了那个什么“间歇性”精神病可不得了。   她只好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起了瞎话,“你不会是忘了吧,咱俩当初说好的,不是送给你,是让你帮我爸试试合不合身,那是我准备送他的寿礼,提前让他知道就没意思了。”   顾朝晖实在听不下去,他把手里提的工具包扔在一边,然后三两下扒掉了自己的外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李晓梅,她倒退了三步,看样子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不过顾朝晖即使“疯”了,也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干那种下三滥的事情,他脱掉外套之后,露出了套在的确良衬衫外面的毛马甲,正是李晓梅给他织得那件。   揪住马甲,他问吓得躲在墙角的李晓梅,“是不是这件?”   李晓梅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顾朝晖毫不客气,抬胳膊便脱了下来,然后向着李晓梅就扔了过去。   对方被他的毛衣罩住了脸,等她手忙脚乱的摘掉之后,才发现顾朝晖已经潇洒的把外套甩在肩头,拎着自己的工具袋走远了。   李晓梅把毛马甲紧紧攥在手里,揉作一团,她看向顾朝晖的眼神透着一丝不甘和恨意,和之前判若两人。 第9章 见面   虽然被李晓梅给“甩”了,但顾朝晖心里一点没感觉到憋屈,相反,他还觉得轻松了不少。   远离小人,是开启幸福生活的第一步。   这种态度不仅限于对待李晓梅,顾朝晖打算以后一直如此,既然重生一次,总不能和上辈子一样,活得那么憋屈。   从今往后,在他这儿,只有让小人感觉不痛快,他绝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到了机井房,那里的更夫老吴已经在等他了。   顾朝晖对老吴再熟悉不过,上一世,他和老吴当了十来年的同事。   老吴人朴实,老实,上辈子,顾朝晖疯疯癫癫的,老吴也没排挤他,欺负他,相反,还对他多有照顾。   所以顾朝晖一见到老吴,马上露出了亲近之意。   老吴当然不是重生之人,一开始,他还对顾朝晖怵怵忐忐,估计是听了外面的传闻,以为他是个“疯子”。   但相处了半天之后,他发现顾朝晖干活利落,虽然话少了点,但一双眼睛清明的很,根本不像个“疯子”,他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机井房的工作非常清闲,一天到晚,啥活没有,如果硬要找点活干,就是扫地,擦玻璃。   老吴尽职尽责的给顾朝晖讲解了那几块仪表的作用,指针在绿色/区域,就是安全,一旦到了黄色/区域,就得给应急办打电话,万一到了红色/区域,那就得惊动厂领导了。   讲完了,发现也就没啥可再交代的了。   机井房确实简陋,这里除了仪表和一部内线电话,剩下啥也没有。   “老吴,你没啥事就下班吧,我自己在这儿盯着就行。”顾朝晖已经对机井房的工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自然不好老耽误别人时间。   他一直把老吴送到主路上才返回来,再看时间,马上要到中午了,便把饭盒拿了出来,放到暖气上热乎着。   机井房禁止私用电器,小电炉子之类的不能使,明火也不行,所以怎么吃上一口热乎饭就成了问题。   来了机井房,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工作环境,都跟精纺车间天差地别,即使顾朝晖经过了一世,这时候再体验,还是觉得落差不小。   他站在机井房门口向周围张望,发现这里的杨树都显得比厂区中心的萧索枯败,也难怪自己上辈子越来越疯,这地方是有一种能把人逼疯的氛围。   他乱想了一阵之后,便回了屋,摸了摸暖气上的饭盒,有了点热乎气儿,敞开盒盖刚要吃,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机井房年八辈子不来个外人,这人能是谁?   顾朝晖放下饭盒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得是个漂亮姑娘。   这人他认识,也是精纺车间的,可全名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是姓林。   林荫萌听说顾朝晖被车主任安排到机井房当更夫,她最一开始还不太相信。   等第二天来上班之后,她一直盯着保全工更衣室的动静,确实没看到顾朝晖的身影。   虽然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但最后还是借机问过另一个保全工之后,她才确定。   对方告诉她,顾朝晖确实被调岗了,昨天下班的时候就把东西都收拾利索了,如果没特殊情况,现在人已经在机井房上班了。   林荫萌心里不由犯堵,顾朝晖大病初愈,刚回来上班就被挤兑到了机井房,就算是个好人,恐怕也接受不了这种打击,何况他前段时间还受了刺激。   为顾朝晖担心的同时,林荫萌又在心里暗骂起了车主任。   车国忠人品不好,全车间的人都有共识,但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损事儿,这不是欺小凌弱嘛。   林荫萌思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顾朝晖,便想着找机会去机井房看看。   忙了一上午,也没抽出功夫,临下班的时候,她加紧速度赶完了手里的活,才腾出十分钟的时间来。   她跟工段长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急匆匆的出了厂房,往西北头的机井房赶过去了。   路上恰好赶上下班的人潮,和众人逆向而行,林荫萌碰到了一两个熟人,便笑盈盈的打招呼。   “小林子,还没下班啊。”   她笑着答,“芳姐,我有点事,晚点走。”   两人擦肩而过,她刚走远,就有人问那个芳姐,“这姑娘是谁啊?长得挺大方。”   “精纺车间的,长得俊吧,我正打算给她介绍对象呢。”芳姐说着,不由回头追着林荫萌的背影看了一阵。   “这么俊还没对象?那你帮忙给我表弟介绍介绍吧,我表弟家条件可好了。”   “你表弟?不会是副厂长家的儿子吧?”芳姐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就是啊。”另一个说。   “那样的公子哥还缺对象?可别糊弄我们小林子了,那孩子心实,家里条件也一般,他妈是寡妇,娘俩个相依为命,挺不容易的。”芳姐有些犹豫。   “谁说副厂长家的儿子就一定是花花公子了,我那表弟为人正派着呢,那姑娘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没准就是她的造化,该着她转了风水,娘两个该享福了。”   芳姐不由被说得动心,眼睛也跟着发亮,要是真能把林荫萌和副厂长家的儿子配成对,她这个介绍人的功劳可不小,到时候想调个清闲的岗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已经走远的林荫萌对这些事儿全然不知,她正一门心思的想着顾朝晖。   越往西北头走,越荒凉,人也越少,等到了机井房门前的那条主路时,她发现这里和前面热闹嘈杂的中心厂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路两边是丛生的野草,如今是隆冬时节,野草枯黄杂乱,处处透着萧索之气,让人看了特别心凉。   林荫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叹息,眼神都变得黯然了。   当初顾朝晖是多棒的一个小伙子,技术高,干活麻利,人品稳当,长得还精神,别说是她,估计整个精纺车间的未婚姑娘得有一多半都把他当成了意中人。   可是现在呢,不仅大家都绕着他走,而且还被发配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她心里有些愤懑,可又知道不应该过多的责怪其他人,真正可恶的也就是车国忠。   林荫萌一路上都在为顾朝晖打抱不平,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机井房门口,敲门之后来开门的果然是意料中的人。   见顾朝晖盯着自己看,林荫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但还没等顾朝晖问她,她又迅速抬起了头,眼睛明亮的迎着顾朝晖询问的眼神,道,“顾工,你认识我么?咱俩是一个车间的。”   顾朝晖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姑娘,心生疑窦?这人要干啥?一个大姑娘孤身一人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看样子是奔着自己这个“疯子”来得?   “嗯,有印象。你是姓林吧。”顾朝晖表现的很冷淡,他没露出笑模样。   毕竟这姑娘来的莫名其妙,经历过前世今生的种种人情冷暖之后,他已经不指望对方找他是有什么好事儿,最好的结果就是啥事儿没有才好。   林荫萌确实没事儿,但她既然来了,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来得。   顾朝晖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对方,而且眼神还挺露骨,一点没避讳。   惹得顾朝晖在心里冷笑,敢情这位大小姐是特意过来参观“疯子”的?   “没想到你还真记得我。”听对方认出了自己,林荫萌才想起来收敛自己有些放肆的眼神,后知后觉的微红了脸。   “我是林荫萌,找你有点事。”她没等对方问,便主动说明了来意。“我想借你们机井房的测压表用一用。”   “测压表?你借那东西干什么?”顾朝晖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也就没那么痛快答应。   “就是……,我也不知道干啥用,反正就是要借。”林荫萌实在编不出来瞎话,只好梗着脖子硬借。   她这个态度,顾朝晖反而不好再问了,他又上下打量了林荫萌几眼,同时搜索了一番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发现上辈子疯了之后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也许只是巧合吧,对方弄不好真的只是来借测压表的,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顾朝晖转身进了机井房大院,他走在前头,道,“跟我来吧。”   林荫萌看着他微微蹙眉的表情,还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或者会冷冷呵斥自己一番,没想到竟然答应了。   她有些高兴的跟在他身后。   顾朝晖回身叮嘱她,“你别进去了,就在这儿等吧。”   说完自己进了屋。   林荫萌在门口看到他进了里面的套间库房,然后那里传来稀里哗啦找东西的声音,半天没见人出来。   她就有点着急,心想不会是顾朝晖被东西砸到了吧,便跨进了门槛。   她刚要往库房走,就听里面的顾朝晖说,“你稍等一会儿,东西有点多,我刚来还没弄清位置。”   林荫萌听了他的话,便停住了脚,一低头,正看见旁边的暖气上放着一个敞着盖的饭盒。   这应该是顾朝晖带的午饭吧,怎么放到暖气上了?   她不由举目四顾,发现机井房里真是简陋之极,除了几块仪表,一部电话,几乎啥都没有了。   这么冷的天,红砖房很透风,可这么大的屋子,就两片暖气,不靠到暖气片上,都感觉不到热乎气。   这条件也太艰苦了!   林荫萌微微颦眉,探手向饭盒触了触。   铝质的饭盒表皮只有点温吞的热度,可想里面的饭菜肯定还是凉的。   饭盒里是表皮已经冷硬的包子,还有一块黑黑咸菜。   林荫萌的心瞬间揪紧了。   “测压表找到了……”   还在出神的她被顾朝晖的话吓了一跳。 第10章 身世   顾朝晖大步走上前,将测压表递了过去。   林荫萌和他四目相对,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我……,那个……”   顾朝晖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测压表给你。”说着把一个铁盒子递到了她手里。   林荫萌赶紧接过来,她看顾朝晖是单手拿的,下意识的也单手去接,可不想这铁盒子颇沉,她力气比不了面前高大的男人,差点一失手落在地上。   顾朝晖也怕机器摔坏,赶紧帮她捧了一下。   两人的手触在一起,林荫萌臊得脸更红了,连声“谢谢”都没顾上说,抱着铁盒子就跑出了门。   看了看一旁的饭盒,又扭头望了望消失在小院里的身影,顾朝晖皱了下眉头。   这姑娘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林荫萌看似有些主动冒失,不是没有原因。   她中意顾朝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把对方当成倾慕的对象想想则已。   她这一世,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和顾朝晖在一起,不管他是疯是病,都要和他不离不弃。   没错,林荫萌也是重生而来。   上一世,她把对顾朝晖那点缠绵的心思埋在了心底,尤其是当她听说李晓梅已经和顾朝晖在“热恋”之后,更是彻底打消了念头,打算收心去过自己的日子。   男神虽好,但她对自己也有清醒的认识,她家条件不好,自己又比不过李晓梅。而且顾朝晖也本分,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她如果强行插足表白,最后很可能落个身败名裂的后果,抢不到男神不说,最后还沦为他人的笑柄,倒不如绝了心思,踏实过自己的日子。   刚好,那时新成立的毛纺厂招工,有人到他们厂挖墙脚,想找有经验的成熟纺织工,林荫萌为了不让自己再存幻想,成天看着男神思而不得再干出什么蠢事,干脆跳了槽,去了隔壁的毛纺厂。   去了毛纺厂之后,为了和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她没再和以前三纺的同事联系,关于顾朝晖的消息,也刻意不去打听。   直到她离开五年之后,才听说顾朝晖在她离开不久之后就出意外疯了,而李晓梅已经另嫁他人。   林荫萌不敢相信,偷偷去三纺机井房看过一次顾朝晖。   她发现对方已经神志昏沉,两眼无神,不到三十岁的人,竟然鬓发已经斑白,更是认不出她,甚至还把她当成李晓梅,痛骂了一番。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回家的路上心痛至极,浑浑噩噩之际竟出了意外事故,结束了自己充满遗憾的人生。   但让林荫萌没想到的是,她还能重生回来。   她重生之时,顾朝晖刚疯不久,已经休了病假,隔壁的毛纺厂正要给她办入职手续。   再生一世,她怎么可能再留遗憾?   这辈子,就算顾朝晖疯了,她也要跟他在一起,照顾他,爱护他,不能让他再像上辈子那样孤苦无依,可怜疯癫。   林荫萌拒绝了毛纺厂的好条件,留在了三纺,等着顾朝晖休假回来,她好找机会接近男神。   所以她才在顾朝晖上班的第二天就急火火的跑去机井房。   虽然第一次和“疯了”之后的顾朝晖说话,她还有点紧张害羞,但让人欣喜的是,她发现对方好像疯得并没那么厉害,如果能得到悉心的照顾,没准以后就能康复。   而且,她还有了另一个惊喜的发现,以前顾朝晖不离身的那件灰色毛马甲已经不见了,这说明李晓梅和他已经断了。   很好,你们都不要顾朝晖才好呢,我要!   林荫萌抱着测压表回车间的路上,往事和现实不断在她脑中交织,让她一时忧愁,一时欣喜,尤其是想到刚才在暖气上看到的那个饭盒,她更是觉得心疼。   顾朝晖是个好小伙子,他正直、善良又聪明,应该被更好的对待。   林荫萌打定主意,明天开始,她要用实际行动温暖顾朝晖的心,让他一点点的“正常”起来。   机井房里的顾朝晖可不知道林荫萌的细腻心思。   说实话,经过上一世的人情冷暖,尤其是在经历过与李晓梅的感情之后,他已经对爱情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感兴趣了。   现在让他感兴趣的事儿就是一件:怎么赚钱!   虽然前世的记忆模糊破碎,但他还隐约有些印象,后来三纺破产,职工都下了岗,留在这个国营工厂肯定是没有前(钱)途。   要想赚钱,以后肯定还得出去单干。   单干能干什么呢?像后来他听说的人那样,下海?   但下海经商也得有本钱,他现在一穷二白,手头一共就不到二百块钱,能干啥?   还是脚踏实地的从自己擅长的干起吧,等有了些基础之后,遇到合适机会,再谋其他出路也不迟。   顾朝晖想了想自己的特长,无疑是技术过硬,而且在机械维修方面,他有过人的天赋。   这事儿不是他自己吹,他师父就曾经说过,一辈子带了不下百余个徒弟,像顾朝晖这样一点就透,能悟进去的,就他这么一个。   所以,眼前,他还是进一步把技术再精进一番。   三纺毕竟是轻工厂,这里能让他施展的空间太小,他必须得去大型机械厂去锻炼锻炼。   二来,他也得到夜校加强学习,最好能修个学历,以后的社会,在技术同等的条件下,学历越高越吃香。   想通了这些关节,他便打定主意,利用明天的休班时间,先去机械厂找临时工干干,一来磨炼技术,二来增加收入;另外也得去技工学校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成人上的夜校。   计划好了自己的前程,顾朝晖又想到了二哥顾朝阳,他们哥俩敢情好,但二哥是个没主见的,以后要是下了岗,自己还可以凭技术挣口饭吃,那二哥咋办呢?所以他还得替二哥打算打算。   顾朝阳身体不好,重活干不了,脑袋也不聪明,技术活也干不了,为人又太过老实,好岗位他抢不上,因此同在三纺,顾朝晖做得是精纺车间的保全工,顾朝阳却在条件最艰苦,工资最低的染色车间上班。   工资高低且不论,染色车间那种地方待时间长了对身体绝对有害,为了三纺这么个破地方,赚不到钱,再把自己的身体都搭进去,那也太不值当了。   顾朝晖心想,看来比自己的前途更亟待解决的,是他二哥的问题,不行的话,他就赶紧帮二哥办个停薪留职,先从染色车间出来再说,至于出来之后干点啥?   顾朝晖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开个小卖部挺适合二哥,天天守在铺位里坐等收钱就行了。   一想通这些,他心里顿时轻松又愉快,只等着明天下了班,他好依计行事。   顾朝晖相信,只要勤劳,肯干,他又开了重生的金手指,相信他们哥俩美好的明天就不远了! 第11章 技术   第二天是顾朝晖休班,他和老吴上的是24小时的倒班,昨天他上了全天班,今天就该轮到他休息。   一大早,老吴来接班之后,他先去厂区食堂吃了口早饭,然后便想着一会儿去附近的机械加工厂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临时工。   早间食堂人流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买了早饭就走,很少有留下吃饭的,像他这样四平八稳坐下吃早饭的,大多是头天刚下夜班的工人。   顾朝晖忙着埋头吃饭,没留意周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发现对面坐了个人,正是昨天跟他来借测压表的林荫萌。   这让他有点意外,咽下口中的包子之后,他赶紧打了个招呼,“你也来吃早饭?”   林荫萌笑着点点头,然后从随身带的棉布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推到了顾朝晖跟前。   “这是我妈做的肉皮黄豆咸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出吃吧。”   闻言,顾朝晖一愣。   这是啥意思?自己和林荫萌没什么交情,昨天之前,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全名,就算自己借给过她测压表,但那是公事来往,完全没必要这么感谢他吧。   无功不受禄,顾朝晖感觉这一饭盒的咸菜他不能随便要。   “不用了,谢谢你。”   顾朝晖说话直,也没委婉得措措辞,直接就拒绝了林荫萌的好意。   林荫萌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彻底,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没别的意思,你不用多想。”她赶紧解释。   顾朝晖看她满脸通红,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太冲了,虽说不想过多来往,但也不能因此伤了人家的好心好意。   他又解释了一句,“我这人口轻,不爱吃咸菜,不过还是谢谢你。”   说完,把那个饭盒往林荫萌跟前推了推。   林荫萌抬头看了看他,此时她脸色恢复些许,大眼睛明亮有神,一时看得顾朝晖也有些愣神。   “那好吧。”她咬了咬嘴唇,把饭盒收回了棉布袋里。   顾朝晖本来想先走一步,但他看了林荫萌的反应之后,忽然有点不忍心了,好像冷冷的走开,显得太没人情味儿了。   不管这姑娘是啥目的,终究不是恶意,而且这个节骨眼上,敢接近他这个“疯子”,也是勇气可嘉,或者说,其实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是“疯子”?   顾朝晖正出神,林荫萌已经站起来了,她毫无怯意的看着对方说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顾朝晖赶紧回神,都忘了回话,只是冲着她点点头,等对方走出了食堂大门,他才想起来说,“再见。”   林荫萌给他送咸菜这个事儿,让顾朝晖心里泛起了一圈小涟漪,有人对你好,任谁心里都会觉得热乎。   他不禁又在头脑中搜索了一遍上一世的记忆,再次肯定了确实没有林荫萌这么个人。   也许上辈子她确实出现过,但是在知道自己“疯了”之后又远离了他,由于时间太短暂,所以他才把这么个人给忘了。   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下次这姑娘还来接近,就直接告诉她,自己是个“疯子,让她趁早死心,省的闹出误会,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和自己这个“疯子”还是少些纠缠为妙。   顾朝晖想通之后,心里那点热度又退了下去,两世的人情冷暖已经让他明白,男女之情最不可靠。   出了三纺往东走一里地,就是机械加工厂,这个厂的规模特别大,在附近三个省都是有名的机械加工大厂。   当初为啥成立三纺,其实主要是为了平衡性别,给机械加工厂的男职工解决娶媳妇的问题。   果然,三纺成立之后,两个厂搞了几次体育比赛和文艺汇演,年轻人们自己就联系上了,很多搞起了自由恋爱,没用一两年,就迎来了第一波结婚潮。   后来人们戏称,说机械厂和纺织厂是“夫妻厂”。   当初顾朝晖考工的时候,就想考机械厂,但他妈说啥不让,非让他考纺织厂。   孙大娘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家老三长得精神,扔到三纺那个大姑娘堆里,肯定招眼,到时候糊弄回来一个上赶着的媳妇儿,省得她再准备彩礼之类的。   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攀上个高干家庭,去当个倒插门也不要紧啊,反过头来,没准还能帮衬家里一二,反正她儿子多,又不稀罕老三这一个,她就想着全心全意的给小儿子攒钱,娶个让她满意的媳妇就行了。   而顾朝晖当初决定来三纺,主要是考虑照顾二哥,他们哥俩互相有个照应,省的二哥老实懦弱,在车间受人欺负。   如今重生一世,他已经对未来有了重新规划,自然这些都不需要考虑了。   他一路快步行至机械加工厂门口,遇到门卫的大爷,问清负责招工的劳资科位置之后,便拿上门卫给开的条子过去了。   机械厂的劳资科门口常年挂着一块大牌子,“招工启事”。   因为这几年国家经济复苏,全国各地搞建设,对于机械零部件的需求特别大,全国各地的机械厂几乎都在每天日夜赶工。   更别提他们市里这家在全国都有名的机械加工大厂,更是供不应求,天天都面临缺人,缺料的问题。   顾朝晖到了劳资科,刚跟负责招工的科员说了自己的来意,对方没二话,看着比他还着急。   “走吧,行不行的,先去车间练练再说,正好最近有一批急件等着生产,上面天天催,都快烦死我了。”   科员一边领着他往车间走,一边嘴里叨叨个不停。   顾朝晖本来还在担心,自己没有街道办事处的介绍信,对方会不会不用他,还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机械厂车间里是和纺织厂截然不同的场面,清一色的男职工,带着蓝色工作帽在机床前聚精会神的打磨零件,高空中则有吊车和缆车在来回运送材料,看起来繁忙又紧张。   仅是这样的场面,就看得顾朝晖热血沸腾,他天生亲近机械,对这一行格外有热情,不等那劳资员跟他介绍,他就像看不够一样盯着车床看起来没完。   劳资员看他像个内行,就没太管他,只交代了一下注意安全,便去找车间主任了。   顾朝晖站在车床旁边,看一个三十多岁的技工操作。   对方以为他是没基础的新手,有心在他面前炫耀,一边车零件,一边说,“这批零部件要求精细度非常高,一般新手根本干不来的。”   说完还斜睨了顾朝晖一眼,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顾朝晖看着他笑笑,实际上眼睛一直没离开标尺和卡线,几个关键数据,他都偷偷记在了心里。   很快,车间主任和劳资科员一起过来了。   车间主任姓杜,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师傅,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顾朝晖几眼,说道,“以前都干过啥,车工做过么?”   顾朝晖迎着他的眼神,声音又稳又亮,“以前是干机械维修的,车工自己研究过一点,没做过,不过我能试试。”   “你们咋招的人?怎么连机械维修和机械加工都分不清楚!”车间主任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劳资科员就开怼。   “听着差不多啊!”劳资科员被吼的缩了半截脑袋,嘟囔着说。   “差不多?差远了!隔行如隔山,你让他趁早走吧,还来试试?我哪有那闲工夫?”杜主任一甩手套,扭身要走。   顾朝晖看他要走,大声报了一串数字,正是刚才那个车工加工的零部件的几个关键节点数。   杜主任脚下不由一顿,接着回过头瞅了瞅顾朝晖,他眼睛眯了眯,指着旁边的一个工人说,“小刘,你先停下,找块原料,让他给我操作看看。”   顾朝晖也不含糊,待对方准备齐全,他便上了车床,手脚麻利的把标尺和卡线对准,然后便开始操作。   没几分钟,一块铁嘎达在他手里渐渐的有了雏形。   周围的几个工人听到动静,都围过来看,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这小子哪儿来的?不像是没干过啊。”   “我看比小刘你干得都强。哈哈。”另一个打趣道。   小刘急赤白脸的说,“就他?我看嫩得很,一会就得出错!”   然而顾朝晖没如他们的愿,半个小时就车好了一个小零件。   比熟练工还要快几分钟。   周围工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时候杜主任站出来,一锤定音的说道,“你叫啥?下午就过来吧,给你十个件,晚上六点半下班,半天工资是3块,多车一个再给5毛的绩效。行不行?”   到机械厂来应聘临时工,以前只有杜主任说行还是不行,这还是他头一次问别人“行不行”。   顾朝晖微微一笑,显得特别自信,他说,“主任,我姓顾,那我下午直接过来了。”   劳资科员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领着顾朝晖回办公室取工服和劳保用品的时候还说,“今天真是歪打正着了!”   而一旁的顾朝晖则不想他看起来那么平静,他现在内心无比激动,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重生之后有了异能! 第12章 异能   顾朝晖从机械厂出来的一路上,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特别不真实。   他被自己身负异能这件事彻底惊呆了。   虽说他以前也对机械加工有天赋,但绝对达不到刚才他在机械厂车间演练出的那种惊艳四座的程度。   毕竟机械加工一方面靠得是技术,另一方面也是熟练工种,讲究个熟能生巧。   普通工人需要多次演练同一个零部件的打磨,才能达到精准的程度。   而且每台车床和操作仪器也都有细微的区别,即使是熟练的技术工人,一旦换一台自己不熟悉的车床,也需要重新磨合,工作效率和精准度势必下降。   但顾朝晖却在第一次操作的时候就能达到比熟练工还自如的程度,这不仅惊呆了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杜主任,就连他自己也受到了一些“惊吓”。   说惊吓一点不为过。   顾朝晖自己在机床上操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的手随心在动。   也就是说他的异能是“心手合一”,即只要他能想到怎么处理这个部件,那么他的手就会自动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和位置对部件进行处理,而且手感出奇的好,就连车床之间的细微差别,只要他能感受到,他的手便会自动做出微调,以确保精准度。   这让他的手工操作水平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神奇的情况,他报出那组关键数字留住杜主任,只是想让对方看看他会操作车床,有可塑性,只要找个熟练工带他一两天,他就能自己操作了,机械厂着急用人,没准就会把他留下试试。   但没想到自己甫一上机操作,竟然就如行云流水一样,心里怎么想的,手便自动跟上,他的手简直像是严格执行指令的机械手臂一样,分毫不差,甚至还要更加灵巧。   顾朝晖不敢置信的将自己的手反复查看,又试着用它们做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捡起石子扔东西,或者骑自行车,做饭等等。   但他发现,在做这些日常事务的时候,他和双手之间并没有那种“心灵感应”,它们只是普通的手而已。   那么做除了机械加工之外的其他手工活会怎么样呢?   顾朝晖迫不及待的尝试了起来,他随便捡了一块木头,然后拿出铅笔刀,他想试试做个木雕。   他先在心里想了一个子弹头的样子,等下手去刻的时候,双手似乎有了生命一样,按照他在头脑中不断丰富的细节,很快将一枚圆润光洁的子弹头雕刻了出来。   这让他惊喜万分,要是真的如此,他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玉雕或者石雕?听说这行业也是很赚钱的。   一想到此,他兴奋的有点坐不住,立刻又准备尝试一下比子弹头更加复杂的雕刻题材。   雕个人物试试?顾朝晖一抬头,看了看宿舍墙上的年画,对,就雕个寿星老爷吧。   真正开始雕的时候,顾朝晖才发现了他这个异能的局限性。   在雕刻这个寿星老爷的时候,因为他头脑中对这个形象不够清晰,对复杂的雕刻手法也不懂,所以双手所能达成的精细程度也随之降低,细节处理的非常粗糙,只能勉强雕刻出一个雏形。不过这种程度的雕刻也不是之前没有异能的顾朝晖能达到的水平。   但这个事实充分的说明了一个问题。   就是他的双手并不是有自主意识的,而是必须听命于他的大脑,只有他自己先熟练,清晰,准确的掌握相关的知识、技法;明确了所要制作对象的形象,细节或者数据,他的双手才能创造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擅长并熟悉的机械加工方面看到惊艳的效果,却不能在完全不熟悉的木雕方面施展出“天才”的原因。   之前他之所以能在机械加工厂露脸,加工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零部件,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   1.他之前接触过车床操作,对一些基本技法较为熟悉;   2.在加工之前,他反复端详了那个零部件,并把一些特征牢记于心;   3.他事先还偷偷记住了那个零部件的关键数据,这让他在操作的时候更加精准;   4.最重要的是,那个零部件并不复杂。   正是因为有以上种种因素,所以他才在机械加工厂露了脸。   看来这“异能”并不是无所不能,还是要基于知识和技术基础之上,如果是顾朝晖不熟悉的领域,他也很难发挥出异能的超凡效果。   虽然“金手指”的含金量看似有所下降,但这样的程度就已经足够让顾朝晖兴奋的了。   也让他学习的热情更加高涨,有了这个“心手合一”的异能,只要他继续进修,不断学习新技术,头脑中做好知识储备,那他的实际操作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几乎不需要练习,就可以达到非常醇熟的程度,这样的话,以后有机会再去参加高级别的技工考试,就不用担心实际操作部分,只要积极备考文化课就没问题了。   以前听师傅给他讲过出国考察的经历,说国外的技工只要技术过硬,一年的收入就能买一辆小汽车。   他听师傅说德国的高级技工们都是住在别墅里,开着小轿车去工厂上班的。   那时候他还觉得是天方夜谭,但现在想想,如果自己也能掌握高新知识,制造那种高精密度的零件,是不是也可以找机会赚到大钱呢?   顾朝晖一时之间兴奋的难以自制,他激动地在宿舍坐不住了,恨不能现在就去夜校看看,有没有夜大课程可以供他深造。   他正在宿舍里兴奋的搓手。   顾朝阳推门进来了,正看到弟弟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来回在屋里走动的怪样子。   “老三,你这是咋的了?哪儿不舒服啊?”顾朝阳把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放下,关切的问道。   一看到二哥,顾朝晖立即冷静了不少,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想着帮二哥办停薪留职,给他开个小卖部啊?   眼前急需解决的事情,应该是先在机械厂干好临时工,等攒上点钱,好帮二哥找出路。   至于夜校学习,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学习是个持之以恒的长期过程,自己都重生一世了,怎么还如此毛躁?   顾朝晖赶紧倒了点水,擦了把脸,彻底冷静之后,他跟顾朝阳说道,“二哥?你想多挣点钱不?”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问得顾朝阳一愣,“啊?你啥意思啊?” 第13章 商量   顾朝晖把想帮着二哥开小卖部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可是顾朝阳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兴奋,反而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顾朝晖能理解他的顾虑,毕竟二哥不是重生之人,不知道后来三纺破产,职工下岗的事情。   染色车间的活虽然不好,但在世人眼里,这可是国营单位的铁饭碗,让谁把铁饭碗说砸就砸也不是那么简单。   而且开小卖铺的事儿还没影,收入能不能有保障也不知道,顾朝阳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为了让二哥放宽心,顾朝晖劝道,“二哥,你先正常上班,开小卖铺的事儿,我来筹办,我上二十四小时的倒班,时间上也宽松。等我把小卖部帮你开起来,你再办停薪留职也不晚。”   顾朝阳听了弟弟的话,心里又不免愧疚,自己啥也干不好,还得老三替他操心。   知道染色车间的污染重,老三想着让他脱离苦海,还要帮他开小卖铺谋出路,他却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心,自己也真是没用。   顾朝阳看向弟弟的眼神不禁充满感激和羞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朝晖最见不得哥哥这幅样子,赶紧开起了玩笑,“二哥,你想啊,咱们要是开起了小卖部,以后等你有了孩子了,我大侄子吃零嘴就方便了,想吃啥就在自己家拿,得把其他小孩儿羡慕坏了。”   一说起这些,顾朝阳果然跟着笑起来,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人,虽然还没结婚,但遇到可爱的小孩儿总要上前稀罕稀罕。   他们家胡同里的孩子一见到顾朝阳就围上去,嘴甜的争着喊“二叔”,就是因为他好哄,最后肯定会被一群孩子推到小卖部,糊弄去几块蜂蜜糖。   弟弟的说法成功让顾朝阳对开小卖部的事儿有了一丝憧憬,不由开始设想,如果自己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会是什么场景,想到后来情不自禁的乐出了声。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小卖铺是说开就开的?进货的钱哪里来?还有,开小卖铺得有合适的地方吧,总不能支个露天的摊铺啊?   他和老三现在手里只有不到二百块钱,还是上次老三从家里抢出来的,两人平分之后,每人手里不到一百,这点钱进货肯定不够。   虽然顾朝晖说了不用自己操心,但小卖铺毕竟是要给自己开的,他要真的不管,那也说不过去。   “老三,我手里这一百来块钱也都给你吧,我留着也没用,咱们开小卖铺总得有个地方,租房子还得有房租呢不是?再说还得进货,这点钱也不够,等我开了工资,再给你。”   顾朝晖一听他哥说了这话,就是知道他这是心思活动了,也没客气,把二哥递过来的钱接了过来,但又抽出两张五块钱给他塞了回去。   兄弟两个又推让了一番,后来顾朝晖摞了脸,顾朝阳才期期艾艾的收起来。   顾朝晖怕他心重,又说道,“哥,进货的钱,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上午去机械加工厂找了份临时工,半天就能赚3块钱,一天就是6块,再加上咱俩的工资,一个月去除吃喝,也能攒下100多,再加上手里这二百来块钱,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小卖铺就能进货了。”   “你上午去机械加工厂找工作了?”顾朝阳没想到弟弟行动这么快,而且如此顺利的就找到了临时工,工资还不低,这让他又惊又喜。   “嗯,我下了班直接过去的。”顾朝晖也挺得意,他甚至还想把自己有异能的事儿告诉二哥。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异能他才正式用过一次,以后能不能用,好不好用,现在仍然不好说,万一这时候讲了,以后再出差错呢?   他本着谨慎的态度,最后选择了保守秘密。   顾朝阳早就知道弟弟能干,但没想到顾朝晖这么厉害,他真心为老三感到骄傲和自豪,笑容满面的说道,“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从食堂打两个肉菜回来了,咱们哥俩喝点,庆祝,庆祝。”   顾朝晖也跟着笑,说道,“二哥,不着急,以后咱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有了顾朝晖成功找到临时工的事儿,顾朝阳对开小卖铺的事情更加期待起来,同时也莫名的增加了几分信心,他觉得自己不能给弟弟拖后腿,也得自力更生,努力赚钱。   再说他们家老三聪明,他看好的事儿应该没错,自己跟着他走就行了。   兄弟两个简单吃了一口从食堂买回来的中饭,各自上床午休,下午他俩还都有工作。   谁知,刚躺下没一会儿,顾朝阳突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顾朝晖赶紧跟着起了身,忙向二哥那边看过去。   顾朝阳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说,“老三,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你找临时工这个事儿,千万别告诉外人啊,咱们厂可不让兼职干私活,要是被发现肯定会开除你。”   原来就是这个事儿,顾朝晖还以为二哥发了噩梦呢,这点小事儿他早有准备,从三纺离开是早晚的事儿,只不过现在有个落脚的地方,能住免费的单身宿舍,吃便宜划算的大食堂,还有个清闲的班上,又有工资拿,他为啥要辞职?   等以后他的技术再精进一些,攒下点钱,有了别的赚钱门路,请他留在三纺,他都不稀罕,什么开除不开除的,他现在心里已经把三纺先给开除了。   但这些事儿不能告诉心窄的顾朝阳,否则他肯定要睡不着觉,这刚跟他说了自己找临时工的事儿,就担心的他睡不着午觉,要是告诉他未来三纺会破产,他还不得整宿失眠?   为了安抚二哥,顾朝晖点点头说道,“二哥,还是你想得周到,放心吧,这个事儿我谁也没告诉,除了咱们哥俩,我不会跟外人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快睡吧,下午还得去机械厂呢。”顾朝阳看着弟弟侧着躺好之后,自己才慢慢躺了回去。   刚躺下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没办,忽的想起来,顾朝晖也没个杯子,要是下午去上班,想喝水咋办?   他看弟弟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下了楼,一路跑着到了生活区门口的小卖铺。   小卖铺里的货品少,杯子只有一种,就是那种搪瓷缸,冬天用这种杯子,水特别容易凉。   顾朝阳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刚要走,一眼又看到货架上有桃罐头,罐头瓶子用来做杯子倒是大小合适,还能把盖拧严实,水也不会那么快就凉透。   “同志,桃罐头多少钱一个?”   “3块5一个。”小卖铺老板和顾朝阳认识,又问了两句闲话,“咋了?家里有孩子感冒了?”   桃罐头是奢侈品,一般谁家孩子感冒不吃药,父母心软就会劝,“好好吃药,给你买罐头吃。”   所以老板才有此一问。   顾朝阳知道老板误会了,也没解释,虽然也觉得罐头贵,但搪瓷杯子也要两块五,还吃不上好吃的,倒不如买个桃罐头划算了。   “老板,给我来一个吧。”他从裤子口袋里翻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五块钱递了过去。 第14章 再送炒鸡蛋   顾朝晖不知道二哥趁他睡着的时候出去了。   等他午休起床之后,发现床头的桌子上放了一碗桃罐头,旁边则摆了一个清洗干净的罐头瓶子。   他觉得纳闷,忙站起来仔细看。   然后就发现了二哥留的纸条。   “老三,我去上班了,你走之前吃点桃罐头,挺甜的。罐头瓶子用来装水,省的下午干活渴了没杯子用。   二哥,朝阳。”   顾朝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二哥给他准备的“水杯”。   其实顾朝晖不爱吃甜食,虽然桃罐头是稀罕东西,但他一年不吃也不会馋得慌。   然而此刻看到二哥的纸条,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放下纸条,端起碗,他用勺子挖了一口桃肉吃了下去,还喝了一口浓稠的罐头汤。   甜,是真的甜!   希望从今往后,他们哥俩的日子能一直过得这么有滋有味。   顾朝晖就挖了一块桃肉,便没再吃了。   他知道二哥爱吃甜的,罐头,点心什么的他都喜欢,这些还是留给二哥吃吧。   以前在家里,年节的时候,客人来串门,都爱拎点糕点。   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客人拿了点心来,一般主家都要当场打开,直接招待客人用,让客人也能跟着吃点。   等客人一走,家长马上就会把点心仔细收起来,分成好几顿,一点点的分给孩子们吃。   不过顾朝晖他们小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   孙大娘会把点心锁在炕柜里,趁着他和二哥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分给顾朝霞和顾朝来吃。   后来发现他俩老实不反抗,便直接当着他俩的面分给另外两个受宠的,顾朝晖和二哥就只能瞪眼干看着,再馋也不敢要,一旦流露出想吃的样子,孙大娘就骂,“两个馋种!”   顾朝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欢吃甜食的。   不过他二哥戒不掉,还是爱吃,爱吃却吃不上,咋办?   为了帮二哥解馋,小时候,俩人也干过不少荒唐事。   一般客人刚走,孙大娘出去送客的时候,点心还摆在炕桌上没来得及收,他俩便能趁着这个机会下手,一旦点心被锁起来,就彻底没戏了。   顾朝晖负责给二哥把风,顾朝阳赶紧爬上炕。他不敢吃整块的点心,怕他妈发现挨揍,便捡桌上的点心渣子吃,后来为了节省时间多吃点,直接伸舌头在炕桌上舔。   有一次舔得太干净了,一点渣子都没剩,孙大娘回来还发现炕桌上有口水渍,气得直跳脚,拿着笤帚嘎达追着哥俩满院跑。   顾朝晖一边往机械加工厂的路上走,一边回想小时候的事儿,心里五味陈杂,有喜乐也有酸楚,他妈虽然偏心,但幸好他跟二哥感情好,从小到大,委屈没少受,但才有了这份弥足珍贵的手足情。   现在他重生了,又有了异能,一定要善加利用,靠自己的本事让他们哥俩翻身过上好日子!   下午在机械加工厂的工作进展的非常顺利。   顾朝晖本来还有些担心,万一异能来得无声无息,走的也不知不觉,那他可怎么办?   但等他一上车床操作,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异能一切照旧,而且还随着不断地应用,在他有了经验之后,使用的更加得心应手了。   到六点半下班的时候,他不仅车好了规定的10个零件,还又多加工出了4个。   多一个是5毛,四个就是2块,再加上半天的工资3块钱,这么算下来,他这半天就赚了5块钱!   简直比他上班的日工资还要高了。   顾朝晖心里不禁有些小兴奋,照这么发展下去,他以后再精进一下技术,赚钱奔小康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下班的时候,他去车间会计那里做了登记,核准了数额之后,大大方方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车间会计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发现顾朝晖的半日工资这么高,不仅对他多了点关注。   他没来之前,车间大姐就等着看对方是个什么人。   等顾朝晖一签字,会计大姐不禁偷眼打量他的人品,然后暗暗点头。   又借机问道,“小伙子手艺不错,哪里学的?”   顾朝晖为人谨慎低调,虽说以后会离开三纺,但他现在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随口应付道,“以前在技校学的。”   “哦?那技校怎么没给你分配正式工作?你这手艺肯定也是技校里的尖子生了?”会计大姐十分好奇,不免追问。   说多的多,错的多,顾朝晖觉得多说无益,便直接问道,“王会计,我签完字儿了,能走了不?家里有点事儿,挺着急的,等我下班呢。”   王会计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多了,毕竟才第一次见面,打听的太过,难免让人家有想法。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放顾朝晖走了。   不过她心里又盘算,顾朝晖说家里有事儿?难道说他成家了?   王会计觉得下次有必要问清楚。   从机械厂出来,往三纺走的路上,顾朝晖发现了这个异能的副作用。   就是饿的特别快,往常他干的活也不少,可都没有这种前胸贴后背,饿的心慌慌的感觉。   他饿的实在有点受不了,拿出二哥给他准备的罐头瓶子,先灌了一大口凉白开,吃不上饭,想混个水饱吧,否则太难受了。   饿的心急火燎的顾朝晖,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想着食堂的白面馒头,心想,这时候给他一整屉,他都能吃的下去。   终于跑到了厂门口,已经是六点五十了。   三纺的下班时间是六点,这时候大部分职工都已经离厂,大门也已经关了,只留了一侧的小铁门还开着,门口站了个保安员。   他刚要掏出工作证交给保安员,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回头,不是别人,正是早上的时候刚见过面的林荫萌。   他脚下不由一顿,心想,这姑娘怎么又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林荫萌看到他停住了脚,赶紧走过去,然后拿出自己的棉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葱花炒鸡蛋,鸡蛋都是自己家的,你口轻,我没放太多盐。”   顾朝晖愣了,这姑娘也太执着了,早上送咸菜自己没要,晚上又来送炒鸡蛋?   不行,他必须告诉对方,自己是“疯子”,要不这热情,他可有点承受不起。   “林荫萌是吧?”顾朝晖确认了一遍名字,看到对方点头之后,他又说道,“咱俩去那边说话。”   顾朝晖指了指旁边的小路。   虽说大部分职工都下了班,但在厂门口说话终究不太方便。   两人来到小路上,停在了长椅子旁边。   顾朝晖满脸严肃的看着林荫萌,道,“小林同志,你是不是不了解我的情况?我跟你说一下,其实,我前段时间出了意外,已经被医院认定成‘间歇性精神分裂’,也就是疯了。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现在是个病人,我觉得咱俩最好保持距离,万一我发病了,连累你就不好了。”   闻言,林荫萌皱起了秀气的细眉。   顾朝晖一看她的表情,心里的感觉忽然有点莫名,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解脱,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把事实告诉对方,以后这姑娘应该不会出现了。   他不等林荫萌的反应,站起来便要走,却又一次被叫住了。   “顾朝晖,你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呢。” 第15章 心意   看到顾朝晖住了脚。   林荫萌站了起来,他走到顾朝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温柔而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出意外的事儿,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你放松心情,慢慢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能好转。”   她说完,没容顾朝晖拒绝,直接把包着饭盒的棉布包塞进了对方怀里。   原以为对方听到自己已经“疯了”的消息会立马转头就走,却不想这姑娘竟然如此另类。   顾朝晖愣了愣,然后低头看了眼放在手里还有些热度的布包,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林荫萌已经走了。   肚子还在咕噜噜叫着,手里捧着的这盒炒鸡蛋,隐约间能闻到一股诱人香味,顾朝晖叫住对方的想法便犹豫了一下。   总是拒绝,是不是不太好?望着林荫萌远走的背影,他终究没有叫住对方。   明明已经告诉她自己有病了,却不想她竟是这个态度,而且一点不像是客套,这种不容人拒绝的好意,让饱受两世冷眼的顾朝晖不禁有些动容。   上一世,他怎么没遇到这么个姑娘?又深挖了一遍记忆,顾朝晖发现,还是没有找到林荫萌的影子。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蝴蝶翅膀?自己重生之后作出了改变,所以也遇到了与前世不同的人?   顾朝晖一边琢磨,一边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顾朝阳已经从食堂打了饭菜回来。   因为要攒钱开小卖铺,俩人吃得就很节俭,晚饭只有馒头,稀粥,还有一个炒土豆丝儿。   顾朝阳下班比弟弟早,但他一直等着顾朝晖,怕菜凉了,他就把饭盒都放在暖气上温着。   顾朝晖进屋的时候,看见他二哥正躺在床上发呆。   “二哥,想啥呢?我怎么闻着像炒土豆丝儿的味儿,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嘿嘿,没想啥,我寻思着等你一块吃,还是你鼻子灵,一下就闻出是土豆丝儿的味儿了。”   顾朝阳忙笑着从床上坐起来,先帮弟弟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才开始收拾桌子,摆饭盒。   接过二哥递过来的热乎水喝了一口,顿时周身的寒气被驱散了不少。   顾朝晖看到晚饭果然有炒土豆丝,很开心的笑了,接着又想起林荫萌给的棉布包里还有一盒炒鸡蛋。   他忙把那个饭盒翻出来,也摆在了桌上。   顾朝阳看到他带回来一个饭盒,挺稀奇,等掀开盖子一看,满满一饭盒的香葱炒鸡蛋,分量特别足。   “这是你从食堂打回来的?”顾朝阳瞅瞅鸡蛋,又瞅瞅三弟。   顾朝晖被问得脸色有些尴尬,支吾了一下才说,“没有,同事送的。”   “你这同事挺够意思,这么大一饭盒炒鸡蛋,少说也得七八个鸡蛋吧?”顾朝阳抄起筷子,先给弟弟夹了一大块。   顾朝晖一边吃一边想,是呢,这鸡蛋是真不少啊。   “老三,你这朋友是真朋友,你想,咱哥俩现在这个处境,人家能想着你,还给你送吃的,你可得对人家也好着点,咱不能当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才考验人的心真不真呢。”   顾朝阳这个人,虽然不太聪明,学东西慢,但人情大道理还是通的,他这一番朴实的人际关系论,说得顾朝晖有些发怔,一时都顾不上吃饭了。   看到弟弟两眼发直,好像若有所思,顾朝阳心道不好,这不是要发病吧,都怪自己多嘴多舌,说那么有的没的,怕是刺激到三弟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忙给顾朝晖夹菜,又劝他多吃饭,甚至还主动讲起了车间里的一些琐碎事,就是为了不让顾朝晖把刚才的话往心里去。   可看弟弟还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他不禁叹了口气,劝道,“老三,你看你,这是重心了?人家对咱好,咱也不用当个负担似的,这个情记在心里,以后慢慢还呗,不用急在这一时,那句话叫啥来着?对,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理解哈,就是朋友还得慢慢处。你说呢?”   顾朝晖的心事还真被他二哥说中了,要不说他们哥俩手足情深,对彼此都太了解了。   对于林荫萌的心意,他确实觉得有负担,不知道该怎么还这份真情实意,尤其是对方表现出这么十足的诚意,他感觉有点承受不起。   不过顾朝阳后来说的话又再次点醒了他,男子汉大丈夫不拘泥于儿女情长,无论林荫萌是什么想法,什么初衷,肯定都是善意的,至于以后会怎么发展,那他也决定不了,倒不如现在自己也以诚相待,顺其自然,细水长流,流到哪儿算哪儿吧。   前世今生,他和李晓梅的感情已经让他明白了,男女之情强求不来,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留不下,倒不如看开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没用二哥再劝,开始埋头扒饭,肚子是真的饿了,这炒鸡蛋也是真香!   哥俩吃饱之后,歇了一会儿,顾朝阳要去锅炉房打热水,准备洗漱,却看到三弟在穿外套。   他忙问,“老三,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顾朝晖一边戴围巾一边说,“不晚,才七点四十五,夜校九点才下课呢,我想过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专业,我想报个名。”   冬天天短,看着外面黑透的天色,顾朝阳打心底里心疼弟弟,劝道,“今天太晚了,等哪天下班早,我陪你一起去。”   顾朝晖已经穿戴好了,他走到门口,笑着说,“我也不是大姑娘,还用你陪啊,你要是想去就跟我一块,要是不想动弹,就在宿舍老实待着吧,回头咱俩去市图书馆办个借阅证,省的你晚上没事儿干,闷得慌。”   “我……我不是太想去,你也知道你哥我那高中毕业证是怎么混下来的,念书对我来说就是受罪,我还是别去找罪受了。”   顾朝阳虽然心疼弟弟,但他一说到念书就头疼,所以还是决定留在宿舍搞搞后勤工作,帮着顾朝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卫生,干点力所能及的,眼前他给三弟帮不上忙,可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迎着寒夜的风走在路上,顾朝晖却感觉心里热乎乎的,这样清苦却温暖的日子,让他感觉每一天好像都充满了希望,路上他遇到了一个顶风同行的女工,联想到却是另一个身影。   林家。   林婶一边翻橱柜一边朝里屋喊,“闺女,你看见妈攒的那十个鸡蛋没?”   坐在炕上补衣服的林荫萌听了,偷偷一笑,但掀起帘子的时候,露出的却是一副迷惑的表情,“妈,什么鸡蛋?我怎么不知道啊?”   “就是我每天早上从鸡窝里捡出来的啊,这都攒了三天了,怎么没了呢?难道放忘地方了?哎,是老了,这记性。”   林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还在厨房各处翻找,心里有点愧疚却不打算认错的林荫萌则又帮她妈补了一条裤子。 第16章 夜校   夜校离三纺不近,顾朝晖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赶到,等他到的时候,已经马上就要下课。   他忙去教务办找值班老师,打听专业的事儿。   还真有他感兴趣的专业,包括物理,机械入门和英语。   而且教务主任告诉他,下个月就有一次入学考试,如果通过考试,再修满课程顺利毕业的话,就能取得相当于大专水平的成人教育学历。   这正合了顾朝晖的心意,既能学到实用的文化知识,又能取得学历。   他抑制不住欣喜,忙跟教务主任打听参加入学考试所需的手续。   “报名费2块钱,另外还需要你填一份个人情况表,贴上一寸照片,最重要的,你还得有街道或者单位的介绍信。”   教务主任边说,边在纸上写下了所需的手续,然后将便签递给了顾朝晖。   接过便签,顾朝晖看了看,其他几个都好说,就这个介绍信,有点让他为难。   如果去街道开介绍信,就必须有户口本,可户口本现在家里,被孙大娘给锁了起来。   前两天他和二哥又是抢钱又是偷行李的,刚跟家里闹完,他妈正找不到法儿整他俩,这要是回去拿户口本,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   家里行不通,单位这边也不容易。   想让单位开介绍信,必须经过车国忠。   车国忠是个吃拿卡要的专业户,这个事要是去找他,肯定要被讹上一笔。   再说,车国忠本来就有意排挤自己,要不是手里有他的小把柄,对方指不定要怎么祸害人呢。   想起上一世在车国忠手里吃过的亏,顾朝晖觉得,如无十分必要,实在不想跟此人打交道,倒不是怕他,而是觉得膈应恶心。   “老师,非得有介绍信么?要是开不出来怎么办?”顾朝晖也不想撒谎,很实在的问道。   闻言,本来还和和气气的教务主任不禁板起了面孔,还将顾朝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扶了扶眼睛说道,“没有介绍信?那你就是无业游民喽?无业游民还上什么夜校啊!”   对方口气不善,顾朝晖虽然觉得刺耳,但也知道在这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自己的要求确实有点过分了。   满怀希望而来,却要失望而归,他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教务主任也不是个坏人,看顾朝晖的模样,应该也是个上进的年轻人,刚才自己口气重了点,打击了这小伙子的学习积极性,他又有点后悔。   “小伙子,我跟你解释一下哈,因为你们上夜大的学历是要进档案的,你要是有工作,档案都在单位,没有单位的介绍信,你的学历怎么存档?你要是在家待业,档案就在街道,那也需要介绍信啊。这不是我为难你,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否则你念了一回书,学历得不到承认,不是白念了么,你说是不是?”   顾朝晖本来都要走了,一听对方又耐心跟他解释了一番,也就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又问道,“老师,我不要学历的话,能旁听么?学费是多少,我可以照常交。”   他的问题让教务主任皱了皱了眉头,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这小伙子有点奇怪,但难得的是挺好学,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最后教务主任松了口,他说,“这样吧,我明天帮你问问领导,看领导怎么说。”   “谢谢老师,那我明天晚上过来找您。”   听教务主任的意思,不是完全没可能,顾朝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其实对于他来说,现在能学知识是第一位的。   至于学历,能有更好,暂时没有,他就等以后另找机会想办法。   从教务处出来,夜校已经放学了,夜大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校门,顾朝晖也跟着人群离开了。   回三纺的路上,他边走边想近期的计划。   夜校的课程不是天天都有,刚才他留意了一下校门口的大黑板,那上面是课程表,他想学的专业课程都是隔天上一节,这样还不错,时间安排的不太紧张,他正好可以利用没课的时候帮二哥筹划一下小卖铺的事儿。   开小卖铺其实没啥难度,只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再简单装修一下,然后进足货,就能开业了。   不过也不简单,就说租房子这个事儿,得选好地段,太偏僻不行,没有客流。   但附近人流大的,也就是这几个工厂的家属区。   机械加工厂那边就不用想了,家属区里早就有了好几个小卖铺,且都是厂里的家属开得,他们算是外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去跟人家抢生意,肯定没啥好结果。   至于三纺这边的家属区,顾朝晖也不考虑。   主要还是想离家里人远一点,远离他妈和大姐就是远离麻烦。   那还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呢?   顾朝晖如此想的时候,不由往路两边张望起来。   就算不在家属区,要是能临街也不错啊,马路上人来人往的,客流也不小。   可马路两边的民房几乎都被改建成了商铺,个别没改建的,估计也是主人家没有租赁的意思否则根本不愁租。   想找到一个好地段,真的是不太容易,想租到合适的房子就更难了。   当初对二哥夸口说包揽开小卖铺的事儿,如今看来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顾朝晖不禁在心里自嘲,心想自己重生一遭,以为窥探了先机,但遇到具体的问题才知道,重生不能解决一切,关键还得靠自己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才行。   反思结束,顾朝晖决定利用下次休班的时间,好好上街考察一番。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街上的路灯都熄灭了,但这时候还没有光污染,所以月亮格外明亮,一抬头,还能看到满天繁星,路上也不至于特别黑,冷辉映照之下,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街边的房子。   就要往一个岔路口拐弯的时候,顾朝晖一转头,忽然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   他怎么以前没注意,紧挨临街房屋的边上,有一个破铁皮集装箱!   这个路口往西走五百米是第七小学,往北走三百米是肉联厂,往东走八百米就是三纺,而街对过就是十三师,周末的时候,小兵们会出来逛街,还挺闹热,平时也是学生和工人上学(班)的必经之路,周围也住了很多老百姓,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位置了。   虽然这个铁皮集装箱锈迹斑斑,可它的大小用来做小卖铺不是正好么?   顾朝晖有了这个惊喜的发现,一时兴奋不已,他又把左右的店铺都看了看,发现有裁缝铺,肉食店,挂掌铺(给马和牛钉掌的),还有一个小饭馆,可就是没有小卖铺!   这真是天助他也!   好!明天就来问问,这个破铁皮集装箱到底是谁的?一定要把它租下来! 第17章 集装箱   关于铁皮集装箱的事儿,顾朝晖觉得不宜久拖,好不容易看中的地方,万一被别人抢了先机,岂不可惜,想再找这样的好位置,恐怕就不容易了。   因此他没等到下一个休班日,打算尽快就去打听清楚。   第二天一早,他不到六点半就起了床,早饭没吃,先跑去机井房找老吴。   老吴岁数大了,觉少,每天四点来钟就起床,顾朝晖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把大院都扫完了。   和对方说了家里有点事儿想晚交班,老吴特别痛快就答应了,说自己也没事儿,在哪儿待着都是待着,让他去办事不用着急。   顾朝晖这才放心的去了有集装箱的那个路口。   一大早正是学生上学,工人上班的时间,因为对面是十三师,所以还有个别军车来往,   这个路口看起来异常繁忙。   路口边的那家小饭馆也做早餐,在外面支了个简易炉灶做油炸糕和油条,生意很红火,买炸糕的人还排起了队。   顾朝晖又往店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小饭馆里也几乎都坐满了,有吃粥的,有喝豆腐脑的,还有吃馄饨的,忙得老板娘团团转。   至于附近的其他几个商铺,因为时间尚早,所以还没开门。   看来要是想打听消息,也只能从这个小饭馆里探一探了。   正好他也没吃早饭,进了屋,找个空位坐下,立即就有个系着围裙的大娘过来了,挺热情的说,“小伙子,吃点啥?想吃粥和豆腐脑,自己去盛,五分钱一碗“说着,指了指放在条凳上的铁桶。   “面条和馄饨得现煮,不过也快,三五分钟。”   顾朝晖想了想,说,“要一碗面条吧,还要个鸡蛋。”   大娘挺乐,说道,“一共一毛五。”   顾朝晖交了钱,大娘就转身去了厨房,不过厨房和外面吃饭的地方只有半截矮墙隔着,矮墙下面就是放粥桶和豆腐脑的条凳。   有意跟老板打听消息,顾朝晖肯定不会老实坐在那等着吃饭。   他来到矮墙跟前,先看了一会儿大娘煮面条,心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问问。   不想大娘挺健谈,看到他过来了,抬头笑笑说,“放心吧,小伙子,咱家的面条管饱,你个头高,大娘给你多煮点,以后吃得好再来。”   弄得顾朝晖还挺不好意思,看来对方是误会他的来意了,以为他在监督煮面。   正在这时候,来了个小学生要盛粥。   小孩儿个不大,也就比矮墙高一指,那盛粥的长把铁勺子都要跟他差不多高了。   顾朝晖看他笨拙的样子,赶紧帮忙,盛了一碗粥之后,还帮那小孩端上了桌上。   小学生一抬腿,挪蹭到凳子上,然后递给顾朝晖五分钱硬币,憨憨笑着说,“谢谢叔儿。”   顾朝晖一愣,但还是把钱接了过来,然后回到厨房门前,把钱放到了矮墙上,告诉那煮面的大娘,“大娘,刚卖了一碗粥,五分钱放这儿了。”   大娘忙着煮面,虽然发现了那小孩儿,可面汤锅离不开人,要不然就会粘锅,不想顾朝晖挺主动地帮了忙,大娘这时候看着他就更亲近了,没想到小伙子长得精神,性格还好,真是不错。   这期间又来了个盛豆腐脑的老大爷,也是顾朝晖帮着招待的,顺便帮着收了钱。   等轮到他吃面的时候,顾朝晖就发现,自己这碗面条简直是海量,鸡蛋还是个双黄的,卤子分量也足。   他也饿了,顾不得打听事儿,先猛吃了两口。   早餐摊就忙一阵儿,等上学,上班的时间一过,生意立马冷清了。   顾朝晖吃完面条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主动帮大娘收拾了附近几张桌子的碗筷,送到厨房。   大娘正在忙着刷碗,见他帮忙,高兴地笑着说,“小伙子,谢谢你哈。”   “没事儿,顺手的事儿。”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我这饭馆都是来往的上学上班的熟人。”   “哦,我正要搬过来,今天早上过来看看。”   一听说要和顾朝晖变成邻居,大娘更热情了,两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说起了话。   大娘爱说爱笑,三言两语的,顾朝晖就知道了铁皮集装箱的来历。   原来那是北面肉联厂的东西,放在这路口得有四五年了,不知道是太大不好挪动,还是什么原因,反正一直没动地方。   街道办事处的“红袖箍”一到春秋大清扫的时候就去给贴封条,让肉联厂赶紧把这东西处理了,说是影响市容市貌,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那么大个物件,和房子一般大小,哪是说挪动就挪动的?   只要知道了这铁皮集装箱的来历就好办了,找到肉联厂里管这事儿的负责人,一切都好商量。   打听清楚了之后,顾朝晖又帮大娘扫了扫地,擦了擦桌子,然后便打算去肉联厂问问情况。   他从小饭馆出来的时候,受到了热情的欢送,大娘一直看着他走到拐弯不见,才回到屋里。   顾朝晖来到肉联厂,门卫问他找谁,他不好说是为了铁皮集装箱的事儿,想起三弟在这儿上班,就说,“我找顾朝来,他是我弟弟。”   说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门卫看,门卫见他的名字和顾朝来一看就是一家人,便给放了行。   进到肉联厂里,顾朝晖想了想,这个事儿应该是归厂办管,便直奔厂办主任的办公室而去。   可惜厂办主任不在,据科员说,是去开会了,让他下次再来。   但顾朝晖明明听见里间的主任室里有动静。   他不甘心,就站在走廊里等。   等了约莫半个多钟头,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有领导派头的人。   顾朝晖心想,这个八成就是厂办主任了。   他赶紧走上前,“领导,你好,我有个事儿想跟您汇报汇报。”   还真让顾朝晖蒙对了,这人正是厂办主任。   厂办刘主任不禁打量了顾朝晖一番,发现是个生面孔,一时有点纳闷,但他还是停住了脚。   顾朝晖一看争取到了机会,赶紧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一提到街角的那个铁皮集装箱,刘主任也头疼,这东西要是卖了吧,不值钱不说,还太招眼,挺大个东西没了,厂里人肯定要议论,钱哪儿去了,是不是被谁中饱私囊了,他也不傻,就是想弄两个零花钱,也不去动那东西。   如果不卖,挪个地方,那也需要大型的卡车,吊车联合作业,租车就得一笔好钱,关键这东西也没用处,给它挪到哪儿都是碍事儿,为了它再搭钱也不值当的。   上任厂长去了一次海港城市考察,非弄回来这么个纪念品,说是可以当简易厂房用,结果最后怎么样?屁用没有,倒成了负担!   现在好了,街道成天找他们厂,让赶紧给处理了,否则就要在全市通报!   刘主任正为这事儿头疼,没想到顾朝晖就来了。   “想租集装箱?干什么用?”刘主任把顾朝晖叫到了办公室,详细聊了起来。   “我想开个小卖铺,没有合适店面,我看这个集装箱正合适,想跟您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租?”顾朝晖试探着问。   “租?”刘主任眼睛转了转,最后说,“我们不租。”   “主任,您再考虑考虑。”顾朝晖一听这话,顿时着急,他还真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呵呵,小伙子,别着急,我的意思是,那东西你随便用,不跟你收租金,但有一个条件。”   刘主任看顾朝晖急的脸色都变了,赶紧解释道。   “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我怕你办不到。”刘主任扶了扶眼镜,卖了个关子。 第18章 合拍   厂办主任提的要求一点不过分,他把这个集装箱的情况给顾朝晖简单介绍之后,便说,“你只要能说服街道办,让她们别三天两头来找我们厂的麻烦,这个集装箱,你想用多久都没问题,租金我们一分钱不要。”   乍听之下,这个条件确实一点都不苛刻,顾朝晖甚至有点喜出望外,忙跟厂办主任再三确认。   “刘主任,真像你说得那样,只要我能搞定街道,那个集装箱就能免费用?”   “这事儿还能假么?我好歹是个厂办主任,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刘主任有些不满的看了顾朝晖一眼,感觉对方小瞧了自己。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我想着要是能租下来,就跟咱们厂里签个条子,但要是免费用的话,这条子该怎么签?”   顾朝晖想得周全,他也怕刘主任半路反悔,万一他把街道的工作做通了,小卖铺也开起来了,肉联厂这边再突然反悔,漫天要价,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可承受不起。   刘主任一听这话,还真生气了,说道,“一个破集装箱,我还能反悔不成,再说你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把这事儿办成,就想让我们厂跟你签条子,这也不现实啊。小伙子,你太年轻了,办事太浮躁了!”   说道最后,刘主任还拍了拍桌子,看样子对顾朝晖的说法很不满意。   看到对方的态度,顾朝晖又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也怪自己太没安全感了,经过种种事情之后,他始终对人有点缺乏信任,感觉什么东西光凭一张嘴是不靠谱的,还得落到纸面上,才好有个凭据。   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如刘主任说得那样,自己都没拿出点实际行动,想让肉联厂和他订字据,显然不太现实。   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无论买卖大小。   这开小卖铺看起来没什么,但遇到这个事儿,就增加了一定的不确定因素。   不过要想干成点事业,不冒险怎么能行?何况眼前这点风险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多跑点腿,多磨点嘴皮子的事儿。   想通了这关,顾朝晖又给刘主任说了几句软话,最后保证,自己先去街道办做工作,等事情有了进展,他再回来。   刘主任刚才也是摆摆姿态,当领导习惯了,难免有些官腔官调,其实他还怕顾朝晖跑了呢。   两人互相试探一番之后,最终达成了协议,顾朝晖去找街道,只要得了准信儿,肉联厂这边就可以把集装箱的钥匙交给他。   忙活了小半天,终于是有了点进展。   顾朝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便想一鼓作气去街道办再打听打听。   想好了就立马去干,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街道办事处。   街道办的领导好找,他一说明来意,对方比他还着急,说这个破集装箱已经成了他们辖区的老大难,要是顾朝晖能给解决了,就最好了。   但当顾朝晖说要将这东西用来开小卖铺的时候,街道办的领导又犹豫了。   他说,“不是不行,但是第一,这个破铁皮房子,你们得好好把外观弄一弄,最起码整洁漂亮。二来,虽说现在提倡搞活经济,大家再也不用背地里投机倒把,可以自由经营,但小伙子,你要是去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之前我们都是往那个铁皮房子上贴个海报,弄个公告什么的,贴着还挺方便,那路口来往的人也多,宣传效果还不错,这铁屋子还有点公用的意思。如果现在被你们占用了,变成了小卖铺……”   顾朝晖从街道办出来的时候,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这位领导既没有立即应允他,可也没有完全不同意,甚至还挺支持他对集装箱进行改造,但改造到什么程度算是既能当小卖铺又能满足公用价值,人家没说那么清楚。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可有点让人为难了,别等到自己装修好了,街道办再说不合格,到时候真的贴了封条,那可影响太坏了,以后谁还会去买东西?   他回三纺的路上,一直在想个折中的好办法,可惜一筹莫展。   顾朝晖是中午之前回到的机井房,他一回来就见老吴正在炕上歪着睡回笼,他心里挺过意不去,赶忙又跑去食堂,买了几个大包子回来。   等他再进屋的时候,老吴已经醒了。   他忙把一袋大包子塞进老吴手里,直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交班时间。   老吴人朴实,在他眼里,这点小忙不足挂齿,对方却拿了好几个大包子来感谢,让他倒不好意思了,最后切不过情,两人便一起留在机井房吃了午饭。   刚吃过午饭,把老吴送走,顾朝晖回到屋里,还没坐稳,就听外面有人喊他名字。   他出门一看,竟是林荫萌,手里还捧了那块测压表。   顾朝晖知道这东西沉,便赶紧上前接过来,说道,“你怎么这么远送过来了,你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过去拿就行。”   林荫萌听了这话,脸微微一红,她知道,自己送的炒鸡蛋有效果了,顾朝晖对自己说话   终于有了热乎气,听的人心里一暖。   她笑着说,“没多沉,我正好要下班,顺路给你送过来。”   “顺什么路啊,厂门在南边,机井房在北边,以后你再想用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我,我给你送过去吧。”   虽说这话依旧暖人心,可如此□□裸的戳穿她根本不顺路的事实,就连性格爽朗如林荫萌都有些羞窘了。   顾朝晖作为一个典型的工科男,思路是直线型的,情商也就是个平均水平,恋爱方面的智商更是低于平均值。   如果是面对一般人,他说话可能还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妥之处。但面对自己心里在意的人,他总是感觉无所适从,经常说话有点跑偏。   通俗点说,就是有点不解风情。   所以说,顾朝晖虽然长得帅气,又有技术,追求他的人也不少,可他察觉出来的并不多,甚至还有不少姑娘被他无意中的冷言冷语给吓跑过。   但林荫萌却觉得这样的顾朝晖不仅不傻,反而还挺可爱。   这样笨拙的暖心话,要是他能对自己说一辈子就好了,林荫萌红着脸偷偷想。   顾朝晖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头,要不俩人这时候也不会略显尴尬的面对面傻站着,谁也不言语。   “咳,咳,那个,饭盒我带过来了,本来想给你送过去的,但是上午我有事出去,就忘了,正好你过来了,我去给你拿吧。”   赶忙找了个话题,说完之后,顾朝晖扭头就进了屋,他也觉得俩人你瞅着我,我看着你,这么傻站着有点怪怪的。   林荫萌跟在他身后也进了机井房的红砖房。   她又仔细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确实太艰苦了,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工作也那么乏味,这时间长了,就是好人也得憋疯啊。   她正乱想,顾朝晖从里屋出来了,把清洗地锃光瓦亮的铝饭盒递了过来。   林荫萌接过饭盒,看了看,笑着说,“这是你刷得?真干净。”   一句话夸得顾朝晖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俩人又陷入了迷之尴尬的境地。   “我……”   “那个……”   两人都想找个话题,没想到一开口又撞了车,紧接着又是互相看着对方一阵傻笑。   笑过之后,还是林荫萌先说道,“你在机井房要是觉得没意思,我可以借你几本书看,我家里书很多,都是我爸以前留下的。”   顾朝晖喜欢看书,主要喜欢机械方面的,不过其他的书,他也感兴趣。   “是嘛,那太好了,我挺爱看书的,不过我最近没什么时间,过段时间再说吧。”顾朝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撒谎,要是换了别人,为了讨姑娘欢心,即使暂时没时间,也要装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可他是个直肠子,偏不会。   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林荫萌反而欣赏他的耿直和憨实,听他说什么都顺耳。   “你最近忙什么呢?我看机井房也没什么活啊?”   林荫萌不禁有些纳闷。   “不是厂里的事儿,是我们家里的事儿,我想帮我二哥开个小卖铺。”   小卖铺的事儿,顾朝晖从来没跟外人说过,林荫萌是第一个。   按说,他和林荫萌统共就见过三次面,这样私密的事儿,他完全不用说出来,而且这事儿还没有眉目,以他稳重严谨的个性,换别人,他肯定不会告诉。   但是对林荫萌,顾朝晖破了例。   他说完也有点后悔,可一想到对方明知道他是“疯子”,还能对他如此这般,顾朝晖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林荫萌不再设防,也许他早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开小卖铺?这个注意听着就不错!”林荫萌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有兴趣。   一看到她眉眼飞扬的样子,顾朝晖也跟着高兴起来,他想,反正说都说了,倒不如索性都说了,不为别的,能让林荫萌高兴高兴,看着她多笑两回也好啊。   于是顾朝晖便把事情前后都说了一遍。   林荫萌从一开始当个乐子听,到后面神情变得越来越认真。   直到顾朝晖说出街道办给他出的难题的时候,林荫萌看着他为难的皱眉,便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想到两个办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听。”   顾朝晖没想到林荫萌还真的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甚至还能帮他想办法,他之前只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而已。   “你说说,我正为这事儿有点发愁,你来之前,我就在想这件事儿呢。”   顾朝晖忙露出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   看到他的实在样,林荫萌感觉他好像是家里那条大狼狗,平时看着高大威猛,但一见到自己,就变成了只会摇尾巴,求摸头的小奶狗了。   林荫萌心里暗笑,却毫不吝啬的跟顾朝晖分享了自己的金点子。 第19章 妙计   林荫萌一共想到了两个办法,但她没一气儿说出来,而是先告诉了顾朝晖一个简单易行,立竿见影的办法。   “给街道管事儿的领导送点礼怎么样?咱们厂出的棉布床单挺热销的,给她送一套?”   她说完之后忙观察顾朝晖的脸色,见对方眉头微皱,没有马上表态,看来是不太认同这个方法。   果然,顾朝晖思索片刻后说道,   “你说的这个也不是不行,但我暂时还不想给他们送礼,这个口子要是开了,是不是以后逢年过节都得送礼?再说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市侩了,如果有正常渠道解决,最好还是别送礼。”   这番话是顾朝晖的心里话,他怎么想怎么说,没拐弯抹角,但说完又有点后悔,怕林荫萌误会他不知好歹。   偷偷看了眼对面的姑娘,却见对方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还是眉眼弯弯的笑模样,顾朝晖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然后憨憨一笑,说道,“我这人说话有点直,你别在意,你能替我出主意,我已经很感激了……”   看着他拙嘴笨舌的作解释,林荫萌在心里偷笑,她当然不会生气,而且在说之前就料到了顾朝晖可能会不同意。   这么耿直的一个人,想让他走“捷径”,也确实不容易。   “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也理解,其实我也不太赞同送礼这个办法,不是长远之计,还得想个根本的办法把街道的难题解决了。”   林荫萌不想再让顾朝晖为难,主动接过了话头。   顾朝晖没想到她性格这么爽朗大方,一点也不矫情,心里对她的好感更甚。   他点点头说,“是啊,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可这件事,他已经琢磨了一上午,也没个结论,到底该怎么办呢?   林荫萌见他沉默下来,知道肯定是又犯了难,便说,“我还没说第二个法子呢。”   一听对方还有办法,顾朝晖赶紧抬起头来,看着她有神的双眼,不知怎的,即使对方还没说出口,他就感觉这回的法子肯定错不了。   “街道不是说没地方贴公告么?这也好办,可以直接把一面箱壁留出来给他们做公告板,到时候还可以再好好粉刷一下,弄得漂漂亮亮的。甚至,你还可以弄个小的书报架放在那儿,放点报纸什么的,方便来买东西的人免费看。其实这事儿一举两得,你想啊,贴了公告或者有报纸的话,就会吸引人来看,没准还能顺便从小卖铺买点东西呢。”   顾朝晖听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可以给街道留出一块空地方贴公告用啊,还是他太钻   牛角尖了。   他不禁猛拍了两下脑门,然后半是感激半是羞愧的对林荫萌说,“还是你脑子活,我太认死理儿了。”   林荫萌见了他的傻样,不禁掩着嘴呵呵笑,劝道,“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以后遇事儿,咱们可以多商量,互相帮着想办法,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这番话,还没等顾朝晖反应,林荫萌自己先红了脸。   这话说得,倒好像是要跟他私定终身了一样。   顾朝晖其实还没回过味儿了,他还正在为了能顺利解决街道办的难题而兴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林荫萌竟然已经走了,他赶紧去追,一直到了院门口,才追到人。   顾朝晖问她,“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谢谢你呢。”   林荫萌羞红着脸转头瞥了他一眼,说,“不用谢了,我得赶紧回家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说完没等顾朝晖再留她,便跑了。   顾朝晖傻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脸上那朵俏丽的红云,心里不禁有些悸动,甚至还站在四下无人的小路上傻笑了两声。   “明天是礼拜天,你休班不?我去找你!”顾朝晖又往前追了几步,冲着前面小跑着的背影大声喊。   林荫萌听到他的喊声,心里一喜,不过她眼珠一转,停住脚,回过头的时候,却回了句,“再说吧。”   果然,顾朝晖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再说吧?什么意思?   他边往机井房大院走,边回味林荫萌帮忙出的主意。   如果单纯是给街道办留出公告板的位置,这个法子顾朝晖不是没想到,但他觉得只是这样的话,街道办会不会不同意,因为听街道主任的意思,好像不满足于把那个集装箱就做这么简单的公用。   人的心理大抵如此,如果这个集装箱放在那儿没人用,谁也不稀罕,能贴个公告就是发挥了大作用。   可一旦有人把它变废为宝,其他人也马上意识到了它的价值,也就不满足于现状,仅仅腾出一面箱壁做公告,估计街道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但如果像林荫萌说的,还能用它来做书报取阅点,给这个集装箱再开发个新功能,能帮着街道做思想宣传和普法教育,有了这样的亮点,就不怕街道不同意了。   顾朝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想过之后,又不由对出主意的人赞叹不已。   林荫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回想以前同在精纺车间工作的情形,顾朝晖真的没发现她有什么锋芒毕露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姑娘长得秀丽,干活麻利,其他的,还真是没太多影响了。   但几番接触下来,发现她不仅心地善良,还这么聪明大方,真是让人又意外又惊喜。   顾朝晖本以为自己经历了两世的情伤,再不会有人能触动他的心,但在这一刻,他站在机井房门前的小路上,遥望那个远去的身影时,内心却充满了柔软,他想,也许老天让他重生,不仅是为了让他恢复神智,也是想让他遇到一个对的人呢?   林荫萌比平时晚到家将近四十分钟,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提前放轻了脚步,按照往常,这个时间,她妈应该已经歇晌了。   开大门的时候,她也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进了院门,门口的黄狗见了她,一阵摇头摆尾哼哼唧唧,她赶紧摸摸头安抚,小声说,“大黄,别叫,赶紧回窝里,一会儿我给你拿馒头吃。”   大黄最听她的,听了主人发话,赶紧窜回窝里趴着,只是一双黑豆眼始终追着她,尾巴也在看不见的窝里摇个不停。   林荫萌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果然看见外间炉灶的火没熄灭,她妈应该是给她热着饭。   忙活了一上午,又在顾朝晖那儿帮着出谋划策,她早饿了,搓搓手,她刚要掀开锅盖,就听里屋的林婶说道,“萌儿啊?是你不?咋这时候才回来?”   林荫萌一听她妈还没睡,赶紧掀帘子进屋,蹭到炕沿上,给她捶腿,边捶边笑着说,“妈,你咋没睡啊?”   “你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睡不着。你是不是没吃饭?把饭端上来吧,咱俩一起吃点。”   “妈,你怎么也没吃啊?”林荫萌一听母亲没吃饭等她,不禁有点负罪感。   “我今天有事儿和你说,寻思吃饭时候,咱们娘俩边吃边唠。”林婶坐起身,挽了挽头发。   “什么事儿啊?妈,我来摆炕桌,你歇着吧。”林荫萌摆好桌子,又去外面端菜。   “闺女,是个好事儿。”林婶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姑娘说道。   可林荫萌却隐隐觉得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第20章 相亲   林母说的确实是个好消息,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饭菜摆好之后,娘两个腿挨着腿坐在炕上,开始吃饭。   林婶夹起一块鸡蛋放在林荫萌碗里,说道 ,“姑娘,你还记得咱们家以前的邻居大春媳妇儿不?”   “记得呀,怎么了?”   “她今天来家看我了。”林婶喜气洋洋的说道。   “她都多少年没来咱们家了?搬走之后就没联系了吧,她来干什么?”林荫萌帮母亲一边夹菜一边问。   “她来给你介绍对象啊。”林婶说到这里,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她没忍住,还拍了拍姑娘的大腿。   “哎呀,妈,你看你,高兴成这样,也太那个了。”林荫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可能是这种事儿,但看到母亲的高兴样,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扫了她的兴。   林婶一看姑娘好像不排斥,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萌儿啊,大春媳妇儿给介绍这个对象是真的不错。独生子,父母也是工人,一家三口都挣工资,家里富得很,听说那小伙子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而且,据说人也长得不错,中流个头,但是白净,是外贸局的,他们单位现在效益可好了,据说一个月能开六十块钱工资呢。”   林荫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主要精力用在了吃饭上,她是真的饿了,趁着他妈说话的时候,她赶紧多吃点。   林婶兴奋的说了半天,可发现姑娘一直没搭言,难道这次又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么好条件的小伙子,她闺女依然不动心,倒是把筷子挥得起劲,只顾埋头吃饭。   林婶的好心情立刻晴转多云,一把夺了林荫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然后虎着脸对她说,“萌萌,你怎么回事儿啊?妈说的话,你是不是一点没听进去?你都多大了?眼瞅着过完年就24了,怎么一点不着急呢?条件这么好的小伙子,你要再看不上,以后就等着在家当老姑娘吧,那我可丢死人了!”   说着,林婶还语带哭腔,以手掩面。   林荫萌一看母亲的样子,也心疼,赶紧劝,“妈,你看,这都什么社会了,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们厂里二十五六不结婚的大姑娘多了,还不兴我好好挑挑么?你把我养得这么好,这么俊,我怎么能随便就把自己嫁出去呢?再说我也舍不得你啊,说实话,我真想一辈子不结婚,就赖在你身边,咱们娘俩过,又清净又省心,多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母亲身边蹭,又是捶肩,又是捏腿,倒弄得林婶也发不起火了,心里只是温暖又酸楚。   林荫萌父亲去的早,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尤其姑娘又聪明懂事,这个家虽然没了丈夫的支撑,但因为姑娘贴心,林婶也觉得日子过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随着姑娘岁数渐长,她就开始犯愁,女人只有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才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可她家条件在这儿摆着,多少次,她夜里都睡不着,看着女儿睡熟的侧脸,摸着她的头发,自己悄悄流泪,她觉得对不起女儿,要是家里条件再好点,就凭她闺女的个人条件,找个多好的小伙子都不过分。   可一提到找对象,每次都是正主不急她自己干着急,只要说起相亲,林荫萌都找借口搪塞,就说不想找,想留家里。   林婶这就更发愁了,莫不是她爸去的早,家里没男人,闺女见到男的就抵触?   猜来猜去也没用,林荫萌没给过她妈准话,林婶只能干着急,以前那些个条件一般的,闺女说不看,她也没强求,可这次这个条件确实好,她实在不想错过了。   “萌儿啊,你心疼妈,妈都知道,但你早晚得嫁人啊,大春媳妇儿那人办事儿稳当,我看这小伙子应该也八九不离十,我寻思着,你去见个面,行不行的,看看再说。你讲话了,现在都啥社会了,也不是见面就非得定下来,你说呢?”   林婶说的语重心长,眼神殷殷的盯着闺女看,抓着她的手不撒开。   林荫萌见母亲的样子,心有点软了,可她转念一想到顾朝晖,顿时又态度坚决起来。   “妈,我真的不想去,你别逼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这两年还不想找对象,你让我再在你身边赖两年吧,行么,你别撵我,中不,妈。”   林荫萌说完,就扎进了母亲怀里。   虽然不想相亲是真的,但她说恋着母亲不想嫁人也不是假话,回想母亲这些年的不易,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母女两个相依相伴的生活,她由衷的敬爱她,她是那么坚强,慈爱,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   而上一世自己意外身故,让母亲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那是她最大的愧疚和遗憾。   老天爷待她不薄,让这她重生回来,她更要加倍回报母亲,用自己的努力,让母亲的生活过得更好。   闺女的举动再次让林婶动容,她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也是,闺女条件好,再等两年也不愁嫁,这个小伙子虽然听着不错,但独生子的父母肯定事儿多,要是摊上个矫情的婆婆,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看就不看吧。   母女两个又腻歪了一会,最后林婶松了口,同意了林荫萌暂时不相亲的事儿,但也马上提了要求,说是下次再有条件好的,一定要去看看,否则再这么下去,得罪了介绍人,以后就没人上门说合了。   终于又糊弄了过去,林荫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她和顾朝晖现在暧昧不明,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进展,不由又有点发愁,这么糊弄一回还行,再有下回,自己可怎么办啊?   不过一想到刚才她从机井房出来的时候,顾朝晖说明天要来找她,又不禁有些甜蜜,这就是进展呀,他都要主动来找自己了。   可是那个傻大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啊?只说来找,也没说个时间,万一被母亲撞到可怎么办   林荫萌又开始发起愁来。   林婶虽说暂时放过了林荫萌,但她作为过来人,心里还存在点疑惑没露,这孩子最近一会儿自己偷着乐了,一会又皱眉发愁的,就像刚才那样,别是糊弄自己,其实已经有了对象吧?   心里想到就问,林婶看着正在收拾炕桌的闺女,冷不防的问了一句,“萌儿啊,你们单位就没有追求你的小伙儿?”   林荫萌被问得一愣,接着脸色微红的嗔怪道,“妈,你瞎说什么啊?我们单位都没有几个男同事,谁会追求我呀?”   知女莫若母,林婶看着闺女的脸色,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等林荫萌去厨房刷碗的时候,她便偷偷翻了闺女的棉布包,还真让她有了发现。   棉布包里有两个铝饭盒,平时林荫萌只带一个,那多出来的这个是给谁带的?   一说起这个,林婶又想到,前几天家里少的那十个鸡蛋,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她疑心更重,不禁掀帘子看了看厨房里闺女干活的背影,隐约听到她好像在哼歌,那曲调让人过耳难忘,正是前几天她在广播里听得那首《乡恋》!   “明天就要来临   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   送去我的一片深情”   不得了,不得了,林婶觉得自己有了大发现,闺女真是有可能背着她搞对象了!   至于这个对象是谁?林婶觉得现在审闺女,肯定审不出来,只能靠她自己多留心了! 第21章 入V肥章   顾朝阳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见到弟弟。   头天晚上, 顾朝晖从夜校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顾朝阳一直给他留门,可到最后困的实在不行, 直接睡着了。   中间睡得迷迷糊糊的, 好像听见有人开门进屋, 但他感觉眼皮沉得不行, 终究没爬起来。   他心里想着早点起,去食堂打饭,可六点半起床的时候, 一转头, 发现弟弟的床上,被子已经被叠的整整齐齐了。   心里一直惦记着老三,猜他肯定是为上夜校和开小卖铺的事奔走, 早出晚归这么辛苦,顾朝阳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本想中午就去机井房, 但班组长中午组织了一个学习会, 他不敢请假, 便一直等到下午下班,才赶紧跑到厂子大北头来找顾朝晖。   二哥进门的时候, 顾朝晖正在犯愁, 他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忘了买晚上的饭,这时候又不能擅离职守,难道要饿着肚子在机井房挨一宿?   正瞅着, 顾朝阳来了。   他刚才路过食堂的时候,买了两个人的晚饭,这时候还热乎着。   “二哥,你可真是及时雨,我还以为晚上吃不上饭了,要饿一宿呢。”顾朝晖上前接过饭盒,摆在了桌子上。   顾朝阳略有愧意的笑着说,“本来中午就想过来,班组开会,我没走开,你中午吃的啥?我看你早上没拿饭盒。”   “在食堂买的包子,跟老吴一起吃的。”顾朝晖说着话,也没让二哥,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看到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顾朝阳把想问的话先憋了回去,心想等一会再说吧,看来老三是饿坏了。   顾朝阳起身去给弟弟倒水,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弟弟已经三两口就吃了个大馒头,实在有点吓人,赶紧劝他,“慢点吃,吃这么快小心噎着。”   “咳咳,中午的包子买少了,先紧着老吴吃得,我自己有点没吃饱,哈哈。”顾朝晖边吃边说。   顾朝阳赶紧上前给他捶背,同时也在打量机井房的环境。   他还是第一次到机井房大院里面来,以前就觉得北边厂区特别偏僻吓人,现在一看,果然是够简陋的,设施也特别陈旧,就连这个放饭盒的办公桌表面的漆都已经剥落了,桌子腿也不稳,一碰直晃悠。   但是让顾朝阳纳闷的是,在如此破烂不堪的环境下,他们家老三这几天却笑容见多,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一边吃饭,顾朝阳心里一边犯嘀咕,打算一会好好问问弟弟,这一天一宿,他到底遇到啥好事了。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顾朝晖收拾桌子,顾朝阳去洗饭盒洗筷子。   他刷洗完了刚进屋,还没等问弟弟,顾朝晖就主动开了口。   “二哥,你坐下,我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   “啥好事?你快说说,我就说看你挺高兴的样,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都没见着你,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顾朝阳在值班室的炕沿上坐下,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禁期待起来。   “二哥,我找到开小卖铺的地方了,就在离咱们厂不远的一个路口,那附近特别热闹,要是小卖铺开起来,生意肯定错不了。”顾朝晖刚一说完,没想到二哥比他想得还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真的?老三,你这效率也太高了,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你咋找到的?”顾朝阳好奇的问。   “我昨天从夜校回来的时候,碰巧遇到的,怕错失良机,今天早上又赶紧去打听。”   听弟弟提起夜校,顾朝阳才想起来,自己还顾得上没关心老三上夜校的事儿呢,太不应该了。   “对了,老三,你上夜校的事儿咋样了?”   “夜校的事儿回头再说,有点小麻烦,但问题不大,咱先说说小卖铺的事儿。”顾朝晖说着话就扶着他哥的肩膀把人按了回去。   哥儿俩坐下之后,顾朝晖把从相看小卖铺,再到去肉联厂沟通,还有后来去街道协调,以及后来他和林荫萌商量出的解决办法,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跟他哥讲了一遍。   不过他在说到林荫萌的时候,没提具体是谁,只说是一个朋友,更没告诉二哥,他这个朋友其实是个漂亮姑娘。   顾朝阳脑袋不灵光,一次性接收如此大的信息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老三跟他说完之后,他静了足有五分钟,啥也没说,看样子是在想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由于对二哥非常了解,顾朝晖也没急着催他,就坐在旁边等他的反应。   五分钟过后,顾朝阳突然一拍大腿,然后转过头,一脸兴奋地瞅着弟弟说,“老三,你意思,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呗?”   顾朝晖笑着点头,“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就等周一街道办上了班,咱们去找领导说明一下情况,如果他们同意,按照肉联厂的说法,只要街道办不拦着,他们就能给咱们免费用,这样咱们就能剩下一笔房租。”   “老三,你太能干了,一天的功夫就办成这么大一件事儿,二哥真是佩服你,也真是惭愧的荒,你说我咋这么笨,啥也不会,啥也干不好,净让你受累了。”   顾朝阳说得不是客套话,也不是违心的奉承,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面对能干又聪明的弟弟,他不免自卑,可更多的是歉疚,总感觉自己在给老三拖后腿。   “二哥,你说啥呢,咱俩是亲兄弟,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过得好了,我心里才能高兴啊。”顾朝晖就怕他哥多想,赶紧给他吃定心丸。   “再说了,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听个热闹,这小卖铺想开起来,咱俩需要干的活还多着呢。”   听弟弟一说,顾朝阳立马来了精神,他正想出力,只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老三说需要他帮忙,正合了他的心意。   “老三,你快说,都需要我干啥,二哥就是再笨,多学两遍也能学会。”   看到二哥的干劲儿足,顾朝晖心里比啥都高兴。   上一世,由于他的“疯病”给二哥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后来为了照顾自己,二哥一辈子没结婚。   二哥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得照顾疯癫的自己,生活的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四十来岁的时候已经看起来像个小老头了。   如今顾朝晖重生回来,其实最想报答的人就是二哥,只要顾朝阳能过好,他无论怎么辛苦都不会觉得累。   而且看到二哥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也充满期待,顾朝晖的劲头就更足了,他一定要让小卖铺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兄弟两个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来,明天一早,等顾朝晖下了班,他们俩就去把那个铁皮集装箱再好好看一遍,看看怎么重新装修一下,都需要什么材料,这段时间好去市场采买。   要不是因为明天是礼拜天,顾朝晖都想明天一早就去找街道,好赶紧把林荫萌给他出的主意实践一下,争取让街道早点同意,肉联厂也好早点跟他们签字据,交钥匙。   顾朝阳其实心里也一样有顾虑,这个事儿现在毕竟街道和肉联厂还没点头,是不是能成,有一定的风险。但他知道老三脾气比自己还急,如果再问,他怕顾朝晖当成心病,那就不好了,所以他也就是在心里默默忐忑,没敢跟弟弟说。   两人商量完的时候,天色已晚,机井房外面漆黑一片,北厂区一个路灯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他们机井房里透出来的这点亮光。   顾朝阳看此情形,便说,“老三,晚上我不回宿舍了,咱俩在值班室挤一宿得了,中不?”   顾朝晖闻言一乐,说,“二哥,你都多大岁数了,咋还这么怕黑?”   顾朝阳被说得脸上一红,假装着恼的说,“别没大没小的,谁说我怕黑,我是寻思着咱俩明天从这里一起出发,方便。”   “嘿嘿,二哥,其实你不说,我也正想留你呢。”顾朝晖瞅着他笑,倒让顾朝阳更不好意思了。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毛病是得克服一下,要不以后娶了媳妇,人家让你接接送送的,万一逢上个夜班,你可怎么办?”顾朝晖还嫌不够,继续打趣道。   “你还有完没完,老三!”   一提到娶媳妇的事儿,顾朝阳的脸红得不像样。   知道自己二哥性格腼腆,顾朝晖也就不再说了,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一世,一定要让二哥过上好日子,有人疼有人爱,可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孤苦无依了。   ~~~~~~~~~~~~~~~~~~~~~~~~~~~~~~~~~~~~~~~~~~~~~~~~~~~~~~~~~~~~   因为集装箱的事儿,兄弟两个都有点兴奋,躺下之后,又抹黑说了半天的话,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   等顾朝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看旁边的枕头上已经没了人,他也赶紧披衣服起来。   果然二哥已经去前面的锅炉房把热水打回来了,早饭也都买好了。   两人洗漱完,又吃了早饭,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出了机井房大院。   因为是礼拜天,厂区里只有上倒班和加班的人,比平时冷清不少。   路过精纺车间的时候,顾朝晖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他昨天说过要去找林荫萌,可自己还不知道林荫萌家住在哪儿呢,这就有点尴尬了,但他不想爽约,便想着等一会儿和二哥忙完之后,再回精纺车间找人打听打听,今天车间应该有加班的人。   顾朝阳不知道这些曲折,跟着弟弟出了厂门,大概又走了不到十分钟,便到了那个路口。   果然,就像顾朝晖说得那样,那个集装箱就在路口边上,是个相当显眼的位置,而且和他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个铁皮集装箱还相当的大,不是他想得那种小铁皮亭子,而更像是一个铁皮房子。   这样的规模远超他的想象,可以说是相当惊喜了。   他不由脚下生风,比顾朝晖走得还快了两步。   看到二哥迫不及待的样子,顾朝晖心里高兴,看来二哥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了。   待两人走到跟前,又前前后后的将大铁皮集装箱看了好几遍。   “老三,这铁房子好是好,但是没门没窗的,是得好好整治整治。”顾朝阳有点发愁的说道。   “二哥,这个我有办法,回头我去机械加工厂看看,找师傅帮咱们把门和窗户都切出来。”   这点顾朝晖倒是很有把握,搞铁皮切割的技工,机械加工厂有的是,到时候偷偷给他们点工钱,肯定能帮着干点私活。   而且他现在又在机械厂当临时工,等过段日子再混熟一点之后,就更好开口了。   “老三,咱们还得买点油漆好好粉刷一下,这集装箱外面太破太脏了,你说咱们刷个啥颜色好?要我看就蓝色,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瞅见,你说呢?”   顾朝阳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把自己的想法随时跟弟弟分享着。   看到二哥这么积极主动地参与进来,顾朝晖当然高兴,看来自己可以省心不少了,虽然二哥身体不好,不想让他多受累,但既然这个小卖铺是给二哥开的,让他多操心也是好事,省的以后他放不开手脚,一遇到事儿就没主心骨,要是从无到有一手操持起来,那对他以后自己独自经营肯定是有好处的。   毕竟顾朝晖的兴趣和志向可不是开个小卖铺。   附和着二哥的意思,顾朝晖又说了几点别的装修意见,包括得买几个货架,还有书报架什么的。   两人有商有量的谋划完,顾朝阳还觉得意犹未尽,他又绕着铁皮集装箱走了两圈,然后说,“老三,等明天街道一上班,咱俩就过来,一定要把这事儿谈成。”   看着二哥眼中的神采,和平时老实巴交,蔫头耷脑的形象判若两人,顾朝晖不得不相信那句话了,事业才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   “行,明天咱就来。”顾朝晖点头笑道。   按计划,两人商量完就该回去了,但顾朝阳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跟顾朝晖商量道,“老三,咱俩去旧货市场看看啊?”   知道二哥的意思,他这是心急想装修了,虽说现在大事儿还没谈妥,装修为时尚早,但先去旧货市场看看也没错,可以先考察考察市场,看看装修的物料大概需要多少钱,他们回来也好做预算,毕竟现在钱紧,他们必须精打细算。   如此想着,顾朝晖便同意了二哥的想法,两人趁时间来得及,又往旧货市场去了。   旧货市场就在头道街,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挺远,俩人坐了一趟公交车才到。   礼拜天的旧货市场非常热闹。   有人到这里来处理家里用不到的旧货,也有像他们俩似的到这里淘自己需要的“宝贝”。   因为开小卖铺需要的也就是些货架之类的,所以他俩专往旧家具店里面钻,想淘到点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但连着转了好几家,都没发现他俩想要那种铁框子,能镶玻璃的货柜。   眼看着旧货市场就要被他们哥俩儿逛了个遍,可还没淘到满意东西的两人不免有点心凉。   顾朝晖怕二哥失望,就说,“二哥,暂时没有也没事儿,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人来卖旧货了,刚巧能被咱们赶上呢。刚才咱们跟那几个老板说说好了,有合适的帮咱们留着点。”   顾朝阳这是时候倒是明白,他说,“人家怎么可能帮咱们留呢,有人买肯定尽快处理啊,咱也出不了高价。”   别说,顾朝阳说得还挺有道理。   那就没办法了,既想买好东西,又没有钱,就只能勤遛着点两条腿了。   两人合计着,以后只要休班有时间,就来旧货市场淘腾,就不信这个邪,肯定能被他俩遇到合适的货柜。   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顾朝阳发现了一家专门卖旧木家具的店。   他指指店面,对顾朝晖说,“老三,要不咱们进那里面看看,没准儿能有好东西呢。”   顾朝晖倒是无所谓,反正来都来了,不差这一家。   俩人溜溜达达的走了进去,没想到一进店,就发现门口摆着两个旧货架,只不过不是铁框架的,而是木头框架的,只在拐角的地方,为了牢固,包了铁皮包角,这个倒是不妨碍,关键是他能镶嵌玻璃,这才是让他俩最满意的地方。   虽然和想要的东西有差距,但好在东西还不太旧,而且看起来特别干净,这让兄弟两个惊喜不已,不由自主的互相对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顾朝阳给弟弟使眼色,意思是让他问问价钱。   “老板,这货架咋卖的?”顾朝晖故作随意的问道,问的时候还特意没盯着那两个货架看,而是看着别的旧东西。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本来正在柜台后面低头鼓捣东西,一听他俩问话,才抬起头来,拉低眼镜瞅了瞅两个年轻人。   一看就是没钱的主儿,他这店虽然开在旧货市场里,可其实是个古董店,里面买的大多是有些来头的东西。   这两个货架子是家里的亲戚帮着寄卖的普通旧货,他根本没放心上。   至于这俩愣头小伙子,估计进来也不是来买古董的,八成就是奔着这俩货架子来得,还非得装成不在意的样子。   哼,小聪明!   虽然这么想,但老板也不想让这两个破货架子在他店里占地方,还拉低他古董店的格调。   他也没报谎价,直截了当的说,“一个十五,两个二十五。”   听了报价,哥俩都是一惊,这可不便宜啊。   虽说新货架也得是双倍的价钱,但他们现在毕竟手头紧张,为啥来旧货市场逛荡,不就是因为没钱么。   本以为这种木头货架子不值钱,没想到价钱和铁架子的差不多,俩人不禁面面相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顾朝晖还有些不死心,毕竟铁货架子现在没有,这个木头货架再贵,那也是独一份,他又问了一遍,“老板,能便宜点不?”   老板这次连头都没抬,直接说道,“不讲价,买就买,不买就出去接着转。”   这态度一时让哥俩感觉踢到了铁板上。   那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呢?   两人犹豫了,顾朝阳看看弟弟,等着对方做决定,其实他心里是很想买的,但这个价格也确实有点高。   但要是不买,又怕以后遇不到这么合适的。   接收到二哥的眼神,顾朝晖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其实他的想法也是一样。   最后他一狠心,想到,反正也不急,毕竟集装箱的事儿还没定下来,不如等等再说。   他现在最不怕等,两世为人,他现在特别笃信,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他给二哥使了个眼色,然后出了门。   顾朝阳虽然有些惋惜,可他更信任弟弟,还是跟在后面出了门。   两人来到店门外,顾朝晖刚要走,一转头,无意间发现店门口摆得一排旧家具上放了一块原木。   尺寸不大,是个小板凳的大小,而且还带着外圈的树皮。   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端详了一阵之后,他确定了,这就是黄杨木。   黄杨木并不贵重,尤其这时候,黄杨木的木雕还没像过几年那样被炒作起来,但这块木料看起来很细腻,纹理也不错,眼色更是醇厚的奶黄色,非常漂亮。   他不禁有点心动,这大小做某个东西正合适啊。   看到老三一直端详着那截原木不放手,顾朝阳也意识到这东西估计不寻常,而且看弟弟的模样,颇有点爱不释手。   他便想,即使贵点,如果老三喜欢,只要不离谱,就让他买吧。他这些日子如此辛苦,再说从小到大,弟弟都没有过什么像样的好东西,就当是犒劳他了。   如此想着,顾朝阳便回到了店里,想要问问老板那原木的价格。   可还没等他走进去,老板先出来了。   老板在屋里的时候就瞄到了顾朝晖在外面端详那块木料。   心想,这小伙子难道深藏不漏,要不能看着这个木头嘎达研究起来没完?   这黄杨木的木雕,南方做得多,北方人会的少,识货的更少。   能看出点门道的,估计都是会雕的,也许这小伙子还真有点本事?   老板是个爱才(财)的,想着要是遇到个会雕的,自己这个古董店以后就能有点现代艺术品了,混着卖的话,也能卖上价钱,利润比卖古董客观。   因此他便主动走出来攀谈。   “小伙子,怎么,有兴趣?”   老板主动问道。   顾朝晖瞅了瞅对方,没说话,就笑笑。   他这样看起来颇为深沉,弄得老板心里还悬了一下。   “这木头是朋友送我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送你了。”老板干了一辈子古董店,最懂空手套白狼。   但顾朝晖也不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天下掉馅饼,他笑着说,“那我可不敢要。”   说着就把那截原木放下了。   老板一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赶紧说,“这样吧,小伙子,那两个货柜,我给你便宜十块钱,这截木头,我不要你的钱,送你。”   这献殷勤的意思就更明显了。   如此一来,顾朝晖更不打算要他的东西了,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可顾朝阳一听对方把货柜降了价,顿时心动不已,眼巴巴的看着弟弟,不想走。   顾朝晖看到二哥样子,也就硬不下心肠了。   他转念一想,这老板虽然有点怪,但不妨听听他的意图,左右现在自己没掏钱,也没什么损失,先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   于是便问道,“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老板一看有门,不禁嘿嘿一笑,把门口让开,说道,“两位里面请,咱们进屋说吧,外面太冷了。”   ~~~~~~~~~~~~~~~~~~~~~~~~~~~~~~~~~~~~~~~~~~~~~~~~~~·   哥儿俩跟着老板又回到了店里。   这次的待遇和上回天差地别,老板非常热情的给他俩搬了两把椅子坐,然后又倒了茶水。   顾朝阳看起来有些惶恐,毕竟老板年级长,他赶紧上前接过茶水杯,又再三谢过。   但顾朝晖却看起来泰然自若,脸上也是淡然的表情。   他心里明白,这老头儿肯定是有所图,否则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副面孔,虽然对方极其客气,可他的提防之心却更甚之前。   座也落了,茶也喝了,老板看着顾朝晖四平八稳的样子,一点口风也不露,心里更笃定这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没准儿就是什么雕刻世家的传人也说不定。   前些年的情形特别不好,很多身怀绝技的民间手工艺人都神隐了,深怕因祖传的手艺受到迫害。   好些人更绝,怕子孙受牵连,宁可让传承上百年的手艺失传,也不再授艺了。   这些年情况好转了,不过可能是之前的教训太惨痛,这些手工艺人都非常低调,轻易不露自己的绝活。   所以这老板才误会了顾朝晖的态度,以为他是真人不露相,却不想,这位其实是真的不会,单纯好奇而已。   “小兄弟,我看你对这木头有兴趣,不知道你有什么研究没有,我也是同好,咱俩不妨谈谈。”   老板一边给两人续茶,一边开始套话。   但顾朝晖不吃他这一套,礼貌的笑道,“我没什么研究,就是随便看看,这黄杨木倒是不错,颜色和纹理都挺漂亮。”   老板一听,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是个行家啊,一眼就认出了黄杨木。   “小伙子,这东西做木雕最合适,不知道你平时玩不玩木雕,我是老了,眼神不好,只看不雕,你们年轻人有精力,倒是可以玩一玩。”   老板继续套。   “不玩,我不会木雕,没那手艺,只是好奇而已。”顾朝晖喝了口茶,随后站了起来。   他对老板说道,“大爷,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儿,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   然后转头对顾朝阳说,“二哥,咱们走吧。”   顾朝阳却有些犹豫,这说了半天,也没说货架的事儿啊,他还想着便宜十块钱就拿下呢。   老板是个人精,一眼看出顾朝阳不想走,赶紧用货架下饵,“不是耽误你们功夫,我是诚心相交你们这个朋友。你看,货架的钱,我可以给你们再便宜点,至于那原木呢,咱们再商量。”   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刚才顾朝晖他们哥俩进门问货架,老板不搭理他们,这他们一摆出识货的姿态,吊起了老板的胃口,对方还拽住他们不放了,非要“交朋友”。   顾朝晖就说了,“老板,咱们也别兜圈子,你想‘交朋友’可以,但不能总让我们占你的便宜,你这又给我降价,又送东西的,我们承受不起,你说说吧,有什么要求,咱们礼尚往来。”   他这话说的也够直白了,老板闻言一喜,想着这小伙子果然是个透亮人,带着点行家的派头,那自己也别客气了,该说就说吧。   “小兄弟,你果然明白事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也不贪多,这货架,还是按原来说好的,我给你们便宜十块钱,两个十五。那一小段黄杨木,我送你,你想干什么,随便。但是,我这手里还有一块黄杨,比你那块还要好,这块我不能白送,我想让你帮着雕个东西。”   顾朝晖一听,微微皱眉,看来这老板是认准了他是个会木雕的,也是麻烦。   “大爷,这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了,我要说自己一点不会雕,那是骗你,但我的手艺跟你店里这些东西可没法比。到时候给你雕坏了,瞎了材料,我可不负责。”   这番话一撂下,老板更加鬼迷心窍,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了高人,高人都是这派作风啊,不把话说满。   他喜出望外,赶紧点头应了,“没事,没事,只要你雕,什么样我都收。”   说完,就要去后院拿木料。   顾朝晖却叫住了他,“我手头现在没有趁手的工具,你要是有,不妨借我一套,还有,你这店里有没有关于木雕的书,我也想借来看看,到时候一并还你。”   顾朝晖不是个怕事儿的,而且他现在有了异能,也想多做尝试,这老板如此殷勤,肯定是有利可图,而且利润不小,否则不会这么上赶着。   若是自己能善用异能,做出像样的东西,到时和老板合作,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他们现在缺钱,只要能赚钱,试试又何妨。   再说他已经把话都提前讲明白了,至于这老板信与不信就是他的事儿了,到时候后悔也不怪他。   听到顾朝晖跟他借工具和木雕书,老板微微一愣,按说,此人要是会雕,这些东西应该不缺,但他转念一想,也许因为前几年的运动,这些东西都被毁了呢,这小伙子想再捡起来,可不是得看看资料,回忆回忆。   虽然心有疑虑,但老板最终还是爽快的借给了他。   他手里还真有一本关于木雕工艺的书,还很有些年头,他没事也翻翻,倒不是为了学技术,而是通过看这种书提高对艺术品的鉴别能力。   至于工具,他也不缺,干旧家具回收处理的,哪能没有修补材料,再说古董也难免残缺,用新料往上补,也得有工具啊。   说到这个,他现在正缺一个这方面的修补高手,要是能帮着把残缺的古董家具补全,那价值肯定能翻倍。   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交到对方手里的时候,其实老板和顾朝晖心里都抱着一种赌博的心态,但谁也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至于货架,老板说,店里有小推车,可以借给他们俩,让他们自己把东西推回去,有时间再把推车送回来。   这让两人喜出望外,说实话,别的都是虚的,什么木雕不木雕的,这个货架才是真打实凿的好货,也是他们俩正需要的。   两人也没跟老板客气,直接推上货架,拿上两块黄杨木材料,并各种工具和书回了三纺。   从头道街到三纺,兄弟俩足足推车走了一个小时。   可再怎么累都觉得值得,这次的货架买的太划算了。   路上,顾朝阳忍不住好奇问弟弟,“老三,你啥时候会的木雕,我咋不知道,刚才在店里我就想问,后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我就没敢开口,怕说错话。”   顾朝晖终于绷不住了,他哈哈大笑着说,“二哥,其实我真不会,所以才跟那老板要了工具和书,回来现学吧,要不你说他上赶着让咱们占便宜,咱要是不占,他都不让咱俩走,这便宜,不占不合适了。”   顾朝阳听完,一回忆那老板笑眯眯巴结弟弟的样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也笑起来。   不过他紧接着又有点担心,问道,“老三,那你现学能行么,我看那木料不便宜,万一雕坏了呢,咱能赔得起么?”   “没事儿的,二哥,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自有办法。”顾朝晖也没办法跟二哥解释他有异能这事儿,再说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只能试试看,不过怕二哥挂心,就做出一副有底气的样子。   顾朝阳最信任他们家老三,只要老三说了没事儿,那一准儿没事儿,他便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俩人回到厂里之后,想着搬货架上楼太麻烦,倒不如直接送到机井房大院去,反正那边只有老吴,也没外人。   到了机井房,老吴正在歇晌,俩人也没吵他,绕到后面的库房,把货架直接搬了进去。   回到宿舍之后,哥俩儿草草吃了口饭,折腾了一上午,都累得够呛,尤其是顾朝阳,因为身体不好,脸色有点发白。   顾朝晖便说,“二哥,你歇着吧,我收拾。”   等他洗碗回来的时候,发现二哥已经累得歪在床上睡着了,鞋都没来得及脱。   他又帮二哥安置安置,脱了鞋,盖了被,这才悄没声的拿了那块黄杨木和工具下了楼。   他想趁着这会儿功夫干点活,赶紧雕个东西出来。   为了不吵着别人,也为了不被打扰,顾朝晖来到宿舍楼后面一个僻静的水房,因为这里只有凉水,没有热水,所以大冬天的很少有人过来打水。   他先把木料和工具都摆好,然后就在脑子里想了想要雕的东西的模样,然后就把那块黄杨木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块。   其实他当初看中这块木料,是想着给林荫萌送个礼物。   这几天,那姑娘又给自己送吃的,又帮着他出主意,还多次跑到机井房来看自己,一点没因为自己有“疯病”而面露嫌弃,那种温暖和感动,顾朝晖都记在心里。   他一直想着要送点什么感谢一下对方,可他现在手头紧,而且两人目前的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送礼物这个尺度也不好把握。   直到看到这块黄杨木料,它的纹理漂亮,色彩醇厚,顾朝晖一下子就想到了林荫萌。   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肯定需要一把好梳子,她又是那么秀丽可人,应该也需要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以后给她买多多的首饰,让她打扮得更加靓丽。   顾朝晖一边切分着木料,一边想着心里的人,不知觉得嘴角上翘,手下动作也越来越利落。   等分好了木料,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本来今天和对方约好了去找她,那就绝不能爽约。   而且他也不想空着手去,那看来只能先做梳子了,这个花的时间少一点。   他翻了翻那本木雕工艺书,还真有枣木梳子和黄杨木梳子的基本制作技法。   挑了一个看起来婉约经典的样式,顾朝晖又反复在心里勾画了一下这个梳子的形态,感觉有了十分确切的把握之后,便开始进行雕琢。   梳子的工艺简单,他又在心里反复打了草稿,再加上书上的技法指导,何种程序该用何种工具,可以说非常详尽了,那旧家具店老板还真没糊弄他,确实是本实用的好书。   有了工具书的帮助,再加上异能的神效,他手下奇准,雕凿有度,没用一个小时,一把黄杨木梳子就做好了。   梳子的弓背是优美的曲线形,齿距较大,因为顾朝晖觉得太密可能会伤头发,所以特意没有做的那么细密,梳齿尖端也被他磨得非常圆润。   黄杨木的奶黄色经过打磨,变得更加温润恬静,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   顾朝晖又仔细看了看,整体看起来非常不错,根本不像是一个新手的作品,可他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对,没有纹饰。   既然是送给姑娘的东西,肯定要装饰点花纹图案啊。   他又翻了翻工具书,但是那些套路式的花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觉得和爽朗大气的林荫萌都不搭配。   那什么更配她呢,想了一会儿之后,顾朝晖福如心至,林荫萌,林荫萌,那不如雕一截柳枝吧,和她的名字正配。   他先花了几分钟,在头脑中打好了腹稿,仔细想了想柳枝的形态和大小,感觉十分鲜活生动,仿佛就在眼前之后,他便动手开始雕琢。   没用三两下,梳子侧面就浮现出一段漂亮的柳枝纹饰,那纹饰活灵活现,仿佛能看出柳枝的柔韧和绿叶的旖旎。   顾朝晖又反复端详,稍作修改,直到自己也满意之后,便用砂纸反复打磨。   经过打磨,梳子表面变得更加光滑细腻。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一把漂亮的黄杨木“柳”梳终于做好了,看着自己亲手做的礼物,顾朝晖成就感十足,睹物思人,他现在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了。   收拾好了东西送回楼上的时候,顾朝阳还没醒,依然在打着鼾。   顾朝晖没打扰二哥,揣上梳子轻声下了楼。   他得先去趟车间,打听一下林家的所在,然后尽快赶去找林荫萌,说好今天相约,这已经拖到下午了,希望她别生气,更希望她能喜欢自己亲手做的小礼物。   如此想着,顾朝晖又把手探进怀里,摸了摸那把黄杨木梳子。 第22章 约会   顾朝晖揣着刚做好的梳子来到了精纺车间。   他不知道林荫萌家住哪里, 只能来车间打听打听,希望今天加班的人里有和她相熟的同事。   虽然是礼拜天,但车间里依然响声震天,纺织机一刻不停歇的工作着, 穿梭在期间的女工个个神情严肃, 聚精会神的盯着纺线轴, 一刻也不敢放松。   顾朝晖穿行在其中, 连着走过三四排纺织机,也没有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同事。   他正着急,刚要转头去别的小组, 却看见了平时经常和林荫萌一起上、下班的一个熟面孔。   这女工三十多岁, 是个热心肠,不仅和林荫萌熟识,跟顾朝晖也能说得上话, 以前还给他介绍过对象,也算是精纺车间有名的红娘了, 大家都叫她芳姐。   看到芳姐, 如见救星, 顾朝晖赶忙上前,大着嗓门对她说道, “芳姐, 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其实芳姐从顾朝晖一进车间就看到了他,只不过据传闻现在此人已经“疯了”,所以她才装没瞧见, 低头做自己的事儿,没想到对方竟然过来主动找她攀谈。   “你说什么?”   一来车间里噪音太大,二来顾朝晖问的突然,芳姐一时没听清,瞪大眼睛看他,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   “我说,你知不知道林荫萌家,我有事儿找她。”顾朝晖又大声问了一遍。   “林荫萌?你说是小林子么?”   芳姐有点不敢确定,顾朝晖找林荫萌干什么?以前俩人在一个车间都没发现他俩有啥联系,怎么他现在去了机井房,而且都“疯了”,又想起来找小林子了?   芳姐疑虑颇多,而且她觉得顾朝晖现在是个病人,精神状态堪忧,自己贸然告诉他林家的地址,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虽然知道林家的地址,但芳姐还是在顾朝晖第三遍询问的时候,假作不知,摇了摇头。   本以为遇到熟人能顺利问到呢,却不想对方是一问三不知,而且顾朝晖也敏感的觉察出了,芳姐未必是不知道,很可能是不想告诉他。   初始有点生气,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点理解,自己毕竟现在世人眼中是个有“疯病”的,任谁也不太可能对他全然信任。   既然问别人问不出,顾朝晖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他突然想到,林荫萌上半年好像被评上了先进工作者,她的照片现在还贴在厂门口的橱窗里。   他有点印象,好像林荫萌那张照片是个工作证,而工作证上应该写着家庭地址!   对啊,他怎么把这茬忘了,还兜个大弯子去找别人问干嘛,直接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便立即往厂门口赶过去。   但顾朝晖不知道,他刚离开精纺车间,立即就引起了一波议论。   几个女工见他走了,赶忙围在芳姐身边,大惊小怪的跟她打听,那人是不是顾朝晖,来干什么。   芳姐也是个爱八卦的,架不住几个女工盘问,她便说了前后经过。   众人听了更加纳闷,“找林荫萌?他找林荫萌干什么?以前也没发现他俩有什么联系啊?”   突然一个女工说,“不会是他俩搞对象了吧。”   众人齐齐对她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有个心直口快的说,“你傻啊,现在顾朝晖是个‘疯子’,林荫萌也不是嫁不出去了,干嘛跟他搞对象。”   其他几人纷纷表示认同,“就是,小林子又聪明又能干,长得还漂亮,找个干部家庭的儿子还差不多。要我看,顾朝晖弄不好是单相思。”   枯燥的纺织工作异常无趣,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就让几个女工议论猜测了一下午。   等下班的时候,还有人在更衣间里说这个事儿。   那两个女工本来边说边笑,但其中一个忽然扯了另一个的衣服一下,被扯得那个赶紧警觉地闭上了嘴。   然后开始偷眼打量周围。   原来是李晓梅进来了。   大家都知道李晓梅曾经和顾朝晖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现在顾又疯了,李晓梅自然不希望听到别人在她面前提到此人。   因此识相的都不会故意提这茬。   两个议论八卦的女工跟李晓梅关系一般,可也没过节,见她进来,就闭了嘴,不再说这个话题,生硬的拐了个弯,开始说晚饭做什么菜的事儿。   不过不用她们俩说,车间里今天下午没别的消息,这个事儿已经被议论的满天飞了,李晓梅想不知道都难。   她面无表情的换着衣服,心里却在狠狠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那个疯子脱了干系,为什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大家见到她还是会有意回避顾朝晖的话题,这说明在人们心里,他俩还是有关系的。这样下去怎么行,要是一直扣着曾经跟疯子谈过对象的帽子,以后她还怎么找到好男人?!   这么想着,她心里更恨,都怪当初自己鬼迷心窍,只看他长得俊帅就盲目的追求,其实想想顾朝晖的条件,真是一穷二白,人还又直又愣,以后肯定当不了官,发财也难!   女人要是想过得好,还得嫁得好,自己这么好的条件,必须善加利用,趁年轻貌美找个条件好的,下半辈子也就无忧了,谁要一直在这破烂车间里当女工,她可想当个人上人呢。   李晓梅换好了衣服,又重新捋了捋头发,戴上自己新买的围巾,挺胸抬头的走了出去。   一旁的两个女工见她走了,又开始小声议论,“你看她那样了么?真够嘚瑟的,一个月赚几个钱啊,月月买新衣服。”   另一个说,“嗨,你懂什么,像咱们这样的,天天让你穿新衣服,你也穿不出什么名堂,人家那是打算嫁高干呢,不捯饬的漂亮点,谁能看上纺织女工啊?”   说完两人哈哈笑做一团,都觉得李晓梅的野心不自量力。   ~~~~~~~~~~~~~~~~~~~~~~   礼拜天的林家,娘两个无事,坐在炕上糊纸壳。   平时林荫萌上班,林婶在家闲着无事,就找点零活赚点小钱,她最近去纸壳厂拉了点活回来,糊一个纸壳2厘钱。   往常礼拜天的时候,一般林荫萌都会拉着她妈出去散心,怕她天天糊纸壳伤了眼睛。   俩人有时候去附近的菜市场逛逛,有时候去公园溜达一圈,或者去百货大楼,就算不买东西,饱饱眼福也好啊,反正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爱逛街。   娘两个钱不多,但每次逛街的时候,林荫萌都会帮她妈买一根小豆冰棍或者糖葫芦什么的,都说人老了就是老小孩儿,这话不假,虽然这些小零食只能糊弄小孩儿,但林母每次都很高兴,感觉姑娘贴心又懂事。   不过今天虽然也是礼拜天,但林荫萌却没提出去遛弯的事儿。   林婶年纪大了,也觉得逛不逛无所谓,再说她年轻时候操劳过度,腿落下了毛病,现在每到秋冬就有些酸软无力,逛街对她来说也不是轻松事儿,能不去,她也不太想动弹。   俩人在家听着收音机,糊着纸壳,看着日头升起来,又要落下去,这样的日子也挺安静恬淡。   不过林母还是发现了闺女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她屁股底下像是坐了毛刺,一会左边扭扭,一会右边蹭蹭,在炕上坐不了几分钟,就得下地去外屋转悠一圈,有时候还去院里溜达一会。   就说小院里的地吧,今天林荫萌已经扫了三四遍了。   虽说闺女平时就勤快,但今天这也有点勤快的过头了吧,砖地都快被她扫薄一层了。   这还不说,林婶发现,闺女今天像是丢了魂,要么手里拿着纸壳出神,不知道想啥。要么一听见胡同里有动静,就扑腾一下跳下地,一溜烟的跑出去,然后再蔫头耷脑的返回来。   这是咋的了?   还能是咋的!林婶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闺女这铁定是有对象了,你瞅她魂不守舍的小样,再一听见响动就激动成那样,说不好啊,她和那小伙子,今天约好了要见面!   虽然发现了情况,但林婶没打算戳破闺女的小盘算,她想着静观其变,倒要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平时这么有主见,又聪明的闺女勾成这样。   如此想着,林婶还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伙子有了几分期待,不自觉的就有了一种相看女婿的心态。   林荫萌表现得确实有点太明显了,不过也可以理解,她一方面确实对心上人朝思暮想,一想到顾朝晖,她心里不自觉的酸酸甜甜,带着嘴角也上翘,这事儿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其实她很多次回神之后,都怕母亲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忙偷偷观察母亲的神色,见他妈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方面,她也是担心,为什么一听见动静就赶紧往外跑,因为顾朝晖说今天要来找她,但俩人没说好具体时间,所以她今天都没敢出门,就坐在家里等,然而她妈也在家,她就怕顾朝晖上门的时候,撞上老太太怎么办。   倒不是说想隐瞒和顾朝晖的恋情,林荫萌其实有长远的打算,因为顾朝晖现在顶着个“疯子”的名头,万一两人直接向母亲坦白关系,妈妈能接受的了么?   这段时间,通过跟顾朝晖的交往,林荫萌几乎已经确定,顾朝晖要么是没病,要么是病的很轻,反正就是和常人无疑。   但是不了解他的人可不这么说,肯定还认为他是个疯子,到时候风言风语传到母亲耳朵里,她妈又不了解情况,听说自己闺女和一个疯子搞对象,还不得急死,而且肯定也会激烈反对,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岂不是要陷入两难的境地。   重活一世,现在让林荫萌放弃顾朝晖,那是绝对不可能,可要是不顾及自己母亲的感受,那她更做不到。   所以林荫萌打算自己这边先和顾朝晖确定了恋爱关系,然后再把消息慢慢渗透给母亲,让母亲看到顾朝晖的努力,了解了他的人品之后,知道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自然会欣然点头同意两人的好事,这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林荫萌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她认准的事儿,一般人劝不了她,用她妈的话说,那叫“大主意”。   自己闺女什么德性,林婶自然心里有数,知道现在审林荫萌也是白费,所以两母女现在是心照不宣,各行其是,就看谁的道行高了。   顾朝晖在厂门口的橱窗上发现了林荫萌的照片,和他印象中的一样,确实是一张工作证,上面清楚写着地址。   “纺织厂第一家属区……”顾朝晖仔细看了看那串蝇头小字,然后心里感叹,幸好跟他们家不住在一个家属区,要不再撞到他那个不省心的妈和姐。   从厂里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四点钟了,冬季天短,这眼看着天色渐黑,他要是想去找林荫萌就得赶紧走了,否则第一次约会就赶上大月亮地,总感觉有点缺乏诚意。   顾朝晖按照地址顺利找到了林荫萌家。   看着紧闭的大铁门,他有点犹豫,是直接敲门呢?还是先喊一声她的名字,让她知道是自己来了,要不再是他家其他人开门。自己第一次来,也没给他家里人带礼物,如此贸贸然的前来,岂不是有点没礼貌?   他犹犹豫豫的在门口转悠了一会,最后想,老这么犹豫也不是事儿,先敲门再说,至于是谁开的,就看运气了。   林荫萌糊了一会儿纸壳,又有点坐不住了,她刚想要下地活动活动,就听见有人敲院门。   没等他妈吩咐,林荫萌蹬上鞋就跑了出去,跑到外屋的时候,看了眼橱柜,她想起那里面有昨晚煮好的几个咸鸡蛋,忙乱中,她赶紧开了柜门,随手抓了三个就跑出了屋。   顾朝晖敲了三下没反应,便打算再敲一轮,但刚抬起手来,大铁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荫萌。   两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顾朝晖看她跑得发丝飞扬,小脸通红,不自觉笑了出来。   林荫萌看着顾朝晖风尘仆仆,大冬天的,衣领子竟然有了汗迹,可见也是一路赶过来的,看到他的俊帅挺拔的身姿,她也娇羞了笑了出来。   “我上午有点事儿耽误了,没能赶过来。”顾朝晖先解释道。   “没事儿。”林荫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其实她想说,我等了你一天,但撒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再等等吧,自己爱了他两辈子,可对方却只和她相知了几天,交浅言深再吓着他可怎么办。   两人本想再说两句,但屋里传来林婶的声音,“萌儿啊,是谁啊,让客人进屋说话吧。”   林荫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她还不想让顾朝晖见母亲,觉得时机不成熟,可她要是拦着顾朝晖不让他进来,对方会不会多想,觉得自己没诚意?   她有些为难的看向对面高大的男人。   顾朝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知道了她的心思,心里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没带东西过来,直接登门拜访确实不合适,等以后他备好了礼物再来也不迟。   “没事儿,你回去吧,我给你送个东西就走。”说着,顾朝晖从怀里拿出那把黄杨木梳子。   天色渐晚,朦胧的夜色下,林荫萌没太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但她觉得就这么让顾朝晖回去也太让人寒心了,灵光一闪,她冲屋里的母亲喊道,“妈,没人,是胡同里的孩子乱敲门,我训他们几句。”   然后又回过头来对顾朝晖说,“你等等我,我回屋穿件外套。”   她说完留了条门缝就回屋了,顾朝晖则有点紧张的开始在门口徘徊起来,心想,自己贸然过来,不会给林荫萌惹什么麻烦吧。   林荫萌进了外屋,刚要掀帘子进里屋,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三个咸鸡蛋,这要是让她妈看见,肯定又得盘问。   她赶紧把鸡蛋放在灶台上,这才进了屋里。   一进屋,林婶便问,“谁家的孩子这么调皮,下次让我见到非揍他一顿不可。”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边说边观察闺女的神色。   果然林荫萌听了有些紧张的抿了下嘴唇,然后笑着说,“妈,只不过是个孩子,不用那么较真。”   林母最熟悉闺女的小动作,她每次一紧张就会抿嘴唇。   闺女从不说谎,偶尔逗逗自己也是为了让她开心,但这次明显是有事儿瞒着她,看来那小伙子不简单啊,竟然让姑娘都不跟她说实话了。   本来还想再审审,却不想林荫萌又说道,“妈,我晚上想吃醋溜土豆丝,家里没醋了,我去小卖铺打点回来。”   林婶的眼神立即变得有点冷,她上下打量了闺女一番,直把林荫萌看得背脊发凉。   但最后,她倒没反对,只是淡淡的说,“天黑了,快去快回。”   看到母亲的样子,林荫萌已经在为自己说谎感到后悔,她不想欺骗母亲,可又不忍心伤了顾朝晖的心。   最后她狠了狠心,还是扭头掀帘子出去了。   看着姑娘的背影,林婶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走到外屋,林荫萌没忘了拿起灶台上的三个咸鸡蛋,然后又隔着帘子往里屋看了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一定要早点让母亲认可顾朝晖,到时候两人也好光明正大的同进同出,自己也不用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了。   这次往门外走的时候,她没有了之前那股兴奋劲儿,反而有点沮丧。   大门再次被打开,顾朝晖看到重新出来的人,发现她娇俏的脸上没了笑容,不由心里不安,这是怎么了?挨训了?   “怎么了?是不是家里人不让你出来?”顾朝晖看着她不开心,自己也提不起精神。   “没有,我正要去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吧。”林荫萌怕他多想,赶紧笑了一下。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看到对方笑了,顾朝晖也就没多问,两人并肩往外走。   家属院的小胡同窄,两个妇女肩并肩走着没问题,但要是一男一女,就必然有一个人要被挤到旁边的排水渠边上。   为了让林荫萌走中间平坦的部分,顾朝晖便擦着墙走在排水渠边上。   太阳已经下了山,天上只有些残留的余晖,胡同里则更黑一点。   林荫萌看不到顾朝晖的模样,但她能听见对方的胳膊不时蹭到墙壁上的声音。   她不禁一笑,停下来说道,“你走前边吧,咱俩并排走,你太受委屈了。”   顾朝晖也停住脚,低头看着身边的姑娘,笑笑说,“不挤,咱俩还是并排走吧。”   一句话,惹得林荫萌脸上飘了红云。   小胡同不长,两人很快走了出来,到了胡同外边,就有路灯了。   顾朝晖这时候侧头再看,发现林荫萌还在半低着头浅笑,她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子无一处不精致,整个人在路灯下看起来更是柔美得会发光。   顾朝晖不禁心头一软,他没想到经过两世冷暖,自己还会被一个姑娘打动如斯。   而林荫萌则从刚才在胡同里开始,便真切的感觉到了来自身边这个男人的温暖和安全感,她钟情他两世,真的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她更笃定,自己的等待是值得的。   两人在路灯下对望良久,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谁也没忍心先说话破坏这一切。   直到一位邻居下班回来,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跟林荫萌打了个招呼,这才把两人唤回了神。   “那个,我上午和我哥去旧货市场了,发现了一块原木,中午回来之后,便赶紧做了这把梳子,想着给你送过来。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个心意吧,你别嫌弃,我之前还没谢过你帮我出主意呢。”顾朝晖说着,便拿出怀里的那把梳子递了过去。   林荫萌听到他说亲手做了梳子,都有些不敢置信,待拿到手中一看,竟是如此精致漂亮,更是喜出望外,她不断地用手摩挲着梳子,甚至都忘了回应顾朝晖。   看到她能喜欢,顾朝晖当然高兴,接着又被林荫萌连着夸了好几遍,“你手艺真好,你真有内秀,你太厉害了。”   一番夸奖下来,顾朝晖有点招架不住的脸色通红,只顾嘿嘿傻笑了。   俩人旁若无人的陶醉在二人世界里,却忘了家里大门没关,不放心的林婶已经追出了出来。 第23章 抓包   收下顾朝晖送的梳子, 林荫萌才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有三个咸鸡蛋呢。   她忙拿出来塞到顾朝晖手里,然后有些羞涩的说,“刚才出来的匆忙, 没给你拿什么好东西, 这是我昨晚煮的咸鸡蛋, 不是特别咸, 我知道你口轻。”   听林荫萌说起这个,顾朝晖反倒不好意思了,前些日子自己对她还有戒备心, 人家主动送他黄豆肉皮咸菜, 他还以不吃咸菜为借口给拒绝了。   这时候想起来只觉得愧疚,感觉自己真是不识好人心,辜负了林荫萌的一番情谊。   但他现在也不好承认当初自己是随便搪塞她, 只好有些心虚的谢过林荫萌之后,将三个鸡蛋珍而又重的收了起来, 放进了上衣里侧的口袋里。   按说两人互送过东西之后, 就应该各回各家了。   可他俩谁也没动地方, 更没人主动提起这茬,两人都感觉相聚的时间太短暂了, 如果就这样分开实在舍不得。   又一个归家的邻居从他俩身边路过, 不仅跟林荫萌打了招呼,还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顾朝晖几眼,这才让他俩意识到站在胡同口有点显眼。   那邻居一走, 林荫萌赶紧引着他到了一垛山墙后面,   到了只有两人的角落,要是再不说点什么,难免紧张尴尬,林荫萌便问道,“你们上午去旧货市场了?去那里干什么?”   其实林荫萌不问,顾朝晖也打算找机会跟她说说货架的事儿,正好她问起来,便直接说了。   “我和二哥一早就去集装箱那边看了看,合计了一下装修的事儿,感觉缺两个货架,便想着去旧货市场淘一淘,没想到还真遇到了合适的。两个货架,还带着完整的玻璃,一共才15块钱。”   顾朝晖其实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儿,因为和货架比起来,他更在意那个古董店老板给的木料,也许那会是一条生财之路。   但他没有把这件事跟林荫萌说,这事儿毕竟还没影儿,虽然自己现在有异能,但这异能能不能帮着他完成复杂的木雕工艺品,他还没试过,心里也没十足的把握。   之前虽然做过金属零件,今天也做了黄杨木梳子,但那都是工艺相对简单的东西。   他性格沉稳,这个事儿没做成之前,无论是谁,包括二哥和林荫萌,他都不会告诉。   只是简单说了货架的事儿,没想到林荫萌听了仍然很兴奋,她眼睛亮亮的说道,“你们下次再去买东西或者给小卖部搞装修,别忘了叫上我,我也去帮帮忙,别的做不了,至少能帮你们擦擦桌子,扫扫地,决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她好像挺怕对方不同意,还特意保证不会添乱。   顾朝晖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满心柔软,笑着说,“不是怕你添乱,我是怕你受累,那都是粗活,我们男人干就行,哪能用你。”   这是林荫萌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细致体贴的话语,心里高兴,面上却羞怯,垂下头,半天没言语。   顾朝晖说完也意识到这话有点露骨,可看着林荫萌害羞的粉颊,他又觉得以后这样的话还得多说。   两人含蓄的腻歪了一会儿,林荫萌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她妈肯定会担心,即使心里再不舍,还是跟顾朝晖说道,“我得回去了,我妈一个人在家呢,我出来久了,她该担心了。”   顾朝晖表示理解,赶忙说道,“对,你回去吧,别让阿姨担心,我把你送到胡同口。”   两人刚要从山墙后面走出来,林荫萌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她探头一看,正是母亲。   这可把她吓坏了,她立即转头看看顾朝晖,模样非常为难。   顾朝晖知道她是有难言之隐,而且两人才刚开始,自己也不便见她家里人,此时还是他主动躲开好一点。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先走,回头咱们厂里见吧。”   听他这么说,林荫萌有点过意不去,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说道,“那,我们回头见。”   闻言,顾朝晖转身走了,已经走出两步之后,他又听林荫萌低声喊他,便停下来回过身。   “顾朝晖,改天,我想让你见见我妈。”   这句话成功的让高大俊朗的青年笑灼颜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得到对方肯定得答复,林荫萌的心也落了地,她笑着说,“再见,路上小心。”   顾朝晖也低声回了她一句“再见”,然后便转身走远了。   林婶自打闺女出门之后,一直坐立难安,她能百分百肯定,林荫萌刚才是跟她打马虎眼呢。   什么出去打醋,她上个礼拜刚打了满满一瓶回来,娘两个也不是醋缸,一个星期就能吃完一瓶?   这小妮子肯定是有猫腻。   不过她还是决定给闺女一次机会,看她能不能按时按点回来,要是能回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这回事儿,回头让她自己主动说。   但如果不按时回来,那就说明闺女真是被某个臭小子给勾了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她就必须得好好管管了。   林婶在屋里等了约莫五六分钟,按照往常,从她家到家属院里最近的那个小卖铺,这个时间完全够跑一个来回了,可大门外还没有动静。   她心里有事儿,彻底坐不住了,直接穿鞋下地,拿了棉袄,打算去外面瞅瞅,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想她刚走到外屋,一眼就看见橱柜的门敞着,难道这是闺女刚才拿醋瓶子忘了关门?   但林荫萌不是个马虎性格,平时干什么都一板一眼,严丝合缝,此时看到橱柜门没关严,林婶都能想象到闺女火急火燎跑出去的模样,她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   走到橱柜跟前,她刚要关门,一抬眼,却发现昨晚煮的那一碗咸鸡蛋少了好几个,而醋瓶子就立在惯常的位置上,根本没动地方。   林婶不禁又气又笑,看来闺女这是拿着自己家的东西补贴外人去了,慌张之下,连谎话都没说圆乎,说是去打醋,竟然没拿醋瓶子。   她拿出醋瓶子,又把橱柜门关好,整了整衣服,又抹了抹头发,这才开了大门往外去。   走在胡同里的时候,林婶遇到了一个刚下班的邻居,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出去啊,婶子。”   林婶也笑着答,“嗯,打点醋去。”   她说完,刚要走,却被那邻居叫住了。   邻居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平时就爱打听个事儿,嘴碎,而且牙齿长得不好,又小又乱,大家便在背地里叫她“小米牙”,她刚才在胡同口看到林荫萌和顾朝晖面对面亲昵的说话,此时怎能不打听打听。   “婶子,我刚看见荫萌了,在胡同口和一个小伙子说话呢。她有对象了?我看那小伙长得正经精神呢!”   这话正应了林婶心里的猜测,顿时让她有点慌神,想着赶紧过去看看,她都没顾得上答“小米牙”的闲话,加快脚步就走出了胡同口。   “小米牙”没得到回应,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林婶没言语,闹不好是还不知道林荫萌有情况,哈哈,这可热闹了,林老太太那么好强,要是她闺女整出个自由恋爱,和他妈闹翻了,那可有意思了。   邻居是抱着看热闹的心,但林婶是真着急。   这林荫萌都把对象带到家门口了,自己这个当妈的竟然还不知道,还是从邻居“小米牙”嘴里听说的。   一想到“小米牙”那张碎嘴,林婶不由心烦意乱,这个事儿被她添油加醋的一宣传,肯定没啥好影响。   但等她赶到胡同口的时候,却没在那里看到闺女,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小伙子。   他们能去哪呢?林婶一着急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连私奔这种不靠谱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什么影响不影响了,直接喊起了林荫萌的名字。   听到母亲喊自己,林荫萌先送走了顾朝晖,然后便赶紧从山墙后面走了出来,一溜小跑的来到林婶跟前。   她心里虽然发虚,但还是笑着说,“妈,你怎么出来了,外面怪冷的。”   林婶当然看到了她是从山墙后面跑出来的,而且还看到一个刚走出去不远的青年的背影。   看背影,那小伙子好像年纪与闺女相仿,长得高大挺拔,走路稳健有力,倒是看着还不赖的样子。   虽然心里对顾朝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林婶依然生气,这黑灯瞎火的,两人跑到山墙后面去干啥了?要是让街坊四邻看见,还不得说三道四?这闺女怎么岁数越大越回去了,以前办事可是聪明周到,现在倒好,不管不顾了。   面对闺女心虚的笑脸,林婶面色冷淡,她把醋瓶子举到林荫萌眼前,说道,“你说我出来干啥?你不是说要去打醋么,打醋不拿醋瓶子?”   一下子被母亲戳穿,林荫萌的脸似火烧,结结巴巴的说不上话来,眼睛也不敢再和母亲对视。   看到闺女还算知羞,露出了悔过的样子,林母便不再多说,把醋瓶子塞进林荫萌怀里,然后严厉的说道,“走,回家再说。”   林荫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母亲如此严厉的样子了,不由小心肝哆嗦成一团,她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觉得自己撒谎不对,让母亲伤心生气,别再因此引发了旧疾。   林婶心脏不太好,也是早些年林父去世时候伤心太过,再加上这些年独自拉扯孩子过日子辛苦操劳做下的毛病。   心脏病最忌讳情绪激动,林荫萌小的时候,她妈发过一次病,当时幸好有邻居帮忙,及时送到了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林荫萌虽然小,但对这个事儿记忆犹新,所以她从小就特别懂事,主动帮着林母分担家事,也从不让母亲为她担忧,生怕林婶再犯心脏病,到时候撒手人寰,她就真要变成孤儿了。   母女两个感情深厚,平时说话有商有量,很少有闹意见的时候。   只有一次,林母狠狠训斥过她,甚至林荫萌还被罚了站。   那是她上小学的时候,有几个男同学嘲笑她妈是寡妇,追着她在后面使劲儿起哄,一直跟到她家门口,她实在气不过,怕家里的林母听到伤心,便跟几个男生扭打了起来,最后竟然凭着一股狠劲儿,揍得几个男生浑身是土,还有一个比较倒霉的,不知是磕得还是碰的,反正流了鼻血。   后来那个流了鼻血的男生领着家长找上了门,那家的父母也是霸道蛮横的人,指着他们家大门骂他们家是寡妇失业,门风不正,气得林婶先让林荫萌为打架道了歉,后来又拿着大棒子把骂人大家长给撵跑了。   在林荫萌的记忆里,母亲对她冷脸,只有那么一次,当时教训她的话至今犹在耳畔。   “你爸去的早,咱们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一定要谨言慎行,自律自爱,否则就要受人欺负。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咱们娘俩不怕事,但是也不能给自己找事儿,以后你要学会忍让,但更要自己长本事,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咱们娘两个。”   所以这次母亲对自己如此严厉,林荫萌才觉得特别心虚愧疚,她一时得意忘形,与顾朝晖在家门口见面,让街坊邻居看见了,有嘴碎的肯定又要在背后搬弄是非了,而这种事儿是她妈最忌讳的。   一句话没敢说,林荫萌乖乖的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家门。   一进屋,林婶就将帘子一摔,坐上炕之后,又把针线笸箩往炕桌上重重一撂,冷着脸问闺女。   “你是自己说,还是等着我审你?”   林荫萌站在地上,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就像个做错事儿的小学生,她委委屈屈的样子,让林婶不由想起她小时候,不由得心先软了几分。   她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作了,毕竟现在年轻人自由恋爱的也多了,现在也不兴媒妁之言那老一套了。   要是那个小伙子人品可靠,家庭清白,对闺女体贴照顾,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她也没有横档竖拦的道理,再说,自己相中的总比相亲将就的好吧,当初自己和林荫萌他爸不也是先看对了眼,才又经人从中间说合的么。   还没等姑娘坦白,林婶的心已经软了,想法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但她刚才那么强硬,此时不好突然变脸,就给彼此找了个台阶,对闺女说道。   “去,帮妈倒点水去。”   一听这话,林荫萌就知道,她妈这是气头过了,但自己还是得小心点,可不能触了霉头,到时候再惹母亲生气。   乖巧的帮母亲倒了水,又蹭到跟前帮着捶腿,捏肩。   林母见女儿还是一样的懂事贴心,心里更加不忍,想到姑娘从小吃得苦,受的委屈,严厉的话,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萌儿啊,我刚才在胡同里碰到‘小米牙’了,她说看见你了。”   林母这是给女儿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林荫萌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觉得自己再瞒下去不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还有可能让母亲对顾朝晖的印象不好,因此她选择了坦白从宽。   “妈,刚才我们单位一个同事过来找我,我俩在胡同口说了两句话。”   林母没忙着问,而是先喝了口水才道,“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男同事。”林荫萌虽说打算坦白从宽,但她想着,还是慢慢来,别一股脑说出来,她怕母亲接受不了。   “叫什么名儿,你俩认识多久了?”林母捧着茶缸问道。   “姓顾,叫顾朝晖,我俩一个车间的,认识是早就认识,不过从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来往的。”   林荫萌边说边观察母亲的神色。   果然,林母皱了皱眉头,道,“最近才开始来往的?真的么?”   “真的,妈,还不到一个星期呢。”林荫萌说起这些小细节,也忍不住有些脸红,被母亲一逼问,更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他家的情况你了解么?他现在干什么工种的?”林母继续追问。   “他家的情况我还没怎么问过呢,只听说他家孩子不少,有兄弟,父母也都在,工种嘛,他是技术工。”   林荫萌没敢说顾朝晖现在机井房上班,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机井房当更夫,这说出去确实不体面,再说,顾朝晖有技术也不假,她怕母亲对他印象不好,便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林母一听小伙子家里人口多,尤其是儿子多,多少有点不太满意,儿子多负担重,到时候公婆就指望不上,家里妯娌太多,也容易闹矛盾。   但又一听对方是个技术工,顿时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无论到了啥时候都是有了一技之长走遍天下都不怕,只要会技术就不愁生计。   再一联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林母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伙子的印象整体算是尚可。   “那你觉得他咋样?是他主动追求的你不?”   其实林母最关心的还是俩人现在处到什么程度了,别让自己闺女吃亏。   一说起这个,林荫萌更害羞了,声若细蚊的说,“还,还行吧,我俩说不上谁追谁,就是自然,自然而然……”   “自然而然就看对眼了?”   见女儿不好意思说下去了,林母帮她接了话头,惹得林荫萌更加羞窘。   问了个大概,林婶心里也有了数。   哎,虽然听闺女说这两人才开始来往不到一个星期,但看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儿,这事儿啊,还真不在时间长短,恐怕自己姑娘这次是动了心了。   “我说前两天跟你说介绍对象的事儿,你不答应呢,原来是有事儿瞒着妈!”   林母佯装发火,瞪了闺女一眼,   林荫萌因为心虚,没看出来她妈这是假装生气,还以为真的动了怒气,赶紧承认错误,“妈,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不该让他来家里找我,以后我一定注意,下不为例,你别生气了,行不,妈?”   她边说边摇母亲的胳膊,缠的林母没了办法,终于露了话,“好,好,这次就算了,但是像你说的,下不为例!不是我说,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是没规矩,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不经过家里的长辈,还敢登门找人?那小子胆子也是不小!”   听到母亲直接批评了顾朝晖的做法,林荫萌怕她对心上人有坏印象,赶紧解释,“妈,这事儿不怪他,是我没跟他约好时间,也是有意考验考验他,看他有心没心,能不能来找我。”   “哼,你呀,这还没怎么地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妈刚说了他两句不是,你就赶紧护着,我看啊,以后你要是嫁了人,肯定就得不要我这个妈。”   林母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方面是打趣闺女,一方面也是敲打敲打她。   人一老,心就窄了,看到闺女有了对象,不再一心扑在家里,林婶难免有些心酸吃味。   听到母亲如此说,林荫萌除了害羞,也更加愧疚,甚至眼中隐隐含泪,抱住母亲说道,“妈,你说的这是啥话,闺女到啥时候都是你的小棉袄,小时候你疼我,保护我,现在我大了,更得好好孝敬你,妈,以后你可别这么说了,我听了心里难受。”   林荫萌之所以有这番肺腑之言,也是想到上一世对母亲的亏欠,重回一世,她一定要加倍补偿回来。   说起这些话,娘两个心里都有点发酸,半天没人再说话。   缓了好一阵,林荫萌下了地,帮着母亲往茶缸里续了热水。   看着闺女在灯下娇俏的身影,想到她的贴心懂事,林母心里骄傲,也有点为刚才自己的小心眼后悔。   既然闺女这么中意那个小伙子,倒不如把他叫到家里来相看相看,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不是,自己看了也好放心。   “萌儿啊,妈不是不支持你们处对象,但你凡事得长个心眼,别那么实诚,万一吃了亏,那可后悔都完了。”   林母拽着闺女的手叮嘱道。   “妈,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林荫萌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你也别替他打包票,你毕竟还年轻,经历的少,要我看啊,你俩既然是同事,也不用再考察起来没完没了的,再过几天,你找个时间,把他叫到家里来,妈帮着你看看,我毕竟是过来人,总也比你强点。你说呢?”   林母耐心的跟姑娘商量着。   母亲的提议正合了林荫萌的心思,她也想早点把顾朝晖叫到家里来,两人确定了关系,过了父母这关,以后的事情才好说。   她痛快的点了点头,说道,“妈,等我跟他商量商量,他最近要帮着他哥开小卖铺,挺忙的。”   没想到这小伙子年纪轻轻还挺能干,林母暗暗点头,心想,也许是个能过日子的。   顾朝晖不知道自己从林家走了之后还有这许多故事,他现在满心盘算的都是第二天去街道办事处说服主任,让对方点头同意他们对集装箱改造计划的事儿。 第24章 好消息   在机井房上班的最大好处就是天高皇帝远, 车间主任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是谁也不会没事儿跑这么大老远的来查岗。   所以,顾朝晖和老吴两个人,不管谁有事儿, 不用跟车间主任请假, 只要两人互相商量好了, 帮忙替个班就能解决, 没有任何压力。   因为想早点去找街道办事处的领导商量集装箱的事儿,迫不得已,顾朝晖又跟老吴商量了多替一会儿班的事儿。   老吴闲着也是闲着, 以前没有顾朝晖的时候,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待在机井房,就连过年都不离开,所以这点小事不是事儿, 何况每次帮小顾替班,他都能得点实惠, 通常都是一顿免费的午餐, 反正顾朝晖不会让他吃亏就是了。   又能得实惠, 又能卖人情,自己还没负担, 老吴何乐不为, 他非常痛快的就同意了顾朝晖的请求。   本来二哥顾朝阳也要跟着一起去,但他上的是正常班,早上八点就得去车间, 请假也不那么容易,顾朝晖就没让他跟着,怕二哥心事重,再以为是给自己拖了后腿,他出门之前又给对方做了半天工作。   最后顾朝阳说,“老三,我知道自己嘴笨,去了恐怕也帮不上啥忙,这次我就听你的,但以后开始干活了,给集装箱装修之类的,你可不能撇下我,咱俩必须一起干。”   顾朝晖赶紧点头,好让二哥放心,顾朝阳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车间。   没了后顾之忧,顾朝晖赶紧出发,他踩着上班的点,来到了街道办事处,还真让他把街道办的主任堵了个正着。   他来的时候,对方正要开门进办公室。   一见是顾朝晖,街道主任先笑了,道,“怎么,小伙子,想到解决办法了?”   两人进了屋,落座之后,水都没顾得上喝,顾朝晖就向他汇报了情况,将集装箱改造计划和盘托出。   那主任一听,眼都亮了,拍着顾朝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很聪明啊,脑子活!把集装箱改造成公告栏这个事儿,我之前也想过,不过现在集装箱也能贴公告,觉得没必要大费周章。但要说变成书报取阅点,我还真是没想到。这个主意好,正好我们街道今年也有普法宣传和计划生育宣传的任务,你这个主意出的及时。这样,你们负责对集装箱改造,只要改造得到位,书、报、杂志这些东西,由我们街道提供。”   听到街道主任说能提供书报杂志,这让顾朝晖喜出望外,说实话,一开始他想得是联系肉联厂,让肉联厂帮着想办法解决,但这只是他的个人想法,人家肉联厂能不能同意还不一定。   现在街道要包揽这个事儿,他就彻底放了心,现在基本啥都不用愁了,只要肉联厂给了钥匙,他们就能开始操办了。   “主任,你看我这个计划要是可行,能不能跟肉联厂那边通个气儿,我们好把集装箱接手过来,抓紧时间改造,争取早点完工。”   顾朝晖站起身,一边跟主任商量着,一边帮对方倒了杯热水。   街道主任笑着接过水杯,态度看上去挺好,但却没轻易松口。   他说,“小伙子,有一点我可说明白,这个集装箱你们要是改造得好,咱们就按说得来,但你们要是弄得不像样子,或者半途而废,那可怨不得我们街道反悔,到时候找两个红袖箍去给你们贴了封条,别说是小卖铺,你就是百货大楼也要干不下去。”   街道主任这番话说得够直白,但也算坦诚,这叫丑话说在前头,这样的人做事不一定手下不留情,不过道理肯定要先讲清楚。   顾朝晖忙受教点头,诚恳表态道,“主任,你放心,这个事儿,到时候你看实际效果,如果我们说一套做一套,到时候任你处置。”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街道主任主动伸出手来,顾朝晖赶紧上前握住,双方这就算是达成了一致。   说定之后,街道主任就给肉联厂的厂办刘主任打了电话,简洁扼要的说明白了街道的态度。   肉联厂那边一听街道松了口,同意只要集装箱改造成功就不再找麻烦,立马在电话里就给了积极回应,说是让顾朝晖现在就去厂办,他们可以马上就交钥匙。   街道主任打电话的过程中一直面带微笑,虽然顾朝晖听不到肉联厂那边的具体说法,但仅看这边的反应也知道应该是成算很大。   果然街道主任挂了电话,便微笑着对他说,“小顾,肉联厂的刘主任让你这就去找他,说是马上可以把集装箱的钥匙交给你。”   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顾朝晖一时高兴的只顾笑,都忘了再跟街道主任握握手,只是说了个再见就赶紧告辞了。   街道主任看着他的兴奋样,倒也没责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坐了回去。   来到肉联厂,顾朝晖同样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厂办的刘主任一见到他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臂膀,说道,“小伙子,没想到啊,你挺有能耐,两天不到,就解决了一直困扰我们厂的难题。”   顾朝晖不敢托大,赶紧谦让了一番。   两人客套过后,便说到正题。   刘主任从抽屉里拿出集装箱的钥匙交到他手里,然后郑重的说,“那破铁皮房子虽然看着又旧又脏,可也是我们厂的财产,我信得过你,觉得你是个干事儿的小伙子,才把这钥匙交给你,你可别打了我的脸,万一要是弄得个乱七八糟,那我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对方说得这番话,颇有几分让顾朝晖动容。   刘主任所言不假,顾朝晖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相当于只用了个点子就换了个“房子”,除了跑了几次腿,多磨了一会儿嘴,他一分钱都没付出,现在肉联厂就给了他钥匙。   这份信任,顾朝晖在上一世还真没感受过。   他心里动容,接过钥匙之后又再三向厂办刘主任做了保证,肯定将集装箱改造到位。   还嫌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刘主任,要不这样,咱们签个字据,里面写上约法三章,如果我能办到,这个集装箱咱们就按约定免费提供,如果我办不到,你们可以提要求。”   刘主任听了,微微一愣神,然后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小顾,你这就小题大做了,我刚才说那番话也是勉励你的意思,这个字据,我看还是不用签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真心做事,我们肉联厂决不会反悔,我这么大一个厂办主任,还能出尔反尔不成?再说,无论怎么着,都是你占便宜,这个字据,你觉得还有必要签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朝晖觉得自己要是再坚持签字据不松口,就显得太没诚意了。   他低头略一思索,最后爽快说道,“行,刘主任,咱们一言为定,驷马难追,我这就回去准备装修,争取一个月之内就把装修的事儿搞定,让集装箱大变样。”   刘主任看着顾朝晖干劲儿十足,心里也挺高兴,他由衷的欣赏这种有事业心,积极上进的年轻人。   顾朝晖走出肉联厂的时候,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那枚钥匙,他心情真的很激动,甚至比当初发现自己有异能的时候还要激动。   重活一世,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动用异能,而是靠自己的恒心和智慧办成的第一件“大事儿”。   有了这个好的开头,顾朝晖相信,他和二哥的小卖铺一定会顺利红火的!   他走到肉联厂门口的时候,又碰到了上次给他登记的保安。   那保安和顾朝来以前在一个车间待过,因此自打知道顾朝晖的身份之后,便每次见面都点头打个招呼。   这次又是,两人在厂门口见面,眼神一碰上,便互相点了个头。   那保安以为他又是来找顾朝来的,便随口问了句,“来找你弟啊?”   顾朝晖乍听之下,还没太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之前他来的时候借口说是来找老四的。   随便笑着应付了一下,他便出了肉联厂门。   顾朝晖出了厂门,先没忙着回机井房交班,而是去了集装箱那边,他之前一直都只是在外面看看那个铁皮房子,可里面具体啥样,他还真不知道。   这时候拿了钥匙,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想着赶紧开了门进去查看。   肉联厂门口的保安员刚把顾朝晖送走,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他弟弟顾朝来。   顾朝来哈欠连天的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保安员是和自己熟识的“二愣子”,心里一喜,看来今天迟到不用被记名了。   他走到“二愣子”跟前,笑嘻嘻的说,“站岗呢,愣子!”   二愣子一瞅是他,微微惊讶,这顾朝来才来单位,那他哥刚才是来找谁?   愣子就是愣子,他也没深想,直接就问了出来,“顾朝来,你哥刚才过来找你,你没见着吧?”   “我哥?哪个哥?”顾朝来纳闷不已,以为是二愣子犯了愣,认错了人。   “顾朝阳啊!我看工作证了,就叫这个名,我一看名就猜出你俩是一家人,他也说了就是来找你的。”二愣子理直气壮,觉得自己不可能出错。   “顾朝阳?!”   从单位同事的嘴里听到三哥的名字,顾朝来感觉很不可思议,他来找自己?干什么?是不是离家出走之后后悔了?想找自己从中间说情,让母亲原谅他和二哥?!   呵,想得美!顾朝来不禁在心中冷笑。   顾朝来的狗肚子撑不住二两油,中午下班回家,赶紧就将顾朝晖到肉联厂找他的事儿说了。   现在老二和老三搬了出去,中午在家吃饭的只有顾朝来和爹妈三个人,偶尔顾朝霞回来,就是四个人,跟以前的一大家子相比,确实清静。   而且现在老二和老三不在家,孙大娘做起饭来再也不用放不开手脚了,以前总怕那两个“馋货”多吃自己给老四做得小灶,有时候做了好吃的,还得掖着藏着。   现在他俩不在家,终于可以做了好吃的直接端上桌了。   一家三口刚围着炕桌坐好,还没吃几口,顾朝来趁着他妈给他夹菜的功夫,就说了,“妈,今天三哥去我们单位了。”   孙大娘忙着往小儿子碗里堆菜,没听那么真切,又问了一遍,“谁?谁去你们单位了?”   “我三哥,顾朝晖。”顾朝来抬头看看自己老娘,又偷着瞅了眼边上的老爹。   孙大娘立即皱起了眉头,直接把筷子撂在了桌上。   顾老爹则非常淡定,就像是啥也没听到似的,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一筷子连着一筷子的夹着酸菜土豆丝,小酒一口一口喝得啧啧响。   顾朝来挺佩服他爹,无论家里发生啥事,反正老爷子就是自顾自,活得那叫一个洒脱滋润。   就比如现在,他妈明显已经开始立眼睛,变脸,自己看着都有点害怕,但他爹就是个无动于衷。   孙大娘顺着自己儿子的目光,也看到了老头子的模样,她更来气了,直接把顾老爹的酒盅给夺了过来,然后嚷嚷道,“喝,喝,喝,一天就知道喝,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崽子能半夜把行李偷跑,这里边,肯定有你没跑!”   顾老爹终于抬起眼皮瞅了瞅自己的婆娘,但他啥也没说,继续吃菜扒饭,不让喝酒,那就吃呗。   孙大娘更加来气,但她也拿顾老爹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没办法,只好转头叮嘱起了小儿子。   “儿子,我跟你说,老二和老三过去找你,肯定是有事儿要求你,说不好就是搬出去之后,后悔了,想再回来住。这事儿,我现在正经告诉你一遍,绝对不能松口,听见没有?”   顾朝来和他妈是一条心,一边吃饭一边点头,道,“妈,你放心吧,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他说完这话,一直没反应的顾老爹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   孙大娘听见这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火气更盛,骂道,“怎么的?你还想护着那两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啊?他俩抢走了家里那么多钱,又偷了行李,这是翅膀硬了,要分家的架势,好!让他俩滚!我倒要看看他俩能过成啥样,一个废物点心带着一个疯病,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敢打爹骂娘!反了他们了!现在后悔了,想回来了?没那么容易!这两个崽子我是不认了,你爱认你认,但我可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是认了他俩,那你以后就让他俩养老,从这个家搬出去,到时候我和大霞、老四一块过!”   面对自己媳妇儿这一大篇慷慨激昂的演说,顾老爹悠悠出声,很是纳闷的说了一句,“打爹骂娘?他俩没打我啊,你这话说得不对。”   说完,不待炕上的俩人反应,他把空饭碗一放,动作迅速的出溜下了炕,趿拉上鞋就回了东屋。   孙大娘被他噎得脸红脖子粗,但眼瞅着也追不上人了,她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道,“死老头子,你看我哪天给你好好紧紧皮子!”   顾朝来对爹娘之间这种吵吵闹闹早就习以为常,没耽误吃饭的同时,偶尔劝他妈一句,“妈,甭跟我爹一般见识,他就是向着我哥他们,不过向着也没用,他手里也没钱。”   说到钱,孙大娘心情才好了点,她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对着顾朝来说,“儿子,你身上要是没钱就跟妈说,过段时间,我打算找人给你介绍对象呢,你也得买点好衣服打扮打扮,争取让姑娘一眼相中你。”   顾朝来不耐烦的挥了挥筷子,说,“妈,这事儿回头再说,你要是给我钱,我收着,介绍对象就算了。”   看着儿子一点不配合的样子,孙大娘虽然发愁可也没招儿,但她还是从腰里摸出五块钱递了过去,说道,“省着点花,以后有了对象,还得花钱呢。”   说完,她瞪了儿子一眼。   顾朝来看到有钱可拿,这才放下碗,嬉皮笑脸的对着他妈道,“嘿嘿,谢谢妈,对象哪有妈好啊,给她们花钱都是浪费!”   这话说到了孙大娘的心坎里,她撇撇嘴角笑了,用筷子点着儿子说到,“就数你贫嘴滑舌。”   顾朝晖拿着钥匙开了集装箱的大锁,估计这集装箱许久没人开过,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门推开。   由于没有窗户,光线只能从敞开的门缝里透进来,集装箱里便黑咕隆咚,看不太真切。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集装箱里空无一物,但是顾朝晖仍然很满意,因为这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差不多有四五十平米的样子。   这么大的空间,无论是做小卖铺还是腾出一块地方给街道办事处做书报取阅点都够用了,还能富富有余,如果再善加利用,甚至可以隔出来一块地方当做小卖铺的库房用。   看过之后,顾朝晖心里有了数,然后他便锁上大门回了三纺。   回到厂里之后,他激动地心情还没降温,现在特别想找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于是他没有先回机井房,而是去染色车间找到了二哥顾朝阳。   顾朝阳正戴着口罩站在染色坑前,拿着大铲子搅拌染料,班组长忽然过来传话,说他弟弟顾朝晖来了。   一听老三来了,顾朝阳心里立即紧张起来,难道是集装箱的事儿没谈成?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摘口罩,车间里的染色粉尘很快就让他不舒服的剧烈咳嗽起来。   顾朝晖在车间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二哥出来,便想着进去迎迎,刚走近两步,还没看见人,先听到了咳嗽声。   他赶紧跑过去,顾朝阳却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他摆手,意思是让他别进来。   终于走到户外之后,顾朝阳又拄着膝盖喘了半天。   顾朝晖一看二哥的样子,心疼不已,一边帮他抚背一边说,“二哥,这染色车间的活,咱说啥不能干了,这几天咱们抓紧装修,争取让小卖铺尽快开起来,然后就给你办停薪留职。赚多赚少不要紧,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干啥还不能挣口饭吃,这活实在是糟改人。”   听到弟弟这么说,顾朝阳心里又感动又激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说集装箱的事儿谈妥了?   他顾不上说别的,忙问了个究竟。   顾朝晖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干嘛,他是想跟二哥分享这个好消息,于是便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还把那个集装箱里面的情况也描述了一番。   得知这么个好消息,顾朝阳乐得合不拢嘴,一直笑着搓手。又一听那集装箱里面竟然那么宽敞,他更惊喜,忙说,“那等以后小卖铺开起来,我就搬过去住算了,反正地方够大,还省的晚上丢东西。”   没想到二哥比自己还心急,顾朝晖不禁哈哈笑,劝道,“那铁皮房子冬天肯定冰凉,夏天又烤的慌,你能住的惯?咱们要是想在那开小卖铺,还得改造一番呢,住人我看够呛。你现在先不用想那么多了,这事儿说急也不急,你先回去上班,等下班之后,来机井房找我,咱哥俩再好好商量商量。”   经弟弟一说,顾朝阳也觉得自己有些太着急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那行,我晚上下班去找你,到时候我带饭过去。对了,你一会儿中午饭怎么吃?”   顾朝晖其实心里还有一桩事儿,但他不方便告诉二哥,便说,“我跑了一上午也累了,一会儿直接去食堂吃一口,再给老吴带点,中午我睡一觉,下午还得看书,你不用惦记我了。”   顾朝阳这才点点头,说道,“那你可记得吃饭哈,别瞎将就,我晚上给你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你今天是立了大功了!”   说完又拍着老三的肩膀笑了起来。   “知道,你放心吧,你也是,中午吃完饭就回宿舍睡一觉,别去机井房找我了。”   “行,那咱俩晚上再唠。”   顾朝阳看着弟弟走远了,才又戴上口罩返回车间。   顾朝晖之所以没让他哥来找他,其实他是心里有事儿,想着利用中午的功夫去见一个人。   昨天下午他去林家找林荫萌,俩人没说几句话,林母就出现了,他走了之后,也不知道林荫萌有没有被为难。   关于和林荫萌这个事儿,他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考,已经有了决定。   虽说最初是人家姑娘主动接近的他,多次给他送吃的,又主动为他出主意。   但顾朝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直让人家姑娘付出,总让对方主动,这样也太不爷们了。   既然心里有她,顾朝晖觉得就应该主动追求,何况林荫萌也对他有情有义,他更应该珍惜,更应该对她好才行。   所以,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自己要积极主动一点,虽然眼下没钱,给她买不了什么好衣服,好东西,但心意还是要表的,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好好补偿她。   如此想着,他便往精纺车间走去,一来,他也想着跟林荫萌分享一下关于集装箱的好消息,二来,他也担心,昨晚林荫萌到家之后的情况,还有他们家人的态度,这些他都想要问清楚。 第25章 衷肠   顾朝晖去精纺车间的时候, 还没到下班的点,但他想,这也好,省的下班的时候人多眼杂, 一群人看到他和林荫萌在一起, 肯定要议论。   自己一个大男人, 倒是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而且他上一世疯了之后,成天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早就习惯了。   可林荫萌不一样, 她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姑娘, 现在两人的关系毕竟没有挑明,如果就这么被人说三道四,顾朝晖怕她心理承受不了, 万一再生了悔意。   说实话,他现在想起林荫萌, 心里既有温柔喜悦, 可另一方面, 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林荫萌是在他“疯了”之后才主动起来的不假,可到现在为止, 俩人只是私下相会, 她看到自己与常人无疑,肯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可一旦两人的关系公开了,自己现在又是世人眼里的“疯子”, 她呢,却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这让不了解实情的人看来,肯定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背后的议论必然少不了,别说是背后的议论,恐怕就是当面的挑拨都不会少了。   到了那个时候,林荫萌对自己的感情还会像现在这样么?她的心真的会有那么坚定么?毕竟两人这才交往了不到一个星期而已。   这方面的顾虑,顾朝晖想过,可他又不太敢深想。   虽然和林荫萌交往的时间短,但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如果真的因为一些外界的压力失去她,自己肯定不会像当初和李晓梅那样一了百了,到时候又是怎样一番心伤,他实在不敢想下去。   但要是让他现在放手,趁着两人感情还不深,及早的结束,顾朝晖觉得那更不可能。   再说那也不是他的性格,明明已经为了她心动,对方也对自己情意绵绵,他为什么要退缩?   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还没试过就说不行?他可不认这个命。   何况自己已经重活一世,更要活出个不一样来。   对于林荫萌,他现在的想法是,该追就追,只要不是因为她的自己原因导致两人关系中断,即使有再大的阻力,他都会想办法克服,甚至他都想过了,要是林荫萌也认准他,情比金坚,如果阻力太大,俩人私奔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顾朝晖心里也清楚,事情应该也不会发展到那么极端的程度,现在才是万里长征迈出第一步,最后两人能怎么样,还得看这感情发展成什么样。   如今他就是想得再天花乱坠,回头人家林荫萌要是说一句,“我和你只是普通同事,你别误会。”   到那时候,纵他有万般神通也是无法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对林荫萌好,紧紧抓住她的心。   再说这也没什么难的,顾朝晖这个人,有点小小的大男子主义,他觉得女人就是用来宠的,自己的女人不宠,不疼,那不就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但也不能不讲究战略战术,就比如,虽然他主动来找林荫萌了,可他还是避开了上下班的时间,也是为了少些闲言碎语,让两人的关系尽量晚点暴露在舆论之下,这样压力也能小点,说白了,也就不怕林荫萌变心了。   等以后他俩的关系稳定了,不暴露还不行呢,到时候他要拽着林荫萌的手,在厂区大院里走一圈,好好秀一番恩爱!   林荫萌正在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今天的这批棉线有些问题,在合股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断线的情况,通常机器运行不了几分钟就会出现异常,纺织工就不得不按下电源,停下之后,再手工接好线头,重新进行合股。   这么一来,工作效率奇低,这都快一上午了,才干出平时工作量的四分之一。   大家都急的不行,去请化验室的技术员来看,是不是棉线的问题,如果是棉绒本身的问题,就赶紧通知质检部门,然后汇报厂领导把这批原料返货,否则的话,原料本身就不合格,纺出来的线和布料也结实不了,成品也过不了关,到时候损失更大。   女工们一边抱怨着,一边停停纺纺的接着干,其实都在心不在焉的等着上面的消息,希望这批原料真的有问题,这样她们就不必跟这些破玩意儿较劲儿了。   正这时候,有人给林荫萌传话,说是外面有人找她。   她随口问了句是谁找自己,传话的人也是他们车间的同事,平时跟她还算熟悉,这时候却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最后只说,“你自己出去看吧。”   林荫萌心里奇怪,但没说什么,跟组长打了招呼之后便出去了。   她出了车间大门,往前一望,正看见站在门前大路上的顾朝晖。   原来是他找过来了,怪不得那个传话的同事是那副样子,但林荫萌可顾不上想别人的心理,她现在只有满心的欢喜。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顾朝晖跟前,她摘掉头上的帽子,一头秀发散落下来。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该你值班么?”林荫萌的俏脸上是充满活力的粉红色。   “我上午去了街道,机井房那边,我跟老吴说了,让他帮忙替一会儿班。这刚回来,正好路过车间,过来看看你。”顾朝晖看到她的笑脸,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去街道了?怎么样,他们同意了么?”一说起集装箱的事儿,林荫萌也很上心,赶忙问道。   谁知顾朝晖只是笑了笑,却没答话,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林荫萌看他卖起了关子,心里便有点着急,“ 难道没成?但我看你这么高兴,也不像没谈成呀?”   怕她真的着急,顾朝晖赶紧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   林荫萌好奇去看,他的手心里是一把有些锈迹的钥匙。   “真的成了?这么快就拿到钥匙了?!我的天啊,你太厉害了!”   她高兴的差点把手里的帽子抛起来。   林荫萌是打心眼里替顾朝晖高兴,说实话,自从得知顾朝晖被“发配”去了机井房,她就特别担心,上一世他就是因为事业不顺,导致越来越消沉,病情也随之加重,最后神志不清,没了人样。   这一世,虽然抱着无论他怎样,自己都会照顾他,爱重他一辈子的想法,可如果他能恢复神智,当然再好不过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虽然她没有发现顾朝晖有什么异常,但既然大夫都说了他是“精神分裂”,总也不好掉以轻心,还得小心看护,尤其是对他的情绪,要格外关注。   林荫萌时常会想,如果顾朝晖能离开机井房,有一份称心的工作,是不是病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当听到对方要办小卖铺的时候,她心里特别高兴。   这是个好事儿啊,如果他喜欢开小卖铺,那自己就全力支持,只要他开心就好,心情好了,病也就能痊愈了。   当初,她碍于两人交往尚浅,对于顾朝晖开小卖铺的事儿,她没敢多说,只是出了个小主意,倒没想着一定能帮上他,不过也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他知道还有人在支持他,关心他。   这时候听说他的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林荫萌发自内心的感到庆幸,有了个好的开头,相信以后也不会太难,如果顾朝晖有了新的事业,他的病也就不必再担心了,他们俩的未来也就变得更加光明了。   看着林荫萌满脸的兴奋,顾朝晖受到更大的鼓舞,他又跟对方说了集装箱里面的情况,还说想尽快跟二哥去装修起来,争取早点开业,也好让顾朝阳摆脱染色车间的恶劣环境。   他说的时候,林荫萌一直在认真的听。   但她越听越糊涂了,听顾朝晖的意思,这小卖铺看来是给他哥开的,这和自己想得倒是有点不一样。   不过她见顾朝晖热情不减,甚至因为自己的积极回应而更加开心之后,她很快就转过了弯,不管这小卖铺是给谁开的,只要顾朝晖能有个好心情,对生活充满希望,那她就放心了,至于谁真的去干小卖铺,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你们去装修的时候,一定叫上我,就算不是礼拜天,平时的话,下班之后也可以,我回头跟我妈说一声,晚回去一两个小时也没事儿。”   林荫萌觉得自己必须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对心上人的支持,否则光靠嘴说,显得太没诚意了。   “现在天黑得太早了,你下班之后天都黑了,还是别出来了,等礼拜天再说,再说我们现在还没商量好怎么弄呢,也不着急。”顾朝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关切和柔情特别明显,这让和他对视的林荫萌不由得羞红了脸。   “天黑是天黑,但时间还挺早的。我帮着你们干一个小时活再回家,也就七点钟而已。”   林荫萌说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顾朝晖看。   顾朝晖可受不了这样的攻势,顿时就没了主意,他干咳了一声,然后说,“那,要不每天下班之后,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待一会儿,然后我再把你送回家。省的天黑不安全。”   林荫萌一听他松了口,而且还正中自己下怀,顿时喜笑颜开,使劲点了点头,说,“那好,从明天开始,晚上下班我就不走了,等你来接我。”   顾朝晖看她娇俏可人的模样,满心柔软,都忘记了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两人又对着傻笑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儿没问,“对了,你说晚回去一个小时,你们家里能同意么?你昨天晚上挨训了么?”   说起这个,其实林荫萌心里一直暗暗期待着顾朝晖能问起她们家的事儿,然后她好借机说说让他来家里做客,找机会正式跟母亲见面。   “挨训倒是没有,我妈那人很通情达理,不过她也说了,现在年轻人跟她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兴自由恋爱,她虽然不反对,可也觉得有点担心。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倒是没反对,可还是说没见过本人不放心。”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言谈间用上“恋爱”这个词儿,林荫萌说完之后,都没敢看顾朝晖的反应,自己的脸先红了个彻底。   顾朝晖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却是格外的兴奋,只要有了这句话,那他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口头的保证,虽然两人之间没直接说出“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对象。”,但作为一个大姑娘,人家林荫萌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要是再没表示,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你放心,这个事儿,我昨天已经好好想过了,找个机会,我一定正式去你家,登门看望一下叔叔阿姨,把咱俩的情况跟他们汇报汇报。”   听到了顾朝晖的回应,林荫萌的一颗心跳乱了节奏,她刚才大胆的“表白”之后,其实非常害怕,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作为一个大姑娘,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万一人家顾朝晖要是不回应她,或者是装傻听不懂,那她怎么办?   但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让她顾不得什么含蓄和矫情的问题,自己既然早就钟情于他,又何必在意是谁先说出来呢。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腔真情,顾朝晖的答复简单,直接,再看他那似火的眼神,林荫萌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这个男人和她一样,都是感情真挚而热烈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会真心以待。   她又羞又喜,一张脸简直似火烧一般,两人现在就相当于确定了关系,这是她期待了两世的事情,怎能不激动。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顾朝晖问道,“不过,荫萌,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说。”林荫萌听他口气正经,忙抬头看他。   “我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么?”顾朝晖满脸严肃的问道。   “知道一点吧,不是太多。”说到这个,林荫萌也想起来,昨晚她妈问起来的时候,自己也只说上个大概。   “那我简单跟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我家里父母都在,但都没有正式工作,这几年我们几个子女上班之后,他们俩基本也不出去工作了,只有我爸,偶尔帮人修修锁,赚点小钱。我家有四个孩子,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现在只有我大姐结婚了,我二哥和我在咱们厂上班,我弟弟在肉联厂上班。”   顾朝晖之所以把家里的情况介绍的这么细,也是想表达一下自己赤诚之心,既然两人都确立了关系,这些最基本的情况,自然都要告诉她。   他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像是做政治思想汇报一样,倒教林荫萌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用说的这么细,以后时间长了,慢慢也会知道的。”林荫萌缠了缠自己的发梢,低下眼睛说道。   “那也不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要提前跟你说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顾朝晖有意从现在就给林荫萌渗透一下自己家里那几口子不省心的人,别到时候他妈或者他姐突然蹦出来,面目狰狞,再吓着林荫萌。   “什么特殊情况?”林荫萌听到这个,还挺好奇,顾家的情况,上一世她也多少了解一点。   好像自从顾朝晖疯了之后,身边照顾他的只有一个哥哥,据说偶尔还能看见年老的父亲来看望他,但其余的家里人好像都对他不闻不问。   “我和二哥前段时间和家里闹翻了,现在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以后成了家,也会跟家里分开过,而且我也不打算继承家里的房子和东西,所以,如果你跟了我的话,咱们一开头可能会苦一点……”   说到这里,顾朝晖的话便不想一开始那么干脆了,他一想到会让林荫萌跟着他吃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不选择他,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归宿?但如果选择跟了他,他眼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条件要多差有多差,林荫萌了解之后,会不会有悔意?   谁知,没等他说完,林荫萌便把话音接了过去,“朝晖,你想多了,我看中你,什么都不图,不图房子,不图钱,图的是你这个人,咱俩都年轻,你有技术,我干活勤快,好日子还在后头,眼前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   林荫萌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用专注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顾朝晖,这让他的心里瞬间就温暖了起来,身体里也好像被人灌注了一股使不完的力量。   对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只要他们俩心意相通,勤恳努力!   顾朝晖终于知道了林荫萌为何会让他这么心动,会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姑娘不仅温柔漂亮,她更坚韧聪慧,他现在不仅喜欢她的娇俏,更喜欢她美丽的内心。   互诉了一番衷肠,两人含情脉脉对望,感觉心里纵有万千柔情,却只恨语言苍白无力,不能一一诉说出来。   俩人正在这边腻腻歪歪,那边车间里却热闹不已。   技术员将化验结果反馈给了车间。   结果显示,这批棉绒没有问题。   这个结果立即让车间里炸了锅,听闻消息的纺织工都聚集过来,大吵小嚷的围着技术员和车间副主任质疑道,“怎么可能没问题?我用手捻都能捻的出来,这批棉线就是没韧性,上了机器就容易断,合股的时候总是出差错,难道还能是我们纺织工的问题不成?”   大家都不想接这种烂活,耽误进度,计件工资就拿不到手,正常的棉绒,一上午能纺出来30轴线,可这种棉绒,一上午只能有五六轴,这直接影响了大家的收入,而且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原料的原因,这谁能甘心情愿,肯定要找领导要个说法。   “让我们纺线也行,要么把单件的工资提上来,要么就按工时计工资。反正现在这样,我们不能同意。”   “对,对,现在这样肯定不行,这批货这么多,得一直纺到月底,到时候工资就拿三块五块,我们全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车间副主任和技术员的头都快喊炸了。   技术员又耐心的跟大家解释了一边,确实不是棉绒的问题,各项指标都在标准范围之内,不符合退货的条件,言外之意,就是大家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干。   众人看了报表,一看所言不虚,便又把矛头对准车间副主任,让他改变工资方案,否则这么下去真没法干了。   车间副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今天也算他倒霉,第一天上新原料,车国忠就请了病假,让他顶班。   说是请病假,谁还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肯定又是昨天晚上耍麻将,熬了通宵,今天起不来,所以才“生病”了。   副主任姓汪,是个有学历的大学生,岁数也不太大,刚毕业就分到了三纺,本来还有心干一番事业,但经过一两年的操磨,他被车国忠和这群纺织女工已经搞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只想着再在基层熬个一两年,便找机会调到总厂的办公室去,省的再和这群没文化的蛮人打交道。   就像眼前,他被一对妇女围住讨说法,这个事儿,他知道,自己想躲也躲不开了,车国忠那个没担当的,要是听说这几天车间不太平,肯定不会来上班,他要一直等到风头过了才肯露面。   虽然知道女工的诉求合理,确实应该适时的调整工资方案以适应不同原料带来的工时损耗,但调整工资方案就意味着他要出面去跟总厂沟通,总厂的领导也不傻,线没多纺,工资却多付了,这部分损失谁来承担?到时候让他小汪当这老好人?那怎么可能!   预感到自己即使去总厂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甚至还可能被领导狠狠K一顿,进而影响自己的仕途,汪主任便想着,还得找个什么法子息事宁人才好,这样车国忠不在,自己把这个事儿顺利解决了,才能显出他的本事。   虽然意识到了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具体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他却是一筹莫展,而且周围的妇女吵吵嚷嚷,让他根本也无暇想办法,只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正这时候,他看到眼前的人群被从中间拨开了,一个保全工领着另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汪主任,顾朝晖刚才路过车间,他帮着看了看,说有解决的办法。”那个领路的保全工使劲儿大声喊道,他生怕自己的声音被周围的女工给压下去。   果然,一听到“顾朝晖”三个字,周围的吵嚷声顿时小了不少。   同时,汪主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顾朝晖?你是说现在机井房那个顾朝晖?”   他问完,没等来那个小保全工的回答,却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说道,“没错,就是我。” 第26章 真本事   车间里面吵嚷的厉害, 顾朝晖和林荫萌在外面都听到了声音。   好奇之下,他便向林荫萌问起了原因。   “这批棉绒有点问题,纺线的时候总是断,合股也有问题, 一上午下来, 我就纺了不到六轴。”   说起这个事儿, 林荫萌也有点发愁, 这么下去,这个月工资肯定要受影响。   看到她为难的颦起了秀眉,顾朝晖也不由得关心起了这个事儿, “才六轴?只是平时的四分之一?”   他是精纺的老职工了, 从一参加工作就在这个车间,自然各方面都门清。   “对啊,我还是纺得快的呢, 我们组其他几个,五轴都没纺到, 这么下去, 这个月得喝西北风了。”林荫萌也不自觉的抱怨起来。   “是棉绒的原因?”顾朝晖有点刨根问底的性格,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林荫萌发愁为难的样子,总想找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不知道呢, 汪主任去找实验室的技术员了, 听听结果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更大了,只听一个声音喊道, “棉绒怎么可能没问题?!我看是你水平太次,发现不了问题吧!”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难道实验室那边出结果了?   为了听个清楚,两人一起进到车间里,站在人群外围听消息。   没用几分钟,顾朝晖就听出了个大概,看样子真的不是棉绒的问题,既然不是原料的问题,肯定就是纺线过程中出的问题了。   顾朝晖转头问林荫萌,“你们上这批新线之前,没有给机器调换档位和节律么?”   “怎么可能不调,我发现棉绒没韧劲儿之后,立即调了,而且还仔细盯着全过程,只要发现有合股不顺的情况,我就再手动调控一下,所以才比其他人纺得快一点。”   听到林荫萌这么一说,顾朝晖不由皱起了眉头,既然按照机器设定的档位进行了调节,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问题了,不过眼前的情况如此特殊,看来还是不能全然相信机器。   如此想着,他便走到林荫萌那台机器跟前查看,又让她帮着开启机器看了纺线的过程。   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遍之后,顾朝晖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   林荫萌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一看他露了笑模样,赶紧问道,“怎么样?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嗯,是齿轮的问题,光靠调节机器上既定的档位是不够的,每种棉绒的性状不同,既定的档位精细不到那种程度,只能靠更换齿轮进行调节了。”顾朝晖简单的跟她说了说原理。   林荫萌是个相当熟练的纺织工人,对自己这台机器再熟悉不过,其实她早就在纺线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细小的差别,为了保证产品的品质,她每次都是手动做一些微挑以弥补机器的不足,所以她纺出来的成品才比别的工人看着整齐漂亮,质量也好,正因为她的用心和敬业,才被多次评为厂里的先进工作者。   经过顾朝晖一说,她虽然不懂机械技术,可也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如果更换齿轮,肯定能解决问题!   “朝晖,你想的这个办法肯定对路,要不咱俩试试?”林荫萌的眼神里透着期待。   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才来查看,可因为涉及到自己感兴趣的机械,就不自觉的投入了进去,这时候因为女朋友的期待,他也不好拒绝。   其实精纺车间的事儿,他真的不想管,但他又实在不想让林荫萌失望,便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先去保全工的更衣室看看,那边应该有可以更换的备用齿轮。”   两人来到保全工更衣室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人在,是以前顾朝晖带过的新人,刚来不久,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平时大伙都喊他“蹦蹦”,因为他岁数小,坐不住,走路连跑带跳,看着不太稳重,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见到顾朝晖进来,“蹦蹦”赶紧起身,表情明显有点紧张,他吭哧了半天,才喊了一声,“师,师傅。”   顾朝晖冲他点了点头,直接道,“有纺线机的备用齿轮么?我要用用,林荫萌的机器出了点问题,我帮她看看。”   按说他现在已经不是精纺车间的保全工了,到这儿来借东借西,实在名不正言不顺。   但“蹦蹦”是他的半个徒弟,对方知道顾朝晖的技术棒,虽然现在传闻他“疯”了,可他做师傅那会的余威犹在,搞得这徒弟一时也有点懵,在找和不找之间很犹豫。   这时林荫萌说了话,“小师傅,我的机器有问题,要不你帮我看看吧。”   “蹦蹦”一听就急了,他哪儿会看啊,平时修机器,都是有师傅带着,这会儿师傅们都出去看热闹了,就剩他一个人在,让他修,他可不会,别修不好,再给捅了篓子,到时候又得被教训。   不过他修不了,顾朝晖肯定能修,他不敢耽误这群女工的事儿,否则师傅们的教训是一回事儿,这群女工也不好惹,要是惹了她们,能用一张嘴就把人给磕碜死。   一想到这些,他立即不犹豫了,赶紧去库房找齿轮。   没一会儿功夫,“蹦蹦”就搬着各种型号的齿轮从库房回来了。   顾朝晖让他一直搬到了机器跟前,然后又让他搬着自己将齿轮更换好。   正好有蹦蹦在,要不顾朝晖还得让林荫萌帮忙,这机器死沉的,再闪了她的腰。   两人很快就换好了齿轮,前后没用两分钟。   换好之后,顾朝晖对林荫萌说,“你把棉绒重新上好,咱们再试几次,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档位。”   顾朝晖和“蹦蹦”在旁边观看林荫萌上棉绒,上好之后,他启动了机器。   一开始还是有些问题,经常会断线,但比之前也要好得多,后来他们又接连调整了几次,最后找到了合适的节律,机器终于运转如旧了,对待这种娇嫩的棉绒,也像之前一样快速合股了。   面对这样喜人的情况,还没等顾朝晖和林荫萌说什么,“蹦蹦”已经先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他早忘了那些关于顾朝晖的传闻,现在只有满心的钦佩,他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喊着说,“师傅,你太牛了!这么轻松就解决大问题了,你等着,我去告诉汪主任!”   说完,不等顾朝晖阻拦,他撒腿就跑了。   等“蹦蹦”扒拉开人群,告诉汪副主任,有人能解决这个大问题的时候,众人初始都不相信,尤其是听到那个人是“顾朝晖”的时候,更是有人直接后退了几步,看样子好像是生怕这个“疯子”发起狂了,伤着自己。   汪副主任当然也不相信,但他现在焦头烂额,一会儿总厂就要派来工作人员到现场查看,如果总厂的领导知道他们车间现在正在闹罢工,而他自己还被工人给围攻得说不上话来,这副丑态一旦被反映到上面去,那他无能的印象就坐实了,到时候别说是调任到总厂办公室,不把他现在这个副主任撸了就不错。   面对窘境,他病急乱投医,抱着行不行都试试的心态,跟着顾朝晖来到了之前他们调好的那部机器跟前。   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一批不怕“疯子”,或者说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的工人。   他们呼啦啦的围住了林荫萌的纺线机,就想看个究竟,这个“疯子”难道真有这种本事?能解决这个总厂领导都解决不了的大问题?还是说会闹一个天那么大的笑话。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林荫萌在他们亲眼见证之下,将那种没有韧性的棉绒上好之后,机器的开关被按下,所有人没有看到想象中那种卡顿的尴尬画面,相反,机器运转的异常流畅,没用几分钟的功夫,小半轴纺线已经缠上了线轴,而且一点没有出现要断线的征兆。   见此情形,汪主任喜出望外,赶紧向顾朝晖问起了修复的原理。   顾朝晖也没藏私,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汪主任听了频频点头,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帮着大家解决了大问题,其他一众人则觉不可思议,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不是说他疯了么?疯子还能有这手艺?别是瞎传的吧。”   “不好说,咱们厂不是有人亲眼看见他当时发了疯么?再说那死人的现场血肉模糊的,别说死的是他的朋友,让你看见一个陌生人突然死在你跟前,脑袋都被大铲车铲没了,你能不受刺激?”   “也是,但没准他好了呢?这么好的技术,只能待在机井房,那也太屈才了。”   “嗨,别说了,还不是车国忠,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事儿呢,既然修好了就行,要不还得耽误咱们的工时。”   大家议论了一阵也就散了,事关自己的利益,大家才有热情围在一起,现在问题解决,工人只想着赶紧把齿轮换好,别耽误了正事儿。   其他人都走了,顾朝晖也想赶紧离开,他还得回去机井房那边上班。   但汪主任却留住了他,说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小顾,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汪主任把顾朝晖领到了办公室,面容和善的说道。   “汪主任,有什么事你说吧,不过我还等着回机井房接班,要不就耽误老吴吃中饭了。”   其实顾朝晖对王副主任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对方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帮忙解决了难题,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为了那点小愧疚,想展现善意关心关心他。   以为他还是那个“疯子”,需要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的可怜虫么?   顾朝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不伸手,等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又想办法弥补的人。   如此一想,他更加感觉出了林荫萌的可贵。   顾朝晖根本没听汪副主任说了什么,他一直在走神,只希望对方赶紧说完,好放他回机井房,说实在的,他现在对机井房的工作简直太满意了,时间自由,工作轻松,既能满足他学习充电的需求,还能抽空帮二哥筹划小卖铺的事儿,更主要的,他还能去机械厂赚外快。   “小顾,你在机井房干的要是不顺,就再忍忍,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跟领导提一提,再把你调回精纺车间,要不你这么好的技术,在机井房真是屈才了。”   等顾朝晖回过神的时候,正听见汪主任说了这句。   他心里不由冷笑,等机会?等到什么时候?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再说现在就是给他一个厂长,他都不想换机井房的工作,何况是让他回精纺车间?   “汪主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在机井房干的挺舒心的,更不存在什么屈才不屈才的,今天能把机器修上,完全是碰巧了,其实要是换一个别的有经验的保全工,也能看出问题所在。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你快忙吧。”   虽然心里腹诽了汪主任的说辞,但顾朝晖面上并没显露出来,只是非常礼貌,客套又疏远。   汪主任其人并不坏,相反还有点热心肠,而且他是知识分子,爱才,今天这件事让他看到了顾朝晖的本事,深感这样的人才待在机井房实在浪费了,便有心帮他。   但他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职位,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所以也只能是先口头安慰安慰顾朝晖,让他心里存个希望。   没想到的是,顾朝晖这小伙子还非常有骨气,看到自己的示好,竟然没有顺杆爬上来,这让也有点清高的汪副主任更加对他另眼相看。   “小顾,你……”   汪副主任本来还有心再劝他两句,但有人敲门传话,说是总厂派来的调查员过来了,让他赶紧去接待。   他一听,很激动,也就顾不上跟顾朝晖多说,只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道,“你先回去吧,改天有时间我再找你。”   顾朝晖点了点头,看着汪主任离开之后,他也回了机井房,根本没把汪副主任的话放在心上。   总厂来的调查员听上面说,精纺车间已经闹翻了天,让他去现场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然后如实反映,领导们好商量解决办法。   精纺的生产绝对不能停,这个车间是他们三纺的主力军,停产一天,损失不可估量。   调查员身负重任,一路上想象着精纺现在肯定乱成了一锅粥,到时候自己去了该怎么调查才能又不得罪人,又把事情跟领导说清楚,这可让他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可等他到了车间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幅井然有序的生产场面。   这是怎么回事儿?和之前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也跟领导给他交代不一样啊。   等到调查员见到汪主任,对方跟他汇报了情况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既然精纺车间已经顺利解决问题,恢复了生产,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得了,这次任务完成的也真是顺利。   调查员直接在精纺车间给厂领导回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厂领导听闻消息,也给了正面的评价,甚至在电话里点名表扬了汪主任,说他办事得力。   汪主任在旁边听得红光满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挂了电话,调查员不忙着回去,汪主任赶紧给他端茶递烟,两人又聊了一会。   等真的把调查员送走之后,汪主任更是兴奋的坐不住,听刚才那位调查员的意思,过不了几天,总厂就要从各车间选拔一批青年干部到总厂办公室去,而且很有可能去劳资科或者是市场部。   这两个部门都是肥差,只要能进去,必然油水丰厚。   调查员还说了,这次优先选拔有学历,有能力的干部,这才是真正让他精神振奋的原因。   汪副主任认为这标准简直就是比着他做得。首先,他是厂里数得着的大学生,学历高;至于能,相信通过这次的事儿,也让总厂的领导们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之前也又没犯过什么大错,综合来说,自己的胜算还是不小的,否则调查员也不会给他透这个口风。   种种迹象看起来,自己高升是指日可待了!   一想到这个好事儿,汪副主任更坐不住了,他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期间他抬头向窗外的车间看了一眼,正看到林荫萌在机器前忙碌的身影。   看到这个姑娘,他突然想到和她在一起的那个顾朝晖。   对,这次的事情能解决的这么顺利,离不开顾朝晖的帮忙,等以后自己调到总厂,一定要想着找机会帮帮这个有些屈才的小伙子。   没过一会儿,精纺车间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成了过去时,但在一个人眼里,这个事儿却没那么简单。   李晓梅看上去手上活计不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睛会在干活空闲,不时透过机器间的缝隙,盯着林荫萌的背影看。   今天顾朝晖突然出现,犹如救世主一般,帮着大家解决了难题,然后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让很多曾经认为他已经疯了的人都有点改变了想法。   人们自然没少子安背后议论,而且他们不止议论顾朝晖,还议论起了跟他一同出现的林荫萌。   听那些闲话里传的,好像是顾朝晖在和林荫萌处对象。   呵呵,这怎么可能?   别人不知道,李晓梅还能不知道么,顾朝晖确实是疯了,就冲他上次对自己的那种态度,和他以前的文雅内向简直判若两人,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至于林荫萌和他搞对象?那更不可能,林荫萌傻么?   就连从来自视甚高的李晓梅都不得不承认林荫萌长得漂亮,虽然对方平时不爱打扮,但她皮肤好,腰身细,说话又爽快,有一股李晓梅羡慕不来的爽利大方劲儿。   就连自己一个女人都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何况是男人?   这样的俏姑娘会想不开的找个疯子?就算她没心攀高枝,也不可能故意作践自己吧。   虽然心里一再否定着这个想法,可李晓梅现在看林荫萌的眼神就是变了,她不再将她当成普通的同事,而是心里有了一丝异样。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好像既希望林荫萌跟顾朝晖的事儿如传闻一样是真的,这样一来,自己抛弃顾朝晖的负罪感就能小一点。   但她又不希望他俩能成,因为顾朝晖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疯,今天他出现的时候,依然是那么高大英俊,而且,他现在还有一种之前没有的气质,说白了,就是特别有男人味儿。   他变了,变得深沉了,也更加沉稳,就看他刚才在众人面前不慌不忙,大气沉着,一丝不苟的摆弄机器的模样,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有那种不堪的传言,哪个女人会不为他动心?   李晓梅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后悔了,更不想承认自己还会为了他动心。   因为他毕竟是个“疯子”,即使他没有真的疯了,可那又怎样,现在大家都认为他疯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顶着这样的名头,自己就算再心动也不行,何况他现在身在机井房,那种鬼地方,以后能有什么前途?   李晓梅不断地劝说自己,顾朝晖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他有一身好皮囊,但男人的外表不能当饭吃,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得看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如此一想,她心情又轻松了不少,不再为些无谓的想法情绪低落了。   林荫萌自己想不开,愿意跟顾朝晖搅和就搅和吧,这不管自己的事儿,自己却要始终记得,顾朝晖已经和她没了关系,从此他们只会井水不犯河水。   中午下班的时候,因为顾朝晖帮忙的原因,大家并没有耽误太多的工作进度,众人一边高兴的收拾东西,一边说着些家常话。   林荫萌听到周围似有若无议论顾朝晖的声音,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念叨他的好话,她不禁心里满是骄傲,哈,他果然是最棒的,而且这个人就是她的男朋友,一想到这一点,林荫萌满心的骄傲又转成羞涩的欢喜,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哟,小妮子,想到啥了,笑得这么开心?”   主动过来跟林荫萌说话的是芳姐,她俩都住在第一家属区,经常上下班一起走。   “芳姐,你又拿我开玩笑,真是的。”林荫萌偷笑被人戳穿,感觉自己的心事也暴露了一样,顿时羞红了脸。   “呵呵,让我猜猜,是不是二八少女怀了春?”   芳姐是个已婚妇女,说起话来不那么讲究,经常用这种话逗车间里的大姑娘,不过大家知道她没恶意,也都不太当回事,只是哈哈笑过就算了。   但林荫萌现在不同以往,听她这么一说,便有点心虚,赶紧转移话题,“芳姐,咱俩一起走啊,我们家腌的酸菜好了,一会我给你拿上两颗。”   “那太好了,正好今年我家腌得少,这眼看就要吃没了。你对姐这么好,姐都感动了,让我想想怎么报答你哈。”芳姐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逗得林荫萌笑着拍她。   “你可别逗我了,几颗酸菜,回头你想吃就去我家捞,反正我妈也认识你。”林荫萌收拾好了东西,就挽住了芳姐的胳膊,两人往车间外面走去。   “对了!我想起来了!”芳姐突然一拍手。   她一惊一乍的,弄得林荫萌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我说报答你啊。小林子,你说,我给你介绍个厂长家的儿子怎么样?我感觉你准能满意!” 第27章 乱点鸳鸯谱   顾朝晖从精纺车间出来, 拐弯去了一趟食堂,买了包子和菜便回了机井房。   老吴一天到晚在机井房没事儿做,顾朝晖回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墙根底下晒阳阳, 抽旱烟。   老远看到顾朝晖过来, 老吴抡了抡烟袋, 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朝晖看见之后,加紧脚步往大院走去。   两人又一起吃了中饭,中饭过后, 老吴便溜达着回了宿舍, 顾朝晖则直接在机井房歇了一会儿午觉。   但他没睡一会儿就起来的,虽然这一上午办了不少事儿,跑了不少腿, 又是敲定集装箱的事儿,又是帮着车间修机器, 确实挺累。   不过他心里有事, 睡得就不是很踏实。   现在集装箱的事儿已经敲定了, 下一步面临的就是尽快装修的问题。   而上午,他还跟林荫萌说了会尽快去林家拜访。   这两样都是需要花钱的, 而他现在手头最缺的就是钱。   集装箱装修倒是还好说, 有些材料不用一次买到位,用什么买什么,这样就不用一股脑投入太多的资金, 而自己在机械加工厂的工资是一周一结算,到时候手里有了这笔活钱,应该能应付的来。   可去林荫萌家登门拜访未来的岳丈,这事儿顾朝晖却有点发愁。   第一次登门,必须拿点像样的礼物,一来,让林荫萌的父母对自己有个好印象,二来,也是给女朋友撑场面,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寒酸丢了体面。   想买像样的礼物,那肯定需要一笔钱啊,但现在他手头只有二百来块,还得分出一部分来用于装修小卖铺和日常开销,刨开这些,就剩不下多少了,根本买不了什么像样的礼物。   可要是等月底开工资再买礼物登门,先不说工资多少,要是一直拖到月底再去林家,那也太没诚意了,何况自己也想尽快得到林荫萌家长的认可,这样两人便能够光明正大的来往了。   这么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要多多赚钱才行。   睡不着的顾朝晖拿出了古董店老板送他的那本木雕技法大全,他开始从头翻阅,希望找到一种短时间就能快速上手的技法,同时这种技法还能雕凿出像样的成品。   如果成品效果不错,到时候拿给古董店老板,也许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能帮着他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甚至以后都可以靠这个赚外快了。   但是什么样的技法能满足这些要求呢,虽说自己有异能加持,但木雕和机械加工一样,都靠熟能生巧,只有熟练掌握技法,才能心生巧思,进而把“心手合一”的异能发挥到最大效力。   可现阶段,他对于木雕来说,是个门外汉,异能只能帮助他做一些工艺非常简单地作品,稍有难度的,他的手下便没有准头,主要也是无法在头脑当中复现制作过程,这样的话,根本无法做成像样的成品。   到底什么样的技法能满足自己刚入门的水平,而雕琢出来的成品又能颇有价值,满足自己快速赚上一笔的需要呢?   顾朝晖将雕刻技法的书从头开始仔细翻阅,翻了整整半本之后,终于让他有了一个相对满意的发现。   这是一个黄杨木狮耳簋式炉的详细制作过程讲解。   其实簋式炉并不少见,而且历史久远,但在现代以前,这种器皿多为瓷质,或者青铜打造,作为一种礼器使用,一般在古代,只有颇有地位的文人墨客或者官宦之家才会用到这种东西。   到了现代,因此瓷器已经从工艺品转为实用器具,而青铜煅烧更加少见,所以这种簋式炉也会用木料进行加工,但其礼器的作用已经被大大削弱,多是做装饰用,放于书案或者博古架上,供人赏玩。   当然也有文人骚客比较讲究,会将这种木制器皿还原到他最原始的用途,也就是把它用作盛放食物的器具。   当然,人们不可能用来放煮熟的肉或者菜,而是会用木制的簋式炉盛放茶叶或者香料。   茶香或者自然香料的味道混合上木材自然清新的原始沁香,传递出了一番别致的闲情雅趣,因此相比瓷质或青铜质地,现代木质簋式炉更为文人所喜。   如果能够做成这款簋式炉,不仅有一定的实用价值,更有较高的观赏价值,也就是艺术性,那么其附加值便比做那些单纯的实用器要高的多,受众也更广。   去古董店里淘宝的客人,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欣赏那种繁杂的木雕,但这款簋式炉,其外形讨喜,黄杨木特有的暖色也会更能吸引普通玩家的眼光。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内行人则可能会因为其难得的手工技法而感兴趣,毕竟依靠手工削磨出浑圆饱满的形状,是相当难得的,稍有不足便难以成型。   而且老板送他的这块木料不大,如果雕成一个工艺繁杂的东西,显得微妙过于小家子气,但这个簋式炉是个整件,大小刚好与这块木料相合,可以想象做出来之后必定美观大气。   其实这些原因都是排在其次的,对于顾朝晖来说,之所以选定这个簋式炉作为第一次尝试,最关键的还是其制作工艺比单纯的艺术性的木雕作品要简单,这款簋式炉的制作技法对于他说,并不复杂,在他可以驾驭的范围之内。   不过这只是对于他而言,毕竟他有异能加持,如果换成普通的初学者,这款狮耳簋式炉的制作技法还是相当困难的。   首先,如何做出一个规则的,对称的,且饱满的原形木制器皿,对于只能靠手工刻刀的木雕师傅来说,是比较难的一件事。   但这却正是顾朝晖的特长。   他本身是做机械加工的,对于规则的几何形状要比那些复杂无规则的艺术图案要敏感的多,也好上手很多。   而且他还有异能,如果是做这种规则的形状,他只需要先在纸上绘制出草图,并且将各个关键部位的数值确定好,然后再将它们熟记于心,头脑中形成这个器皿的成品三维图形,就好比是在头脑中做了一个CAD图像,随后他的手便会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手臂一样,无需他再操心,便可依照头脑中的想象,复刻出一个分毫不差的成品。   再说刀法,其实雕刻这种浑圆外形的刀法一点不难,难就难在对精准度的高要求上,这对于普通新手是一种巨大的考验,因为他们往往差就差在手感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可这也正是顾朝晖的强项,他只需要在废料上多试几次这种刀法,找到感觉之后,异能就会帮助他分毫不差的刻制出想要的样子了。   至于簋式炉的其他装饰部分,也就是两只狮子造型的“耳朵”和炉盖上的大镂空图案。   这些也并不是很难,都属于基本技法,也不需要耗费顾朝晖多少心血,相信只要稍加演练,便可以雕凿成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就目前而言,这个狮耳簋式炉都是非常适合他的一件木雕了。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适合上手的木雕,实在有些惊喜。   之前还有点担心,怕找不到合适的素材,要么价值太低,拿到古董店去怕要不上好价钱,要么工艺太复杂,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那样的话,他想赚快钱的想法就会落空。   但只要能做出这件簋式炉,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顾朝晖欣喜之余,又往后面反动了几页,刚好看见一个造型典雅的梳妆盒制作技法,他赶紧将这一页做了记号,眼前为了赶制簋式炉,肯定没有时间看了,等过两天,他再回头好好看看,之前就想着给林荫萌做一个像样的礼物,可是却只送了梳子,梳妆盒还没得上弄呢。   翻了一会儿书,有了两个重要发现,顾朝晖很是高兴,他热情高涨,打算趁热打铁,赶紧拿出古董店老板送给他的那块木料,前后左右的端详,然后又在纸上做了簋式炉的图纸,包括外形及内部的解构图,他都一一画好。   之后,他又对木料进行了规划,用铅笔做了简单地切分点标注,最后意外发现,如果不出问题,做完这个簋式炉之后,应该还能剩下一块余料,余料的大小刚好可以用来刻一条手串,但他暂时还没想好刻什么样的,便把这个想法先放在一边,专注手头的簋式炉制作。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拿起刻刀刚要开始处理原料,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他还纳闷,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他,结果等他去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天黑了。   来人也不是外人,是他二哥顾朝阳。   顾朝阳手里提了晚餐,进屋之后赶紧先跑到暖气旁边站好,一边抱着暖气片,一边对弟弟说,“老三,我敲了半天门,你怎么不开,害我在外面挨冻,今天可真冷啊。”   听二哥这么说,顾朝晖赶紧放下刻刀,去给他倒热水。   喝了一口热水,顾朝阳才缓过来点,他听弟弟说道,“我就听见你敲了一下门啊,之前的都没听到,可能我忙着做手头的活,所以没听见。”   说完,顾朝晖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把二哥领进里屋。   里屋面积小,暖气片也多,自然比外间暖和不少。   顾朝阳进了屋也没客气,赶紧脱鞋上炕,甚至拽过被子盖在了腿上。   “今天这么冷么?二哥,你别是感冒了吧。”顾朝晖不放心,说着话就把手探过去摸了摸二哥的脑门。   果然有点发热。   “真是发烧了,二哥,你先躺下,我再给你倒点热水,一会儿咱俩吃完饭,我去卫生所给你弄两片感冒药吃。”顾朝阳说着话,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那里都是他刚才画的草图和木雕工具。   顾朝阳自己倒是不当回事儿,他笑着说,“没大事儿,你不用担心,我这一年,怎么的还不得感冒个五次六次的,小毛病。”   “嗯,小毛病不注意就变大毛病,你忘了春天时候你都得肺炎住院了?”顾朝晖可不听他哥那套,他知道二哥身体底子薄,抵抗力不行,所以小感冒也不敢轻视。   知道弟弟是关心自己,顾朝阳心里温暖,也就没再反对,他看到老三收拾的东西,很好奇,一边围着被子喝热水,一边问,“老三,你这弄得是啥啊?我咋看不明白?”   “哦,没什么,之前那个古董店老板不是给我一块木料么,我没啥事,就鼓捣鼓捣,看看能雕出个东西不。”顾朝晖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又把二哥打回来的饭菜摆上。   哥俩一边吃晚饭,一边说起了木雕的事儿。   不过对于木雕,顾朝阳是一窍不通,更没啥兴趣,要不是看弟弟弄,他根本不会关心。   因此两人说了一会儿木雕的事儿之后,顾朝晖看二哥也接不上话,便又说起了别的。   “二哥,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   顾朝阳看老三语气正式,赶紧也坐直了,还紧了紧身上披的衣服,问,“什么事儿,老三,你说。”   “我……,我交了女朋友,最近想去她家看看。”   说起林荫萌,难得的,顾朝晖露了几分年轻人的羞怯出来。   他之所以把这个事儿告诉二哥,是觉得两人从家里出来之后,身边没了家长,顾朝阳就算是家长了,就算这个事儿他可以不告诉爹妈,但也有必要跟二哥说一声,毕竟在他心里,二哥才是自己最亲的人。   顾朝阳本来还在伸筷子夹菜,听弟弟说谈了对象,他的筷子直接落在了桌上,两眼有些发直的看着顾朝晖。   “你说什么,女朋友?”   也不怨顾朝阳惊讶,别说是在世人眼里,就是在他这个二哥眼里,弟弟也是个有病的非常人。   而且现在全厂都传遍了,哪个姑娘还会跟他搞对象呢?不是说他不为这事儿高兴,而是惊讶的成分盖过了惊喜,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个姑娘到底是谁?   “对,就是咱们厂的同事,原来我俩在一个车间,叫林荫萌。”   顾朝晖早就想到二哥会是这种反应,所以他表现的很淡定,一边说,一边把筷子捡起来重新递到了二哥手里。   看到弟弟平淡却又隐含喜悦的神情,顾朝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啊,这种时候应该先替他高兴才对,自己怎么也和那些外人似的了。   “老三,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你看我,刚才都忘了先祝贺祝贺你。”   顾朝阳说着就下了地,手足无措的开始翻衣服。   看着二哥的奇怪举动,顾朝晖赶紧站起来,问道,“二哥,你这是干啥呢?”   “哦,我翻翻,看看身上还有多少钱,一块都给你,你尽快去人家姑娘家里,咱们早见过家长,好早点把事儿定下来。”   顾朝阳头也不抬的继续翻兜,看样子比顾朝晖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一万倍。   二哥的样子彻底把顾朝晖逗笑了,他忙上前拦住顾朝阳翻找东西的手,说道,“二哥,哪是那么快的啊,再说去了也不一定马上就定下来呢。”   “啊?不一定?为啥?他家人不知道你……”这正是顾朝阳担心的事儿,是不是人家姑娘一家人不知道弟弟的病情,所以才……   “林荫萌知道我的事儿,但他们家人不一定知道,我还没细问过,我俩这才刚开始来往,没问那么详细呢。等我过几天再问问清楚,然后也得准备准备,你说得对,去他们家肯定得买点像样的东西,但你的钱,我暂时用不上,回头我再想别的办法。”   顾朝晖说着,给他哥碗里夹了点菜,道,“快吃吧,二哥,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吃完饭再告诉你了,哈哈。”   看弟弟还有心打趣自己,估计事情也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也是,他们家老三脑子聪明,办法多,再说,人长得精神,又有技术,就算稍微有点小病,那也不算啥。   自从老三“得病”以来,他们俩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顾朝阳仔细想了想,感觉好像都是往好的方向上变得,并没有变得更坏,所以他现在也说不上老三这个“疯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但不管咋说,既然人家姑娘看上了自己兄弟,他作为哥哥,就得拿出点态度来,虽然老三说不用他的钱,那也不行,到时候自己家人不积极点,倒让未来的亲家看轻了顾朝晖怎么办?   不过顾朝阳知道弟弟的脾气,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这时候说了不用自己,那就是没啥商量的余地了,要是想帮他,恐怕还得自己背后想办法。   兄弟俩又开始吃饭,吃饭的过程中,顾朝阳又问了问女方的具体情况,但弟弟也没说出个什么来。问家庭如何,顾朝晖说还没去过,不太清楚,问性格咋样,他就说,好,再问长得如何,顾朝晖直接不说话了,就是笑。   虽然顾朝阳没谈过对象,但看弟弟这幅模样,他也能想象到,对方必然是个不错的姑娘,否则也不会让弟弟露出这幅傻笑的模样来。   老三有了对象,得了这个好消息,顾朝阳觉得自己的感冒都好了大半。   两人吃完饭,顾朝晖怕二哥折腾得厉害了,就让他躺在炕上休息,自己来收拾碗筷。   饭后,他又打着手电筒跑了一趟厂区门口的卫生院,开了几片感冒药和退烧药回来,顺便还给顾朝阳买回来一瓶罐头。   药也就算了,现在职工看病时百分百报销,吃药不花钱,但是罐头就太浪费了,尤其俩人现在手头正紧。   顾朝阳躺在床上,看着弟弟帮他启罐头,略带埋怨的说,“你买罐头干啥,多贵啊,攒着点钱,到时候给你未来老丈人多拎点好东西。”   听二哥这么说,顾朝晖笑着说,“你可别操心了,钱啊,不是攒的,是赚得,咱们俩要是靠攒钱开小卖铺,得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我老丈人要是看得上我,我空手去,他都得乐得屁颠屁颠的,要是看不上我,我给他搬一座金山,他也未见得正眼瞅我。所以哈,二哥,你还是踏实的吃吧。”   被弟弟说的哑口无言,顾朝阳躺在炕上只能嘿嘿笑,最后说,“你啊,不了解你的人,以为你挺不好接触,了解你的人啊,得被你这人给烫着。”   “什么叫烫着?”顾朝晖帮二哥弄好药,送到炕梢上,又去倒水。   “被你的真心给烫着呗,我现在觉得那姑娘挺幸运,能找到我们家老三这样的棒小伙!”顾朝阳夸起自己家兄弟毫不手软,听得顾朝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快吃药吧,二哥,你知道我为啥给你买罐头不?”把水递到二哥手里,顺手搀了一下炕上的人。   顾朝阳看看桌上的药片,皱皱眉,他最怕吃这种苦药片,同时顺口回了句弟弟,“为啥?”   “因为这次吃得药,没有糖衣,我怕你不吃,所以才买的罐头,这吃药的水里,我也给你兑了罐头汤了,嘿嘿。”顾朝晖看着二哥瞬间涨红的脸,感觉自己这是扳回了一局。   芳姐挽着林荫萌的手,俩人一路从厂里走到家属区,这期间没说别的话题,净听芳姐夸那个副厂长家的儿子了。   虽说芳姐刚起话头的时候,林荫萌就表了态,“芳姐,我有男朋友了。”   但也没能止住对方的热情。   芳姐问她,“是谁啊,咱们厂的,还是外单位的?”   因为两人现在还没见过家长,林荫萌不方便对外说是顾朝晖,便含糊的说,“芳姐,我真有对象了,这么好条件的,你介绍给别人吧。”   但芳姐不听她的,觉得林荫萌就是在糊弄她,什么有对象了,从来没见哪个男的过来找过她!   这小林子就这样,每次一说介绍对象就特别不情愿,估计是害羞不好意思,毕竟这姑娘行为举止端庄大方,不是那种爱搔首弄姿的,可能一听相亲,就有点放不开。   芳姐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了一番,感觉更有必要给林荫萌促成这段好姻缘,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要是蹉跎了年华,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可白瞎了好人才。   “小林子,我跟你说,副厂长家这个儿子,叫姚卫东,那在咱们厂的市场部也是拔尖的干部了,业务能力强,口才好,长得也顺溜,我前天偷着去看过了,真的,一看就是干部家庭长大的孩子,气质就是不一样,你要是看了,肯定一眼就能相中。”   芳姐说得天花乱坠,但林荫萌表现得无动于衷,俩人已经走到了她们家门口,她岔开话题道,“芳姐,我回家给你捞酸菜哈,你等我一会。”   看着小林子走进胡同,芳姐叹了口气,难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就一点不心动?   不可能!副厂长家是什么条件?姚卫东又一表人才,她现在不动心,是因为没见着本人,等要是见过了,还不得求着自己帮忙牵线?   已经应允过中间人要帮着两个年轻人撮合的芳姐,感觉这个事儿不能就这么完,就算现在林荫萌铁嘴钢牙说不见,但自己也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精纺车间的红娘子已经成功说合了多少对,不可能在这里吃败仗。   芳姐斗志昂扬,根本没考虑林荫萌的情况,她决定近期就找个机会,让姚卫东他俩来一次偶遇,到时候俏姑娘和俊小伙一对上眼,那还不是电光火石,嚓嚓嚓~   如此想着,等林荫萌再出来给她送酸菜的时候,芳姐便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很痛快的回了家,她现在玩这招,就叫欲擒故纵,自己已经给林荫萌放下了这个饵,剩下的事儿,就是让这个有些羞涩的姑娘自己斟酌惦记了。   芳姐暗暗为自己得妙计得意,殊不知人家林荫萌已经心有所属,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副厂长家的儿子! 第28章 救星   因为二哥伤风感冒, 顾朝晖便催他早早睡下。   但顾朝阳听说了弟弟有女朋友的事儿之后,心情愉快,精神百倍,怎么着也睡不着, 就躺在炕上, 盖着大被子, 瞪着眼看顾朝晖在炕桌上做木雕。   他看了一会儿之后, 也发现了一点不同之处,“老三,你以前真没鼓捣过这东西?”   顾朝晖百忙之中分神瞅瞅二哥, 笑着道, “没有弄过这么复杂的,以前就做过些小玩意儿。”   “我就说嘛,你要是一点基础都没有, 不可能看着这么熟练啊,我看你下手相当有准头了。”   顾朝阳不仅为弟弟的心灵手巧骄傲, 这次他也是为自己精准的眼光得意。   “你这做的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像个碗?”顾朝阳说着就支起了胳膊肘, 探着身子往炕桌上仔细瞅。   顾朝晖赶紧招呼他, “快躺下,一会儿着凉再严重了。”   看到弟弟神情严肃, 顾朝阳才吐了吐舌头缩回了被窝。   “这不是碗, 一个木碗能值几个钱啊?这是个簋式炉,摆件,说白了就是看着玩的, 也可以装点茶叶、香料什么的。”   看二哥躺好之后,顾朝晖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听上去挺高级,这东西能卖多少钱?”顾朝阳有些好奇的问,之前那个古董店老板那么上赶着让弟弟做木雕,那说明这东西肯定是能值不少钱,说不好就能卖个百八十快的,到时候没准能分给他们十块八块的手工费。   一想到做一个这东西就能赚十块钱,顾朝阳不禁兴奋的出了一身热汗,弟弟可真能干啊,雕这么个东西,就相当于一个多星期的工资了。   谁知顾朝晖告诉他的数字更加惊人,“卖多少钱不知道,但我觉得至少能给咱们三十、五十的加工费吧。”   一听到这个数字,顾朝阳都忘了身上的酸痛无力,直接坐了起来,“什么?那么多?都快比一个月的工资高了。”   顾朝晖看着二哥兴奋到忘形的样子,笑道,“这也是我估计的,具体能有多少,我也不太知道,但如果少于这个数,我下次就不干了。”   他说完,又赶紧把二哥按回被窝里。   之所以这么说,不是顾朝晖狂妄,说实在的,他对木雕没什么兴趣,更没有天赋,他知道自己做木雕这行,做得再好也就是个匠人,不可能做出艺术性很强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木雕不是个能长远做下去的事业。眼前之所以接这个活,是为了赚点快钱,既然是赚快钱,那肯定是钱多一点比较吸引人,否则的话,他还不如利用这个时间看看机械方面的书,多学习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或者准备一下夜校的入学考试内容呢。   “别价啊,老三,这么多钱,你说不干就不干,那也太可惜了。也就是二哥我没那个手艺,我要是有你这手艺,一天到晚都得舍不得歇着。”   顾朝阳虽然躺回了被窝里,可还是非常兴奋,两只手在被子里比比划划个不停。   顾朝晖看他的样子也觉得挺搞笑,便说,“二哥,这些钱是一时的小利,赚这种钱虽然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却不会有什么长远的帮助,反而会因为赚这种小钱而消磨了意志和热情,迷失了方向和信念,所以,快钱和小钱可以赚,但却不能过度贪图,还是要坚定自己的方向,为那些长远利益多做打算,多投入精力。”   面对弟弟的这番大道理,顾朝阳似懂非懂,他这个人没什么远大志向,更没有兴趣爱好,感觉干什么都是干,只要能赚钱就行,所以当时让他去染色车间上班,他也觉得无所谓,压根没考虑过前途啊,未来啊这些事儿。   但他们家老三和自己不一样,他头脑聪明,心思活络,目标远大,这是他羡慕的,也是比不了的,可也是他感到由衷骄傲的地方。   虽然觉得弟弟说的话不是太懂,但顾朝阳深深信任他,肯定的点点头,说了句,“你说得对!”   顾朝晖手下一直没停,听到二哥附和他,明知道那些话他不一定听进去了,可还是笑了笑,劝道,“你快睡吧,我看你眼皮都打架了,别撑着了,多休息,明天一早上感冒就好了。”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二哥那边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这个操心的二哥啊,顾朝晖无奈苦笑,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他干活投入,没有时间概念,等把簋式炉做出个□□分的时候,一抬头看表,竟然已经是早上四点钟了。   虽然熬了大半宿,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簋式炉已经能看出成品的样子,和那本技法书上的图片基本一致,只需要再将几个装饰性的木纹仔细雕琢一番即可。   顾朝晖下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腰腿和肩颈,感觉血液流通顺畅之后,他又探手摸了摸二哥的脑门。   所幸,烧已经退了,而且顾朝阳这一宿都没醒,可见休息的不错,想来明天就能大好,这次应该不会发展成肺炎了。   木雕已经完成了大半,二哥的感冒也好了,顾朝晖没了心事,这才感觉出疲惫,他都没去洗脸刷牙,直接脱了外套,钻进顾朝阳旁边的被窝里,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老吴来接班。   老吴扫院子的声音惊动了他,他迷迷糊糊的穿衣服起床。   等他穿戴好的时候,老吴正好进屋,笑着对他说,“小顾,你二哥给你买了早饭,我帮你放暖气上温着呢,他说你昨天睡得晚,让我别叫你,是不是我刚才扫院子动静太大,给你整醒的?”   “没有,我这也该醒了,今天还有不少事儿呢。老吴,你吃饭没?咱俩一块吃啊,我二哥肯定多买着呢。”   顾朝阳是个有人情味儿的,知道老吴来接班,自然想到多买出一份来。   老吴还挺不好意,看到顾朝晖递给他筷子,忙推辞,“不用,不用,我都吃了。”   “咱俩就别客气了,过段时间我给你整点好酒,你晚上没事儿喝点解解乏。”   顾朝晖也是觉得这段时间总是拜托老吴帮忙顶班,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着投其所好,感谢感谢他,再说过段时间集装箱装修肯定还得占用时间,提前跟老吴打好铺垫总没错。   听顾朝晖要送酒给自己,每天晚上都要喝两盅的老吴顿时笑灼颜开,两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饭后,两人收拾好了,老吴便跟他说,让他回去休息。   但因为木雕马上就要完成,工具、原料和资料都在机井房,顾朝晖也懒得折腾,就跟老吴说,自己去后面库房干点活,腾出值班室给老吴歇着。   库房里光线不太充足,顾朝晖便把门敞开,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继续雕刻,但因为开着门实在有点冷,他的速度就有点降低。   虽然速度慢了点,但他也在中午之前把整件狮耳簋式炉给做好了。   看着完工的成品与技法书上的图片一般无二,顾朝晖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先不说这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只说这种亲自动手做好一件艺术品的感觉,确实很让人沉醉其中,这还是他不太感兴趣的木雕,相信如果是一件有些难度的机械零部件,自己心里这种感觉恐怕会更加强烈。   由于下午要去机械加工厂做临时工,利用中午这段时间去头道街的古董店恐怕有点紧张,因为上次借的手推车还没还,他去的时候便不能坐公交车,这样的话,一来一回的至少要两个小时。   他不想把事情办得这么仓促,到时候去了店里,他还想和那古董店的老板好好聊一聊,看看这东西到底价值几何,自己是不是还能有下一次赚块钱的机会,所以他便没急着在中午的时候去古董店,再加上昨天熬夜,确实辛苦,他中午吃过饭之后,好好歇了个午觉,下午准时去了机械加工厂报道。   林荫萌和芳姐分手之后,并没有把对方说的介绍副厂长儿子的话放在心上。   她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那么坚决,已经表明了态度,芳姐肯定不会再强人所难。   再说副厂长家的儿子——姚卫东,她认识,甚至两人还是中学同学,其人如何,她心里有数。   而且抛开这些不谈,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别说是姚卫东,就是给她个英国王子,她也不稀罕啊。   可芳姐并没有死心,第二天一早,她正想着怎么给两个年轻人制造一次因缘邂逅,没想到男方那边的介绍人就过来找她了。   介绍人跟她没聊两句闲话便问起了林荫萌的情况。   “怎么样,你跟那姑娘说了么?她什么意见?想哪天见面?”介绍人姓苏,是姚卫东的表姑。   说起这个,芳姐有点为难,人家林荫萌没同意见面啊,但这话不能跟苏姐说,一说就显得自己没能耐了,她还想着办成这事儿之后,能调个好岗位呢。   “我跟你说,苏姐,见面不着急,这小林子不比别的张狂丫头,那是个稳重的,我跟她提了之后,她心里挺有负担,怕自己配不上咱们卫东。”   芳姐感觉自己的说法是在给林荫萌加分,能显得林荫萌知深浅,识大体。   再说本来也是,她们家孤儿寡母,她妈也没工作,她只是个纺织工,要是能嫁给副厂长家的儿子,绝对是高攀了。   说她有心理负担也不一定是假的,没准昨天她那么拒绝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这姑娘倒是有分寸,不像有的丫头,一听说我们卫东条件好,就使劲儿往上扑,那个上赶着的劲儿,看着都掉价。”苏姐一边说一边皱眉头,好像是想到什么恶心东西一样。   “是吧,我也感觉小林子不错,要不这样吧,苏姐,我看咱也别说什么时间见面,弄得那么正式,我想着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兴自由恋爱,不讲究相亲了,一说相亲就反感,我估计你们家卫东肯定也是吧?”芳姐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神色。   果然,苏姐点头如捣蒜,“哎呀,可不是像你说的,我们家卫东可是老大难了,要是谁能劝他去相亲一次,那就是立了头功了,那小子太深沉了,不爱说话,好几次跟别人相亲,都是人家姑娘说的口干舌燥的。就前两天,我们一大家子聚会,说起相亲的事儿,他还说呢,再让他相亲,他就要离家出走。”   听到这个,正中了芳姐的下怀,她马上笑着说,“所以哈,苏姐,咱们想个别的招儿,既让这两年轻人能见上面,又不让他俩有情绪,到时候没准自自然然的,人家俩人就看对了眼,顺利的就走到一块儿了呢。”   听芳姐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对方不动心。   两人马上头对头商量起了法子,一顿嘁嘁喳喳之后,两个“媒婆”互相拍着对方咯咯笑了起来。   “这个法子好啊,小芳,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你头功一件,回头我表哥肯定得感谢你。”   “哎呀,感谢什么呀,这也是做好事儿,看着两个年轻人幸福美满,我就知足了。”虽然听到对方说道副厂长,芳姐心里已经激动不已,但她还是努力克制,表现得很是大公无私。   “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不是一直想调到总厂的办公室来?我跟你说,这事儿你要办好了,那都是小意思,明白不?”苏姐也是个会下饵的,说完之后,还向对方挤了挤眼睛。   自己的心事被说中,芳姐表面上露出怯意,实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看来这个事儿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了!   干劲儿十足的芳姐和对方分开之后,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两个人看对眼。   顾朝晖下午去到了机械厂,还像上次一样,领了原料,加工之前的那种零件,因为已经操作过两次,这次他更加熟练,速度比之前更快,别人加工一个零件的时间,他已经作出了三个成品,看得周围的技工眼睛发红。   不过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现在他缺钱,当然是干得越多越快越好,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他也没办法,谁让技不如人呢。   但这天下午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顾朝晖刚干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办公室通知去车间主任办公室,说杜主任有请。   来传话的是个老技工了,不过只是工龄长,岁数并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即使顾朝晖刚来过两三次,也知道这位师傅在他们车间应该也是个人物头了,算是技术数得着的大师傅。   所以对方来找他的时候,口气颇为不善,说什么“杜主任有请。”   顾朝晖心里觉得好笑,为对方这种阴阳怪气感到无语,另一方面虽然好奇是什么事儿,但也没问。   反正自己没干亏心事儿,有请就有请呗,还怕了不成。   结果却有点让他意想不到,杜主任还真是“有请”他。   甫一进门,顾朝晖就看到杜主任办公室站了不少人,这些面孔他都有印象,几乎都是车间的技术骨干。   看到他进来,杜主任赶紧站起来,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小顾,你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杜主任交给他一个成品零部件。   顾朝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东西他不陌生,以前在新华书店翻阅一本德国技工大全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零件解构图,但碍于不懂外语,他也只是看得懂图形,其他的没有印象了。   “小顾,这东西你认识么?”杜主任问道。   “不认识。这是什么零件?”顾朝晖本着谨慎的态度,觉得一知半解的事儿,还是别露了,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吧。   可还没等杜主任回答,旁边的一个年轻技工便说,“你看,我就说吧,他肯定也不认识,再说,他以前是干机械维修的,怎么可能认识这东西呢?”   说完,那年轻技工还不忘斜睨顾朝晖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对此,顾朝晖淡然以对,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将那个零件放回了杜主任的办公桌上。   “是么?你也没见过?”杜主任的失望之情一览无余,包括其他几个上年纪的技工,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这东西也太难弄了,车的时候稍不留神就曲度有问题,也不知道德国人怎么整出这东西的,难道是手工一个个凿的?”   “可别瞎说了,一年生产好几万台收割机,都手工凿零件?闹着玩呢!”   杜主任听他们净说泄气话,很不高兴,吼着说,“都别说了,既然德国人能把这东西造出来,咱们也行,我这边有一张解构图,你们拿回去试试,今天下午,都别干别的了,给我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厂里的指标任务下到咱们车间,再难啃的骨头,咱们也得把他嚼碎了咽下去,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大家纷纷过去看解构图,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议论,“不让干别的,不加工零件哪来的计件工资?研究这玩意能研究出啥来?能蹦出钱来?”   听到有人拆台,杜主任更加生气,但他没马上爆发,而是缓了缓,然后瞪着眼睛,大声说,“告诉你们,不白研究,谁把这个零件的加工技法搞出来,我从车间小金库里给他发奖金,50块钱!干不干?”   一说到钱,哪还有人提反对意见,都叫好,纷纷表态,“行啊,主任,够大方,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哈,别到时候零件做出来了,你再反悔。”   杜主任拍胸脯,骂道,“你娘个腿的,你把我老杜当什么人了,站着撒尿的老爷们,一个吐沫一个钉,我不心疼钱,我他妈怕你没尿,整不出正经儿玩意儿来。”   被这么一激,大伙更加斗志昂扬,纷纷拿出纸和笔,开始描那个零件的解构图。   顾朝晖不忙,他站在最外围。   杜主任一抬眼瞅见他,说,“小顾,你是临时工,不对你做硬性要求,你想研究就研究,到时候和大家一样奖励,不想研究就回去加工件吧。”   顾朝晖刚才虽然一直没言语,但他想攻坚克难的激情恐怕是这个屋里的人中最高昂的。   越是别人干不了的,他才越有兴趣,越是有难度的,完成起来才越有成就感,何况这是他最喜欢的机械加工。   对于杜主任的话,他马上回应道,“我也回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杜主任立即笑了,向他点点头,露出欣赏之意。   等一群人都抄完走了,顾朝晖才凑到跟前,他刚把解构图拿起来,杜主任就说,“你直接拿走吧,还有这个零件,一会儿到车间,他们谁想看就找你拿。小顾,我知道你刚才没跟我交实底,不过也没事儿,咱们技工看的是真本事,不是靠嘴皮子,你回去吧。”   杜主任这番话虽然说得含蓄,但和刚才吼那帮正式工的话是一个意思,旨在刺激刺激顾朝晖,让他别藏私,别耍滑,回去好好干。   明知道对方的意图,可一涉及到机械加工的事儿,顾朝晖就容易认真,他还真有点受刺激,感觉今天要是不把这东西搞出来,就真让人把他瞧扁了。   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他什么都没说,拿起零件和解构图就出了车间主任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车床边,顾朝晖仔细看起了解构图,等把一些关键节点的数据记牢之后,又开始端详那枚零件。   很快,他便在头脑中对这枚零件有了一个清晰完整的三维图像。   做好了准备,他便直接开干,将原料放在车床上固定好,等机器开启之后,他一边想象着那枚零件的样子,手下便犹如神助一般精准的对原料进行反转,打磨,钩凿。   很快没用一个小时,这种在众人眼里非常复杂的零件就被他做出来了。   其实这种零件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之所以难,就难在国内的车床功能落后,想要达到要求的精准度非常困难,需要技工高度集中注意力,在关键节点处及时调整角度和强度,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而这种零件的原料成本又相对较高,反复尝试,便会发生很多废料,这也增加了技工的心理负担。   本来就需要人工校正,手工参与,可人的精准度和心理素质各异,导致这种零件的成品很难保证统一标准,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所以,即使厂里下的这批任务并不多,只有200个,但依然让杜主任挠破了头。   且不说暂时还没有技工能加工出一个成功的样品,就是以后成功了,由于因人而异,也很可能导致这批零件的质量层次不齐,最后造成交货失败,那厂里的损失就惨重了。   眼看着日头西斜,杜主任还正在办公室里发愁,他不会想到自己即将迎来一个救星。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在这里敬告各位,文中所有关于木雕和机械加工的内容,都是我胡诌八扯的,全为了我家小顾苏苏苏服务的,你们可别当真,哈哈哈   写文真的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么么哒~ 第29章 情敌相见   对于这批棘手的零部件, 杜主任心里着实上火。   这批件是供给外省一个合资企业的货,这是对方的首批订单,也就是说,这批货不是上面派给他们厂的计划指标任务, 而是他们厂自己出去联系的业务。   如果这笔业务做成了, 厂里就能有点小金库, 能在计划外有一笔可以随意调配的资金, 到时候年节给职工搞点福利,厂里搞点计划外的基建什么的,就能手头宽裕一点, 自主权大一点。   当然了, 如果事情办成,厂里的领导和他们这样的车间主任也可以得些红利,可万一做不成, 这个客户流失掉,再想要遇到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了。   厂里的领导已经找杜主任谈过话, 大体意思就是, 这批货是客户尝试性下单, 主要就是考察他们厂的技术能力,如果确实水平过硬, 以后可以加大订单量。   领导没找别的车间, 直接把这批货给了老杜,也是信任他,一来这种以厂里的名义接的“私活”, 虽说不犯法,可也不合规,虽说现在计划经济正在向市场经济转轨,但厂里的职工都是国家的人,吃穿用都是国家发的,用着国家的资源,搞厂里自己的小金库,这种不是光彩事儿,说出去理亏。   虽说再过一二十年,这种事儿将成为主流,但那也是自负盈亏,没有用国有资源补贴个人的道理。   所以,这个事儿进行的很秘密,厂领导只找了老杜,老杜呢,也只找了车间里几个信得着的骨干。   至于顾朝晖,杜主任之所以让他也参与进来,一是考虑到他技术过硬,没准能破解难题,二也是觉得他这人看着稳重,事儿少,又是个临时工,应该不会到处传闲话。   再说,他现在也是着急的很,无论什么办法吧,如果有人能把这批零件搞定,别说是奖励五十块钱,五百块钱也不多啊,毕竟这关系到以后的长远利益。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了。   他喊了声,“进来。”   门随即被推开,进来的正是顾朝晖。   一看是他,杜主任想都没想,直接站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小顾?有眉目了?”   顾朝晖笑了笑,将两个零部件放在了对方的办公桌上。   见状,杜主任赶紧附身去看,要不是那枚旧零件有些磨损,不如新的有光泽,他简直以为这两个零部件都是来自客户的样品了。   他没着急拿起来,而是看了看零部件,又抬头瞅了瞅顾朝晖,略微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小顾,这是你刚才加工的?”   顾朝晖点了点头,“是,这零件加工起来确实有点难度,主要是咱们的车床精度不行,其实零件本身的问题不大。”   听他这样一说,杜主任才伸手将两个零件拿起来仔细对比。   他端详了足有十来分钟,又用卡尺和标尺各种测量,还拿出解构图一一比照。   最后的结果是,顾朝晖做得确实与样品一般无二,几乎可以说是复制品了,甚至就连他最担心的某个曲度,也是分毫不差。   见此情形,杜主任惊喜不已,他放下零件之后,哈哈笑了几声,才说,“小顾啊,小顾,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年纪不大,城府不浅啊,这么难啃的骨头都被你拿下了,行了,多了也不说了,你是个好样的,咱俩这就去财会室,我让王会计给你发奖金。”   顾朝晖没想到杜主任真的这么痛快,这五十块钱赚得实在有点意外,说实话,他刚才还真不是奔着这五十块钱来的,虽然主任当众说了奖励一样,但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等到了财务室,杜主任交代了王会计,让对方从“小金库”里直接提五十块钱给顾朝晖,说是奖金。   王会计立即露出诧异的神情,半天没动地方,杜主任一看,知道对方这是不知缘由,便简单地说了前后经过,然后又在小金库的私账上签了字,这才出了门。   出门之前,他又叮嘱顾朝晖,“一会儿,你领完奖金,记得来我办公室,还有点事儿,我得交代一下。”   顾朝晖闻言点头称是。   杜主任走了,王会计一边从保险柜里给他取钱,一边借机聊了两句,   “小顾,你可真有能耐啊,这都快一年了,咱们杜主任都没从私账上取钱奖励过师傅们了,你可是今年头一份儿,而且你还不是正式工,王姐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对此,顾朝晖不好说什么,这是含蓄笑笑,接过五张“大团结”之后,说了声“谢谢。”   王姐看他少言稳重,心里对他评价更高,不禁又问道,“小顾,你家里几口人啊?”   顾朝晖听到对方问他私事,顿时心生反感,他只是来机械厂做临时工的,不想跟这里的人有什么太多的交集,省得节外生枝,因此对于会计王姐的问话,他的态度不自觉冷了下来,淡淡道,“王姐,杜主任还找我有事,我签完字是不是能走了?”   这已经是王姐第二次在顾朝晖这里碰了软钉子,她有点气结,可也无语,毕竟他只是个临时工,和厂里没有关系,自己还真拿捏不住他。   王姐只好把心里那点算计收了回去,然后强笑了一下,说,“没事儿了,你走吧。”   但等顾朝晖出去之后,她却有点气闷的摔了一下账本。   本来看他是个好的,想给自己在百货大楼当临时工的侄女介绍介绍,但既然这么不识好歹,那就算了吧,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还装什么大头蒜啊,哼~   等顾朝晖回到杜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又聚集了不少人,他仔细一看,还是之前那批技术骨干。   见他进门,杜主任咳嗽了一声,道,“都肃静肃静,抽烟的也把烟掐了吧,我宣布个事儿。”   杜主任平时有点侠气,在下属面前很少摆架子,但凡他强调纪律,那必然是有大事儿要说,众人赶紧一整散漫的态度,该坐好的坐好,该立正的立正,等着他发布重大新闻。   “我现问一下哈,刚才我让大家回去研究的零部件,你们谁研究出来了”   听到车间主任的问话,大家犹如听了个笑话,其中一个还嘻嘻哈哈的说道,“主任,我们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这我们才回去不到两个小时,怎么可能研究出来?你这也太心急了吧,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啊,我的师傅。”   他说完了,周围人也跟着哈哈哈笑起来。   说话的是之前给顾朝晖传话的那个三十出头的技术工,他是杜主任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自然关系不一般,说话也就随便了点,一般车间工人有不方便说的话,都找他传个话,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他的位置在车间里很超然。   但这一次,杜主任可没惯着他,看他还有心嬉皮笑脸,立马来了火气,这个不知道上进的东西,都被人家外面来的临时工给比下去了,还有心思乐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徒弟骂道,“孙炳胜,你他娘的是不是皮子紧了,我在这儿跟你开玩笑呢?啊?!”   看到师傅变脸,孙炳胜的笑僵在了脸上,尴尬的挪蹭了一下屁股,渐渐在椅子上坐正当了,不再敢言语了。   见徒弟还有几分眼色,杜主任才缓和了一点,他把手边的笔记本扔到一边,站起身,正色说道,“既然你们都没研究出这个零部件,那我就宣布个消息,小顾,顾朝晖刚才拿着两个零件过来找我了,一个就是之前你们都看过的样品。”说着,他把那个样品摆在了居中的办公桌上。   众人不自觉的被他的动作吸引,看向了桌子。   接着,他又在那个样品旁边摆上了一个零件,“另一个,就是他刚才利用那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自己研究制作出的复制品。你们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立即不再平静,众人纷纷起身上前,有手快的拿过两个零件对比起来,这人看得时候,其他人也都争着围拢过去看。   后来大家你看完传我,我看完传他,约莫十五分钟之后,一屋子的人都看过了。   虽然大家看的积极,可这过程中,却一直没人说话,更没人议论,所有人只是在看过零件之后,对顾朝晖投去了有些莫名的眼神,可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零件最后被放回了原位,再瞅瞅众人或低落,或不忿,或佩服的神色,杜主任的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但他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等大家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他身上之后,才说道,“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现在宣布,这次研究零部件的五十块钱奖金就归顾朝晖了。”   听他说完,顾朝晖忽然觉得兜里的五张“大团结”变得沉甸甸的,特别有分量。   他不是不骄傲和自豪,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要不是有异能相助,他可能也会像在座的技工师傅一样,面对难题一筹莫展。   这种老天爷送给他的金手指,他有没有把它好好利用?让它发挥到极致作用?还是只将它用在了一己私利之上?   一时间,顾朝晖之前的兴奋和喜悦都蒙上了一层暗纱,他想,关于异能,自己可能需要思考的还有很多。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想法,此时只顾得上整理自己的心思。   就在杜主任宣布完消息之后,他以为大家没有异议,刚要接着往下说,不想孙炳胜站了起来。   他仰着下巴,一脸不忿,道,“师傅,不是我不服,这个零件,你要是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准儿能搞出来,这五十块钱也轮不上他,再说他是临时工……”   还以为自己徒弟能说出什么有志气的话来,竟然是这么一番没出息的言论,杜主任气得直接打断了他,“孙炳胜,你给我闭嘴,什么临时工不临时工的,我告诉你,还有你们。”他说着,一指在座的所有人。   “在我老杜这儿,不讲身份高低,咱们只论技术优劣。”   说着,他又指向徒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技术不行,你就靠边站,哪来那么多废话!”   孙炳胜被师傅骂的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却再也没敢反驳,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虽然不敢反驳师傅,但孙炳胜看向顾朝晖的眼神却是斜到不能再斜了。   老杜还要再说,这时,办公室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总厂的调度员。   “呦呵,老杜,你们开会呢,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吧。”调度员说着就要关门出去。   杜主任哪敢得罪他,赶紧把人留下,说,“没事儿,领导,你有啥就直接指示吧,这都是我们车间的自己人,没啥可背着他们的。”   闻言,调度员把屋里的人环顾了一遍,这才关上身后的门,说道,“我刚才从厂长那边过来,他让我催催你,说这批件,务必在一周之内做完,否则没法跟客户交代。”   一听这话,杜主任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道,“老胡,你这有点为难我们了,这个零件我们刚研究出来制作工艺,哪是那么容易就量产的,再说之前我也跟厂长汇报过了,咱们的车床功能落后,这批件还是手工成分多点,更加耗费工时啊。”   胡调度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皱眉,酝酿了片刻才说,“老杜,这个事儿就是你们车间的问题了,我不懂技术,也帮不上忙,只能是传个话,这批零件的重要性你应该也清楚。哦,对了,刚才忘了说,厂长说了,考虑到工时的问题,这批件一个按2块钱给大家算计件工资,但必须在下周之前交货,否则的话,工时全扣,计件工资也一并取消。”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即喜忧参半起来,办公室里议论声不停。   杜主任赶紧敲了下桌子,让大家安静安静,然后他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跟胡调度说道,“行吧,既然领导说了,我们顶着压力也得干,老胡,辛苦你跑了一趟,不过还得麻烦你再把我们车间的态度跟厂长说说,干可以,2块钱可必须兑现,兄弟们不容易。”   “行,老杜,这话我一定带到,你们快忙吧,我先走了。”   杜主任赶紧起身,一直把胡调度送到了车间大门口才返回办公室。   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众人还没走,他才想起来,还有话没说完,刚才屡次被打断了。   “刚才小顾已经把解构图上几个重要节点的加工技法都标注出来了,你们下去传着看看,再有不会的,可以直接请教小顾,小顾,你有什么问题么?”   杜主任示意顾朝晖表态。   刚才就一直在纠结异能私用的顾朝晖,听到此时可以借机传授大家技法,便痛快表态道,“没问题,主任。”   杜主任闻言,对他赞赏的笑了笑,然后跟众人说道,“好了,散会,下去之后抓紧时间干活,上头的意思你们也听到了,2块钱的计件工资,可真不低了,弟兄们,加油干,赚到兜里的钱才是实在的。还有,你们一会出去,帮我把咱们车间的调度找来,我一会儿安排安排,从今天开始,咱们车间24小时不休,有精力的,你们晚上愿意加班就过来,想住车间也没问题,宿舍楼有的是地方。前提是注意生产安全,别为了赚钱再给我搞点事儿出来,明白了么?”   听到主任这种大干一场的安排,众人顿时像打了鸡血,其实主要还是2块钱的计件工资诱人,这加工一个就相当于加工四个普通零件的钱啊。   这笔账谁都会算,但能不能真的把这笔钱赚到手,那可就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虽然有顾朝晖手把手的指导,可一直到六点钟下班的时候,只有孙炳胜做出了半个,其他的人,多少找到了点手感,可大部分还停留在摸索阶段。   至于顾朝晖,在辅导别人之余,他还另外又加工好了一个成品。   他操作机床的时候,也有好学的站在旁边观摩,看完之后直摇头,念念叨叨地说着,“比不了,比不了,还是手法的问题,人家小顾那手,就是有准头,咱们总差那么一分半分的,这玩意儿可能也是天生的,咱们这手跟人家小顾那手就是没法比。”   听到其他人这么说,顾朝晖只是笑笑,没过多的说什么。   下班之后,顾朝晖本想着先回食堂吃口饭,然后跟二哥打个招呼,他好赶紧跑一趟头道街。   可看天色已黑沉下来,他觉得古董店未必还开着门,看来只能又得明天一早跟老吴商量顶个班,他再跑一趟了。   这样今天晚上的时间便空了下来,他就可以吃完饭之后,回来继续加工零件,一个两块,一晚上做十个没问题,那就是二十块,再加上已经得到五十块钱奖金,今天就可以入账七十多块钱了。   一想到收入,他又变得干劲儿十足起来。   因为不是机械厂的正式工,他没有机械厂食堂的餐票,便只能回三纺吃饭。   正好他也可以借机活动一下,舒活舒活筋骨,否则总是站在车床跟前低头作业也确实疲乏。   走到三纺门口,他看到下班的人流,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昨天中午,他刚跟林荫萌约好,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之后过来接她,一起商量集装箱装修的事儿。   虽说林荫萌表态要帮忙收拾集装箱,但顾朝晖哪舍得让她干活,两人见面还是想多待一会儿,就是找个借口约会而已。   只是这一天一宿忙下来,自己光顾着考虑赚钱的事儿,倒把和林荫萌的正事给忘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看着下班的人流越来越稀少,顾朝晖走到厂门口的时候,看了眼门口的钟楼,竟然已经六点四十了,自己迟到了近四十分钟,林荫萌肯定等着急了。   想到这儿,他脚下步伐加快,甚至小跑起来,一路穿过小树林和花丛抄近路来到了精纺车间门口。   精纺车间的大门前是一条宽阔的水泥板路,路两侧也有照明灯,即使现在天已经黑了,可他仍然能将精纺车间的大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精纺车间大门虚掩着,已经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下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应该是留下上倒班的职工。   顾朝晖在大门口左右徘徊了半天,可他并没有看到林荫萌的身影,难道对方等他等着急了,一气之下先回了家?   为了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顾朝晖决定进车间里面找人打听打听。   可他刚要走近,车间大门就被推开了,他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一见到林荫萌,顾朝晖顿时放下了身心的疲惫,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他快步上前,刚要开口喊人,却发现林荫萌身后还跟了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那人顾朝晖没见过,不是精纺车间的职工,而且他穿的也不是工作服,而是一身中山装,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工人。   虽然离得不近,但顾朝晖已经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林荫萌对那人说道,“我今天没空,改天再说吧。”   那个男人却很坚持,“今天没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你们家不就你和你妈两个么?就算今天你不去,那我把你送回家总行吧。咱俩是老同学,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虽然隔得远,但顾朝晖仿佛也看到了林荫萌在微微皱眉头,他听到她说,“真不用送了,有人送我,我男朋友马上就来,不用麻烦你了。”   “你有男朋友了?不可能!”那男人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顾朝晖听了两句,也算是听明白了,看来自己必须现身了,林荫萌这是遇上“流氓”了!   他几个箭步从旁边的小树林里跑了出来,吓得林荫萌和那男人都噤了声。   待看清楚是顾朝晖之后,林荫萌惊喜的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顾朝晖也低头笑看她,“真是对不起,我忙晕头了,刚才走到厂门口才想起来,赶紧跑着过来。”   林荫萌看他额角隐隐有汗,知道所言不虚,顿时心里涌上甜蜜,羞涩的笑了出来,并从随身的棉布包里给他拿出手绢用来擦汗。   看到两人你侬我侬,被彻底无视的男人终于爆发了,他冲顾朝晖喊道,“你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小子?”   “我?我是林荫萌的男朋友!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顾朝晖接过女友递来的手绢,边擦汗边漫不经心的问。   “你问我是谁?呵呵,你可真是个睁眼瞎,在三纺,谁不认识我?我是姚卫东!姚副厂长的儿子!”   男人有些得意的说道。 第30章 抱头鼠窜   姚卫东报出自己的名字, 以为对方的态度立即就会软下来,不说恭顺吧,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顾朝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因为比姚卫东高了将近半个头, 他甚至还微微低头向下盯着对方。   这让姚卫东更加生气, 感觉被人看轻了。   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小子, 自己已经说出了身份, 怎么还是一副不当回事儿的表情,莫非不是三纺的职工?   “你是哪个单位的?现在都下班了,谁让你窜进来得, 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姚卫东看他不顺眼, 故意找茬说道。   顾朝晖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看出这家伙对林荫萌心怀不轨,自然要拿出点手段来, 给他点颜色看看,否则下次这家伙没准还得不知死活的凑上来。   “我是三纺的职工, 你这大厂长的儿子自然不可能认识我们这样的小工人, 你找我们家林荫萌有什么事儿么?我是他男朋友, 有话你直接跟我说吧。”   顾朝晖说完,挽了挽自己的工服袖子, 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来。   本来听到对方正话反说, 讽刺自己,姚卫东非常生气,原想着一定要痛快的呵斥对方几句, 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可一看到顾朝晖给他亮出来的小臂上紧实的肌肉,再看对方长得身高体健,体格是自己的一个半,姚卫东心里便有点小哆嗦。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精纺车间大门外,除了他们三个,连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要是自己逞强,对方真的动起粗来,自己这长期握笔的手,恐怕挥不出什么硬拳头,到时候吃了闷亏,可就丢人了。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姚卫东悄没声息的往后撤了两步,同时盯着顾朝晖的拳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得核实一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三纺的。”   顾朝晖梗了梗脖子,刚要报出自己的名字,却忽然感觉到衣服被人拽了一下,他侧头一看,林荫萌正在给他使眼色。   “别搭理他,咱们赶紧走。”她小声跟男朋友说道。   林荫萌知道姚卫东的人品,要是顾朝晖报了名字,对方肯定会伺机找茬,到时候他们也别想过消停日子了。   但顾朝晖却并不害怕姚卫东,而且他已经发现,此人明显觊觎自己的女朋友,如果他再不亮明身份,对方还以为自己怕了他,只会更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届时还不得更加蹬鼻子上脸,万一自己不在身边,他仗势欺人,林荫萌再吃了亏,到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再说,姚卫东还以为他自己那个三纺副厂长的儿子还有多大的分量么?   今天就要让他在自己这里碰碰钉子,别想为所欲为!   顾朝晖先是拍了拍林荫萌的手背,安抚了她一下,然后用嘲讽的口气对着姚卫东说道,“你尽可以去核实,我是机井房的职工,顾朝晖。”   “机井房?哈?呵呵呵。”姚卫东还以为对方这么硬气没准是什么狠角色,却不想竟是个机井房的更夫,不由觉得讥笑出声。   听到这样阴阳怪气的笑声,顾朝晖也是火大,他又撸了撸袖子,然后冷着脸对姚卫东说道,“你还有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再让我发现你过来找林荫萌,别说我不客气。”   看到气场突变的顾朝晖,姚卫东吓得不轻,他一边往后退,一边还在狡辩,“我找她是谈工作,你没权利……”   没容他说完,顾朝晖猛地往前迈了一步,这个假动作吓得姚卫东顾不得把话说全,转头就跑了。   他跑的飞快,甚至都没敢回头看看,那速度,要是参加厂里举办的运动会说不定都能拿冠军。   看着姚卫东仓皇逃窜的背影,顾朝晖和林荫萌互相对了个眼神,继而大笑起来。   林荫萌笑得都流出了眼泪,她一边抹眼角,一边说,“这人就是欺软怕硬。”   看见她擦眼角,顾朝晖拿起刚才的那块手绢,帮她拭了拭,这亲密,温柔的动作,顿时让林荫萌羞红了脸。   虽然顾朝晖没有追问姚卫东的来历,但为了防止对方误会,在男友送她回家的路上,林荫萌还是主动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和我是中学同学,以前就认识,不过后来我家搬家了,那之后就没见过面。我当年考上三纺的时候,虽然知道他爸是副厂长,但也没想过跟他去套近乎,一直装作不认识,这些年也从来没碰上过,毕竟咱厂子人多地广,如果不是特意找,想遇上可不容易。但是不知道今天他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冒了出来,拿点不沾边的事儿来找我问话。”   说到这儿,林荫萌停了下来,因为顾朝晖悄悄的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脸在夜色里变得娇艳鲜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里。   两人第一次牵手,她不禁紧张又甜蜜。   “荫萌,你放心,我没有误会,只是觉得这个苍蝇太烦人,他要是以后再来烦你,你就告诉他,‘我男朋友说了,再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你看他还敢不敢,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咱们不能惯着他。”   说完,顾朝晖又紧了紧手心里细腻的柔荑。   心上人的话,不由让林荫萌动容,知道自己可以依赖这个男人,背后有人撑腰,保护,她心里是满满的安全感和心动。   她羞红着脸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跟他说了名字,他那人特别小心眼,过后没准会找茬报复咱们呢。”   “不用怕他,他那个副厂长儿子的身份,也就能让他在三纺横着走,出了厂门,他算个什么东西?”   顾朝晖这话不是安慰林荫萌,他确实这么想的,反正三纺以后会破产,姚卫东也得意不了多久。   而且,他自己也根本不打算在三纺这里长待,等以后收入稳定了,再把夜校的事儿搞定了,就算三纺求他,顾朝晖都不会留下。   “话是这么说,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咱俩现在都在三纺上班,他爸又是副厂长,要是随便给咱穿个小鞋,咱俩就可能饭碗不保。”   林荫萌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上一世她没有活到三纺衰败就因意外去世了,她所知道的信息不如顾朝晖多。   所以在她心里,国营单位的铁饭碗还是很重要的,尤其以后顾朝晖要是想干自己喜欢的事儿,那肯定会从三纺辞职。   现在这种年代,一旦脱离的大集体,变成自由职业者,那在世人眼里就是无业游民。   好听不好听先不说,靠什么吃饭,能有多少收入,肯定没有在国营单位吃公家饭有保障。   林荫萌也是替以后两人的长远着想,就算以后顾朝晖辞职了,但自己一直能在三纺上班,不管工资多少,至少是份稳定收入,那顾朝晖就不用为养家担心,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干自己喜欢的事儿了。   可要是因为得罪了姚卫东,导致两个人都失业的话,现实的生活重担会不会让顾朝晖的病情加重呢?   林荫萌这么一想,不由得有些心情低落,姚卫东这个人太讨厌了,自己躲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躲过去,现在甚至要连累男朋友了。   看着女友紧锁的眉头,顾朝晖知道她肯定是把这个事儿想得太严重了。   他赶紧拉起了林荫萌的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小手都紧紧包在自己的大掌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荫萌,如果有一天咱们都从三纺离开,你也不用过度担心,树挪死,人挪活,就像你说的,只要咱们勤快肯干,我又有技术,咱们何愁赚不到饭吃,再说,三纺有什么好,就算再国营单位干一辈子,也只是个温饱。但我的目标可不是仅仅让你吃饱穿暖,我想让你穿漂亮的衣服,戴贵重首饰,出门能坐小汽车,咱们能住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小洋楼里,我要让你当个不用操心受累的小夫人。”   听了男朋友的这番情话,林荫萌既感动又觉得搞笑,她不禁娇嗔的抽回手,拍了一下顾朝晖的手臂,道,“什么小夫人,听着怪肉麻的,我可不是那种好逸恶劳的人,你要真是让我闲着没事干,我恐怕会憋出病来。”   “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儿干,以后咱们肯定得生好多孩子,到时候一群孩子围着你,妈妈长,妈妈短的,你还能闲着?”   顾朝晖故意逗她,说完还不忘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果然,林荫萌听了又羞又恼,连着捶了他好几下,红着脸说道“叫你胡说,我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怎么也这样乱说话。”   “我这话怎么是乱说?等你再过几年看看,是不是都是照我说得来的。荫萌,你真不用担心,养家糊口这种事,交给我这个大男人,你是我的女人,我肯定会对你好,让你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顾朝晖说道后面,越来越郑重。   林荫萌被他的情绪感染,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朝晖,我不求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只要咱俩和和美美,日子再平淡,我也觉得是神仙日子了。”   她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声,这句是她的心里话,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和眼前的人相知相爱相守一生,至于贫富如何,她不强求。   女朋友质朴的话让顾朝晖心里异常温暖感动,对她的爱意更甚,情之所至,他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在一起。   从三纺到家属院的一路上,两人碍于熟悉的人比较多,没好意思再跟刚才在厂区小树林里那样亲密。   虽然没拉手,但俩人走得很紧,几乎是胳膊挨着胳膊,并排走在一起,他们的速度也慢慢悠悠,生怕这本来就不长的一段路太快结束。   但再慢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到了林荫萌家的胡同口,顾朝晖临别之前,跟她说,“我这两天就能准备的差不多了,想着周末就来你家拜访叔叔阿姨,你看行么?”   林荫萌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行动,自然非常高兴,点头应允的同时,还是笑着纠正了一下,   “朝晖,我忘了跟你说,我爸去的早,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我妈。”   闻言,顾朝晖明显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女友家里会是这种情况,但是看林荫萌平时开朗大方的模样,她真的不太像单亲家庭的孩子。   “叔叔是什么时候走得?”顾朝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他怕林荫萌触景伤情,可有些情况,他还是得在去林家之前了解清楚,省得到时候说错话,办错事。   听男朋友谨小慎微的口吻,和他刚才赶跑姚卫东时候的勇猛样子截然不同,林荫萌忽然觉得他很可爱,同时也很感动,看来他不是只会用蛮力的武夫,心思也相当细腻,也是真的爱惜自己。   心中为此喜悦,再说这么多年过去,提起父亲,她已经不再那么伤感,同时也是为了让顾朝晖会放心,她爽朗的说道,“我爸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没的,工伤导致的,他原来在机械加工厂上班。”   没想到林荫萌的父亲也是搞机械加工的,顾朝晖一时感觉缘分真的很奇妙,看来自己跟机械加工这一行太有缘了。   但自己在机械加工厂干临时工的事儿,他暂时还不想跟林荫萌说,毕竟这才去了没几次,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故,等稳定一点再说不迟。   同时他又不禁有些心疼起林荫萌来,她父亲去的那样早,家里没有男人,在六、七十年代的艰苦时期,她们孤儿寡母的,肯定过得很辛苦。   他下意识的拉住了林荫萌的手,动容说道,“荫萌,你和阿姨不容易,以后我会对你们好的。”   林荫萌怕两人的亲密举止被左右邻居看见,遭人指摘,毕竟上次母亲已经提醒过她一次了。   想起母亲的话,她忙挣开了顾朝晖的手,但面上含笑,回应道,“嗯,最苦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以后咱们就都是好日子了。”   闻言,顾朝晖也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爱林荫萌了,她总是那么阳光、善良、积极向上,与她相比,自己有时候还是过于狭隘和阴郁了,希望以后自己能多被她感染带动,也变得阳光一点。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林荫萌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再不回家,恐怕又要被母亲警告。   既然顾朝晖已经决定周末就要来家里做客了,为了让男朋友在母亲心中留个好印象,现在开始,俩人必须克制着点,否则有风言风语传进母亲的耳朵就不好了。   即使再依依不舍,两人最后还是得分开,顾朝晖看着林荫萌没入小胡同里的身影,心里默默的想,必须要早点结婚,自己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   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以前不明白,还觉得那样的男人没出息,现在自己谈了恋爱才体会出来,有个心意相通的爱人,真的是恨不能天天守在她身边才好。   一直看着林荫萌进了家门,两人隔着老远招过手告别之后,顾朝晖才转身离开。   他得先回一躺单身宿舍,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不过二哥应该给他准备了饭,吃过之后,他还得去机械加工厂,利用晚上的时间,再多干点活,周末就要来林家了,能多赚点是点,备足了礼物,也好让未来丈母娘对他笑脸相迎。   虽然顾朝晖和林荫萌刚才回来这一路,一直很注意影响,也没搞什么亲密动作,在胡同口送别的时候,更是缩短了时间,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   可还是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芳姐做饭做到一半,发现家里的盐不够了,本想打发儿子出来买,但那臭小子放学之后,扔下书包就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她又指使不动自己家男人,无法,她只好自己拿了零钱出来买盐。   买盐倒不麻烦,家属院门口的小卖铺就有。   她披上棉袄出门,刚走出自家的小胡同,就远远看见林荫萌她们家那条胡同口站了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女的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林荫萌本人。   哎呦,这可把芳姐激动坏了,今天下午,她刚听男方那边的介绍人说了进展,据说姚卫东一听林荫萌的情况,特别满意,下午直接去精纺车间找人了。   难道说两人一下子就看对了眼,第一次见面,姚卫东就把小林子送回了家?   天啊,要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是不是就能吃上喜糖了?再用不了多久,自己是不是就能梦想成真,调到总厂办公室,扬眉吐气一把了?!   想到此处,芳姐激动不已,可又不敢靠近了观看,她手里紧紧攥着买盐的硬币,躲在墙角暗自窥探,就想看看那男的到底是不是姚卫东,现在离得太远瞅不太清。   没用一会儿,两人说完了话,她看见林荫萌一步三回头的进了胡同,那个男的却一直背对着自己这边,只能看见他在跟小林子挥手。   哎呦,这个腻歪劲儿啊,看得芳姐都酸了后槽牙。   不过可惜的是,最后她也没看清楚那小伙子的正脸,人家送别了林荫萌,直接迈着大长腿走了。   芳姐一方面怕暴露,一方面也是腿短不赶趟,反正她躲躲闪闪的一直追到家属院门口,却发现人已经让她跟丢了。   虽然略有遗憾,但芳姐基本已经笃定,此人八成就是姚卫东,要不小林子不能那么主动。   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林荫萌平时看着稳重大方,从不在男同事面前撒娇卖乖,原来她是眼光高,那些个臭工人,她都看不上。   这回,副厂长的儿子一出马,不是也乖乖被拿下。   哼,之前还跟自己耍手腕,说什么不相亲,难道是不想承自己这份人情?那可由不得她,她不承情可以,只要姚厂长承情就行。   芳姐出来买了一回盐,买回了这么个大八卦,她回去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炒菜的时候,手一抖,撒了半袋盐进去,自己还没察觉。   等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差点没被齁死,她男人抄起筷子就扔在了她身上,骂,“败家娘们,一天跟丢了魂似的,寻思啥呢,盐不花钱是咋的!”   芳姐虽然不敢说话,却一边捡筷子,一边恨恨的想,“等老娘去了总厂办公室,看你还敢这么骂我不!”   姚卫东虽然被吓跑了,但他可没死心,确切的说,他这些年一直没对林荫萌死了心。   俩人当年是中学同学,还是少女的林荫萌就长得出众,是他们班的班花。   但那个年代,大家于男女之事上都不开窍,虽然知道林荫萌长得俊,可也没有男同学表示过爱慕之情。   只有姚卫东,他从小家境殷实,接触的东西也比穷人家孩子多,十五六岁的时候,没少看“□□”,自然开窍的早。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林荫萌之后,便开始对她示好,时常拿点小零食去献殷勤。   但林荫萌从小就是个特别板正的姑娘,对他是目不斜视,义正言辞,反正就是一次都没收过。   这让姚卫东的春心更加蠢蠢欲动。   可还没等他采取进一步行动,林家就搬走了,林荫萌转学,姚卫东也被他爸送到了部队,打算早早的混个军转干,以后也好安排个好工作。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可能遇到学生时期的女神了,没成想,对方竟然就跟他在一个厂,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么些年,他竟然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而且,现在他爸身居要职,他自己又出挑了不少,已经不是学生时代那个弱鸡仔。   就凭他现在的外貌和家庭条件,林荫萌不可能不动心,她现在不动心,是因为还在矜持,等自己再追求她几次,不怕她不主动,女人嘛,都是这样,喜欢玩些手段钓着男人的胃口。   至于她那个“男朋友”,呵呵,瞅他穿的那身寒酸的工作服吧,一看就是个穷小子。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他是在机井房上班,估计一个月也就挣个饭钱,刚顾得上糊弄饱肚子,哪还有钱买衣服打扮自己?   虽然对方人高马大长得有气势,但那也就是个莽夫,现在谁找对象还看体格?拼的都是软实力,有钱有势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混蛋,最后只会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   看着吧,等自己和林荫萌结婚的时候,非要给他发一封请帖,好好羞辱他一番。   姚卫东回家之后,,都没吃几口饭就回了房间,一晚上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一幻想到自己娶了女神,打跑了顾朝晖,就暗爽的不行。   顾朝晖回到宿舍的时候,二哥果然帮他准备了饭菜,累了一下午,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不过刚才跟林荫萌在一起,他没意识到,这时候一回来,赶紧抱住饭碗猛扒。   顾朝阳看他狼吞虎咽,赶紧去倒水,“你慢点吃,这么晚回来,看来我下次得给你带个饭盒,省的你半路饿了,没东西垫肚子。”   “哪有那么娇气了,不过我一会儿还得回机械厂,今天晚上有一批件在赶工,计件工资高,我回去多做两个。”顾朝晖跟二哥报备了一声,想着一会儿好直接走。   看到弟弟这么拼命,顾朝阳十分心疼,自责的说道,“老三,你这样我心里真不好受,都怪二哥没本事,净让你受累了。”   “你这说的啥话啊,二哥,咱们哥俩谁能干就多干点,还分什么你我,等你小卖铺开起来,你有了事儿干,就不会这么想了,你现在就是有点空虚,才会胡思乱想。对了,你感冒好点了么,我刚才都忘了问。”   顾朝晖扒完最后一口饭,又喝了一口水,听到二哥回答他,“好了,已经没事儿了,你不用惦记。”   他为了确认,穿衣服的间隙,探手摸了摸二哥的额头,真的冰凉一片,这才放了心,但仍然叮嘱道,“我听你鼻音还挺重,再吃一顿感冒药,好彻底了再停吧。我先走了,晚上可能直接住在机械厂宿舍,你别给我留门了,早点睡哈。”   顾朝阳还没等答话,弟弟已经风风火火的出了门,他看着对方的背影,不放心的摇了摇头。   顾朝晖临走之前又去了躺机井房,先跟老吴说了明早顶班的事儿,对方同意之后,他又把手推车和做好的木雕取出来,一起推到了机械厂,打算明天一早直接从机械厂出发,去头道街的古董店。   晚间来机械厂加班的人并不多,因为这批零部件并不好做,很多技工核算了工时之后,发现做一个这种零件耗费的工时是普通件的五到六倍,但工资却只是四倍,这样以来,就不划算了。   所以,大家宁愿做些普通件,也不打算做这种困难的。   车间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来加班的,却只有顾朝晖和孙炳胜。   孙炳胜是个不服输的,下午被师傅当众批评,他脸上挂不住火,为了面子,他也得把这种零部件给搞定。   顾朝晖来到车间的时候,孙炳胜已经在操作机床了。   两人没打招呼,只是互相对了下眼神,顾朝晖见对方面色阴沉,也没说什么,走到自己的机床前,做起了准备工作。   可他刚把东西放下,便听到孙炳胜那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声。   顾朝晖听了,手下不由一顿,但终究没说什么,开始按部就班的加工零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顾朝晖已经加工好了3个完整的成品,逐渐的,他感觉精神有点不济,可能是今天太累了造成的。   他决定停下来歇歇,就坐在机床边上,喝了两口水。   正在喝水,一阵脚步声靠近,现在车间里没别人,只有他和孙炳胜,因此不用想也知道这脚步声是谁。   顾朝晖没抬头,继续自顾自的喝水休息,直到头顶上方传来孙炳胜的声音,“嘿,小子,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孙炳胜不善的眼神,心想,难道今天注定要干一架?刚才没揍成姚卫东,这孙炳胜就找上门了? 第31章 古董店   下午被师傅教训之后, 孙炳胜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一方面是因为嫉妒顾朝晖,另一方面,也只最主要的, 他更恨自己不争气, 就像师傅说的, 让这个外来的小子抢了先。   一直以来, 他都是车间的技术骨干,前两年还被送到日本参加过短期进修班,这种资格, 别说是他们厂, 就是他们市里,都没有几个人轮的上。   他的技术能力突出,是厂里公认的, 曾经多次代表机械加工厂参加国家级的技工职业竞赛。   国家刚恢复技工比赛那年,他第一次去参加, 就捧了个三等奖回来, 后来每年都去, 一等奖也不是没得过,厂里哪一年的技术津贴和人才津贴, 只要有他在, 就轮不到别人。   虽然因为脾气臭,一直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但他就是靠着一身真功夫, 让厂里上至领导下至学徒,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他孙炳胜在机械加工厂那也是眉毛立一立,领导心里也得抖三抖的人物头子了。   这些年,在机械加工方面,除了他师傅杜大海,孙炳胜还没服过别人。   但没成想,今天,他这艘技术巨轮在小河沟里翻了船,竟然让顾朝晖这个愣头青给他当众难看,下不来台,孙炳胜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他从车间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盘算着怎么一雪前耻,这个零部件,他必须靠自己的能力研究出来,绝对不能让人把他看扁了。   下午的时候,他看到其他技工围着顾朝晖请教技术,那群人被辅导之后又是频频点头,又是连连称赞对方,这样的场景让孙炳胜更加意气难平,以前那个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住的人可都是他,却不想,这冷不丁的,就风水轮流转了。   更可气的是,原来别人经过他身边,都会打个招呼,称一声孙师傅,但下午的时候,其他技工在路过他身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孙炳胜心里落差更大,也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今晚一宿不睡,也必须把这东西研究出来。   令他欣慰的是,在下班之前,他已经做出了半个零部件,进度还算喜人,相信晚上再来加个班,他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整个零件,到时就可以在众人面前挽回些颜面了。   然而晚上加班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乐观,虽然花费了比下午还要多三倍的时间,但那个零部件上的某个曲度,他经过多次尝试,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废料倒是出了一大堆。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孙炳胜越心急越想不出症结所在,随着废料越来越多,他更感觉到火上浇油一样受煎熬。   这批件的原材料成本相当高,再这么毫无方向的试下去,如果废料超过预定标准,明天师傅问起来,他可没办法交差了。   正为难的时候,一抬头,他看到了顾朝晖摆放成品的小铁架子,那上满竟然已经放了三个成品了!   就在自己抓破头的时候,那小子竟然已经做好了三个,再看自己脚下,废料都快没过他的脚背了。   孙炳胜就是再好强,再不服输,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顾朝晖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自己搞了这么多废料出来,如果再不能做出两个像样的成品,明天车间肯定要问责,到那时候,就更丢人了。   反反复复的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孙炳胜给自己找了个要想进步就的学会低头,当年韩信尚能忍受□□之辱的借口,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决定向顾朝晖请教一下那个别扭的曲度到底要怎么搞。   顾朝晖看着孙炳胜不善的眼神和找茬的口气,以为对方是因为下午的事儿,由妒生恨,想趁着晚上加班没人,和自己干一架。   他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想着如果对方敢动手,那他也不打算干躲着吃亏,虽然想在机械厂继续当临时工,但如果孙炳胜欺负到了自己头上,他该忍的忍,不该忍的,寸土不让。   做好了完全准备之后,却不想对方一张嘴,说得却是让他帮忙看看零部件加工的事儿。   顾朝晖不免愣了一下,这和自己想得简直南辕北辙。   看到他的表情,孙炳胜以为顾朝晖不愿意,顿时觉得丢了面子,自己放下身架来求,竟然对方毫无反应。   他气呼呼的说道,“算了,不用你管了,我自己再研究研究。”   说完,不等顾朝晖答话,转身就走。   明白对方的真正来意之后,顾朝晖也为自己过度偏激的猜测感到好笑和丝丝内疚。   他赶紧起身追上孙炳胜,跟着来到了对方的车床前。   孙炳胜察觉到顾朝晖的举动,也没再说什么,等两人在车床边站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废料还没清理,赶紧尴尬的用脚把满地的废料扫到一边。   顾朝晖看着他的小动作和泛红的脸膛,非常有眼色的什么也没说没问,只是默默站在车床边看对方上料,开机器,然后开始加工。   前面一切顺利,顾朝晖看到孙炳胜娴熟的技法,心里还是非常佩服的,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常人,能把笨重的车床操作到这种程度,其技术水平已经是毋庸置疑的高水平了。   不过好景不长,等车到那个关键曲度的时候,孙炳胜的手法明显有点问题,导致曲面切入点存在偏差,再切下去,肯定只会错上加错。   见此情形,找到问题所在的顾朝晖赶紧喊了“停!”   孙炳胜闻言立即按下机器开关,车床戛然而止,停在了离切入点不远的位置上。   “这个切点有偏差,你之所以会选择从这里切,肯定是凭借以往的成熟经验,但是这个零件和别的有所不同,要想让后续曲度达到要求,必须从另一个点切,但是这个点不好找。   那个点之所以不好找,是由于咱们人工切件的时候有视错觉,经常会在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将那个点错过去,而且是注意力越集中,越容易错过那个点。你试着放松精神,站在车床偏左上的位置,我把那个点给你标一下,你看是不是好找多了。”   顾朝晖说完,拿起铅笔在原料上画出了小黑点。   等他一画完,孙炳胜立即按照他说的,站在指定位置,重新操作起了车床。   没用顾朝晖再说第二遍,经过指导之后,孙炳胜只用一次就成功了。   看着为难了自己好几天的这个曲度,如今顺利的以实体形态呈现在眼前,孙炳胜的心情异常复杂,其实从刚才对方指出症结所在的时候,他还没真正动手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这种方法肯定能行。   关于视错觉的问题,他以前在加工别的零件的时候就感受过,但都通过无意中的微调矫正了,这次之所以会忘了这茬,也是急火攻心,乱了分寸。   他抬起头的看了看站在对面,面色平淡的顾朝晖,然后把手里的零件递给了对方。   顾朝晖仔细看了看,发现加工的相当精准到位,不由对孙炳胜的技术水平更加敬佩,等他表现得却比较平淡,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也没再看孙炳胜,戴上手套从旁边的原料车里取了点东西,然后便转身往自己的车床走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孙炳胜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最后还是冲顾朝晖的方向喊了声,“谢谢你。”   闻言,顾朝晖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没事儿,我也是凑巧发现的,你的技术很厉害,试了一遍就完成了,我当时试了三遍。”   听到这句,孙炳胜没忍住,嘴角有些得意的翘了起来,起起伏伏了一天的心情也终于回复了平静。   后面的加工就非常顺利了,虽然速度赶不上顾朝晖,但孙炳胜也在12点之前做好了一个半零部件,顾朝晖则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共计做好了6个零件。   时间过了午夜,俩人都异常困乏了,孙炳胜先关掉了车床的电源开关,然后走到顾朝晖跟前,给他递了一支烟过去。   顾朝晖也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看了看烟,然后又看看孙炳胜,笑了一下,说,“我不抽烟,谢了。”   孙炳胜也没说啥,更没感觉他卷了自己面子,顾朝晖这人,他现在有点了解了,这人看着挺冷挺傲,其实人品相当不错,只不过说话直了点,这脾气倒是跟自己挺像。   就刚才那个技术难点,换别的技工,如果水平跟自己差不多的,铁定不会跟他分享,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种技术上的秘密,能跟他分享的,他师傅杜大海是一个,第二个就是顾朝晖,剩下还真没有旁人了。   他现在对顾朝晖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敌意,甚至还有了点感念之心。   经过这一晚上的相处,两人的关系不自觉拉近了。   孙炳胜心里感念,便有意想照顾照顾比自己小十来岁的顾朝晖。   两人从车间出来之后,因为时间太晚,都没回家,直接去了车间给安排的宿舍楼。   虽然宿舍楼有床有被子,但舒适程度跟家里没法比,尤其是暖气还不怎么热,被子又有点薄。   顾朝晖起先觉得无所谓,寻思将就一宿也就算了,反正也不常住,但孙炳胜还是帮他出头,调换了一间供暖好的,又跟宿管额外要了两床被子过来,两人分了。   临走之前,孙炳胜还叮嘱他,“我就在隔壁,你刚来不熟,有事儿就来喊我,省的这帮宿管欺负你是临时工,糊弄你。”   说完,不等顾朝晖说什么,孙炳胜自己先想起来,今天下午好像就是他在车间主任办公室大吵小嚷的拿对方的临时工身份说事儿来着。   这可真是打脸不隔夜了,孙炳胜脸色微红,匆忙关了顾朝晖的房门,门关严之前,他听到屋里传来一句,“谢谢孙哥。”   不由得,他一张老脸更红了几分。   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第二天一早,顾朝晖虽然觉得还有些没太睡够,但还是挣扎着起了床,一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了。   为了不耽误太多顶班的时间,他赶紧穿戴好,然后推上古董店老板借给他的手推车,再把木雕揣在怀里,顶着白毛小旋风往头道街去了。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顾朝晖又是顶风而行,即使他不惜力,迈开大步往前走,那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头道街。   到古董店门前的时候,顾朝晖发现门市才刚要开门。   一个穿着旧款中山装,戴着眼镜,胳膊上还套了袖套的年轻人正在卸窗板,准备开门。   看打扮,这估计是个古董店的活计,只不过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碰见对方。   他站在门外往店里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老板,便想跟这个年轻的活计打听一下。   结果,还没等他问话,那活计倒先走过来问他了,“你找谁?怎么还推着我们家的手推车?”   顾朝晖看他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明显比自己年轻,便没计较他问话蛮横,仍笑着说,“我找你们老板,他今天不在?”   “找我师傅?你是什么人?”那小活计继续追问。   但还没等顾朝晖答话,门帘子便被掀开了,老板露出头来,满脸堆笑的说,“哎呦,小伙子,我可把你盼来了,快进屋,咱们屋里慢慢说。”   说完,赶紧把顾朝晖热情的迎进屋,随后又瞪了那没眼色的徒弟一下。   戴眼镜的小伙子有点尴尬,挠了挠头之后,也跟着灰溜溜的进了店里。   根据师傅的表现,小伙计认为这位客人必定有些来头,没再用师傅吩咐,他便去后面倒了好茶好水过来招待。   并按照规矩,把店门暂时在里面别上了,一般店里来了重要客人,师傅谈大买卖的时候,怕人打扰,都要暂时闭店一小会,只是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刚开门,就马上又关上了大门。   落座之后,顾朝晖喝了一口热茶,才感觉缓过来一口热乎气。   没等古董店老板问起,俩人甚至还没客套两句,他便从怀里拿出了那个狮耳簋式炉。   没想到顾朝晖这么爽快就会交货,古董店的郝老板既期待又激动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   说实话,之前他是抱着赌博的心态,让这小伙子去试试做木雕,至于对方的水平如何,是不是真的身怀绝技,这些事情,他心里也不是十分有底,但现在这个形势,想挖掘一个稳妥的木雕师父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在这座北方城市里,想在本地找个靠谱的木雕师父,更是难上加难。   郝老板之所以想找个好的木雕师父,不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想培养什么民间艺术传人,他也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之所以对这事儿如此执着也是因为手头有个能赚大钱的机会。   前些日子,一个多年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个客户,这个客户什么背景,他不是特别清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客户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而且是只收好货上品,用客户的原话说,“有多少要多少。”   通过几次交易,他店里现在差不多像样的东西,几乎都被这个客户收走了,仅有的几样没被收走的,那是郝老板给自己留的传家宝,他没敢给那客户露,否则也得被收了。   守着这么个挥金如土的大财主,郝老板当然高兴,但面对着青黄不接的古董市场,他也是发愁,现在想收东西,不难,但想收到像样的好东西,却也不容易,干这行,一多半靠的是运气。   可运气也只能帮他一半,干古董行的都知道,小富靠运,大富靠命。   以郝老板的眼光,他干古董这行,维生是没问题的,但要想致富,就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   这个一掷千金的曹姓客户就是他难得的机会,为了紧紧抓住他,郝老板下了不少功夫。   现在店里已经没了像样的货色,他目前也没收到好东西,曹行知已经很久没来过他的店里。   这让郝老板非常着急,直到他请那位好友喝酒诉苦之后,对方才透漏给他一条重要信息,曹行知这人,除了喜欢古董,还喜欢木雕。   而且他不但喜欢有年头的东西,新东西如果做得好的,也爱若珍宝。   之前,他已经在南边收了不少好东西了,这次来北方,却至今还没遇到合眼缘的,郝老板如果想勾着他继续来店里,怕是要从这边下点功夫了。   得了这个重要情报之后,郝老板便开始一边找合适的木雕师父,一边物色好的木料。   木料倒是不难找,北方的好木材不少,用心去找的话,附近的林场里就有他需要的东西,只要给了钱,没有弄不到的。   但这个木雕师父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着实让郝老板费了一番脑筋。   却不想,那日误打误撞进店的顾朝晖被他押上了宝。   也不知道他是真有眼光,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大运,反正当顾朝晖把那个狮耳簋式炉拿出来的时候,他紧张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自己押宝的谜底马上就要揭晓,怎能不激动?   待顾朝晖把那炉子放在茶桌之上,郝老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都没敢碰,就这么一会儿蹲下,一会起来,一会猫腰,一会儿撅腚的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顿鉴赏。   顾朝晖看他实在太小心,不由犯了嘀咕,自己做得时候没觉得,这东西难道真的有那么宝贝?   他伸手将簋式炉拿起来,期间郝老板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好像生怕他拿走似的,半真半假,半笑半恼的说,“小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看清楚,你就收了?怎么,不卖了?可那木料还是我给你的呢。”   听郝老板的话,顾朝晖知道他已经失了分寸,做买卖最怕让对方知道你的底线,这一说,看来郝老板是非常中意这东西了,那就好办了,顾朝晖已经在心里把之前的五十块钱的加工费又往上提了一格,如果郝老板给得少于六十,那就没下次了。   “不是,我看你像是不敢碰似的,其实没那么脆弱,我做的时候可没你这么仔细小心。”   说完,他把那个狮耳簋式炉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郝老板小心接过,又仔细端详了越有十多分钟,这才把东西又放了回去。   然后重又落座,他没有急着跟顾朝晖说话,反而先喝了好几口茶,看样子像是干渴的不得了。   旁边的小伙计已经很久都没看过师傅这幅样子了,上次见,好像还是收了那个什么春秋时期的铜鼎的时候。   赶忙给师父续上茶,但却被师父摆摆手给打发了出去。   小伙计不甘心,隔着一道门帘偷听,他想知道,这看起来像个工人似的,一点都没有行内人模样的小子到底有多大本事,至于让师傅燥成这样?   又喝了一遭茶,郝老板才开了腔。   这次,他一点圈子没兜,开门见山就问,“小顾,这东西你打算多少钱让给我?”   顾朝晖没想到平时虚头巴脑的郝老板这次如此干脆,但商人奸诈,他才不会轻易吐口,让对方摸清他的低价。   略一沉吟,他以退为进,说道,“我年轻不懂事,郝老板你出个价吧,行不行,咱们可以再议议。”   早知道面前的小伙子不简单,虽然看着年纪轻,城府却不浅,郝老板仔细想了想,在心里反复算计过之后,他给对方比了个手势。   但顾朝晖不懂行话术语,对这手势根本看不懂,不过既然对方没出声,肯定是担心隔墙有耳,怕人听了去,他便默默站起来,去柜台上取了纸笔,然后画了个问号,给郝老板递了过去。   郝老板还以为他要还价,接过来一看是个“?”,不由失笑。   他笑着点了点这个聪明的小伙子,然后便在纸上写了个“100”。   看到这个数字,顾朝晖着实惊了一下,这么多钱?!   这可是相当于两个多月的工资了,而自己能赚到这个数,却只用了半天一夜的时间而已。   看来木雕加工真的是有利可图。   虽然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预期,但顾朝晖觉得郝老板必然是留了余地的,他若是不还价,倒显得自己幼稚无知了。   郝老板他们这样的商人,可不会可怜善良人,因为你这次的手下留情,就下次想办法补偿你,他们只会在下次更狠的把价格压下去。   再说自己本来就不懂古董行里的事情,第一次就露了怯的话,以后更得被坑。   如此想着,顾朝晖毫不客气的写了个“150”上去。   看了这个数字,郝老板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在这个数字下面画了个勾,这意思就是成交了。   古董店给的是现钱,郝老板没经小伙计的手,直接从自己口袋里点了十五张大团结递给顾朝晖。   然后笑着说道,“小顾,现在买卖成了,我跟你交个实底儿。”   拿过钱,顾朝晖也欣喜,但他尽量克制自己没表露出来,说实话,跟这个郝老板打交道可比跟孙炳胜打交道累多了。   “您说吧,郝老板。”   “就你这个做工,技法,都不是拔尖的,这东西,拿到别家去,决不可能给你这个价钱,不信你尽可以出去打听,这事儿,我老郝决不能计较。但我得说,你是个脑子聪明的,这东西选得好,就这种狮耳簋式炉,打解放之后,到现在,黄杨木的,我还没见过新品,也就是说,你要想找黄杨木狮耳簋式炉,要么是民国以前的,要么,就是咱们这份儿,兴许现在南边也有做的,但至少在北方,这东西不说是独一份吧,也差不多。物以稀为贵啊,你这东西就值钱到这儿了。不过这也就是我老郝识货,别的店,不一定有这个眼界。”   说到这儿,他颇为自得,可看到顾朝晖有些莫测的眼神,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多了,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小顾,买卖既成,你可反悔不得了。”   顾朝晖洒脱一笑,道,“不至于的,郝老板,你图的是东西,我卖的是手艺,咱们各自获利,你情我愿。”   没想到顾朝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胸怀,郝老板心里叹服,面上也带了三分郑重,跟他说道,“小顾,你也知道,我能给你这个价,就不是想和你做一锤子买卖,等回头我有了好物料,咱俩再联系,你有没有地址,或者电话,给我留一个。”   考虑到自己做木雕这个事儿还是比较私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顾朝晖没给对方留东西,只是说,“郝老板,我最近忙着给家里装修,会经常来市场转悠,到时候随时过来,咱们随时联系就行。你这个价格,我先不说满不满意,回头打听了自然知道,若是满意,自然会有下次的。”   没想到顾朝晖还会给他摆这一道,郝老板觉得自己着实是小瞧了这个年轻人,顿时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万一下次他不来了可怎么办?就凭这做工,这款狮耳簋式炉,曹行知一准儿能相中,要是再跟自己要东西,交不出来的话,让他一再失望,这个客户怕是要留不住啊。   想着到嘴的鸭子要飞,郝老板登时着急,深恨刚才自己不该给他交了实底,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想让顾朝晖明白,要是想把好东西卖上好价钱,那也得找个有眼光的好买家,而自己恰恰就是这么个合适之选。   可他说完也想到,价格倒是没得挑了,但市里的古董商人,能给到这个价的也不再少数,有他这个眼光的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就他一个,话说得太满,这苦果,他只能自己咽了。   他一直把人送到店门口,两人告别之前,顾朝晖一指门口的手推车,说道,“郝老板,谢谢你上次借我的东西,这次还回来了。”   郝老板看了看手推车,点点头,忽然他眼光一闪,又问了顾朝晖一句,“你一会儿去哪儿?”   顾朝晖没经心,直接说道,“买点杂七杂八的东西,家里装修要用。”   “那你快把这车推着吧,我也没大用,放着也是放着,你既然能用上,就给你了。”   郝老板非常大方的亲手把车推到了顾朝晖跟前。   如此盛情之下,顾朝晖略一思考,也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他笑了笑,对郝老板说道,“那我下次再来还你。”   听说还有下次,郝老板喜出望外,赶紧应承,“好,好,那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狮耳簋式炉的部分,完全是我个人杜撰的,大家看文别太认真哈,本文瞎编,经不起考据,只图博君一笑。 第32章 死缠烂打   从古董店出来之后, 顾朝晖没忙着回去,他推着手推车在旧货市场里逛了一圈,看有没有装修集装箱需要的东西,准备顺路买回去一点, 正好郝老板给了他现金, 他现在手里有钱, 心里也就有了底。   旧货市场的东西品类繁杂, 因为集装箱改造的大工程——门、窗改造还没做,所以现在其他的部分也就定不下来,一些小东西也就暂时都没办法买。   顾朝晖逛了一圈之后, 收获并不多, 只买了几块看上去还不错的旧木板,这种东西不嫌多,无论是做小货架, 或者是自己改造个书报架,总是能用上。   至于其他的东西, 暂时还确定不了是否能用上, 也就没敢买。   正要离开旧货市场的时候, 他有了个意外发现。   一家店门口放了两个车轮子,应该是旧自行车上卸下来的, 这东西不太常见, 因为现在自行车都很金贵,一般人家买不起,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有可能买一台当彩礼, 但那还得说是条件相对不错的家庭。   而且现在的自行车质量都过硬,不会轻易报废,他逛了这么多次旧货市场,都没碰到过卖旧自行车的,更别提自行车的零部件,能碰到这两个轮子,也是意外之喜了。   看到这两个轮子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个想法,这东西用处很大,只是两个还是太少,要是再有一个就更好了,不过还是得先把这两个拿下,至于少的那个,什么时候碰上什么时候算吧。   顾朝晖跟店老板询过价,又砍了两次价之后,最后以20块钱的价格成交了。   他把轮子和木板搬上手推车,决定回厂路上再顺路去一趟附近的五金商店,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五金商店里自然有很多他需要的东西,油漆,钉子等等,他先少量买了一部分,想着等以后集装箱改造好了,不够的话,他再过来补货,否则买多了也是浪费。   把五金店里买的东西都装上车之后,小手推车几乎就要满了。   推着重量明显增加的手推车,顾朝晖刚要拐上大路,准备回厂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他之前答应给老吴送点好酒,却一直没兑现,今天正好出来办事儿,不如多耽误点时间,一起买了,到时候即使晚点回去,老吴也能高兴。   五金店再往前一条街就是白酒厂的直销门市,在那里买酒有保障,再说他们本地人喝惯了自己酒厂的小烧,还是觉得顺口,老吴平时也爱喝这个,顾朝晖打算顺着他的口味来。   到了白酒厂的直销门市,他发现这里不仅有老吴平时爱喝的5毛钱一斤的小烧,还有一种“高级货”,1块5一斤的纯粮老白干。   由于是临时起意来的,顾朝晖没带着打酒的瓶子或者桶,如果直接买包装好的成瓶纯粮老白干,价格又有点不划算。   营业员看他为难,就主动说,“小伙子,借你一个酒桶,你押1块钱放在这里,下次把酒桶还了,我再把钱退你。”   顾朝晖马上点头同意,给老吴打了十斤纯粮老白干,一共递了16块钱过去。   把酒装上车,顾朝晖这下子可是满载而归了,他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开始往三纺走。   回去是顺风,再加上随着太阳升高,气温已经比早间暖和了不少。   虽然推着重物,但顾朝晖这一路脚下不停,一点没觉得冷,还走出了一身汗。   等快到三纺的时候,他怕小推车里的东西太招眼,特意用一块绿色雨布把推车罩了起来,也没走正门,而是从离机井房更近的偏门进的厂。   到了机井房,老吴听到动静,赶紧出屋来看,见是顾朝晖,他就迎上来帮忙卸车。   看到老吴不惜力,帮着自己卸沉重的木板,又想到他这些日子总是帮自己顶班,帮了大忙,顾朝晖心里更是感激,觉得今天的纯粮老白干好像买的有点少了,下次应该再给老吴多打点。   有老吴帮忙,很快小推车上的东西就都卸下来了。   搬到最后,顾朝晖把那桶十斤的烧酒拎下来,递到老吴跟前,道,“我刚才路过白酒厂门市,给你弄了点纯粮老白干,你尝尝,味儿咋样,我不大会喝酒,闻不太出来好坏。”   老吴喝了一辈子酒,不用顾朝晖说,他刚才卸车的时候就闻到了这扑鼻的酒香味,已经有些熏陶陶,一听说这酒是买给自己的,而且这么大一桶,看塑料桶上标注的数字,足有十斤!   这得多少钱啊!   他在机井房当更夫,工资低,别的奢侈爱好不敢想,就是爱喝两口,但也不敢铺张浪费,每次去白酒厂门市,只买最便宜的那种小烧。   回来之后,也不敢顿顿喝,只会在困乏的时候,晚上喝两盅,也要控制在三两之内,喝完倒头一睡,那就已经舒服满足的不行了。   如今顾朝晖送了他一桶十斤的纯粮老白干,老吴都不敢接了,双手直在衣服上蹭,一边蹭一边笑着说,“不好吧,小顾,这也太多了,你这也跟我太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可顾朝晖刚才就发现,老吴的鼻子早就开始一抽一抽的了,看样子像是怕酒香散了可惜了似的。   都到这个程度了,还说不要,可见是违心。   顾朝晖觉得老吴挺可爱,也很可乐,便主动拎起酒桶直接给他送进了屋里。   说道,“你也不用客气,这机井房就咱俩,也没别人,你拿我当小辈照看,我就得拿你当长辈尊敬,这酒我给你放到这儿,你一会儿下班拿上,喝的时候不用小气,等没了再跟我说,我再跟你打来。”   顾朝晖这番话,把老吴心里说得热乎乎的,甭管人小伙子说这话是真是假吧,反正就是听着顺耳。   等下班的时候,老吴犹豫了再三,又在顾朝晖多次劝说之下,还是拎上了那桶酒。   走回宿舍的路上,老吴心里还在想,只不过替顾朝晖顶了几个班,就得了这样大的好处,实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等把老吴送走了,顾朝晖终于有时间好好歇一歇了,这几天又是做木雕,又是赶机械厂的零部件,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情,他感觉每天都像是在战斗一样,精神一直没得放松。   他先弄了点热水,洗了洗脸,又擦了擦身,感觉清爽,放松之后,便上了炕,本打算随便歪一会,休息个十分八分钟就起身,他还想着画一画集装箱专修的草图呢。   可连日来的疲乏让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直到二哥下班来找他,他还没醒过来。   昨天晚上弟弟一宿没回,顾朝阳非常惦记,早上上班之前,他先来了一趟机井房,但老吴告诉他,顾朝晖昨天来过,说上午有事要出去,让他顶班。   得了这个消息,顾朝阳更不放心,昨天老三不知道在机械加工厂忙到几点才结束,怎么今天一早又出去了。   他前思后想之后,猜到顾朝晖肯定是去了旧货市场,之前老三连夜赶制木雕,说不好现在已经做了出来,肯定是急着去给古董店老板交货。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又绕到机井房后面的库房看了看,果然,小推车已经不在了,看来弟弟真的是自己去旧货市场了。   顾朝阳心里很不得劲儿,他主要是心疼老三,另外也恨自己没用,什么事儿都帮不上忙,搞得老三又得操心又得受累,等今天他见到人,一定要好好跟弟弟谈谈,这么下去可不行,怎么着都得让自己分担一点,否则就是铁打的人,也得累坏了啊。   想到弟弟连日来的辛劳,中午的时候,顾朝阳特地从单位食堂打了两个像样的肉菜回来,还专门买了一个鸡腿给顾朝晖。   虽然这顿饭花了将近两块钱,但顾朝阳一点没心疼,他现在满心都想着快点见到老三,看看他到底咋样了。   等他从食堂一路快走加小跑着来到机井房的时候,却看到大门没锁,二门没关,他在门口喊了两嗓子,也没见人出来,既没有老吴,也没有顾朝晖。   这更让顾朝阳着急,他赶紧冲进了屋。   一进里间的值班室,他就看到顾朝晖和衣歪着炕上,睡得相当沉,甚至连自己沉重的脚步声都没能吵醒他。   看来老三是累坏了,顾朝阳心疼的皱紧了眉头。他把饭菜放下之后,没舍得叫醒弟弟,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静静地守在了他的身边。   本来是守着弟弟,寻思着他什么时候醒,两人再一起吃个饭,可不知不觉的,顾朝阳也趴在炕桌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看钟,已经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   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弟弟,顾朝阳把已经有点凉掉的饭菜放到了暖气上,然后在炕桌上留了张纸条,便赶紧出门往染色车间跑去。   他们车间离机井房最远,是个对角线,现在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他只能发足狂奔才来得及了。   顾朝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睡过了头,但他也只以为睡了不过一个小时左右,可谁知往窗外一看,外面竟然已经黑了天,再一看钟,已经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间,他这一气儿睡了足有8个小时,而且他发现自己连姿势都没换过!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但也确实解乏,他现在觉浑身上下又有了劲儿,脑子也清明多了。   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舒展了一下被压的有些酸麻的左半边身体,一转头,他看到了炕桌上的字条。   “老三:   我中午来过,你正在睡觉,我没叫醒你,饭菜放在暖气上了,记得吃,晚上下班我再过来。   二哥,朝阳。”   刚把纸条放下,顾朝晖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不用想,肯定是二哥。   想着外面天黑又冷,顾朝晖赶紧先将屋里的灯点开了,能让二哥在院子里就能看到亮光,省得他害怕。   顾朝阳是个怕黑的,每次下午下班来机井房,他这一路上都提溜着心,脚下紧走,周围稍有个风吹草动的,他就吓得激灵一下。   看到值班室里的灯亮了,顾朝阳知道,他们家老三这是醒了,太好了,这都一天一宿没说上话了,说句肉麻的,他都想弟弟了。   加快脚步往屋里冲,可还没等顾朝阳推门,门已经被从里面拉开了。   顾朝晖站在门口,二哥冲进来,正与他撞了个满怀,兄弟两个立时抱在一处哈哈大笑起来。   “二哥,你也太没出息了,这天刚擦黑,你就吓得连跑带跳的了?”   顾朝晖故意打趣他道。   顾朝阳佯装恼怒,说道,“你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了,我是怕黑吓得么,我这是想快点见着你!”   说完,俩人又笑了一阵。   本来都有一肚子话想问,想说,可是由于他俩中午都没吃饭,这时候看着被顾朝晖提前摆在桌子上的饭菜,两人谁也顾不得多说了,洗过手之后,抄起筷子先一顿狼吞虎咽。   顾朝晖吃到后来,发现自己饭盒里还埋了个大鸡腿,一下就猜到这准是二哥给他开的小灶。   为了确认,他把筷子伸到顾朝阳的饭盒里戳了戳,果然里面软绵绵的,应该都是米饭,没有别的东西。   知道二哥这是向着自己,他心里既温暖又有点气闷,现在他俩虽说不宽裕,可也不至于这么苛待自己,买个鸡腿都舍不得买双份?   顾朝晖挖出饭盒里的鸡腿,夹起来放到了二哥饭盒里。   顾朝阳本来出去倒水喝,回来之后发现饭盒里多了个大鸡腿,他赶紧又夹起来给弟弟送了回去。   两人夹着鸡腿一番推辞,顾朝阳说啥不吃,非让顾朝晖补一补,顾朝晖说啥不要,非让他二哥吃下去。   反反复复僵持不下,最后,顾朝晖恼了。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有些生气的说,“不吃了,这饭没法吃了,二哥,你说你打个饭,还打出两个样,你这样和妈有啥区别?”   这话一说出口,顾朝阳不由一愣,可不是嘛,他妈就成天在家给弟弟和大姐开小灶,当时他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谁也不敢说。   现在自己又搞这一套,虽然是善意的,可这种区别对待只会让他们哥俩勾起不好的回忆。   看二哥面露异色,顾朝晖怕他心事重,赶紧又说,“二哥,我知道你这是对我好,什么都想紧着我,可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啊,你说你这样苛待自己,我心里能好受么,这鸡腿,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吃下去了?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顾朝阳也把筷子放下了,他知道弟弟说的在理,可他嘴笨,也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老三,我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看到二哥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顾朝晖也为自己刚才没控制住情绪,随便发了脾气后悔,他赶紧抄起筷子,将那个鸡腿从中间一剥两半,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放进了顾朝阳的饭盒里,然后说,“二哥,刚才我乱发脾气不对,你别放心上,赶紧吃吧,咱俩一人一半,以后也是,所有好东西,咱俩必须一人一份!”   看着碗里的鸡腿肉,顾朝阳心里暖和,眼睛却酸,弟弟对自己这份心真是太诚太真了,可自己……   他没吃鸡肉,也按住了顾朝晖拿筷子的手,道,“老三,你说的我都同意,但有一点,我也得说一下,以后不仅是有好处,咱俩要一人一份,有困难的时候,咱俩也得一人一半,同甘共苦才是亲兄弟,你这两天把我扔在宿舍,自己又加班,又跑旧货市场,你觉得二哥心里是啥滋味?”   没料到二哥心里是这样想的,顾朝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实话,他连日来辛苦奔波,身体疲劳,可是心情却是愉快的,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一点点积累财富,这种感觉他心里特别满足,更没有去计较什么他干得多,干的辛苦,但二哥什么都没干这种事儿,确切的说,他脑子里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但今天被二哥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在平时也太大包大揽了,虽然这样做确实让顾朝阳省了心,也省了力,但二哥也是个大男人,自己这样的做法,会不会让他心里别扭了?   退一万步说,别扭倒是不一定,可就像二哥说得,他也想帮自己分担点苦累,那种不计得失的心情是和自己一样的,将心比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把更多的事情都跟二哥交个实地,同时放心大胆的让他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所有事儿都自己亲力亲为。   但是一想到上一世,自己疯癫之后,二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顾朝晖又觉得,这辈子,自己为二哥做再多都不为过。   “二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虚话、客套话,咱们哥俩就别说了,从明天开始,再有啥事,我肯定提前跟你打招呼,咱来商量着来。”   见弟弟表了态,终于如了自己的愿,顾朝阳这才展颜笑了出来,然后夹起饭盒里的那块鸡腿肉,大咬了一口,之后又叮嘱顾朝晖,“老三,你也吃,咱俩都吃,回头有活,咱俩也一起干。”   顾朝阳到底心地纯善,顾朝晖说了什么他就全然相信。   可顾朝晖心里却有另一番想法,很多事儿,他现在必须帮二哥打算好,否则以后自己离开了这座城市,二哥的小康之路还没铺好,以后谁又能来照顾他呢?   上一世二哥因为自己,一直没结婚,也没儿没女,那么喜欢小孩儿的二哥,心里一定非常遗憾,这一世,就算不能帮他娶上媳妇儿,但最起码要保障他有个稳定的生活来源,不至于落个无依无靠。   不过现在再多筹划也没什么大意义,还是踏踏实实干好眼前的事儿,先把渠修好了,到时候水自然就来了。   最近,顾朝晖虽然忙,可也思考了不少事情。   虽然重活了一世,但他发现自己即使身在旧环境,旧时代,整个大的环境没发生变化,和他上一世基本相同,可因为自己重生之后主动做了改变,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事和身边的人已经和上一世大不相同。   他现在不仅身负异能,而且还有了林荫萌这个知心爱人,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没有预料到的。   正是这些改变,让他的生活已经和上一世截然不同,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可通过种种事情,他已经感觉到其实对于这一世的未来,他也没有多少预知能力,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是不可预料的,充满了未知数。   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发现了一条不变的真理,那就是勤奋的人总是受到老天辟佑,心底善良,总能得到获得更多的助力,做一个勤奋的好人,明天当然也会充满惊喜。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今生今世,他要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用老天爷赐给他的异能,奋力拼搏,尽自己所能让所爱之人过上更好生活,这就是他重生回来的意义。   心里百转千回,他一时心潮澎湃,听着耳边二哥温暖的话语,他感觉恍如隔世,真怕眼前这美好的一切只是幻影而已。   撕下一块鸡腿肉吃进嘴里,尝到那股咸香味,他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知道自己又有些执迷了,便赶紧把那些想法抛到一边,然后边吃饭边跟顾朝阳说了上午在古董店里的事情。   顾朝阳起初只是边听边点头,当听到弟弟说那个木雕竟然卖了150块钱的手工费之后,他惊讶的直接掉了筷子。   “什么?老三,你说郝老板给了你一百五十块钱?”   “二哥,赶紧把下巴阖上吧,一百五多么?我还有点后悔要少了,因为他后来说把那手推车送给咱们了,让咱们随便用。”   “手推车?连手推车都送了?”   顾朝阳更加惊讶,看着他大张的嘴,顾朝晖往他嘴里塞了块鸡肉,说,“快吃吧,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他既然能一百五卖给咱们,就说明他能卖出比这高得多的价钱,郝老板那种老油条是不会吃亏的。”   嚼着弟弟喂的肉,顾朝阳一边点头一边说,“有道理,肯定是有利可图,而且他还怕你跑了,所以才能连买带送。”   “就是啊,这回你不用心里不踏实了,咱们是凭自己本事赚钱,没啥亏心的。”   看着弟弟一脸坦然的样子,顾朝阳也就放了心。   说实话,虽然亲眼看着顾朝阳雕出来的那个小炉子,可他感觉老三也没费什么劲儿啊,竟然就一夜之间赚了那么多钱,这对于每天只能靠赚死工资,过日子算计到几分几厘的顾朝阳来说,确实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他不免觉得这笔“巨款”有点烫手。   不过经弟弟这么一说,他也就释然了,也对,凭本事赚钱,光明正大,没啥好忐忑的。   紧接着,顾朝晖又跟他说了,自己给老吴买了十斤纯良老白干的事儿。   一听说连酒带桶一共花了16块钱,顾朝阳着实心疼,他不禁唠叨起来,“老三,你那钱赚的辛苦,可不能这么花啊,16块钱买酒,也太多了,再说你要是给领导送礼也就罢了,给老吴……,我看给他打点小烧就行,纯良老白干也太高级了。”   面对二哥的碎碎念,顾朝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二哥,你也真是的,太小抠了,你说要是没有老吴帮我顶班,咱们能干成这几件大事儿么,谈集装箱,去古董店,哪次不是人家老吴在机井房给咱顶着?要是遇到个难相处的,又是车国忠家的亲戚,去车间告咱一状,也够我喝一壶的。既然我暂时不想从三纺辞职,那还得维持的关系,而且老吴这人不错,挺朴实的。再说,以后咱们集装箱装修,开小卖铺,哪个不得花时间?还能离开老吴的帮忙?一点酒钱不算什么,你得这么想,咱们是用了这十六块钱,换回了以后的财源滚滚。”   想想弟弟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但该心疼还是心疼,16块钱啊,相当于自己半个来月的工资了,顾朝阳心里发酸的想到。   一看二哥的表情,顾朝晖就知道他还没转过弯来,不过这也不要紧,二哥毕竟过惯了小门小户的日子,精打细算也是持家之道,只是以后未免他再心疼,这种花销还是别告诉他为妙。   说完老吴的事儿,顾朝晖又跟二哥分享买集装箱装修材料的事儿,顾朝阳对这个感兴趣,两人不禁讨论起来。   讨论到热烈处,顾朝晖直接拿出纸笔,两人把饭盒推到一边,直接在炕桌上铺好纸,画起了装修的草图。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顾朝晖给集装箱设计了一个大大的窗口,高度大概是从人的膝盖处一直向上延伸到头顶上面三十公分的样子。   看着弟弟画的草图有些奇怪,顾朝阳忍不住说道,“这门是不是也太宽了,门槛也太高了吧。”   顾朝晖闻言哈哈笑,解释道,“二哥,这是窗户,到时候咱们装一面透明大玻璃,然后把货柜往玻璃跟前一摆,不仅大人站在窗户跟前能看得一目了然,小孩儿也不用再踮脚扒窗户看了。怎么样,方便不?”   “这个好,可是透明玻璃也不结实啊,万一砸碎了呢,或者有人想偷东西咋办?”顾朝阳有些担忧的问。   “没事儿,焊点保险条,关店之后,还可以给窗户锁上木板盖嘛,我今天买了好几块旧木板呢。”   “还是你想得周到啊,老三。”顾朝阳听到弟弟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不禁佩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他们又说到门窗改造的时间和人手,关于这个,两人意见一致,都认为,只要找到人手,马上就开工,越早干完越好。   而关于寻找焊接和切割人手的事儿,顾朝晖心里已经想到了合适的人选,相信只要自己提出来,对方肯定会主动帮忙,没有什么问题。   这种事儿,顾朝阳一点忙也帮不上,这他也就不着急了,直接跟弟弟说道,“老三,这个事儿我无能为力,也就不给你添乱了,你看我还能帮你干点别的不?”   知道要是不给二哥派点活干,好像刚才的保证就成了敷衍对方,顾朝晖便给找个了轻省的事儿干,“咱们之前不是答应给街道装个书报取阅点么,我一直想买个现成的书报架,可今天去旧货市场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东西普通人家估计也没有,所以咱们肯定还得自己做,这样吧,二哥,你想办法琢磨一个,我这两天太忙,顾不上,等你琢磨出来,画好了图给我,到时候咱俩再一起商量。”   终于领到了第一个可以独立完成的任务,顾朝阳兴奋异常,他赶紧表态,“没问题,老三,你忙你的,这个事儿交给我,好坏我给你弄出一个来,就是怕你嫌弃不好。”   “哪能啊,二哥,这玩意儿我也没做过,就是我做也是瞎捉摸,你先想,回头咱俩再合计。”   听到弟弟说他也不是内行,顾朝阳放了心,要不他还真挺有心理压力的,怕弄不好让老三见笑。   两人将集装箱的装修事宜商量出个大概之后,一抬头,发现钟表上的指针已经转到了10的位置上。   忙忙碌碌的,时间真的过得飞快啊。   因为今天自己值班,所以前一天送林荫萌回家的时候,顾朝晖已经提前跟她说了,今天不能去接她下班,让她自己早点回去,最好和人搭伴一起,省的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这个乱七八糟的人,顾朝晖其实是有所指,主要说的就是上次来车间骚扰女朋友的那个什么姚卫东。   其实林荫萌心里也非常膈应,同时也很忐忑。   虽然之前顾朝晖已经吓唬过姚卫东了,如果换成一个知进退的,可能不会再来纠缠,但那是别人,这个姚卫东恐怕不会如此,至少以林荫萌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轻易会松口的癞皮狗。   此人早年间和她一起念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说好听点,叫百折不挠,说难听点,就叫死缠烂打。   多少次,林荫萌放学的时候,都被他拦在学校门口,非要送自己新铅笔,新橡皮或者是什么他爸从省城给带回来的巧克力豆。   那时候,大家是同班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林荫萌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每次也都严词拒绝了,并告诉他,“以后不也再送了,我是不会要的,而且你这样我很生气。”   但姚卫东根本不当回事儿,第二天依然拿着稀奇东西来献殷勤,时间一长,学校里的同学哪有不知道的,只要看着那时候还长得像个豆芽菜似的姚卫东拦住水水灵灵的林荫萌,旁边一准儿有人起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咯,快来看,快来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喽。”   听到这些,不知道姚卫东是什么感想,反正即使作为“天鹅肉”,林荫萌都臊得不行。   幸好后来她们搬了家,摆脱了姚卫东这个噩梦,否则还真不知道要被他纠缠到什么时候。   有着这样沉痛而鲜活的前车之鉴,林荫萌当然不会相信姚卫东是那种被顾朝晖亮一亮肌肉就能吓跑的明智之人。   不过,她也抱了一丝侥幸心理,毕竟当年大家都年少无知,没有分寸,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说自己现在什么样,就说人家姚卫东,怎么着也是副厂长家的公子,被自己这个纺织女工明确拒绝之后应该不会再追上了吧,他难道不要面子么?   但为了以防万一,林荫萌晚上下班的时候,还是叫了个跟她顺路的同事一起走了。   其实这同事和她也不是特别顺路,那人住在二生活区,离三纺更近,她只能陪林荫萌走完四分之三的路,剩下的四分之一,只能林荫萌自己一个人应付了。   最顺路的其实是芳姐,两人都住在一生活区,而且林荫萌家里比较近,芳姐回家要路过她家门口,就相当于一直把她送回了家。   可自从知道芳姐要给自己和姚卫东之间牵线搭桥之后,林荫萌这两天一直在躲着她,就怕她逮到机会问自己有的没的,到时候说起来也是尴尬。   她倒是相信芳姐是好心,没有恶意,但这种硬拉郎配的行为也的确不招人喜欢,这样的好意,她心领也就行了,真让她应承,是绝无可能的。   退而求其次,林荫萌只好和那个不太同路的同事相约一起下班回家。   等把那同事送到地方之后,林荫萌便只能自己往家走了。   因为今天车间有点活耽搁了下班,大家都比平常晚走了半个钟头,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她走的这条路虽然是惯常的那条上下班的大路,周围也有明亮的路灯,可林荫萌就是感觉不太踏实,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她一样。   连着回头确认了好几次,但看到的都是陆陆续续下班的陌生面孔,而且看神态,也不像是在跟踪她。   林荫萌不禁安慰自己,也许是她紧张过度,神经过敏,所以才有了这种心理作用。   反正马上就要到家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样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心里的忐忑果然减少了几分。   终于走进了家属院小区里面,看着周围往来的都是熟悉的身影,林荫萌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下就没问题了,终于要到家了。   可就在她要走进自家的那条小胡同时,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林荫萌,你等等。”   她简直说不清自己在那一刻的感受,终于还是来了么?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本想不理睬对方,径直走进小胡同,可对方估计是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喊道,“你要是不理我直接回家,我就追到你家去。”   天啊,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无赖,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林荫萌忍住怒气,回转过身,眼神凌厉的看着来人。   姚卫东正在为自己成功留住对方而暗自得意,但当他看到林荫萌隐含怒气的脸色后,心里不由冰凉一片。   自己对她如此痴情,可她竟是这样的表现,真让人伤心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自己坚持到底,早晚会感化她的。   姚卫东这么想着,便笑着走近了,说道,“荫萌,早知道你今天一个人回家,我就去厂门口接你了。”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闺名,林荫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忍着厌恶说道,“不必了,你以后没有事儿不要来找我了,上次我男朋友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就那个穷小子?呵呵,荫萌,你也太傻了,竟然会跟他好,他哪点能配得上你,又穷又傻,还只会使用暴力,那就是个莽夫,他根本不适合你。”   姚卫东感觉自己说得句句在理,林荫萌是多么幸运,能遇到一个像自己这样的真爱,甚至都不嫌弃她的行为不检点,甚至交过男朋友。   “我们适合不适合,你说了不算,而且他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什么莽夫,请你以后说话注意分寸。行了,多了我也不跟你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咱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不要过多来往为好。”   林荫萌板着面孔,异常冷淡的说道。   可姚卫东如果要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也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姚卫东了。   听了林荫萌的话,他不禁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继续说道,“咱们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想让你成为我女朋友啊,你应该尽早甩了那个男的,然后和我在一起,这样才是正道。你想,我爸是副厂长,你要是跟我结了婚,就过上了少奶奶的生活,三纺的好岗位,你随便挑,我决不会让你受一点苦的,可比你现在干那个破纺织工好多了。哦,对了,还有你妈,她不是寡妇么,那不要紧,到时候可以把她接走,住进咱们单位新分的楼房里,她可以住在一层,上下楼方便,但是不能和咱们同住,老人都唠叨,我可受不了……”   听姚卫东的话越说越离谱,林荫萌实在受不了了,她大喊一声,喝断了姚卫东自鸣得意的安排,“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么?我说了,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们打算结婚,根本不可能分手,我也没有想跟你谈恋爱的想法,中学时候没有,现在更没有,请停止你恶心的想象,然后赶紧从我们家门口离开,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喊人?喊谁啊,这是三纺家属院,我是三纺副厂长的儿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咱俩现在说话都隔着三步远,你喊人有什么用呢?荫萌,你别不听劝,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你跟那小子在一起,只能继续过穷日子,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女人还是得嫁个有钱有势的丈夫,这辈子才有依靠……”   实在听不下去对方这种恶心的骚扰,林荫萌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法子。   突然,她对着姚卫东身后喊道,“朝晖,你怎么来了?”   果然,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姚卫东顿时像被人拔了电源,立即消了声,他缓缓转过身,额上已经冒了豆大的汗珠,心里则盘算着如何找一条逃跑的路。 第33章 流言   听到林荫萌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姚卫东条件反射般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结实的手臂,和那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材。   他先是徐徐转身,然后又快速的往后撤了两步,这才发现, 他身后并没有人, 但不远处, 确实有个魁梧的男人正向这边走过来。   生活区里的路灯没有外面的灯光那么亮, 昏暗的灯光之下,隔得又远,姚卫东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只觉得对方龙行虎步, 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快步走来。   之前就被威胁过,如果再敢来见林荫萌就会被狠狠教训,这次若是被抓个正着, 后果会如何,姚卫东只是简单想想, 就变得手脚发抖, 他顾不上再跟林荫萌说话, 赶紧拔腿就跑,有多快跑多快, 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 绝不能和这小子正面杠上,要是想整他,有的是招数, 不差这一时。   那个高大的人影当然不是顾朝晖,不过是和林荫萌住在一个胡同的邻居,因为长的身材高大魁梧,林荫萌远远看着,也觉得和自己男朋友有几分相似,这才突发奇想,冒出了这么个点子,想着把姚卫东吓跑。   没想到这个主意竟然这么好用,看着姚卫东跑得头都没敢回,林荫萌一个人站在胡同口笑了半天。   直到那邻居走近,看她站在胡同口一个人傻笑,还问,“小林子咋不回家,自己在这儿傻乐啥呢。”   林荫萌脆利的答道,“没啥,李叔,我刚看见一个耗子被猫撵的没了章程,到处乱窜。”   李叔听了大笑,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贪玩。走吧,咱俩一起走,省的胡同黑,你害怕。”   她这才跟在邻居身后,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林母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林荫萌洗过手,又擦了把脸,便直接挨在炕沿上开始吃饭。   席间,林婶问道,“这几天还跟小芳一起上下班呢?”   母亲这话问的有技巧,林荫萌明白,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谁送自己回的家,是不是顾朝晖,但估计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或者反感她问的太多,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曲线救国的问法。   不过林荫萌没有那么多忌讳,再说顾朝晖周末就要来家里了,他和母亲马上就要见面,这时候如果自己再假惺惺的说没用他送,母亲非但不会相信,恐怕还会认为自己和她隔了心,有了爱人忘了老妈,再殃及池鱼,连带着对男友印象也不好了,那倒不如坦白从宽了。   她道,“没有,我这几天没和芳姐一起,昨天是小顾送我回来的,今天我和另一个同事一起走的。”   听女儿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林母略一回想,也和她这几天早早回家的表现相互应征,可见她确实没说假话。   闺女并没因为上次自己严厉的警告而和她有了隔阂,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话直说,没藏着瞒着。   林母心里倍感欣慰。   她给闺女夹了一筷子菜,又高兴的下了地,去厨房里给林荫萌拿了一个小坛子出来。   小坛子不大,双手合握就能整个包在手里,上面的盖子用一层布紧紧裹着。   林荫萌一看母亲拿出这个小坛子,立即眉开眼笑,打趣道,“妈,你今天可真够大方的,竟然把蒜茄子拿出来了?这不是你打算留到过年时候再吃的么。”   闻言,林母白了闺女一眼,道,“妈什么时候对你抠门过,瞅你这话说得,小白眼狼。”   林荫萌一边接过坛子,一边咯咯笑,“是,你对我最好了,妈~”   一听女儿撒娇,林母立时没了脾气,上了炕之后,亲手打开小坛子盖,将秋天时候就腌制上的蒜茄子夹出来一小条,放在了林荫萌的粥碗里。   看着女儿美滋滋的小口吃着,她面上含笑,不断的劝,“多吃点,还有呢,别舍不得。”   但自己却没舍得吃一口。   其实蒜茄子也没有多好吃,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冬季没有新鲜蔬菜,除了冬储的萝卜、白菜、土豆、地瓜,就只有些腌菜,腌菜也是腌酸菜,腌芥菜疙瘩,可以说是非常单调了。   像是蒜茄子这种,虽然没有多好吃,但就粥下饭,酸酸辣辣,口感又软,在冬天的时候,与其他那些常见的腌菜相比,也算是稀罕东西了。   林荫萌他们家人口少,腌得也就不多,再说蒜茄子这东西不比大白菜,腌得多了口味就要打折扣,小小一坛子刚好合适。   林母之所以舍不得吃,也是因为分量太小,如果不节省着点吃,一气儿吃光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直等到明年六月份,大地里的茄子下架,才能尝到这个味儿了。   林荫萌知道她妈的脾气,让了两次,母亲还是不吃,她也不再劝了,而是最后在碗里剩下了一小口粥和半条蒜茄子。   林母看她剩了饭,马上说道,“萌儿啊,就这么一口了,赶紧吃了,剩下的谁给你打扫?”   “你给我打扫呗,妈,我实在吃不下了,肚子都撑死了。”林荫萌吃完饭也有点犯懒,倚在旁边的被子垛上捂着肚子跟她妈撒娇。   林母笑着瞪了她一眼道,“在单位干了一天活,多累啊,吃这么点饭,简直是猫食,这么下去哪行,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啊。”   林荫萌又把自己的碗往母亲面前推了推,说,“我晚上少吃点,要不冬天晚上不出屋,吃多了也容易胖。”   “呦,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话?我闺女这么标准的腰身,还有人嫌你胖?”林母一听这话锋不对,赶紧打听。   这么一说,林荫萌倒不好意思了,她不过是心疼母亲总把好吃的留给她,自己却舍不得吃,所以才扯了这么个借口出来,却不想被母亲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的脸不自觉得红了起来,没敢跟母亲对视,道,“没人说我胖,我就是自己臭美。”   说完了抬起头,果然看到母亲促狭的目光,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快帮我打扫了吧,我去外屋收拾灶台。”   躲到外屋之后,林荫萌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厨房,又回到屋里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打扫了一遍。   收拾妥当之后,娘两个又把那些纸壳拿出来,开着灯干起了活。   上了岁数的人,睡觉都早,晚饭吃完没多久,其实林婶就有些眼皮打架了,可她知道姑娘年轻没那么多觉,要是自己早早睡了,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的,便两人作伴糊起了纸壳。   林婶毕竟上了岁数,虽说是陪姑娘糊纸壳,可她几乎全程都在打瞌睡,刚糊了几个,便迷糊上了眼睛,手里的纸壳也掉在了腿上。   林荫萌见状,便推一推她,悄声说,“妈,我给你铺炕,你先睡吧。”   林母赶紧强打精神,立时把眼睛睁大,然后敲敲头说,“没事儿,我不困,刚才就是一迷糊,这会儿困劲儿都过去了,咱俩再糊一会儿吧。”   看母亲逞强的样子,林荫萌觉得很好玩,也就没拦着她,俩人继续干活。   可再开始还没到三分钟,林婶手里的纸壳又掉在腿上了,头也一点一点的,看样子真是困乏的厉害。   林荫萌这次没去叫醒她,而是憋着笑,把褥子和枕头帮她铺好,摆好,这才轻轻推了下母亲,说道,“妈,我帮你脱了衣服,你直接钻被窝吧,一会儿我再帮你擦脸,擦手。”   可能是太困了,母亲这次没反对,只是“唔,唔”了两声,然后便顺着林荫萌的搀扶,躺进了被窝里。   给母亲盖好被子之后,她又去厨房倒热水。   回来之后,忍着烫,将毛巾泡进热水里,等完全浸湿之后,迅速捞起来。   吸满热水的毛巾温度惊人,林荫萌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等它稍微凉了一点之后,才堪堪拧干。   用热乎乎还冒着水汽的毛巾轻轻帮母亲擦着脸,擦过她的鼻梁和眉眼,擦过她每一条皱纹,林荫萌心里一片孺慕之情,都化作手上轻柔的动作和屏住的呼吸。   她妈这辈子太不容易了,独自撑起这个家,把她养大成人,她值得人尊敬,更值得人敬爱,等自己结了婚,一定要更好的孝顺她,不能让她心里觉得孤苦和无依。   这么想着,她忽然回忆起刚才在胡同口的时候,姚卫东的言行,虽然口口声声说爱慕自己,可却当着她的面就将母亲说成是“寡妇”,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再反观顾朝晖,当男朋友听说是母亲独自抚养自己长大的时候,他马上就做了保证,说以后会对她们母女好。   这样的对比,人品高下立现。   有些人,说是爱你,其实只不过是想得到你,更爱的还是他自己。   但也有的人,他爱你,不只是爱你这个人,更会因为爱的深沉,而爱屋及乌,将你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   林荫萌想到这里,更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等了两世,终于盼到了自己钟意的人,这比什么都值得。   帮母亲擦洗过之后,林荫萌也无心再干活,草草收拾了炕桌上的东西,她也打算算早早洗漱,睡觉。   打来热水,洗过脸和手、脚之后,她散开编了一天的两条麻花辫,一头秀发铺散开来。   先扭头看了看母亲是否睡熟,确定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把被压在炕席之下,精心保管的黄杨木梳子。   炕头的墙上挂了的一面椭圆形的梳妆镜,林荫萌对着镜子,慢慢的梳理起了自己的头发。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顾朝晖,虽然心里知道他这些天很忙,又得上班,还得帮着他二哥开小卖铺,可理解归理解,相思之情还是克制不住。   现在握着这把黄杨木梳子,林荫萌更加睹物思人,相思之意汹涌的快满溢出来,只想着此时若是顾朝晖在身边,自己便能紧紧依偎在他怀中,两人说一说贴心话才好。   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冒出这么没羞没臊的想法,林荫萌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即使母亲已经睡着,可她还是感觉到不好意思,以前从不会有的旖旎心思,现在怎么这样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她不敢再用那梳子梳头,怕再梳出别的念头来,赶紧倒了水,刷了脸盆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以前她和母亲的被窝是挨着的,冬天的时候,她就会把脚丫塞进母亲的被窝里,母亲有时候还会抱着她的脚丫,给她捂住睡。   不过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她的作息时间和母亲不一样了。   现在林婶岁数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她怕自己起床的时候惊动了辛苦了一天,想多睡一会儿懒觉的女儿,就把俩人的被窝分开来了。   现在两人各占着炕的一边,中间放了个炕桌隔着,上面放着一杯水,谁起夜的时候渴了都能喝。   原来林荫萌还对这种安排抱怨过,她睡觉沉,母亲起床根本不会打扰她,这么着把她俩分开,她还自己偷偷伤心过一阵儿。   不过现在,她又有点庆幸这种安排,至少在这样夜深人静,自己陷入思念的时候,还能偷偷拿出那把黄杨木梳子看看,也不怕惊动了旁边的人。   若是和母亲挨得太近,她可不敢。   黄杨木梳子上有一串柳叶纹饰,一开始林荫萌没太在意,后来反复端详,她才明白过来,柳叶不就是暗示着萌芽,绿荫的意思么,这和自己的名字正好暗和,可见当时顾朝晖做这把梳子的时候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   一想到爱人对自己细腻和周到的付出,林荫萌心里更甜,一时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甚至开始幻想以后两人结婚之后,双双对对,成天厮守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甜蜜了。   一方面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羞耻心,可另一方面又陷入这甜蜜的想象中不能自拔,最后林荫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林母起夜的时候,往女儿那边张望了一眼,见她被子只盖到了腰上,穿了花背心的上半身都露在了外面,虽说家里的炕烧得热乎,屋里也有暖气,可这大冬天的,也容易感冒着啊。   看来明天得给她换一床稍薄点的被子,那样估计就不掀了。   这孩子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底下让你抱着脚丫,上面却掀着被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冷还是热,哎,这让人操心。   虽是这么想,但林婶心里对女儿只有满腔的柔情母爱,她先不忙去方便,而是去了女儿那边,要帮她盖好被子。   她将被子轻轻给女儿盖好,刚要起身,却发现女儿手中握了一把梳子。   即使是在熟睡中,那把梳子也没有掉落在床上,而是被她虚握着,想来睡前必然一直拿在手里。   什么梳子,至于这么宝贝,自己用零花钱新买的么?可最近在家也没见她用过啊。   林婶心里存疑,便蹑手蹑脚的将那梳子从女儿手中抽了出来仔细查看。   举到眼前,她才发现,这把木梳子看起来还很新,而且跟市面上买的那种整齐规制的流水线产品不太一样,这东西一看就像是手工做的。   难道是那个小顾送过姑娘的?再联想到之前林荫萌跟她说过那小伙子是个技工,林婶心里更加笃定,这必然是那小伙子亲手做好之后送给女儿的定情信物了。   看到女儿睡觉的时候还不忘将它搂在怀里,林婶心里酸酸的,挺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有点吃未来女婿的醋,另一方面,她也是担心。   自己的闺女自己最了解,林荫萌这孩子表面看着聪明,其实是个憨的,对人对事特别赤诚,对感情更容易较真。   她认准的人,谁说也劝不回来,她要是看不上的人,说破大天也没用。   这样的爱憎分明,却不一定是好事,林婶到了这个岁数,自然活得比女儿明白。   她这一腔真情要是托付了良人,两人从此和和美美那也就不说了,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可如果遇到了一个油嘴滑舌的负心汉,只是贪图女儿的美貌,真正过上日子之后,却不务正业,挑剔刻薄,那女儿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罪?   在林婶这代人眼里,结婚就是定终身的大事,除非死了男人,否则绝没有离婚再嫁的说法,那还不得让人在背后戳断了脊梁骨?   因此看到女儿用情至深,林婶心里不免担心,怕她识人不清,错付了真情,到那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所以,对这个即将上门来见的小伙子,林婶已经有了些提防之心,还存了点考验之意,就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值不值得女儿付出如此深情。   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情,后半夜,林婶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为女儿的终身操心。   待天都快亮的时候,她才眯糊了一会儿,又想着得早起给闺女做饭,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去上班,这才挣扎着起了身。   林荫萌对这些全然不知,她一切如常的起了床。   早间一直在留意女儿一举一动的林母,已经注意到了,林荫萌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把梳子赶紧藏在了炕席底下,看样子好像是生怕自己发现似的。   等把早饭端上桌,看着女儿没心没肺吃饭的样子,林母的心不由揪得更紧,这个傻孩子,现在还吃得香睡得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嫁个好男人,疼她一辈子。   后来,林荫萌也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   往常她上班去,都是打个招呼就走,但今天,母亲却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等自己都走到胡同口了,再回头望,依然能看见她还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这样的场景,忽然让林荫萌有点伤感,妈妈是不是真的老了,这段日子变得越来越依赖自己了。   然而她的伤感还没持续一小会儿,就被一个小惊喜给取代了。   顾朝晖昨天没能和林荫萌见面,今天一早爬起来,老吴刚来接班,他就赶紧跑了出去,甚至都没管二哥顾朝阳。   能不想林荫萌么?不想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可算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因此他一早上穿好衣服,仔细洗过脸之后,又跑回宿舍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赶紧跑向厂门口,就想着赶在上班时间之前来这里守着,看看能不能碰到一早上来上班的林荫萌。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早间上班来往的人非常多,可估计是两人心有灵犀,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人群里发现了对方。   林荫萌穿过拥挤的人流,直奔顾朝晖而去。   看到她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顾朝晖心疼不已,也扎入了人流中,伸出长臂过去帮她挡着一侧川流不息的人群。   终于,两人汇合到了一处,顾朝晖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后面汹涌而至的人潮,林荫萌则站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下,感受这一隅的安全和惬意。   两人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却都只顾着看向对方,久久不愿挪开双眼。   “我昨天有事,没去接你,你没生气吧。”   虽然之前已经跟对方说好,但既然两人确定了关系,又离得不远,却没能天天在一起相守,顾朝晖也觉得有点歉疚。   “怎么会呢,我昨天下班得晚,加班太忙,都忘了你的事儿。”林荫萌口是心非的说到,其实也是在顾朝晖面前逞强,她可不想承认自己昨晚想他想得差点失眠。   “嘿嘿,不过我可没忘了你。对了,咱俩一边走一边说吧,我还有别的事儿要跟你商量呢。”顾朝晖边说边引着林荫萌跟他肩并着肩的往精纺车间的方向走去。   两人现在正处在热恋期,自然是感觉怎么亲近都不为过,而且他们还认为自己颇为克制,根本没有亲密举动。   恋爱中的人总是有这种盲目的自信,但他们周身的气场就与寻常人截然不同,那种粉红色的恋爱泡泡恨不得满溢出来。   何况是他俩这样一对肩并着肩走在一起的帅哥美女,人群里简直不要太耀眼。   很快,他俩就被一群热爱八卦的工友捕获了。   “你看前面那俩人,是不是顾朝晖和林荫萌?”   “我看看?还真是有点像。”   “什么叫有点像,那根本就是!你看他俩怎么挨得那么近啊,什么情况呀?不会是正在搞对象吧。”   “林荫萌他俩搞对象?不可能,顾朝晖不是疯了么,她长那么漂亮,也不是没本钱,为啥要找个疯子,也许只是凑巧吧,你可别瞎说了。”   “那你说,他俩为什么走那么近?这都是被我瞅见第二回了,绝不是凑巧!”   听到同事言之凿凿的说法,由不得另一人不信,而且这是个大八卦啊。   要说这顾朝晖也是个牛人了,没疯之前,是和精纺车间的一枝花李晓梅搞对象,据说后来因为疯了,被李晓梅给踹了。   没成想,人家疯了之后依然抢手,这又搭上了精纺车间的另一个气质美人林荫萌。   “其实,我觉得林荫萌比李晓梅好看,人家有气质,长得也正派,不是那种妖里妖气的。”   “听你这意思,就是李晓梅妖里妖气的呗?”   “那你自己说,是不是李晓梅挺矫情的,在车间里干活,大家都一样,就她,不是这个搬不动了,就是那个拿不起了,非要找男工人帮忙,都是女人,我怎么就能行,她怎么就不行?”   “你说那话就可笑了,你也想找人家男工人帮忙,人家帮你么?你现在要是往门口一站,没准还得有男工人找你来帮忙搬东西呢。”   此言一出,一群妇女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那个被打趣的气得满脸通红,骂道,“放你娘的屁,等你家老爷们被狐狸精勾走了,看你还替她们说话不!”   她这恼羞成怒的一骂,更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芳姐刚好从旁边走过,看到她们笑得夸张,赶紧上前凑热闹,大家便给她讲了这些笑话。   最后芳姐颇为公正,权威的说道,“那肯定是,李晓梅哪能赶得上小林子啊,她是长得细眉细眼的,有股子柔弱劲儿,招男人疼,但咱们女人可不待见那样的。倒是人家林荫萌,说话做事大大方方,长得也眉眼分明,要我看,还是小林子带福相。”   “哎呦,芳姐,看不出来啊,你还会看面相呢?”一个工友在旁边起哄说道。   “那怎么的?你芳姐既然敢给别人保媒拉纤,自然是有点道行的,看面相不敢说会,但是咱介绍这么多对象,也算阅人无数了,肯定比你看得准。”   芳姐说着,骄傲的扬了扬脖子。   “那我可不能同意,林荫萌跟李晓梅比,还不如她有福呢,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家庭条件也不好,哪比得上人家李晓梅啊,据说李晓梅他爸是小学老师呢,也是知识分子家庭了。”   说这话的,就是刚才被大家打趣的那位。   谁知,她话音刚落,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这笑的她莫名其妙,揪住旁边的人问,“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还是怎么的?”   芳姐也笑得直捂肚子,指着她说,“知识分子家庭?小学老师就知识分子了?你是不是没念过书啊?哈哈哈哈哈。”   被大家连着嘲笑了好几起儿,那位工友大姐终于不干了,她生气的戴上了工作帽,然后甩甩套袖说,“不跟你们扯了,你们这群没脸的婆娘,净抠别人的字眼,好像自己多有文化似的。”   见她着恼要走,芳姐赶忙说道,“别走啊,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可别出去传哈。”   她说着,便不由压低了声音,显得这事儿更加神秘吸引人了。   众人不自觉被她勾引了过去,都围在她身边,瞪着眼睛,张着耳朵,等着听消息。   “我说小林子有福,不是没原因的,据可靠消息,最近,姚副厂长家的儿子,姚卫东正在追求她呢。”   其他人一听,果然惊讶的张大了嘴,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姚副厂长?主管销售那个副厂长?我的天啊,据说他们家可富得流油了,要是小林子真能嫁进去,可不是享了大福了么。”   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认同点头。   只有刚才那个被嘲笑的大姐特别不合群的一嗓子道破了天机,“可别胡扯了,我明明看到她跟顾朝晖在搞对象,怎么又出来个姚副厂长的儿子,那不成了脚踩两条船了吗?”   这个消息可比芳姐那个爆炸多了,一时间,震得众人都没回过来神。   看到自己终于站了一回上风,再没有人反驳她了,那位被嘲笑的大姐才心满意足的戴上套袖去干活了。   徒留下一群被震的五迷三道的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顾朝晖和林荫萌两个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工作之余的谈资,他们还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小幸福里。   因为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段时间,顾朝晖便和林荫萌去了精纺车间后面的小树林,商量起了周末去林家看林母的事情。   “你母亲平时都喜欢什么东西,我去的时候给她多买点。”   其实这几天,顾朝晖一直为这个事儿挺苦恼,每当干活间隙停下来的时候,就会想一想,到底第一次登门拿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如果林荫萌的爸爸还在世,那就好办多了。   男人嘛,无非喜欢好烟好酒,到时候把这两样备足备好,未来丈人一准儿高兴。   可林家现在没有男人,只有林荫萌和她妈两人,这送给丈母娘什么礼物对方才会高兴呢?顾朝晖着实想不出来。   他是个工科男,本来就没啥浪漫细胞,给女人送礼物已经够让他挠破头的了,当初给林荫萌送那把梳子,还是他突然来的灵感,可现在让他送别的女人礼物,还是个岁数大的女人,这可这是有点为难人了。   但眼看着周末就要临近,礼物必须准备起来了,他今天刚好休班,上午不用去机械加工厂,他便想着去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送给未来丈母娘。   自己没注意,便只能找林荫萌问一问了,她是闺女,肯定了解自己母亲啊。   可让顾朝晖失望的是,他问完之后,女朋友也锁紧了眉头,然后迟迟没有开口。   “阿姨平时爱吃什么,或者喜欢什么?想不到么?”   顾朝晖又在旁边提示了一下女友。   林荫萌对他眨了眨大眼睛,然后弱弱的说了一句,“我妈喜欢吃苞米面面条,其他的,我还真想不到了。”   听到这个答案,顾朝晖不由哈哈大笑,情不自禁的将林荫萌揽进了自己怀里。   “你也太可爱了吧,虽然阿姨喜欢吃苞米面面条,那我也不能扛一大袋子苞米面去你家啊!”   说完也觉得自己很傻的林荫萌这时候羞红了脸,用拳头捶了一下顾朝晖的胸膛之后,她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上门让我妈看看,再陪她好好聊聊天,你人这么好,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听到女友这样说,顾朝晖心里美的都有点要骄傲了,他赶紧咳嗽了一下,给自己醒醒神,然后神色郑重的说,“那不行,我第一次登门,肯定要表现出诚意,必须给阿姨买点礼物表示表示。荫萌,你帮我好好想想,阿姨到底喜欢什么东西。”   既然男朋友都这么低姿态了,林荫萌也实在不忍心让他为难,她又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我妈已经好几年没做过新衣服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给我买新衣服或者买布料回来帮我亲手裁,然后再送到裁缝铺里去做。她每次都穿我剩下的,要么是料子重新洗过,然后续新棉花,要么就是把旧衣服染个新颜色,接着穿。”   说到这里,林荫萌感觉非常过意不去,以前自己总是在母亲“没事儿的,这衣服又没破,丢了可惜了”的劝说中就屈服了。   可过年穿新衣服这种事儿,肯定大家都会高兴期待,这应该是不分男女老幼吧,现在自己都已经二十多了,可还是期盼着每年过年之前去百货大楼买新衣服啊。   虽说母亲岁数大了,可她也有爱美之心,就看她现在家里一天不出门,也会把脸洗的干干净净,还要擦好蛤蜊油就能知道了,头发也是打理的一丝不乱,五号头用卡子固定好,别在耳朵后面。   她不由又想到,家里挂着的那张父母结婚时候的照片,虽然那个年代条件不好,大家都穿得灰扑扑的,可依然难掩母亲年轻时的天生丽质,甚至胜过自己。   这样的母亲,怎么会不爱美呢,还是自己太迟钝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现。   母亲她一直勤俭持家,可却只从她自己身上省,却从来没有苛待过女儿。   林荫萌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心潮起伏不定,酸涩之时,甚至眼里隐含泪水。   看到女友想得出神,顾朝晖一开始没敢打扰,但见她眼里隐隐有了泪光,便猜肯定是自己的话触及了她的心事,为了不让女友过度伤怀,他忙轻轻帮她捋背,一边捋着一边劝道,“荫萌,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可别往心里去了,你看看我,咱俩现在一起,是不是你感觉有依靠多了,以后心里再有事,直接告诉我,千万别再自己乱想了。”   男友温柔的解劝,终于让林荫萌从伤感的情绪中缓解了过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即笑了起来,说,“没事儿,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孝顺了,总让我妈受苦。”   “哈哈,荫萌,你太谦虚了。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不必多想,既然觉得对阿姨有亏欠,那我帮你补上,以后咱俩一起孝顺她,争取做得更好!”   见顾朝晖能如此体谅自己,林荫萌心里的小疙瘩迅速解开了。   她又重展笑容,说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就说一样哈,朝晖,你千万不要破费或者浪费,毕竟咱俩以后是要过日子的,要是买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就花了冤枉钱了。”   没想到女友竟然这样实在,顾朝晖心里更加爱重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捏她粉色的小脸。   果然,林荫萌被他逗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娇嗔的说了句,“讨厌~”   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直到上班前五分钟的预备铃声响了起来,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虽然女朋友没有明确告诉他送什么礼物最合适,但最起码已经明确了方向。   顾朝晖想着,这种事,在家想是想不到的,那是闭门造车,既然想买礼物,还得去百货大楼逛一逛,看看什么东西能合心意。   如此想着,他便打算利用今天一上午的时间去百货大楼好好瞧一瞧,争取一次性搞定。   说起逛街,顾朝晖真的头疼,他最不喜欢干这个事儿,如果是逛五金商店,建材市场,那他还比较有兴趣,逛一天也不会累。   可要是去百货大楼逛那些女人喜欢的花布料和小摆件,他只会感觉眼花缭乱,无从下手。   但现在他使命在身,再难也得咬牙上啊,其实跟逛街比起来,他觉得车个零部件还更简单一点。   林荫萌回到车间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异样。   可当她回看别人的时候,那些人又立即躲开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忐忑的,便直接去了自己机器跟前,开始做起了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然而没过一会儿,芳姐就找了过来,对方罕见的拉着一张冷脸,眼神严厉的看着林荫萌,说道,“小林子,你一会儿没事过来找我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第34章 礼物   见芳姐脸色有异, 林荫萌心里打鼓。   虽说芳姐不是什么领导,但两人关系平时不错,她一直都对自己很照顾,不仅是对自己, 因为同在一个生活区, 有时候林荫萌有事下班晚了, 她还会帮着去家里捎个话, 或者帮忙林婶顺手做点事儿。   虽然都是小事,可这份情,林荫萌一直记在心里, 对芳姐, 她是很尊重的。   这时对方说找她有事儿,虽然猜到十有八九是跟介绍对象有关系,可躲了这么多天,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不说清楚, 再因为这个事儿, 伤了两人多年来的感情就不好了。   林荫萌向组长的方向看了看, 见对方还没过来,便跟芳姐说道, “芳姐, 走吧,我这时候就有空,咱俩找个安静的说话。”   见小林子配合, 态度又好,芳姐心里的怒气已经去了大半,等俩人走到无人的小角落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难看了。   “小林子,刚才我在车间里,可听到了些对你不利的传言,但我觉得,以你的人品,绝对干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芳姐说出事情之前,还是先铺垫了一番,她也觉得上来就质问林荫萌,可能会让对方对她心生反感。   “芳姐,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传言?你说说,我听听。”   林荫萌不明缘由,只好追问。   “原话说得非常难听,我就不给你重复了,我只问你,你现在到底跟顾朝晖有没有关系?”   因为之前曾经在生活区里碰巧看到过“姚卫东”送林荫萌回家,所以芳姐先入为主的认定,小林子已经在和姚卫东交往了。   那么她到底有没有脚踩两只船,就得看她跟顾朝晖是什么关系了。   说心里话,芳姐是不希望林荫萌和那个疯子扯上任何关系的,且不说这样会坏了一段前程似锦的好姻缘,也耽误自己调岗的事儿啊,万一人家姚卫东发现她不检点,是不是会迁怒于自己,觉得自己这个介绍人不靠谱,别到时候岗位没调好,反倒再因为这事儿遭了秧。   她问完之后,直直的盯着林荫萌看,就等着她说出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样她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可林荫萌却让她失望了。   “芳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不过当时我妈还不知道是谁,我就没跟你说,这周末,顾朝晖就要去家里看我妈了,我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我和顾朝晖,我们俩正在交往,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会结婚的。”   听到林荫萌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芳姐如遭雷劈。   之前她还以为对方不接受相亲,是因为羞怯不好意思,所以拿已经有对象这种事儿当借口,她根本没往心里去,但不想,竟然是真的。   可自己看到的“姚卫东”送她回家又是怎么回事儿?   “小林子,那姚卫东有没有去找过你,你没把你送回家么?”   以为芳姐说得是昨晚姚卫东纠缠自己那次,林荫萌微微蹙眉,说道,“他找过我不止一次,但我已经跟他明确说了,那天在家门口,我也说得很清楚了。”   这么一说,芳姐就对上号了,看来自己当时没有看错,那人果然就是姚卫东。   但林荫萌说得,和自己看到的却是两码事,那时候她躲在墙角里,明明看到两人缠缠绵绵,看上去很是投缘的样子,这时候林荫萌为什么又是这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芳姐有点糊涂了,但她还是劝道,“小林子,你姐我是过来人,咱俩关系又不一般,有句话,别人说不得,但我得劝劝你。那顾朝晖虽然长得高大帅气,可他毕竟有点……,那种病,我听人家说了,不发病的时候和好人一样,发起病了来,六亲不认,抄刀子捅死亲妈亲爹都都有。你现在贪图他年轻俊俏,一时情迷,可长得好不能当饭吃,他现在机井房上班,一个月能赚几个钱?难道以后还让你养家不成?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一开始两口子感情都挺好的,但时间一长,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需要操心,有了孩子之后,更是麻烦事儿一堆,三姑六婆再搅和搅和,你以为过日子是那么简单的呢?说白了,有钱,一切好说,没钱,皱眉头的日子在后头呢。贫贱夫妻百事哀啊,我的妹妹!”   虽然知道芳姐这番话是为自己好,但因为她对顾朝晖有偏见,又把两人的感情预测的那么不堪,林荫萌心里怎能不生厌,可碍于两人的情分,她也没把话说得太重,只道,“芳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顾朝晖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他有技术,人又踏实肯干,我们俩还年轻,不求大富大贵,但只要勤勤恳恳的,肯定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   见林荫萌一点没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芳姐又急又恼,口气急转直下,冷冷说道,“小林子,该劝的,我可都劝了,你要是再拎不清,以后后悔可别怪我当时没劝你。还有,你要是不想跟姚卫东处,趁早跟他说清楚,别让他惦记着,我看那小伙子相当不错,你要是不同意,我好跟他介绍别人。”   她本意是想激一激林荫萌,让她回心转意,即使她现在真的在脚踩两只船,那么让她迅速弃暗投明,把两只脚都踏上姚卫东这条巨轮也是好的,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几个追求者啊,芳姐作为过来人在这个事儿上也没过多的苛责林荫萌。   但她这招显然没达到预想的效果。   林荫萌也板起了面孔,非常严肃的说道,“芳姐,我已经再三的跟姚卫东说过了,也说得很清楚,我不会接受他的追求,我现在有男朋友,而且我们会结婚,那个人就是顾朝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姚卫东也许是不错,但我和他没缘分,也不打算攀高枝,你的心意我感激不尽。”   与小林子认识了这么久,芳姐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冷淡的神色和口气,再想到她说的话,芳姐心里顿时又气愤又伤心,恨恨瞪了对方一眼之后,她戴上工作帽扭身就回了自己的工位。   看到芳姐离开的背影,林荫萌的心情半天没有回转过来,她也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有点太冲了,可一想到这种事儿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省的以后生出不必要的是非。   再说就像芳姐告诉她的那样,现在车间就已经有了不好的传言,那自己的态度就更得坚决。   不如下次告诉顾朝晖,让他没事儿多来找自己几次,让大家都看看,两人就是一对,越光明正大越好,直接堵一堵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的嘴。   至于芳姐,她们互相都非常了解对方的人品,相信误会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寻机会跟她和解吧。   一想到了办法,林荫萌心里也变得豁然起来,将那些不开心都放到了一边,回到了工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林荫萌胸怀坦荡,自然释怀的很快。   但有一个人听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却心情半天没能平复。   芳姐和林荫萌谈话的时候,特意挑了个无人的角落,那里紧挨着职工盥洗室,不过这时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早间的卫生早就搞完,按理说,盥洗室里应该没人了,两人过来的时候,还特意从门口望了一下,确实没看到人。   但没看到不代表真的没人,当时李晓梅正在最靠近墙角的那个水龙头处蹭自己衣服上的灰渍,从门口看的话,刚好会把这个角落遗漏,她就这么成了那只隔墙之耳。   两人在门外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听完之后,快意不已,同时心里也有了个绝妙的想法。   这个主意一度让她心潮澎湃,不禁幻想起事成之后,自己将会有怎样的荣华富贵。   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机会,她始终没等来,却不想,原来机会就在身边,只不过她一直没发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以前李晓梅还很瞧不上芳姐,觉得她言语粗鄙,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一点女人样都没有,却不想她手里会有这样的好资源,竟能搭上姚副厂长的儿子?看来自己也得多跟她沟通沟通感情才行,尤其是这时候,她不是刚被林荫萌伤了心么,那就由自己来做她的知心好姐妹吧。   李晓梅从盥洗室出来之后,没有回去干活,而是去了更衣室,她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那条刚买不久的新纱巾看了看。   虽然还没戴过几次,送给芳姐实在有点心疼,但不下点本钱,人家怎么会搭理自己,以前又没有什么往来。   给自己又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之后,李晓梅拿着香皂和纱巾回了盥洗室,将纱巾洗的香喷喷的,然后挂在了柜子里,希望它能早早晾干,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去找芳姐嘘寒问暖了。   另一边,被小林子气得不轻的芳姐,一上午都没什么心思干活。   想想这些年两人交往的情分,再一想林荫萌刚才对自己那冷淡的态度和决绝的言词,芳姐的心凉透了,也非常生气。   自己说的话是不中听,可那也没错啊,林荫萌之所以听不下去,还不是因为她现在鬼迷心窍了。   那个顾朝晖有什么魅力,能让小林子对他如此一往情深?   林荫萌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不知道男人的感情一点都不可靠,哪个男的在追求女人的时候不是甜言蜜语,什么好听说什么,等哄得女人动了心,嫁给他之后,就得沦为洗衣做饭生孩子的黄脸婆,要是家里日子再不宽裕,那女人这一辈子真的就是太憋屈了。   自己想着给林荫萌找个家庭条件好的,省的她以后受罪,可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却不知道好歹。   若是错过了姚卫东这样好条件的,就凭她家的那个条件,以后再想找这样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所谓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芳姐还是顾念着多年的姐妹情,很替林荫萌着急。   她正一边干活一边瞎想,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姚卫东的表姑,苏姐正在车间门口叫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姐不会是也听说了林荫萌的事儿,来质问自己的吧?   芳姐内心忐忑不已,磨磨蹭蹭了半天,想好一会儿要怎么应对之后,这才走了过去。   两人一碰面,苏姐就拽住了她的手,热热乎乎的笑着说,“小芳,你办事真是得力啊,我们家卫东昨天回去就找我了,说让我问问那姑娘家里的具体地址,他要上门去呢。”   “啊?”芳姐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林荫萌跟自己说,已经拒绝了姚卫东的追求了,怎么这边却告诉她男方要登门看未来丈母娘?   难道林荫萌没说实话,真的是脚踩两只船?那也不对啊,若是她有心脚踩两只船,最该对自己隐瞒实情,可她刚才却义正言辞的说,自己和姚卫东没关系啊。   那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姚卫东十分相中林荫萌,即使对方明确拒绝了他,他还是不死心,要一追到底,甚至不惜去对方家里做工作。   想通这个关节之后,芳姐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这地址到底告诉还是不告诉呢?   要是告诉了,姚卫东上门,再被林家人顶出来,那林荫萌就彻底得罪了他,闹不好自己也会受牵连。   可要是不告诉,那自己用什么理由拒绝苏姐,难道直接告诉她,林荫萌已经有对象了,别让姚卫东再追求她了。   这么说的话,也太过不去了,而且这不是把自己也卷进去了,明知道她有对象,还给姚卫东介绍,她更加里外不是人了。   看到她沉吟了半天不说话,苏姐有点着急了,催问道,“怎么?小芳,你也不知道么?”   “哦,我知道,刚才是想想她家具体的门牌号,等会哈,我给你拿纸去写下来,省的你记不住。”   苏姐一听,很高兴,道,“那你快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芳姐拿起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男、女处朋友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她既然也想劝和不劝分,那就不如告诉姚卫东地址,至于能不能成,就看缘分了,反正自己该做的也做了,万一不成,她也没责任,如果姚家人非要迁怒,大不了她再想办法呗,林荫萌不行,别的姑娘还不行么?   心里有了主意,芳姐也就不慌了,将纸条递给苏姐之后,她还有点期待看看后续的发展呢。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往常都是林荫萌过来主动找芳姐,然后两人一起走,但从前两天开始,那小林子就有意躲着她,两人已经好几天没一起走了。   今天早上两人又刚闹过不愉快,芳姐心里也明白,对方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谁也没等,直接往更衣室走去。   等她从林荫萌的工位旁边路过的时候,看见对方也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林荫萌一抬头,正好与芳姐的眼神对上,她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芳姐,咱俩中午一起走吧。”   可她刚要张嘴,忽然有个同事过来和芳姐说话,直接打断了两人。   看到芳姐和那人走去了更衣室,林荫萌也就不好再问,只能自己默默的收拾东西下班。   更衣室里,芳姐有意磨蹭了一会儿,寻思着等一等林荫萌,刚才见她有话要说,是不是想与自己和好?   现在人多眼杂,即使有话也不方便说,不如等一会儿人少了,两人再碰面。   可等来等去,芳姐没有等到林荫萌,却把李晓梅等来了。   “芳姐,还没走呢?”李晓梅一反往日冷美人的样子,格外热情的问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搭讪,芳姐不由一愣,这李晓梅和自己从来没有过往来,平时更是眼高于顶,看不起她们这群已婚妇女,从不主动打招呼,就是在厂区里的大马路上走个面对面,此人也决不会主动问好说话,因此芳姐对她印象不是太好。   可她今天却主动跑来跟自己打招呼,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哦,没呢,正要走。”芳姐随口答了一句,然后继续换衣服,没再搭理李晓梅。   发现自己的示好没起作用,李晓梅心里有点着急。   这芳姐的平时看着大大咧咧,跟谁都能唠几句,怎么看见自己反而没话了?   李晓梅不甘心,又往芳姐跟前凑了凑,说道,“芳姐,你是不是住在一生活区?”   “对啊,怎么了?”芳姐已经把衣服换好了,她戴上围巾就要往更衣室外面走,李晓梅赶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我听说一生活区的小卖铺有卖一种新式面包的,我回家不顺路,你能帮我买两个么?”李晓梅的口气放得极软,恳求道。   “啊?有这事儿么?我怎么不知道?”原来这小妮子找自己是想捎东西啊,她就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你帮帮我吧,我去一生活区的话,下班不顺路,你帮我买两个吧。”李晓梅又求了一遍。   芳姐也是个热心肠,这种小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便点了点头,接过了李晓梅的钱。   回家路过小卖铺的时候,芳姐问了一下,还真有一种新式面包,便顺路买了两个,买完之后,李晓梅给的钱还剩下了三毛。   带着面包回到家,一进屋,就被孩子发现了,缠着她要吃,本来想拿一个给孩子,可一想这面包要三毛五一个,实在有点贵,她便没舍得,哄着孩子说,“马上吃饭了,别吃零食了,等礼拜天,妈领你去公园的时候,咱们再买。”   她男人在屋里听见了,便问,“买什么东西?”   芳姐赶紧说,“没啥,逗孩子呢。”   然后就听见她男人在屋里骂骂咧咧的嘀咕,“天天就知道买买买,一点都不知道过日子,败家老娘们。”   芳姐一口气憋在胸口,可又不敢顶嘴,只能抄起铲子继续炒菜。   等下午到了单位,芳姐先找到李晓梅,将两个面包和找回来的三毛钱都给了她,因为帮她跑一趟腿,自己中午还挨了骂,此时芳姐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只说了句,“给!”   李晓梅见她态度不佳,也不知道缘由,但她现在有心巴结对方,自然不会计较,还笑着迎上去,说道,“谢谢芳姐。”   然后又将其中一个面包塞回了芳姐怀里,说,“你拿着给孩子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这三毛钱也是,你还给我干啥,留着吧,让你跑腿,我还怪过意不去的。”   三毛钱,芳姐肯定是不会要,但这个面包,她最终推辞不过就收下了,本来还挺有负担,感觉只是帮李晓梅跑了个腿,就收了人家一个面包,但一想到儿子晚上回家就有得吃了,肯定能开心,她也就没再纠结。   待第二天的时候,李晓梅又在水房碰到她,两人一块洗手之后,对方将刚买的香水皂送给了自己,这时候,芳姐才品出来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看来李晓梅这是在给自己溜须啊。   可她为什么溜须呢?自己一不是领导二不是长辈,她这样肯定有原因吧。   前思后想之后,芳姐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李晓梅,八成就是奔着她这个媒婆的身份来的,闹不好是想拜托自己给她介绍对象。   等两人再见面的时候,芳姐克制不住好奇心,直接问了李晓梅,“晓梅,你现在有男朋友么?”   果然,李晓梅俏脸一红,说道,“芳姐,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谁能看上我呀。”   芳姐一听,正如自己所料,便了然一笑,道,“那我知道了,赶明儿有合适的好小伙儿,芳姐帮你留意着,肯定先紧着你来,晓梅,你条件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能嫁个高干!”   一听芳姐这话,李晓梅犹如被打了鸡血,眼睛登时亮了几分,她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条丝巾递了过去。   虽然被她戴过几次,但洗过之后,又被仔细熨过,现在被她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原来的包装盒里,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   看到包装如此精美的礼物,芳姐顿时心花怒放,心想,还是李晓梅识大体,有前途,要是姚卫东和林荫萌不成,我就给她介绍介绍,反正李晓梅长得也俊,姚卫东不是喜欢美女嘛,林荫萌要是不行,就拿她去顶缸,省的自己被迁怒。   一时间,芳姐为自己的妙计开怀不已,看李晓梅也就更顺眼了,两人没用几天,就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了。   顾朝晖从女朋友那里得了小道消息,知道未来丈母娘已经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那自己这次去看她,是不是要买件像样的新衣服送去?   可是林母喜欢什么样式,穿什么尺码,这些他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没办法买,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直接买布料或者毛线比较合适,喜欢什么样式的,让她们自己做吧。   等他来到百货大楼,发现整个二层都是买布料和毛线的柜台,花花绿绿的颜色,看得他眼花缭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花布料跟前看起来没完没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看着他游移不定,热情的售货员主动攀谈道, “小伙子,给女朋友选衣料啊?”   顾朝晖被问的脸上一红,赶紧说,“哦,没有,哦,我随便看看。”   然后赶紧转到别的柜台跟前去了。   如此反反复复,把整个儿二层转完之后,顾朝晖还是没有看到合适的衣料和毛线,倒不是他看不上,而是根本没看进去,他实在是不会挑,这样式越多越让他为难。   转了一大圈,他也只粗略的问了价格,衣料倒是不贵,做一件冬衣的衣料,好一点的纯棉花布,也只要十来块钱。如果是纯毛的毛线,就稍微贵一点,一斤大概40块钱左右,当然也分各种档次,档次越高,价格越贵。   顾朝晖倒不是怕花钱,只是他想起了林荫萌的那句话,别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以后用不上,还浪费钱。   想来林母也是个过日子的人,如果自己铺张浪费,她也不一定会开心。   这可把他愁坏了,本来出来逛街时间就有点紧张,下午还得去机械加工厂上班,如果今天搞不定,下个休班日再来,就临近周末了,那哪里来得及啊。   之前加工那个有些难度的零部件,都没让他这么为难过,可现在,他只想抱住脑袋好好捶一锤,实在是太难了,不知道该选什么。   他靠在百货大楼门外的铁栏杆上看着往来行人,寻找着灵感,看到别人穿得皮鞋漂亮,他想,要不买一双皮鞋?可又不知道林母的鞋码是多少。   看到别人戴了一条新式图案的围巾,他想,要不买这个?可是围巾也没多少钱,作为第一次登门的礼物有点不够贵重啊……   看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就在他起身要走,准备再回百货大楼转一圈的时候,突然有个中年男人拦住了他。   对方拦住他之后,先没说话,而是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才低声对顾朝晖说,“小伙子,你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顾朝晖挺纳闷,这人是干嘛,怎么搞得这样神秘?   因为有提防之心,顾朝晖没动地方,他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说,“什么事,快说,要不我走了。”   对方一看他年轻气盛,脾气急,赶紧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同时从怀里拿出一张粉色的纸票,堪堪给他露了一角,问,“有兴趣么?小伙子。”   然后又迅速将纸票收了起来。   虽然那纸票只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但顾朝晖还是看清楚了那上面的字,好像是一张缝纫机的购买券。   看清楚地一刻,顾朝晖立即觉得这就是自己想买的礼物啊!   林母想穿新衣服,没问题,咱就给她买一台缝纫机,再买点布料,她想做啥,做啥,那多好。   而且,这缝纫机是个有用的工具,也是个大件了,拿出去有面子,又实惠!   相信林荫萌和林母都会满意又喜欢。   思及此处,顾朝晖不禁高兴不已,之前一直没想到,也是因为现在缝纫机不好买,一台难求,在现在逐渐取消票证的年代,想买缝纫机还是得凭票到百货大楼购买,可见紧俏的程度。   卖缝纫机的售货员认票不认人,有钱也不好使,没票她就是不卖。   因为自己没有能搞到票的门路,自然也就没往这上面想。   但不成想,这馅饼竟然从天而降,还真让他撞见一个送上门的票贩子。   他怕这倒票的看出自己有兴趣,再临时抬高价,所以故意装出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说道,“缝纫机?我一个大男人买这东西干嘛?”   “小伙子,这就是你没远见了,现在结婚准备彩礼,缝纫机是必备的,你要是没这东西,都没有姑娘愿意嫁你,现在缝纫机的票可不好找,你先早早备上,回头有了满意的女朋友,直接拿出来给她一看,肯定马上同意嫁给你。”   虽然倒票的说的非常夸张不靠谱,可顾朝晖还是被他逗笑了,他哈哈笑着说,“行啊,老哥,你挺有经验,那我就问问,你这票多少钱一张?”   “嘿嘿,小伙子,我看咱俩投缘,这样吧,多了也不要你,二十块钱怎么样?”   顾朝晖一听,这简直是宰人啊,缝纫机不过一百块钱出头,这票就要二十块钱?!   他没再搭话,做转身欲走状。   果然,还没等他迈步,那票房子就给他拽回来了。   “小兄弟,你别走啊,那你说多少钱吧,我听听。”   “我说?我说不想给你钱,你干么?”顾朝晖知道,跟这帮倒票的,不能客气,不用交低价,就可劲儿的往下砍,直到他们说出一个自己能接受的价位,在那基础之上,还可以再砍20%,那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不可能啊,你拿我开涮呢?我跟你交实底儿吧,我这票是别人十五块钱出给我的,我在这儿站一上午了,你不能让我白站吧,哥哥我一个无业游民,全指着你这个买卖中午吃饭呢。”   票贩子说的可怜兮兮的,看上去特别真诚。   “哦,可我没那么多钱啊,你找别人吧。”顾朝晖说着又要走。   票贩子急了,说,“小兄弟,你别总逗我,我知道你诚心想买,要不这么着吧,十五块钱,我原本价卖给你,一分钱不赚,只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那多不好啊,我怎么能让朋友赔钱呢,老哥,这东西,说实话,我挺想买的,可又觉得买了没啥大用,你这价格还高,要不我再想想吧。”   说着,顾朝晖又要抬腿走人。   这回票贩子真急眼了,直接冲他喊道,“12块钱,买不买,不买拉倒!”   顾朝晖回头冲他笑,“8块!”   票房子又是瞪眼,又是跺脚,最后一狠心,说,“10块!”   “9块!”   “9块五,不能再少了,兄弟,给你哥哥留五毛钱,让我中午吃顿热乎的吧,行不?”   顾朝晖不慌不忙,面上带笑,缓缓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然后点了一张五块,四张一块递了过去。   那老板皱着眉头,盯着钱,迟迟没接,这照他说的还差五毛呢。   顾朝晖便吓唬他,“不要算了,我走了,反正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着急买那个缝纫机干啥。”   说着就要撤回手。   那票贩子一下子急了,赶紧上去抓他的手,同时,把那张粉色纸票硬塞进他手里。   嚷着说,“成交了,成交了,你们现在这群年轻人,一个比一个鬼头。”   顾朝晖拿过票,却只给了他一张五块钱,剩下的四张一块又收了起来,他说,“这东西是真是假,我可不知道,等你跟我一起去把缝纫机买了,剩下的钱我再给你吧。”   那票贩子也是服了,点着头说,“行,行,你厉害,我跟你上去还不行么,这东西还能有假,我天天在这儿倒票,不信你问那个卖烤红薯的大爷,我俩天天在百货大楼门口作伴。”   顾朝晖转头瞅瞅那大爷,大爷对他点点头,却说了句,“我可不认识他。”   顾朝晖哈哈大笑,票贩子气得跺脚,说,“以后再也不买你的烤红薯了,没良心的老头!”   两人一起上了百货大楼的三层,很顺利的买下了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机器价格是135块钱,顾朝晖爽快交钱。   看他点钱的样子,票贩子在旁边很眼馋的问,“小伙子,你干啥工作的,还挺趁(北方方言,富余的意思。)的呢。”   “我啊,我就是个干计件工资的,没钱,就是卖苦力。”顾朝晖取上缝纫机,便把那四块钱给了票贩子,两人交易愉快。   票贩子看他精明又爽快,关键还有钱,便很想跟他搭讪搭讪,也好让他以后多照顾自己的生意,便说,“小伙子,我姓吕,双口吕,他们都叫我小吕布,你以后有啥需要,就来百货大楼这片儿找我,一提这外号,他们都知道。”   “小吕布?”顾朝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票贩子,这长得又矮又挫的,哪点像吕布了?   “哈哈,因为哥哥我早年是倒腾布票的,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两人又因为这事儿哈哈笑了一回。   忽然,顾朝晖想起来,自己正好要买布料,可是又不太会挑,正好让“小吕布”帮帮忙吧。   将自己的想法跟对方一说,果然,“小吕布”很热情的领着他去了二楼的布料柜台,迅速挑好了两种料子好,花样图案也时髦的衣料。   顾朝晖看了,也觉得他眼光不错,便爽快买下了。   等两人出了百货大楼的门,顾朝晖走到那个买烤红薯的老大爷跟前,给了他一块钱,然后说,“大爷,这是我请那个小吕布的,你一天卖给他一个,他要是不来,这钱就归你了。”   大爷听了当然高兴,瞅着小吕布说了句,“你碰见好人了,要不就你这懒货,非得饿死不可。”   小吕布对他撇撇嘴,哼了一声,再对上顾朝晖,则是一副笑模样,说道,“你真大方,小伙子,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不过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事儿就找哥吧,别的不行,混社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一准儿比你懂。”   “我姓顾,吕哥,我有事先走,回头有机会咱们再聊吧。”   小吕布见他要走,还挺依依不舍的,一直帮他把缝纫机抬到公交车站,看着顾朝晖上了车,他才返回来。   除了顾朝晖,还有一个人也在准备着去林家时候带的礼物,不过他可没从林荫萌那里得到小道消息。   晚上吃饭的时候,姚卫东跟他爸,也就是姚副厂长要钱。   一张嘴就要五百块。   姚副厂长吃惊不小,问他,“这么多钱,你要干嘛?你每个月的工资就有八十多块,没见你往家交过一分,这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跟家里要钱,一次就要这么多,你是不是学坏了,跟人赌博了?还是干别的坏事了?”   一听父亲开口就这么不信任他,姚卫东特别不忿,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只能低声下气,求道,“爸,我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想去他们家看看,所以得要钱准备点礼物。”   姚副厂长没想到儿子终于有干正事儿的时候了,立马换了一副面孔,高兴地不行,跟自己老婆说,“快,孩子他妈,赶紧给儿子拿钱去,这事儿咱们得支持啊。”   “你小子,这么大的事儿都敢瞒着我们,说说,是哪个姑娘,是不是咱们厂的?”姚副厂长来了兴奋劲儿,给自己倒酒的时候,顺便给儿子也倒了一杯。   姚卫东看他爸态度转变,也挺高兴,就直接说了,“就上次我表姑给我介绍那个,咱们厂精纺车间的,叫林荫萌。”   “林荫萌?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姚副厂长说着就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肯定耳熟啊,她都当了好次先进工作者了,现在厂门口的大橱窗里还有她的照片呢。”   说起林荫萌,姚卫东就有一种盲目的自豪感,感觉自己也与有荣焉。   “那好啊!这样的姑娘好,你就应该找个正经过日子人儿!这次你表姑介绍的不错,我很赞成,回头让你妈再给你多拿一百,争取让我儿子一次性过了未来老丈人的关!”   姚副厂长不明真相,开心的多吃了一碗饭,酒也喝得有点多,甚至晚上做梦,还梦到了抱孙子! 第35章 登门   买好了缝纫机, 顾朝晖坐着公交车直达三纺门口,这时候也到了中午。   等他把东西拿回宿舍的时候,二哥刚好打饭回来,两人在宿舍楼门口碰到了, 幸好有二哥帮忙, 才顺利的把沉重的缝纫机搬上了楼。   进屋之后, 两人先洗手吃饭, 边吃饭边唠。   “老三,你买的这缝纫机是啥意思,我咋没看懂?”顾朝阳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问。   “我周末不是要去林荫萌家么, 这是带的礼物。”   听弟弟说第一次见面就送了一台缝纫机, 这手笔也真是不小,很会过日子的顾朝阳多少有点心疼。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对。   一来, 这都是他们家老三自己赚的钱,想买啥就买啥吧, 只要他高兴;二来, 他也想, 给未来亲家准备点厚礼也正常,毕竟弟弟有那种病, 要是不表现出来点诚意, 万一亲家不同意女儿嫁过来怎么办?   这么想着,顾朝阳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你周末过去,还准备别的东西了么?”   “我还买了点衣料,到时候她们自己喜欢什么样式,自己做吧,咱们大男人也不懂这些。”顾朝晖光顾着吃饭,没太听出他二哥这话里有弦外之音。   顾朝阳一听,弟弟果然还是年轻,虽然聪明,但处事难免想不周到。   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柜子跟前开始找东西。   顾朝晖见二哥撂了筷子去放柜子,便说,“二哥,找啥呢,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找,要不一会儿菜凉了。”   他话音刚落,顾朝阳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中山装。   “你周末去的时候,就穿这身衣服吧,我之前翻了翻咱俩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实在没有什么体面地,你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穿得太不像样。”   顾朝阳说完,把那身衣服放在了弟弟的床上。   没想到二哥能替自己想得这样周全,顾朝晖不禁感动,他也放下筷子,又找毛巾擦了擦手之后,才触手摸上那身中山装。   是时下非常流行的藏蓝色,而且料子挺括,看大小应该自己穿起来刚刚好,这身衣服肯定没少花钱。   顾朝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二哥,你这也太……”   “你第一次登门,不好太马虎了,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俗话说,人是衣服,马是鞍,你本来就精神,相信穿上新衣服,我弟弟就更让人挪不开眼了,哈哈。”   顾朝阳说完,憨憨的对着弟弟一笑。   这一笑,却让顾朝晖看在眼里,酸在心上。   二哥虽然能力有限,可事事处处替自己着想,这份儿真挚的兄弟情义,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还是没有改变,怎能不让他感动。   “二哥,等你去看老丈人的时候,咱们推一辆自行车过去,他肯定特别痛快,直接让你把闺女驼在后座上带回家。”   顾朝晖为了掩饰心里的酸涩和感动,故意拿二哥打趣起来。   “可别拿我寻开心了,还自行车呢,你二哥哪有那实力啊。”   一提到娶媳妇这种事儿,顾朝阳就脸皮薄的先低了头。   “咋没那实力,等咱的小卖铺开起来,相信一月个赚一台自行车钱应该不成问题!”   听弟弟这么说,顾朝阳惊讶的睁大了眼,“真的?能那么赚钱?”   “不信你就看着吧。”顾朝晖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这不是他瞎说忽悠二哥,对这点,他还是有信心的,集装箱所在的那个路口,人流那么大,能不能赚钱,光看那个卖早餐的小饭店就能看出一二来。   也许一月个一台自行车的说法有点夸张,不过顾朝阳也是为了给二哥鼓劲儿,让他对小卖部的事儿更有期待,对新生活充满向往。   而且,他也细心的察觉到了,看到自己要去见未来的丈母娘,二哥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略微流露出了点失落。   这种失落,顾朝晖能理解,可能一是跟自己感情好,看到兄弟现在马上要成家,以后两人分开过,有点被冷落得意思。   别说是二哥,就是顾朝晖自己,其实也有这种想法,他也惦记二哥啊,要是自己出去成家之后,二哥一个人住,他也会不放心。   二呢,顾朝晖分析,二哥这是触景伤情,看到排在他后面的老三都要结婚了,可他现在都快二十六了,却连一次相亲的经历都没有,结婚的事儿,更是没谱,估计也是心焦。   别看他俩都是大老爷们,但谁说男人就没有细腻心思?   顾朝阳不仅有心事,而且还都被弟弟一一猜中了。   但他的这种心事,顾朝晖眼前还真没办法帮他解决,他能帮二哥开个小卖铺,让他有事儿干,有事儿忙,这样就不怕他孤单无聊了。   可关于相亲、结婚这种事儿,顾朝晖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说实话,他自己都没啥追女孩的经验。   就拿他自身的经历来说,林荫萌和他是同事关系,早就认识,而且两情相悦,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所以关于怎么讨陌生女孩欢心,或者相亲的时候应该怎么表现,他完全不懂。   因此,即使明白二哥的心事,顾朝晖也帮不上啥忙,只能暂时先装作不明白,也好给顾朝阳留点面子。   想媳妇儿,想结婚这种事儿虽是人之常情,但万一被人说破,就他二哥那个薄脸皮,肯定要受不了。   等再过段日子,自己和林荫萌的事儿定下来之后,再让女朋友帮二哥物色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一下。   不过对这个事儿,顾朝阳本人却比弟弟想的要多,他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他知道自己条件不好。   一没有房子,等单位分房又无望。按说他是老职工了,这几次分房早就该轮上他,可因为一直没结婚,所以都没赶上。   他的工作就更不用说了。   染色车间那种活,又脏又累,赚得还少,全三纺的女职工都知道,除非长得太丑,嫁不出去,否则谁也不会选择染色车间的男工人。   而且在他们车间的男工,不是岁数大,没别的本事,只能干这个的老工人,就是刚进厂里,还没摸清门路的18、9岁的愣头青。   像他这样年富力强,二十多岁,三十来岁年级的,除了车间主任,就是他了,可顾朝阳没法跟人家车间主任比啊,车间主任在办公室里喝茶水,他得蹲在大坑跟前搅染缸。   就这种窝囊活,他也有好少次都不想干了,可不干这个干啥去呢?   放眼三纺,重活,他身体素质不好,干不动。   比如抗大包,就是把一包一包的原料从库房里扛出来,装上推车,然后运到各个车间去。   这个活儿赚得稍多点,可拼的是体力,他身体素质不好,估计干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得累的起不来炕。   剩下能留给男工干的活,多多少少都需要技术。   可他太笨,学不来,也害怕师傅训他,他心理素质不好,原来也想着找个师傅带一带,教一教,换个岗位。   可对方看他笨手笨脚的,就忍不住口气冲了点,说话重了点,顾朝阳听了就更紧张,师傅说的啥,他根本听不进去了,学了十来天,师傅就说,你还是回染色车间吧,这活你干不了。   就自己这窝囊样,也不怨原来在家的时候经常被母亲骂,确实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而且他长得也不如弟弟们,且不说高大英俊的老三,就是看起来贼眉溜眼的老四也比他强啊。   顾朝阳中等个头儿,但全家四个孩子里,他最矮。   两个弟弟并姐姐都是白净的皮肤,只有他,脸色发黄。   其实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因为心里自卑,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比较羞怯懦弱,跟高大自信的顾朝晖站在一起,两人就是鲜明的对比。   他就算是偶尔笑一笑,用他妈的话说,你可别笑了,比哭都难看。   所以,顾朝阳觉得,就自己这条件,想找个媳妇儿,太难了。   这辈子,他已经做好了打光棍的准备。   虽然,老三要帮着他开小卖铺,他心里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之火,但这小卖铺具体能咋样,现在毕竟还没开起来,都是个未知数,他心里那些悲观的想法时常就会跳出来作祟。   要是他也能像弟弟那样就好了,干什么都充满精力,对生活永远充满希望,他也想做那样的人啊!   顾朝晖不知道二哥还有这样的心思,也就无从安慰。   不过他这个人比较务实,即使知道了,可能也不会说太多,只会更快的把小卖铺开起来,用实际行动让他二哥打消那些没有必要的念头,生活有没有希望,不是想出来的,而是靠咱自己的双手干出来的。   两人吃过饭之后,歇了个午觉,下午的时候,顾朝晖直接去了机械加工厂。   一进车间大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一回头,正是孙炳胜。   “来了,小顾。”   对方如此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还让顾朝晖有点不太适应。   两人上次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自那之后,他也明显感觉得出来,孙炳胜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比较大的转变,现在还挺拿他当自己人的。   孙炳胜这人其实没啥城府,别看技术高,但是心眼子少,要不也不会当了十来年技术大工,却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自从上次顾朝晖跟他分享了加工技法之后,他就直心眼的认为此人不错,忠交!   而且顾朝晖说话也直,还和自己挺对脾气,孙炳胜便有意跟他交个朋友。   两人一起走进车间,一路上说的都是零件加工的事儿。   孙炳胜告诉他,那批件,算上他俩加工出来的,一共才做好了不到100个,眼看着马上要到交货日期了,厂里着急的不行,为了激励他们多干,快干,又把计件工资提了。   现在一个件提3块钱,如果晚上来加班超过4个小时,再额外给10块钱的加班费。   孙炳胜问他,“小顾,你晚上来不,我晚上肯定来,但我不想跟那群菜帮子一块干,我干3个,他们还没干出来1个,实在太没劲了,你晚上要是过来,咱俩作伴,肯定干的又快又好。”   虽说都三十多岁了,但孙炳胜说起话来就跟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一样,顾朝晖听了都忍不住发笑,不过他倒没有取笑对方的意思,而是觉得这样的孙炳胜也挺有意思。   “行,我晚上过来,咱俩争取多干点,正好我最近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用钱?干啥啊?需不需要孙哥借你点?”   孙炳胜这人,和他师父杜大海一样,有点侠气,但却没他师傅那么精明,一根场子通到底,他认准的人,就无条件的掏心掏肺。   一听顾朝晖要用钱,前两天还跟人家不对付呢,这就要主动借钱给他。   但顾朝晖是个有分寸的,而且他也不想跟别人借钱,便笑着摆摆手说,“孙哥,谢谢你,不过我眼前应付的来,现赚的应该就够用,我打算给我二哥开个小卖铺,刚弄个集装箱,想着找个会焊接,切割的师傅帮着改造改造。钱现在倒是不缺,主要是缺人,找不到合适的师傅。”   没想到孙炳胜听了之后,直拍胸脯,道,“你早说啊,小顾,这事儿哥哥就能帮你办了。”   “啊?你还会焊接和切割?”顾朝晖倒是没想到孙炳胜本人就会,不过自己之所以跟他说,也确实是想让他帮忙找个师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刚进厂那会,是在切割车间上班的,后来感觉没啥前途,想学技术,后来才到了咱们车间。虽然十来年没干大活了,但家里外头,朋友有事儿,我都能帮忙啊。孙哥的技术你还不放心么,再说我和切割车间的关系熟,借个切割机,焊接设备啥的,他们都得上赶着借给我,巴结你孙哥还来不及呢,哈哈。”   孙炳胜的技术倒不是吹的,但这说话的风格……   顾朝晖一边听一边笑,然后点点头,“行啊,孙哥,那我可不找别人了,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工钱嘛……”   “我擦,小顾,你瞧不起孙哥啊,干这点小活,你还要给我工钱,咱俩是朋友不?”   孙炳胜一听这话,真有点生气了,他真心诚意想交顾朝晖这个朋友,却不想对方还要跟他把账算清楚,这他能不恼么。   “行,孙哥,是我不对了,那这么着,你辛苦费心帮我弄弄,我是对切割和焊接一窍不通,不像你,是个全面手,等做好了,回头咱们下馆子去。”   顾朝晖说完,笑着拍了拍孙炳胜的肩膀,这才把对方给吹捧乐了。   在车间上了一下午班,共计加工好了15个零件,45块钱就赚到手了。   等下班的时候,孙炳胜又过来找他,说自己带了好菜好饭,让顾朝晖别回家了,两人在车间直接吃点,然后接着干。   孙炳胜下午的进度也挺喜人,共计加工了9个零件,这时候手正热乎,就不想挪地方。   但顾朝晖心里惦记着女朋友,想下班之后回三纺接上林荫萌,好把她送回家。   此时只好重色轻友,对孙炳胜说,“孙哥,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回去有点事儿,等七点钟左右再过来。”   “这大冷天的,来回折腾啥啊,咱哥俩吃点喝点,然后趁热打铁,今晚上不干完20个,咱俩谁也别睡觉哈!”   看着孙炳胜热情高涨的样子,顾朝晖也受到感染,点头笑着说,“行,你等我,看20个零件,咱俩谁先干完!”   “中,那你快去快回哈,你不回来,我就先干点别的活,要不我先开始,好像欺负你似的。”   两人又开了一会儿玩笑,顾朝晖也收拾好了东西,换好了衣服,这孙炳胜才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他到了车间门口。   这次来接林荫萌,顾朝晖没迟到,他来的时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精纺车间的女工们正从车间大门里往外涌。   顾朝晖这么扎眼的一个目标,往车间门口的大路上一站,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是顾朝晖?他在这儿干什么呢?最近好像总能看到他呀。”   “这你都不知道?他好像和林荫萌搞对象了,这是来接小林子下班吧。”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发现?”   “不相信你就看着,一会儿林荫萌出来,一准儿是俩人一块走。”   果然,没过一会儿,林荫萌从车间里出来了,她甫一出车间大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朝晖。   马上脸上就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隔得老远就开始向男朋友招手。   顾朝晖看到她也高兴,立即挥手回应。   林荫萌快步小跑着向他奔过来,两人到一块之后,顾朝晖还帮她拢了一下鬓边跑乱的碎发,惹得女友娇羞的低下了头。   两人这样亲密的举止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又引起了一阵议论纷纷。   但林荫萌是有意为之,她还怕今天顾朝晖来晚了,赶不上下班的人流呢。   她就是想让这群人看看,她和顾朝晖就是一对,他俩感情好,而且光明正大,没什么可背着人的。   虽说清者自清,但她必须用实际行动将那些流言矫正过来,否则这么下去,对自己和顾朝晖都没有好处。   两人又是肩并肩的走在一起,混在下班的人流中,往一生活区的方向去。   路上,顾朝晖忙跟林荫萌汇报,礼物已经买好,就等周末上门了。   林荫萌赶紧好奇的问,“你买的什么?”   问完了又察觉出自己这样太不矜持了,赶紧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轻轻咳嗽一声之后,又说,“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就是随口一问。”   顾朝晖忍不住哈哈大笑,“荫萌,你要真是好奇,我就告诉你,省的你晚上惦记着,再睡不好觉。”   “我有那么没出息么?哼!”   被男友一打趣,林荫萌不禁羞红了脸,接着她又说,“其实你拿什么礼物都没关系,主要那天你能陪我妈好好聊一聊,让她了解你这个人,了解你之后,她肯定就能喜欢你,咱俩的事儿也就顺利了。”   这已经是女友第二次叮嘱自己要好好陪丈母娘聊天了,顾朝晖也能感觉出她心里的忐忑,难道说林母对自己还有什么疑虑,所以林荫萌才这么不放心?   “是不是阿姨对我有什么想法?”   “你可别瞎想了,我妈还没见过你呢,能有什么想法,也怪我,心里紧张就忍不住有点唠叨,你别往心里去,到时候来了我家就当是自己家,千万别拘束。”   虽然这么劝着男朋友,但林荫萌看顾朝晖的神情,还真是挺严肃认真的,难道这是有心理负担了?   为了消除男友的顾虑,林荫萌马上转了一副笑脸,对他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其实不光咱俩重视这个事儿,我妈也一样,她昨天就自己上街,把周末做菜用的肉都买了,今天还吩咐我,让我下班去小卖铺看看,有没有卖筷子的,好买几副新的回家。怎么样?我妈是不是也挺好笑的?”   一听到未来丈母娘也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原来紧张的不止他们两个,顾朝晖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他刮了刮林荫萌的小鼻子,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闺女,这就把阿姨给出卖了,我要是你妈,肯定伤心死了,真是有了老公忘了娘。”   林荫萌被他那句“老公”羞得脸色绯红一片,追着他打,一边打一边笑骂,“满嘴胡说,你现在越来越滑头了,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是么,还敢不跟我说话?胆子不小啊,你这小辣椒,我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要不结了婚,你还不得天天给我脸色看?”   顾朝晖说着,就抓住了林荫萌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怀里,俩人在林家胡同口的那垛山墙后边抱做了一团。   当顾朝晖的吻落下来的时候,林荫萌的呼吸都停了,她紧闭着眼睛,只觉得唇瓣被温柔的碰了一下,那感觉似有若无,甜蜜的很不真实。   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顾朝晖的俊脸近在咫尺,顿时羞得扎进了他怀里,不敢再看对方。   看到女朋友娇羞的可人模样,顾朝晖的怜爱之心更甚,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一点不想放松。   他伏在林荫萌的耳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问道,“喜欢么?”   但却没听到她的回应,只感到怀里的人用绵软无力的小拳头捶了他两下,惹来了他更加宠溺的大笑和更紧的拥抱。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林荫萌的声音,她小小声的说道,“你都学了些什么坏招儿,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还觉得你这人挺正经的,怎么背地里是这样的?”   “背地里是什么样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但是必须让你知道,因为你是我媳妇儿,别人不知道的,我都得让你知道才行。”   顾朝晖说起这些话来一点都不害臊,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惊奇,看来还是情到深处,情到浓时,便会不自觉的真情流露了。   林荫萌被他逗得半句话也说不出了,只能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爽皂角香,心里是满满的沉醉,想着,要是能一辈子被他这样圈在怀里该多好。   不过眼前这个想法还不能实现,两人现在毕竟还没结婚,而且见家长的大关还没过,即使是这样的相依相偎,还得躲在山墙后头,着实有点憋屈。   当天两人分开之前,顾朝晖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荫萌,咱俩得争取早日结婚,我周末去你家的时候,要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你可得帮我在阿姨面前多打打圆场。”   看男友如此重视,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表决心,林荫萌一方面感动,另一方面也觉得顾朝晖特别可爱。   她忍不住踮起脚,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说道,“乖了,放心吧,到时候姐姐会帮你的。”   “什么姐姐?没大没小,我可比你大一岁呢,快,叫声哥哥来听,否则我可不饶你。”   顾朝晖作势要咯吱她。   林荫萌吓得又笑又叫,还得顾忌着周围,使劲压低声音,说道,“好哥哥了,快别咯吱我了,呵呵呵~”   顾朝晖看她扭得像个扭股糖似的,这才松了手,最后,又趁她不防备,在唇上偷了个香,这才把人放开。   腻歪了半天,最后他俩才说起正事,约好了礼拜天上午,顾朝晖从机井房下了班,就收拾收拾准备来林家,不用太早,但也不能太晚,否则就不礼貌了。   顾朝晖现在是二十四孝好男友,自然什么都听林荫萌的,女友说了,他便点头答应,保证肯定不会迟到。   后来有个下班的邻居路过,直勾勾的盯着站在胡同口说话的两人,林荫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也意识到时间太晚了,这才把黏黏糊糊的顾朝晖给赶走。   “行了,别腻乎了,一会儿那些邻居又该传闲话了。”   “他们怎么那么讨厌,这明显是嫉妒咱俩敢情好,荫萌,咱们还是快点结婚吧,这样就能天天都在一起了。”   还是第一次听顾朝晖说这样缠绵的情话,林荫萌心里欢喜,面上红,连忙推着他道,“快走吧,要是真想我就每天来车间找我说会话。”   “行,那我明天早上在车间门口等你,咱俩说会话,我再去机井房。”   又约好了明天的见面之后,林荫萌这才看着顾朝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一生活区。   以前还觉得他是个挺冷挺傲,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一谈上恋爱才知道,这家伙真是粘人的不得了,情话也是不重样,这算是意外惊喜,还是出乎意料?   林荫萌想起男友刚才的所作所为,还有点脸上发烧,进屋之前,又在外屋洗了把脸,才敢去见母亲。   顾朝晖从一生活区出来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已经马上就要到7点钟了,这是他和孙炳胜约好的加班时间。   虽然还没吃饭,但他还是决定去机械加工厂,要是返回三纺吃饭,再过去,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他想着一路上看看,有没有小吃店或者是买烤红薯的,可不巧的是,现在时间太晚了,早过了饭点,大马路上人都少了,更别提摆摊的了。   顾朝晖想着,反正现在也不太饿,忍忍也就过去了,这么着,他更加快脚步,赶在七点之前到了机械加工厂。   来到车间里,果然今天加班的人不少,除了他和孙炳胜之后,还有另外几个人。   他刚一进门,就被孙炳胜发现了,对方大吵小嚷的叫他,“来,小顾,你过来看看,这个件是怎么回事儿。”   顾朝晖赶忙过去查看,发现只是个小问题,估计是孙炳胜的车床上有个零件坏了导致的。   他便跟对方说了原因,孙炳胜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拍着大腿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跟你说,小顾,你哥我虽然是全面手,可就一个短板,会加工零件,但不太会修机床,简单地维修还行,深入的就不太懂了。还是你厉害啊,会修这大家伙。”   说着,他拍了拍手边的车床。   面对孙炳胜的赞美,顾朝晖没托大,他谦虚的说道,“因为我以前就是干机器维修的,所以多少会一点,这也不奇怪,这就和你会焊接、切割一样。”   “对,说起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干活啊,给我个准成的时间,我好去切割车间借设备。”孙炳胜问道。   “要不,就这周日吧,一早上,你就来,八点之前,越早越好,咱俩就在机械厂门口集合,我领你去集装箱那里,正好我有小推车,可以把设备推过去。”   顾朝晖想的是,早上他先把孙炳胜和设备送到集装箱那边,然后跟对方沟通好之后,留下孙炳胜干活,让他二哥在旁边帮忙,然后他就能去林荫萌家了。   这样一来,两不耽误,利用宝贵的礼拜天时间,既装修了集装箱,又去拜见了丈母娘。   他是想着把小卖铺越早开起来越好,所以才会把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张。   其实占用孙炳胜的休息时间,顾朝晖还挺过意不去的,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孙哥,你礼拜天要是有事,咱们换别的时候也行。”   “换别的时候 ?换啥时候?平时都上班,你可别跟我客气了,我礼拜天不帮你干活,我老婆也得让我帮着看孩子,我更不想干那破活,还不如帮你呢。”   孙炳胜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顾朝晖看他这么爽快,也很高兴,连说了几遍“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但他说得多了,孙炳胜又撂了脸子,道,“你咋这么见外啊,这点小事儿还至于的,以后有啥事儿,直接跟哥说,可不用拐弯抹角,磨磨唧唧的。”   一听这话,顾朝晖又想起来一个事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孙哥,你剩下饭了么,我刚才忙着有事儿,还没吃呢。”   “诶,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兄弟呢,就该有话直说,你等着哈,我给你拿去,不瞒你说,小顾,我今天寻思着跟你喝两盅,特意拿的是双份的饭菜。”   孙炳胜说着,从自己的棉布包里取出来一个加大号的饭盒递到了顾朝晖的面前。   顾朝晖打开一看,炒鸡蛋,辣椒皮炒拆骨肉,还有黄豆皮咸菜。   呵!真够丰盛的,这一看就是大师傅吃得伙食啊,家里没点余钱的,谁能带出这种饭盒来。   “孙哥,嫂子手艺真好啊,这菜一闻就挺香。”顾朝晖这不是吹捧孙炳胜,确实是闻着不错。   听哥们夸自己媳妇儿,孙炳胜就更骄傲了,仰着脖子说,“那必须的,你嫂子那是相当的厉害了,等赶明,叫你上家里去,让你嫂子再多炒鸡个拿手菜,咱哥俩好好喝点。”   顾朝晖忙笑着点头,说实话,他现在真是有点喜欢孙炳胜了,觉得他这人挺好的。   吃了饭,两人就开始比拼着加工零件,一直干到晚上12点多,孙炳胜如约做完了20个,顾朝晖做了26个,两人顺利完成任务,虽然都感觉挺累,但这种互相做伴,共同奋战的感觉着实不错。   因为天太晚,顾朝晖当天晚上又住在了机械厂的宿舍,和孙炳胜住的隔壁间,临睡之前,他又找孙炳胜确认了一遍周日的时间和计划。   孙炳胜躺在床上,眼皮都快阖上了,对他摆摆手说,“哎呦,咋这么墨迹,我知道了,忘不了啊。”   顾朝晖这才回到自己房间,也是简单洗漱之后倒头就睡了。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的早上,顾朝晖提前一天跟老吴说好,让他早点来接班,说自己礼拜天有事儿。   自打收了小顾的纯粮老白干之后,老吴更加没二话,只要是顾朝晖提要求,他都立马同意,何况顾朝晖也提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要求,顶多就是让他替个班。   因此,第二天早上刚到6点,老吴就来到了机井房,他见小顾已经洗漱收拾好了,看上去好像比往常还要精神几分似的,便开玩笑说,“你今天这是有啥喜事吧,小顾,我瞅着你咋这么高兴呢。”   “哈哈,还真有一件喜事,不过现在暂时不能说,等我办成了,回来再告诉你,然后陪你喝两盅,咋样?”顾朝晖人逢喜事精神爽,跟老吴就多说了两句。   老吴也跟着笑,说,“好,好,等你的好消息。”   因为考虑到一会儿还得去找孙炳胜,俩人还得干一会儿活才能去林家,所以,顾朝晖暂时没换二哥给他买的新衣服,还是套了之前那身工服,他打算一会儿干完活,去林荫萌家的时候,顺路回宿舍换上。   他推上手推车,脚下生风的往厂门口走过去,在那里果然见到了之前就和他约好的二哥顾朝阳。   两人碰面之后,又推着车往机械加工厂走,怕迟到,让孙炳胜再等急了,他俩还推着手推车小跑了一阵。   到机械厂门口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八点,但他们在大门口却没见到孙炳胜。   顾朝阳不由有些着急,今天弟弟要去拜访未来丈母娘,迟到了可不行,他便问了起来,“怎么没见人?”   顾朝晖此时还是比较淡定的,他说,“约好的时间还没到,咱们再等等吧。”   可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八点半,还是没见到孙炳胜的人影。   这回顾朝晖也有点急了,他让二哥在门口等,自己去车间找人,可车间里虽然有加班的工人,却并没有看到孙炳胜,问过其他人之后,都说今天没见着他。   他又跑去切割车间问,那边倒是给了回话,说孙炳胜昨天下班之后来借了切割和焊接设备之后就走了,说是礼拜一还回来。   这顾朝晖就肯定了,估计这孙炳胜八成是睡过头,迟到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发现了,孙炳胜虽然技术强,可为人有点粗枝大叶,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   他这是很有可能忘了跟自己约好的时间,也有可能是昨晚喝多了,今天早上没爬起来。   这么一想,顾朝晖赶紧又回到加工车间问清孙炳胜家的地址,打算直接去迎迎他,时间宝贵,不能再傻等下去了。   他问清地址之后,赶紧去了厂门口找二哥。   顾朝阳看起来比他还着急,一直在厂门口走来走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看见弟弟跑回来,他忙问怎么样,顾朝晖跟他说,“走,咱们去接孙炳胜吧,幸好他家不远,还顺路。估计是他忙忘了时间。”   听说对方竟然将事情忘了,顾朝阳又气又急,嘀咕了一句,“这人也太不靠谱了!”   顾朝晖听了,笑笑说,“他就这么个人,有点马虎,但人还是不错的,人家不计代价帮咱们,稍微差点事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见弟弟如此想得开,顾朝阳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推车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还没等两人走到孙炳胜他们家的生活区,就在半路遇到了蓬头垢面的孙炳胜本人。   他是真的起晚了,等起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四十五,赶紧一个高从炕上跳下来,都没顾得上跟媳妇儿和孩子说话,扛上机器设备就往外冲。   然后就在半路遇到了顾朝晖他们哥俩儿。   两方一见面,他这顿赔不是,见顾朝晖没计较,他心里挺愧疚,赶紧表态说,“大兄弟,是不是耽误你办事了,没事儿哈,你这就走吧,把图纸留给我,让你二哥给我打下手,我俩肯定能搞定,你先去忙吧。”   虽然挺信任孙炳胜的技术,但顾朝晖感觉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毕竟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小卖铺,感觉不安排妥当了,心里就没底。   最终他还是跟着去了集装箱那,然后又跟孙炳胜讲了图纸,对方全然明了之后,他才在二哥的再三催促之下,一路小跑的回到三纺宿舍换新衣服。   等他换完新衣服从三纺出来,已经是10点半了,估计到林荫萌家,最快也要10点四十五。   一算时间,他才感觉出紧迫,赶紧脚下生风的跑起来。   顾朝晖这边生死时速往林荫萌家赶。   那边,林荫萌早就在家等的望眼欲穿,林母虽然没说什么,可也挺着急。   都九点半了,顾朝晖怎么还不来?林荫萌心里打鼓,脚底下没谱似的在地上乱溜。   正心烦焦急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林荫萌赶紧奔出去开门,一想到门外站的是男朋友顾朝晖,她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可当门打开的一刻,她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姚卫东两只手提了满满当当的礼品,笑着挤进了半个身子,道,“荫萌,我来看看伯母,你不介意吧。 第36章 解气   林荫萌知道姚卫东的脸皮厚, 但没想到他的脸皮竟然能厚到这种程度,未经自己允许, 就敢贸然登门,手里还大包小裹的拎着一堆点心, 罐头,麦乳精。   这样子不用说,林荫萌也能猜到了, 肯定是来讨好自己母亲的。   她也真是很佩服姚卫东的脑子了, 自己这个当事人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他贸贸然跑来家里见自己的母亲, 难道还会得到什么好脸色不成?   虽然自己使劲推着门不想让他进来, 可姚卫东死皮赖脸的探进了半个身子,卡在了门上, 即使被夹的生疼,脸都变形了,可就是不往后退一步,也是毅力惊人。   “荫萌, 你让我进去看看伯母吧, 你看我来都来了, 你不能把我推出去啊。”姚卫东的嘴都被挤得合不拢了, 还在求情。   林荫萌极度反感他,再说,今天是顾朝晖上门拜访的日子,要是把姚卫东这个狗皮膏药放进来, 他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要是男朋友刚好跟他撞在一起,那可怎么收场?   别的倒是不怕,他们年轻人怎么打,怎么闹都行,林荫萌主要是怕母亲多想,再被气坏了。   “你快走吧,我妈不在家,现在就我自己,不能放你进来,有什么话,你回头去厂里再找我说!”   林荫萌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稳住姚卫东,先把他打发走,等去了厂里,再让顾朝晖收拾他,看来这家伙真是死皮不要脸了。   虽然听到林荫萌的口风有松动,可姚卫东一点没感受到她手上的劲儿放松,要不是他死死踩住门槛,顶住了门,这时候肯定已经被林荫萌给推出去了。   他心里暗想,这娘们的手劲儿真大啊,果然是工人出身,要是以后结了婚,可得好好归拢归拢,要不然就这泼辣脾气,还不得反天啊。   心里想的是一个样,嘴上说的却是另一个样,姚卫东继续苦苦哀求,见对方毫不动摇之后,直接扯着脖子大喊起来。   “伯母,您在家么?我来看你了,荫萌不让我进,你快来管管啊!”   他这一喊,可把林荫萌气坏了,立即对他怒目而视,气得骂道,“你这人……,太不像话了!”   两人正在僵持,林母从屋里出来了。   她刚才也以为敲门的是未来女婿,看姑娘那个雀跃的样子,八成也是。   可她在屋里等了半天,却没见两人进来,她原以为,也许是小伙子紧张了?闺女正给他做工作,所以耽误了时间?   那自己也就别出去看了,还是稳坐钓鱼台,等他什么时候进来再见吧。   可没想到,等来等去的,却听到外面声嘶力竭的传来一嗓子大喊。   这是什么情况?萌儿咋还不让人家进屋了?林母这才坐不住了,赶紧出去查看。   她误以为林荫萌是生气男朋友来晚了,所以才堵着门没让进,心里还想,这孩子咋还这么小家子气,这点事儿不至于计较。   待出门一看,竟看到那小伙子还被林荫萌给夹在了门上,林母大惊,闺女这也太过火了,就算人家晚了一小会儿,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啊。   她马上喝住了姑娘,“荫萌,你这是干什么呢,对客人也太没礼貌了!”   还没察觉到自己母亲已经出来的林荫萌,被林婶这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放开了手。   她手上的劲是松了,但姚卫东那边的劲儿可没放松,失了平衡之后,他直接从门外跌了进来,连同他提溜的那一堆东西一起,在林荫萌家的院子里,摔了个狗啃屎。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林母和林荫萌都愣住了,两人直勾勾看着趴在地上的姚卫东,半天没出声,娘两个只是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感觉到又尴尬又可笑,可都憋着没敢笑出声。   还是林母先反应过来,她指了指地上的人,对林荫萌说,“快啊,萌儿,先把他扶起来,咱们进屋里说话。”   林荫萌一听这话,知道母亲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妈,他不是……”   没想到自己刚说了一半,地上那个一直在“装死”的人突然自己蹦了起来,姚卫东插嘴说,“我就是,我就是,伯母,我来看你了。”   说完,不待林荫萌拦着他,先捡起了地上的几样礼品,就跟着林母进了屋。   马上就要进到屋里之前,姚卫东还回头叮嘱了一声林荫萌,“萌萌,别忘了把地上的东西都拿进来哈。”   走在前面的林母也听到了,她虽然觉得这小伙子有点蹊跷,看上去不太着调,但毕竟刚才发生了点小意外,心想着,也许他是第一次上门太紧张了,便没太计较。   林荫萌在屋外却非常生气加着急,怎么就让这个家伙进门了呢,真是可恶,必须得想办法赶紧把他撵走才行。   她根本没去捡地上的东西,还泄愤似的踢了踢脚边的麦乳精桶,然后赶紧转身进了屋。   屋里,林荫萌一掀开门帘,看见母亲坐在炕梢上,姚卫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还端了一杯茶。   这茶可是林荫萌一早上给顾朝晖准备的,现在看见他没脸没皮的喝上了,心里格外膈应。   没等母亲说话,林荫萌先又气又急的说道,“你这不请自来,太没礼貌了,现在你茶也喝了,屋也进了,我妈你也看见了,可以走了吧?”   姚卫东转头看看她,虽然心里对林荫萌的态度不满,可面上却装出一副可怜相,道,“荫萌,你让我陪伯母说说话再走。”   “说什么说,我妈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走吧!”   林荫萌毫不客气的赶人。   林母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她不知真相,还以为这位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两人这番对话,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可多听两句之后,再看女儿的脸色,她觉得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怕是另有隐情。   “荫萌,你怎么说话呢,过来。”   看母亲发了话,林荫萌即使再生气,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好去母亲身边站好。   林婶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了口,“你们俩一进屋就像点了炮仗,这是怎么回事?按说你是第一次来我家,我不应该说你,但你俩这刚开始相处就打打闹闹的,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和和气气的怎么行?”   姚卫东赶紧就坡下驴,笑着迎奉,“正是这个道理,伯母您说得对。”   “不是,妈,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不是顾朝晖!”   林荫萌发现,自己要是再不说出来,恐怕误会会越闹越大,这个姚卫东,本想着息事宁人把他打发走,现在看来,只能是来点硬的了。   “什么?他不是?”林母想到这里面会有误会,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个乌龙。   “对,伯母,我不是顾朝晖,我叫姚卫东。”   不等林荫萌说话,姚卫东抢得先机,站起来开始自我介绍。   林母皱着眉头看他,道,“既然你不是,今天上门来做什么?”   “伯母,我来看看你啊,说实话,我现在正在追求你们家荫萌,自然也想来认认家门,以后有机会多来看看您,我听说您孀居多年了,平时自己在家肯定没什么意思,等以后,我只要有时间,就过来陪你说话聊天,解闷。”   姚卫东感觉自己说的情真意切,林婶却听得直皱眉头,这人怎么给人感觉有点腻腻乎乎的膈应人呢?   她不禁侧头去看自己闺女,见林荫萌也是皱着眉头。   和自己母亲对上眼之后,林荫萌赶忙说,“妈,甭搭理他,我这就撵他走。”   说着,林荫萌就要赶人。   但林母却伸手拦住了女儿,她道,“荫萌,咱们家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有个待客之道,既然人家来了,虽然是不请自来,可也没有恶意,只要你把话跟他说明白了,去还是留,看他自己的意思。”   母亲此话一出,林荫萌就知道分寸了,看来她妈也不待见这个姚卫东,只不过硬把他赶出去不太好,只能拿话激他,让他自己走。   于是,当着母亲的面,林荫萌对姚卫东又义正言辞的重申了一遍,“姚卫东,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顾朝晖,我不会接受你的追求的,请你好自为之。”   姚卫东一听这话,他面子也实在是挂不住了,这被林荫萌母女两个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了逐客令,他就是再狗皮膏药,也要贴不住了。   只见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又掸了掸衣服,这才抬起眼皮,慢慢悠悠的说道,“好自为之?我看好自为之的应该是你们。林荫萌,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透。你以为我姚卫东是对谁都这么上赶着的人么?我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的?对你林荫萌,我从中学开始,就有心思,所以才能对你这么低声下气,要不然,就凭你们家这条件,你自己看看,屋里屋外,有没有点像样的东西?还有你本人,除了长得漂亮,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工作工作就是个纺织女工,家庭家庭,你是个单亲,怎么的,就你这条件,意思我这副厂长的儿子还配不上你了呗?”   他说完这些,林家母女两个,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林母更是手抖得不行。   见没人反驳自己,姚卫东更来劲了,他傲慢的仰着脖子,继续说道,“我给你机会,你不珍惜,你嫁给我,以后过得就是富贵的少奶奶日子,可你非得扒着那个顾朝晖不放,要我看,你就是受穷的命,而且,我还听说那个顾朝晖是个‘疯子’,以前受刺激,得了精神病,哈哈,这可真是不赖,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连他的疯病都能忍?还说我好自为之?你这么不知好歹,看看最后等着你的会是什么结果?”   林荫萌被气得浑身颤抖,她万万没想到姚卫东竟是如此尖酸刻薄,无耻下作的人,幸好自己从未对他动过心。   “你给我出去!”林荫萌抖着声音,指着门口,冲姚卫东喊道。   可姚卫东的无耻显然不是她能想象的,他不仅没出去,反而还上前一步,笑看着林母说道,“伯母,你的女儿显然被蒙蔽了双眼,已经分不清好赖,但我看您倒是明白人。只要你能说动林荫萌改变主意,同意跟我交往,那今天,也包括今天之前发生的种种不愉快,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我们两个结了婚,我还是会对她一样的好。我刚才说的话可能难听了一点,但忠言逆耳利于行,现实往往就是很残酷的,说破了也就无所谓了。你看,我虽然说你们家条件差,可我不是也没嫌弃么,还是屈尊降贵的来了,再说我爸,也就是姚副厂长,他听说了林荫萌的情况,也没嫌弃你们家困难,还给了我不少钱,让我准备礼物呢,伯母,你……”   姚卫东还要再说的时候,林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冲着对方脚下砸了过去。   可惜没砸中姚卫东的脚面,倒是溅了他一裤腿的茶水。   林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一拍桌子,道,“滚,我闺女就是嫁不出去,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可能攀你们副厂长家的高枝!”   知道母亲从来要强,今天被姚卫东如此冒犯,其心情可想而知,看到母亲气得手不断颤抖,林荫萌心疼不已,赶紧上前帮她抚胸拍背,顺气解劝,“妈,你别生气,我来撵他走。”   娘两个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姚卫东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自己找来毛巾擦了擦溅上茶水的皮鞋和裤腿,然后又好暇以整的坐回了椅子上,说,“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不着急,可以慢慢等,等你们想清楚了再回复我。林荫萌,你可要想好了,虽说你长得漂亮,但也不是哪个条件好的男人都能像我对你这么痴心不改。”   林荫萌听他这说法,简直是有点欺男霸女的意思了,好像是自己要是不答应,他就不打算走了!   这怎么可能,这是她的家,凭怎么能容姚卫东在这里张狂。   她气愤至极,顺手抄起了炕上的笤帚噶哒就要向他招呼过去。   这种人,骂不走就只能打走了,反正不能向他低头,否则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让林荫萌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的笤帚嘎达招呼到姚卫东身上,就来了一个救星。   顾朝晖火急火燎赶到女朋友家的时候,本想着在门口正正衣衫再进去,却不想,林家的大门没关,四敞大开的不说,门口还散落了一地的点心盒子,麦乳精,看起来很不正常。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禁侧耳倾听,果然屋里好像有人说话,而且情绪还挺激动,甚至他还听见了林荫萌大喊了一声,“你给我出去!”   听见女友的喊声,顾朝晖一下子就急了,他忙把缝纫机和花布扔在门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了屋。   他进到外屋的时候,已经听得很清楚,那说话的男人听着很想是之前来找过女友好几次的姚卫东。   再一想到刚才散落在门口的那些礼品,顾朝晖前后一联想,顿时明白了,这个不速之客,竟然闯进了林家,简直是欠揍。   上次没教训他就很后悔,以为他这段时间没见人影是死了心,不想竟然憋了这么个大招,那也好,今天就来个关门打狗,直接把他收拾了也好。   顾朝晖果断的掀了帘子进屋,一抬眼,正看见林荫萌举着个笤帚噶哒要往姚卫东身上扔。   而另一边的林母,则被气得脸色煞白,手指着姚卫东喊,“把他打出去!”   顾朝晖刚才还有所顾忌,怕在林家打人,给女友和丈母娘惹祸,这时候亲耳听见了丈母娘下的“懿旨”,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早就想揍这小子一顿了,成天惦记着自己的女人,不对他下手狠点都说不过去。   顾朝晖掀开帘子的时候,林荫萌看见了他,手下不由一顿,然后就听见男朋友说了一句,“荫萌,阿姨你俩先上炕。”   林荫萌非常信任他,没说二话,扔了笤帚噶哒,就去拽她妈,娘两个迅速躲到了炕里头。   这边顾朝晖也没耽搁,他冲进来的时候,姚卫东根本没反应过来,光顾着防备林荫萌的笤帚噶哒了,所以当他被顾朝晖揪住衣服领子的时候,脸上只有懵逼的表情。   才刚把顾朝晖的脸看清,还没等张嘴,姚卫东就感觉自己凌空飞了起来,然后直接穿过门帘,再落地的时候,已经到了外屋地上。   顾朝晖把他提着衣服领子提溜起来之后,一使劲儿,就给他直接照着外屋掼了出去。   姚卫东一点跟人打架的经验都没有,被顾朝晖这一掼,就飞出去老远,还顺便摔了个大马趴。   虽然知道不赶紧起来,还有可能继续挨揍,但姚卫东在地上挣扎了两三下,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摔得,反正他腿上一点劲儿都没有,怎么着都站不起来了。   他正害怕的时候,就见顾朝晖横眉立目的掀开帘子来到了外屋。   “别,顾朝晖,顾大哥,咱们有话好说,你别动手……”   姚卫东眼见着他又在捋胳膊挽袖子,显然是要继续揍自己,顿时吓得不了的,顾不上面子,连连求饶。   可顾朝晖才不打算轻饶了他,不过这时候他又想了想,这毕竟是副厂长的儿子,如果揍得太狠,留下明显的伤痕,到时候难免不会生什么事端,要是想揍也行,就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招呼,到时候他们家人爱面子,也就不敢往外说了。   如此想着,顾朝晖抡起腿,照着姚卫东的屁股蛋子就踹了上去。   一顿狠踹,踹得姚卫东一边求饶一边哭嚎,“别踢了,别踢了,我这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说完,顾朝晖又往他屁股上补了几脚。   林荫萌娘两个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得认真,一开始听到姚卫东被揍,她俩非常解气,可后来姚卫东越叫越惨,林母便有点担心,说,“姑娘,你快出去劝劝,别弄出人命来。”   其实林荫萌也有点担心,姚卫东可耻不假,但为了这么个人把他们自己搭进去就不值当了。   她向母亲点点头,然后跳下了炕,来到外屋之后,看到顾朝晖原来是在踢姚卫东的屁股,而姚卫东则趴在地上像个大乌龟似的,只能瞎扑腾胳膊、腿,却怎么也爬不走。   林荫萌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乐,让顾朝晖注意到了,他回过头跟林荫萌说,“你进屋吧,我再教训教训他,就把他扔出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姚卫东赶紧借机求饶,“不用你们扔,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看他要跑,顾朝晖一个箭步上前,薅住他的后脖领子就把人给甩了回来。   姚卫东就像个小鸡崽子似的,在顾朝晖手里无力反抗,他甚至已经因为害怕和疼痛而流下了眼泪。   林荫萌一看他的样,多少有点心软,劝顾朝晖道,“要不让他走吧,他刚才虽然说话可恨,但咱们打了他一顿,也出了气了,相信他下次再也不敢来纠缠我了。”   看到林荫萌的态度软化,姚卫东立即哭哭咧咧的卖惨,继续求饶,“我以后保证再也不纠缠你了,让我走吧,5555555”   看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确实怪恶心人的,但这种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顾朝晖可不相信他。   何况听林荫萌的意思,这姚卫东在自己来之前肯定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惹了丈母娘和女朋友不高兴,那就更不行了,必须得好好治治他,让他服服帖帖,以后再也不敢想坏主意了才行。   “你现在想走了?刚才让你出去,你怎么不动弹?你这种人,不能随便相信,走,跟我上屋,先去给阿姨道个歉再说。”   顾朝晖说着话,就把姚卫东薅着脖领子倒拖着进了里屋。   屋里,林婶听见动静,已经下了地,她正在打扫刚才的战场。   说实话,经过顾朝晖这一顿踹,林母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不过,她也不介意让姚卫东当面给她道个歉。   他不是副厂长的儿子么,觉得自己贵重,那好,那必须让他给自己这个没身份没地位的老婆子低个头,否则今天他还真别想出去。   所以顾朝晖的安排,正合了丈母娘的心意。   进了屋,姚卫东又被按在了他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只不过他之前坐在那里的时候还耀武扬威,现在却是两股战战,如惊弓之鸟。   顾朝晖把他按着坐好之后,又去把里屋的门插上,其实他不用关门,现在的姚卫东也跑不了,他已经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都安排妥当之后,顾朝晖先没忙着管姚卫东,他回过身看着坐在炕梢上的林母,点了下头,然后说道,“阿姨,您好,我就是荫萌的朋友,顾朝晖,今天第一次来看您,没想到竟然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是不凑巧,不过看这家伙欺负到了咱们头上,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天就在您家里擅自做主,教训教训他,您不介意吧?”   顾朝晖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分寸正好,而且他长得高大英俊,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让人放心的正派小伙子,尤其是有姚卫东在旁边比着,林婶现在看他自然无比顺眼,虽然心里还被气的突突跳,但仍然强挤出一丝儿笑容来,说道,“没事儿,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出了事儿有我老婆子担着,不过咱们也不是那霸道人家,把道理跟他讲清楚了就可以放他走了。”   闻言,顾朝晖点点头。   他发觉自己这个丈母娘不是个一般人儿,临危不乱不说,说话还一板一眼的,怪不得能教出林荫萌这样的好闺女。   他心下暗自佩服,面上也是乖顺点头,道,“好的,全听您的,那我就先让他给您道个歉吧。”   说完,他转向姚卫东,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说道,“姚卫东,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别骚扰荫萌,但你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竟然上门来闹。我虽然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听话,否则也不会把她们娘俩气得要赶你走。为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应该给阿姨道歉?”   姚卫东看着顾朝晖握着的铁拳头,哪敢说个不字,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顾朝晖看他这幅欺软怕硬的样子十分不顺眼,“不是跟我道歉,是向阿姨道歉!”   说着就使劲踢了他的椅子一脚,吓得姚卫东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半天没起来。   姚卫东怕顾朝晖再发难,赶紧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坐好之后,又对着林荫萌的母亲双手合十,连说了好几个,“阿姨对不起,我不懂事儿,你原谅我吧。”   他那认怂的蠢样和之前的傲慢无礼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一旁的林家母女看了既解恨又可乐,忍不住对视一眼之后,笑了出来。   顾朝晖察言观色,见丈母娘这是消气了,便说,“阿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种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以为咱们普通人家好欺负,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啥叫工人阶级力量大!”   说着,又举了举拳头吓唬了一下姚卫东,对方果然哆嗦着直缩脖子。   林母这时候说,“行了,要我看,今天咱们也出气了,他也道歉了,就让他赶紧走吧,别坏了咱们的正事儿,你第一次登门,阿姨怎么着也得留你吃顿饭。”   顾朝晖一听很高兴,不禁笑了起来,说,“谢谢阿姨,那我这就把他打发走,不过不能让他就这么出去,别回头他再找咱们麻烦。”   虽解了一时之气,但怕对方仗势欺人找麻烦,这个事儿其实林婶也非常担心,毕竟闺女和未来女婿都在三纺上班,姚卫东今天在他们家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爸又是副厂长,万一报复他们,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然而虽然有顾虑,林婶却没想到好办法,此时听顾朝晖一说,她颇为惊喜,赶紧道,“那得怎么办?”   顾朝晖瞅瞅姚卫东,然后微微一笑,说,“让他给咱们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荫萌,不上门骚扰。然后我再把他送到辖区派出所去,连同保证书一块,交给警察,让警察给他备个案,知道咱们这片有这么个流氓分子,以后他要是再敢闹事,就直接把他扭送派出所!”   这招简直太狠了,既绝了姚卫东后续伺机报复,再行上门的后患,又让他在公安派出所因为“耍流氓”备了案,省的他过后再反咬一口,讹上他们,说什么以多欺少,把他揍了。   只要这个事儿在警察那里能说清楚,不至于让他们三个被冤枉,至于姚卫东以后想借着他爸的势力在三纺欺负人,那在顾朝晖眼里根本不足为惧。   大不了从三纺辞职,一走了之,还能永绝后患了,只不过眼前林荫萌和他的婚事没定下来,还是得以稳定大局为重,能不辞职,可以暂时先不辞。自己倒是还好说 ,林荫萌如果不在三纺干了,眼前也没合适的工作,他也不想让她出去干零工吃苦。   顾朝晖看着不言不语,其实已经在下手揍姚卫东之前,就把这些事情都想清楚了,否则他也不敢那么下猛劲儿的踹人。   听了他的安排,林荫萌和母亲两个不禁流露出叹服的神情,没想到他思虑如此周全,林母更是喜上眉梢,看来这个未来女婿真的不一般,有胆又有谋,绝不是那种只会蛮干的冲动之人。   之前看他那么狠整姚卫东,自己还很担心,没想到人家有后手,确实是不佩服不行了,这样的法子,林母就算再高明,再有经验,也不可能想到,她可没有那么广的见识。   对未来女婿又有了一番重新的认识之后,林母忙按他说的,找来纸笔,铺好在炕桌上。   然后就看见顾朝晖把姚卫东赶过去,让对方拿着笔,他说一句,对方写一句,最后又让姚卫东在保证书上签了名。   林荫萌凑近看了,边看边对顾朝晖点头,等姚卫东签完名之后,她说道,“家里没有印台,应该让他按个手印才保险。”   顾朝晖听了哈哈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这也没关系,正好,我领他去派出所按手印,让警察做见证人,这样就更保险了,省的他以后反咬咱们,说是咱们逼他签的字,按得手印。”   另外两人听了顾朝晖的安排,更加叫好,看来这恶人必须狠治,绝了他的后路,他也就彻底老实了,不信现在再看姚卫东,真是蔫头耷脑,别说像刚才那样慷慨激昂的演讲了,他现在连反驳一句都不敢,一直老老实实配合着写字,签名。   其实姚卫东心里怎么可能真的老实,他刚才挨打的时候,虽然嘴上告饶,可心里一直在狠狠骂着顾朝晖,就想着从林家逃出去之后,再找机会报复。   别的不说,他出门就可以去公安局报案,说顾朝晖跟他抢女朋友,把他打了,是故意伤害,到时候再让他爸找找人,给顾朝晖判个拘留或者劳动教养,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可姚卫东没想到,对方竟然要直接把他送到派出所去,还说他是“流氓”,这罪名太可怕了,万一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找对象?   别看姚卫东是个家境优越的官二代,但他性格其实很软弱,要不是有他爸的官位撑腰,他根本屁都不是,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经常被班里的小流氓同学要挟,让他“上供”,他那时候不懂事儿,不敢反抗,也就只能忍着。   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爹跟别人爹不一样,性格就反弹的厉害,开始利用家里的背景到处欺负人,虽然也吃过亏,但只要一跟对方提自己的爹,对面马上就软了。   他才知道,这大人的世界里,有钱有势才是王道,自己这样的怂包二世祖根本谁也不用怕,只要用钱砸,用地位吓唬,没有他得不到的。   今天,在林家,还真是他自打成年进入社会之后,第一次碰上硬钉子,他没想到顾朝晖真的敢跟他硬碰硬,确切的说,人家顾朝晖都没等他显示实力呢,直接给他来了一顿暴击,让姚卫东毫无反抗之力。   更绝的是,自己在被暴打一顿之后,又被采取种种手段,让他连后招都使不出来了,把自己算计的那些阴暗的道道儿都堵得死死的。   这才是让姚卫东真正恐惧的,他发现自己在顾朝晖手里,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无论是拼武力还是拼计谋,他都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得不到林荫萌的原因么?这个男人确实太恐怖了,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还没等顾朝晖再进一步对他采取手段,姚卫东已经在心里彻底服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打击报复对方了,因为只要一旦暴露,他面对的可能是更可怕和不可预料的后果。   虽然一直在苦苦哀求对方,不要把自己送到派出所去,留下了“耍流氓”的案底,他以后真的没办法做人了。但顾朝晖的态度非常坚决,安顿好林家母女二人之后,他毫不留情的揪住姚卫东,把他送到了辖区的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看他俩这样,一点不意外,再一看保证书,非常痛快的就答应给姚卫东做笔录。   笔录内容和保证书上基本一样,过后又让姚卫东在保证书和笔录上分别签了字。   最后,警察才对顾朝晖说,“小伙子,你这见义勇为的行为值得表扬,以后遇到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敢耍流氓的,必须给他送到派出所,这次幸运的是,他没得逞,我们教育教育他,给他留个案底,就可以放他走了,再有下次。”   说着,那民警转头对着姚卫东道,“说你呢!再敢有下次,别怪我们按照严打惩戒的标准,直接给你判个十年八年的,你可别后悔!”   说到严打,姚卫东是真的怕了,要是赶上严打,别说他爸是副厂长,就是副市长也救不了他了。   他心里最后那点报复的小火苗也在派出所被捻灭了。   等从辖区派出所出来,他转身就想跑,顾朝晖却一把拽住了他,这把姚卫东吓得,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他哆嗦着手,鼻涕眼泪齐飞,又害怕又憋屈的嚷道,“你还想咋样,我都已经保证过了,你还想咋样?”   一看他这熊包样,顾朝晖都懒得再跟他多说,不过林荫萌家院子里那些礼品,他们可真不稀罕,还得让这家伙赶紧拿走。   “去,把你那堆破烂给我清走。”   顾朝晖对他也没有太恐吓,可姚卫东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自然乖乖跟着他回了林家,然后非常狼狈的拿起那些东西,没再用别人赶他,这次他夹着尾巴贴着地皮儿,哧溜溜的窜走了。   终于赶跑了这个找茬的狗皮膏药,林家母女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候再看门口站着的顾朝晖,感觉他简直是保护神一样的存在,林母悄悄拍了拍闺女的手,小声说道,“这小伙子,真是不错。”   听母亲夸起了男朋友,林荫萌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点了下头,说,“我看好的人,肯定不会错的。”   林母不禁失笑,虚点了下女儿的额头,说,“你这丫头,是有点小聪明。”   然后便赶紧招呼站在胡同里的未来女婿,“小顾,进屋吧,我把饭都做好了,折腾了这半天,你肯定也饿了。”   顾朝晖听见之后,笑着点了下头,说,“好嘞,马上就来。”   说着,便去搬他之前放在院门口的缝纫机和衣料。   林荫萌见母亲一直含笑注视着他,当真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思,她便打趣道,“妈,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对他,比我对他还热情呢?”   这一句话说的林母不好意思起来,掐了闺女的胳膊一下,骂道,“小妮子,都敢拿你妈寻开心了。”   顾朝晖隔得远,不知道她们笑啥,但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阳光洒满院子,院子里站着的母女两个都在瞅着他开心的笑,他忽然觉得,这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生活么?幸福快乐的小日子,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看来他的好生活正要拉开大幕。 第37章 考验   顾朝晖正要搬放在门口的缝纫机和衣料, 林荫萌看见了,赶紧过来帮忙。   “都说了不让你买什么礼物,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即使母亲就站在旁边,可也没拦得住林荫萌这么明目张胆的胳膊肘往外拐。   她现在确实是一心扑在顾朝晖身上, 另外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觉得跟男朋友的关系和感情好像更进了一步,真的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所以说话也就没分什么里和外。   虽然林荫萌没察觉, 但顾朝晖还是有这个意识的, 尤其是刚才在对付姚卫东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这位丈母娘可不是个一般的居家妇人, 说话做事颇有主见, 一张一弛很有分寸,他可不敢不重视这位看起来单薄细瘦的老太太。   顾朝晖忙说, “这也没什么东西,你帮我拿这些衣料吧,这个重的我来搬就行。”   而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林母,却始终没有说话, 但看脸色, 心情应该还好。   顾朝晖一边往屋里搬东西, 一边心里琢磨。   他虽然帮着把姚卫东那个毒瘤给清走了, 算是在林母面前立了一功,但这不代表他自己就能顺利过了丈母娘这一关,特别是刚才林荫萌还见缝插针的跟他告了密,说她妈已经从姚卫东口中得知了他有病症的消息。   这就不得不让顾朝晖紧张和重视了, 本来两人还商量着,是不是跟林母多见几次面之后,再慢慢透漏给她这个消息,让她对顾朝晖有了个直观的感受之后,自己判断,到时候真相不言自明。   可不想,今天姚卫东这个不速之客抢先了一步,还没等林母对顾朝晖有什么感情基础,直接就把消息抖搂了出来,这对林荫萌他俩的婚事就太不利了。   其实别人说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看林母的态度,万一丈母娘对他有偏见,就是不相信他没病,说死都不同意的话,那他俩的爱情之路还真是堪忧。   不过这个事儿,顾朝晖为了避免麻烦,也早做了一些准备,相信到时候应该能让林母信服。   那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任务了,使劲儿讨好林母,让未来丈母娘不仅相信证据,更从感情上认可他,觉得女婿人选非他不可。   有了这个认知,顾朝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比对林荫萌还认真的态度,来应对自己的未来丈母娘。   果然,进屋之后,林母也没管他俩,直接端坐到了炕梢上,看着两个年轻人在地上忙活。   等顾朝晖把缝纫机放下之后,林荫萌才看清外包装盒子上的字,她念道,“蝴蝶牌缝纫机?”   等念完之后,不由惊喜的拍着手笑道,“朝晖,你竟然买了一台缝纫机?”   然后不等男友答话,又跑去拉母亲的手,既得意又羞怯的说,“妈,你看他给你买了一台缝纫机。”   林母听了,先是点了下女儿的头,笑着说,“看你这没城府的样子,一高兴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当心让人笑话你。”   然后又转头对顾朝晖微笑着说,“小顾,你第一次上门就拿这么贵重的礼物,阿姨可不敢收啊。”   虽然林母说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可这话的内容却颇有份量,顿时让顾朝晖有点冒汗。   林荫萌也在一旁着急了,赶紧扯着他妈的手说,“妈,这是朝晖的一片心意,你别不收啊。”   “你先别说话,这又不是你买的礼物,你怎么能做主张呢?”林母拍了下女儿的手,半真半假的训斥道。   顾朝晖听出林母这是话里有话,便赶紧表态,“阿姨,这东西虽然不是荫萌买的,但她能做的了我的主,我俩的事儿,都是她说了算。我为什么买这台缝纫机呢?也是因为荫萌跟我说,您好几年过年的时候,没做过新衣服了,她很心疼您。可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买女式衣服,更不知道您的尺码,所以,直接买了台缝纫机回来。我听荫萌说了,您自己会剪裁,那样的话,有了缝纫机,您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自己做了。哦,对,我还让朋友帮我挑了几样衣料,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都在这里。”   他说完,又将那些衣料拿过来,放到了林母旁边的炕上。   对于顾朝晖的这番作答,林母心里是很满意的,其实从刚才对付姚卫东的时候,她就看出这个小伙子是个聪明又有胆识的,而且胸怀还挺不一般。   其实要是换了别的丈母娘,可能经过姚卫东那一件事儿之后,就已经彻底被女婿征服了。   但林母不这么想,这男人的本事越大,心也越大,顾朝晖这么出众,他对自己女儿是不是真心诚意,这必须得好好考察考察,尤其是在发觉女儿已经对人家无条件的掏心掏肺之后,林母觉得考察这关更不能省了。   若是顾朝晖因为自己聪明而自大刻薄,对女儿颐指气使,没有怜爱之心,那他就比那个姚卫东还不如,这种聪明又冷漠的人更不适合托付终身。   若是他不仅自己条件优秀,更能与女儿两情相悦,互相欣赏,互相照顾,那才是上佳之选。   所以,顾朝晖能不能最后成为林家的女婿,林母心里有非常清醒的判断标准,决不会因为他把姚卫东赶跑就武断的下结论,更不会因为他大手笔的送了一台缝纫机,就眼眶子那么浅的盲目点头同意。   顾朝晖到底行与不行,还得容她擦亮眼细看。   不过刚才他的这番表现,还是让林母基本满意的,既说明了他和女儿在遇事儿的时候有商有量,又看出来他这人办事儿大方,不抠抠搜搜,还是个好交好维之人,男人要是有了这些优点,已经很难得了。   可林母觉得还是不够。   她又说道,“那这东西也太贵了,别人家结婚时候才配的大件,你第一次登门就带来了,我怎么敢要。”   一听母亲又发难,林荫萌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可她刚要开口,就被林婶淡淡的扫了一眼,登时心里发颤,不敢说话了。   她知道,每次当他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那反而说明这事儿是个小事儿,越是大事儿,她妈越会表现得平淡,就像现在,一眼扫过来,那感觉真是让人害怕。   林荫萌干着急,不敢说话,可还是能给男朋友使眼色的。   顾朝晖当然也看到了女朋友不断对他挤眉弄眼,一张俊俏的小脸都要被她自己做成鬼脸了。   本来心里还真有几分紧张,结果也被她逗得没了感觉。   他从容应道,“阿姨,我当初也想买点惯常的点心,麦乳精什么的,可荫萌告诉我,说你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后来我一想也是,还是送点实惠的,你们平时能用的上的。反正这东西早晚也要买,那还不如早买早用,早得实惠。至于以后,等我跟荫萌结婚的时候,没准又有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那咱们再买也是一样。”   顾朝晖这番话听上去非常实在,可仔细一想,到处都是陷阱。   让林母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反驳他了,若是自己坚持不要缝纫机,就像是不同意他们两处朋友一样,可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若是就这么收下呢,又好像是已经默认自己会把女儿嫁给他,承认了两人的婚事一样。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林母虽然觉得顾朝晖聪明,但她自己也不孬,而且姜终究是老得辣!   林婶笑了笑,然后说,“那也行,既然你这么大老远的搬来了,我要是不要,就成了瞧不起你的心意了,不过这东西太贵重,我和荫萌还真的好好考虑考虑怎么用。这样吧,荫萌,你一会儿和小顾把缝纫机抬到咱们家厢房去,先暂时别拆开包装,等我想好了怎么用,咱们再打开也不迟。”   听到林母的说法,顾朝晖不由一愣,这意思就是,若是自己表现不好,林家还可以随时反悔,到时候让他再把缝纫机原样搬回去?   顾朝晖这其实就算是没得到准信儿,老丈母娘的意思是,还得再考察考察他,行不行的,再说。   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自己这位丈母娘着实不一般,以后还是少在她面前抖机灵,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比较好。   但他面上还是笑着应了,“好的,阿姨,等你想好了,就让荫萌告诉我,我过来帮你们组装上。”   说完,他便动手和林荫萌一起,将缝纫机搬到了厢房去。   顾朝晖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做法也是跟林母现学现卖,他一说完,也让林母愣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点头。   借着搬缝纫机的机会,林荫萌终于得空能跟顾朝晖说上悄悄话了。   她有些心疼的看着男朋友,心虚的说,“我妈平时不这样的,可能你第一次上门,她还对你不了解。”   知道她这是在替自己担心,顾朝晖赶紧劝道,“没事儿哈,你不用多想,我觉得阿姨挺好的。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这待遇跟姚卫东一比,简直幸福死了,哈哈。”   见他还有心开玩笑,林荫萌也跟着放松了不少,笑着拍他,“你还有心思笑呢,我刚才都吓死了。”   顾朝晖借机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说,“没事儿,其实我感觉阿姨还挺喜欢我的,慢慢来吧,一次不行,我就多来几次,以后天天来你们家烦她,直到烦到她同意为止。到时候她就得说,‘赶紧把林荫萌领走吧,你天天上门,我们家门槛都被你踩塌了。’”   林荫萌一边笑一边捶他,“简直胡扯,我妈才不可能为了一个破门槛就着急把我嫁出去呢!”   说到这儿,林荫萌忽然想起了别的事儿,她顺势靠近男友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顾朝晖察觉到,以为她是在为了两人的婚事担心,便劝道,“别担心了,这都不是事儿,早晚会解决的。”   谁知,林荫萌却说,“我不是为了这个事儿,其实我知道,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既然能对你这样,说明心里多半已经认可你了。”   一听女朋友这么说,顾朝晖心里不由一喜,难道自己就要过了丈母娘这关了,但看着林荫萌仍然愁眉不展,他不禁疑惑问道,“那是是因为什么事儿?”   “我是忽然想到,万一咱俩以后结了婚,家里是不是就剩下我妈一个人了,那她多孤单啊。”   说着,林荫萌还泛起了泪光,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顾朝晖对她这种说变就变的小女人心思,还真是有点不太懂,但也表示充分理解,他忙帮女友擦了擦眼角,然后劝道,“哎呀,你这想得就没边了,咱们也不可能让她自己过啊。我原来不就跟你说过,我这边肯定没啥牵挂,不会跟家里掺和,如果阿姨同意,等咱俩结婚之后,就让她跟咱们一起。等我再干两年,攒点钱,咱们买个大点的院子,到时老人孩子住在一起也宽敞。”   没想到顾朝晖竟然会同意跟丈母娘一起过日子,这可解决了林荫萌一直压在心上的一件大难题。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男人,很少有愿意跟丈人家一起过日子的,一来,容易被人说不知道孝顺自己父母,胳膊肘往外拐,二来,更是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是没本事倒插门。   林荫萌以前自己想过,以顾朝晖的本事和性格,他是万事不求人的,要是让他在自己家结婚,他能同意么?他会不会害怕那么流言蜚语,而固执的选择必须结婚就分家,宁可租房住也不住自己家呢?   但没想到,这个为难了她好久的问题,被她无意之间的吐露之后,竟然如此顺利的解决了。   林荫萌心里的激动和感动可想而知,她主动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了顾朝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谢谢你,朝晖,你真好。”   这事儿在顾朝晖眼里根本不是问题,没想到林荫萌竟然这么重视,看到女友可爱的反应,他不禁哈哈笑,一边笑一边也回抱住了她,说道,“这些都是小节,只要咱们的日子能过的和和美美,蒸蒸日上,只要你开心,幸福,怎样都可以。”   听到这样的情话,林荫萌更加动容,她踮起脚,仰起头,主动给男友送了个吻。   这样的意外惊喜,顾朝晖还真是没料到,但他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即反被动为主动,搂住林荫萌的纤腰,将这个吻加深,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畅之后才分开。   两人在厢房里缠绵了片刻,知道林母还在屋里等着,都不敢耽搁,赶紧意犹未尽的跑了出来。   进到里屋之前,林荫萌刚要掀门帘,顾朝晖忙抢先拽住她的手,捏了捏,然后又对她眨了眨眼,惹得林荫萌脸色绯红一片,主动甩了他的手,这才罢了。   再回到屋里的时候,林母眼明心亮,一眼看出这两人的小猫腻,但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两人感情好,无时无刻不想黏在一起,这心情她能理解。   不过看女儿这么没出息的红了脸,她还是心里酸溜溜的,不自觉的就脸色严厉起来,还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给两个年轻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看到他俩心虚的样子,林母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戳破他们了,只说,“荫萌,别傻站着了,赶紧去厨房端菜,上饭,咱们边吃边唠,这都下午了,估计小顾早就饿了。”   顾朝晖赶紧笑着接话,“没事儿,阿姨,我还行。”   谁知,刚说完,他的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动静还不小,另外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屋子里的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顾朝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早上事儿多,忙忘了。刚才折腾那一阵子,我也没顾上,不过现在是真的饿了。”   “知道饿了就好,快,荫萌,去端菜吧。”林母这时候也忘了装严肃,和气的笑着吩咐女儿去干活。   顾朝晖哪能舍得让女友自己去干活,他赶紧屁颠屁颠的跟到了厨房,手脚麻利的帮着林荫萌端菜上饭,拿筷子、摆碗。   林母则一直坐在炕上看着两个孩子忙里忙外,满脸喜色的互相帮忙。   眼前的一幕让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家好像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也没有过这么多笑声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了墙上挂着的那面镜子上,那里别了一张她和老伴年轻时候的结婚照,那时候他们也像眼前这一对年轻人一样,恩恩爱爱,有说有笑,一起为了家庭操持忙碌,虽然紧张可也快乐。   一转眼,她竟然已经变成了老太太,而荫萌他爸……   要是他也在,能看看今天第一次登门的新女婿该多好。   触景伤情,林婶心里涌上万千感慨,激动处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得湿了眼眶,她赶紧趁两个小的没进屋,匆忙拭了拭眼角,等那两人再进屋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又是一副微笑的模样,道,“快坐下,快坐下,咱们趁热吃吧。”   林荫萌和顾朝晖不知林母心里的百转回肠,见她笑着,便以为她心情大好,赶紧陪她说话,又给她夹菜,希望她更高兴一点才好。   饭桌上,三人忙着品评菜肴,顾朝晖自然是挑好听的说,哄得丈母娘好几次笑出了声。   他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吹捧起别人来还真的挺有天赋,而且他发现虽然说的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违心话,可让别人开心之后,自己好像也获得了不少快乐,这感觉还真挺奇妙,因此他就越说越顺口了,林母也是越听越高兴。   其实看到席间气氛如此其乐融融,心里最开心的还是林荫萌,母亲和顾朝晖能和谐相处,当然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场景,这也让她对以后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更有了信心。   吃过饭,顾朝晖又帮着林荫萌收拾了碗筷,还主动去厨房帮着刷碗,扫地。   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因为从小在家不得宠,家务活没少被他妈逼着干,虽然不情愿,可也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不像他那个四体不勤,奸懒馋滑的弟弟,一年到头,笤帚都不带碰一下,油瓶倒了都不扶。   林母看顾朝晖虽然身材高大健壮,但家里这些细致的家务活,他还都干得非常熟练,精细,心里不由更加满意。   自己女儿也是有工作的,现在也不是旧社会了,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要是男人也能帮着干点家务当然更好了。   谁上了一天班回到家能不累?尤其是她闺女干得那个纺织工,一站站一天,林荫萌睡觉之前经常念叨腿酸,或者后脚跟疼,林母自然心疼。   现在她没出嫁,自己在家给她做饭,洗衣,帮她分担家务,她还能好过点,万一结了婚,摊上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男子主义,那可够她受得。   林母之前还真挺为这事儿烦恼。   但现在一看顾朝晖家里家外都能行,厨房里给自己闺女打下手都不用吩咐,特别有眼力价,两人那个默契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就结了婚的两口子。   林母把门帘撂下的同时,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这未来女婿看起来真是样样好,可人无完人,自己现在还有一件事儿,必须跟他问道问道,不问道清楚了,她还是觉得不牢靠。   等两人把屋里屋外都拾掇干净之后,林荫萌便撵顾朝晖进屋,让他去陪母亲说说话,自己则留在厨房烧热水,给他们泡茶喝。   之所以这么干,也是林母昨天就提前吩咐好她的,让她别在跟前,自己单独和顾朝晖说两句话,看看这小伙子到底如何。   林荫萌不敢不按照母亲的吩咐办,可她又不免紧张,怕母亲再给顾朝晖出难题。   可担心归担心,她另一方面也相信,凭顾朝晖的聪明脑瓜,应该能妥善应对母亲。   她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偷偷的站在门边听里面两人的对话,看看他们到底会说啥。   顾朝晖进屋,陪林母坐在炕上,两人守着一张炕桌,分坐两侧。   林母笑盈盈的拿出瓜子、花生等零食摆上来,让顾朝晖吃。   他不敢先动,亲手剥开两颗花生,放在了林母那侧的炕桌上。   见他这样贴心,林母心里更加满意,以至于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问不出口了。   两人便东拉西扯,说了些闲话,无非家里几口人,都是谁,兄弟姊妹干什么工作之类的。   林荫萌在外面听到,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经过刚才那番考察,自己老妈这是已经让顾朝晖过关了吧。   正如此想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母亲问了一句,“我之前听姚卫东说,你身上好像有什么病?不过他那种人的话也不值得信,我就是稀里糊涂的一听。”   林荫萌听到这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为今天能顺利过关,没想到还是说起了这茬。   她急的也顾不上烧着水的大锅,直接一掀帘子进了屋。 第38章 谜底   林荫萌听到母亲问起顾朝晖的病症, 由于突然,急得她顾不上许多, 直接掀帘子进了屋。   她一进来,炕上坐着的林母和顾朝晖不约而同停下谈话, 都转头看她。   林荫萌心里着急,说话便有些冲动,她直接道, “妈, 你别听姚卫东那个小人乱说,他也是听别人瞎传的, 朝晖有没有病, 他现在就坐在你对面,难道你自己心里还没有个判断么?”   其实林母在心里当然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但搞对象这种事儿,就怕有人砸黑沙子。   姚卫东来他们家这次可以说也是巧了,刚好赶在顾朝晖前头,这个消息一说出来, 难免林母不会先入为主, 即使顾朝晖表现得再好, 她心里也始终有个心结, 觉得不问出来不舒服。   其实,林母也清楚,多半是那个姚卫东因为争风吃醋,诬陷小顾, 但这种事儿,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没听到,总是打听清楚好一点。   却不想,自己问完话,顾朝晖还没作答,自己女儿先炸了毛,这让林母很生气,一来是觉得女儿没城府,没分寸,办事莽撞,这把自己夹在中间,弄得里外不是人,感觉好像是她故意为难小顾一样;二来,也是觉得女儿太傻,这种事儿,林荫萌作为当事人如果碍于两人敢情好,不好问出来,那自己这个当妈的,帮她问一问不是正好,若是真的没病,还怕别人问么,他们娘两个知道真相也好放心啊。   可现在顾朝晖在跟前,她这些道理也不好跟闺女分辩,林母一股气儿堵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十分难受,可也只是背着顾朝晖,瞪了姑娘一眼。   林荫萌一看他妈的脸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时候便站在门口不再言语,十分尴尬的瞅着炕上的两人。   顾朝晖把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一方面欣慰于女友主动替自己说话,另一方面也没过多责怪林母的心思,毕竟为人父母,都会为子女的方方面面着想,关于自己的那个传言,早已不是传了一两天,就算今天姚卫东不说出来,保不齐林母日后也会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到时候日久天长,更加没办法问了,岂不是成了众人心里的一个结,那样反而更不好。   倒不如早说早了,借着今天的机会,一吐为快,把事情解释清楚,至于相信不相信,那就看林母的决心有多大,到底是不是真的认可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了。   顾朝晖如此想着,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炕桌上,然后推到了林母跟前,说道,“阿姨,这是我这几天去医院开的诊断书,具体情况,您看看吧,关于这件事儿,我确实得解释一下,要不外面的传言太多,也都说得很难听,之前我没理,是因为觉得这些是我个人的事儿,谁爱怎么想怎么想,只要我自己行得正做得端就好,但现在我和荫萌在一起了,不能让你们俩也跟着受牵连,所以特别去医院开了这个出来。”   顾朝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没有急切的想为自己辩白,更没有因为刚才林家母女的表现而意气难平,他语调平稳,面带微笑。   这样的表现更让坐在他对面的林母心生好感,也是更不敢小看他了。   林母伸手取过那张单子仔细查看,竟是一章医院的诊断书。   她年轻时候上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认识不少字,可她怕自己拿捏不准,还是把那张诊断书交给了女儿,说道,“荫萌,你念一念,妈眼神不好,看不清楚。”   林荫萌接过诊断书一看,眉头微皱,她缓缓念道,“经诊断,顾朝晖本人精神状况良好,未见精神类疾病的症状。特此。”   落款是XX市安定医院,精神科,上面盖了一枚大红章。   她边看边念,念完之后也反应过来,这是一份关于顾朝晖没有“疯病”的诊断报告书。   林荫萌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将那份诊断书递还给母亲,然后便盯着顾朝晖看起来,眼神动容,似有水光。   她此刻心中感觉很复杂。   虽然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早有感觉,顾朝晖应该不是像传言说的那样有精神类疾病,但她心里那个弦还是绷着的,因为上一世,顾朝晖失去心智之后,生活潦倒落魄,是她亲眼所见,因此她几乎没有怀疑过传言有虚。   此刻看到诊断书,虽然不至于多么意外,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惊喜,如果大夫都说他没有病了,那顾朝晖肯定就是没事了,这样就太好了,自己终于可以放心,母亲应该也会顺利同意两人的婚事,她心中的激动自然可以理解。   同时,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愧疚。   自己之前听信谣言,误以为他真的有精神病,虽然这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发展,但她却一直没有敢问过顾朝晖这个问题。   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实际上,在心里,她一直将对方当个“病人”看待,时不时地也会偷偷想,要是他没病就好了,没病的话,自己就真的没什么好挂心,自己母亲也能爽快同意他俩的婚事了。   她却从没有想过,那些传言有可能是假的,自己男朋友是被人冤枉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误会他,也没有想过给他机会澄清,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又蠢又傻,还自诩什么是他的知心人,可实际上,却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拎不清,实在是太不应该。   林荫萌内心愧疚不已,看着顾朝晖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要不是顾忌身边的母亲,她现在真想一头扎到他怀里,好好诉说一下衷肠,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接收到女友殷切的眼神,顾朝晖对着她点头笑了笑,说,“荫萌,这事儿也是我马虎了,以前没跟你主动说,不过你能顶着那么大压力,选择跟我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他这话一说出来,林荫萌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奔涌而出,她怕失态,赶忙用手捂住口鼻,将脸别过一遍,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顾朝晖见状,慌忙上前,拿过毛巾帮她擦脸,温言劝道,“你看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啊,大夫都说我没事了,咱们心里不都踏实了么。”   林荫萌接过毛巾,捂住脸,不敢看他,闷闷的说,“对不起,我以前也误会了你。”   说完,又传来一阵抽泣。   林母在旁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自己家这个傻丫头是明知道这顾朝晖有“病”,还主动去接近他,这到底是有多傻多痴啊。   现在大夫出了诊断报告,证明他没病,这还好,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万一他真的是个有病的,那让自己这个当妈的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好?   林母不由轻叹一声,心里为女儿的痴傻感到无奈,同时也庆幸是这样的结果。   “行了,荫萌,去洗把脸吧,回来咱们还有话说,你这孩子,真是傻。”   最终,林母还是没忍住,埋怨了女儿一句。   林荫萌洗脸整装之后,挨着林母,坐在了顾朝晖对面,她本想跟男朋友挨着坐,可看母亲的脸色,她终于没有壮起胆子。   顾朝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虽然心疼,但再看她察言观色,见到林母就变了小兔子似的,也不由好笑,便瞅着她一个劲儿的乐,果然换来一记白眼。   三人坐好之后,顾朝晖说起了传言的由来。   原来几个月前,他和发小董新军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水库钓鱼,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   他们这里的水库离城区不远,可也不近,两人找朋友借了两台自行车,一路骑过去,也要两个多小时。   他们赶早出发,不到六点就走了,到了水库,将将八点半钟。   这天上午,他俩运气还真不错,钓到了不少三、四两重的鲫鱼,也够两人中午改善伙食的了。   他俩见收获颇丰,中午的时候,直接在水库边上挖坑埋灶,支上带来的一口小铁锅,做起了鲜鱼汤和烤鱼,顺便还喝了两口酒下肚。   两人边吃边玩,十分尽兴,临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收拾锅灶启程回家。   因为玩了一天,又喝了酒,两人回程的时候,自行车蹬得就不像来时那样快,到一个陡坡前的时候,两人还真有点骑不动了。   为了相互鼓劲加油,两人定下赌约,谁先骑上陡坡顶,谁就能赢对方十块钱。   十块钱是真不少了,董新军他俩都是普通工人,工资都不高,自然谁也不想输了,便朝着陡坡奋力向前。   顾朝晖到底不如董新军这个平时干力气活的,骑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超过了,董新军见自己遥遥领先,得意非常,甚至还一边回身跟他挥手,一边得意大笑。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董新军马上就要到达坡顶的时候,对面坡上同时爬上来一辆大铲车。   他只顾着回头跟顾朝晖炫耀,根本没看到来车。   那铲车司机由于视角受限,也没有发现迎头过来的骑车人。   就这样,董新军和大铲车的钢铲碰了个正着,那铲车力气惊人,铲子也锐利,竟是直接将董新军的头齐齐铲断,瞬间,就造了个人首分离的惨剧。   当时,顾朝晖离他仅有两三米的距离,自然是亲眼目睹了这出惨剧,他眼睁睁看着知己发小的头颅被铲掉之后,沿着斜坡滚到了路边的草丛中,而身子处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有一些甚至还迸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的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即使出事的是个陌生人,他作为旁观者也要受到刺激,何况还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   顾朝晖当时就被吓得动弹不得,等那铲车司机下来查看的时候,两人更一起目睹了更加惊人诡异的一幕。   那滚到草丛里的头颅,本来就已经够瘆人的了,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狗,竟当着他俩的面,将董新军的头叼走了,血淋淋的场面,让顾朝晖当场就呕吐起来,他感觉自己都要把肠子吐干净了。   然后他便浑浑噩噩的晕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上一世,顾朝晖就是因为这样的刺激,彻底失了神志,成了个精神病人。   重生回来之后,他的灵魂得到淬炼,已经将那些过于血腥刺激得画面忘得干净,只记得事情的经过,现在他也只是能感受到失去好友的痛心惋惜,却并不会因此而丧失神志了。   跟林家母女复述的时候,顾朝晖也只是讲了事情经过,解释了自己发生意外之后休了一段时间的病假,也是因为痛失好友,心情沉痛,所以在家休养了一些日子。   这件事,林荫萌多少都从传言里听说了一些,但也都是有头无尾,或者有尾无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顾朝晖说起事情始末,也算了解开了一个谜团。   她心里不禁感慨,悠悠说道,“你那好友也是可怜,你们本来是出去玩得,却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太突然了,也难怪你会接受不了。”   顾朝晖听了,点点头,道,“董新军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后来我们搬过家,我俩也没中断来往,在家里,我和二哥处得好,在外头,我知心交好的朋友,也就是他这一个。看到他出事的时候,我心里真的一时难以接受,尤其,人是死在我眼前的……”   说到后来,他也默默无语了。   林母端起茶壶帮他续了一杯水,然后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也确实是太突然了,他结婚了么?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他没结婚,和我同岁,家里除了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也幸好他不是独子,否则董家父母会更加难过,我现在每过一段时间就拿些米面粮油去看看他父母,也算是替新军尽尽孝心吧。”   说到这里,顾朝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董家父母为人善良,朴实。   小时候,他在家不得宠,董新军经常会让他去自己家吃饭,做作业,有时候还会住他们家里,董父董母从来对他都很宽和大度。   甚至有时候,家里做了好饭菜,还会主动让董新军来找他,去家里解馋。   这份情,顾朝晖始终记在心里,也一直在找机会回报,尤其是在好友离世之后,他更把看顾董家父母当做了自己的义务。   林荫萌和林母在旁听了,也是惋惜轻叹,同时也对顾朝晖的做法表示赞同。   林母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为人父母不容易,老了老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痛心,你们小辈儿不能懂。”   林母这话是无心之语,但正触动了林荫萌的伤心事。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意外,让母亲经历了这种痛苦,如今听到母亲亲口提起,她竟一时难以自抑,在母亲身后,偷偷抹起了眼泪,同时紧紧握住了林母放在桌下的手。   林母感觉到,不由回头去看,发现闺女竟然在默默垂泪,不由笑话她道,“你这个孩子,心软成这样,听到别人家的事儿,也要哭得稀里哗啦的,快别哭了,小心一会儿眼睛肿了。”   说着,就拿毛巾过来,递给林荫萌擦脸。   谁知林荫萌不但没接,还一把抱住母亲,抽抽噎噎的哭得更加厉害了。   林母赶忙安慰,“可行了,你这孩子,还没完了,快别哭了,让人家小顾笑话。”   顾朝晖也走到她身边去劝,但她不知道林荫萌的心事,还以为她是为董家的事难过,便说,“你要是觉得他爸妈可怜,以后有机会,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上次他们还说了,等我结婚,一定把媳妇儿领去给他们瞅瞅,你去了就知道了,董家的人都挺好的,虽然新军走了,但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是孝顺的人,即使董家父母老了也不会无依无靠的。”   林荫萌也明白自己重生之事太过诡异蹊跷,说出来恐怕别人也不信,尤其是母亲年纪大了,更不能拿这些事儿吓唬她。所以,遇到这种伤情的时候,她也只是自己哭一哭,发泄一下,过去也就好了,恰好这次事出有因,她便赶紧借着母亲和男友的劝慰,渐渐止住了眼泪。   劝住了林荫萌,三人又围在炕桌边坐好。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顾朝晖忍不住打趣,“我以前还没发现,你真是多愁善感,爱发同情心,看来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得少跟你说,免得你哭得像个红眼小兔子似的。”   林母听了也笑,拍着姑娘后背,跟顾朝晖说,“朝晖,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荫萌,她啊,小时候可有意思了。原来家里有仓房,经常闹老鼠,我们家就养了一只大狸花猫。那大猫还真的挺能干,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那大猫就叼着一只足有一尺长的大老鼠进了屋,蹲在炕边上,对着我们喵喵叫。我和荫萌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啊,那猫就更得意了,还跳上炕,对着我们又蹭又闻,把我们俩恶心的满炕躲。后来,过了没几天,这个傻丫头去仓房,发现了一窝小耗子,还不到一个手指头那么长,身上的毛还没长全呢,我看了就说,赶紧把大花叫来,让它吃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母说到这儿,瞅着姑娘笑。   林荫萌赶紧去捂她妈的嘴,不让她妈说了,“妈,说那些干嘛,没意思,咱们嗑瓜子吧。”   说着慌忙抓了一把瓜子,塞到顾朝晖手里,冲他立眉毛,“快,赶紧吃瓜子。”   顾朝晖还没听是什么事儿,已经被逗得哈哈笑了,不过他还是追问道,“阿姨,她是不是又犯傻了?”   “可不是嘛,她非说那小耗子可怜,竟然背着我养了起来,就在仓房里。直到后来,老鼠越来越大,吃了不少粮食,她瞒不住了,才跟我说了。最可笑的是,我们家的那只大狸花猫因为她这干得这个糊涂事,被气跑了,等我们把那窝老鼠清走,又过了好几天,大花才回家。”   林母讲完这个笑话,顾朝晖又取笑了女友一番,两人追追打打的,好不热闹,林母在一旁也笑得开怀。   知道顾朝晖没有那种病之后,林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事,看这个女婿也越来越顺眼了。   之后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顾朝晖为了让林母对他更加放心,满意,便将自己在机械加工厂当临时工的事情说了。   “阿姨,我现在机械加工厂当临时工,利用平时休班的时间过去赚点计件工资。”   “哦,对,我之前听荫萌说过,你是做技工的。”林母顺口接到。   因为怕母亲嫌弃顾朝晖在机井房的工作,林荫萌之前一直没敢说,只说男朋友是技工。   这时听母亲当着顾朝晖的面提起来,她不免尴尬,赶紧偷眼去瞧男朋友,生怕她误会自己瞧不起他的工作。   看到女友心虚的眼神,顾朝晖暗笑,他能理解林荫萌的良苦用心,毕竟他背负这那种传言,如果再说是在机井房上班,那估计丈母娘都不能让他登门。   再说女友说的也没错,既没有夸大,也没贬低,他确实是个技工啊。   不过在机井房上班这个事儿,他不打算隐瞒林母,这种事儿听当事人自己主动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处得到消息要好。   顾朝晖坦荡的笑笑,说,“对的,我以前在精纺车间做机械维修,是保全工,后来因为休了病假,回来之后,就被主任调到机井房去了。现在上的是24小时倒班,工作也不累,时间还挺宽裕的,我又对机械加工有兴趣,所以就找了个机械加工厂临时工的副业。”   林母听到他现在机井房上班,面上虽然没显,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尤其是之前女儿还跟她撒了个小谎,这让她不太舒服。   即使没打断顾朝晖的话,但林母在他说话期间,侧头看了闺女好几次,搞得林荫萌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给母亲道歉才好。   顾朝晖说完之后,林母才接话道,“机械加工厂?哪个车间?”   林荫萌也是第一次听说顾朝晖在干临时工的事儿,有点意外,也不禁惊喜,她在旁插嘴说,“机械加工厂?那不是我爸原来的单位么?”   言谈间透露出一股和顾朝晖化也化不开的亲近感。   谁知她一说完,立即招来母亲的一记白眼。   林母现在也是彻底看清了,自己这个傻姑娘,一有了男朋友就什么心眼都没有了,完全是一心扑在顾朝晖身上,把肚子里那点东西都倒给人家了。   看到母亲的白眼,林荫萌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赶紧吐了吐舌头,背后偷偷拽了拽林母的衣角。   母亲不想让她说的原因,是不是还是想找熟人打听打听顾朝晖的人品啊?   哎,也怨自己嘴快~   不过顾朝晖是什么人,经过今天的这些事儿,难道她妈还没看清么?是不是也有点谨慎过头了?这么三番两次的,别再让男朋友有了什么想法?   林荫萌因此还有了点心理负担,不停地偷偷观察顾朝晖的神情,生怕他对母亲有意见。   不过顾朝晖对待未来丈母娘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他道,“就在加工车间,车间主任就是杜大海。”   他自然也能明白林母的用心,所以将信息提供的很详细,他可不怕林母打听,他怕的是林母不打听。   果然,林母一听是杜大海的名字,立即有了反应,“杜大海?”   顾朝晖不知缘由,忙去看林荫萌,谁知女友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跟着母亲问道,“真的是杜大海?”   顾朝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怎么了?”   对面的母女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却都没有说话。 第39章 小卖铺   一提到杜大海, 屋里的气氛有点急转直下的意思。   顾朝晖不明就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林荫萌。   林荫萌也不知道这个事儿怎么跟他说, 只能转头看母亲。   林母一直皱着眉头,过了许久, 她才道,“没什么,他和荫萌爸爸原来是同事, 算是她爸的徒弟了。”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这里是小城市, 如果都在一个厂上班, 肯定会认识,但顾朝晖倒是没想到, 林家和杜大海的关系还这样近。   现在这个年代,在单位里,很讲师徒传承,干部提拔也讲究裙带关系, 如果是师傅发达了, 很自然的要提拔身边亲近的人, 徒弟自然是不二人选。   在家里, 最亲近的是父子关系,在单位,师徒关系可以说是相当铁了。   但为何林母她们娘两个一提到杜大海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呢?顾朝晖想,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缘由, 只是她们不主动说,自己也就不方便问。   之后,三人又岔开话题,聊了些别的闲话,直到太阳西斜,天色渐晚,顾朝晖忽然想起孙炳胜还在帮着干集装箱的活,赶紧站起身告辞。   林母见他要走,有心想留,可一想,这未来女婿是不错,但毕竟第一次上门,今天已经坐得不算短了,要是再留他吃晚饭,就显得她们娘两个太不矜持了。   反正以后早晚也会是一家人,见面的机会多了,林母便没再强留,把他送到门口之后,又跟林荫萌说,“荫萌,你去送送朝晖,别太晚回来哈。”   得了母亲的首肯,林荫萌立即欢快起来,她正依依不舍,不想跟顾朝晖分开,母亲估计也看了出来,才如此善解人意的让她去“送客”。   说是“送客”,其实还不是给他俩创造单独约会的机会。   林荫萌临走之前,跑回到母亲身边,拉了下她妈的手,撒着娇说,“妈,你真好!”   惹得林母又气又笑,点着她说,“你这个傻丫头,快去快回哈,别太晚了,我等你回来吃饭。”   林荫萌一边向顾朝晖跑过去,一边回头应着,“知道了,妈,去去就回。”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林母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失落。   女婿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长得精神又稳重踏实,还聪明能干,关键还对女儿好。   即便是她鸡蛋里挑骨头,怕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何况自己家条件也不好,能找个这样门当户对的勤快小伙子,和女儿两个踏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而且女儿又这么钟意他。女人啊,都是太傻,找个自己喜欢的,难免就要又痴又傻的一心扑在人家身上,若是遇到良人,也用真心相待,自然是最好的,可要是遇到了白眼狼,那哭瞎了眼睛也没用。可若是找个喜欢自己的,难免心里要有缺憾,总感觉日子过得平淡无味,好像少了点什么味道,可那样就能超脱一点,至少不用为了男人的朝三暮四而心烦意乱。   她不由想到自己身上,虽说和老伴年轻时候两情相悦,可不想,他出了意外,自己早早守寡,且不说孤儿寡母生活艰辛,就是这些年一路走来,自己形单影只,再想起年轻时的恩爱,心里的苦楚又找什么人诉?   女人这一辈子,找个情投意合的男人不容易,能相守一生更需要福分和缘分。   希望女儿的命能比自己好,和小顾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恩恩爱爱,两人相伴一生。   林母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两人的背影,胡思乱想了一番,直到彻底看不见孩子们,她才缓缓关了大门。   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和屋里都变得空荡荡的,想到女儿一旦结了婚就会搬出这个家,到那时候,家里便只剩她自己,林婶的心忽然有些受不住的抽疼起来,她忙把里里外外的灯都点亮了,院子里,屋里瞬间光明起来,她这才感觉好受了点。   过了丈母娘这关,顾朝晖心里轻松了不少,林荫萌自然也高兴不已,虽然两人现在还没正式结婚,可走在街上,就有一种光明正大,得到官方盖章认可的自信感了。   他俩不自觉的拉起了手,大大方方的迎着路人的眼光。   顾朝晖跟林荫萌说了集装箱正在装修的事儿,她立即非常感兴趣的表示也想去看看。   于是,两人便快步往集装箱所在的那个路口走去。   等到地方的时候,他们发现孙炳胜已经干完了活,正在忙着收拾设备,但暂时没看到二哥。   见此情形,两人赶紧上前,顾朝晖拍了下孙炳胜的肩膀,说,“孙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孙炳胜一回头,见是他,也没客气,说,“你小子,是够可以的,一走就是一天,这天黑了才回来。”   他说完才瞅见站在顾朝晖身边的姑娘,便上下打量了林荫萌一番,然后问,“这谁啊?你妹妹?”   林荫萌被他问得脸上一红,没好意思作答,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女友的身份跟着顾朝晖出来见他的朋友。   “不是,这是我女朋友,林荫萌。荫萌,这是我在机械加工厂的同事,孙哥,平时没少照顾我。”   顾朝晖微笑着给两人做了介绍。   一听这漂亮姑娘是顾朝晖的女朋友,孙炳胜赶紧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工作服,又正了正帽子,才说,“哎呀,初次见面,小林,你看哥这形象也太寒碜了,哈哈哈。”   林荫萌被他逗得咯咯笑,不过还是大大方方的回道,“孙哥,你干了一天活辛苦了。”   闻言,孙炳胜顿时有点脸红,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没,没事儿,我和小顾我俩谁跟谁啊。”   顾朝晖看了他的样子,也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孙哥,等会儿咱们找个小饭馆喝两杯,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多亏你了。”   “没事儿,中午你二哥已经安排我下了一顿饭店了,我这一天没回家,你嫂子都着急了,一会儿我收拾好东西直接回了。”   “诶,那可不行。”   两人还在推让,顾朝阳从集装箱里走了出来。   一见二哥,顾朝晖赶紧跟孙炳胜叮嘱了一句,让他先别忙着走,然后便领着林荫萌走到二哥跟前。   “荫萌,这是二哥。二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林。”不同于刚才跟孙炳胜介绍时的那么随意,顾朝晖这次非常正式的向林荫萌介绍了顾朝阳。   通过前世今生的种种事情,林荫萌自然知道这位二哥在男友心里的地位,她没等顾朝阳说话,主动说道,“二哥好,我是林荫萌。”   顾朝阳以前对老三的女朋友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上次虽然问过他具体情况,但顾朝晖都说的含含糊糊的,他也没听出什么来。   今天一见到本人,他颇为惊讶,这姑娘哪是弟弟口中说的长得好看那么简单,当真是个大美女了,而且说起话来落落大方,眼神明亮清澈,一看就是个本分正派人,和他们家老三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佳偶。   顾朝阳心里由衷的高兴,而且看两人满脸喜色,他也猜到,估计丈母娘那关是顺利通过了。   如此想着,他笑得更开怀,忙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红包,递到林荫萌面前,说道,“二哥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红包你拿着,是个意思。”   他一说完,别说林荫萌,就连顾朝晖都是一愣。   顾朝晖没想到二哥思虑的如此周全,按说男方的家长第一次见到未来媳妇儿,确实会给红包。   可他和二哥现在搬出来住独身,自己也没想过要领林荫萌回去见爹娘,二哥便成了女友能见到了的唯一一个婆家人,确实也担得起家长的角色。   但顾朝阳自己还没结婚,按说单身汉的他不给未来弟媳妇包红包无可厚非。   可他却细心的想到了这一层。   这怎能不让顾朝晖感动,他看了看被顾朝阳捏在手里的红包。   红色的彩纸已经有点褪色,边缘更被磨出了毛边,可见是在兜里揣了一阵子了。   顾朝晖这才意识到,没准这个红包,二哥已经准备了很久,一直揣在身上,备着自己随时领女朋友来见的时候拿出来。   可自己却粗心的忘了这茬,竟然就在这样随意而简陋的场合下,将林荫萌介绍给了他。   相比较二哥对自己的用心和细心,顾朝晖觉得自己对二哥简直太潦草,太不重视了,他的心里不由愧疚。   林荫萌见男友半天没说话,这红包到底接还是不接,她心里没主意,不敢乱收,只好去拽顾朝晖的衣摆。   顾朝阳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赶紧笑着说,“拿着吧,小林,这是二哥的一点心意,虽然二哥赚的不多,但咱们第一次见面,礼轻情意重,以后咱们成了一家人,你再想跟二哥要红包,二哥还不给了呢。”   被这么一说,林荫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也就更不好去接了。   这时候,顾朝晖回过了神,他忙示意女友收下,然后和林荫萌一起说了句,“谢谢二哥。”   顾朝阳没想到弟弟和弟媳两个会这么郑重,弄的他还怪不好意思的,脸红的直挠头,自己小声说道,“给的少了,给的少了,早知道再多包点。”   他这番自言自语,惹得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孙炳胜也过来凑热闹,他大大咧咧的道,“你看看你们家人,弄得咋这么严肃,不就是弟媳妇儿见大伯哥么,至于的么,哈哈哈哈。”   “不至于,不至于,孙哥,走,咱们去吃点饭,歇歇脚,有话咱们饭桌上唠。”   顾朝晖赶紧顺势招呼几人去吃饭。   孙炳胜其实最爱凑热闹,经不住劝,没用别人再费口舌,他便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就在离集装箱不远的那家小饭馆里点了一桌子菜,又要了点小酒。   这时候刚开始流行喝啤酒,但啤酒比白酒贵,所以轻易不点,不过顾朝晖不是那抠搜人,一气儿点了十瓶啤酒,这可把孙炳胜乐坏了,几人一顿开怀畅饮。   席间,顾朝晖让林荫萌也喝点,她原本不好意思,但想到和二哥是初次见面,看样子孙炳胜也不是外人,又帮着男友装修了集装箱,她确实应该跟着表表态,要是一直忸怩不喝,倒显得做作了。   于是,她便端起酒杯,主动跟顾朝阳和孙炳胜各喝了一口啤酒,也没多饮。   这已经让两个男人不敢小看她了。   等顾朝晖中途离席,将林荫萌送回家的时候,孙炳胜偷偷跟顾朝阳说道,“你这弟媳妇儿可不一般啊,我看既漂亮又会说话,关键还稳稳当当的,不是个咋呼人儿,你们家老三是有本事,能找到这样的好姑娘。”   顾朝阳听了颇为得意,说道,“是吧,我之前都不知道他搞对象了,还是前两天刚告诉我的,我们家老三最有成算,是个干大事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去丈母娘家登门,我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两人都挺高兴的样子。”   孙炳胜之前并不知道顾朝晖今天去忙了什么,还以为他是抛弃哥们去约会了,心里还多少有点不平衡,这时听顾朝阳一说才知道,原来竟是有这样的大事,可自己早上却因为贪睡害他迟到,幸好今天顾朝晖顺利过关,否则他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如此想着,等顾朝晖回来之后,孙炳胜又因这个由头跟顾朝晖连干了好几杯。   今天喜事连连,集装箱装修顺利。   孙炳胜的技术确实不是吹得,干的又快又好,而且他还在顾朝晖画的图纸基础之上,做了一些便利的小改造,让顾朝阳看得大开眼界,赞不绝口。   顾朝晖这边也顺利过了丈母娘的大关,估计过不了多久,和林荫萌的婚事便能定下来了。   几个男人心怀舒畅,一直吃喝到小饭馆关门打烊,他们才意犹未尽的出来。   顾朝晖虽然也没少喝,但他酒量不错,不像孙炳胜,特别能拼酒,但却没什么量,喝点就倒。   顾朝阳本来就不太会喝酒,席间也没逞强,偶尔陪一陪另外两人,因此他现在也还算清醒。   看着瘫软在椅子上的孙炳胜,两人只好一个架人,一个推车,先把孙炳胜送回家,又将设备连夜送回了机械加工厂。   等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闹腾了一天,兄弟两个也是累得不行,简单洗漱一番,便都上床休息了。   因为集装箱的整体框架已经改造完毕,现在他们要做的便只剩下刷漆,布置货架和进货了。   等把这些都准备齐全,小卖铺便能开业了。   哥俩个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一边洗漱,一边商量了细节,基本敲定之后,心里也就有了底。   特别是顾朝阳,干劲特别足,他跟弟弟说,“老三,我中午下班去找你拿油漆,然后搬到集装箱那里去,以后只要有时间,我就去刷漆。这样,中午一小时,下班之后天黑之前还能干一个小时,有个三天五天,就能刷完了。”   看二哥这么迫不及待,顾朝晖笑着说,“二哥,不着急,你自己刷也慢,等哪天我休班,一上午的时间,我自己就能刷出来。”   “那不行,你还得去机械厂上班,太忙了,这个活,你就交给我吧。”   看着二哥眼里的神采,顾朝晖便没再坚持,刷漆不是啥力气活,二哥愿意干,就让他多干点吧。   虽然是这么约定的,可每天晚上下班之后,只要有时间,顾朝晖还是会来帮着二哥刷漆,有时候林荫萌也会加入。   林荫萌还给哥俩都用报纸折了帽子,又用报纸和胶水做了报纸大罩衣,这样刷漆的时候就不怕沾到身上了。   这东西还真挺实用,要不就指望他们哥俩,肯定想不到这么细致,第一天是顾朝阳自己刷的漆,已经把一件工服外□□得洗不出来了。   三个人一起忙活,干活就是快,没用三天,集装箱就焕然一新,被刷成了夺人眼球的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样子。   三人站在集装箱跟前,看着劳动成果,都感觉很有成就感。   尤其是林荫萌,她高兴的一直笑个不停,还说后面几天也要帮着布置、收拾集装箱里面。   顾朝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集装箱的事儿已经让老三费了那么多心,现在再让老三“媳妇儿”出力,他实在是过意不去,劝了好几次不让林荫萌来,可她都热心的表示,肯定会来帮忙。   后来回到宿舍,林荫萌没在跟前的时候,他又跟弟弟提了,说是不好意思让林荫萌来帮忙,也怕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累坏了。   谁知顾朝晖听了,却笑着安慰他道,“二哥,你不用多想,荫萌那人就那样,特别热心,她这是觉得和你亲近才愿意过去帮忙呢,你也别见外了,再说,我过几天还想让荫萌帮你介绍对象呢,你多跟她接触接触也好,让她对你多点了解,也好知道什么姑娘适合你,到时候给你介绍个好的。”   一听这话,顾朝阳羞得都坐不住了,他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千万别给我介绍。”   见到二哥的样子,顾朝晖被逗得哈哈大笑,他知道二哥脸皮薄,也就没再深说。   自从知道林荫萌有心给自己介绍对象之后,顾朝阳再见到她就特别不好意思。   好多次林荫萌主动找他说话,都发现他不敢正眼看自己,躲躲闪闪的。   林荫萌就偷偷问男友,“二哥这几天为什么总躲着我?”   顾朝晖微微皱眉,但随即想到了原因,立即笑了起来,引得林荫萌好奇不已,再三追问之后,男朋友才告诉她原因。   可林荫萌知道之后,却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好像有些为难,顾朝晖没急着催她,等了片刻,她才说,“二哥的这个事儿啊,我看也不着急,等有了合适的我再帮他介绍,不能这么火急火燎的。”   关于这个顾朝晖还真不太明白了,难道不是越快越好么,毕竟他哥岁数也不小了。   见男友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林荫萌便解释道,“我说句不该说的,二哥这人性格内向,人也腼腆,而且他又善良,一点坏心眼都没有。你说他到现在都没相过亲,我倒觉的不是坏事儿。朝晖,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车间那群女工的眼光,要是相亲不成,再刺伤了二哥的自尊心,让他有了负担,反倒不好。所以,我说慢慢物色,就算是有了合适的,我也不想让他们相亲认识,到时候就说是我的朋友,咱们几个年轻人一起出去玩几次,慢慢接触,我觉得比那种正式相亲强,你说呢?”   顾朝晖听了女友的话,不由频频点头,确实就像是林荫萌说得那样,二哥心思敏感,性格内向,如果被那些眼光高的女工伤了自尊心,他又不好说出来,岂不是更有心理负担?   这个事儿,他之前还真是没想到,看来还是女友心思细腻,想得周全。   他毫不吝啬的称赞道,“荫萌,还是你想得全,想得细,比我强多了,这事儿看来还得交给你来办。二哥的幸福可就拜托给你了哈。”   说着,他便揽过林荫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对方笑骂了他一番,“这么不正经,你们兄弟两个怎么差这么多!”   顾朝晖听了,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说道,“我要是脸皮不厚一点,怎么把你拐到手?”   林荫萌粉着俏脸,白了他一眼,拿出饭盒,给他夹了一大块扣肉说,“吃吧,这是我妈昨天特意给你做的,说你干活辛苦,得吃点好的。”   顾朝晖更加开怀,赶紧夹起来,大吃一口,果然肥而不腻,咸甜适口,吃的他眉开眼笑,连说丈母娘的好话。   集装箱粉刷好之后,顾朝晖又和二哥把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货架推过来,摆了进去,果然刚刚好。   不过因为集装箱里空间还剩很大,他们计划着再买点木板钉子之类的,在墙上再挂几个货架。   还有那个书报架,顾朝阳画出图纸之后,顾朝晖看过,觉得基本没问题,但是还缺点原料和配件,也需要去一趟五金商店。   两人便想着利用马上要到来的礼拜天,再去一趟旧货市场采购一番。   同时,顾朝晖也算计了一下两人手头的钱,算上这段日子他在机械加工厂的收入,在加上之前卖木雕的钱,刨去这段时间的开销,他们手头还剩下三百左右。   而下个星期,他和二哥就能开工资了,两人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十块钱,这样的话,共计不到四百块钱,   应该足够买后续装修原料和小卖铺进货的了。   计划好了一切,顾朝晖跟二哥说了详细的账目,顾朝阳听了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这段时间他们开销这么大,还能剩下这么多钱。   顾朝晖看到二哥瞪大眼睛看账的样子,笑着说道,“二哥,你放心吧,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头,等小卖铺开起来,你也准备个账本,每天记一下账,晚上回来一看赚得钱,那感觉肯定不错。”   听弟弟这样一说,顾朝阳对小卖铺的开业更加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反应节奏太慢,其实是前面在铺垫   现在铺垫的也差不多了,现在开始加快节奏,该赚钱赚钱,该虐渣虐渣,该打脸打脸了 第40章 因果   礼拜天这天, 兄弟两个又到了旧货市场,先是采购了一番所需的原料和配件,等都买好之后,发现时间还早。   顾朝阳便提醒弟弟, “老三, 你要不要去一趟古董店?咱俩刚才从他们店门口路过了两次, 我看那店里有个戴眼镜的活计, 一直在盯着你瞅呢。”   其实顾朝晖也留意到了,不过他今天不想去古董店。   一来,他最近比较忙, 机械厂之前做得那批200个零部件, 因为加工质量高,客户又续了一批订单,这次是1000个。不过交货时间依然很紧张, 厂里给的计件工资不但没降下来,反而又提了五毛钱, 现在是三块五一个, 晚上加班也有加班费, 这么一合计的话,比做木雕要赚钱。而且机械加工毕竟是他的强项, 手到擒来, 不费功夫,他也有兴趣,不像是木雕, 每次还得现琢磨,上次做得那个簋式炉之所以能卖个高价,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算他走运,若是再有下次,顾朝晖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很怕白搭了功夫,还没赚到钱。   二来,他多次路过古董店却没进门,也是有意安排,让那郝老板知道知道,自己不是个差钱的人,能跟他合作做木雕,除了有利益的因素,也是因为两人的交情,这样的话,下次自己遇到需要用钱的时候,临时找他攒货,对方便不敢随便给他压价,顾朝晖这招欲擒故纵也是想把交易的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而且他这招还真的达到了预期效果。   当小伙计跟郝老板汇报了顾朝晖兄弟二人在旧货市场买了一堆东西,却没有踏足他们店的意思,这可把郝老板给郁闷坏了。   他真想追出去看看,最好把顾朝晖请进屋里坐一坐,好进一步谈谈买卖,看看下次做个什么巧活,好讨那位客户的欢心。   也不怪郝老板着急上火,顾朝晖现在他眼里就是一直肥美的大鸭子。   上次那个簋式炉,他竟然卖出了六百块钱的高价,算上给顾朝晖的一百五十块钱加工费,和他买原料的四十五块钱,成本还没到二百块钱,但最后的利润却是成本的2倍还多,这买卖可以说一点没用他费心费神,既不用想收古董似的出去跑,也不用担心买着假东西,没风险也不受累。那簋式炉相当于在他屋里转了一圈,再一转手,就让他赚了到了一笔,这种便宜事儿,郝老板自然是希望越多越好。   可人家顾朝晖这次愣是没进门,他也只能干着急,另外也在心里胡乱猜疑起来,这小子是不是找到了新的中间商,人家给了更高的价格,所以不打算跟自己合作了?   这么一想,郝老板把自己吓得出了一身虚汗,深恨自己当初太吝啬,哪怕再多加二十块钱呢,虽然少赚了一点,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万一这顾朝晖变了心,以后再不登门可怎么办?那客户可是对他做的东西爱不释手啊。   如此想着,郝老板便决定,等下次顾朝晖再来旧货市场,他一定要主动相迎,并把价钱再给他提一提,争取彻底留住他。   虽然跟二哥解释的时候,没将未去古董店的原因说得那么清楚,但顾朝晖也说了,暂时不想接做木雕的活,因为这段时间,他想帮着二哥尽快的将集装箱小卖铺开起来。   两人买完东西就回到了集装箱所在的那个路口,用一天的时间,敲敲打打的,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包括承诺街道办事处的那个书报取阅点。   按照二哥设计的图纸,顾朝晖又稍加改进,弄出来之后,真的很不错。   他们把集装箱设计了一道门,门两边分别是一个窗口。   靠近外侧街道的那个窗口自然是小卖铺的售卖口,而靠近里侧的那个窗口就摆着书报取阅架,到时候人们来了,可以在等着拿货的时候看看杂志,浏览一下报纸,既方便又新鲜。   两人忙活了一天,差点顾不上吃饭,幸好中间林荫萌来给他们送了一次饭。   下午的时候,她也一直陪在两人身边,干点擦擦扫扫的活,等两个男人忙完了整体装修,她也把卫生搞了个七七八八,整个集装箱顿时焕然一新,看起来有模有样了。   顾朝阳看了之后尤其高兴,他难掩激动的对弟弟和弟媳说道,“这下基本就完工了,我觉得摆上货就能开业了!”   林荫萌和顾朝晖就看着他笑,然后一起点头。   后来,私底下,林荫萌还跟男朋友说了悄悄话,她道,“我觉得二哥这段时间好像变得开朗多了。”   顾朝晖也点头表示认同,“我也发现了,其实帮二哥开这个小卖铺也主要是想让他学着自己当家作主,这样他就不必一直看人脸色,对他树立自信也有帮助。”   林荫萌没想到顾朝晖还能想到这层,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心疼二哥在染色车间的工作辛苦,所以才要开这个小卖铺的。   心里怎么想,她便直接说了出来。   顾朝晖听了笑着道,“你说的这个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真的是不想再让他在染色车间干了,那边条件太差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再过几年非得有职业病不可。”   说到这个,顾朝晖又想起另一件有点棘手的事儿,就是帮他二哥办停薪留职。   若是不办这个停薪留职,二哥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去开小卖铺啊,成天不上班搞副业,用不了三两天就得被单位开除。   其实被三纺开除也无所谓,反正这厂子早晚得破产,但顾朝晖寻思着,停薪留职也是保留了职工档案和劳动关系,等三方破产的时候,二哥还能得一笔买断的费用,若是辞职不干一了百了,那这笔钱肯定就得不着了。   顾朝晖本人是不在乎那点钱,因为十年、八年之后,他会在哪里,发展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他不想让三纺成了束缚他发展障碍,那点买断的小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这不是他狂妄,而是他现在真的有这份资本和自信,尤其是通过这段日子在机械加工厂的锻炼,他越发觉得自己在机械加工方面以后能有点发展和奔头,现在他已经不愁实践机会的事儿,差就夜校的那一纸文凭了,等拿到了夜校的学历,就是三纺求他,他都不会留。   但他二哥不一样。   顾朝阳没有技术,为人又太过谨小慎微,不是个敢闯敢干的人,说白了,就是过那种小日子的小男人。   顾朝晖绝不是瞧不起他二哥,只是觉得性格决定命运的书法还是有道理的,既然他二哥是这种性格,那要是为了他好,也得从这些小事上多替他打算,再说,能白得的钱为什么不要。   他记得再过十来年,买断的时候好像能得好几万块,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   可如何才能帮二哥成功的办好停薪留职呢?顾朝晖还真有点头疼,以他的脾气,他是不想去求三纺那群喜欢吃拿卡要的领导的,可若是不找找关系,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   因此,这天晚上回到宿舍之后,兄弟两个就商量起了这件事情。   顾朝晖问他二哥,跟车间的领导有没有比较熟稔亲近的,这样也好开口,大不了到时候给他们送点礼品,碍于情面,应该也会帮帮忙。   顾朝阳听后却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他道,“老三,你也知道二哥的性格,我在染色车间干了这些年,见到车间主任都是绕道走的,躲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熟人啊。”   其实顾朝晖也是抱着侥幸心理问问,他哪会不知道二哥的性格,他要是那种会跟领导套近乎的,还会在染色车间干这么久么,早就调出来了。   看到二哥为难,为了给他宽心,顾朝晖大包大揽的说道,“二哥,你别担心,这个事儿我来想办法吧,肯定能帮你解决。”   面对弟弟的笑脸,顾朝阳觉得他这次真的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了,他能有什么办法?老三要是那种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也不会被发配到机井房去啊。   但顾朝阳没敢说,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弟弟毕竟是好心,就算没有办法,办不成停薪留职,他也想好了,大不了就辞职呗,反正小卖铺都装修好了,他也看出来了,那个路口的生意应该是不错的,他们这几天在那装修的时候,就不时有过往的路人来好奇打听,这是干嘛用的。   一听说是要开小卖铺,都说好,说这样就方便了云云。   所以顾朝阳现在对开小卖铺是充满了信心。   再加上,染色车间的活他也早就干够了,前些日子,他们车间又有一个工人在检查身体的时候查出了矽肺,那可不是小毛病,若是得了矽肺,一辈子就完了,相当于丧失了劳动力,自己年纪轻轻地,干点啥不能赚钱,非得把命搭进去啊。   在顾朝晖还不知道的时候,其实顾朝阳自己已经想开了,不过他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轻言放弃,选择最没有退路的辞职。   既然许诺了二哥,第二天上班之后,顾朝晖便自己在机井房里开始琢磨,到底哪个人能帮他办这件事儿。   可思来想去,真是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主要是他也不认识什么领导。   正为难的时候,机井房那部八百年也不会响起的电话,突然叫了起来,还把沉思中的顾朝晖吓了一跳。   他以为是总厂的调度,赶紧接起来,但接起电话,他才知道,这是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精纺车间的汪副主任自打上次在顾朝晖的帮助下,成功解决了棉绒危机之后,就在总厂领导心里挂了号,前几天厂里搞干部调整,很顺利的把他调到了总厂的劳资科,让他做了个副科长。   虽说汪副主任是现在厂里罕见的大学生,所学专业和劳资管理也对口,但等着往总厂调度的人也多了,有背景的也多,能让他把这个肥差占上,那也是慕煞了多少人的眼睛。   后来总厂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直接说了原因,就是觉得他上次在精纺车间解决危机得力,同时也对他后续提出的工资调整方案满意,为厂里解决了大问题。   这几年,由于原料更新,机器设备升级等等原因,三纺早些年定下的工资制度和绩效考核制度早就不适用了,经常因为这些事儿造成职工上访,投诉,甚至有偏激的职工,直接把总厂领导堵在了回家的路上,要求给个说法。   领导能有什么说法?他们也知道不合理,但想改变却很难。   尤其是三纺的领导班子,一半是从行政机关调整过来的,他们对工厂的事儿一窍不通,说改革,他们都摸不上门道;而另一半领导班子成员,虽然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想改变现状,得过且过的思想占了上风。   直到上次精纺车间闹了集体罢工,这才引起了厂领导的高度重视,可他们愣是没敢露面,只派了个调度过来看看情况,这时候大家都怕引火烧身啊。   却不想,调度回来之后,说现场已经控制住了,现在已经恢复了生产。   厂领导喜出望外,赶紧问缘由,调度为了卖汪副主任的人情,便把功劳都归到了他身上。   不过汪副主任也确实肚子里有墨水,他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这次罢工也不仅仅是机器闹得病,主要症结还是在不合理的工资和绩效制度上。   于是没用别人提醒,他自己在家连着写了三个晚上,成了一篇十多页稿纸的工资制度改革意见,送到了厂领导的办公室。   这东西来的太及时了,正解了领导班子的燃眉之急,厂里一边研究他提的意见,同时也发现,想改革就得有人才,而汪副主任就是个不二人选,所以这才把他给调到总厂的劳资科,被任命成了副科长,让他主抓这次工资改革。   能被委以重任,汪副主任当然是激动又欣喜,但他心里也清楚,那次精纺车间的罢工危机之所以能顺利解决,一大半的功劳在人家顾朝晖身上。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惜才爱才,觉得顾朝晖那么好的一个技术工人被发配到机井房当更夫,实在是人才的巨大浪费。   所以他上任之后没几天,就想着找机会回报一下小顾,最好能把他从机井房里调出来,就算不回精纺车间,让他去别的车间当保全工也比在那阴山背后虚度光阴强啊。   如此想着,他便给机井房打了个电话。   顾朝晖接到汪副主任的电话,十分意外,对方在电话里非常热情,不断问他是否有什么困难,他可以帮着解决。   说实话,顾朝晖早把汪副主任这茬给忘了,他对三纺的领导普遍没好感,之前他在精纺车间工作的时候,感觉这汪副主任实在没什么存在感,被车国忠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打压的都不敢说话,所以对他也没什么了解。   但不想这汪副主任是个能屈能伸,有成算的性格,竟然隐忍这么多年,这次抓到机会,直接升到了总厂的劳资科当了官。   顾朝晖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同时也为自己当初误会他的好意而感到些微愧疚。   汪副主任之前就承诺过要帮他,但顾朝晖觉得,这只不过是场面话,对方也是因为自己帮了大忙,碍于情面,随口许诺,却不想,今天竟然接到了他特意打来的电话。   现在人家汪副主任已经是总厂的领导了,还能想着特意给他打来电话,可见不是虚情假意。   既然对方真的有心帮自己,那顾朝晖也没打算跟他客气。   不过他可不想从机井房这块“宝地”调走,如果汪副主任真的想帮他,那就让他给二哥办个停薪留职吧。   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汪副主任这个电话就是这么及时!   虽然有点意外顾朝晖不想从机井房调出来,但既然是帮着人家,肯定是得让对方满意高兴,才能领自己的人情。   而且染色车间的停薪留职也不难办,只要到厂里的卫生所开个特殊工种职业病证明就能办了,手续简单,而他现在刚好负责这块工作,完全不是问题,这比把顾朝晖从机井房调到别的车间可容易多了。   汪副主任在电话里非常痛快的答应了顾朝晖的请求,并告诉他需要办理的手续,还告诉他,这就可以让顾朝阳去厂办卫生所开证明,他马上跟那边打招呼,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天,手续就能批下来。   顾朝晖赶紧应承了,他没想到汪副主任这人办事儿这么爽利,为人还重信用,在心里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重,也感觉自己之前妄下结论是冤枉了对方。   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打交道,再找机会弥补吧。   有了汪副主任的帮忙,二哥的停薪留职手续没用两天就办了下来,顺利的让人不敢置信。   顾朝阳把批示文件拿在手里的时候,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   之前听弟弟说自己有办法的时候,他还不相信,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想到了办法,而且还如此高效。   顾朝阳现在觉得他们家老三真是个神人了,说能办到的事儿,就真的能办成!   看着二哥的神情,顾朝晖笑着打趣他,“咋了?二哥,明天不用去染色车间了,是不是还有点不太适应?”   顾朝阳这才回过神,挠挠头说道,“你还别说,老三,我真的是有点不太适应,在染色车间工作了这么多年,虽然那活不是好活,但我还真的干出了一点感情,这时候说走就走,我还真的舍不得。”   “行了,二哥,可别多愁善感了,咱们的小卖铺还在等着你张罗呢,想想新生活,你还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么?”   经老三一说,顾朝阳也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从染色车间工人变成了小卖铺老板了,心理隐隐有了些自豪感,背都挺得比以前直了。   虽然还没发工资,但既然二哥不用去上班了,看他在宿舍也闲不住,顾朝晖就把两人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递给顾朝阳,道,“二哥,这些钱你拿去进货吧。”   顾朝阳看着这沓钱,有点不敢接,他长这么大,还没拿过这么厚一沓子大团结呢。   再说这可是他俩手头的所有钱,都拿去进货,手里没余钱,怎么行?   “老三,要不再等两天吧,等过两天发了工资,咱们再去。”   顾朝阳跟弟弟商量道,他还是有顾虑。   不过顾朝晖却很果断,他说,“没事儿,二哥,这才三百多,不到四百块钱,你去进货,这钱还不一定能够呢,先进点,不够等咱们发了工资再补货,等下个星期,我在机械厂的工资也能发了,咱们的生活费也不用发愁了。”   这么一说,顾朝阳也有点动摇了。   看二哥还是不接,顾朝晖直接塞进了他手里,道,“你不用有啥顾虑,只要小卖铺开起来,自然就能赚钱,到时候咱们手里还是有活钱的。”   对啊,只要小卖铺开张,肯定就会有人来买东西,他怎么忘了这茬。   顾朝阳这才把钱接过来。   正好第二天是顾朝晖休班的日子,他便陪二哥去批发一条街去进货。   林荫萌听说了,也想跟着去,她现在对小卖铺的热情简直比顾朝晖都要高,什么事儿都不想落下。   可那天上午还是工作日,林荫萌又不能为了这点事儿请假,再说哥俩儿也不需要她帮忙,她去了,纯粹是跟着去凑热闹的。   但林荫萌还是积极地出谋划策,她说,“你们别忘了进点洗头膏,香皂什么的,小卖部在的那个路口临近肉联厂的澡堂,没准会有人想买这些东西呢?还有,再批发点文具、小玩具什么的,这边离小学也很近,小孩子看到小卖铺就挪不动腿,你们准备上点肯定没错。”   哥俩听了,不住点头,要说心细,还得是人家林荫萌,他们哥俩根本没想那么多,进货的话,也只想着批发点零食和烟酒之类的。   果然,两人到了批发一条街,才发现手里这四百来块钱根本不经花,只够买点时下流行的小零食,和小孩子的文具、小玩具,醋、酱油、盐等等,至于其他的货品,比如进货价就不低的罐头、烟和酒,他们根本没敢多买,也是没钱。   等两人推着进好的货回到集装箱之后,往货架上一摆,发现根本没啥东西,别说琳琅满目了,连摆满都做不到,货架里还空着好大一块。   这让哥俩有点出乎意料,他们还以为四百来钱挺多,真的去了批发一条街才知道,他们这点钱根本不算啥,别的来批货的老板,从衣兜里随便掏出来的大团结就比他们厚好几倍,买东西也是豪气十足,动不动就,“这个给我来五十个,这种小东西给我来一百个。”   但他俩,还得算计来算计去的,批货的时候说,“这个来五个。”   那批发店老板连瞅都不想瞅他们,直接说,“十个起批,不零售。”   这让哥俩才知道,自己的钱还是太少了,他们对开小卖铺的事儿还是预想不足。   顾朝晖说,“二哥,等发了工资,咱们再去进点货吧。”   顾朝阳点头赞同,“行,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说着话,林荫萌下班之后过来找他们,看到货品没摆满,她也皱了皱眉头,不过没说什么。   正当三人有点发愁的时候,忽然来了个过路的男工人,他问站在集装箱里的顾朝晖,“哥们,有烟么?”   顾朝阳被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有生意了,他紧张的都有点磕巴了,赶紧说,“有,有,你要啥牌子?”   “牡丹有么?”   顾朝阳赶紧从刚摆好的香烟架子上找,找了好几圈,来来回回在“牡丹”跟前路过了好几遍,都错过了,把那路人急的,说,“那不就在那儿呢么?”   经客人指点,顾朝阳才找到,他满头汗的拿下来,递了过去,那人直接扔给他两毛钱,然后嘀咕了一句,“眼神不好是怎么的?”   林荫萌恰巧听到,赶紧笑着应道,“我们才开业,还没找上头绪,大哥,你别介意,以后常来吧。”   看着笑意盈盈的漂亮姑娘,那男工也是愣神了片刻,然后含混着点了个头就走了。   他一走,剩下的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接着就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虽然货品少,可小卖铺竟然这么快就开了张,实在是个好兆头!   看来等过几天发了工资,必须得去多进点货了,只有货品齐全才能吸引人啊,顾朝晖摩拳擦掌的想道。 第41章 工资   小卖铺虽然还没有正式开业, 但每天只要顾朝阳把门板撂下来,开始营业,肯定会有人来买东西。   有时候是过往的小学生,买点零嘴什么的, 有时候是附近的街坊, 打点酱油醋, 买点盐和糖;还有就是早晚及中午的上下班高峰, 有买面包当早餐的,也有买烟酒和汽水的。   没用两天功夫,小卖铺里的货品都卖得差不多了。   看着迅速空下去的货架, 顾朝阳半喜半忧, 生意如此好,他有点出乎意料,当然也高兴, 可现在工资还没发,进货的钱不够, 货架这么空着, 实在不好看。   而且顾朝阳还有个闹心的事儿, 这事儿他没敢跟顾朝晖说。   是关于老四顾朝来的。   因为这个小卖铺就开在肉联厂附近,是顾朝来上下班的必经之地, 小卖铺第一天营业的时候, 顾朝来就发现了。   他本来想着走过去买一包烟,结果一看老板竟然是自己二哥,这可太没想到了。   但顾朝来也只是愣了片刻, 立即就摆出了他在家里时候对着二哥的那副惯常表情,很是霸道的命令道,“顾朝阳,给我拿盒烟。”   顾朝阳当然生气了,这可是老三他俩辛辛苦苦操持起来的小卖铺,老四来了不闻不问不说,上来就伸手要东西,看样子是想吃白食,这他哪能同意。   “要烟可以,先给我两毛钱。”顾朝阳口气也挺硬。   顾朝来没想到二哥出去住了一段时间,脾气竟然见长,还敢跟自己硬碰硬了。   他顿时来了脾气,迈步就进了集装箱里面,随手拿了两盒烟还有货架上的几个小零食,揣在兜里就走。   顾朝阳没防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四已经跑了,这给他整的又生气又憋屈,一上午都没精打采的。   等中午顾朝晖来看他的时候,见他情绪不高,问他缘由,顾朝阳却说没什么,打了个岔就过去了。   顾朝晖以为二哥是这两天干活累的,也没放心上。   他来找二哥,主要是商量开业的事儿,别看小卖铺的买卖不大,但那也是他们哥俩第一次创业,当然也得有个好的开头,不能如此马马虎虎。   这点顾朝阳完全同意,而且老三还告诉他,其实主要是想请街道办事处和肉联厂厂办的领导来看看,通过正式的开业,把这个事儿给其他两方都做个交代。   为了这个事儿,顾朝晖已经去过一次街道了,街道主任听说他们要开业,非常高兴,而且还告诉他们,街道这边已经派工作人员去小卖铺看过了,改造的不错,他们很满意。   顾朝晖没想到对方还搞这种“微服私访”,不过既然他们能验收通过,那就最好。   但是对于开业的邀请,街道主任说就不去了,只要他们好好干,比啥都强,等以后有了成绩,街道会考虑给他们小卖铺颁发个义务普法宣传点的牌子,但前提是他们能把这件事做好,并长久的坚持下去。   顾朝晖听了很受鼓舞,其实牌子是次要的,主要是街道支持他们的做法,这让他心里有了底,之所以想请街道的人去参加开业,也是想让他们官方认可,别到时候朝令夕改,过几天再把他们的集装箱封了门就好。   既然街道主任表了态,他也就放了心,至于对方去不去参加开业,那倒无所谓了。   捧着街道送的一大堆的报纸和期刊杂志,顾朝晖再三的谢过了相关领导。   回到小卖铺之后,赶紧跟二哥一起将书报点充实起来。   摆上杂志和报纸之后,果然不一样了,看上去丰富了不少,一定程度上还弥补了货品不足的缺点,让小卖铺看起来有点红火的生气了。   去过街道之后,顾朝晖又去了肉联厂,可厂办主任不在,据工作人员说,他出差了。   顾朝晖也不知道对方是拿借口敷衍他还是真的,反正再问,人家就不说话了。   没办法,他只好给写了一页情况说明,将小卖铺开业的时间写清,并放在了一个信封里,交给那工作人员,请他转交给厂办主任。   这样也算全了礼数,要是厂办主任一个星期不回来,他们也等不起,再说小卖铺也不是大酒楼,还得领导来剪裁才能开业,如果这些领导都不来,那他们自己操办开业倒还省事了。   将这些情况都跟二哥说了之后,顾朝阳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这个性子,见到领导就紧张,他们不来,正好。   于是兄弟两个商量,即使现在货不全,但小卖铺也还是先开张,一边卖一边补,不能耽误了时机。   于是在装修好之后的第三天,他们哥俩并林荫萌三个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小卖铺门口,点了一挂鞭炮,又在门上贴了“开业大吉”四个字,就算是齐活了!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一个,那就是多筹点进货的钱,越多越好。   顾朝晖算计着,这几天小卖铺的生意还行,已经卖了二十多块钱,再加上明天要发的工资,哥俩加起来是七十多将近八十块钱,这两笔加起来就有一百多,可以先去补一次货,比如卖得比较快的烟、酒和小零食。等下周,他在机械加工厂的工资也要发了,那笔钱比较多,能有四百多块钱,就能再多补一点。   至于生活费,他们可以靠这几天小卖铺的生意赚的活钱,一天有个五毛一块的,就够他们哥俩吃喝的了。   看着顾朝晖晚上回到宿舍之后精打细算的样子,顾朝阳心里有点愧疚,老三这么辛苦,这么替他操心,可自己帮不上啥忙不说,这几天还总被老四讹要东西,说不给就回家告诉孙大娘,到时候让他妈来收拾他们两个,说他俩这是有正经工作不干,竟整些投机倒把的营生。   顾朝阳胆子小,他倒是不怕顾朝来,但他怕孙大娘,万一自己老娘知道他和老三干了小卖铺,肯定要来生事,到时候该咋办?   他自己没主意,可又不敢跟三弟说。   他怕顾朝晖知道了生气上火,再跟家里闹得更僵,以后老三结婚的时候,再被家里为难。   可要是不说,他又良心不安,感觉这事儿这么瞒下去,迟早要鼓包,然而他现在就是没勇气说出来。   看着二哥在自己眼前遛来遛去,顾朝晖以为他是在为进货的钱着急,算好账之后就安慰他道,“二哥,不用愁了,等明天发了工资,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先去批发街进一批紧俏货再说,其他的,等我在机械加工厂的工资发下来也差不多能补全了。”   见老三神情喜悦,语气轻松,顾朝阳到了嘴边的话更加说不出来了。   他心想,哎,要不先这么着吧,等下次老四再来讹要东西,大不了自己跟他撕破脸,也不能再让老三为难了。   可顾朝来如果是那种能守信用的人就奇了怪了。   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先在二哥的小卖部讹了一包烟,又顺走两块蜂蜜糖。   回手,他到了家,糖还没吃完呢,他就把二哥和三哥在他们厂路口开了个小卖铺的事儿,趁着热乎劲儿告诉了孙大娘。   他妈当时正在炒菜,听他说完,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顾朝来嗦着糖,倚在门框上说,“就在我们厂的路口那儿,我看那小卖铺生意不错呢。以前那集装箱是我们厂扔在那儿不要的,不知道怎么被他俩搞到手,还开了个小卖铺。”   孙大娘听了,又气又妒,扔了锅铲就冲进屋,对着炕上坐着抽旱烟的顾老爹嚷嚷道,“你听见老四说的了吧,他们两个狼崽子真是翅膀硬了,还学别人做起了买卖!不往家里交一分钱,却有钱干那投机倒把的事儿!做买卖他们会么?到时候还不赔个底儿掉?那钱是那么好赚的,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孙大娘在地上跳着脚骂了足有十分钟,顾老爹的一袋烟都抽完了,她还没骂够。   看她没有结束的意思,顾老爹不声不响的放下旱烟下了地,然后自己去了外屋,从锅里盛出饭菜,端着就要回东屋。   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顾朝来正躲在门后抽烟,便重重咳嗽了一声。   顾朝来没瞅见他爹,被咳嗽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老娘。   他慌忙扔了手里的烟,回头正好跟他爹对视上,立即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同时嘀咕道,“我以为谁呢,吓死我了。”   顾老爹看他那副样子十分不顺眼,数落道,“你瞅瞅你,一天有点正形没有?我告诉你,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扯老婆舌头,跟你妈胡咧咧……”   顾老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从里屋追出来的孙大娘打断了,“你说谁呢?啊?说谁呢?什么叫胡咧咧?老四那是为了这个家好,再说,他们哥俩又抢钱又偷行李的,我怎么没见你说半句?你想怎么着?你下次是想打断他的腿还是要卸了他的胳膊?有本事你都冲我来,我告诉你,顾老五,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跟你那两个儿子一个模样,55555555555555”   孙大娘边哭边骂,差点没把房盖给掀起来。   顾老爹惹不起,躲得起,端着饭菜进了东屋,一晚上都没出来。   逮不到老头子,孙大娘这口气就顺不下去,骂老四,她舍不得,再说老四给她通风报信,是有功之臣,晚上她还给儿子又多炒了个葱爆肉。   听说另外两个儿子离了家之后竟然过得还不错,既没有哭着求着要回来,更没有跟家里主动联系过一次,孙大娘心里是极其的不舒服。   而且现在听说这两人还合伙开起了小卖铺,她心里更加不平衡,他们肯定是拿着从家里抢走的那二百块钱做得本钱,可那钱是他打算留给老四结婚时候用的,现在倒被他俩拿去祸害了,她是无比的心疼。   正闹心的时候,顾朝霞晚上下班回了娘家,见到闺女,孙大娘可算见到亲人了,赶紧将这事儿跟她说了。   顾朝霞听了,和她妈的反应一样,先是把两个“没良心”的弟弟骂了一通,孙大娘也在旁边跟着骂,两人解了气之后,还觉不够,感觉就这么让这俩小子拿着钱祸害,她们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两人又商量了一番,该怎么整治那哥俩个。   最后,顾朝霞给他妈出了个主意,道,“妈,你不用生气,这事儿我有办法,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厂里,咱们把他俩的工资领回来。他们现在不是干上买卖了么?那肯定也就不稀罕厂里发的那点工钱了,再说,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钱都霍霍了,万一小卖铺赔了呢?家里保管着他俩的工资,还能有个保底不是?再者说,小卖铺能赚多少,咱们也不眼馋,可他俩分出去过了这么长时间,没再往家里交一分钱,这也太不孝顺了,所以这工资的钱,咱们必须要回来!妈,你明天就跟我去厂里,咱们去要工资!”   孙大娘一听,立即精神百倍,拍着女儿的手,满面笑容的说,“对,大霞你说得对,还是你有办法,明天,咱们娘两个就去讨要工资。”   第二天一早,娘两个就去了三纺,先到了老二所在的染色车间,说明来意之后,车间主任奇怪的将她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顾朝阳前几天办了停薪留职,哪来的工资?”   闻言,孙大娘两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当着车间主任的面,她们没敢说什么,等从车间一出来,孙大娘便气狠狠的骂道,“小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好好地工作不要,还敢停薪留职,他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呢?连工作都不要了,就去整那个小卖铺,等他赔得裤子都穿不上,甭想回来找我,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他。老二那个窝囊废,有个工作就不错了,跟着老三晃荡了两天,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一路骂骂咧咧,顾朝霞从旁一直劝她,可也没用,路上吸引了不少职工的注意。   孙大娘来气,主要是气没要到工资,和她们娘两个在家预想的不一样,因为不顺利,她火气更盛了三分。   等来到精纺车间的时候,她们横冲直闯进了财会室,见到出纳就说要领顾朝晖的工资。   出纳按章办事,不是本人不让领,代领可以,那也得是熟面孔,面前这两个,她一个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让她们把顾朝晖的工资领走。   孙大娘立即来了脾气,在财务室又哭又闹,说不给钱不走,这是他儿子的工资,她作为老娘来领工资,那是天经地义。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财务室里人满为患,孙大娘这一出实在是精彩,吸引了不少看客。   然后就有好事儿的人去告诉了林荫萌,说她“婆婆”在财务室大闹呢。   林荫萌听了十分反感,也懒得去看,她知道顾朝晖和家里关系不好,主要原因就是孙大娘偏心偏到了胳肢窝,因此对于这位未来的“婆婆”,她是半点好感也无。再联想到上一世,顾朝晖疯了之后,被家人扔出来不闻不问,她对于孙大娘更是毫无亲近之感,实在懒得搭理这种破事。   想看热闹的人本想让林荫萌也去插一腿,没想到她无动于衷,顿时很失望,也就渐渐散了。   可他们是散了,但孙大娘不拿到钱不走,顾朝霞虽然也觉得丢人,不过她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取走顾朝晖的工资,她娘要是不闹,她就得闹,所以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她老娘拍桌子骂,她在旁边指着出纳说,“去,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跟你说不着。”   出纳见此情形,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泼妇,反正她也做不了主,那不如把车国忠请出来断断这个官司。   等车国忠被人从主任办公室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孙大娘正在拍着财务室的算盘各种叫骂,顾朝霞则在一旁煽风点火,还说财务人员不想给工资,是想自己私吞,又说自己弟弟是技工,却被挤兑到机井房,这是有人搞事儿,她要去总厂告状云云。   车国忠一看,这两个都是胡搅蛮缠的货色,绝不能跟她们正面杠上,否则就得弄得没脸没面子,再被这俩货挠花了脸,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他赶紧躲回车间主任办公室,然后写了个条子,让人给出纳送去,指示她赶紧把顾朝晖的工资让这俩泼妇领走,这两人早走早省心。   出纳得了领导的示下,自然办事痛快,很快,孙大娘俩人就把顾朝晖那三十多块钱的工资领到了手。   一拿到钱,两人立即换了副模样,也不叫了,也不骂了,拿上钱,脸上还隐隐带了笑。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也看了一出好戏,更有人跑去林荫萌跟前,说“你婆婆可真厉害呢,以后你嫁过去,可得小心才行。”   面对这样的话,林荫萌冷面相对,懒得跟她们多说,省的又被看了笑话。   现在她心里真正担心的是,顾朝晖知道工资被领走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跟家里再闹起来。   说实话,她倒是不怕闹,那孙大娘和顾朝霞两个确实可恨可气,跟他们分家就对了。   不过她又心疼男友,觉得顾朝晖不容易,又是开小卖铺,又是干临时工的,结果家里却这么对他,这让林荫萌又寒心又气愤,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作为儿子的顾朝晖。   她也是怕男友知道之后伤心生气,别再又累又气的伤了身体。   想到这儿,林荫萌便停了手头的活,她跟班组长请了一会儿假,然后就去了更衣室。   到了更衣室,她翻了翻自己随身的衣服和包,一共就五六块钱。   家里虽然有私房钱,可要是回去取的话,她怕时间来不及。   但犹豫也没用,一会儿顾朝晖下了夜班,肯定要先来领工资,再不走的话,怕是来不及了。   如此想着,林荫萌套上外套,赶紧往家里跑。   到家的时候,林婶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很是纳闷。   林荫萌进屋连句话都没说,直奔衣柜,翻腾了半天,拿出一个小布包,然后踹到怀里又跑出了门。   林婶也不知道她这是干啥,心里挺着急,便在身后追着她喊,“萌儿啊,慢着点,中午回来吃不?”   林荫萌这才想起来刚才忘了跟母亲打招呼,赶紧回身喊道,“妈,没事儿,我中午回来,你不用惦记着。”   林母这才把心放下大半,那个小布包,她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是林荫萌自己攒的私房钱,大概有个四五十块。   那她拿钱去干什么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贴补顾朝晖了呗,哎,这个傻丫头啊!   林母虽然觉得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但想着女婿八成是遇到了为难事儿,要不晚上回来再闻到问道,要是真的缺钱,可以再从家里拿点也行。   林荫萌揣着钱赶紧往车间赶,跑的满头是汗,等到了车间门口的时候,恰巧遇到了顾朝晖。   林荫萌顾不上多说,上前一把拉过他,将他拉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然后从小布包里拿出四十块钱递给他,道,“朝晖,工资我刚才替你领了,你赶紧拿着钱去找二哥吧,你俩好去进货。”   顾朝晖哪会看不出来蹊跷,林荫萌平时虽然性格爽利,但绝不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样子,这里肯定有情况。再说,他调岗之后的工资也不是四十块钱,而是三十五块多,这钱不对数,他肯定要问明白。   “荫萌,你这跑得满头汗,是去干什么了?快,我帮你擦擦,小心天冷着凉。”顾朝晖没忙着问钱的事儿,先要给林荫萌擦汗。   林荫萌看他不接钱,心里更急,直接将钱塞进他手里,“朝晖,你先拿钱去进货,回头咱们再说。”   看着手里的钱,顾朝晖一时没言语,过了片刻才说,“荫萌,你的心意我明白,说句见外的话,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不过我刚才已经去过财会室了,出纳说,我的工资让我妈和我姐领走了。”   闻言,林荫萌愣住了,她看着顾朝晖的脸色,心里一沉。 第42章 除夕番外   这是顾朝晖和林荫萌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 过得第一个春节。   因为已经和家里分开过了,顾朝晖和顾朝阳春节的时候便不用再回顾家。   林母知道之后,主动跟顾朝晖说,让他带上二哥, 一起来林家过年。   起初, 顾朝阳不好意思, 后来林荫萌再三劝他, 顾朝晖也鼓动他,又说林母为人和善,做饭也好吃, 这顾朝阳才腼腼腆腆的决定去林家过年。   为了去林家, 顾朝阳老早就上街开始采购,又利用小卖铺采购的机会,买了很多新奇的好东西, 好吃食。   有了二哥的操持,顾朝晖基本没用操心, 去丈母娘家要买的东西都被他二哥准备齐全了。   他看着宿舍里堆得如小山一样的各样礼品, 笑着打趣二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去丈母娘家呢。”   一句话说的顾朝阳满脸通红, 说弟弟简直是胡说八道。   虽然自己没上街去买东西, 但顾朝晖也没闲着,临过年之前的那几天,他休班的时候也没去机械加工厂, 而是利用休班的时间去丈母娘家帮着里里外外的干活。   扫房啊,刷墙啊,帮着挪动家具啊,劈柴啊,卸煤啊,这些粗活重活,都是他的事儿。   有了他在,林母和林荫萌感觉今年这年过得分外轻松。   甚至过年之前,未来女婿还给林婶送了一份大礼。   过年之前都得大搞卫生,除了扫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洗洗涮涮,把传单,被罩,褥子面都拆下来换洗了,这可是个大工程。   从进入腊月之后,林荫萌感觉自己的手就没干松过,天天下班要洗衣服,洗褥子面,洗被罩什么的。   顾朝晖几次去她家,都见她在坐在大铝盆跟前搓洗。   冬天的时候水温低,她一双小白手搓得通红,林母虽然也会帮着洗,但林荫萌心疼母亲,这种活不让她多干。   顾朝晖更心疼女友,劝了她好几次,让她少洗点,可林荫萌笑着说,“以前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年有你在,我们轻松多了,洗点衣服床单不算啥,这都是小活。”   见劝不听她,顾朝晖又不想她受累,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当天晚上,他回了宿舍,点了点积蓄,一共六百多。   现在二哥的小卖铺生意很好,已经不用他操心,顾朝晖便主动提出把钱分开了,因此这六百块钱是他自己这段时间在机械加工厂上班和做木雕赚的钱。   六百多也不少了,他决定明天去百货大楼转转。   第二天去了百货大楼,果然有他想要买的东西,洗衣机!   但全百货大楼就两台,要是想买,就得凭票,而且价格还不菲,要550一台!   顾朝晖一听说要凭票,赶紧火速下楼,找到了“小吕布”。   别看“小吕布”三吹六哨的看着不稳当,但倒票却是把好手,他手里果然有非常紧缺的洗衣机票,但却是个天价,竟然一百块钱一张!   顾朝晖和他算半个朋友,但这种票也不好跟人家硬砍价,毕竟他不买,人家小吕布回首就能卖个高价,可他手里现在只有六百块钱,买了票就买不了洗衣机。   他为难的皱眉头,“小吕布”也看出来了,又问他买洗衣机干啥,他说是给丈母娘送的,省的女朋友天天洗衣服把手都搓红肿了。   一听他这么说,“小吕布”也仗义,直接说,“那这票我五十卖给你吧,剩下那五十块钱,就当我给你结婚随的礼了。这大过年的,难得你有这份儿孝心,有了洗衣机,省的你媳妇儿和丈母娘受累。”   见他主动让价,顾朝晖还怪不好意思的,最后在“小吕布”的再三坚持之下,才收下了,然后顺利的抬了一台洗衣机送到林家。   看到这个新奇东西,林母又惊又喜,笑着埋怨顾朝晖,“你这孩子,又乱花钱,这东西肯定不便宜,你赚钱也不容易,多攒点,等以后你们结了婚,手里也宽裕,过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母的嘴一直没合拢,这一天始终笑盈盈的。   她知道,这是女婿心疼闺女,看她天天洗衣服辛苦,不过心疼媳妇儿的男人也多了,能这么大方又贴心的却难得,林母自然满意的不得了。   顾朝晖在年前送了洗衣机之后,却始终觉得欠了小吕布的人情,可他现在手头没钱,想还人情也囊中羞涩。   不得不,他又赶在年前去了一趟古董店,郝老板见到他很意外,这么长时间不登门,他还以为顾朝晖再出现得等年后了呢。   但两人是老熟人了,不用对方多说,郝老板就给了他一块檀木的原料,说是客户指定,想做个手串,要是满意,这个活能给100块的工钱。   顾朝晖没犹豫,赶紧接了。   回家之后,连着赶了两天,终于做成了一个“三不”小猴的手串,正和即将到来的生肖年应景。   郝老板看了之后满意非常,不仅痛快的给了一百块钱,还额外送了他一个银手镯,说是给他的年礼,希望两人来年合作愉快。   顾朝晖忙谢过郝老板,回来之后,先去批发街批了一整条的平头云烟,然后绕路去百货大楼,送给了“小吕布”,顺便祝他新年快乐。   “小吕布”收到烟,欢天喜地的,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非要拉着顾朝晖去喝酒。   因为想着将新得的银镯子赶紧给女友送回去,顾朝晖便没应,直说等下次,弄得“小吕布”还对他依依不舍,一直送到了公交车站。   到了林家,大门却锁着,想来这娘俩估计是上街采买东西了,顾朝晖便只好回了宿舍。   刚进宿舍,他二哥后脚也进了门,手里又是大包小裹,除了给小卖铺进的货,还有卖给他俩的新衣服。   顾朝阳早就想到他们家老三平时忙,想不到这些,便上街把两人的新衣服都买了,穿上二哥买的新衬衫和新外套,顾朝晖看上去更精神了几分。   “老三,明天就是年三十儿了,咱们是一早上去,还是下午再去林家啊。”   “当然是一早上去啊,二哥,你去了别见外,荫萌他妈人很好,不用拘束。”   虽然弟弟再三宽慰,可顾朝阳还是紧张的把准备好的礼品理了好几遍。   虽然他过日子精打细算,不过小卖铺生意好,他现在手头十分宽裕,去林家自然要大大方方的,给他们家老三长脸才是。   第二天一早,兄弟两个双手拎满了各式礼品直奔林家。   林母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见女婿和她大伯哥又是大包小裹的,真心埋怨道,“就咱们几个人,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你们两个孩子,也太见外了。”   等到了屋里,哥俩可不见外了,脱了外套,便开始下厨帮着干活。   林母第一次见顾朝阳,看他老实本分,干活也勤快,便偷偷问林荫萌,“你这大伯哥咋还没有女朋友?”   林荫萌就笑,“我和朝晖也为这事儿发愁呢,要不你帮着物色物色?”   林母听了,还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林荫萌还不知道她妈有心做媒婆,她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啊,可见是没把顾朝阳当外人了。   她自己心里高兴,就抽空告诉了顾朝晖,听闻二哥在林母心里印象不错,他心里也很高兴,不由插着干活的空档打趣道,“二哥,看来你很得丈母娘的青眼啊,以后要不别相亲,先相丈母娘吧。”   说得顾朝阳脸色通红,再见到林母都不敢抬头了。   四个人一起忙活,很快中午的一大桌子菜便上了桌,卤鸡,炖鱼,扣肉等等,都是硬菜,看得平时不常沾油腥的两个大小伙子眼睛都冒了光。   饭桌上,林母先举杯,祝年轻人事业有成,和和美美。   闻言,林荫萌和顾朝晖甜蜜的对视,顾朝阳在一旁赶紧跟林母碰杯,感谢她的勉励。   接下来是顾朝晖举杯,他感谢了丈母娘和林荫萌,希望这个家以后越来越好,众人都纷纷捧场,一饮而尽杯中酒。   第三杯是顾朝阳,他先谢过林母和林荫萌,让他过了个和乐的春节,又跟弟弟碰了一下,郑重谢过老三的照顾。   这一来,气氛稍微有点严肃,林母赶紧笑着举杯去碰顾朝阳的杯子,说,“行了,都不是外人,要我说,最该祝你早日遇到好姻缘才对。”   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三十儿晚上都要守岁,等他们又包好了饺子,围坐在桌前的时候,顾朝晖拿出了那枚银镯,套在林荫萌的胳膊上,悄悄说道,“荫萌,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   林荫萌的脸羞得通红,她跳下炕,跑去厢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顾朝晖,道,“你快换上我看看。”   顾朝晖一瞧,是一件枣红色的毛马甲。   这衣服,他曾经也有一件,只是后来还给了原主。   没想到还能再得一件,而且现在他心情已经大不相同,他抬眼和林荫萌对视,两人眼中都是容不下旁人的脉脉深情。   看着顾朝晖换上新衣,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但谁都没再言语,他们都明白,这个家,他就是主心骨,有了他,他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窗外响起了热闹的爆竹声,顾朝晖赶紧拉上二哥下炕,“走,咱们也去放鞭炮,除旧迎新,明年更好!”   林母娘两个就趴在窗台上往院子里看,看见他们哥俩点了炮仗赶紧往回跑的样子,哈哈笑。   过年啊,还得一家人在一起才热闹,只有团圆才是年啊~ 第43章 撞个正着   听闻顾朝晖已经知道了他妈和他姐来闹过事儿了, 林荫萌顿时又愧又窘,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看不惯未来姑、婆的做派,她没有去财会室掺和,也就没能保住顾朝晖的工资, 其实, 她更怕别人背后的议论, 说她还没过门就和姑、婆战成一锅乱粥。   她想得也很清楚, 自己去了,工资不一定保得住,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其实要说遭受非议, 她还在其次,到时候被议论最多的恐怕还是顾朝晖,免不了要被说妈和姐都霸道横行, 媳妇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夹在中间, 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之类的。   为了不让男朋友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更不想降低自己的格调去主动与她们掺和, 林荫萌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主意,想着先用自己的钱补上被抢走的工资, 一来不让顾朝晖生气上火, 二来不想让他为了少了进货费为难。   可不想,却被男友当面拆穿,她的脸皮顿时若在火上烤一样, 红了个彻底通透。   顾朝晖见她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有些生硬,其实主要是心里有气,没控制住。   但他对林荫萌是没有一点气的,反而只有满心的怜爱,知道她替自己着想,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也是她在没过门之前,遇到这种事儿,能想出的最好的权宜之计了吧。   顾朝晖当然理解她的难处,任哪个没见过公婆的大姑娘能受得了第一次见大姑子和未来婆婆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和因由之下见面?   他妈和他姐可以不要脸,耍泼妇,但他和林荫萌都是要脸的人,更何况他心疼女友,怎么可能让她被老娘和老姐糟蹋?   所以,林荫萌没出面,整合了他的心意,两人默契十足,这种事儿不谋而合。   只是她拿自己的私房钱顶账这个事儿,他实在不能认同。   这次,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放软了口气,劝道,“荫萌,这钱你拿回去,我知道你的好意,但咱们进货不差这点钱,我要是想赚钱,有的是办法。我现在生气,是气我妈和我姐她俩太过分,竟然闹到厂里来,丢人现眼不说,也是太欺负我和二哥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把钱要回来!”   林荫萌见他口气温软,话也说得明白,看来是没生自己的气,心里也就踏实了,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想跟家里掰扯掰扯,林荫萌便有些不放心,他妈和他姐那种人,是讲理的人么?今天她虽然没进财会室,但听别人传来传去的,也知道这俩妇女的战斗力爆表,顾朝晖在她们面前能占到便宜么?   怕男友吃亏,别要不回来钱,再被姑、婆给欺辱了,她们虽然霸道无礼,但却有孝义撑腰,顾朝晖未见能跟他们讨到好,如此想着,她便劝道,“朝晖,钱也不多,你别因为这个生气,咱们去跟车间说清楚,下次别再发给他们就行了,这次要不就这样吧。”   顾朝晖听了,斩钉截铁的说道,“荫萌,我知道你善良,你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们,你这么纵容下去,不表明态度,让她们知道知道咱们的便宜不能占,她们就会无休止的给咱们找麻烦,以后咱俩的日子更不好过,还有二哥也是,她们知道二哥性子软,就算不敢找我的茬,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这次必须把钱要回来,否则的话,有了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永远也别想消停。”   林荫萌还真没想到孙大娘和顾朝霞行事会如此恶劣,也没把后果想得这么严重,如今听顾朝晖一说,顿时感觉十分闹心,眉头微皱,不再言语了。   看女友开始为此事发愁,顾朝晖又劝道,“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儿子,决不会干那种愚孝的事情,更不会让你为难,这是我家里的事儿,结婚之前,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发愁。荫萌,你就记住一点,如果他们敢找你的麻烦,你不用顾念着我,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不用怕别人怎么议论,他们就是仗着咱们脸皮薄,所以才敢这么过分的。所以,咱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们也不用客气。”   有了顾朝晖这番知心托底的话,林荫萌再没有了心理负担,这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畏手畏脚,还想从中斡旋,也都是因为心疼男友,怕他从中为难,但既然姑、婆如此过分,已经让顾朝晖彻底伤了心,那她一个外人,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她心里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孙大娘和顾大霞不欺负到她头上,她就当没看见,但若是敢来找她的茬,那就按顾朝晖说得来!   看她脸色又恢复了,好像卸下了心理负担,顾朝晖也笑了,他道,“我先把你送回车间,然后去找一趟车国忠。”   “找他干嘛?”林荫萌不解的问。   “刚才听出纳说,是他批条子同意我妈和我姐取走工资的,他既然有胆子批条子,我就要让他也付出点代价,看他以后还敢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不?”   顾朝晖一说起车国忠,心里有火,口气也就硬了起来。   林荫萌虽然有点担心,怕他敌不过车国忠,毕竟对方是车间主任。可她又一回想前段时间姚卫东被男友收拾的那么老实服帖,也就没了忧虑。   顾朝晖这人,她现在有点看明白了,平时是最和善热心的,但谁要是动了他的一亩三分地,发起威来真的是能让来犯者后悔不迭。   此刻,车国忠正在办公室里嗑瓜子,今天早上那出大戏,就是他嗑瓜子的佐料,反复回味着顾家娘两个泼妇骂街的样子,再一想顾朝晖知道自己工资被领走之后的憋屈,他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嫉妒顾朝晖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现在把他发配到了机井房,车国忠心里仍然不平衡,尤其是上次还被他拿住了小辫子,不得不给对方分配了单身宿舍,他心里的不忿更甚,就想着再寻机会整治整治他,没想到机会就自己送上了门。   而且这次是借着他妈和他姐的手整治的顾朝晖,不显山不露水,让他有苦说不出,反正钱给你们家人了,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要回来。   不过就凭他妈和他姐那个样儿,哈哈哈,车国忠心里暗爽,顾朝晖还不得被扒一层皮?   他正在得意,不想,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声音格外响亮,还没等他叫进来,门已经被“哐啷”一声推开了。   顾朝晖毫不客气的踹开了门,然后虎着脸就进了屋。   他人高马大,身材健壮,此刻面沉如水,双眼盯着车国忠一错不错。   本来就做了亏心事,再被当事人这么目光如炬的瞪视,车国忠立即气短了三分。   指着顾朝晖道,“你,你干什么?”   “车主任,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顾朝晖冷笑着说。   “我?我怎么了?”   “这张条子是不是你批的?”顾朝晖把从财会室拿到的那张批示条子扔在了车国忠桌上,口气不善的问道。   看到这个,车国忠愣了一下,他心虚的搓着纸条的边缘,然后强辩道,“是我批的不假,但那是你妈和你姐,他们来把你的工资领走也没错,那也不是外人。再说了,一个车间的职工之间还互相代领工资,这是你们自家人,就更稳妥了,你要是想要工资,就回家去要吧,车间现在肯定没有你那份钱。”   车国忠这番厚颜无耻的说法,完全在顾朝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冷嘲的说道,“车主任,我问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我妈和我姐?还有,她们领走工资的时候,连个字都没签,手印都没按,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说这钱让他们领走了,我还觉得这钱下落不明呢!我不想冤枉任何人,要不这样吧,咱俩拿着工资领用簿还有这张条子,去总厂的劳资科找人评评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要不以后只要是个人跳出来,说自己是职工家属,到车间闹一闹,是不是都能把工资给领走?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听要去总厂劳资科,车国忠立即怂了,他哪能不知道顾朝晖的用心。   现在在总厂管劳资制度的是原来给他做副手的汪主任,之前他为了打压这位大学生,可没少背后下了绊子,和人家结了很深的梁子,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而且这件事儿,确实像顾朝晖说得那样,存在种种漏洞,要是真的去了汪主任那里,被他拿住了短处,现在又是改革工资制度的风口浪尖上,肯定够自己喝一壶的。   车国忠左思右想,感觉这事儿绝不能捅到总厂去,至于怎么办?那就只有跟顾朝晖说说小话,求求情了。   想通之后,车国忠立即皮笑肉不笑的放低姿态,跟顾朝晖说了半天小话。   但顾朝晖就是不松口,非要拉着他去总厂。   车国忠一看实在无法了,逼得他都快哭出来了,便求到,“小顾,那你说吧,这事儿怎么着?要不我把工资再给你发一份?”   “再发一份?车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时候拿过之前那份?何来这个‘再’字?”   顾朝晖冷笑着反问道。   知道自己这次又要在对方手里吃瘪,车国忠不敢反抗,只能小心赔笑脸,免得顾朝晖再出大招。   “小顾,是我说的不对,要不这样,我把那份工资给你补上,我自掏腰包。”   他假装仗义的说道。   “谁掏腰包我不管,反正我兢兢业业上班,最后就是要拿工资的,拿不到工资我就得去总厂维权。”   “行,行,我这就告诉财会给你补上。”   “等等,车主任,我正好还有一份介绍信需要让你帮我开出来,你一起办了吧。”顾朝晖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份早就准备好的,去夜校学习的介绍信。   车国忠接过来一看,心里这个憋火,同时也非常嫉妒,这个顾朝晖,果然是有备而来,恐怕要工资是小,这个介绍信才是大,他知道平白来找自己,肯定盖不上章子,但现在自己在他手里有短处,即使再不情愿,也得照办了。   拿着盖好章的介绍信和工资从精纺车间出来的时候,顾朝晖心里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其实对于他来说,那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必须得让车国忠出出血,得到个教训,省得他老在背后下手。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其实还是那封介绍信。   前几天,他又跑了一次夜校,打听能否没有介绍信,不入档案,直接跟着上课。   但夜校回复了,现在座位十分紧张,他这种旁听性质的学生,夜校暂时不能接收,要是想来听课,必须得走正规手续。   可介绍信不是那么好开的,不过车国忠的手不行。   这事儿一直让他为难,他之前也想过找汪副主任盖个总厂的章子,但上次二哥停薪留职的事儿已经求过人家一次了,这时候再去,他有点张不开嘴了。   正为难的时候,偏巧车国忠自爆其短,让他拿了个正着。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把介绍信的章子盖好!   车国忠给他盖章时候那吃瘪的难受表情,现在顾朝晖再回忆起来,都觉得痛快,恶人必须恶法治,对车国忠这种阴险小人,绝不能手软半分。   顾朝晖又领走了一份工资的事儿,迅速在车间传开了,大家议论纷纷。   “顾朝晖他们家可真够不一般的,这大姐和老娘就够可以的了,没想到顾朝晖平时看起来沉沉稳稳的,怎么也干这种贪多的事儿。”   “这是贪多么?听说他妈和他姐没签名盖章,你说这事儿要是先被车国忠知道了,他会怎么着?这钱会进谁的腰包?要我说,小顾这么做也没错,反正他们家人恶名都背了,他不把钱领走,车国忠就不埋汰他了?我要是小顾,要工资都太少了,非得再讹一笔不可,或者去总厂闹腾闹腾,让车国忠不好过!”   “你可别嘴硬了,人家顾朝晖敢闹,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被挤兑到机井房去了,还怕啥啊。我看现在是车国忠怕他更多一点。但咱们有啥资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车国忠还是精纺车间的厂长,咱们就得忍着。”   “哎,可不是咋的,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羡慕小顾了,那车国忠真不是个东西,成天算计咱们这几个工时费和奖金,从来不按时按数发到手。不过林荫萌也在车间呢,你说车国忠会不会给小顾女朋友穿小鞋啊?”   “吓死他!这都吃了多少次亏了,他和顾朝晖斗,哪次占到便宜了,要是还敢挤兑人家林荫萌,就顾朝晖那种不吃亏的性格,能饶得了他?”   “也是,我现在也发现了,你看小顾平时不言不语的,遇到事儿是真狠啊。”   “这才是真厉害的人物,要不都说咬人的狗不叫了,瞅准了就下嘴,不咬下一块肉来不松口!”   虽然领了双份工资,但意外的是,车间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觉得顾朝晖占了便宜,反而都觉得车国忠活该被坑,人缘怎么样,也是高下立判了。   顾朝晖领了工资出来,又想到,二哥的工资是不是也被他妈和他姐抢了去,他赶紧又往染色车间走。   到了染色车间,车间主任口气很不好的对他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早上来一波问工资的,这你又来了。她们俩是家庭妇女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是本厂职工,咱们厂是上行工资,你哥已经办了停薪留职,这个月哪来的工资?还来要,我拿什么给你们,难道让我自掏腰包啊?!”   车间主任说完,白了顾朝晖一眼,举起报纸看起来,一副请你快走的姿态。   经他一说,顾朝晖也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没有二哥那部分工资,顾朝晖算了算,这进货的钱就不够了。   如果去家里要自己的工资,且不说能不能抢回来,毕竟上次他抢过一次钱了,他妈肯定有防备了。   就说跟孙大娘和顾朝霞那两个人要大战一场,顾朝晖想想也是有点头疼,关键费了半天劲,才能拿到三十多块钱,实在是耽误工夫,还平白惹一肚子气生。   现在紧要的事儿,是先搞点钱进货,至于收拾家里那一群烂人,他暂时不着急,等有机会的,叫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最好主动送上门才好,要不他始终是儿子,让街坊邻居看见他回家大闹也不好看。   因为拿车国忠出了气,又办成了夜校介绍信的大事儿,现在顾朝晖已经不那么火大了,他冷静分析,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去一趟头道街的古董店,看看最近郝老板有没有什么活可以交给他做的,先赚点钱才是要紧。   去了古董店,郝老板异常热情,端茶倒水自不必提,还跟顾朝晖讲了上次他做得那个簋式炉得到了客户的欢迎和喜爱,又把他使劲儿夸了一番。   这些客套话,顾朝晖不想多听,他来主要是接生意的,所以喝过两杯茶之后,俩人便进了正题。   郝老板这次给他的还是一块黄杨木,但是这块比上次的那块要大很多,虽然没说具体让做什么,但也传达了客户的想法,说是要个吉祥摆件,放在茶桌旁边的。   顾朝晖乍一听,脑中有点空白,他本来就对木雕不是很了解,这放在茶桌上的吉祥摆件,是个什么东西呢?   看他凝神细思,郝老板没敢打扰,过了片刻才说,“客户说了,只要做得好,价格好商量,不会低于上次的工钱的。”   说实话,顾朝晖进到店里来,最想听的就是这句,既然说不会低于上回的工钱,那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至于做什么,回去再慢慢想。   他捧起那块木料刚要走,这时候郝老板又留了他一步,说是有东西送他,然后就折到了后屋。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老旧的书,他递到顾朝晖手里,笑着说,“这是我前段日子下乡收古董的时候顺便收回来的一本,关于木雕技法的,我想着你能用上,就送你吧。”   看那书还是线装的,想必有些年头了,顾朝晖记得上一世这种古书也是很值钱的。   现在郝老板能如此大方的送给他,想来定是古书收藏市场还没热起来,另外这本保存的也确实不太好,残页和破损的情况比较严重,要不然以郝老板的个性,这书哪是那么容易送人的。   顾朝晖不是个爱贪小的,他既然有心要这本书,便说道,“郝老板,这书我不能白拿,你收到合适的书能想到我已经不容易了,这书我出钱买了。你看多少合适?”   “哎呀,小顾兄弟,这你就太见外了,三块五块的,咱俩谁跟谁啊。”   郝老板是个老油条,虽然说着不要钱,可还是说出了价格。   顾朝晖一听,果断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递给他,道,“郝老板,还得拜托你一个事儿,我看这书确实不错,我能用得上。另外我本人也喜欢这些东西,你以后再去收古董的时候,碰见合适的古本,想着帮我带点。”   郝老板一听,这个好办啊,他还挺高兴,没想到这顾朝晖也被发展成了自己的客户,竟然是让他帮着收东西,那就是默认了让他从中间抽成,这样的好事,郝老板怎么会拒绝。   再说经过那十年的动乱,好多古书古本要么被烧,要么被毁,乡下人家即使私藏了,看见有人收也是赶紧出手,免得再生是非,也都是被前些年那形势给吓破了胆子。   所以这东西并不难找,他自己收古董的时候捎带脚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接过顾朝晖的钱,郝老板喜笑颜开,直把人送到门外才折返回来,感觉自己这买卖是越做越精了,得意非常。   等顾朝晖拿着木料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他想着二哥可能还没吃午饭,便将木料放回宿舍,然后去食堂打了两人的饭菜,打算去小卖铺找二哥,两人一起吃。   他刚走到小卖铺所在的路口,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   听着声音耳熟,像是女友和二哥的声音,他忙加紧脚步。   待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他俩,不仅有他俩,还有久未碰面的老四顾朝来。   他见林荫萌站在集装箱门口,冲顾朝来喊道,“把东西放下,你买东西凭什么不给钱!”   顾朝来则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一边继续拿东西往自己兜里揣,一边说,“这有你什么事儿?这是我二哥开的小卖铺,我想怎么拿就怎么拿,你一个外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别说顾朝晖,就是顾朝阳都气得不行,他火气上来,也不怯懦了,上前夺了老四手里的东西,道,“你赶紧给我走,还敢这么跟你三嫂说话,你也太不像话了!”   “三嫂?哈哈,我哪来的三嫂,他和顾朝晖结婚了么?就三嫂三嫂的,不嫌磕碜!你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所以才扒着我三哥那个疯子不放?我看你也长得挺俊的,不会是作风有问题,找不到好人家了吧?哈哈哈哈。”   顾朝来拿出泼皮无赖的架势,满嘴胡言乱语,林荫萌被他说得又羞又气,差点落下泪来。   顾朝阳看弟妹的神情,再看老四的样子,又气又急,从不跟人犯口角的他,抖着手指着顾朝来吼道,“你怎么说话呢,老四,你太过分了!赶紧给荫萌道歉!”   “给她道歉?凭什么啊?哈哈……”   顾朝来看到两人拿他没辙,正在得意,却突然感觉后脖领子被人拎住了,直接卡住了喉咙,让他瞬间喘不过来气,更别提胡说八道了。   紧接着,顾朝来就听到了一个令他胆寒的声音。   “给你三嫂道歉!” 第44章 告状   顾朝来打昨天晚上开始, 就听见他妈和他姐在叽叽咕咕的商量怎么整治二哥和三哥,他虽然不想参与,但也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得入神,想着老二和老三被整之后, 肯定要生气窝火, 再一想之前二哥还敢跟自己叫板, 他便觉得十分解恨, 心里不由暗暗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早,等他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妈和他姐两人已经去了三纺, 他便猜测今天家里肯定要有一场好戏上演。   平时就非常懈怠不上进的顾朝来, 更有了不上班的借口,他跟顾老爹谎称自己肚子疼,又找住在一个胡同里的同事帮忙请假, 今天就打算旷工在家看大戏了。   结果却有点让他失望。   孙大娘和顾朝霞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战果却甚微, 只有顾朝晖一个人的工资, 顾朝阳的工资不仅没领回来, 还听说他已经瞒着家里办了停薪留职。   顾朝来没想到他那窝窝囊囊的二哥还能有这种魄力,竟然办了停薪留职, 专职开起了小卖铺, 心里不禁对这事儿的进展越发感兴趣。   看着老娘和大姐忿忿不平,一上午都在议论另外两个儿子是多么无法无天,缺乏管教, 顾朝来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十分好奇,更想去小卖铺看看那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反应。   等中午做饭的时候,孙大娘吩咐他出去打酱油,顾朝霞一听,赶紧说,“我去吧,老四那个懒虫,让他歇着吧。”   但这次不一样,平时最爱白天趴炕的顾朝来却一个高跳了起来,抢过大姐手里的酱油瓶子就往外跑。   他一边跑一边说,“我二哥就是开小卖铺的,还买什么酱油啊,直接去他那儿打不就得了。”   经他一提醒,孙大娘娘两个也想起来,对啊,自己家就是开小卖铺的,以后家里的油盐酱醋就可以省了。   顾朝来一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二来也是想在母亲面前邀功,这才拎着个酱油瓶子不惜绕路,大老远的跑到二哥开的小卖铺去打酱油。   来到小卖铺,他刚想如往常一样,伸手就拿东西,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小卖铺里坐了个漂亮姑娘,直接喝住了他,让他必须交钱。   顾朝来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他可不会因为有人拦着就不拿,直接厚脸皮的自报家门,说这是他哥开的小卖铺,他拿什么随便。   林荫萌一听,马上就猜到他是顾家的老四,本来还想委婉的再劝两句,谁想顾朝阳回来之后,两人直接吵了起来,见顾朝来说话太难听,林荫萌一来气,就说了他两句,哪知道反被他欺辱。   林荫萌正在羞愤难当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顾朝晖将老四的恶劣行径看个完整,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且不说顾朝来对自己亲哥如何,就说他明知林荫萌的身份,还敢出口伤人,就冲这点,也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拎着老四的脖领子,把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当顾朝晖和他面对面的时候,顾朝来看到三哥盛怒的脸色,顿时吓得打了哆嗦。   顾朝来从小到大,在家里谁都不怕,就怕他三哥,虽然顾朝晖轻易不搭理他,但小时候有数的几次兄弟掐架,他从没赢过。   小孩子打架就不用说了,都是比发育,三哥比他大三岁,赢了他也正常。   但成年之后,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宽了一半的三哥,顾朝来再也不敢跟他正面硬顶,只敢背后使坏,没事儿就跟孙大娘告个黑状什么的。   时隔多年,再次被三哥拎了起来,深埋在他头脑中,恐怖的童年记忆立马翻涌,让顾朝来还没等被揍,已经开始腿软,虽然仍然嘴硬的没求饶,但脸上惊恐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顾朝晖看到他那个尿样,都懒得动手,但此事涉及林荫萌,他必须得撬开老四的嘴,让他当面给未来的三嫂道歉不可。   “给你三嫂道歉!”   顾朝晖的口气比脸色更要冰冷三分,吓得顾朝来直发抖,可他就是不开口。   “不说是吧?”   见老四还不认错,顾朝晖心中怒火翻腾,不由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在这个弟弟手里吃得闷亏,他占着母亲的宠爱,毫不顾念兄弟之情,好像只要自己和二哥越倒霉,他越开心,简直是拿他俩的痛苦和凄惨在取乐。   思及此处,顾朝晖彻底没了顾忌,直接将顾朝来扔出去两米多远,然后大步追上前,照着他脑袋和脖子处就是一顿狠搂。   顾朝晖下手不留情,这顿大脖搂子把顾朝来给直接干懵圈了,要不是顾朝阳和林荫萌上前拦着,他还想再踹他几脚解解恨。   顾朝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他一闭上眼睛就满是金星,一睁开眼睛就天旋地转。   等稍微好点之后,顾朝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给你三嫂道歉!”   听到这个魔音,顾朝来哪还敢再嘴硬,赶紧冲着林荫萌的方向作揖,一边作揖一边说,“三嫂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他被顾朝晖打得已经辨不清人,竟然冲着二哥喊三嫂,林荫萌心里由气,可又觉得好笑,只得背过身去不搭理他。   顾朝晖却不打算轻饶他,又把他给提溜起来,说,“接着道歉,直到你三嫂原谅你为止,今天作为你哥,我就尽尽义务,好好管教管教你,省的你没大没小,出来丢人现眼!”   感觉到脖领子又被收紧到不能呼吸,顾朝来虽然说不出话,但赶紧双手合十,作揖求饶,待顾朝晖松开他之后,他忙又冲林荫萌连连道歉,把肚子里的好听话都搜刮出来用上了,只求对方赶紧原谅他,免得再让他受皮肉之苦。   林荫萌看他脸上又青又红,说话的时候,口水都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那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怜,她便心软了,对顾朝晖说道,“行了,我不跟他计较了。”   顾朝晖这才又把他拎到集装箱里,准备对他问话。   林荫萌见他们要深入的“聊聊”,感觉自己不便参与他们兄弟的事儿,便先回了家。   顾朝晖也没留她,让二哥把小卖铺提前关门之后,便开始封闭式审问。   集装箱里,老四蹲在地上,顾朝阳和顾朝晖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   顾朝晖先问,“是不是你告诉妈和大姐,二哥在路口开了小卖部?”   顾朝来没马上答话,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言语。   见他还敢不配合,顾朝晖拿起旁边的扫把就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老四的头上。   吃了一记笤帚嘎达,没等再问,顾朝来便如倒豆子一般都招了。   听闻孙大娘和顾朝霞竟然在背后如此算计两人,老二和老三不由伤心又气愤,一时间,集装箱里陷入了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中。   这样的气氛令顾朝来十分紧张,他现在就怕两个哥哥拿他出气,再把他揍一顿。   于是,他赶紧说好话,表态度,说自己只不过是贪图小便宜,手里又没钱,所以才在小卖铺顺点东西,再说也是没把二哥和三哥当外人,才敢这样的,请他俩念在自己岁数还小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顾朝晖听了,直接冷笑驳斥,“你还小?你以为自己还穿开裆裤呢?这个理由你打算用多少年?你把我和二哥当妈了吧?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想让我们原谅你也可以,你必须做好两件事,否则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信你就试试!”   看到三哥立起来的双眼,顾朝来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非常,哪有不同意的,赶紧点头,道,“三哥,你说吧,你说啥我都照办!”   “哼,你不照搬就试试!”   “不敢,不敢,我已经知道错了,妈确实太偏心了,还有大姐,其实最坏的是她,总给妈出坏招儿。”   这时候,顾朝来还不忘转移矛盾,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两个哥哥对他态度改观一点。   但顾朝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道,“少说别人,顾朝霞的事儿,我以后再跟她算账,先说你。第一,你必须把我那份工资给要回来。”   还没等他说完,顾朝来就低声抱怨道,“怎么可能,妈把钱看得有多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多一次这就能要出10块钱。”   “呵呵,那我就不管了,至于你是偷,是抢,还是别的什么办法,你自己去想,我要的是我的那份工资,你拿不到也行,自己想后果。”   面对三哥的冷笑和铁腕,顾朝来只能硬着头皮应了,毕竟后果他承受不起。   接着,顾朝晖又说了第二个条件,他让顾朝来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来。   至于偷出来干什么,他没说。   但顾朝来也不傻,虽然他不学无术,奸懒馋滑,不过脑子是不笨的,稍微拐了个弯,他就想明白了,这户口本肯定跟刚才那位“三嫂”有关,弄不好,就是顾朝晖想背着家里结婚要用!   一想通这个关窍,顾朝来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不老实的乱转起来。   他的不老实没逃过顾朝晖的眼睛,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问老四能不能办到。   顾朝来为了早点脱身自然满口答应。   最后他被三哥一脚从集装箱门口踹了出去,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家。   老四虽然走了,也挨了一顿揍,哥俩个也算是解了气,但顾朝阳还是不放心,他问弟弟,“你说老四会帮咱们把钱和户口本偷出来么?”   闻言,顾朝晖一笑,反问二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悬。”顾朝阳有些发愁的看着老三。   顾朝晖却冷笑道,“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偷出来!”   这话顾朝阳就听不懂了,可他看着三弟自信的样子,心想,自己不懂不要紧,只要老三心里有底就行,反正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顾朝来被两个哥哥揍了一顿,哪能不窝火,虽然在小卖铺的时候装得乖顺,出了门,他一路跑一路在心里骂。   老二和老三原来在在家的时候只有被他欺负的靠墙站的份儿,现在出去单过,竟然还敢打骂自己,还有那个女的,顾朝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揍他,简直是气死他了。   这口气,占惯了便宜,从不吃亏的顾朝来实在是咽不下去!   他要回家告状!   终于跑到了家门口,却见大门关着,顾朝来心里突起无名火,照着大门就踹了一脚。   不想大门只是虚掩着,他这脚用力过猛,直接一脚踹空,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搁得他尾巴骨生疼,半天都没敢动。   被揍,被骂又倒霉,顾朝来的眼泪稀里哗啦的开始流,坐在院门口一边哭一边喊,“妈,大姐,你们咋还不出来管管我,疼死我了,555555555”   孙大娘和顾朝霞见老四去了许久没回,本来就有点担心,正想出去迎迎,却不想听到外面一阵鬼哭狼嚎,这给她俩吓得,赶紧出去查看。   一见儿子脸上有伤,坐在门槛上哭天抢地,临走时候拿的酱油瓶子也不知道去处了,孙大娘便心知不好。   她忙心疼的问道,“儿子,这是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说着还伸手去摸顾朝来嘴角的伤。   顾朝来正有气没处撒,他妈的手一伸过来,就被他狠狠打到一旁。   “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哎呦,我这屁股,我的脖子,5555555555.”   被儿子拿来出气,孙大娘不仅没恼,还更加心疼了,这肯定是受了大委屈,要不不能被气成这样。   她忙和顾朝霞把人搀扶起来,送到里屋。   顾老爹在东厢房也听到了动静,他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养神。   这个事儿,不用多想也知道,这老四肯定是去找了两个哥哥的麻烦,还没捞着好!   不错,看来老二和老三这是长进了。   一想到两个在外的儿子,顾老爹身上顿时有了劲儿,他一咕噜从炕上坐起来,打算去正屋探听探听,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顾老爹掀帘子进屋的时候,正看见自己婆娘和闺女围着老四团团转,一个递毛巾擦脸,一个在给他嘴角上药水。   老四则龇牙咧嘴的,一会拍炕大叫,喊,“疼,疼,疼。”   一会又抢过毛巾扔地上,嚷嚷道,“这也太热了,想烫死我啊!”   看不惯老儿子的做派,顾老爹真有心给他一烟袋锅子,不过他想着先探探消息,便没动声色,直接坐在了炕沿上。   孙大娘现在可没空搭理自己老头子,她一心扑在了顾朝来身上,看着儿子被打得这么惨,她这心里抽抽得都不中不中的。   等顾朝来平静了之后,孙大娘忙问起了原委。   这一问,又把顾朝来给问得哭哭咧咧的,他一边嚎,一边添油加醋的说了二哥和三哥是怎么欺负他的。   还说顾朝晖为了个外人好顿把他揍,又说把他扔在地上狠踹,又说让他跪在地上磕头,反正把他三哥说成了不近人情的大魔头。   孙大娘听了之后大惊失色,半天没缓过神来。   顾朝霞在旁边又问,“那老二呢,你二哥肯定不敢吧。”   问完,她还偷着瞅了瞅母亲的脸色。   见孙大娘也关切的看过来,顾朝来又胡编道,“他也一样,还逼着我下跪道歉,说我再敢去小卖铺,就把我的腿打断!我说让他给家里打点酱油,他直接把瓶子抢过去,摔了个稀碎。妈,你可得管管了,他俩简直无法无天了。”   顾老爹在旁听得清楚,他深知另外两个儿子的品性,教训老四是肯定的,但绝无可能干出这么过分的事儿来。尤其是老二,那软乎的性子,骂人都不会,你让他摔个酱油瓶子,没吓着别人,得先把他自己吓得打哆嗦。   所以面对顾朝来这番说辞,顾老爹的反应是,直接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灰,然后重新续了旱烟进去,点着火,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他一边抽烟一边眯缝着眼瞅着老四,看看他还想咋编!   感受到老爹的目光,顾朝来多少有点心虚,他咳嗽了一声,最后还是复仇的心理占了上风,他继续告状道,“妈,我还没跟你说,顾朝晖他有对象了,今天他打我,就是因为我得罪了他对象。”   “什么?他那疯疯癫癫的,还能找到对象?”   孙大娘和顾朝霞都表示不敢相信,面面相觑的惊道。   “我也奇怪呢,而且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特别霸道,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去打酱油,她说让我掏钱,我刚才走得急,没带钱,跟她说这是我二哥的小卖铺,是我们自己家的店,先赊着,等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再送钱过去,结果你猜她说啥?”   孙大娘一听这里面有外人掺和,气火更盛了三分,眉毛都立了起来,问,“她说啥?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难道她还敢骂你?”   “妈,她岂止是骂我,我没钱,她就指着我鼻子叫嚷,没钱就滚,上我们家来要什么饭,回家找你娘和你姐去!后来我三哥来了,她还恶人先告状,说我骂她了,因为这,我三哥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我一顿搂,搂得我眼冒金星。你说就这样的媳妇儿,能让她进门么?她要是嫁进来,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么?!”   编完了瞎话,顾朝来又是一顿哭嚎,弄得孙大娘又是心疼又是冒火,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林荫萌,把她的嘴给撕了才好!   “你三哥都那样了,还能找到什么好的?老四,你别生气了,等一会儿我和妈去帮你评理,咱们必须找老二和老三说道说道,是不是,妈。”   顾朝霞还嫌不够,在旁边扇风点火的说道。   孙大娘闻言,二话没说,便开始武装起来,她穿上外套,就去抽掸瓶里的鸡毛掸子,又指着顾朝霞说,“大霞,你去外屋拿擀面杖,今天不把老二和老三收拾服帖了,我这个妈真就是个摆设了!”   见自己拱火效果明显,顾朝来坐在炕上捂着脖子暗暗得意,但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把火忘了点,必须告诉老娘和大姐,让他们去小卖铺闹个天翻地覆才好,必须得让顾朝晖和顾朝阳领教领教他的厉害!   “妈,你先别走,赶紧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家里吧,顾朝晖已经知道你和大姐去领了他的工资。刚才他就威胁我,说我不把钱给他偷出来,他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这话倒是不假,顾老爹听了感觉老三说得没错,这个顾朝来,确实欠揍,见一次打一次都少了,应该隔三差五就揍他一顿紧紧皮子才对。   一听对方要讨钱,孙大娘更气恼,跳着脚骂起来,“他敢!还想从家里往外抠钱,门都没有!”   顾朝来还嫌不够,又说,“妈,三哥不仅让我偷钱,还让我偷户口本,我估计他是想和那女的结婚,怕你们不同意,所以才想出这个坏招儿!”   “反了他了,我要是让那个小贱人进了顾家的大门,我就跟她的姓!走,大霞,拿好家伙事儿,到了小卖铺,不用多说,上去就砸,我看顾朝晖和顾朝阳敢放屁?要是敢说一句话,你就照着他俩脸上挠!”   顾朝来一听老娘要放大招了,他奸计得逞,幸灾乐祸,捂着脖子乐得拍着炕桌直叫好!   谁知,他老娘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转头对他道,“老四,你也跟我们去,要是有旁人问道起来,就让他们看看你的伤,也好跟你二哥、三哥对质,咱们这可不是无理取闹!”   实在不敢去,顾朝来拖着腚不下炕,最后顾老爹一锤定音,说道,“老四,你被他俩又打又骂,这事儿我也看不下去,有你妈和你姐领着,你也不用害怕,去了之后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说什么说,先砸!”孙大娘懒得跟老头子多说,拽上儿子就出了门。   他们一走,家里就剩顾老爹一个人儿了。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大门口,先把门在里面栓好,然后又返回屋里,爬上炕。   来到那个“宝贝”炕柜跟前,他摸出腰里藏得小钥匙,往锁孔里一捅,再一拧,小锁头应声开了。   顾老爹哼着小曲,楞里哏儿楞,孙大娘以为自己挺高明,这炕柜的钥匙不给他,但她忘了自己老头子的是干啥的。   年轻时候,要不是有这个十里八乡都出名的锁匠手艺,她能嫁给自己?   开这种小锁头,简直都不用他动一个手指头。   打开炕柜,顾老爹盘腿坐好,按个把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验看。   等拿到户口本的时候,顾老爹没犹豫,直接揣进了怀里,然后又拿走了铁皮糖盒里的四十多块钱,这里应该就有老三的工资。   等把这些东西都拿好之后,他又原样锁好炕柜,然后优哉游哉的回了自己的东厢房,躺在炕上睡起了晌午觉。 第45章 打砸   顾朝来刚走没一会儿, 顾朝阳就要把门板卸下来,重新开始营业。   但顾朝晖却伸手拦住了他,道,“二哥, 不着急开业, 你先拿两瓶汽水过来, 我去路口一趟。”   顾朝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套路, 虽然依言行事,拿了烟出来,也没卸门板, 窗板,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老三,你这是要干啥, 我怎么有点想不通啊。”   “二哥,你觉得以老四的脾气, 他回家之后会怎么办?”顾朝晖笑着接过汽水, 反问道。   “他?嗯……, 要是按他以前的脾气,肯定得在妈跟前告咱俩一状, 不过刚才咱都把他教训成那样了, 就差尿裤子了,他还敢么?”顾朝阳还是很了解自己四弟的,但他又觉得老四应该不会这么不长记性, 都被揍成那个熊样了,还敢搞小动作么?   “二哥,这说明你还是不够了解他,有句话叫狗改不了吃屎,记吃不记打,说的就是老四。不信你就等着,没准儿一会,妈和大姐就得过来找事儿!”   “啊?那咱俩咋办?她们来了,会不会抢东西,砸店啊?”   一提老娘和老姐,顾朝阳顿时有点慌了神,他是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小卖铺的时候,他还能躲出去,可现在有了小卖铺,就算他跑了,难道把小卖铺留下让她们祸祸么?   那怎么能行!这可是他和老三辛辛苦苦一手经营起来的,决不能让她们给砸了。   所以,还没等老三回话,顾朝阳自己就说了,“她们要是来砸店,我就跟他俩拼命,她俩怎么打我都行,但是别想动小卖铺一下子。”   看到二哥能有这样的决心,顾朝晖特别高兴。   顾朝阳以前非常怕事儿,遇事儿爱躲,但这次竟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禁对二哥另眼相看。   本来之前还想着做做他的工作,怕留他在此应付老娘和大姐再有心理负担,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既然他自己有这个觉悟,那就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就行了。   顾朝晖拍了拍二哥的肩膀,说道,“二哥,你说得对,这小卖铺是咱俩开起来的,谁想动它,得先过了咱俩这关!不过这事儿,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一会儿我就去路口的岗亭那里,你呢,把小卖铺的门窗锁好,咱们这是铁皮房子,她们来了,一时半刻也怎么样不了。不过她们只要一开始打砸,你马上就来岗亭找我,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治她们。”   “岗亭?你是说咱们路口那个治安岗亭?”顾朝阳又跟老三确认了一遍,他说着就指了指离他们小卖部不足三百米的那个蓝帽子岗亭。   因为这个路口人流量大,附近又有十三师的总部,所以派出所就在这个路口安排了一个治安岗亭,平时岗亭里会有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执勤。   今天中午,顾朝晖之所以敢痛揍老四,也是瞅好了岗亭里的民警下班吃饭的空档,否则被看见了也是一场官司,即使是家务事儿,但当街打人,总归是不对,尤其是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岗亭里执勤的民警,一般是两人上下午轮流,顾朝晖和那个年轻的警察不太熟悉,对方也从来没来过他们的小卖铺。   但另一个年纪稍大,四十岁上下的民警,却跟他们有些交情。   小卖铺开业第一天的时候,那民警就登门买了一盒烟,说是帮他们开开业,希望他们生意兴隆。   顾朝阳见到警察有点发憷,没敢多说,但顾朝晖觉得这姓杜的警察人还不错,便又送了他一排火柴。   洋火不值钱,可抽烟的人都离不开,一排火柴也就不到两毛钱,他也是想借机和片警搞好关系。   不想,这杜警官竟然没要,说顾朝晖这样是想多了,要是再这样,他下次就不来光顾小卖铺了。   观他神色不像作假,顾朝晖这才把火柴收了回来。   后来,这警察又来过几次,都是买点烟酒之类的,说话办事也都和善,偶尔还会留下跟他们聊会天。   就在前两天,发生了一个插曲,更拉近了杜警官和他们的关系。   那天上午,顾朝晖从机井房下班之后,往小卖铺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人由路口慌慌张张的往他这个方向急速跑过来。   因为对方行为举止不寻常,顾朝晖就猜测这人有点问题,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那人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   出于好奇,顾朝晖又往那小胡同里张望了一眼,恰巧看见那人翻墙跳进了某户人家的院墙。   这让他更加感觉不正常,大白天的,这么火烧屁股的跑,又直接跳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平白无故,没有证据,也不好去报案,犹豫再三之后,他只能返回原路上,继续往小卖铺走。   马上要到地方的时候,就看见杜警官骑着自行车往他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见到顾朝晖的时候,对方立即捏了闸,急刹在他跟前,焦急问道,“你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穿军绿色上衣,深蓝色裤子,三十岁左右的人么?他刚偷了东西!”   一听这装束,顾朝晖马上就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人。   他二话没说,在前面一路快跑,领着杜警官就来到了那个小偷躲藏的院子门前。   本来独个对上小偷,杜警官还有几分顾虑,但有了顾朝晖这个大小伙子的帮忙,两人胆气也壮了,气势也猛了,先后跳墙进院之后,都没怎么交手,就把那小偷按倒在了地上。   因为顾朝晖表现英勇,杜警官对他特别有好感,小卖铺去的更勤了。后来还发现他们有书报取阅点,便在执勤的时候,没事儿拿点书报、杂志看看解闷。   杜警官还许诺过,说等过几天领导出差回来,就把顾朝晖的见义勇为事迹上报,让派出所或者街道给他发一面锦旗。   顾朝晖倒是不稀罕锦旗,抓小偷这事儿,他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举手之劳,再说那小偷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人物,其实杜警官自己就能把他制服,他不过是提供了有用的情报。   见顾朝晖如此谦虚,杜警官更欣赏他,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像朋友了。   因此这次,孙大娘和顾朝霞来闹事儿,顾朝晖心里早有成算。   他之所以不想去家里要钱,也是觉得自己回家闹事不占理,而且被家人围攻,他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但若是让老四回家传话,把他妈和他姐引到小卖铺来闹事,那他在情理上就占了上风。   如果她们闹得太过分,还可以借着杜警官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知道小卖铺背后有派出所撑腰,估计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算是彻底绝了后患。   不过这些事儿,顾朝晖没跟二哥讲得那么清楚,只说让他在小卖铺守着,一会儿孙大娘和顾朝霞来了,若是闹起来,就去岗亭找他。   下午来岗亭执勤的恰好是杜警官,顾朝晖看好之后,拿着两瓶汽水,爬上了岗亭。   老杜正在岗亭里看报纸,不时站起来瞭望一下,或者拿着望远镜向更远的地方查看。   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来报警的,赶紧开门。   顾朝晖笑着将汽水递给他,说,“老杜,喝一瓶不?”   一见是他,杜警官笑了起来,也没见外,接过汽水喝了起来。   因为以前顾朝晖也来岗亭找过他,所以杜警官也没意外,俩人边喝汽水边聊天,说了说最近派出所的接警趣闻。   杜警官道,“这接近年底了,最近我们派出所总是断些家务官司,不是婆婆告媳妇儿,就是兄弟打架的,正经事儿没一件。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作为警察,面对犯罪分子,那没说的,该咋办咋办,但这家务事,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还真没法整。除非造成故意伤害,把人打伤了,我们得拘留一下子。不过如果是自家人,我们调解过后,也都私了了。”   顾朝晖在一旁听着,默默点头,心想,不用拘留,只要把他妈和他姐叫到派出所教育教育就行,她俩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妇女,在家里横行,那是耗子扛枪窝里横,见到警察也不敢撒野。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岗亭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杜警官有经验,听这声音就不寻常,一边开门一边跟顾朝晖说,“八成是报警的,你先回吧,咱俩有空再聊。”   结果没想到,来人却是顾朝阳。   杜警官当然知道他们是哥俩,便笑着说,“哎呦,是我紧张过度了,原来是找你的,小顾。”   “不是,杜警官,这次我是找你,你快去看看吧,有人正在砸我们家小卖铺!”   闻言,杜警官一愣,然后便转头看向顾朝晖。   顾朝晖没想到二哥这么上道,虽然没跟他说明缘由,可他自己悟出了用意,兄弟里果然默契十足。   为了不在杜警官跟前露馅,他没敢多说,只是非常焦急的问,“什么?快,回去看看!”   杜警官也没再犹豫,回身拿起大盖帽,戴上之后,迅速跟着两人爬下了岗亭。   孙大娘和顾朝霞来到小卖铺的时候,只看见顾朝阳一个人在门前扫地,并没有看到顾朝晖。   这让她俩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老三在跟前,她俩还真有点放不开手脚,毕竟他可不像老二那么好欺负。   现在顾朝晖不在,孙大娘的气焰更加嚣张,她冲到二儿子跟前,挥着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哈,还敢欺负你弟弟,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死!”   顾朝阳怎么可能甘心被打,虽然不敢还手,但他可以跑啊。   孙大娘毕竟岁数大了,追不上顾朝阳,这跟给她气得,回身指着顾朝霞说,“大霞,别愣着,砸!”   可两人走到集装箱跟前一看,门板和窗板都上的牢牢实实,房子又是个铁皮的,她俩想砸都无从下手。   顾朝阳躲在树后面,瞅着娘两个像无头苍蝇似的围着集装箱瞎转悠,不由偷偷发笑。   还真让老三说中了,她们暂时拿这铁房子没招儿。   然而那都是暂时的,很快,顾朝霞就给她妈出了个坏招儿。   “妈,咱俩拿的东西都不趁手,要我说,直接拿石头瓦块砸,咱们砸一会儿,顾朝阳就得心疼,到时候他躲不下去,跑出来,咱俩也好抓住他。”   姑娘出的主意就是好,孙大娘立马扔了鸡毛掸子,猫腰找起了大石头。   两人找了几块大石头,开始往集装箱上扔,大石头块砸在厚铁皮上的声音非常响,立即吸引了路人和周围邻居的注意,纷纷过来围观。   砸了一会儿,两人看顾朝阳还不出现,孙大娘便开始一边砸一边骂,围观的人越多,她骂得越来劲儿,还让周围人给她评评理,说两个不孝顺的儿子背着她在外面开小卖铺,不往家里交钱,还把自己亲弟给揍了。   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周围群众还真有同情她的。   但也有明眼人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在旁议论道,“我看那开小卖铺的哥俩说话特别好,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弟弟,还挺会做生意的,每次我儿子来打酱油,买咸盐,他都送一块螺丝糖。我看也不是那种抠搜人,未必就像他妈说的那样,再说,你看这娘俩,又砸又骂的,这也太霸道了。”   听了他的话,也有人随声附和,“就是,这娘俩可真够泼的,谁家有这样的老娘和媳妇儿也够喝一壶的。”   正议论着,就听见人群外有人喊道,“都让让,警察来了。”   一听说警察到了,看热闹的人自动分开,赶紧给让路,同时热情也更高涨了,外圈又围了不少人来看。   孙大娘和顾朝霞也听见说警察来了,不过她俩没当真,以为是有人起哄,停了片刻之后,又开始打砸起来。   待杜警官走到跟前的时候,正看见两人疯狂的向集装箱投石块,窗板和门板已经被砸的掉落了一半下来,窗户也碎了一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都听到警察到了,还不停手,这是什么性质?杜警官心头火起,大声喝道,“你们俩,住手!”   孙大娘俩人正打砸的来劲,根本没听见,也没停下的趋势。   杜警官更加生气,伸手上前就拦住了顾朝霞,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道,“让你住手,听不见么?”   顾朝霞这次看清,当真是警察来了,她吓得马上扔了手里的石头。   可孙大娘却没看见杜警官,相反,她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顾朝阳,这可让她逮到了人,怎能轻易放过。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露面,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孙大娘就把手里的石头块向顾朝阳扔了过去。   看到她扔石块,顾朝阳和他附近的围观群众迅速躲闪,索性没有伤到人。   但孙大娘却不罢休,没砸到老二,她心里这口气就咽不下去,又抄起地上的鸡毛掸子,追了上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顾朝晖看准时机,一把将绕着场子跑的二哥给拽到了自己身边。   孙大娘来不及收手,一鸡毛掸子下去,正打在了冲着她大喊“住手”的杜警官身上。   这一鸡毛掸子抽得格外狠,而且正抽在了杜警官举起的手上,顿时手上就起了一条又粗又红的血印子。   老泼妇追打亲生儿子,更胆大包天抽伤警察,这个大热闹,看得围观群众热血沸腾。   更有人直接起哄,“把她抓起来,这是袭警!”   “对啊,还敢打警察,无法无天了!”   “想教育儿子领回家去教育,刚才就差点用石头砸着别人,现在又打了警察,这种泼妇必须劳教!”   听到周围群众的喊叫声,孙大娘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事儿,吓得她动也不会动了,鸡毛掸子也掉在了地上。   顾朝霞赶紧喊她,“妈,你快给警察同志赔礼道歉啊。”   孙大娘这才有点回过神来,赶紧拽着杜警官的手说,“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一个老婆子,哪有胆子打警察啊?!”   虽然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她慌里慌张的,碰巧抓住的是杜警官那只受伤的手。   本来被打伤,心里就有气,还被群众围观,杜警官面子也挂不住,这时候再被孙大娘冒冒失失抓住了受伤的手,他的火气已经到了顶点,直接爆发了。   “别说了!都跟我回派出所!”   一听要去派出所,孙大娘直接吓得瘫软了,她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顾朝霞看了,赶紧过去推她,“妈,你别愣着啊,咱俩赶紧求求警察同志,这要是去了派出所,单位非开除我不可!”   想到闺女可能会丢了工作,孙大娘赶紧打起精神,她一扑上前,紧紧抱住了杜警官的大腿,哭喊道,“警察同志啊,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不识字的妇女一般计较,我们该死,我们有错,你想打想骂就冲我老婆子来吧,可千万别领我闺女去派出所啊!”   她说着,一只手搂住杜警官大腿,一只手开始自扇耳光,哭哭咧咧的十分不像样子。   周围群众看了她的丑态,纷纷哄笑起来,还有人问她,“大娘,你咋不扔石头了?刚才的威风呢?我跟你说,你这把警察打了,肯定得被关监狱了!”   孙大娘听了,心里又气又羞又害怕,更加抱紧了杜警官的大腿不撒手。   顾朝霞虽然也觉得她妈这样有点丢人,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她也哭哭咧咧的开始求道,“警察同志,我妈没文化,不懂事,我也是一时糊涂,这都是我们家自己的家务事儿,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不信你就问问他俩。”   说着,顾朝霞指了指站在一旁,一直没言语的顾朝阳和顾朝晖兄弟俩个。   不过杜警官现在可不想当众给他们断官司,现在闹得这么不像样,自己还被一个老太婆抱着大腿不松开,这也太丢人了!   他没等顾朝霞再说话,直接道,“都给我去派出所再说,不站起来说话,我就把你们都拷起来了!”   一听警察要拷人,围观群众热血上涌,起哄的更来劲儿了,“对,拷起来,拷起来,这种泼妇就该好好治治!”   顾朝霞和孙大娘听到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吓得身子也软了,魂儿也丢了,六神无主的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时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对她俩说道,“还不赶紧给警察同志磕头,磕头谢罪没准就饶过你俩了。”   本来就已经没了主意的两人,一听这话,赶紧又直起了身,转身对着杜警官就“砰砰”磕起头来。   俩人这头磕得,一点没惜力,听声音就诚意十足。   围观群众看了她俩的蠢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说道,“没本事就别惹事儿啊,惹了事儿又下跪求饶,真是孬种!”   但孙大娘和顾朝霞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只要能不被带回派出所,怎么着都行,别说是下跪磕头,现在就让她俩管杜警官喊爹,她俩恐怕都不会犹豫。   闹到如此不像样的程度,杜警官看再不收场,对他们派出所的影响也不好,可现在他又不能置之不理,或者离开回去叫同事,这可怎么整?   正在杜警官发愁的时候,顾朝晖站了出来,他什么都没说,上前硬搀起孙大娘,又让二哥扶起大姐。   然后跟杜警官说道,“杜警官,我们跟你去派出所,闹成这样,真是没想到,走吧,我送她俩过去。”   但孙大娘岂是那么好摆布的,她一看老二和老三出来了,还要把她送到派出所,顿时来了精神,都是因为这两个败家儿子,否则她和大霞今天哪会出这种丑?   她猛地挣脱顾朝晖,然后躺在地上就打起了滚,一边滚一边哭骂,“都是他,警察同志,就是他,你要抓就抓他,都是因为他不孝,我才来的,你要抓就抓他,不要抓我!”   孙大娘抓乱自己的头发,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撒泼,哭天抢地,满脸是泪的喊叫。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把围观群众都看呆了。   这此时,外面有人喊道,“警察来了,快看,来了好几个警察。”   一听这话,顾朝霞吓坏了,她赶紧去搀地上的老娘,一边哭一边劝,“妈,快起来吧,又来警察了,肯定是来抓咱俩的。”   但现在孙大娘已经彻底不管不顾了,她继续坐在地上拍大腿,一边拍一边骂,“要抓就抓老二和老三,他俩最坏,凭什么抓我!”   她哭音未落,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把地上这两个都带上车,回派出所再说!” 第46章 活该   顾朝来虽然是和老娘、大姐一起出的门, 但还没走到小卖铺,他就借口尿急,躲进了附近的公共厕所。   三哥和二哥的面,他实在是不敢见, 若是当面对质起来, 他说得那些谎话肯定要露馅。   老娘和大姐发现了倒无所谓, 反正她俩偏心向着自己, 就是自己不说,她俩也会那么想。   但顾朝晖和顾朝阳要是发现他添油加醋,回家告状说得这么离谱, 就算现在不收拾他, 过后也得教训他,尤其他就在肉联厂上班,这小卖铺是必经之路, 他三哥要是想抓住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 顾朝来很有些后怕, 对于自己告状这事儿, 也生出了点悔意。   上完了厕所之后,他左思右想, 还是决定扔下老妈和老姐, 先回家避避风头再说。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锁,一顿拍门, 终于把他爹给叫出来开了门。   一见就老四自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这么快,顾老爹立即猜出了原委,他虎着脸,把顾朝来叫到了东厢房。   顾朝来平时在家不怕他爹,不过那是因为有孙大娘给他撑腰,现在老娘不在家,他看着老爹阴沉的脸色,心里也直突突,又开始后悔自己失算,不应该自己独个先跑回来。   看来今天是犯了太岁,走到哪儿都遇到灾星。   没办法,他也害怕老爹手里的烟袋锅子,想着只要装乖,总不至于被揍一顿,便磨磨蹭蹭的进了东厢房。   谁知,一进东厢房,迎头就挨了一记顾老爹的烟袋锅子。   这下揍得着实狠了点,脑门上立时就鼓了个大血包。   顾朝来疼得一头栽在东厢房的炕上,捂着脑袋开始打滚,一边滚一边叫,“爸,你这是干啥!我咋了我,你下手咋这么狠?!”   顾老爹没答话,而是脱了鞋,照着老四的屁股蛋子就是一顿狠抽。   他穿得是千层底,鞋底子又厚又韧,抽起人来,一鞋底子下去,就是一个大红印子,即使冬天穿得多,顾朝来也扛不住他爹雨点似的狂抽,像个活鱼一样,被抽得在炕上左一个打挺,右一个弹跳,怎么躲都躲不掉。   顾老爹直抽得自己都气喘吁吁,实在抬不起手了,这才停下。   而顾朝来已经躺在炕上动弹不得了,脸上,手上,但凡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被印上了红鞋底子纹路。   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狠的打,孙大娘连他一个手指头都不碰,大姐更是把他当孩子似的哄着。   今天倒好,先是被三哥给了一顿大脖搂子,寻思回家避避风头,没想到又被他爹给来了一顿更狠的鞋底子酷刑。   知道没人给自己撑腰,顾朝来也不大声哭喊了,他躺在床上小声抽泣着,嘴里偶尔哎呦嗨呦两声。   但他半真半假的卖惨,并没有换来他爹的同情和心软。   顾老爹指着炕上的顾朝来道,“来,起来,我问你两句话。”   顾朝来继续装死,趴在炕上不动。   顾老爹也没再跟他废话,出了东厢房的门,在门边拿了一把掏灰土的铁钩子就进了屋。   看老爹出了门,顾朝来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刚要下地,一抬头,正与回身进屋的老爹对上眼神,紧接着,他就看到他爹手里握着的那把铁钩子。   这可把他吓屁了,当即跪在炕上开始连连求饶,“爹,亲爹,我是你亲儿子啊,你可不能拿它打我啊,这玩意能出人命啊!”   顾朝来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就冲他爹刚才那顿没头没脑抽鞋底子的狠劲儿,这次要是换成铁钩子,还不得给他钩成蜂窝?   但顾老爹没搭理他,握着铁钩子就来到了炕前,他脸色铁灰,两眼瞪着顾朝来,吓得老四往炕里缩了又缩。   在顾朝来记忆里,他爹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这个表情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三哥顾朝晖。   看来顾老爹不是真的没脾气,而是他平时一直在隐忍不发,就像他三哥,原来在家都不怎么说话,一旦发起威来,就让对方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点看来,顾朝晖真是随了他爹了。   顾朝来已经被吓破了胆,他躲在被子垛旁边,继续说着软话,“爹,你说吧,你要问我啥,我都说还不行么,爹,亲爹,我求求你了。”   见他知道害怕了,顾老爹将铁钩子“嘡啷”一声扔在了炕上,然后沉着脸说,“行啊,这顿打,我先给你记着。”   “行,爹,谢谢爹。”顾朝来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他本想挤出一丝儿假笑,却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我问你,你三哥真有对象了?”顾老爹先喝了一口水,才又问道。   “嗯那,他还让我管那女的喊‘三嫂’来着。”顾朝来老老实实的答道,不敢再撒谎。   顾老爹点点头,然后又问,“你二哥啥样了?”   “我二哥……挺好的。”说道顾朝阳,顾朝来就有些吞吞吐吐的。   “啥叫挺好的?”看他好像不老实,顾老爹一只手就摸上了身边的铁钩子。   看见了老爹的动作,顾朝来赶紧往后挪蹭了两下,伸手挡着他爹,道,“爸,你别急,听我说啊。我二哥他真挺好的,都变样了,说话声也大了,看人也不躲躲闪闪的了,我要从小卖铺拿东西,他还敢让我掏钱呢,你说他是不是变了。”   “你他妈的,你去小卖铺拿东西不该掏钱咋的?你三哥到底揍你没?”顾老爹瞪着眼睛骂道。   看到老爹的样子,顾朝来才体会出来原来二哥和三哥在家的感受,这要是家长偏心,被冷落的孩子确实不好受。   他爹向着两个哥哥,顾朝来发现了,只要自己不说他俩的好话,肯定在他爹这儿得不着好。   因此,他忍着脸上,身上的疼,强笑着说道,“该掏钱,我以后去都掏钱。我三哥也没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出门撞的。”   虽然顾朝来是顺着他爹的意思来得,可无奈顾老爹是黑眼风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老儿子,所以顾朝来的机灵算是没用到正地方,他这谎话说得,不仅没让顾老爹对他改观,还觉得他就是个撒谎掉皮,记吃不记打的孬种。   顾老爹站起身,又抄起那把铁钩子,“当当当”的敲着炕沿,一边敲,一边骂老四。   “顾朝来,你以后要是再敢去找老二和老三的麻烦,别让我知道,要是还有下次,咱就把今天记下这顿打给你补回来。”   顾朝来盯着那铁钩子,心里慌得不得了,那“当当当”的声音,好像是敲在他的骨头上似的,让他不寒而栗,直打哆嗦。   两人还要再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朝来听到声音,如遇救星,只要老娘和大姐回来,自己就得救了!   他没等顾老爹吩咐,一步就蹿下了炕,火速跑到院子里开了门。   结果门外站的却不是孙大娘娘两个,而是一个警察。   对方问道,“这是顾朝霞娘家么?我是红杨街派出所的。”   一听对方报出大姐的名字,顾朝来慌了,难道是老娘和大姐去闹事儿,惊动了派出所?   他顿时没了章程,“爸!你快来,是警察!”   这一嗓子把顾老爹给吆喝了出来。   见到警察,顾老爹也很惊讶,不过还是很配合的接受了对方的询问。   等警察确定了他二人的身份之后,便说,“请你们两位跟我去一趟派出所,你们的家属,顾孙氏和顾朝霞因袭警已经被我所暂时羁押了,因为事情涉及到你们家的家务事儿,你们家另外两个,顾朝阳和顾朝晖已经在我们所了,也请你们配合调查,跟我走一趟吧。”   一听老娘和大姐竟然袭警,这性质多恶劣,还上过几天学的顾朝来当然知道,他赶紧摆手撇清关系,“这里没我什么事儿啊,警察同志,那都是我妈和我姐干的,跟我都没关系!”   看到儿子这个尿样,顾老爹气得不行,当着警察的面就踹了顾朝来一脚,道,“你个白眼狼,你妈和你姐平时都白疼你了!”   说完,他拎起顾朝来的衣服领子,拖着儿子就跟警察出了门。   顾老爹不是个怕事儿的人,而且这事儿涉及到另外两个儿子,他必须得去看看。   到了派出所,顾朝来更被吓得腿软地走不动路了。   他看见孙大娘和顾朝霞被关在了一间大铁门栏杆的屋子里,那屋子隔音特别好,他往里张望的时候,只能看见她俩冲他挥手流泪,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顾朝来虽然不上进,爱耍小聪明,但作奸犯科的事儿没干过,他也没那个胆子,警察局派出所更是没进过,乍一看这阵仗,登时有点吓蒙了。   等再见到老二和老三的时候,顾朝来身上更没了筋骨。   这二位竟然和警察坐在一个办公室里,还有茶水伺候。   这是什么情况?待遇差别如此之大,顾朝来也不傻,当然要想一想。   难道看妈和大姐来闹事儿,顾朝晖就搬出了派出所的人当救兵,直接将他妈和他姐给铐起来了?   几天不见,他俩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竟然在派出所也有了熟人?!   顾朝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警察叫他来,不会是也要把他关起来吧。   还没等正式问话,顾朝来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不住嘴的跟警察道歉,“警察同志,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警察见得多了,对顾朝来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道,“这位同志,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一会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我们会依法秉公执法的。”   这话就太中性了,清白的人听了没啥,心里有鬼的,听了就要抖三抖。   顾朝来因为经常干些亏心事儿,所以听了之后,哭得更厉害,鼻涕眼泪止不住,搞得警察也很头疼,最后不得不把他放到一个无人的办公室里,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另一边,顾老爹倒是很冷静,他跟着警察先确认了自己老婆和闺女的身份,另外两人隔着门见了他又是一番痛哭。   面对这样的情形,顾老爹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点了个头,就从门边走开了,一时间整的铁门里的娘两个心里顿时没了底。   老四吓得没了魂,老头子看起来又这么冷漠,难道她俩这次真的没人管了?!   如此想着,娘两个又抱头痛哭起来。   之后,警察便把顾老爹领到了顾朝晖和顾朝阳所在的那间办公室。   他一进屋,两个儿子立刻站了起来,齐声唤道,“爸!”   顾老爹立即露出笑脸,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多日不见的儿子,欣慰点头,然后关切的问,“你俩没事儿吧?你姐和你妈没伤着你俩吧?小卖铺没事儿吧?”   这一叠声的问话,让两个儿子倍感温暖,赶紧将老爹扶过来,三人挨着坐下。   顾朝晖笑着对他爹说,“都没事儿,”   然后又附在他耳朵上,小声说,“只是妈刚才要拿鸡毛掸子抽二哥,却抽到了杜警官身上,再加上围观的人那么多,实在影响太不好了。”   顾老爹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拍着顾朝阳的大腿,说,“老二,我看你好像精神多了,挺好,挺好!”   顾朝阳在家,除了和三弟,就是和他爹最亲,小时候他爹出去修锁,怕他在家没人管,就背着他走街串户的干活,爷两个感情不是一般亲厚。   这次许久不见,顾朝阳也是想他想得转了眼圈,强忍着鼻子酸,笑着问他爹,“爸,你挺好的吧?”   顾老爹看着老二出息多了,心里倍感欣慰,说实话,对于顾朝晖,他心里并不担心。   老三本身有技术,性格也不错,在外面肯定吃不了亏。   这样的儿子,他心里多一分骄傲,却少一分牵挂。   但是对于老二,他时不常都就会想,吃的咋样?换季了,有没有闹毛病?染色车间的活又累又脏,还容易得职业病,也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孩子换个好工作。   有时候一寻思起这些事儿来,顾老爹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个儿子抢完钱跑出去之后,他也打算过。若是俩人实在过不下去,不得不回家来,他也不打算让两孩子再在家里受气了。大不了,他就跟孙大娘分家,然后拿着钱出来,领着两个儿子单过,虽然岁数大了,干不动啥重活累活,但把手艺重新捡起来,帮别人修个锁,配个钥匙也能贴补点生活费,两个儿子去上班,他也能在家帮着他们烧火做饭,帮点忙。   爷三个在一起,不求大富大贵,就图过个省心清静的日子也好。   虽然知道顾朝阳跟着老三出去单过,互相有个照应,应该不会太差,但他还真没想到,两人看上去越过越好,还开起了小卖铺,顾老爹哪能不高兴呢。   爷三儿重逢的喜悦,和隔壁屋里哭哭啼啼的娘三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警察看人也到齐了,便开始了询问。   因为孙大娘打警察的事实很清楚,在场围观的群众很多,人证物证俱在,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只是她们去打砸的原因,还是得调查一下。   根据她俩的说法,之所以去打砸小卖铺,是因为二儿子和三儿子欺负了老四,所以她俩过去“评理”,虽然是打砸了一番,但那是家务事,不必惊动警察,警察之所以被打,也是因为失手,并非故意。   对于这番说辞,警察同志分别找顾朝晖、顾朝阳、顾朝来进行了询问。   老二和老三在被询问的过程中,都如实说了情况,老四来买东西不给钱,还骂人,就被三哥顾朝晖给教训了一顿,但并没有像孙大娘说得那么严重,又是下跪又是被群殴,这种事儿没有。   警察如实做了笔录之后,又去找顾朝来核实情况。   顾朝来是和顾老爹一起接受的询问。   警察先问了顾老爹,这三个孩子在家是否有矛盾,顾老爹略微寻思了一下,然后说,“没啥矛盾,谁家儿子多了不打架?小时候没少打,长大了也不耽误,我们家老四嘴欠,挨揍多点,那也正常。亲哥揍他,还能揍成啥样啊?顶多搂两下脖子,踹屁股两脚呗。”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对面做笔录的两个警察不由相视一笑。   其实家务事真的是这样,要是外人打起来闹到派出所,不给个说法,出不去门。   但是换成自己家人,能有多大事儿?警察要是真把谁关起来,没准儿挨揍的那个还得当场翻脸,骂警察不近人情了。   等再问到顾朝来的时候,警察的态度明显变了。   只说,“那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我看你脸上有伤,是不是你两个哥哥打的?”   顾朝来察言观色,见老爹和两个哥哥都和警察关系不错的样子,他哪还敢再告状,尤其是看到他爹在旁边冲他瞪眼,不由想到家里的那把铁钩子,他的腿直抖。   已经意识到警察不愿意管家务事儿,顾朝来感觉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很可能说了之后,还得回家再挨一顿揍。   他只好低着头认了,道,“不是我哥打的,这是我刚才在家干活,不小心撞得。像我爹说的,我哥就踹了我两脚,那也不算啥。”   说完,顾朝来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憋屈,当着警察的面,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警察刚要劝,顾老爹站起来就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子,道,“挺大个小子,天天哭哭唧唧的,咋的?有啥委屈是咋的?有委屈赶紧说,警察同志就在跟前呢,现在不说,回家就晚了!”   看到亲爹打儿子,而且这下也不疼不痒,警察同志也只能好言相劝,“老同志,你这样教育孩子可不对,好好说,别动手,我看这位同志好像真有点委屈,顾朝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朝来哭得鼻涕眼泪一齐流,眉毛眼睛抽抽成一团,看上去委屈极了,可他还是摆着手说,“没,没,我没有委屈,我挺好,警察同志,我挺好,我就是想见我妈,555555555555”   “哦,原来是担心家里人,这也正常。不过你母亲打了警察,虽说不是故意的,但这性质太恶劣了,现在看来,事情初步调查清楚了,你们这也没什么大矛盾,都是家里的鸡毛蒜皮小事儿,要我说就这样吧,我跟你们调解一下,你们兄弟和好之后,再说你妈和你姐的事儿。”   顾朝来就这样被再次送到了两个哥哥跟前,他一方面心虚,一方面也是害怕。   看到两个哥哥在警察同志跟前,腰板挺得笔直,他更加瑟缩起来,感觉现在风向是一边倒,自己要是不认错,恐怕就出不了门了。   因此,没用警察多说,顾朝来就主动给两个哥哥鞠躬认错,口中连连称自己的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敢买东西不花钱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云云。   虽然是道歉,可这话听着酸溜溜的,一旁的警察也不由偷笑,心想,这小子挨揍不是没道理的,不怪他爹说他嘴欠,都被教训成这样了,还说这种话,以后恐怕也少吃不了亏。   但警察不管那么多,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你们兄友弟恭,和和乐乐的出了派出所的门就行。   至于今后,用领导的话说,老顾家的儿子多,母亲偏心,姑娘挑事,家庭矛盾也比较多。这几个小子目前还都没结婚,等以后结了婚,涉及到分家,分财产,少不了还得再闹,先把他家列入重点排查对象,以后逢年过节之前,想着派民警或者联合街道去走访走访,及时把矛盾化解在无形中,免得再发生今天这样的闹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前,顾朝晖和顾朝阳算是接受了老四的道歉,兄弟之间的矛盾已经解决了。   下面就剩下孙大娘和顾朝霞了。   孙大娘没啥说的,无论什么原因,袭警都是违法的,所以被判拘留五天。   至于顾朝霞,虽然没有打警察,但因为参与了打砸小卖铺,即使没造成很大的人身和财产损失,但影响恶劣,也得小惩。   派出所给的意见是,向她所在的工作单位进行通报,由三纺对她进行处理。   因为撒泼进了派出所,这事本来就够丢人了,还要被厂里知道,厂里肯定要给她处分,这次即使不丢工作,恐怕也得被调整岗位了。   这个结果一出,孙大娘登时昏了过去,顾朝霞也慌得顾不上自己老娘,两眼发直的瘫坐在地上。   还是顾老爹并老二和老三一起上前,在警察同志的帮助之下,掐人中,拍背顺气,这才把人给弄醒。   顾朝晖其实也没想让自己老娘蹲拘留,可谁能想到她会抽中人家杜警官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顾朝阳看到老娘和大姐的样子,不由心软,他跟老三小声道,“要不,你跟杜警官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放宽条件。”   顾朝晖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也不是铁心铁肺,非要看着她俩倒霉,自己才高兴。   只是这事儿不由他们平头百姓说了算,人家警察也是依法办事,何况这次让人家杜警官掺和进来,还受了伤,顾朝晖已经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嘴可张不开。   他想了想之后,跟老爹和二哥说道,“这事儿我无能为力,不过妈这几天在派出所,我和二哥可以过来给她送饭。”   顾老爹其实没太当回事儿,孙大娘这样的婆娘,早该让她吃点亏,长得记性,否则还得在家横行。   五天拘留所也不算啥,他看这派出所环境还不错,暖屋暖床的,警察同志态度也好,正好让孙大娘在这儿多住几天,他也好静静心。   于是,他手一挥,说道,“不用你俩送饭,你俩该忙啥忙啥,这几天让老四过来送饭,这事儿是他惹的祸,让他将功补过。至于你妈和你姐,你俩也不用惦记。咱老顾家的爷们没本事,这俩娘们整不住,还得送到派出所来教育,也是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   说着,他还去握了握警察的手。   这给警察同志整的挺尴尬,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心道,这老爷子,也真是有一套。 第47章 亲家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伙人自动分成两拨。   顾朝来和大姐臊眉耷眼的没敢吭声,直接往西走了。   顾老爹则被另外两个儿子请走,让他去看看新开的小卖铺。   其实顾老爹心里也惦记着这个事儿,想看看他们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等到了地方, 发现集装箱被那娘两个打砸得多少有些狼狈, 顾老爹很是心疼, 主动上前帮着两个儿子收拾起来。   两人纷纷上前拦他, “这有玻璃碴子,爸,你快去边上待一会儿, 我俩有个两三下就收拾好了。”   顾朝阳去小卖铺里面给他搬了个板凳出来, 让他坐在太阳地儿等着。   也怕自己添乱,顾老爹从善如流的坐下,一边抽着旱烟, 一边看两个儿子忙活。   兄弟两个有默契,一个整门板, 一个弄窗板, 一个扫地, 一个拿撮箕,很快, 小卖铺又被打扫干净了, 只是有一扇窗户上被石头砸了个洞,稍微有点影响美观。   顾朝晖看着那个洞,跟二哥说道, “明天我去割一块新玻璃回来换上。”   都收拾停当之后,两人刚要跟老爹说话,就来了顾客上门,因为刚好是下班时间,这顾客是一个接一个,不断头。   两人直忙活了一个来小时,才把这波下班高峰期的顾客都打对利索。   虽然一直没得着空跟儿子们说话,但看到小卖铺生意这么好,顾老爹脸上始终挂着笑。   尤其是看到顾朝阳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顾客,能不慌不乱的应对自如,他心里更加快慰,也彻底放了心。   顾朝晖忙活完,才想起来一旁的老爹,他忙从货架上拿了一盒最好的烟,给他送了过去。   顾老爹没接烟,把儿子的手退了回去,“我抽惯了旱烟,这种烟抽着没劲儿,你们快留着卖钱吧,小卖铺刚开张,你俩也没啥积蓄,千万别胡花乱造啊。”   虽然知道两个儿子不是那种人,但为人父母,哪有不操心的,顾老爹没忍住,还是叮嘱了两句。   兄弟两个赶紧应了,顾朝晖又说,“爸,一会儿咱们爷三儿去喝两盅,你晚上别回家吃饭了,我妈也不在家,老四肯定不会做饭的。”   想想家里现在的情况,顾老爹也真是懒得回去,再说他也有事儿想跟两个儿子说,便点了点头。   快到晚上七点半钟,最后一波生意也结束了,两兄弟把小卖铺打了烊,然后领着老爹去了附近那家小饭馆。   爷三个要了两个炒菜,一荤一素,再加上从小卖铺拿来的鱼罐头和小烧酒,吃喝的很起劲。   席间,顾朝晖向老爹详细说了说,他俩最近在外面都干了哪些事儿。   包括筹划开小卖铺,给二哥办了停薪留职,自己在机械加工厂干临时工,还有交了一个女朋友,并且已经见过了丈母娘。   除了在古董店接木雕活的事儿,顾朝晖没说之外,其他都跟他爸汇报个一清二楚。   听老二和老三这阵子真没少折腾,关键还折腾出了名堂,干了不少“大事儿”,顾老爹一边滋喽着小酒,一边听得频频点头,感觉这饭菜更有味道了。   等顾朝晖说完,顾老爹举起了酒杯。   看自己老爹举杯,两个儿子自动跟上,也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举了起来。   顾老爹笑着说着,“爸听到你俩这么能干,这么有出息,特别高兴。这日子哈,都是一点一点拼出来,一点一点干出来的,只要勤快,上进,有目标,不搞歪门邪道,好日子早晚会来到!说实话,听你俩说完这些啊,我都恨自己老得这么快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非跟着你俩一起干不可,年轻人的日子就是有奔头!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了,我敬你们哥俩一杯,好好干,再遇到啥为难事儿,想着跟爸说一声,虽然你爹我没啥本事,但没准也能给你们帮上忙。”   说完,他还主动跟两个儿子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三人一起仰脖子,把杯中酒都干了。   喝了这杯之后,席上气氛更加融洽。   顾朝晖先帮老爷子满上,满完之后,没说啥事儿,先举杯示意他爹跟他走一个。   顾老爹也没含糊,跟老三痛快的喝了这杯。   看老爹的酒杯空了,顾朝晖这才开了口,“爸,我还真有一件事儿得求你帮个忙。”   他一说完,一旁在吃菜的顾朝阳忽然停了筷子,他不由一笑,猜到了老三要求他爹啥事。   因此没等顾老爹开口问,顾朝阳就在旁边插话道,“爸,这事儿你必须帮老三办成,这可关系到咱们老顾家的前途!”   一听这话,顾老爹赶紧整了整神色,以为儿子们要交给他什么千秋大业,结果顾朝晖一张嘴,竟然是让他把户口本从家拿出来。   顾老爹听了,不禁嘿嘿嘿笑个不停,他没马上答应,只问,“你要户口本干啥,动户口本可是大事儿,再说了,那户口本在炕柜里锁着,我也没钥匙啊。”   “爸,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啥本事,我俩还不清楚,就那炕柜上的小锁头还能难住你?”顾朝阳在旁边打趣道。   顾老爹假装严肃的瞪了他一眼,说,“你现在怎么也学得油嘴滑舌了?我问老三呢,想拿户口本也行,但也得先说清楚要户口本干啥不?”   顾朝晖知道,他爹这是有点挑眼了,自己要户口本,肯定是要结婚,但结婚之前不见过父母,怎么能行。   之前也是他想得比较偏激,觉得自己和家里已经闹僵,如今跑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如果领着林荫萌回家见爹娘,免不了要闹一顿没脸,何必干那种浪费感情的事儿,还不如谁也不告诉,只让二哥知道,自当是见了婆家人,便是过了明路,回头领证结婚便是。   但他却忘了顾老爹的态度,其实回想,他爸虽然在家不爱说话,但私底下没少照拂了他和二哥,即使他可以不管孙大娘,但这个爹,他是要管的。   今天被老爸当面说出来,虽然没那么直白的点破他这事儿办的不周到,但顾朝晖也觉得心里很愧疚。   他先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啥也没说,一口气干了,之后又连倒两杯,也是痛快干掉了。   因为喝得又急又猛,他的脸色立时绯红一片,还咳嗽了两声。   见状,顾老爹和顾朝晖赶紧给他夹菜,顾老爹更埋怨他道,“这孩子,问你两句话,你直接说得了,不说话先灌酒,这是啥意思!咋还这么犟呢!”   “爸,这事儿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了,这三杯酒,是我给你赔礼道歉的。”   顾朝晖说着话,又帮他爸满了一杯,看顾老爹神情关切的望着他,他心里也很受触动,便放缓了语气,又说道,“爸,不瞒你说,这户口本,我要出来,是想跟林荫萌结婚用的,也想分家出来单过。我那时候想的简单,想法也偏激,就想着一了百了,怎么痛快怎么来,确实没顾及到你的感受,这点是我不对。这样吧,等过两天,我领着林荫萌回家去看看,正好趁着我妈这几天不在家,其实之前我没敢领她回去,也是怕……”   没等顾朝晖说完,他爸就把话茬接了过来,“你的苦衷我都知道,你妈的事儿,咱不说了。爸也不是挑眼,只是你现在有了对象,我总要看看是个啥样的姑娘,是不是疼你,照顾你,对你好不好,这样你们出去过日子,我才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朝晖心里只有自责和愧疚了,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轻易不流露感情的男子汉,眼眶也红了起来。   见他低着头,不在说话,心疼儿子的顾老爹也装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了早就从家里偷出来的户口本,然后拽过顾朝晖的手,将那本子拍在了他手里。   “老三,爹都替你想着呢,你不用有啥负担,该咋干咋干吧!”   看到手里的本子,顾朝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怕二哥和老爹看到,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借着仰头干杯的机会,让眼泪倒流走了。   紧接着,顾老爹又把从家里拿出来的那四十块钱递了过去,看顾朝晖要推辞,他赶紧说道   ,“你妈和你姐办事太霸道,丢人现眼的,我也管不了,你们俩在外面打拼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小卖铺刚开起来,又是需要本钱的时候,这钱本来就是你的工资,快拿着吧。”   顾朝晖看到老爹不容拒绝的神色,只好将钱收了下来。   说完了顾朝晖,顾老爹又关心起了另一个儿子顾朝阳。   对于老二,他牵挂更多,尤其是听说老三都有了对象之后,这个年长几岁的大儿子也不知道咋样了   “老二,你咋样了?有好消息没有?”顾老爹边笑呵呵的问话,边给他倒酒。   一被问到这种问题,顾朝阳就不好意思,再加上喝了点酒,此刻他满脸通红,笑着道,“爸,你看你,说啥呢,我哪来的好消息?”   看着儿子的憨厚样,顾老爹是又疼惜又惋惜,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都好,可咋就没有个张眼睛的姑娘能相中他呢?   “不着急哈,老二,你这是缘分没到,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人上赶着了!”   顾老爹这番话也是给他宽宽心,其实他也知道,老二的脾气性格这么内向,找对象确实有点困难。   “爸,你可别逗我了,谁能上赶着我啊,我上赶着别人,人家都瞧不上呢。”   “说啥呢,我看你现在出息得正经可以了,你说是不,老三?”   顾老爹拽上老三,又跟顾朝阳喝了一口,希望他能早点遇到好姻缘。   一顿饭,爷三儿一直吃到小饭馆打烊。   顾老爹因为心情大好,所以喝得有点高,被两个儿子送回家之后,躺到东厢房炕上就睡着了。   顾朝晖和顾朝阳帮他盖好了被子,又伺候了一番茶水,这才不放心的出了门。   顾朝来虽然听到动静,但因为害怕,始终没敢露头,躲在大屋,大气不敢出。   因为担心老爹半夜无人照顾,顾朝阳还是进了大屋一趟,顾朝来听到有人进屋,吓得不知道该藏到哪儿好。   灯被人按开的时候,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他才发现来人是二哥,这才松了口气。   但现在对顾朝阳,他也不敢像以前似的那么怠慢   顾朝来赶紧从炕上坐起来,眼巴巴的瞅着二哥,等吩咐。   顾朝阳让他去东厢房,和老爹睡在一个炕上,晚上警醒着点,万一老爹不舒服要吐,或者要上厕所什么的,让他机灵着点,好好伺候。   虽然非常不情愿,尤其是想到下午刚在东厢房挨了一顿好打,顾朝来就更不想去了。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不下地,顾朝阳说道,“你要是不去,我和你三哥就得留下住一宿。   这话有奇效。   他话音未落,老四马上就下地穿鞋了,他一边蹬鞋一边道,“我去,我去,你和三哥快回去吧,家里有我就行。”   顾朝来现在是真的害怕三哥顾朝晖,他发现老三比他爸还可怕,要是想整谁,手段太多了,这次他妈和他姐为啥会进派出所,多半都是他搞的鬼。   不过即使心里明白,现在他也不敢说,牢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他暂时还不想再进一趟派出所,因此装也得装得乖顺一点。   到了东厢房,顾朝来把老爹往炕里面推了推,然后自己躺在了靠外的位置上。   他嫌老爹身上酒气重,便背过身躺着。   到了后半夜,顾老爹感觉到胃里翻腾的难受,正要起身方便,却看见旁边躺了个人。   他以为是顾朝阳,便微弱的喊了两声,“老二,老二。”   可顾朝来已经睡死过去,根本听不到,顾老爹这才探过身去看,才发现原来是老四。   看着他像死猪一样的睡相,顾老爹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咕咚”一声,顾朝来就掉在了地上。   顾朝来正在做梦,忽的就梦到自己坠崖了,等醒过来的时候,还伴随着后脑勺的疼痛,他已经彻底懵逼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做梦啊~   另一边,顾朝阳和顾朝晖回到了宿舍。   进屋之后,兄弟俩简单洗漱了一下,等各自上床躺好之后,却谁都没有睡意,按说都喝了不少酒,不该失眠才对,可两人都想着白天发生的这些事儿,心里翻江倒海的,睡不着觉。   过了一会儿,还是顾朝晖主动开了腔,他道,”二哥,等咱俩再赚点钱,就租个房子或者买个房子,然后把爸接出来,和咱俩一起过吧。”   听了他的话,顾朝阳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一脸兴奋,拍着床说道,“老三,我也正要跟你商量这事儿呢。想着爸在家过得那个憋屈日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见二哥起了身,顾朝晖也坐了起来,倚在枕头上说道,“是,不过眼前怕是没那个条件,得再等等,这中间,咱俩谁有空,谁就多去看看他吧,爸也确实挺不容易的,这两天,我就找机会领着荫萌回去看他。”   明白老三说得很现实,不过顾朝阳也确实挺着急,其实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爹接出来一起过,可爷三个挤在单身宿舍根本不可能,要是买房,他们手头又没钱,租房的话,也不是长远之计,总感觉不太安稳,如果让老爹跟着他们出来受苦,倒不如先在家里将就一段时间。   顾朝阳点了点头,道,“嗯,你就按照自己想得办吧,你需要忙的事情多,爸那边,我经常回去看看。”   闻言,顾朝晖转头看着二哥笑了笑,然后说,“二哥,睡吧,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些都不是事儿。”   有了老三这句话,顾朝阳心里莫名的踏实了不少,也就躺回到了床上,心里想着,就是这辈子不结婚,以后老三成家之后,自己和老爹作伴,一起过日子也不错。   如此胡思乱想着,他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朝晖的行动力非常强,说领林荫萌见老爹,他第二天就真的把人领回了家。   顾老爹当时正在院里劈柴。   听到敲门声,便把斧头扔在一边,赶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先看到三儿子,马上露了笑容,道,“你今天休班啊?咋来的这么早,正好,我中午想做点好饭菜,你一会儿留下吃饭吧。”   他刚说完,顾朝晖就把门又推开了一点,然后将一个漂亮姑娘推到了顾老爹眼前,道,“爸,这是林荫萌,我女朋友,我领她来看看你。”   林荫萌看着顾老爹,微笑有礼的问好,“叔叔,你好。”   顾老爹看到未来儿媳妇儿,这么漂亮懂事儿,哪有不高兴的,他忙扑了扑衣服上的木头碴子,然后埋怨顾朝晖道,“老三,你咋不提前说一声,我这都没个准备!”   说完,又对林荫萌道,“快进屋吧,丫头,快进屋。”   进了屋,坐上炕,林荫萌将买好的礼物放在了炕桌上,顾老爹倒不在意这些,他将那些东西挪到炕上,又赶紧下地去柜子里找瓜子,茶叶待客。   顾朝晖看他这么忙活,赶紧道,“爸,你去跟荫萌说话,我来,我来。”   顾老爹脸上挂着合不拢嘴的笑意,一边找东西,一边小声对顾朝晖说,“这姑娘好,又大方又懂事,老三,你是个有福的,好好跟人家处哈,争取早点结婚。”   “爸,我俩今天过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事儿的,你看你,可别忙活了,赶紧坐下,咱们说说话。”   听说有正事要说,顾老爹倒了茶之后,便返回来坐好,听两个孩子跟他商量“大事儿”。   孩子们的意见,是想让顾老爹这两天就跟林母见一面,双方家长见面之后,这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至于一些细节,可以见面的时候详细说。   顾老爹听得过程中,一直在点头,最后,他表态道,“好,好,好事儿就要快办,丫头,我完全同意你和我们家老三的婚事,只是有一样,你回家跟你妈问清楚。就是想要多少彩礼?需要我们准备啥东西?还有,我们家的情况,朝晖可能也跟你说过,如果你们结婚的话,我是不想你俩到家里来住,恐怕就得出去租房,这事儿,你妈有没有意见?是不是同意?”   林荫萌没想到自己公公是这么阚快,实在的人儿,和她之前见的顾家老四完全不一样。   她心里一面庆幸,一面心悦点头,道,“叔叔,那我回去跟我妈说说,等我们商量好了,就告诉朝晖,然后咱们就会亲家。”   顾老爹看到儿媳妇儿办事儿大方,爽利,心里更满意,频频点头。   中午留小两口吃了一顿家常饭菜,顾老爹把人送走的时候,还颇有点依依不舍,想着这么好的儿子和媳妇儿,却不能跟家里人同住,都是孙大娘那个婆娘造的孽,搞得孩子回不了家,这要是亲家那边不同意租房子结婚,可咋整?   送客回屋之后,顾老爹便去东厢房翻出了自己的小金库,将私房钱反复查了好几遍,可还是不够买房的,他不禁有点着急上火。   待第二天顾朝晖来找他,说这就领他去林家会亲家的时候,发现他爹嘴上起了个大火泡。   “爸,你这是咋整的?上这么大火?是不是老四又气你了。”顾朝晖关切问道。   “没事儿,老四这几天都在单位住值班室呢,他气不着我。”顾老爹笑呵呵的一边换衣服,一边答道。   听老爹的话,顾朝晖马上反应过来,这估计是为了自己的婚事着急了。   他忙安慰道,“爸,我的婚事你不用操心,荫萌知道咱们家啥情况,我丈母娘也清楚,她们肯定不会为难咱们家的。”   “你这孩子不会说话,啥叫为难啊?人家辛苦养大的闺女,再说,你丈母娘还是寡妇失业,自己撑起门户,养大孩子容易么?要点彩礼,提点要求,那都正常,咱们能满足的满足,不能满足的,就如实说,到时候再商量别的办法。你也是,咱家条件不好,你可得对人家姑娘好点,现在这种不嫌贫爱富的好丫头可不多了。”   顾老爹边数落着顾朝晖,两人边出了门。   虽然是被数落,可顾朝晖脸上始终笑意不退,他忽然觉得自己老爹很可爱,也很可敬,也许是上一世精神错乱之后,记忆也模糊了,关于父亲的记忆,他并没剩下多少。   但骨血情浓,这种感情只要稍加培养,就会迅速升温,让顾朝晖的心里有了久违的温暖。   等到了林家,林母热情有节,和顾老爹就儿女婚事相谈甚欢。   当提到彩礼的时候,林母表态,走个过场就行,知道他家儿子多,随便给,这些都是虚的。   但顾老爹却一掷千金,从兜里掏出了五百块钱,整整五十张大团结。   这是他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钱,是一把锁一把锁修出来的,一把钥匙一把钥匙配出来的。   直到去年,感觉几个儿子岁数都大了,尤其是老二和老三,孙大娘不待见他俩,未见得给他俩准备了彩礼钱,顾老爹这才将那一大筐的零钱去银行换了整钱存好,老二和老三各五百块。   一般家庭,能有这样一笔彩礼,也是非常风光体面的了。   看着桌上的钱,别说是林家母女,就是顾朝晖,也吃惊不小,他定定的看着始终微笑着的父亲,眼眶不禁微热,抖着唇喊了一声,“爸!”   顾老爹转头冲着他乐,说,“是不是傻了?你爹也没啥本事,不过很多事儿都替你们想着呢。” 第48章 小分家   顾老爹拿出来的这五百块钱, 不仅让顾朝晖感动非常,也让林母看到了亲家的诚意。   虽说结婚看重的是对方的人品,彩礼什么的确实都是虚的东西。   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家庭条件好点的, 孩子少的, 才能出得起彩礼, 但也就一头二百的, 能买得起缝纫机,自行车的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大部分人家,如果孩子多, 特别是儿子多的人家, 父母要是再没有正式工作,儿女结婚的时候,能送一件家具都是很不错的了, 很多都是做两床新被褥也就对付过去了。   顾老爹能如此大手笔,可见确实是重视顾朝晖和林荫萌两人的婚事, 否则这钱即使给, 恐怕也不会给的这么痛快。   有了这风光的彩礼打底, 林母对亲家更加满意。   所以等说到结婚之后的房子问题的时候,顾老爹看着林母的神色还算不错, 便直言告之, 家里目前没有地方,两个孩子结婚之后,可能得暂时到外面租房子住一段时间, 等厂里分房或者以后再买房子。   这事儿,林荫萌已经提前跟她妈打过预防针了。   说实在话,林母其实对这种安排非常满意,且不说孙大娘早就恶名在外,就是换一个普通的婆婆,她也宁可姑娘结婚之后出去租房住,这样就不用在姑婆眼皮子底下过活。   自古婆媳矛盾不可调节,闺女又是个直脾气,姑婆如果存心为难的话,肯定少不了要吵架。   就算女婿明事理,但那吵吵闹闹的日子也过不消停,莫不如搬出去住,虽然眼前看来是艰苦了点,可好歹落个清静省心。   因此,对于顾老爹的说法,林母没有什么异议。   她看对方脸上隐隐有些忧愁之色,还反过来宽慰顾老爹,道,“亲家,这事儿你不用当负担,他们俩都是知道过日子的好孩子,以后条件慢慢肯定会好起来的,你们家老三是个好样的,我也放心把荫萌托付给他。我这个作丈母娘的都没二话,你还有啥好犯愁的。想想咱们年轻时候有啥啊?房子都是自己盖的土屋,结婚时候就两双筷子,两只碗,多一个盘子都没有,这么些年不也过来了?何况是他们年轻人,以后肯定是越过越好,只能比咱们强,不会比咱们差就是了。”   林母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让顾老爹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笑着点头道,“是,亲家母说得对,只要他俩好好过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着,他又把顾朝晖叫到跟前,嘱咐道,“老三,你这丈母娘和媳妇儿都是好的,后面能不能过好,可全看你得了,咱们老顾家的爷们也没大本事,但必须务正业,到啥时候都不会错,知道不?”   顾朝晖听了忙点头,又和林荫萌一起给他爹和林母倒了一回茶。   傍中午的时候,林母留他爷两个吃饭,顾老爹却执意要走,他道,“家里还有事儿,我得回去料理料理。”   见此情形,顾朝晖也不便多留,跟着他爹一起出了门。   爷两个往家走的时候,顾朝晖笑着说他爹,“爸,你还挺见外,人家留你吃饭,你还非得走,以后就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谁知顾老爹却横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林荫萌她妈毕竟是寡妇,咱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都不方便,你还行呢,是未来女婿,我这老公公,第一次上门就年糕腚似的,粘在凳子上不走,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一提这茬,顾朝晖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顾老爹早年间的风流韵事,他也听说过一些,虽然那时候他岁数小,但街坊邻居的孩子们在一起玩闹,有时候打起架来,就把对方家里的丑事都翻出来胡说一起。   顾朝晖小时候就被邻居家的孩子骂过,说他爹和寡妇搞破鞋,他妈是孙二娘什么的。   他还因为这个跟那小孩干了一架,虽说把对方打得流了鼻血,但回头人家家长就找上了门,说得也很难听。   顾老爹当时还因此揍了他一顿,虽然打得不严重,但顾朝晖觉得很委屈,别人污蔑他爹,他去争理,怎么反倒被老爹给揍了一顿。   小小年纪的他,站在墙角哭得伤心,顾老爹刚要上前安慰,孙大娘却在一旁冷嘲热讽起来,那话虽然顾朝晖记不清了,但也知道不是好话,甚至比之前那个孩子骂得还要难听几分。   顾老爹那时候还年轻,只有四十来岁,顾朝晖只记得他最后掀帘子出屋的背影显得特别愤怒和憋屈,从此之后,他爸好像就一直住在东厢房没再回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些细节,顾朝晖已经想不起来,但今天听了老爹的这番话,他忽然觉得,也许当年的事儿怕是另有隐情,只是他作为儿子,也实在是不好问,这种陈年旧事,除非他爸自己愿意主动说起来,否则,恐怕真的没办法得知当年的真相了。   但不管怎么说,原来还觉得自己父亲身上有污点,因为这个,还不太跟他亲近的顾朝晖,通过这次会亲家,他又对自己老爹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种认识是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对另一个成年人更为全面、客观的评价,并已经取代了之前存在于他脑海中那些童年的模糊记忆。   这次会亲家,除了说房子的事儿,还定了婚期。   征求了两个孩子的意见之后,林母和顾老爹都支持他俩的想法,可以先领证,将户口分利索再说。   然后等物色到合适的房子,他们就能正式举办婚礼了,具体的时间到时候再看,大约就是在过完农历新年之后。   其实林母觉得时间多少有点紧张,但看着女儿眼里期盼的光彩,她也不好再提反对意见。   再者老顾家的情况特殊,他们家姑婆难搞也是有名的,要不是看在顾朝晖这个女婿实在优秀,结婚以后又能分出来单过,而且,亲家公看起来是个明事理的,林母可能还真不一定会同意。   敲定了婚期,最高兴的莫过于两个当事人。   将老爹送回家之后,顾朝晖赶紧又跑回来找林荫萌,两人在林家吃完了饭,他就跟丈母娘说道,“阿姨,我领林荫萌上街买点东西,我俩打算明天就去开介绍信,尽快把手续办了。”   林母听说这么快就要办手续,既惊讶又舍不得,看着站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半天没言语。   顾朝晖毕竟是个男人,看出丈母娘情绪不对头,却想不出原因,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赶紧去外屋倒热水。   知母莫若女,林荫萌其实很快就猜到了她妈的真实想法。   等到顾朝晖出去之后,她才蹭到母亲身边,搂住她妈的胳膊,将头靠在了她肩上,然后小声说,“妈,我之前已经跟朝晖说过了,等结婚之后,我们不出去租房子,回来跟您一块过。”   闻言,林母惊喜异常,她忙抓过闺女的手,紧紧握住,问道,“真的?可是人家小顾能同意么?还有,他爸今天也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怎么能反悔呢?”   “妈,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朝晖心里都有数,他也是想着把他爸接出来,正常我们先结婚的话,肯定是跟我们俩过,所以暂时可能得让你受点委屈,先自己过一阵。不过等二哥结了婚,叔叔肯定会去跟顾朝阳过了,毕竟他是大儿子,我俩这边也得照顾您,顾老爹通情达理,不用说,这事儿肯定也能成。”   “这……”   林母听了,虽然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可人家公公跟儿子媳妇儿住在一起是正常,自己这个丈母娘要是硬把顾老爹挤走,去女婿家住,或者把女婿招上门来住,那样不合习俗不说,也不讲情理啊,人家老顾家结婚也不是没给钱,不亏钱他们林家的,这种事儿,她实在是办不出来。   看着母亲微微锁住的眉头,林荫萌却乐观的多,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妈,你放心吧,朝晖答应了我的事儿,肯定能办到,你就等着吧,等我俩结婚之后,用不了多久,咱们娘俩又能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了。”   知道女儿年轻不经事,想得太简单,但林母却并没有说破这许多事情,只是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道,“你们过得好就行,只要你们过得好,妈就放心了,要是舍不得妈,你们租房子就租在咱家附近也行。”   闻言,林荫萌眼睛亮了一下,她高兴的抓紧母亲的胳膊,笑得特别开心,“妈,你说的对啊,我俩就租一个附近的房子结婚!”   说完,她不等林母再说话,直接跳下地,去外屋找顾朝晖了。   “朝晖,妈说咱俩可以租一个附近的房子结婚,你觉得怎么样?”林荫萌接过顾朝晖手里的水杯,兴奋的两眼放光。   面对女友这样的眼神,顾朝晖哪还能提出反对意见,他痛快点头应道,“好,你高兴就好。”   这可把林荫萌开心坏了,像个小蝴蝶似的飞进屋里,跟她妈把话又传了一遍。   虽然女友和丈母娘是高兴了,可顾朝晖却有点头疼了。   刚才林母在屋里跟女友说得悄悄话,他刚好站在门口,也听了个大概。   眼前,这还真是个难题。   一边,他跟二哥已经商量好,以后要把父亲接出来单过,按说,他结婚肯定是在二哥前头,那他爹理应跟他一起过;可另一边,他也许诺了林荫萌,结婚之后不分家,还可以在林母跟前。   为了让多方都满意,顾朝晖已经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陪着林荫萌逛街的时候,他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左思右想之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除非他二哥也能尽快结婚。   一想到这儿,顾朝晖突然有了主意,他拉住正在试衣服的林荫萌,突然发问,“荫萌,我上次说,让你给二哥介绍对象的事儿,你帮着他物色了么?”   说起这个,林荫萌还真有所准备。   她忙把衣服换下来,说,“物色倒是物色了,有个姑娘看着还挺合适的,只不过,我还没跟她提过呢,只是我感觉她和二哥脾气性格挺般配的。你冷不丁的,问这个干嘛?前阵子不是还说不着急的么?”   “能不着急么?现在咱俩都要结婚了,可二哥的事儿还没着落,要是他也能成家,就能早点把我爸接出来了。”   顾朝晖说着,对林荫萌挤了挤眼睛。   没有男友明说,凭借两人的默契,林荫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如果二哥也能尽快结婚,这样顾老爹和林母都有了安置的去处,他俩也不用从中为难了。   她立即一拍手,笑着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先回去问问姑娘的意见,你也跟二哥透个话,她的条件也介绍介绍,看二哥啥想法。那姑娘也是咱们车间的,只不过是个临时工,你可能不太认识,长得挺清秀的,但家里条件一般,就住在咱们厂附近。岁数嘛,和你一样大,跟二哥的岁数和属相刚好般配,关键人也老实本分,就是性格稍微有点内向,不过我觉得二哥也不是外向的性格,省的俩人到一起紧张,女生太外向主动地,我怕二哥觉得强势,再有心理负担。”   “荫萌,你办事太得力了,我听这姑娘的条件还真挺合适的,今天晚上回去,我就问问二哥,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思。要是都有意思的话,咱们就尽快安排他们见面。”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给别人保媒,但对自己的眼光挺有自信,好像觉得这事儿他俩就能定下来似的,却不知道,这找对象可不是媒人能说了算的。   晚上,顾朝晖去小卖铺找二哥,两人一起收拾好了东西,算了账,又将窗板,门板上好,便   往宿舍走去。   路上,顾朝阳一直微微含笑,顾朝晖看他心情不错,以为是小卖铺生意好,便问道,“二哥,这几天我没顾得上问,咱们生意咋样?”   “挺好的,比刚开业那几天还好,今天卖的最多,卖了四十多块钱!”   说起小卖铺,顾朝阳声音里满是骄傲和干劲,顾朝晖听了也跟着高兴。   小卖铺的生意好,二哥的生活也就有了依靠,这是他能独立出去生活的第一步啊,也正是自己当初帮助他的初衷。   “老三,等会回去,我把这几天的账拢一拢,给你看看,然后咱俩再商量一下进货的事儿。”   顾朝阳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顾朝晖在旁边看着他走路的时候,胳膊都摆得比以前有劲儿,步子也迈得比以前大了,不由觉得好笑。   现在二哥真的是变了个人儿,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顾朝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老三,你说这次咱们是不是再进点芙蓉烟?虽然有点贵,但我看肉联厂的人买这烟的还挺多。我听说,他们厂最近进了一批外蒙的活牛活羊,库存饲料不够了,又怕活畜掉膘赔钱,所以正在加班加点的屠宰,这阵子他们的效益工资肯定高,我想着进点好烟好酒,到时候也能卖得出去,老爷们干活累了,都想吃点好的,要不咱们再进点肉罐头和鱼罐头,还有香肠啥的吧。喝酒哪能没熟食呢?而且,我还想把小卖铺的营业时间再延后一点,听说他们加班都到八点半,九点的,那时候周围的小饭馆也都关门了,他们想解馋买东西,只能来咱们这儿,肯定还能再卖一波。你觉得行不,老三?”   顾朝阳说了这一大篇之后,才意识到弟弟一直在旁边没说话,他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赶紧征求对方的意见。   小卖铺是两人一起开的,虽然他现在天天在店里,但一逢大事儿小情,他都主动找顾朝晖商量,即使最近弟弟也很忙,有时候他说了,对方就说让他自己做主。   但顾朝阳觉得,即使老三啥意见也不说,就说一句让他自己看着办,他心里也有底气了。   这次决定进货品种和延长开业时间,还是第一次他没跟弟弟商量,自作主张,说完之后,才感觉有点冒失了,虽然也知道顾朝晖不会挑眼,可他还是有点虚得慌。   挠了挠头,顾朝阳半低着头说道,“事前也没跟你商量,也是看你这两天太忙了,你要是不同意,咱就还按之前的时间打烊就行。”   闻言,顾朝晖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声音很大,在静夜的街头还有些许回声,这把顾朝阳弄得没了章程,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老三,你笑啥,你这啥意思啊?”   顾朝晖笑够了,才说道,“二哥,弟弟说句不该说的,我长这么大,今天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   他说着,还同时拍了拍顾朝阳的肩膀。   这句刮目相看,不仅没惹二哥生气,还把对方弄得很不好意思。   能被弟弟夸奖,顾朝阳感到特别了不起,因为他们家老三是个大能人,能得到他的肯定,说明自己也不孬啊。   顾朝阳不断挠着头,把头发都弄得纷乱了,还是不停手,一直嘿嘿傻笑,不迭声的说,“你瞎说啥啊,我哪就让你刮目相看了。”   就着这个话题,顾朝阳说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打算,“二哥,从今天开始,小卖铺的事儿,就都由你说了算了,除非以后有啥大事儿,你需要我帮忙,咱俩再商量。剩下的日常事儿,你都自己拿主意吧。毕竟这小卖铺是属于你的。哦,对了,还有,以后小卖铺的收入,也都归你个人,你不用再跟我报账了,我觉得这小卖铺应该错不了,用不了两年,你买房子娶媳妇的钱应该就能赚够。”   听了老三的话,顾朝阳半天没缓过神。   他第一反应,不是顾朝晖对他放心,所以才放手,而是误会成了老三要跟他分家。   这给他急的,脸红脖子粗,话也说不利索了,抓住老三的胳膊,手抖着说,“老三,你听我说,二哥是不是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直说,你……”   到后来,他急的都结巴了,嘴唇也抖得不像样。   看二哥这是真的误会了,也怪自己没有铺垫,说得太突然,顾朝晖赶紧又跟他好顿解释。   哥俩站在黑夜的马路边上掰扯了足有半个多钟头,才把这事儿说明白。   知道老三不是要跟自己分家,顾朝阳这才平复了心情,可让他自己独自经营小卖铺,他想想又觉得有点没底,而且老三还说赚得钱都归他自己,这怎么能行,要是没有弟弟,他哪能过上现在这样充实又如意的日子?何况装修,进货等等,前期的各项支出,要是没有顾朝晖,怎么可能支撑起来。   因此,即使明白了弟弟的好意,顾朝阳也是死活不同意。   顾朝晖无法,只好说,“咱俩先回宿舍,我慢慢跟你解释。”   等回到宿舍,两人坐在各自床上,兄弟面对面,又把这事掰开了,揉碎了,说清了。   顾朝晖道,“二哥,之前我想着帮你开个小卖铺,只是想给你糊口,勉强能顶上你在染色车间的工资就行。但你看,现在小卖铺开起来,我基本没管过,都是你一个人在经营,现在干的这么好,不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么。说句实在话,我以前真没想过你在做买卖这方面还挺有天赋和特长,真是小瞧你了。就你刚才跟我说的那篇生意经,进什么货,什么时间打烊之类的,要是换成我,我可能想不到那么细,所以,小卖铺交给你,我特别放心,而且肯定是比在我手里经营的好。你也不用心里没底,以后遇到啥困难,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啊,咱俩是至亲的手足,我咋可能不帮你呢?”   听了弟弟这番肺腑之言,顾朝阳既听得脸上发烫,又觉得感动非常。   其实,经营了这段日子,他也感觉到自己干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许真的像老三说得,他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自己经营倒是没问题,但钱他可不能独吞。   “老三,别的都好说,可是这钱的事儿,绝对不行,我肯定不能自己都要了,你这是成心让我睡不着觉啊。”   说道此处,顾朝阳急的眼睛都红了,激动的直拍桌子。   见他如此,顾朝晖只能再劝,“二哥,说句不自重的话,你小卖铺赚得那点钱,我真的不稀罕!你知道我在机械加工厂一晚上赚多少么?去做木雕,一件赚多少么?所以,你不用有啥负担,咱俩是亲兄弟,你过的越好,我心里越高兴。”   可无论怎么说,顾朝阳就是咬死了不同意。   最后没办法,顾朝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他一整神色,严肃说道,“二哥,我这绝对是明智之举,现在,咱俩都没成家,亲兄弟没的说。但以后,我会成家,你也会结婚,这有了媳妇儿,妯娌之间不比兄弟,难道你还想因为这仨瓜俩枣的,搞得咱们兄弟离了心么?”   看老三的脸色,再听他说的话,顾朝阳顿时不说话了。他也知道弟弟说的没错,尤其是说到以后成家,婆媳,妯娌,这些关系,他也是头疼,又一想最近出现的那个新情况,他更觉得一团乱麻,无从理起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从良心上,他确实接受不了。   顾朝晖看出他表情上的松动,又借着劝道,“二哥,不瞒你说,虽然现在小卖铺看上去生意不错,可这买卖利薄,刨去本钱,咱们没赚多少。你还得攒钱买房子,娶媳妇,以后我要负责养丈母娘,爹是不是就得跟你一块生活,虽说我也会出钱赡养老人,但天长日久,还是你们生活在一起,这难道不需要钱么?你不要跟我争这一时的,也得想以后的长远。”   如此一说,顾朝阳更加不说话了,他沉默着,攥紧了拳头,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少了,老三处处为他打算,而且想得这样周到长远,可自己却只看到眼前这一时半刻,还总给他添麻烦,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见二哥暗暗攥紧的拳头,顾朝晖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赶紧转移话题道,“二哥,其实我今天还想跟你说一件大事儿。”   顾朝阳缓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问道,“啥事儿啊,老三?”   “荫萌帮你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想问问你,最近相看相看行不行?”   此言一出,顾朝阳立即红透了脸,他连连摆手,“不,不,那可不行,不是,不用了~” 第49章 相亲   一提相亲, 顾朝阳本能的就想拒绝。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一想到要跟一个陌生的姑娘单独相处,他就紧张的不行。   只是想想就觉得头顶冒汗,手脚没地方放。   他嘴笨, 到时候说啥好?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不是尴尬死?   所以他连连摆手拒绝。   但顾朝晖挺坚持, 他说, “二哥,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不着急,你不着急, 难道爸不着急么?我跟你说, 这次爸去林家,给了五百块钱的彩礼,他说, 给咱俩一人攒了一份儿,也给你准备了。”   此言一出, 顾朝阳惊得瞪大了眼, “五百?爸给了五百的彩礼?”   “那你以为呢, 别说你了,连我都惊了, 你说老爷子这么多年, 得省吃俭用到什么份儿上,才能背着妈攒下一千块钱?就冲他这份心,你也得抓紧时间找对象, 尽快结婚,好让他了了这份心事儿啊。”   经弟弟这一说,顾朝阳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还有几分沉重。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这样吧,老三,这事儿,我考虑考虑,等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   “那你可尽快啊,二哥,我已经告诉荫萌,让她问女方的意见了。”   顾朝晖只以为二哥是不好意思,也没太当回事儿,说完了,就拿着脸盆出去洗漱了。   倒把顾朝阳一个人留在屋里,痴痴得发起了呆。   要说找对象结婚,顾朝阳也是正常的大小伙子,而且岁数不小了,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但他在这方面特别缺乏自信,总感觉不会有姑娘看上自己。   尤其是自他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感情不和,家里氛围长期紧张,这些更让他对婚姻有了心里阴影,总感觉就凭自己这样软弱的性格,不可能会有一桩美满幸福的婚姻和自己的小家庭。   而且相亲认识的姑娘,两人根本素不相识,相对而坐,从零开始认识,那样靠谱么?   顾朝阳躺在床上,想了半宿,始终觉得不稳妥。   其实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还是因为,顾朝阳最近遇到了一个新情况。   他的小卖铺开业也有半个来月了,这半个月里,已经有了一些常来常往的老顾客。   其中就有一位住在附近的姑娘,姓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经常到他的小卖部买点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   她的话不多,不像其他的顾客那样,对新开的小卖铺那么好奇,问东问西。   她来了就憨憨一笑,小麦色的圆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晃得顾朝阳心里突突跳。   有了第一次见面之后,顾朝阳就开始有点盼着这个姑娘再露面,生怕她只是个偶然过路的顾客,以后再不回来了。   直到又过了几天,这姑娘又来买了几支蜡烛,还是那么憨厚淳朴的笑容,说了要买啥,放下钱,拿了东西,她就走了。   顾朝阳只顾着紧张和眼神发直,都忘了跟她搭话,等人走了,他才想起来后悔。   不过有了这次之后,他也想好了,下次无论如何,必须得跟她搭句话。   下次还真让他赶上个正着,一早上,他刚要来小卖部开门,就看到那姑娘自己背着一袋子面往附近一条小胡同走。   顾朝阳看见了,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才跑过去,二话没说,招呼都没打,上前就把那姑娘背上的面口袋给抢下来,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姑娘也是个虎实的,以为有人抢自己的面,劈头就是一通打。   顾朝阳一边躲一边喊,“是我,是我,我是路口那个小卖铺的。”   这姑娘才看清,原来是那小卖铺的老板,两人顿时都红了脸,谁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不过顾朝阳也是个好样的,虽然被打了,可面口袋一点没松手,一直给人家送到家门口。   因为失手打了他,姑娘也不好意思,就把他请进了屋,要给他端茶喝。   顾朝阳本来不想进屋,可一瞅她白花花的小牙,笑眯眯的月牙眼睛,就有点挪不动步了。   进了屋,他才发现,她家院子是不小,收拾得也干净利索,可家具却少得可怜,炕上的被子垛也是又瘪又矮,可见家里人口不多。   但顾朝阳不是个多事儿的人,他只喝了一杯茶,两人连句话都没说,就围着炕桌,互相瞅着对方傻乐了十分钟,然后就告辞出来了。   见了三次面,还帮人家扛了一回面,可顾朝阳连这姑娘叫啥都不知道。   他也觉得自己挺窝囊废的。   回到小卖部,他就寻思,要不下次直接问问,可又一想,问了又能咋样?还想跟人家搞对象?   虽说那姑娘长得不漂亮,皮肤还有点黑瓷瓷的,个子不高,也不苗条。   但顾朝阳现在一想起她来,就觉得心里霍亮,忍不住想笑。   但人家能看上自己么?   顾朝阳心里没底,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   等中午的时候,顾朝晖该来给他送饭了,可还没等到弟弟的饭,顾朝阳先等来了一份饺子。   正是那姑娘给送来的。   这可把顾朝阳乐坏了,他本想把那姑娘请进集装箱里,可人家放下饭盒就走了,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我姓朱,叫朱来娣。”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把顾朝阳整的面红耳赤的,捧着装饺子的大瓷碗,半天没说上话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姑娘已经走了,他赶紧又追出去,冲着她背影喊,“我,我叫顾朝阳。”   朱来娣听到他的喊声,停住脚步,回过头,对着他露齿一笑,小白牙隔着大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把顾朝阳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等回了集装箱,往常有啥好东西都要留给弟弟一份的护弟狂魔,这次却一个人把芹菜猪肉馅饺子吃了个底朝天,直打饱嗝。   顾朝晖来得时候,看到二哥撑得都坐不住了,直在地上不住脚的溜达,他还挺纳闷,问他吃了啥,他又不说。   顾朝晖没办法,只好把饭自己吃了,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也把他撑得够呛。   那之后,朱来娣几乎天天都来小卖铺,有时候买东西,有时候不买,反正买不买的,顾朝阳都不让她空手回去,那架势,恨不得把小卖铺搬空了,都给她送去才好。   时间一长,有人发现了两人的苗头,但却不是顾家人,而是附近那个小饭店的老板娘。   因为经常去饭店吃饭,老板娘和他们哥俩已经很熟识了。   有一次她来买盐,刚好碰上刚要走的朱来娣。   等她走了,老板娘就问顾朝阳,“你俩搞对象呢?”   这把顾朝阳吓得,差点把手头的算盘给扔飞了,他红着脸,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真没有。”   老板娘笑着看他,说,“有也没啥,小朱姑娘挺好的,是该找个好人家了。这些年她过得也怪苦的。”   顾朝阳虽然去过她家,可对于朱来娣的身世还真不了解,他有心想问,可又怕老板娘怀疑他的用心,这把他给憋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咋开口。   老板娘做了一辈子买卖,察言观色,啥看不出来,一瞅就明白顾朝阳是怎么回事儿。   她故意逗他,道,“听说你们家还卖螺丝糖,也不知道甜不甜。”   顾朝阳再笨,也知道什么意思了,赶紧给她抓了一把,说,“拿去吃,拿去吃。”   他憨了吧唧的傻样,给老板娘逗得哈哈笑,然后一边吃糖一边就跟说了朱来娣的身世。   “小朱不是咱们本地的人家,听说是从小就被说了亲,跟十三师原来的一个排长订了娃娃亲。前几年北边不太平,十三师派兵去了前线,其中也有她那个娃娃亲。男人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不放心,怕是孩子有闪失,就把她从老家接过来了,让俩人赶紧结婚,寻思着留下个一儿半女的。结果没成想,结婚头一天,男人就接到命令,让跟着部队上前线。这撇下小朱一走,直接阴阳两隔了。小朱这就成了望门寡,不过她特别孝顺,结婚那年才十九岁,这些年就一直伺候公婆。直到去年,把两个老的都顺利送走。要是没有她啊,她公婆估计早就得随着儿子去了,肯定熬不了后面这些年。只是可怜了小朱,好好的大姑娘成了望门寡,这好说不好听,再找对象,恐怕也不容易。而且她家是农村的,也没个正式工作,虽说有他男人的烈士抚恤金,可如果她要是再嫁,部队肯定就不能再给发了,她一个农村姑娘,在城里也没根基,自己也没工作,日子也是不容易,哎……”   说了这一回,老板娘也是叹了一气儿。   顾朝阳则在旁边听得发痴,半天没缓过神儿来,老板娘走了,他都不知道。   本来上午刚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就沉甸甸的,没想到,晚上回了宿舍,弟弟就告诉他要介绍相亲对象。   这怎么能让顾朝阳心里不闹腾。   朱来娣,朱来娣,他心里念叨着她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林荫萌已经把二哥的情况告诉了那位同事。   同事姓尤,叫尤素芹,和林荫萌是一个工序的工友,两人平时来往不少。   林荫萌见她说话文静,也不张扬,就对她挺有好感,虽然没啥深入的了解,但感觉她他跟二哥挺般配,应该能行。   等把顾朝阳的情况跟她一说,尤素芹倒是没像林荫萌想得那样腼腆害羞,而是挺痛快的说道,“行,那时间你们定吧,我这几天都没事儿。”   这倒是让林荫萌挺意外,不过也挺高兴,看来她是对二哥的条件很满意啊,否则也不能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管怎么说,人家姑娘同意相亲,就是个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林荫萌就跑去机井房找到了顾朝晖,跟他说了这个事儿。   却不想,说完之后,男友面露难色,林荫萌挺纳闷,追问之下,顾朝晖才说,“二哥说他还没想好,让咱们等等消息再说。”   “那依你看,二哥是不好意思?还是没看好尤姐的条件?”林荫萌虽然也挺奇怪,可她到底心细,还想着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问,倒把顾朝晖问住了,他还真没想得那么深。   “我觉得没看好条件倒是不一定,多半是不好意思。可我看他昨天那个样子,一开始是有点脸红,后来就开始皱着眉头,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话,他都心不在焉的,不搭理我,你说,二哥会不会是心事儿太重,怕人家姑娘看不上他,所以才不想相亲?”   经过林荫萌的启发,顾朝晖又把昨晚的情况重头捋了一遍,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对于这个猜测,林荫萌很认同。   毕竟两人都觉得二哥不是那种会自由恋爱的人,看见陌生姑娘就不敢抬头的二哥,还能自己出去搞对象?   所以,他俩根本没往顾朝阳可能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个方向上猜测。   他们两个既然认定了二哥是不好意思,而且还心里负担挺重,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让姑娘主动点,看看能不能行。   说道此处,林荫萌笑着说,“我看也许真的能行。朝晖,我昨天跟她说的时候,尤姐答应的可痛快呢,想来应该是看好了二哥的条件,如果能让他们见了面。二哥长得斯文又稳重,说话办事也文明,不想个工人,倒像个老师,我觉得,尤素芹肯定能相中他。”   顾朝晖听了,笑着捏了捏女友的耳垂,玩笑道,“哈,你倒是挺有信心,看来二哥现在你眼里,都比我要好了?难道我就看起来像个工人大老粗了?”   没想到男友还能吃二哥的醋,这给林荫萌笑得,点着顾朝晖的鼻子说,“你也太小心眼了,我夸二哥你还不乐意了,你是工人大老粗怎么了?架不住我就喜欢你这大老粗的样儿。”   说完了,她自己也脸红起来。   这番情话让顾朝晖很受用,他将林荫萌拽进怀里紧紧搂住,在她耳边坏笑着说,“大老粗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娘子,来,让我亲一口。”   林荫萌又羞又笑,推着他道,“你还有点正形没有?现在商量二哥的事儿呢,你怎么又跑题了?”   “二哥的事儿,一会再说,先说咱俩的事儿吧,昨天我就把介绍信开好了,你那边准备好,咱俩明天就去领证,怎么样?”   顾朝晖说到结婚,也是满脸放光,阳刚俊帅的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林荫萌看到他那标准新郎官的笑容,心里跳得不行。虽然两人确定关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现在看见他,仍然会不时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尤其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嫁给他了,林荫萌心里又甜又酸,甚至想流泪。   看她又要发痴,顾朝晖赶紧将她抱在腿上坐好,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说,“你怎么又要哭?我每天半夜想到要和你结婚,都会笑醒,你可倒好,一说领证就哭鼻子,怎么?想反悔啊?那我可不同意!”   虽然嘴上说着玩笑话,可他却紧紧搂住了林荫萌的腰,好像真的怕她跑了一样。   感觉到男友的紧张,林荫萌心里的酸涩退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甜蜜,她伸出双手,揽住顾朝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笑着说道,“该笑醒的人是我才对,朝晖,我爱你,怎么爱都爱不够。”   说完,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了他的下巴,那里还有泛青的胡茬,扎得她嘴唇发痒,可也让她心里酥麻,爱这个人两辈子,如今终于要和他做夫妻,林荫萌心里在默默感谢上苍。   没想到重生一次,自己的人生会如此圆满,她真的别无他求了。   娇妻在怀,顾朝晖心里也是百转千回,想到前世今生种种,他忍不住喟叹一声,“荫萌,以后我会更疼你,爱你,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我,我绝不让你后悔跟了我这个大老粗。”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刚才那句“大老粗”上,林荫萌不禁笑起来,戳着他坚实的胸膛说,“有完没完?你要是不这么‘五大三粗’的,我还不喜欢你呢!”   被女友戳的心痒痒的,顾朝晖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一个吻把林荫萌亲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直喊,“透不过气了。”   他却紧紧搂着她不放手,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道,“不行,明天必须去领证!”   林荫萌感觉到下面的异样,脸红的要滴血,从他怀里跳出去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领证也不行,我妈说了,结婚之前都让我住家里!”   顾朝晖此时没法追她,只能坐在炕上干瞅着,但还是霸道的冲她喊道,“领了证,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妈说了也不算!”   林荫萌又羞又气,跺了跺脚,眼角含春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出了院门。   两人这边甜蜜的不行,也没耽误了商量二哥相亲的事儿。   既然认为得让女方主动一点,顾朝晖就说,那不如让林荫萌领着尤素芹去小卖铺看看,先不告诉二哥,只让女方先相看,若是满意,就让他俩再接触,若是不满意,二哥也不至于受打击。   林荫萌也同意这办法,还狠夸了一番男友的妙计。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这顾朝晖看着稳重又精明睿智,可一到了自己跟前,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只许她夸自己,不许她说别人好,一说就吃醋,连二哥都不行。   那她也只能对症下药,使劲儿哄他,成天把顾朝晖哄得满面红光,天天“荫萌长,荫萌短”的,这马上要领证了,更是背地里直接叫上了“媳妇儿”,叫得两人都脸红心跳的。   两人这边商量好,林荫萌下午就告诉了尤素芹,说想领她先去看看二哥,要是觉得满意,再正式介绍他俩认识。   尤素芹其实早有此意,自从知道对方是开小卖铺的之后,她就想着问清地点,自己先去偷偷看看,若是男方歪瓜裂枣或者流里流气的,她可不会同意正式见面。   说实在话,她虽然口头上跟林荫萌答应的挺痛快,说同意见面,可心里还是挺介意顾朝阳没有正式工作这个事儿。   即使她也没有正式工作,只是精纺车间的临时工,但她毕竟是女的,如果找结婚对象,她当然也希望男方能有正式工作,毕竟顶门立户的老爷们要是干得是朝不保夕的工作,那以后日子怎么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么行?   但她也明白,自己家里条件一般,孩子太多,尤其是兄弟多,根本不可能给她弄像样的嫁妆。   娘家指望不上,她自己呢,又没有正式的工作,唯一说得过去的条件,可能就是她性格看上去还不错,长得也勉强算是清秀。   所以,只要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尤素芹也不好太挑,怕得罪了介绍人,以后再没人管她,那她更找不到好人家了。   这次林荫萌说要给她介绍顾朝晖的二哥,尤素芹心里还挺激动,挺期盼的。   别的不说,顾朝晖长得啥样,有眼睛的姑娘都看得见,那么帅的小伙子,还有手艺。谁心里能不惦记?   虽然前段时间传他疯了,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林荫萌不都甘心情愿的跟了他吗?   尤素芹知道自己条件不好,不敢肖想大帅哥,但顾朝晖她高攀不起,那他二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如此想着,她对林荫萌说的,提前去看看顾朝阳的想法更加认同。   俩人下了班,约好了一起走,往小卖铺去的路上,林荫萌怕她紧张,还跟她说了些旁的话打岔。   可她发现,这尤素芹还真不是那种会羞涩脸红的性格,别看平时不言不语的,到了这相亲的关键时刻,一点都不怯场。   林荫萌有意说些别的缓解气氛,她却偏要把话题拐回来问顾朝阳的情况。   家里几口人,以前干什么工作,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找对象,结婚之后是单过还是跟公婆一起等等,把林荫萌问得,有些话都答不上来了。   等到了小卖铺跟前的时候,林荫萌竟然生出一种解脱感。   同时又有点担心,这尤素芹看来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文静,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适不适合二哥?别自己和朝晖的一片好心,再做了坏事……   可事到临头,也不能说不看就不看了,林荫萌这才感觉出来,这介绍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按照两人之前说好的,林荫萌先去找二哥,然后尤素芹去买东西。   顾朝阳老远就看见林荫萌过来了,赶紧招呼她进屋,先把灌好的热水袋递给她,又让她往炉子跟前坐坐,然后才说,“朝晖咋没来,你俩最近也挺忙的,不用总过来了,我自己忙得过来。”   林荫萌看二哥这么好,脸上笑着,心里的担忧更甚,心道,“但愿这尤素芹相不中他,以后再帮二哥找更好的吧。”   两人正说着话,尤素芹就来了。   她递上五毛钱,然后声音清灵灵的说道,“给我拿一块香皂。”   顾朝阳看也没看她,先反身拿东西,又找钱给她,最后才对着她礼貌的笑了一下,道,“用得好,下次再来。”   与他相反,尤素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顾朝阳。   虽说他和自己想得有差距,不是顾朝晖那样的硬汉帅哥,可他那斯文白净的面庞,清隽的身形,再加上温和腼腆的笑容,却有另一种吸引力。   看得尤素芹移不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希望二哥跟谁好?   嘿嘿嘿~ 第50章 来娣   自打见了顾朝阳的面, 尤素芹心里就惦记上了他,之前还想着他没有工作,有点犹豫。   可真人摆在眼前之后,她也觉得这都不是问题了, 只要人好, 老实, 那以后日子能不能过起来, 还不是她说了算。   尤素芹她们家就是她妈当家作主,所以到了她这儿,她也认为女人做主没错。   何况那顾朝阳一看就是个面团人, 软软和和, 温温吞吞的,不是正适合自己么?   她表面看着文静,其实心里硬得很, 脾气也倔,要是真找个大男子主义的, 恐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再说顾朝阳虽然没有正式工作, 但他那个小卖铺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她去买香皂那天, 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了三个客人, 顾朝阳都是笑脸相迎, 顾客也都跟他有说有笑,想来是熟客。   这小卖铺的生意靠得就是回头客,有了稳定的客源就有了稳定的收入, 虽说没有正式工作,但生计也就不发愁了,而且自己做生意还自由,不像在单位里,人际关系复杂,还得看领导脸色。   这么一想,尤素芹是越来越满意,感觉顾朝阳就是老天配给她的如意郎君,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个合意的人了。   于是,第二天一上班,她便主动找到林荫萌,催问她什么时候安排自己和顾朝阳正式见面相亲。   面对这个问题,林荫萌却为难了。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尤姐,顾朝阳说他这几天忙着进货,理货没时间,想过几天再说。”   这倒是让尤素芹没想到,她感觉自己配顾朝阳是绰绰有余的,毕竟经过上次冒领工资的事儿,他们老顾家姑婆恶劣,在他们三纺都出了名,哪家姑娘想进他们家的门,也是需要三分胆子。   更何况顾朝阳又办了停薪留职,弟弟还顶这个“疯子”的头衔,怎么想,也是他配不上自己啊。   现在可倒好,自己这边应允了,他还拿捏上了。   尤素芹自尊心受挫,便有些气哼哼的。   可她实在是相中了顾朝阳的人品,因此也就忍着没发作,只说,“那行吧,我就再等等,你那边有了消息,别忘了告诉我。”   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林荫萌着实犯了难。   其实,昨天尤素芹买了香皂刚走,她便问了二哥的意见。   她有心打趣顾朝阳,便笑嘻嘻的道,“二哥,刚才来买香皂的姑娘,说话声音真甜啊。”   一说到异性,顾朝阳本能的脸红,尤其是打趣他的还是自己弟妹,他更不好意思,赶紧转身理货,含糊着说,“是么?我没仔细听。”   “嘿嘿,二哥,你说我要是把她给你介绍介绍怎么样?我看那姑娘不错。”林荫萌说着,就随手拿了一块糖放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吃。   一直背着身的顾朝阳脸红的通透,他哪能不知道林荫萌的意思,其实刚才尤素芹盯着他看得时候,他也有察觉,紧接着就想到了弟弟头天晚上说的相亲的事儿,没想到还真让他猜着了。   看他半天没言语,林荫萌又着急又纳闷,就算知道自己的二大伯子脸皮薄,可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吧。   她站起身,走到顾朝阳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喊,“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同意?要是你没相中她,也不用这么为难。”   闻言,陷入沉思的顾朝阳才回过神,他赶紧说,“没,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几天挺忙的,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他天生不会拒绝人,觉得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个“不”字,就是对别人天大的冒犯。   尤其是相亲这种的事儿,他宁可让那姑娘说看不上他,或者说拖着拖着,把这事儿拖黄了才好呢。   林荫萌还是不够了解他,以为他真的有事,也就不好再逼问。   再者,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太满意尤素芹,觉得自己有点看走眼,想着,二哥要是不满意也好,下次帮他找个更好的。   没成想,第二天一早,尤素芹就主动找上门,看这架势,是相当满意顾朝阳,迫不及待的想正式相亲了。   这可怎么整?现在明显是妾身有意,郎君无情啊,林荫萌还真没处置过这种情况。   没了主意的她,下了班就跑去找男友了。   三言两语的说了经过,顾朝晖也皱了眉头。   最后,他一拍桌子道,“这种事儿,要我说,就顺其自然吧。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反正他俩都见过面了,二哥那脾气我知道,看他像个软面瓜似的,实际上可有主意了,我妈小时候揍他,把他大腿里面都拧紫了,他也不告饶。所以说,他要是不愿意,咱俩就是使劲儿往一起捏合,也没啥好结果。就这么着吧,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该是缘分,跑不了,不是缘分,咱俩着急也没用!”   有了男友的宽慰,林荫萌这才感觉心里好受了点。   同时她也想通了,尤素芹要真是喜欢二哥,那就得有点实际行动,看她今天早上的样子,好像还颇有点意气难平。   这搞对象也不是怄气,只有真心喜欢才能有好结果,她怕也不是真心,只是一时放不下也说不定。   那拖一拖正好,也许过几天她就冷静了,自己也就撒开手了。   但这都是林荫萌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尤素芹可不是这么打算的。   早间的时候,她被告知要等上几天才能见面,已经在相亲市场上历练多时的尤素芹岂会猜不到顾家人的真实想法。   什么等几天,八成是另有因由。   但她分析,这因由不太可能是顾朝阳,他那么软和的人肯定耳根子软,一次面,两句话,能看出什么来?八成还是听了别人的谗言,觉得自己不合适,所以才要往后拖,拖黄了拉倒。   可他既然没有直说不行,就表明这事儿还有门,那自己就不能轻易放弃,让别人的谗言误了她的终身。   至于是谁进了谗言,背后砸黑沙子的人是哪个,尤素芹还没猜到,但她敢肯定,她和顾朝阳不顺利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怎么能让“小人”如意了呢?她尤素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是她看好的人,自然要努力把他争到手。   于是,第二天,尤素芹谁也没跟谁打招呼,自己又去了一次小卖铺。   她就不信了,就凭自己的条件,能打动不了顾朝阳?   这次她来了之后,先是买了点小东西,然后便开始主动跟顾朝阳搭话。   “你好,咱俩昨天见过面,我是林荫萌的同事,其实是她介绍咱们俩认识的。”   尤素芹说完,还含羞带怯的看了顾朝阳一眼。   面对这样主动的姑娘,顾朝阳紧张的不知道说啥好,他戳在集装箱里,满脸通红,一字儿也说不出来。   看他那副呆样子,尤素芹心里更加钟意。   这男人老实木讷点才好,而且顾朝阳是做生意不呆,见到女人才呆,这样就更完美了,可比那些油嘴滑舌,成天招蜂引蝶的男人强。   顾朝阳不说话不要紧,尤素芹正有了发挥的余地。   刚好来了个顾客,要买毛巾,顾朝阳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尤素芹已经把钱接过来了,然后不请自入,到货架里帮他找了毛巾出来,还问了问顾朝阳价格。   顾朝阳机械似的答道,“七毛五。”   说完之后,他就瞅着尤素芹又是找钱,又是送客的一通忙活。   等把那顾客送走,尤素芹转过头,笑着对他说,“朝阳,以后我经常过来看看你行不行,省的你一个人在小卖铺忙不过来,我还可以给你帮帮忙。”   顾朝阳再傻再呆,这种请求他也不可能答应,赶紧摆手说,“那我怎么好意思呢,再说小卖铺也不太忙,你还是好好上班吧。”   没想到对方会拒绝自己,碰了个软钉子的尤素芹,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可她还是勉强撑着,笑道,“我也是顺路过来,你不用多想,毕竟咱俩认识了,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正常。”   深感这样不正常的顾朝阳却辩不过她的伶牙俐齿,只是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真不用。”   可这也没阻挡住尤素芹的热情,她一连去了好几天,而且一天比一天待的时间长,要不是后来顾朝阳见她进到屋里就马上出去,她还能再待的时间更长点。   虽然顾朝阳已经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抗拒之意,并且从不对尤素芹露笑脸,说起来话都是公事公办的,可尤素芹却自我感觉良好。   她觉得自己太适合在这个小卖铺当老板娘了,坐在柜台里收钱的感觉怎么这么棒!   关键顾朝阳还好相处,自己让他干啥,他干啥。   说地脏了,他就拿起笤帚去扫,说柜台脏了,他就拿起抹布擦柜台。   尤素芹不禁开始设想,若是两人以后结了婚,她的日子肯定舒心又畅快,如此一想,她看着顾朝阳斯文清隽的样子更满意了,恨不得现在就扎到他怀里,跟他把关系定下来才好。   虽然也感觉出他有一丝排斥自己,但尤素芹觉得,那是因为两人还不熟悉,等自己帮他把小卖铺打理的更加蒸蒸日上,让他知道这两口子就得性格互补,一个随和,一个有主意,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就得反过来黏糊自己了。   对两人的关系极有信心的尤素芹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对手。   这天她下了班,又照例来到小卖铺,因为这几天林荫萌和顾朝晖忙着结婚的事儿,几乎没怎么过来,所以正好让她钻了这个空。   她来到小卖铺,熟门熟路的进到柜台里面,又是理货,又是扫地的,一通忙活。   顾朝阳在旁边皱着眉头直喊,“不用了,真不用了。”   可她就是不停手。   正这时候,外面来了顾客,当时尤素芹忙着猫腰掏炉子,没太当回事儿。   但紧接着,她就觉得不对头,这顾朝阳怎么跑出去跟人家说话了,听声音还挺亲热。   她赶紧扔下铁钩子,趴到门上偷偷看。   就见顾朝阳笑得满脸灿烂,正跟一个又矮又胖又黑又土的姑娘说话,关键那姑娘脸上也笑得同样开心,一排小白牙格外显眼。   朱来娣这几天忙着在家做活计,便一直没出门,今天终于把东西做好了,这才来找顾朝阳。   前段时间,顾朝阳见面就送她东西,给她弄得特别不好意思,想来小卖铺又不敢来,怕他破费,可不来吧,又想得慌。   她左思右想的,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拿出家里存的布料和棉花,她这几天在家做了好几个棉垫子,还回忆着顾朝阳的鞋面大小,给他做了两双鞋垫。   其中一双上,还修了个并蒂的莲花图。   她一边绣一边脸红,好几次都停下来,犹豫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是送出去,对方会不会不要,那可弄得没脸了。   可最后,她还是断断续续的给绣好了。   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之后,她才出门来找顾朝阳。   两人好几天没见,又都想着对方,可见面之后,却只顾得上傻笑,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朱来娣好不容易抬起头来,撞上顾朝阳眼里的神彩,一下子又羞得低下头。   俩人老这么站在街面上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让街坊邻居看了也不好。   最后,朱来娣鼓足勇气,将手里的布包塞进顾朝阳怀里,匆匆说了句,“我手艺不好,你凑合着用吧。”   然后不等对方打开看,她就扭头跑了。   这还是顾朝阳第一次收到姑娘送的礼物,而且是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他哪能不激动。   抖着手打开包袱一看,那双绣了并蒂荷花的鞋垫一下子就入了眼帘,这把他给美的,当时就差点乐出声来。   这一切都没逃过尤素芹的眼睛,她眼神微眯,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就说自己和顾朝阳的事儿不顺利,原来还以为是有小人给砸黑沙子,没想到却是有这么个又黑又土,没有自知之明的山妞跟自己抢男人!   要是对方比她漂亮,比她条件好,也就算了。   尤素芹看朱来娣的样子也知道,她肯定是农村上来的姑娘,再看她的穿着打扮,家里条件肯定不好。   就这么个人,还想从她手里抢走顾朝阳?!简直是做梦!   可刚才顾朝阳见到那土妞的时候,眼珠都不错一下,还笑得那么傻,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尤素芹不禁又气又妒,恨顾朝阳没长眼睛,有自己这样的佳人在侧,却偏偏对着那个山妞笑得开心。   怎么可能输给她?尤素芹斗志满满,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朱来娣退出,自己牢牢霸住顾朝阳的心。   自打她有了这个想法开始,只要有顾客上门,问起她的身份,之前她还忸怩着不说,现在就大大方方的答,“我是老板的女朋友。”   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夸,“哎呀,老板好福气啊,你俩真是般配。”   顾朝阳一开始出去进货不知道,后来听她当面说了一次,立时就恼了,跟她严肃的说道,“尤素芹同志,你这样太不好了,我顾朝阳实在是配不上你,你以后还是别来小卖铺了!”   面对这样的冷言冷语,尤素芹生气又委屈,自己降低身价,主动迎合他,他还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那自己这些天的屈尊降贵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气急,将那双朱来娣绣的鞋垫从柜子里掏出来,然后哭着喊道,“你就喜欢那个土妞是不是?哼!我看你俩倒是般配,你也就配找那样上不得台面的老婆!”   说完,她就把炉子盖掀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把鞋垫扔进去。   听她欺辱朱来娣,顾朝阳已经怒不可赦,见她又要烧自己的心爱之物,他怎么还能忍。   本想上前一把夺过鞋垫,可尤素芹使诈,做了个假动作,让顾朝阳扑了空。   等他再回身的时候,鞋垫已经被扔进了炉火里,熊熊的火焰早将它吞没。   这可把顾朝阳心疼坏了,他顾不得其他,忙拿水浇灭炉子,也管不了余温尚在,直接伸手将鞋垫掏了出来。   即使手上被烫了一串水泡,可也为时已晚,鞋垫已经被烧去大半,那朵并蒂荷花被烧的只剩下了花柄,看上去乌漆嘛黑的,十分可怜。   顾朝阳又气又伤心,抱着鞋垫,想到尤素芹对朱来娣的恶言恶语,他更加难受,心疼的长吁短叹,恨自己没本事,让这刁蛮的女人在自己家逞了威风。   尤素芹从小卖铺出来之后,可没马上就走。   她心知自己和顾朝阳已经没了可能,但也不甘心让那个土妞捡了便宜,她直接拐了个弯,就奔着朱来娣家的方向去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门哪户,但尤素芹此时心里有气,就有点失去理智,只想着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个黑矮子,好撒撒心里的邪火。   还真是让她赶了巧。   朱来娣提着灰土出来的时候,在胡同口看到一个女人正气呼呼的看着她。   她心里纳闷,但心知跟她并不认识,也就没当回事,自顾自的继续倒垃圾去了。   待她折返身的时候,那女人却把她堵了个正着。   尤素芹气势汹汹,横眉立目,本来还称得上清秀的脸上,现在已经变得面目狰狞,让人看了生厌。   她话未多说,劈手就要往朱来娣的脸上打。   可朱来娣却不是她想得那样软弱可欺,她从小在村里长大,因为长得结实,经常跟小男孩玩在一处,打架自然也没少经历。   而且她常年干活,手脚有力气,岂是尤素芹这样的城里女孩能比的。   尤素芹自我感觉出手挺快,可在人家朱来娣眼里看来,对方刚抬手,她就知道这是要出什么招了。   她老实本分不假,可也不会让巴掌平白落到自己脸上,就是挨打也得说清楚缘由啊。   朱来娣看着劈下来的巴掌,出于本能,她就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下来。   因为尤素芹这一巴掌下去是用了狠劲,此刻打在朱来娣结实的小臂上,倒是把自己抽得生疼,对方却没啥反应。   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尤素芹,朱来娣问道,“大姐,你为啥打我?我和你也不认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尤素芹被她挡了一下,更是来气,捂着自己的手,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状似疯狂的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搭男人还装!看我不打死你。”   勾搭男人?   一听这个词儿,朱来娣不禁红了脸,难道说自己和顾朝阳的事儿被人瞧见了?可这女的是谁?她之前明明听饭店的老板娘说顾朝阳没对象啊。   她正寻思的功夫,尤素芹又冲了上来,张着两只手就要去抓她的头发。   朱来娣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她对自己浑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一头黑亮的头发。   见对方奔着自己的头发来了,她哪能坐以待毙,抡起垃圾桶就照着尤素芹过去了。   尤素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这垃圾桶抡了个倒仰。   身上又是泥又是油污,还有烂菜叶子,本想着教训教训朱来娣出气,却而不想让对方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再一想刚才在顾朝阳那里受的委屈,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边哭,她一边喊,“你这个丑丫头,顾朝阳根本不可能看上你,你趁早死了心,等我和顾朝阳结婚的时候,就来你家门口放一挂鞭炮,让你知道知道羞臊!你这个不要脸的!”   听她这样一哭骂,朱来娣也跟她丢不起这个人,再说,顾朝阳是不是真的单身这个事儿,她心里也打起了鼓,别真的是人家已经有了对象,自己还自作多情的去献殷勤,反倒惹上了这一身骚。   如此想着,朱来娣脸色也是通红,她对尤素芹说道,“大姐,你别骂了,你有本事就真的跟顾朝阳结个婚让我看看,没本事,你也犯不着骂我是狐狸精,你讲话了,像我这么丑的丫头,你犯不着跟我生气。顾朝阳自己有眼睛,他难道看不出来谁美谁丑,你长得这么好看,咋还这么不自信呢?莫不是顾朝阳其实没看上你?”   她说这番话,其实真没有讽刺尤素芹的意思,就是心理咋想,就咋问的,但没成想,这把尤素芹给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发现自己打也打不过这丑丫头,骂也骂不出个名堂。   再这么闹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到时候引来一群围观的街坊,两人一个是大姑娘,一个是寡妇,为了个光棍争风吃醋,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多少有点恢复理智的尤素芹扑了扑衣服就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她又示威似的冲朱来娣“呸”了一口吐沫,这才转身离开。   朱来娣也是纳闷了,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自己也没干什么,这女人怎么就打上了门。   难道顾朝阳真的这么抢手?   她之前还觉得顾朝阳长得弱不禁风,一看就干不动啥力气活,肯定没人会要他,本着可怜他的想法,朱来娣才对他有点动心。   后来他竟然还用那“残体”帮自己背面口袋,朱来娣更觉得他这人不错,虽然不是个能下地干活的扛把子,但这知冷知热的脾气倒是不错。   再后来,自己去他那儿买东西,每次还总被照顾,朱来娣就更感动了,这男人虽然看着干巴瘦的,却是个大方人儿,这就好啊,她最烦过日子抠搜的老爷们。   等到最近,朱来娣自己在家做垫子的时候,才发现,好几天不见他,真是想得不得了,这感觉,她以前从来没有过。   等两人见了面,却又不知道该说啥好,但她看着顾朝阳白白净净,笑不露齿的样子,心里就痒痒的不行,感觉这男人真的挺好,要是能天天看见他这么对自己笑,那这日子就没得挑了。   至于顾朝阳对自己是啥态度,朱来娣虽然没正经的谈过恋爱,但她也能感觉出来,他瞅自己那眼神,就像原来在老家的时候,那黄鼠狼盯着鸡窝的模样,说句不谦虚的话,她觉得顾朝阳应该是对她挺“馋”得慌,虽然不知道具体馋哪儿,她知道自己黑又矮,可她就是相信家里老人说的那句话,“王八看绿豆,那是看对了眼了!”   朱来娣就一直相信,她跟斯文清俊的顾朝阳是看对眼了!   所以,尤素芹说的那番贬低她的话,根本没有打击到她,真正让她有点动摇的是顾朝阳的态度。   为啥有了对象还不告诉自己?或者说,既然喜欢自己,为啥还不跟这个女的说清楚?   弄得现在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就算自己喜欢他吧,那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再说了,他真是个花花公子,自己还想着趁早跟他划清界限呢!   拎起垃圾桶,朱来娣就回了家,她进门之后,把三道大门闩都咔咔的撂下了,心里这股火还是有点没下去。   其实她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此事涉及到她的终生大事,就算是个再和善好说话的,此时也得拿出点态度来吧。   朱来娣想起原来她结婚之前,家里人告诉她的那句话,“出门子之后,要听老爷们的话,但也不能凡事惯着他,该削也得削。”   她寻思着,顾朝阳那小身板子,估计是架不住自己一顿削,但她也得硬气点,不能让他看扁了自己。   正如此想着,她就听见大门被拍得山响。   她这心也随着拍门声突突跳,咳嗽了两声,松了松嗓子,她才喊道,“谁啊?”   外面是个温润的男声,“来娣,是我,顾朝阳,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一听他的声儿,朱来娣别说心了,连着腿都跟着软了,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门给他打开。   可又一想到刚才那顿无妄之灾,她又硬下心肠,老爷们不怕性子软,就怕没主意,顾朝阳要是真想跟自己好,得让他想清楚再登门。   于是,她大喊一声,“我睡觉了,有话明天再说。”   喊完,把灯一拉,屋里彻底黑了。   随着灯一熄灭,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心也凉了半截,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第51章 说合   尤素芹想闹事儿, 也没闹出什么名堂,又惹了一肚子火。   她往回走的路上,专挑那种无人的小路,生怕遇上熟人, 看到她满身的狼狈, 到时候没法解释不说, 还让有心的人看了笑话去。   但偏就这么巧, 越不想遇到熟人,越让她赶上。   林荫萌和顾朝晖两个今天把所有的介绍信都开好了,就等着明天去民政局领证, 他俩开心雀跃, 想着找二哥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往小卖铺走。   正和躲躲闪闪的尤素芹走了个对头碰。   其实林荫萌此时也不想遇见她,怕她追问顾朝阳的事儿。   但大家都是同事, 脸对脸走在一条小路上,哪能当没看见啊。   于是, 林荫萌主动上前打招呼, “尤姐, 你这是要回家?”   尤素芹也感到自己今天时运不济,她赶紧潦草敷衍的一点头, 话都没说, 就疾步从两人身边走过。   她从林荫萌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一股冲鼻的垃圾味儿刺得顾朝晖都对她侧目。   甚至,林荫萌还看到她后背上沾了一块烂菜叶。   尤素芹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这么污脏不堪。   虽然纳闷, 但看出对方不想跟他们多说,林荫萌自然不便多问,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顾朝晖好奇,问道,“荫萌,我听你喊她尤姐,难道这就是你给二哥介绍的女朋友?”   因为刚才尤素芹的形象不太好,眼神也躲闪,头发纷乱,所以此时男友问起来,林荫萌还很不好意思,怕他误会自己介绍对象不负责任,赶紧解释,“是,不过她平时不这样,还是很干净利索的。”   说完了,两人更觉得奇怪,不禁面面相觑,再一想到她是从小卖铺的方向走过来的,难道这事儿跟二哥有关?   如此一想,两人也没有笑闹的心情了,赶紧加快步伐往小卖铺的方向赶去。   到小卖部之后,二人更加惊讶。   二哥不在,小卖铺也没关门上锁,进到里面一看,更是一地狼藉。   炉灰到处都是,地上,炉子上还有水渍,货架也被撞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朝晖和林荫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惦记着二哥,顾朝晖嘱咐林荫萌在小卖铺看着,他自己先出去找找看,别是因为和尤素芹闹了意见,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尤其刚才看女方那个样子,他更加担心。   林荫萌也是一样的心情,她催男友赶紧去找,自己则在小卖铺收拾起来。   正在整炉子,扫地的时候,来了一个顾客,也是熟面孔了,就是住在附近的街坊。   那人恍惚看见小卖铺里是个女人的影子,便笑着说,“老板没在,今天又是老板娘看店?”   因为林荫萌从来都自称是顾朝阳的妹妹,所以顾客也都喊她“小妹”,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喊“老板娘”的,她还挺纳闷。   放下手头的活,她赶紧直起身来待客,笑着道,“您要买什么东西?”   那街坊一看,原来是林荫萌,不是尤素芹,竟是自己认错了,赶紧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还以为是你嫂子呢。”   “嫂子?”林荫萌更加纳闷,这哪来的嫂子啊?   “是啊,这几天她一直在这儿啊,说是老板的女朋友,我看他俩还挺般配的。”   街坊也没当回事儿,一边买东西,一边就把这些闲话传了。   等顾客走了,林荫萌自己坐在凳子上想了想前后这些事儿,她才有点明白了。   莫不是尤素芹这几天一直在小卖铺帮忙,还自封“老板娘”,惹了二哥不高兴,所以俩人闹掰了?   可林荫萌又有点想不通了,以她看,尤素芹平时在车间的表现,不声不响的,应该干不出这么上赶着,不要面子的事儿啊。   至于二哥,人家要是硬贴上来,他不好意思拒绝,甚至有可能躲出去,那倒是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现在瞎猜想是没什么用的,要想知道真相,只有找到二哥才行。   可顾朝晖把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二哥的影子,这可把他急坏了。   两人一直在小卖铺等到八、九点钟,可顾朝阳仍然没露面。   估计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人便将门板、窗板上好,然后打了烊。   临走之前,顾朝晖不放心,又在门上贴了个纸条。   “二哥:   速回宿舍,弟急等。   三弟留。”   贴完之后,他又驻足看了半天,直到林荫萌喊他好几遍,这才把他叫走。   看出男友心情焦虑,一路上,林荫萌都在宽慰他,“二哥那么大的人了,他又老实本分,肯定不会有事儿的,没准是回家找你爸去了也说不定,一会儿,他看见纸条就会回来了。”   但顾朝晖马上摇头,说,“不可能,我妈已经从拘留所回家了,他肯定不会去家里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分析,等到了林荫萌家的时候,还是没有个所以然。   顾朝晖只好郁闷的回到宿舍继续等。   终于在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把二哥给等了回来。   顾朝阳推门进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顾朝晖一直没睡熟,听见动静,就从床上弹起来,赶紧过去扶他。   等靠得近了,他才闻到,二哥身上一股酒味,显然是没少喝。   他赶紧把人扶到床上,又是擦脸,又是擦手,还给他灌了点醋,让他醒酒缓吐。   经过这一番折腾,顾朝阳终于睁开了眼。   看到老三,他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可无论顾朝晖怎么问他,他都不说,只是反复的说一句话,“都是我没用,我太窝囊了。”   见怎么都劝不住二哥,顾朝晖索性也不问了,就轻轻拍着他,给他抚着后背。   慢慢的,顾朝阳心情平静了一点,最后敌不过酒力,睡了过去。   二哥这一闹,给顾朝晖整的也没了睡意,看顾朝阳这幅样子,想来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能是什么打击呢?八成就跟那个尤素芹有关。   于是,第二天一早,顾朝晖就去了林荫萌家,把女朋友堵在了上班路上。   将昨晚的情况一说,林荫萌也吃惊不小,她和男友的猜测一样,这事儿要是想问清楚,还得找尤素芹。   等到了车间,林荫萌换好了工作服,就开始等着和她一道工序的尤素芹过来签到。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也急了,就到更衣室去找。   走到更衣室跟前的时候,林荫萌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正是尤素芹的声音。   “素芹,你要是没问题的话,我今天就安排你们见面?”   “谢谢张姐,那我收拾收拾,晚上下班来找你。”   “行,我跟你说,这次介绍的这个男同志是真的不错,家里是独生子,还有正式工作,人家说了,不嫌弃你是临时工,只要人本分,勤快就行。你上周给我的照片,我也给他们看了,他妈可满意了,还夸你长得漂亮。我听那意思,好像是你只要不嫌弃他儿子脸上的那块胎记,他们家就没意见,还想让你们年后结婚呢。”   紧接着,林荫萌就听见了尤素芹那文静矜持的笑声。   她不由拧紧了手里的工作帽。   上周就给张姐送了相亲的照片,那岂不是还在自己给他介绍二哥之前?   这是脚踩两只船,两边不耽误啊!   林荫萌实在是没想到,这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尤素芹竟然这么有主意,瞒了她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她是这么两面三刀的人,那昨天的情况,肯定有她的缘故,就更得问清楚了。   二哥为人老实,性格又怯懦,尤素芹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眼子比马蜂窝都多。   林荫萌生气的同时,也万分庆幸,幸好自己及早的认清了她,否则二哥若是真的跟她好上了,恐怕苦日子还要在后头。   她正想着,更衣室里的两个人已经走了出来。   林荫萌听到动静,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她就直直的站在更衣室的门口,将两人给堵了个正着。   介绍对象的张姐不明原因,看着林荫萌不善的脸色很纳闷。   小林子,她熟悉啊,这姑娘平时可不这样,难道今天是有啥事儿?   但另一边的尤素芹看见她的模样,却是无比的心虚,她在猜测,刚才那番对话,林荫萌到底听见了多少。   张姐看林荫萌直瞪着尤素芹不错眼睛,她心里打鼓,心说,这俩人不会是有什么矛盾吧,那她还是先别掺和,早走为妙。   “小林子,借个路,我要出去签字了。”   谁知,林荫萌却一伸手拦住了她,转头对她和善一笑,道,“张姐,我有几句话要问尤姐,正好这事儿跟你们刚才说的介绍对象的事儿也有点关系,你不妨留下听听。”   一听事关自己,张姐也不动地方了,而是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瞅着尤素芹。   尤素芹受到两人的双面夹击,顿时有点慌张失措。   没等林荫萌问她,她自己先失了分寸,有些急赤白脸的说道,“林荫萌,你有完没完,当初是你说顾朝阳要等等再说的,现在我让张姐给我介绍对象有什么错?难道我还为了他一句话,等他一辈子不成?”   “让张姐帮你介绍对象当然没错,但你上个星期就把照片给了张姐,这个星期我给你介绍的时候,你又说你没对象,你不是年后就要结婚了么?怎么就没对象?何况,我昨天去小卖铺的时候,有个顾客还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那儿帮忙,说你自称是顾朝阳的女朋友。到底有没有这事儿?你昨天还是顾朝阳的女朋友,今天又让张姐给你安排相亲。尤素芹,看不出来啊,你这一天天的,真是够忙的。”   林荫萌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也是因为自己被骗,二哥又受了欺辱,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站在一边的张姐,听了更是震惊,她本不是个好事儿的人,在单位还真没给别人介绍过对象,要不是这家里的亲戚拜托她,给脸上有胎记的远方侄子介绍个姑娘,她哪能管这个闲事。   本来看尤素芹是个好的,不张扬,不惹事,却没想到这是个背地里搞事儿的主儿,条件不咋地,还玩脚踩两只船。   张姐也不是个好脾气,好欺负的,登时就撂了脸子,冷冷道,“小尤,你这事儿就办的不对了。你着急找对象,这心情我理解,可再急也的一个一个相,一个一个来吧,你这么着,是不是也容易挑花眼?呵呵,本来我以为你没门路,但现在一看,你是不知该挑哪个了,那这么着吧,我们家这个远方侄子就主动退出,你啊,也不用为难了。”   说完,她没等尤素芹解释,直接转身走了。   昨天已经跟顾朝阳彻底闹掰,本来还寄希望于这次张姐介绍的这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小伙子,虽说脸上有胎记,可条件好才是最重要的,顾朝阳固然长得不错,但人家没相中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不曾想,尤素芹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生生被林荫萌给当面砸了黑沙子。   这给她恨得,当场就翻了脸,咬牙切齿的冲林荫萌吼道,“林荫萌!你太过分了!你说我脚踩两只船,难道顾朝阳就干净么?他和那个土妞也是不清不楚!你难道敢说你之前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人因为不满意那个土妞条件太差,所以才故意把我介绍给顾朝阳,想让他看上我,去甩了那个土妞?!结果现在被我发现他俩不清不楚,看着我们成不了了,你又跑过来往我身上攘沙子!你们家人也太歹毒了吧!林荫萌,你还要点脸么?这还没结婚呢,就替你二大伯子出头了?要说我,你们家才是真的乱,真的恶心!”   她说完了,尤觉不够,还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故意膈应对方。   林荫萌初听之下,十分震惊,这里面怎么还有个“土妞”?   但她没被尤素芹混淆视听,而是很理智冷静的驳斥道,“我二哥就算是有意中人,我不知道,那他也不存在脚踩两只船的问题。我跟他说与你相亲的事儿,他答复的得很明确,说没有时间,暂时不见面,我也是这么告诉你的。至于你是怎么跑到小卖铺自称老板娘,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么?现在和顾朝阳闹了矛盾,你没希望了,又折返回来找张姐,还想对我血口喷人,尤素芹,当初算我看走了眼,你最好好自为之,要是还敢背后戳事儿,去小卖部捣乱,小心我当众把你揭穿!”   尤素芹真是不曾想到,自己在这件事上会损失如此大,让林荫萌把她的退路都堵死了。   想着当场撒泼耍赖,痛骂对方一顿,可又顾忌这是单位,不能露了原型,让人看了笑话,她也只能看着林荫萌走掉的背影,狠狠咬住下唇。   她只不过是想嫁个好人家,就算钻营了点,使了点手段,可这又有什么错呢?哪个姑娘想过上好日子,不得费点心思啊?   尤素芹自己坐在更衣室里痛哭了一个上午,最后还因为耽误工时被扣了工资,心情整整抑郁了一个星期。   林荫萌算是从尤素芹嘴里知道了真相。   看来二哥不想相亲的主要原因,竟是因为已经有了意中人,而尤素芹之所以气急败坏,也是因为想横插一腿没有成功。   至于二哥有了意中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林荫萌和顾朝晖一说,兄弟之间果然互相了解。   顾朝晖道,“为什么没说,肯定是因为二哥只是偷偷喜欢人家,还没表白呗,关系都没确定,怎么跟咱们说啊。那尤素芹八成也是看出来他俩还没定下关系,想插着这个空抢个先机,却没想到二哥的脾气这么倔,是认准一个人就不可能放手的性格。所以才狗急跳墙,没准跟二哥撒泼了。”   林荫萌听了频频点头,然后又道,“那你说现在可怎么办?二哥的事儿是不是让尤素芹给搅黄了?”   “那倒不一定,我现在只是好奇,二哥给咱们相中的这个嫂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让他动了凡心,哈哈。”   顾朝晖说着,还搂住林荫萌笑了一回。   林荫萌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笑,你看二哥多伤心啊,去小卖铺都不积极了。”   “这事儿好办,咱俩不是领证了么,正好借机摆一桌酒,就叫咱们自己家人来吃饭。到时候我让二哥把那姑娘也带来,这不就成了么?”   此言一出,林荫萌连连叫好,猛夸男朋友主意多。   不过事情还真没顾朝晖想得那么简单,等他去找二哥说此事的时候,顾朝阳连连摇头,说不行。   顾朝晖就急了,直接问他二哥,“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那姑娘不喜欢你?还是你俩闹意见,有误会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一看弟弟急眼了,顾朝阳也不吭声了。   顾朝晖见他那样,有点来气又有点心疼,最后索性把小卖铺提前关了门,然后拉着他二哥就进了隔壁的小饭馆,点了两个菜,要了几瓶啤酒,开始陪着顾朝阳喝。   酒过三巡,没用别人再问,顾朝阳就自己说起来了。   听了前后经过之后,顾朝晖才明白,嗨,根本没多大事儿么,只不过是人家姑娘暂时不想见二哥了。   而且二哥还误认为是因为尤素芹自称是他女朋友,被朱来娣听到,所以打算跟他断绝来往。   顾朝晖就问他,“这是你猜测的,还是你听她亲口说的?”   这么一问,顾朝阳也愣了,他眼睛发直,挺了半天,才说,“我,我自己猜测的。”   “对啊,这都是你自己猜的,那你为啥不主动找她说清楚?”   “我去了啊,可是她不给我开门,我在她家门口一直等了三四个小时,她还是不搭理我。”   顾朝阳说起这个,又有点眼泪汪汪的。   小饭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他们这一桌了,老板年得了空,也站在旁边听了两句。   听出来俩人这是在说什么事儿之后,老板娘把顾朝晖叫到了一边。   “老三,你二哥相中的那个姑娘,你见过没?”   顾朝晖摇头。   老板娘就笑,继续说,“长得肯定是赶不上你媳妇儿,但却是个好姑娘,在咱们这片住了五六年了,脾气性格,跟你哥正般配,依我看啊,她也相中你哥了,这里边,肯定是有啥误会,你快帮着从中间说合说合,是好姻缘可别错过啊。”   得了老板娘的准话,顾朝晖也不犹豫了,既然说那姑娘不错,那更得让二哥积极主动点了。   回到桌前,顾朝晖就给二哥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   “顾朝阳!”   他大喊一声,把本来有些蒙蒙登登的二哥一下子给震醒了。   “二哥,我问你,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不?”   听老三这么一问,顾朝阳缩了缩脖子。   接着,他的后背就被猛拍了一下,立时把他的酒醒了三分。   “我跟你说,咱们男人,一辈子也就能遇到一次喜欢的姑娘,遇上了就得追!不追还等啥?等着她跟别人跑了?你既然觉得小朱姑娘受了委屈,那你更得加倍爱护她,补偿她啊,你在这儿借酒浇愁能顶什么事儿?!她还在家等着你去安慰呢,你倒好,成天只会长吁短叹!二哥,这不是弟弟说,咱们老顾家的男人,在这方面确实太欠缺了。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么?”   本来已经被弟弟的话震得醒了酒的顾朝阳,这时候听到顾朝晖竟然也有遗憾,不由非常好奇,赶紧打起精神,问道,“什么?”   “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没有主动追求荫萌。我当时刚休完病假回厂里上班,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车国忠又把我挤兑到了机井房,我心里更不平衡。荫萌不嫌弃我的工作和传言,主动关心我,照顾我,可我却好几次对她冷言冷语,现在想起当初的事儿,我都想背后抽自己几个嘴巴,实在太不是个男人了!”   “二哥,这世上能有个女人对咱一心一意的好,啥也不图咱们的,你说你感动不感动,心里热乎不热乎?你说咱们哥俩有啥?要钱没有,要房子没有,脾气还都不好,就这儿,人家荫萌愿意跟着我,你的小朱姑娘不嫌你,二哥,就这样的姑娘,你还犹豫什么呀,还不赶紧上!再不追,她就跑了!”   顾朝晖说完,又是猛地一拍二哥的后背。   这次,顾朝阳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招呼都没打,外套也没穿,直接窜出了小饭店,直奔朱来娣家去了。   看到二哥从来没有过的虎实样,顾朝晖笑得前仰后合,也倍感欣慰,看来自己这一顿思想工作没白做啊,他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就等着听二哥的好消息了。   可他的酒还没倒完,瓶子就被一双白嫩的手接了过去。   林荫萌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泪痕,她缓缓坐到顾朝晖身边,然后将酒杯斟满,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举起杯的时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着说,“朝晖,此生有你,我已经知足了。”   顾朝晖呆呆的看着她,想来刚才那番话,她已经都听到了。   其实多少次,这些话都在他心底绕来绕去,可到了嘴边,他又吐不出来了,总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拉不下面子承认当初犯的傻。   可现在看到爱人的喜悦和感动,他又后悔没有早一点说出来。   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晚,顾朝晖将她揽进怀里,两人喝了一盅交杯酒。   他在她耳边说道,“从今天开始,咱俩就再也不分开了。”   林荫萌在他怀里蹭了蹭,轻轻点了点头。   有了他那番话,今生真的再无遗憾了。 第52章 大家庭   顾朝阳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小饭馆, 顶着不太亮的路灯,来到了朱来娣家门口。   还像上次一样,他把门拍得山响,但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来娣出去了?不太可能啊, 天这么晚了, 她一个单身女子, 也没什么急事, 应该不会出门。   难道是回老家了?   一想到这个,顾朝阳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要流失掉了。   再过个两三天,等朱来娣从老家回来, 那自己还有勇气和信心找她表白么?   都说一鼓作气, 再而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正要叹气的时候,顾朝阳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   他马上又提振精神, 开始叫门,“来娣, 来娣, 你在家么, 在家就帮我把门打开,我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朱来娣当然在家, 而且她这两天都没敢出屋, 就等着顾朝阳再登门找她,俩人好重修旧好。   但她等了一天,顾朝阳没来, 又等一天,顾朝阳还没来。   朱来娣就从最一开始的假怒,变成了真恼。   她知道顾朝阳性格有点软和,可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还磨磨唧唧的不决断,到底是啥意思?还是个老爷们不?   朱来娣不禁猜想,也许顾朝阳是已经抛弃自己了?没经得住考验,回头去找那个撒泼的女人了?   如此一想,她又气又伤心,还自己躲在屋里哭了一鼻子。   尤其是想到尤素芹说的,等她和顾朝阳结了婚,要来自家门口放鞭炮,她心里更是煎熬。   为了缓解心中的郁结,朱来娣没干别的,这几天竟吃细粮了。   平常有细粮她也舍不得吃,可现在自己心情不好,那就敞开了造吧。   反正她也想开了,自己本来就无父无母,现在连公婆带那只见过两次面的老公都死了,她还有啥牵挂的,过了今天没明天,不吃等着啥?   早点吃完,造完,她好早点回老家,到时候拿着抚恤金租几亩好田,自己种地养活自己,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省的待在城里被人说三道四的。   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干了,毕竟农村老家只有叔叔和婶子,当年也是他俩为了早点将自己脱手,才给订得这门娃娃亲。   她回老家,也绝不可能再去投奔叔叔家,那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本来都打算过完年就走了,结果顾朝阳突然冒了出来,让她做了一场无谓的美梦,以为自己会有不一样的新生活呢。   可最后,现实狠狠打击了她,像她这样的土妞,确实没办法在城里立足,还是认清现实,及早回家算了。   至于顾朝阳,就当他是个屁,放了也就拉倒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朱来娣一边啃着脸那么大的白面馒头,一边呜呜呜的哭得伤心,好菜好饭都失了味道。   正神伤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朱来娣坐在屋里,侧耳倾听,好像门外是顾朝阳!   到底给不给他开门?!   她心里又犹豫上了。   心里犹豫,脚下却没犹豫,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张望,果然看见门外好像有个人影来回晃。   一不小心,她踢到了脚边的扫帚,外面的顾朝阳听到动静,更加激动,直接喊叫上了。   朱来娣心里更乱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也拿不定主意。   正这时候,她突然看见院墙上窜上来一个黑影,这给她吓得,顾不上呼救,先抄起院子里的铁锨,迎头就要去打。   看她举着铁锨冲自己过来了,顾朝阳站在墙头上大喊,“来娣,是我,我是顾朝阳。”   他一边说,一边招手,再加上喝了点酒,没掌握好平衡,眼瞅着就要从墙上跌下来了。   院墙不高,可也不矮啊,最少也得两米多,这要是掉下来还不得摔个头破血流?   朱来娣也不犹豫,不迟疑了,扔了铁锨就扑了过去。   顾朝阳要掉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这次肯定是完了,媳妇儿没追回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两眼一闭,听天由命了。   随着“啪嚓”一声,顾朝阳以为自己要腿短胳膊折了呢,可再睁开眼,却发现哪哪儿也不疼,身子底下是个大草垫子。   他激灵一下子,赶紧从草垫子上蹦起来,然后就看见朱来娣气喘吁吁的站在他对面。   原来刚才看见他要掉下来,朱来娣扔了铁锨,赶紧就把脚下的一摞厚草垫子给踢过去了,这草垫子是她从部队大院要来,准备拿回老家铺炕用的。   也是顾朝阳命好,朱来娣都没想到他能一下子落到垫子正中,一点没受伤。   两人都是惊魂未定,朱来娣更是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可还没等她跳完这波,顾朝阳又给她来了个惊吓。   他一个箭步冲到朱来娣跟前,然后目光如炬的盯着她道,“来娣,之前那都是误会,那个女的,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相信我,还有……”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然后运了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扶住朱来娣的胳膊,温柔的道,“我……,我……”   “你咋的?”朱来娣看他那样子,心里又着急,又有点害怕,能不能快点说,给我个痛快不行么?   “我喜欢你!”   说完,没容朱来娣反应,顾朝阳借着酒劲,就亲到了她那口小白牙上!   朱来娣长到这么大,虽然结过一回婚,可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却直接亲上了嘴。   她两眼圆睁,别说回应顾朝阳了,她现在连害羞都顾不上了,满心只有震惊。   但顾朝阳却越来越找到了感觉,甚至还把她紧紧锁在了怀里,吻得也越来越忘形。   朱来娣终于回过神来,然后一把就将顾朝阳给推开了。   她力气大,顾朝阳体格子本来就弱,这一推,给他推得一个趔趄,正好绊倒在身后的草垫子上。   “你……,你这是耍流氓!”   朱来娣后知后觉的红了脸,指着顾朝阳道。   顾朝阳本来还想解释,可他看来娣的小脸黑里透红,十分可人,突然心思活络起来。   没跟她硬抗,而是倒在草垫子上开始打滚。   顾朝阳一边滚,一边哎呦,“来娣,你太有劲儿了,推得我胸口疼。”   知道自己手重,看对方喊得那么逼真,朱来娣也有点心里没底了,再说,其实她也不是特别讨厌刚才顾朝阳对自己这样那样。   以前还觉得他挺傻挺呆,挺墨迹,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还真有点男人样……   朱来娣红着脸,往前挪蹭了两步,微微猫腰,看着顾朝阳问,“你真疼,那你起来,我给你看看。”   顾朝阳偷眼看她,见她没生气,还像有点小害羞的模样,他心里更美,打算耍赖到底。   “不行,我起不来了,你拉我一把。”   朱来娣是个实在姑娘,她不疑有他,向着顾朝阳伸出了一只手。   这可坏了事儿了,她拉上顾朝阳的手的时候,竟然没扛过他的力气,一把就被带倒在了草垫子上。   朱来娣吓坏了,她刚要挣扎着起身,却又被顾朝阳给拉着躺下啦。   这她才明白,男人的力气到底比她大,之前不过是让着她。   顾朝阳看她眼中有惊惧的神色,连忙安抚道,“来娣,来娣,你别怕。”   说着,还用手轻轻的帮她捋了捋鬓边的乱发。   朱来娣瞅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心跳瞬间加速了,她结结巴巴的说,“那,那你让我起来,咱俩坐着说话。”   顾朝阳依言行事,他翻身起来之后,也把朱来娣扶了起来,顺势,还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   朱来娣身体有些僵硬的靠着顾朝阳,听他说道,“来娣,你明明在家,却不放我进来,我特别伤心,我上次来其实是想跟你道歉,也是想安慰你,怕你因为那个女的受委屈。”   “没啥,她那样的女人,我们村里以前也有,不用理她就行了,反正她也打不过我。”   朱来娣实话实说,一点没掖着藏着。   她这一番敞亮的发言,让顾朝阳成功卸下了心里的包袱。   他笑着握紧了朱来娣的手,道,“来娣,我真喜欢你,是真心的,我想跟你结婚!”   此言一出,朱来娣的圆脸上黑里透红。   “真的?”她现在都不好意思看顾朝阳了,一直低着头。   “真的,正好我弟弟手里有户口本,你要是同意的话,咱俩就尽快结婚!”   顾朝阳这次是真不墨迹了,他心里甚至想着,要是能和老三一起举办婚礼才好呢。   朱来娣看他是认真的,心里的喜悦满溢出来,又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冲着顾朝阳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顾朝晖回到宿舍,再见到二哥的时候,发现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那笑容,透着股心满意足的劲儿。   顾朝晖知道,二哥肯定是跟那姑娘顺利和好了,他也跟着高兴,哥俩睡觉之前,就开了个小型卧谈会。   说着话,顾朝阳就把朱来娣的身世和人品都跟老三交代了一遍。   顾朝晖一直静静听着,没言语。   听说那姑娘竟然是个寡妇,顾朝晖心里多少有点不太得劲儿,自己二哥虽然不是多么优秀,但好歹是个大小伙子啊,这是不是有点不太般配?   可听着二哥兀自说得兴奋,又把朱来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心道,看来二哥是真的喜欢她。   顾朝晖也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儿,你再好的天仙摆在眼前,奈何二哥看不上,那也是白搭。   再说将心比心,如果当初林母也嫌弃他是个“疯子”,死活不同意他和荫萌的婚事,那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真是不敢想啊!   所以,顾朝晖也想开了,还是不能对人家朱来娣有偏见,既然二哥喜欢,两人又感情不错,那他这个当弟弟的必须支持。   其实顾朝阳跟老三说起朱来娣的寡妇身份的时候,也有颇多顾虑,生怕家里人反对。别人反对还不算什么,他主要是怕老三对来娣有看法,所以他如实说了身世之后,又反复强调自己不介意她是寡妇,又讲道理摆事实,说明了朱来娣的种种优点。   说的口干舌燥之后,看对面的顾朝晖还是没说话,这顾朝阳心里就没底了。   他一翻身坐起来,轻声唤道,“老三,老三,你是不是睡着了?”   顾朝晖这才坐起身,然后笑着说,“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担心,我和荫萌都支持你俩,只要你们感情好,其他都是虚的。”   有了弟弟这句话,顾朝阳的心彻底落回了原位。   他心里很激动,没忍住,走到老三跟前,紧紧握了一下弟弟的手,然后说,“谢谢你,老三,我也替来娣谢谢你。”   “行了,二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谢来谢去的干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和荫萌已经领证了,明天晚上打算在林家摆一桌酒,都是咱们自家人,到时候我把爸也接过来,你领着未来的二嫂参加哈。”   顾朝阳赶紧高兴点头,道,“你看我,这几天没干正经事儿,把你领证的大事儿都忘了,明天我必须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你把自己的终生大事都搞定还不算正经事儿?行了,二哥,别兴奋的睡不着觉哈,赶紧上床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说完了,顾朝晖先出溜进了被窝里,之后又撵了二哥好几遍,这才把他赶回去。   就像顾朝晖说的,顾朝阳当天晚上真是失眠了,一想到明天要领着来娣见家人,他心里既紧张又期盼,真希望他爹能看好来娣啊,毕竟以后还想把他老人家接过来同住呢。   第二天的喜宴非常热闹,顾老爹被接过来的路上,听到顾朝晖说老二有了女朋友,是又惊又喜。   一个星期之前,他还为这事儿发愁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看来老二这也是搞地下工作的,真能保守住秘密啊。   看到老爹的高兴样儿,顾朝晖本来想介绍一下朱来娣的身世,可话到嘴边,还是让他给咽回去了。   他也是怕他爹知道之后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到时候戴上有色眼镜看朱来娣,别再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二哥还不得急死。   所以,还是先看人再说,人要是满意,这望门寡也不是什么大忌讳,老爹也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人,到时候没准就顺利过关了呢。   如此想着,他便没露消息,全等着到了林家再说。   林母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顺利办成,也是相当高兴,顾老爹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相迎了。   亲家相见分外亲热,林母和顾老爹都笑眯眯的,一劲儿的夸女儿女婿,儿子媳妇儿。   屋里正热闹,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一听敲门,林荫萌第一个从凳子上站起来,她满脸兴奋的道,“肯定是二哥和二嫂!”   林母看她那八卦的小样,忍不住笑着训斥道,“别乱说,你二哥和她还结婚呢,你这么说,小心人家姑娘不好意思!”   顾朝晖也在旁边笑,跟着媳妇儿后头站起来,道,“妈,我们去开门。”   说完拽着林荫萌就出屋了。   门外,朱来娣紧张的拽了拽自己的新衣服,这是顾朝阳一早上领她去百货大楼买的。   虽然挺好看,但穿在她身上略微有点紧,她不太确定的又瞅瞅顾朝阳,问道,“我,我这样中么?”   顾朝阳笑着拉住她的手,斩钉截铁的说,“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林荫萌和顾朝晖两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二人,道,“快进来,等你们半天了。”   朱来娣还没见过顾朝阳家的人,只听他说过自己有个关系特别亲近的三弟。   如今见了面,看到三弟和三弟媳妇儿竟都是这么漂亮、周正的人物,朱来娣眼睛都直了。   她再转头看一眼顾朝阳,心想,怪不得他长得这么俊,原来他们家人都长这么好看啊,能跟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自己上辈子肯定没少做善事啊。   对于朱来娣,其实顾中辉和林荫萌也很意外,二哥口中“仙女”似的人物竟然是这样的?   两人禁不住互相对了个眼神,但脸上友善的笑始终没退下去。   进了屋,朱来娣虽然依然紧张,但跟顾老爹和林婶问好的时候,声音洪亮,眼神清透,目光真挚,让两个老的看了她频频点头。   林婶率先拿出了一个红包递过去,顾老爹也赶紧跟上。   朱来娣不好意思接,手在新衣服上直蹭,顾朝阳则只顾得上傻笑。   还是顾老爹站起身,将两个红包放进了朱来娣的手里,然后笑着说,“来娣,以后你俩好好过日子!”   这就是认可了这个二儿媳妇儿了!   顾朝阳反应过来之后,冲着他爸连连鞠躬,“爸,谢谢你,谢谢你!”   顾老爹笑着骂他,“傻小子,可别让人家来娣笑话你了!”   朱来娣则紧紧拽住了顾朝阳的手,她眼里隐隐有点泪光。   这家人真好啊,幸好昨天晚上顾朝阳跳墙进了院,要不自己就生生错过了。   虽然林母已经把家宴的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可年轻人来了之后,就都涌到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两对小夫妻一走,林婶对顾老爹小声说,“我看你这二儿媳妇儿倒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顾老爹点着了旱烟,一边抽一边笑着说,“嘿嘿,朝阳就应该找个这样实在又爽快的姑娘,他本来就是个一脚踹不出个屁的,要再找个不说话的,那日子咋过?”   一句话说得林婶遮住嘴笑个没完,笑够了又说,“你这当爹的也真是开通,说实在的,我都准备好劝你了,怕你不同意他俩的婚事。”   “有啥不同意的?你说怕我嫌弃来娣的身世?还是怕我没看上她是农村姑娘?”顾老爹在鞋底上敲了敲烟袋锅,然后抬头看了看林婶,笑着问。   这一问,倒把林婶问得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道,“是我把你想扁了,哈哈,亲家,你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公公啊,来娣这孩子无父无母的,咱们以后都多照顾着点吧。”   “肯定得,我想着让她和朝阳尽早结婚,然后我就搬出来和他俩一起过。你呢,要是不嫌弃,就让朝晖他俩直接在你们家结婚,婚后也别分家了,你一个孤老太太,身边没人咋能行呢?”   顾老爹说着话,还给林婶倒了一杯茶。   没想到亲家竟然这么敞亮,一直悬在自己心里的那个难题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说破了,解决了。   林婶怎能不感动呢?   要知道,他们这辈人的传统观念还是挺严重的,顾家虽然家庭不睦,有个刁蛮的婆婆,可人家里父母双全,儿子也是能撑起门户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是换一换,人家肯定不能同意让自己儿子来丈母娘家倒插门啊。   但顾老爹却如此想得开,如此体恤她这个老太婆,林婶又感动又激动,没忍住,当场滚了两滴眼泪下来。   怕亲家公看见笑话,林婶赶紧拿手绢擦了,顾老爹即使看见了,也装没瞅见。   他跳下炕,说道,“我去外屋瞅瞅,他们四个忙活啥呢。”   到了外屋一瞅,好不热闹。   林荫萌和朱来娣一个在炒菜,一个在拉风箱,顾朝阳兄弟两个则在帮着修橱柜的门。   看着孩子们一边忙一边说笑,厨房里一片和乐,顾老爹的眼窝也有点酸溜溜的。   这种场面,他多少年没见过了,喜气和谐,才是家啊~   家宴上,一派祥和,顾老爹最后敲定,说让顾朝阳他们尽快领证,争取和顾朝晖两口子一起在过年之后举行婚礼!   这正和了大家的心愿,众人不禁一起举杯,庆祝这个大家庭即将迎来的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进入新篇章了,咱要开始致富,升级,嗷嗷赚钱了~ 第53章 婚后   自顾老爹同意了顾朝阳和朱来娣的婚事之后, 两个年轻人便准备起来,想着尽快结婚。   因为朱来娣是军烈属,所以想改嫁顾朝阳还颇费了些功夫,甚至顾朝阳也接受了审查, 各种繁复的流程走完, 等两人正式领证的时候, 竟然已经过完了年。   而且, 因为朱来娣之前住的房子是十三师的家属院,她这一改嫁,没有了抚恤金, 同时也没了房子。   她一开始还悬着心, 怕顾朝阳嫌弃她一穷二白,要啥没啥。   可她刚从旧房子搬出来,顾朝阳便直接把她的东西搬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小院里, 说这是他前几天刚租下来,准备两人结婚用的。   朱来娣高兴又感动, 想到这将是自己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内心也是雀跃不已, 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好睡觉,一直在收拾房子, 顾朝阳劝她好几次, 她也不听。   等都收拾利索了,她又催顾朝阳赶紧把顾老爹接过来。   就这样,农历新年刚过了十五, 顾朝阳和顾朝晖兄弟两个就在小卖铺附近的那家小饭馆举行了集体婚礼。   宴请的宾客也不多,都是两人相熟的亲人、朋友。   顾朝阳这边是一些平时没少照顾他生意的街坊,朱来娣也请了几个原来住在一起,对她多有照顾的邻居。   相比二哥和二嫂简单的人际关系,顾朝晖和林荫萌这边请的人就有点杂。   林荫萌还好说,几乎都是单位里关系好的同事和以前的同学。   顾朝晖这边的宾客却各式各样。   上至总厂劳资科领导汪主任,下至机井房更夫老吴,还有机械厂的孙炳胜,百货大楼的票贩子“小吕布”,更有古董店的郝老板。   这些都在他的嘉宾之列。   这些人坐在一张桌上,互相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才发现,原来这顾朝晖城府还真是不浅,认识的人是五花八门。   不过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一致的高,如今他结婚,这些人也是一请就到,没有推辞。   婚礼办完,热闹过后,一切又回归日常。   按照原定计划,顾老爹被接了出来,与二儿子和儿媳妇儿同住,老三两口子则住在丈母娘家里。   等户口本再被送回到孙大娘手里的时候,她发现薄了一半。   而且顾老爹也彻底分家出去了,这让她又气又怕,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别看顾老爹平时在家不吱声,但家里有男人,孙大娘心里就有底,现在老头子跟二儿子走了,她忽然觉得家里没有了那根最粗最结实的房梁,这家好像摇摇欲坠了。   儿子们结婚,她不仅没能作为当家主母,以婆婆的身份接受儿媳妇儿孝敬的茶水,还在家整整哭了两天,顾朝霞怎么劝她都没用。   后来,她拉着闺女的手,说道,“大霞,妈跟你说,咱们女人真是不能太要强了,你爸现在出去单过了,我才知道,这家里不能少了男人,没了男人,你说我和个寡妇有啥区别?”   “妈,他们出去单过不是更省心,爸以前在家也没啥大用。老二和老三和咱们也不是一条心,要我看,这么出去单过不是正好。”   孙大娘见自己闺女还没悟出这里面的道理,她心里更加难受。   其实,通过上次她们蹲拘留,孙大娘就看出来了,他们家老四不是个能指望的。   她为了给老儿子出气,打砸小卖铺,最后因此蹲了拘留,让顾朝来送几天饭,可却没有一天准时的,甚至有时还是剩菜剩饭。   最后一天更是过分,竟然没来送,要不是顾老爹亲手做了晚饭送过来,孙大娘娘两个就得饿一天肚子。   在拘留所的时候,民警也多次教育她,找她谈话,孙大娘也多少受到了点感化,思想有了一定转变。   她已经认识到自己以前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后来顾老爹又给她送饭,这让她心里又有了松动,想着回到家之后就试着跟儿子们和老头子和解。   但人家爷仨根本没给她机会,趁着她蹲拘留这段时间,把户口本偷出去办了好几件大事,现在还把家也分利索了。   顾老爹做得也是仁至义尽,有情有义了。   分家走的时候,没拿走家里一分钱,甚至一个碗,房子也给她们留下了,孙大娘现在就是想闹,也没有由头了。   孙大娘又气又悔,本想着找顾朝霞说说,儿女却没有能理解她的,她这心里就别提多憋屈了。   说到后来,顾朝霞还道,“妈,反正我爹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也不用这么挂念他。”   一听这话,孙大娘哭得更凶,抽抽噎噎的对着闺女说了实话,“其实你爹当年和那寡妇也没啥,只不过帮她挑了几次水,给过他家孩子几块糖。是那寡妇自己倒贴,要给你爹做衣服,被我发现了。我当时是想着把她打跑,事情闹大,你爹在我手里也有了短处,到时候也好拿捏他,在家里就能当家做主了。要不你爹年轻时候,有手艺,长得也精神,虽然不爱说话,可盯着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不少。”   说起当年的事儿,孙大娘更是后悔万分,自己当年因为霸道蛮横,犯下的错误,导致夫妻两个隔了心。她虽然也想过挽回,可又不想说软话,顾老爹已经对她没了感情,更不可能主动和解,夫妻两个僵持,她心里有邪火没处撒,就拿跟顾老爹亲近的老二和老三撒气,最后连儿子们也都不待见她了。   其实,她这一辈子,一心把火就想把家里的日子过好,起早贪黑的为这个家付出,最后却换来这个么结果。   懂事能干的儿子们全都不亲近她,老了老了,老头子也搬出去了,自己宠得两个孩子却又是这么蛮横呆傻,孙大娘心里的苦闷没办法说,委屈没地方诉,门也不敢出了,怕街坊邻居知道她家的事,背后对她说三道四,笑话她,只能终日坐在家里以泪洗面。   而与此同时,顾朝晖他们这边,刚结完婚没几天,就听到了一个让全厂都惊讶的八卦。   姚卫东也结婚了,姚副厂长的儿子找的媳妇儿不是别人,正是精纺车间的一枝花,李晓梅!   李晓梅一跃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了心愿,婚后,她只在精纺车间露过一次面,是来办调动手续的。   当了厂长家的儿媳妇儿,自然不能再在生产一线当女工了,她被调到了总厂工会。   那工作真是清闲又体面,让多少人都红了眼。   李晓梅来办手续那天,昂首挺胸,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卡其色小风衣,还戴了一顶东德贝雷帽,脚下踩着一双颜色鲜红的细跟小皮鞋,头发也烫得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大波浪披散着,看上去洋气极了,简直跟她原来在车间的时候,判若两人。   她所过之处,留下一抹暗香,众人在她身后议论纷纷,“这是啥味儿啊,这么好闻。”   有见识的便在旁边说,“香水啊,这你都不知道,老土!”   “她现在真是麻雀变凤凰了哈,不过,我当初听人说,姚卫东不是追求林荫萌来么,怎么又跟她结婚了?”   “人林荫萌都跟顾朝晖结婚了,她根本没看上姚卫东那样的花花公子。”   “要我说,是她没福气,顾朝晖有啥好,是长得精神,但哪如厂长儿子实惠啊,你看人家李晓梅现在,工作也调动了,派头也变了,就像那电影里演得大少奶奶似的,多神气啊。”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李晓梅从分厂办公室出来了,她没直接走,而是往林荫萌所在的那台机器走过来。   林荫萌最近心情非常明媚,新婚燕尔,她和顾朝晖如胶似漆,丈夫知冷知热,对母亲也孝顺,她每天起床差不多都是笑醒的。   面对着一排机械的纺线轴,她都会不时笑出来。   跟她一起的工友见了,忍不住打趣她,“哟,这新娘子的精神面貌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哈,看这样,用不了明年,咱们就要有大外甥了。”   几人正在起哄,就听有人在背后咳嗽了一声,大家不约而同回头,一看,竟是李晓梅。   李晓梅脸上带着明显不屑的笑容,她从众人之间穿过,来到林荫萌跟前,然后从挎着的红色小皮包里拿出几块糖并一个红包,递给林荫萌,道,“小林子,听说你也结婚了,恭喜你!这是我家卫东让我转交给你的红包,至于这糖,是我和卫东的喜糖,你尝尝吧。”   林荫萌起初听得莫名其妙,后来反应过来她的用意,不禁觉得好笑,她这是什么意思?向自己示威,还是炫耀?   但姚卫东跟自己根本没关系,自己也从来没对他动过心,李晓梅这是闹得哪出?   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糖和红包,林荫萌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开开心心的接了过来。   然后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你,不过我没准备给你们的红包,我家里不宽裕,没多余的钱。”   闻言,李晓梅笑得更加快意,“咯咯”笑着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回礼。行了,不跟你说了,卫东一会还要开车过来接我,我们打算去北京度蜜月,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边说边戴上蕾丝边的手套,然后又压了压自己的贝雷帽,这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离开了。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目瞪口呆,这李晓梅,真是得意得不像样子了!   有好心的去劝林荫萌,让她别往心里去,林荫萌笑笑没说话,心道,我这心里现在哪有装她这点小事的地方啊。   但中午回到家,她还是把这事儿当成笑话似的,在饭桌上跟母亲和丈夫说了。   本来她没当回事儿,可顾朝晖听了,却放下筷子,问林荫萌,“媳妇儿,你想要小风衣不?咱俩周末去百货大楼,我给你买!”   他这一说,惹得林荫萌和林母笑得停不下来,都说他,“可别把那种人放心上,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但顾朝晖真的挺放心上,虽说林荫萌到底不同意买风衣,但顾朝晖还是偷偷给她买了一条漂亮的金项链。   晚上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顾朝晖亲手帮她戴上,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媳妇儿,等以后我给你买比这粗十倍的。”   林荫萌笑着推了他一下,“那还不得把我的脖子坠出病来!”   说笑完,两人轻轻的抱在了一处,林荫萌将脸埋在他怀里,道,“朝晖,有你就够了,其他我什么都不要,其实我一点都不羡慕李晓梅,倒是觉得其实她有点嫉妒我。”   她这么一说,顾朝晖笑了起来,亲了亲她柔软的发顶,道,“她是应该嫉妒你,毕竟他老公可没你老公这么五大三粗的,之前还被我踹了一顿。”   听他又不说正经的,林荫萌红着脸就把他推开了,顾朝晖却不放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又是一顿亲热。   婚后,顾朝晖比之前更忙了,因为顺利通过了夜校的入学考试,他现在每次休班,除了去机械厂做临时工,还得把晚上的时间腾出来去夜校学习。   为了能更好的阅读外文资料和机械说明书,除了常规科目之外,他还选修了德语和英语。   林荫萌看他平时上班辛苦,晚上还要点灯夜读,很是心疼,便每天不重样的给他做好吃的。   林母看到姑娘女婿琴瑟和鸣,自然欣慰,不过她是过来人,想得还是多,有一次,她便劝自己姑娘,说,“荫萌,你看朝晖这么用功,你也得上进才行啊,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现在不是以前了,我看不分男女,还是本事越大越好。”   母亲的话点醒了林荫萌,从那之后,每天晚上下班回来,她也陪着顾朝晖一起念书,虽然没去上夜校,但她跟着顾朝晖一起自学了英语。   林荫萌上学时候学过俄语,成绩还相当不错,因此对于英语,她也不打怵,跟着顾朝晖学了个入门之后,自己就开始背单词,学句子了。   顾朝晖也很高兴能和媳妇儿一起进步,为了鼓励林荫萌,他经常夸她,说她发音好听,和夜校的老师差不多了。   听到爱人表扬自己,林荫萌学得更来劲了,有时候还跟着顾朝晖去夜校旁听。   每天早上也自觉的早起半个小时,一边做饭一边背单词,在车间的时候也是,一边操作机器,一边在脑子里过昨晚学过的新东西。   可能是因为单学一门,精力充沛的缘故,三、四个月之后,林荫萌已经学得颇有心得。   有时候顾朝晖遇到不懂得内容,还得反过来请教她。   看到媳妇儿学英语的劲头这么足,作为宠妻狂魔的顾朝晖自然大力支持。   一次,机械加工厂的临时工资发了之后,他偷偷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台录音机,还去新华书店买了全套的最新英语学习教材。   这一套都买下来,可是不便宜,顶的上普通人半年的工资了。   东西拎回家,林荫萌看了自然高兴地不得了,反复摸着录音机和新的英语学习磁带,爱不释手。   可高兴过后,她又心疼起来,埋怨丈夫道,“朝晖,这一套东西太贵了,咱们现在也不太宽裕,虽说你每月都能赚两百多,是比一般工人强,可咱们还得勤俭着点,要不以后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一听媳妇儿这么说,顾朝晖别的没听见,就听见“孩子”俩字了,他兴奋的双眼放光,一把将林荫萌给抱了起来,问道,“媳妇儿,难道你有了?”   林荫萌还没反应过来,奇怪的问,“有什么?”   “孩子啊!”顾朝晖说着,就去瞄她的小肚子。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里还是平坦一片。   林荫萌的脸登时红了,叫着道,“快放我下来,你也太没正型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再说孩子哪是那么快就有的,咱俩结婚还不到半年呢。”   “半年还短么?我有个同事,结婚一个月,媳妇儿就怀上了,可把我羡慕坏了,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   顾朝晖说着,还皱起了眉头。   林荫萌看他那副样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他,这男人的攀比心也太过火了点吧,再说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没见他跟别人攀比过,倒是如此在意这方面。   看着媳妇儿的俏脸上透出一抹可人的粉红色,顾朝晖二话没说,反手就要去关灯,同时揽住林荫萌道,“媳妇儿,今天咱俩谁都别学习了,还是早点熄灯睡觉吧。”   她使劲儿推他,娇羞的道,“我还得用功呢,你怎么这样!”   “换个地方用功,老公陪你一起用功哈。”   “你讨不讨厌啊,呵呵呵~”   “我知道你就喜欢我惹人厌……”   小夫妻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顾朝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还算满意,不过他也在想着找机会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   机械加工厂虽然能学到技术,可他毕竟是临时工,厂里即使有去外地甚至去国外学习的机会,也不可能派他出去。   就比如前段日子,厂里有一次特别难得的出国考察学习的机会,除了带队的厂领导和中层之外,厂里这次破例,让各车间选拔一名技术骨干,可以一起去东德某大厂参观。   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了,顾朝晖当时看到车间里贴出来的喜报的时候,精神大振,特别想争取一下。   就连孙炳胜看了都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说,“往年的话,这名额肯定是我的了,不过这次估计悬,一般都是有你没我啊。”   两人现在关系特别铁,所以顾朝晖知道,他这话没别的意思。   可旁边早有嫉妒他的,便阴阳怪气的说,“技术再高也没用,一个临时工还想啥好事儿都占上啊!”   果然,没过两天,厂里的正式文件就下来了,选拔条件一项明确写着,必须是本厂的正式职工,临时工不再候选之列。   这个消息让顾朝晖难受了好几天,受时代的局限,他知道恐怕再往后十年,他即使再有钱,如果没有公家单位作保,他想出国都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想弄个正式工作太不容易了,虽然他在机械加工厂干得时间已经不短了,技术精湛也是出了名的,但由于种种原因,他都不可能转正。   因为这事儿,顾朝晖失落了好几天,有一天,他甚至没去机械加工厂,而是在家帮着媳妇儿干了一天活,就是为了排解心里的抑郁。   很多事儿,真的不是他重生就能解决的。   虽然他是重生了,可这个时代还是没变,他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的沧海一粟,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这件事儿,第一次让重生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顾朝晖受了打击,也明白了自己的斤两,更懂得了,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很多事情可为,很多事情不可为,也是要量力而行的。   不过事情有正面就有反面,后来他半夜睡不着,也有点想通了,越是不可为,越要抓住每一次难得的机会,敢作敢为才能闯出一片天,否则他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想开之后,他又继续回到机械加工厂上班了。   他旷工了一天,这事儿其他人没太当回事儿,但车间主任杜大海却有点着急了。   说实在的,他惜才爱才,早就想好好培养小顾,可无奈对方身份尴尬,类似这样的机会,在顾朝晖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已经流失掉好几个了。   这次的机会这样好,顾朝晖又期待高,最后却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入选,杜大海当然能理解他的失落。   看他没有来上班,杜大海十分忧心,怕他是受了打击,从此再也不来了。   他正想着,要是顾朝晖再不过来,自己就亲自登门去开导开导,没想到小顾是个心胸开阔的,没用他多说,自己又回来上班了,这把杜大海高兴够呛。   下班之前,他特意把顾朝晖叫到了办公室,主要是想勉励他一番,顺便开导开导。   但三言两语之后,杜大海发现顾朝晖自己已经想开了,而且两人畅聊之后,他发现这年轻人的见识真不是自己能比的,技术理念也新,确实是个好苗子,只不过是被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给局限住了,要是能有更好的学习机会,他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他爱才之心又起,想着下次如果有条件宽松的培训机会,就是拼上自己的老脸也要帮他争取个编外名额不可。   两人一番掏心挖肺的促膝长谈,关系不由亲近了不少,其实之前顾朝晖就对杜大海观感不错。   来机械加工厂这么长时间,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车间主任公道又严谨,他内心还是很尊敬对方的。   之后,两人又唠了一番家常。   却不想,这家常话却唠出了事儿。   杜大海惊讶的发现,顾朝晖结婚的对象竟然是林荫萌!   他听了之后,半天没回过神。   看他呆愣的样子,顾朝晖不由想起之前丈母娘和媳妇儿两人听他提起杜大海的时候,也是这番神情,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还没等他问清楚,杜大海就开了口,“小顾,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顾朝晖耐心问道,“什么事儿,杜主任,你说吧。”   “我想让你领我去你家。”   闻言,顾朝晖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第54章 机会   隔天, 杜大海就登了林家的门。   因为知道林家的具体地址,他没用顾朝晖领路,按照两人约好的时间,他直接来敲了门。   顾朝晖开门之后, 发现杜大海两手都提满了礼品, 不禁更加纳闷, 他到底和丈母娘家是什么关系, 怎么送这样的厚礼。   之前虽然被他拜托,但顾朝晖多次询问因由,杜大海都没说。   只说要是对方肯帮他这个忙, 他记顾朝晖一辈子情。   说这番话的时候, 杜大海这样平时不苟言笑的威严领导,脸上尽是哀求之色,可以说是把姿态放得相当低了。   经不住对方的恳求, 另外顾朝晖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因由能让杜大海低姿态到这个程度, 因此便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他想着, 反正有自己这个大男人在家里坐镇, 杜大海也不可能搞出什么事儿来,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有他在, 林荫萌他们娘俩也不用害怕。   因此,他提前也没告诉丈母娘和媳妇儿,只说今天会有同事登门, 并没有讲明是谁。   这天恰逢礼拜天,林母听说女婿的同事要来,还以为是孙炳胜他们,便一大早起来,准备了好菜好饭,等着他们来了,也好给女婿撑门面。   可不想,等来等去,来人竟是杜大海!   顾朝晖走在前头,掀开里屋的门帘,请杜大海进屋,但对方明显很紧张。   他先将礼物放在地上,理了理衣服,又用手干搓了几把脸,这才提上东西,进了屋。   杜大海一进屋,本来笑意盈盈,正准备迎客的林婶脸色突变,笑容僵在了脸上,手里的茶杯也落了地。   随着茶杯落地的一声脆响,杜大海的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在了门口,然后没容林母再反应,他“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眼泪也刷刷落下,口中哽咽得喊道,“师娘~”   顾朝晖想到会发生意外情况,却没想到这情况会如此意外,他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向媳妇儿看去。   可此刻,林荫萌也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呆愣住了,当丈夫看向自己,她也只能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其中原委。   杜大海的意外到来,让林母早就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波澜。   这么多年,都对他拒之门外,不与他来往,林母也是不想触景伤情,免得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的伤心事。   可如今他借着女婿的关系上了门,孩子们又都在眼前,她总不好表现得过于失态,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之后,她终究坚强的板起了面孔,对女婿说道,“朝晖,快扶杜主任起来。”   可杜大海却执意要跪,顾朝晖怎么搀扶他都没用。   一百八十多斤的壮汉,要是倔强起来,纵使顾朝晖这样的小伙子,也轻易奈何不了他。   杜大海一边跪在地上,一边低着头抹泪道,“师娘,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四十多岁的人,在厂里也是有里有面的人物,此刻杜大海却哭得像个三岁孩子似的。   这让顾朝晖更加好奇,这丈母娘家和杜大海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看起来情况还真挺复杂。   收到林母再三眼神示意,顾朝晖看生拉硬拽肯定是拿杜大海没辙了,便附身劝道,“杜主任,你这么着就让我为难了,快起来吧,有啥话咱们坐着说,我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又在跟前,咱们有话好好说吧。”   顾朝晖反复劝了几遍,杜大海却一直跪着不动。   最后还是林母发话,道,“起来吧,你这么跪着,我怎么跟你说。”   他这才站起了身。   顾朝晖把杜主任扶到椅子边上,可他却不坐,一直低着头站在林母对面,就像个做错事儿,等着挨家长训斥的孩子似的。   一看这情况,顾朝晖觉的自己不能在屋里待着了,人家好歹是个车间主任,以后自己还得在他手下干活,面子还是要给他留的吧。   于是,他猛给林荫萌使眼色,两口子便一起遛出了屋。   林母自然看见他们俩的动作,可还是装作没看见,顾朝晖更是识相的把里屋门给关上了。   回到两人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顾朝晖便向媳妇儿问起了因由。   说起这个,林荫萌也是一知半解,不是特别清楚。   她道,“杜大海是我爸的徒弟,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还总来咱们家吃饭,陪爸喝酒,咱们家现在还有一张他和我爸妈的合影照片呢。”   听他刚才喊“师娘”,顾朝晖已经猜到了他和丈母娘家的关系,只是奇怪,这么要好的关系,到底因为什么竟闹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他直言相问之后,林荫萌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爸是因为他因公去世的,但具体细节,我就不太知道了。”   “不过,自从爸去世之后,杜大海年年都来咱家拜年,可妈从不让他进门。我记得小时候,有次他还去学校找过我,给我送了一百块钱,我没敢要。现在也是,每年我和妈去给爸祭扫的时候,坟头的草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墓碑也擦得干干净净,坟前也烧过纸了,还摆着还多贡品,有水果,有酒,还有糖,爸活着的时候挺爱吃糖的。我估摸着,应该是杜大海。不过我不敢在妈跟前提他,一说他,妈就特别生气,晚上还偷偷的躲被子里哭。我小时候不懂事,有时候会问,为啥杜大哥对咱那么好,咱还不让他进屋,妈骂过我一回。后来我大了,懂事了,再也没主动提过他。”   听了媳妇儿说的话,顾朝晖点了点头。   紧接着,隔壁屋里传来动静,两人赶紧开门冲了出去,可到了门前,又顿住了,好像屋里没啥事儿,只是隐隐传来杜大海悲伤的哭声,还有林母压抑的抽泣。   小夫妻两个不放心,就守在门口悄悄的听。   过了一会,就听屋里杜大海说,“当初我要是听师傅的话,不把转速调得那么高,电机也不会失火,师傅就不会出事了。”   他说道最后一句,控制不住的呜咽起来。   屋里又没了说话声,只剩下两人的哭声。   门外的小两口不禁对视一眼,原来荫萌爸竟是为了救他才没的么?难怪母亲会对杜大海讳莫如深,甚至有些仇视他了。   顾朝晖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询问林荫萌,两人是否现在进去说合说合。   林荫萌却按下了她的手,然后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意思是林母正在哭,他们两个小的还是别进去了,省的老人家不好意思。   得了准信儿,顾朝晖便老老实实的继续猫腰躲在门外偷听。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母的声音,“行了,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现在荫萌都结婚了,我也早把这些事儿忘了,你也不用总是放在心上。你师父那人就是个没私心的,如果当时在火场里的不是你,是车间里的别的人,他可能也会进去。”   这么一说,杜大海更加惭愧,堂堂七尺的汉子,竟一度哭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是他最重的心结,无论自己事业干得多好,家庭多幸福,可一想起来当年因为自己的莽撞执拗最后害得师傅丢了性命,他的心里就会立时被深深地愧疚和悲伤侵蚀,甚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其实,如果林家人能原谅他当初的过错,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林婶这么多年从不见他。   即使他把对方堵在路上,也只能换来无言的躲闪,她眼神里是满腔的恨意和悲切,这样的师娘,让杜大海也不敢相见了,只能偷偷地在背后接济她们。   可每次接济也都被退了回来,甚至有一次,林婶直接将他偷偷放在门口的一篮子鸡蛋摔碎在了他们车间大门口。   看着流了满地的蛋液,听着身后同事们的议论,杜大海心里翻江倒海。   那之后,他也只能每年节气的时候早早去给师傅扫墓。   还有过年的时候,无论林母怎么抗拒或者避而不见,他还是会执着的跪在门外给她磕三个响头。   可他做了这么多年,内心的负罪感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反而随着年纪渐长,而越来越沉重。   这几年,他经常梦到师傅,有时候是他在帮着自己修机器,有时候是自己在师傅家里喝酒,还有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通红的火海。   如今听到林母竟然松了口,杜大海的心里犹如一块巨石落地,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泣不成声,几乎失态。   其实,杜大海这些年为她们娘俩做的事儿,林母心里都有数。   要说一点不恨他,那不可能,不是受他连累的话,自己家老头也不会英年早逝。   何况两家之前关系那么好,杜大海技术精进之后,却变得骄傲自大,听不进去师傅的话,才致使这场祸事发生。   事情刚发生那几年,林母当然恨他,恨他固执自大,也恨自己男人是个烂好人,更恨自己的命不好,为什么摊上这样的事儿。   这些恨意无处发泄,只能冲着杜大海去,那些年,她面对杜大海的诚心悔过,也干了不少冲动事,现在想来也有些后悔。   所以后来,她一则是不想触景伤情,二则也是撂不下面子,对杜大海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直到林荫萌遇到了顾朝晖,闺女给她找了个如意贴心的姑爷,看着小两口生活的甜蜜勤恳,林母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忽然敞亮了,觉得生活也有劲了,对于杜大海这个事儿,她也就有了新的想法。   这也正是上次顾朝晖跟他们娘俩无意中说起杜大海的时候,她没有做任何表示,更没有反对女婿和他来往。   其实,她那时候就想到了,只要顾朝晖一直在机械加工厂上班,那么杜大海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有机会双方见了面,把话说开,也省得一直背着过去的包袱过活了。   看杜大海哭得实在不像样,林母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递了毛巾,缓言说道,“你也不用老想着过去的事儿了,我和荫萌现在过得很好,朝晖是个好女婿,相信你师傅要是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   杜大海擦了擦眼泪鼻涕,用力点了点头,红着眼睛对林母说,“师娘,你放心吧,朝晖是个好样的,他现在我们车间,我肯定是拿他当亲弟弟对待,以后咱们家有啥事儿,你就尽管开口吧。我当初犯下的错误,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我才能真的心安啊。”   林母虽说不想纠缠过去,更不想要杜大海的补偿,可看着对方真挚的眼神,她知道,这话要是说了,又得是一场官司,所以,她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见师娘点了头,杜大海心里更加轻松,他赶紧起身,给林母鞠了好几个躬,直说,“谢谢师娘,谢谢师娘。”   听到里屋气氛融洽了,顾朝晖两口子才推门进来。   杜大海见到顾朝晖,一把上前揽住他的肩膀,然后又用力握住他的手,眼中都是感激之情。   顾朝晖还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走向,自己好像从杜大海那里白捡了个大人情。   本来就备好了饭菜,两家又冰释前嫌,林母自然要留杜大海吃了饭再走。   但杜大海也是个知道分寸的,这第一次登门,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说再唠一会儿家常便走。   看到炕桌上放了课本和作业本,杜大海好奇,问,“师娘,家里还有上学的孩子?”   闻言,林母一笑,道,“没有,这是朝晖和荫萌他俩的,朝晖在上夜校呢,荫萌也跟着凑热闹学一学。”   虽然早知道顾朝晖是个好学上进的,但他上夜校的事儿,杜大海还真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英语教材和德语教材,他问顾朝晖,“你还学外语呢,小顾?”   “恩,学了外语,以后方便查外文资料。”顾朝晖如实答道。   杜大海听了默默点头。   又聊了一会儿天,杜大海就要起身告辞,林母又劝他留下吃饭,他执意不肯。   没办法,林母便让顾朝晖和林荫萌两口子出去送他。   这一送,一直送到家属院门口,临别之际,杜大海又紧紧握住顾朝晖的手,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最后,又拍着他的肩膀道,“说句和今天无关的话,小顾,你是个人才,老哥肯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顾朝晖没太明白他这话是啥意思,不过也觉得无所谓,靠人不如靠己,杜大海兴许是一时激动随口一说吧。   将他送走之后,小两口牵着手往家走,路上,林荫萌问丈夫,“你说妈真的原谅他了么?”   顾朝晖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忽然有点明白丈母娘的想法了,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一定非得要重生一次才能看透吧,他丈母娘是个明白人,用后世一句时髦的话说,那叫,“她已经和自己,和生活和解了。”   于是他道,“为什么不原谅他呢,原谅他也是原谅自己啊。”   林荫萌想了想,不是太明白,但也没再深想,只要她妈现在能开心健康,那就比啥都强,相信他爸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这事儿过去之后,顾朝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着林母好像了却一桩心事,笑容比之前更多了。   虽然没能入选出国考察学习的行列,但最近顾朝晖在机械加工厂也很忙。   厂里要求他们这些技术骨干彻底清理自己的车床和工作场地,还要求他们将近期加工的这批合资企业下单的零件在加工过程中更严谨一点。   起初,大家都不太明白用意,后来杜大海给开了个会,众人才明白。   原来这次考察学习是双向的,除了他们厂派人去国外,国外那家厂也会派专家和技工来他们厂参观,而且还是先行的。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外宾参观考察,车间上下忙碌不已,工人之间更是有了话题。   “你说德国人长啥样啊?真像电影里演得似的?高鼻子,深眼眶?”   “谁知道了,我也没见过外国人啊,也不知道他们来了会说啥。”   “说啥你能听懂是咋的?那叽里咕噜的,我可整不明白。”   “人家也不能问你啊,你以为自己是大瓣蒜呢!再说了,那都有专门的翻译,帮着翻译成中国话。”   闲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外国专家和考察团,顾朝晖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但他不是从工友同事嘴里听到的,而是杜大海特意私底下叮嘱他的。   杜大海嘱咐他,一定要把近期那批零部件的工序搞熟练,另外,回家可以再看看外语,尤其是德语,据说厂里这次没找到合适的德语翻译,只勉强在师范学院找了个学英语的凑合。   虽然不知道杜大海这个安排是何用意,但顾朝晖看着对方眼神中欲言又止的意味,他马上有了领悟,回家之后更加紧学习德语,尤其是关于机械加工方面的专业术语。   筹备了小一个月,终于,万众期待的东德考察团来了~   考察团的人真的像众人猜想的那样,是鹰钩鼻深眼眶,身形挺拔高大,皮肤白皙,头发金黄,眼珠蓝绿的日耳曼人。   即使厂里多次强调纪律,不允许围观外国友人,可仍然有人顶着扣工资的风险,也要出去看一眼热闹。   外国专家倒是亲民随和,见到工人都会招手致意,或者主动上前握手问好,无奈我方工人根本听不懂他们说啥,只能笑哈哈的回,“你也挺好的,你们全家都挺好的!欢迎你来我们国家做客哈!”   虽然气氛和乐,可却愁坏了厂里的领导,考察团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发现,他们请的那个师范学院的英语翻译,虽然大面上的话能翻译明白,可涉及到机械加工的专业术语,一个都说不上来,说不上来还不要紧,关键她还听不懂。   一遇到专家提问,双方直接撇开翻译,连比划带猜,反正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一天参观结束,虽然外宾表示很开心,很满意,尤其是吃了饺子,又吃烤鸭,吃完烤鸭又吃烤全羊,还给灌了两瓶五粮液之后,想不高兴也难。   但厂长回到办公室,就把所有的中层和负责接待工作的办公室主任都叫来了,好一顿臭骂,好一顿发火!   “你们搞的这是啥接待?外宾来了鸡同鸭讲,就这样,行,参观能糊弄过去,但是后续谈判咋整?合同还签不签?德国马克你们还想不想挣?一群废物点心!再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下班前必须找到一个懂德语,尤其是懂专业术语的,否则,今年的年终奖,你们谁也别想得!”   厂长的话,谁敢不听,可找不着是真的,要是能找到,早就用了,还等到出了一天丑再说?   可这话谁也不敢当面反驳啊,所有中层都臊眉耷眼的出了厂长办公室,心想,反正别人会有办法的,我是没辙了。   别人都没辙,可同样参会的杜大海却很兴奋。   按照厂里安排的参观日程,明天,东德专家就要来他们车间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散了会,他回到车间便开始进行一番重新布置。   他把包括顾朝晖在内的所有技术骨干都叫到办公室开了个会,告诉大伙明天专家要来,给大家讲了一些文明礼仪注意事项,同时又对所有技工的车床位置进行了重新布置。   虽然车床不能挪动地方,但人可以随意调整啊。   他将顾朝晖调到了离车间大门最近的那台车床上,让他明天在那儿工作一天。孙炳胜则在他身后,其他人则位置不变。   听了杜主任的安排,众人心里纳闷,可因为都听说了今天外宾来访不顺利,厂长暴怒的消息,因此还真没人羡慕顾朝晖这次显山露水的位置。   甚至有人私底下传,“老杜这是啥意思?让小顾堵抢眼啊?”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老杜是想让他出出风头吧,但我看够呛,没准得演砸了,那要是演砸了,他临时工也别想干了。”   “就凭他,还想出头?真是不知道深浅了,他那个技术,蒙蒙咱们厂那些领导还行,人家那可是东德的专家,大拿!等着出丑吧!”   “嗨,跟咱们有啥关系,咱就等着看热闹就行了呗,哈哈哈。”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顾朝晖至若惘然,因为杜大海下班之前又叮嘱了他一遍,让他晚上回去好好看看德语,兴许能用得上。   这他才有点回过味儿来,看来杜大海真是有心要帮他啊。 第55章 外国友人   第二天一大早, 厂区里又是一片彩旗飘飘,横幅招展的迎宾气氛。   东德外宾都挺务实,昨天把厂里的大概情况参观了一遍,看了厂里的光荣发展史, 又考察了新机器和新设备, 还吃了丰盛的接风宴之后, 今天进入正题, 要求看一下即将开始合作的那条生产线到底怎么样。   但让德国人失望的是,厂领导告诉他们,没有生产线, 只有生产车间和生产工序。   这可跟他们来之前, 在电话里沟通的情况严重不符啊,难道这是欺诈么?   一群德国人眉头紧锁,直接撇开翻译, 到旁边的会议室开起了小会。   看外方这个态度,厂长毛了, 难道这是要黄?   他也顾不得什么外交礼节了, 直接拿着加工好的零配件就敲门进了会议室。   没用翻译, 他自己比比划划的好顿跟德国专家沟通。   一开始,德方的态度很明确, 就是让他出去!   因为在守信用, 重承诺的德国人眼里看来,机械厂这种行为无异于欺诈,承诺的生产线竟然是口头支票, 他们千里迢迢,抱着合作诚意,越洋而来,简直成了大傻蛋。   但后来专家团队里有个叫霍夫曼的大个子棕头发的德国人在中间劝和了一下,又将厂长带来的零件给其他几个德国专家传看。   传看之后,德方态度明显软化了几分。   厂长赶紧又把翻译叫来,跟外方解释,说这就是之前他们给另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加工的零部件,采用的就是东德标准。   德国专家看过之后,让霍夫曼当代表跟厂长沟通。   “这真的是你们在没有规范化生产线的情况下,纯手工制作的么?”   厂长被高大的德国人盯着看,很有有压力,不禁心里也有点没了底,他赶紧看向跟他一起进来的杜大海,这零件是他们车间生产的,他应该心里最清楚啊。   杜大海接收到厂长求救的眼神,立即坚定表态,干脆答道,“没错,就是我们的工人用半自动车床手工车出来的。”   得到答复之后,霍夫曼连同身后的一众德国人都有些惊讶了。   “能不能再多拿几个零件过来,我们看看。”   杜大海听了翻译的话,没用厂长再吩咐,赶紧去隔壁的展示间里又取了十来个小零件过来。   德国专家拿出随身带的测量小工具,一个个的都戴上眼镜,开始仔细测量起来。   结果让他们很意外,也觉得不可思议,半自动车床能达到这样的加工水准么?太难以置信了。   要知道现代加工制造业的里程碑之一就是统一了标准。   可即使公布了标准,仍不能保证在作业中的微小误差,尤其是在半自动化时代,在依赖人工的阶段,误差是不可避免的。   精益求精的德国人对人工和手工技术极其不信赖,他们觉得人的因素是最不可控的,与人相比,机器的精准度更高,因为他们不会受到情绪和工作强度的影响而降低工作质量。   因此德国人虽然不是第一个发明生产线的国家,但却是生产线应用最广泛,自动化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   这次德方之所以会同意来机械加工厂考察,也是因为厂里夸大其词,声称组装了国内乃至国际上都先进的车床零部件生产线,而邮寄来的样品也是精度极高的,所以才引起了东德方面的重视。   可谁知,到了现场一看,竟然被告知,精准度如此高的零配件,竟然是人工打造的。   虽然和预期截然不同,但却从另一个方面引起了德方的兴趣。   他们倒是有意看一看,这个加工厂到底是有怎样的一支优秀技工团队,竟能打造出这样堪比流水线产品的零部件   因此他们暂时放弃了立即中断合作的想法,而是向机械加工厂提出要去生产车间参观。   厂长一看外方态度有所缓和,哪敢不应承,这年头,要是外资合作谈不成,钱赚不到不说,再搞出点外交危机来,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之前也是太大意了,现在想想也真是后怕。   本来今天的日程里也包括了参观加工车间,所以按照预定计划,杜大海把一队外宾领到了自己的车间。   还没等进车间,只是从大门里往里面张望,德方专家就直摇头。   确实是,大远一看就能发现,车间里的设备都很老旧了,甚至有些设备还是二战结束之后,从苏联运过来的老古董,而这些老古董里,就有苏联缴获德国兵工厂的车床,最后辗转到了这家机械加工厂里。   外方专家还没等问情况,仅是看着加工设备就频频摇头,交头接耳。   甚至队伍里有个穿风衣的金发专家直接说道,“不用看了,这群狡猾的中国人肯定又是在骗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么陈旧的设备,怎么可能加工出精密度如此高的零部件呢,我看八成是他们从日本进口来的零件,糊弄我们,想骗点投资罢了。”   这话一出,外方的专家队伍立即乱了起来,大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看看再走,另一派则表示要即刻走人,让机械厂方面下不来台,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这时候,颇有些威望的霍夫曼站出来说道。   “诸位,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不妨进去看看,如果他们真的撒了谎,事实只会更加让他们难堪而已,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   如此一说,大家都觉得有理,队伍便恢复了秩序,又安静整齐的往车间里走去。   厂长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样子也知道他们这是在激烈争执,问那翻译,翻译离得远也能听到只言片语,说,“好像是觉得咱们骗他们,想这就走呢。”   厂长听了,急得直跺脚,后来一看德国人又不走了,他忙又问翻译,翻译道,“好像是要进去看看真假。”   厂长擦擦汗,德国人这翻来覆去的,给他也整的心里没了底,他拽过一旁的杜大海,焦躁的问,“老杜,你们车间的人到底行不行,这可真不是小事啊!要是搞砸了,咱们都得丢了饭碗!”   杜大海却心若磐石,点点头道,“没事儿,厂长,你放心吧。”   果然,德方专家一进车间,直接停留在了门口的那架车床旁边。   顾朝晖正在按照厂里的要求,加工近期合资厂客户下的那批单,这批零件就是按照德国的高标准制作的,因为已经连着加工了半个多月了,所以他现在操作起来非常熟练。   德国人进来的时候,他正专注工作,根本没注意到,等霍夫曼等人都站在他的跟前,开始戴上眼镜,近距离的观察他的加工手法之后,他才发现外宾已经来了。   但顾朝晖没有受他们的影响,无论外宾怎么围着他旁观,议论,拿起他已经加工好的零件不断测量比对,他手里的工作都没有停。   为了不被翻译听到,德国专家进入车间之后便从英语转成了德语。   “天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的不敢置信,他们国家竟然也有技术水平这么高超的机械加工工程师。”   “是的,难以想象,而且这台机床已经如此老旧了,如果是在我们国家,恐怕早就被当做垃圾扔掉了。”   “更神奇的是,我刚才测量了他半个小时之内加工的这三个零件的数据,竟然分毫不差,我可是在放大镜下测量的。”   “也许这就是厂长所说的现代化生产线吧,虽然不是机械作业,但是这种手工的精准度和稳定性不比流水线作业低啊。”   “主要是废料也非常少,你看他的废物篮,再看他现在加工的情况,应该都是经过详尽规划的,物尽其用,将废料值降到了最低,这点可是机械流水线无法做到的。”   专家之间互相补充,讨论的非常起劲。   厂长看到他们兴致盎然的样子,和之前的气愤恼怒已经截然不同,赶紧找翻译过来探听。   可翻译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道,“厂长,他们现在说的是德语。”   厂长刚想骂“废物”,可一想人家是他们请来的大学老师,也值得叹气作罢,然后找到杜大海说,“看样子好像还行啊,也不知道说的是啥,急死我了。”   杜大海就笑了,然后上前拍了拍顾朝晖的肩膀,道,“小顾,你给外宾介绍介绍。”   其实德国专家围着顾朝晖讨论的时候,他已经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要知道,他两辈子都加起来,这也是第一次和外国人打交道,而且还是技术水平远远领先于国内的东德专家。   因此,能听到他们这样毫无保留的称赞,顾朝晖心里还是非常得意的。   但他一直没说话,也是等着杜大海的示下,毕竟对方有意帮他,他就不如承了这个人情。   既然让他现在介绍介绍,那顾朝晖就没什么好保留的了。   他先是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对外宾礼貌的笑了一下。   然后一开口,便是很流利的德语问好。   这让周围的德国专家集体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工人,竟然会说德语!   接着,顾朝晖更让他们意外,他一边操作车床,一边用专业的机械加工术语向他们讲解了加工的过程,中间还不时回答一下专家们的临时提问。   通过沟通,专家不时频频点头,然后进一步发问,顾朝晖都耐心而细致的解释了。   但是当他们问到一个技术要点的时候,顾朝晖微笑了一下,然后停下动作,用礼貌而不失气节的姿态说道,“对不起,各位,这部分属于我个人和我们厂的技术机密,未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向你们提供细节。”   可这部分,正是专家们最感兴趣的,到底怎样才能在人工操作的情况下达到流水线的水平,这个节点才是关键啊。   霍夫曼很欣赏他的技术水平,更欣赏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不禁对他很有好感,于是转身微笑着对厂长说道,“你们厂里培训了一位卓越的技术工程师啊。”   他这句是说的英语,翻译赶紧就同声传译给了厂长,厂长见霍夫曼笑了,心里就有了底,又听他夸厂里的职工,更是跟着不住点头,道,“是,我们厂职工个顶个的这么棒!”   然后霍夫曼又将顾朝晖说的,必须经过厂方同意才能传授技术机密的情况咨询了厂长。   厂长哪知道有什么技术机密啊,但他不懂技术,却很有经济头脑。   没有多说,他跟顾朝晖和杜大海瞬间碰了个眼神,就明白了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儿,然后他咳嗽了一嗓子,提了提精神,又打起了官腔,说道,“这个嘛,霍夫曼先生,你知道的,这个,只有达成合作之后,咱们才能共享技术层面的东西,否则的话,是不是,我觉得你应该也明白。”   翻译精准的传达了厂长的意思,霍夫曼作为有话直说的德国人,表示有点没听明白。   他要求翻译再说一遍。   看着霍夫曼懵逼的表情,厂长直接对顾朝晖说,“小顾是吧?快,你给霍夫曼先生用德语翻译一下。”   顾朝晖没迟疑,转头笑着对霍夫曼用德语说道,“厂长的意思是,只有合作才能进行技术合作,共享技术机密。”   这霍夫曼才了然点头,然后对厂长伸出了右手,道,“可以的,合作的事儿,我们有了初步意向,下一步,我们想再参观一下厂里其他的车间,然后我们明天讨论细节。”   厂长虽然微笑看着霍夫曼滴里嘟噜说了一堆,但他一句没懂,还得向顾朝晖求助。   一听对方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眼看着要黄的合作,这又重现曙光,厂长喜出望外,握住霍夫曼的手摇了又摇。   然后他又告诉杜大海,“告诉小顾,这几天不用上班了,就跟着外宾团队,当翻译。”   杜大海却露出一副为难样,厂长赶紧问,“又咋的了,老杜?这小顾可是人才啊,你还不同意是咋的?”   “不是,厂长,小顾他是临时工,人家还有别的工作呢,明天他来不了啊。”   “啊?临时工?”厂长一听有点发蒙,敢情这么好的技工,还不是他们厂的,这要是让德国人知道了,合作还不得又黄汤啊。   “那我不管,你跟他说去,一定要把工作做通,还有,你一会去财会提一千块钱,就说是这两天给小顾的劳务费,我就不信他不对钱动心。这事你必须办成哈!”   厂长扔下这句话就去追外宾了。   他跑出去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本想找到顾朝晖,拽上他一起走,可找了一圈没发现,杜大海看到厂长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车间乱转,赶紧提醒他,“小顾已经被德国专家领走了,他们在前边边走边说呢。”   厂长也是忙晕了,这才一拍脑门,一溜烟的追了出去。   他跑到车间外面,看到顾朝晖正陪着外国专家参观厂区。   一群人边走边说,看起来相谈甚欢,德国人这几天没怎么捞着说母语,也是憋得够呛,如今终于碰到个能无障碍交流的外国人也是惊喜不已,从一开始的加工技术,说道合作初衷,最后又八卦了一番中国美食和筷子的使用秘诀。   顾朝晖本就长得高大强健,而且气质出众,这时走在一众德国人中间,他的气场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看起来还很和谐。   厂长大老远看着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道,这小子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必须得让杜大海想办法把他留住才行!   等他再追上这一群人的时候,发现德国专家团队对他的态度已经大变样,甚至亲热的拍起了他的肩膀,喊起了“共产主义兄弟。”   厂长高兴不已,对着顾朝晖连连点头,后来在接待饭桌上,还主动找他喝了一杯酒,连勉励带拉拢,道,“小顾,你好好干,工作上有啥要求尽管提!”   面对这样的情形,顾朝晖却只是笑笑,没多说一句话,这反倒让厂长悬起了心。   等接待到最后一天,把德国专家他们送上火车的时候,在临别之际,霍夫曼紧紧握住了顾朝晖的手,诚挚的邀请道,“小顾同志,欢迎你去我们厂里参观,也欢迎你去我家里做客,我很喜欢你这个小伙子,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顾朝晖也握住他的胳膊,笑着答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霍夫曼先生!”   “对啊,哈哈,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期待过段时间能在德国见到你。”   霍夫曼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厂长,看来是暗示他要让顾朝晖参加那批出国考察学习团。   厂长不知道具体细节,但这次能顺利签下合作书,厂里能赚上德国马克,那顾朝晖是立下汗马功劳,这出国考察应该不是问题,他也没犹豫,马上点头应和道,“没问题,霍夫曼先生,希望下次我们德国再见。”   顺利送走了东德的专家团队,厂长非常高兴,把顾朝晖和杜大海叫到办公室好顿褒奖。   等说到过些日子的东德学习考察团的事儿,厂长豪气夸口,道,“这个事儿,我定了,小顾,你就作为老杜车间的人选,跟着去德国,什么临时工不临时工的,能给厂里做贡献的就是优秀员工。国家领导人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咱们厂也得响应号召,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厂长说完,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场面,杜大海和顾朝晖不仅没露笑模样,还看起来挺犯难。   厂长不禁问道,“咋的了这是?小顾,你不想去啊?”   顾朝晖怎么可能不想去呢,但厂长说让他代表车间去,那也就是说之前的那个人选就得被撸下去。   可那个既定人选是孙炳胜啊,最铁的哥们要被撸掉,自己取而代之,这怎么能让顾朝晖高兴起来呢。   虽然出国考察的机会千载难逢,但这种一家欢喜一家愁的事儿,顾朝晖可不想干。   于是,他说道,“厂长,如果是让我顶替了别人的名额,那这个出国的机会,我不要了。”   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这么彻底,厂长皱起了眉头,他定定的看着顾朝晖,顾朝晖也没回避,眼神直视对方。   “小顾,这次出国机会难得,霍夫曼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真的不去?”   “是,如果是让我顶替孙炳胜,那我宁愿不去。”顾朝晖的态度比上一次还要坚决。   厂长不再看他,而是扭头看向杜大海。   “老杜,这是你们车间的事儿,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俩先回去吧,明天下班前给我准话。”   杜大海听到顾朝晖说要放弃机会,也是急的不得了,可碍于厂长在跟前,他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拽着顾朝晖出了办公室。   两人一出来,杜大海就急得立了眼睛,道,“小顾,你这也太意气用事了,你这不是让我的良苦用心都白搭了么!”   顾朝晖却没说软话,他硬着脖子道,“杜主任,孙炳胜是我兄弟,工作上,生活上,他没少照顾我,我不能干这种事儿,再说出国机会多了,兄弟就这一个。”   说完了,他也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冲,又和缓了一下,然后说,“杜主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出国的事儿,我当然也眼红,但孙炳胜难道不想要这机会么?他比我年纪大,也比我技术好,要是换个别的草包,我肯定不带犹豫,立马同意。”   杜大海听了他的软话,态度也不似刚才那么强硬,再说孙炳胜也是他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又想了想,也能理解顾朝晖的感受了。   便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厂长办公室一趟。”   顾朝晖在走廊里等,就听见杜大海和厂长在办公室里好像吵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杜大海跟上面硬顶,顾朝晖心里不禁有点触动,开始反思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意气用事了。   然而还没等他后悔多久,杜大海就满脸通红的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了。   他还气息未定,冲着顾朝晖粗声大气的说道,“行了,厂长说再去跟外事办争取一下,增加一个出国的名额,但是厂里不给出钱,让咱们车间自己想办法。”   闻言,顾朝晖第一反应是,“杜主任,那得多少钱?”   “多少钱?我听办公室负责办手续的人之前说过,每人至少五千块!” 第56章 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有的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为了能让顾朝晖成功去参加这次的德国考察学习团,杜大海回家想了半宿,第二天一早上来到车间,就把王会计叫到了办公室。   他问, “咱们车间小金库还有多少钱?”   王会计不知道车间主任什么目的, 只以为是例行看账, 便说, “还有不到一万块钱,不过这个月底就得给同志们发奖金了,发完就剩不到三千了。”   杜大海听了, 微微皱眉, 他怎么忘了,这个月底就得发奖金了呀。   这车间里的小金库都是大家用额外的工时赚出来的,有时候杜大海也会接点外面的私活, 让大家干干,增加点额外收入。   可说来说去, 这钱都是车间工人的, 不是属于他自己的。   但是为了能让顾朝晖顺利出国, 他还是决定先挪用一下,否则让谁家拿五千块钱, 谁也拿不出来啊。   杜大海寻思了片刻, 就对王会计说,“你下午去提五千块钱出来,我有用。”   虽说会计是归车间主任管, 但动钱就得说明理由,不能想动就动啊,再说这马上发奖金了,万一杜大海把钱还不回来,奖金发不出,车间的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   王会计捧着账本,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任,这可不是小数目,这笔账,我写得时候归到那个科目下面?”   虽然她问的含蓄,但杜大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他也明白王会计的苦衷,何况两人是老同事了,从一开始参加工作就一直在一起,他很信任对方,也不想太让她为难。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是小顾的事儿,厂里多给了一个出国学习的名额,可让咱们自费,我想着,想用这笔钱拆兑一下,回头再找机会补上。”   一听这话,王会计惊讶不已,这杜大海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让工人知道了,大家伙赚的钱全要拿去贴补一个临时工,还不得炸锅啊。   他是车间主任,敢这么整,但自己是个小小的会计,可不能跟着他下水。   不过,王会计工作了这么多年,经验多,人也滑头,她当然不可能跟顶头上司硬碰硬。   她先表面上应承了下来,但回到财务室,她却没忙着去提钱。   待中午下班的时候,有人碰到她,问起啥时候发奖金的事儿。   王会计就阴阳怪气的说道,“还发奖金呢?你可别盼着了,我看这半年都够呛了。”   那人一听她话锋不对,这事又关系自己的切身利益,他赶紧打听。   王会计便遮遮掩掩的把杜大海的话传了出去。   这话一说出去,没用一下午,整个车间都知道了。   有爱挑事的,直接纠集了一群人跑到了杜大海的办公室,把他堵到里面要说法。   “老杜,兄弟们跟着你干了这么多年,敬你是个仗义公道的,所以平时都听话老实,但你这次也太过火了吧。竟然想背着我们挪用车间的小金库去贴补顾朝晖。他是干啥的?他就是个临时工!才来咱们车间几天?他为车间做过什么贡献?凭什么用我们辛苦赚的钱补贴他?再说了,他想出国学习,有本事就自己赚钱去,没本事别去!我这奖金都舍不得给自己孩子买件新衣服呢,凭什么让他拿到国外去祸祸?!”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众怒,大家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让杜大海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用想,杜大海也知道,这消息肯定是王会计传出去的,因为这事儿,他只跟她一个人说过。   杜大海自当上车间主任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被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心里怒气难平,同时也清楚自己确实理亏,所以有些话,他也没办法明说,只能气的拍着桌子,道,“你们这是听谁说的,把他给我叫过来,我当面跟他对质。”   闻言,有人立即跑去了财会室,可很快就回来了,说王会计下午请假没来。   好个狡猾的王会计!自己信任她,她倒背地里搞这么大的动作。   杜大海更加生气,可也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要被架到火上烤了,挪用公款资助顾朝晖去学习,不管咋说,就是不对。   至于王会计,她之所以透漏消息出来,一方面是不想自己跟车间主任正面杠上,可她也想阻止杜大海的做法,因为这奖金里也有她的一份儿啊。再说了,之前她好心好意的想给顾朝晖解释对象,对方却明显对她不够热情殷勤,这也让她心有芥蒂,更不可能让他白得这么大个便宜了。   果然,消息放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车间里不太平起来。   但这天下午顾朝晖没来机械厂,所以这些事儿,他还不知道。   他不在,孙炳胜却在车间,他听众人议论纷纷,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厂里是想让顾朝晖顶替他去学习,但因为小顾不同意,所以才额外争取了一个名额,却要求自费,这才惹出了这场官司。   他心里不禁感动非常,看来顾朝晖这个朋友他交的没错,面对这样的诱惑,对方没干背信弃义的事儿。   又听闻师傅被一群工友堵在了办公室,孙炳胜更加着急,他赶紧过去解围。   他一边喊着,“都给我让让,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一边连踢带踹的在人群里趟开一条路。   杜大海一看来人是自己徒弟,一直孤立无援的他,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暖流。   看见师傅眼里的神情,孙炳胜了然,他没用杜大海张嘴,抄起办公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听到这声脆响,办公室里的人立即噤若寒蝉,一个个都瞅着孙炳胜,不敢说话了。   孙炳胜瞪着眼睛,对着众人吼道,“都他娘的别叽歪了,我知道一说动钱,你们一个个的,都肝疼。没事儿,这事儿好解决。”   他说完,回头对师傅说,“师傅,奖金照发,我不出国了,让小顾顶我的名去,这不就得了么!”   这时候队伍前面的一个中年技工跳了出来,指着孙炳胜说,“你甭跟我们打马虎眼,谁不知道你和顾朝晖关系铁,杜大海又是你师傅,你现在把我们应付走了,回头我们拿不到钱,怎么办?”   他这一说,人群又沸腾起来,纷纷应和,“就是,就是,没错,必须让他们今天就发奖金。”   这给孙炳胜气得,简直七窍生烟,他这牺牲了自我,结果这帮人还不买账。   他一个高就跳上了办公桌,然后居高临下的,指着那个带头起哄的说道,“刘大脑袋,你他妈的忘恩负义,你忘了当初你们家孩子有病,要去北京做手术,家里穷得叮当响,钱都让你喝酒了,你哭得和个二傻子似的,那时候,是谁救济的你?要不是我师傅给你拿了二百块钱,你儿子现在得啥样?现在你倒好,带着头的闹事儿?咋的,说不给你发奖金了么?月底才发钱呢,你今天来闹什么闹!”   他这一说,刚带头起哄那位,赶紧缩了缩脖子,站到人群后面去了,心虚的不敢和杜大海对视。   孙炳胜一转手,又指着另一个四十多岁的技工,瞪着对方道,“李老蔫,看不出来啊,你平时蔫头耷拉脑的,这回倒是长本事了,你忘了,当年你开了工资就耍钱,赔的家里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媳妇都跑回老家了,是谁帮你说合,做工作,又借你钱,帮你把媳妇劝回来的?刚他妈吃了两天饱饭,你就不记得我师父的好了?还来要钱?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你当年跟我师父借的那五十块钱,你还没还?!”   被这样一逼问,李老蔫迅速的低下了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大海,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见众人的吵嚷声小了下来,孙炳胜继续说道,“今天,看着大伙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把我师傅堵在屋里,我是真他妈来气,不说别的,我就觉得你们忘恩负义,大家在一个车间共事时间不短了,你们凭良心说,我师傅哪点对不住你们?再往深了说,你们谁有事儿,无论公事、私事,我师傅没伸手扶过你们。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了,你们就放心一点,钱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都散了吧!”   可大家还是不太放心,因为一直没听到杜大海表态,众人虽然不说话,可就是站在办公室里不出去。   杜大海见这情形,也知道只能先用上缓兵之计了,否则他今天可能连办公室门都出不去了,要是闹到厂领导那里,更是难堪。   他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弟兄们,你们放心,奖金照发,不会耽误的。”   众人得了准话,这才都散了。   见人都走了,孙炳胜赶紧给师傅倒了杯水,然后将地上的碎杯子打扫干净了。   杜大海看着自己徒弟,心里五味陈杂,想到当初还想让顾朝晖顶替他去出国,内心更是歉疚。   他起身拿过孙炳胜手里的扫帚,然后说,“别忙了,坐下,我跟你说两句话。”   孙炳胜见他师傅满脸疲态,心里也不太好受,依言坐下之后,刚要开口,却被师傅抢了先。   杜大海说,“你刚才那是自作主张,出国的事儿,不能互相顶替,如果能顶,小顾当时在厂长办公室就答应了,他因为什么没答应,相信你也能想明白。你和小顾你俩都必须出国,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孙炳胜拒绝。   但刚才师傅多为难,孙炳胜已经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管,他道,“师傅,你就别逞强了,这事儿,我和小顾想办法,你啊,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吧,反正从现在开始算,离出国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呢,不就五千块钱么,好说!”   孙炳胜说完,没等他师傅再说话,直接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师傅,你放心吧,这事儿有我俩呢,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夸下海口容易,可真的想办法的时候,孙炳胜也是没了辙,五千块钱啊,那可是五千,不是五百,他到那哪儿去弄呢?   下了班,他回到家,一进屋,二话没说,劈头就问他媳妇儿,“老婆,咱家现在有多少存款?”   “你问这干啥?”他媳妇忙着炒菜,不知道他又发得什么疯,也没当回事儿。   嫌对方墨迹,孙炳胜自己动手翻了起来,等把存折找出来一看,怎么只有不到一千块钱?   他拿着存折去问媳妇儿,“老婆,这咋回事啊,咱俩结婚这么多年,咱家才不到一千块钱?”   “一千还嫌少?你想想你这一天天的,净出去充大尾巴鹰,瞎仗义,能存下这一千,全靠我呢,没我,咱们家现在都得喝西北风!”   他老婆毫不留情的骂了孙炳胜一顿,这给他憋屈够呛。   晚上,他趁老婆睡熟之后,偷了存折,第二天直接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了。   取完了钱,他直奔顾朝晖家。   因为是礼拜天,顾朝晖和林荫萌去逛街了,孙炳胜在林家等了他好半天,才把对方等回来。   小两口刚进院,孙炳胜就咋咋呼呼的从屋里窜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顾朝晖的胳膊,还没等对方到屋里,俩人直接站在院子里就说起了昨天车间的那出闹剧。   听孙炳胜讲完经过,顾朝晖马上表态说,“孙哥,你可千万别有要退出的想法,否则我也不去了!”   孙炳胜听了嘿嘿笑,然后一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退出肯定是不能,我还想跟你一起去东德开开眼界,看看人家那边到底是啥样,咱也长长见识。”   顾朝晖也笑着点头,说,“对!”   “不就是五千块钱嘛,兄弟,你别急,这事儿,哥哥给你想办法。”   说着话,孙炳胜就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了顾朝晖手里。   不用看,顾朝晖也知道这里是什么东西,他怎么可能接,忙推回去,道,“孙哥,你这是干啥,你的钱我不能要。”   “你先别忙着跟我客气,这一千块钱不算啥,还不到哥哥家里积蓄的三分之一,要不是我那婆娘管得严,我就都给你提出来了,差的钱,咱再想别的办法。”   林荫萌和母亲也在屋里听见了他们讨论钱的事儿,好奇的同时,也跟着着急,到底是要干什么用呢,怎么需要这么多钱?   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心,林荫萌从屋里走了出来,可她刚出来,就听见有人敲门。   见两个男人还在忙着说话,她便去开了门。   一开门,门外竟是孙炳胜的媳妇儿,“水灵子”。   林荫萌也不知道孙炳胜的媳妇儿大名叫啥,因为她年轻时候长得漂亮,水灵,说话又阚快,为人泼辣,所以就得了这么个外号。   孙炳胜跟顾朝晖交好之后,两家常有往来,林荫萌也跟她熟识,看到门外是她,赶紧笑着说,“哎呀,是嫂子,快进来,正好我孙哥也在呢。”   水灵子之所以来他们家,就是来找孙炳胜的。   因为昨天晚上,两人说了存款的事儿,她心里就犯嘀咕,可看后来孙炳胜不提了,她也没当回事儿。   第二天一睡醒,她却发现自己家男人没了影,这可跟他到了周日就睡懒觉的习惯太不一样了,她不禁起了疑心,赶紧翻身下炕去找存折,果然没了。   这给她急的,赶紧穿上衣服,往外追,可哪还有人影。   没追到人,再一想家里仅有的那点积蓄恐怕又要被孙炳胜拿出去给别人家救急,水灵子气得在家里又哭又砸,吓得两个孩子都不敢吱声了。   她哭完一气儿,发泄过后,也想明白了,这么着也没用,还得想办法把钱找回来。   冷静的想了想之后,她终于有了线索,之前好像就听孙炳胜说过顾朝晖没能去参加国外的学习考察,特别可惜云云。   弄不好,这次的事儿就和顾朝晖有关。   她顾不上炕上的两个孩子还光着腚,就赶紧又跑出来找孙炳胜,果然在林家把他堵到了。   水灵子刚要跟林荫萌寒暄,可紧接着,她就从门口看到了院子里,自家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正要往顾朝晖怀里塞!   这还了得!   她也顾不上林荫萌了,也不讲究礼节了,直接推门就进,一溜烟的跑到孙炳胜跟前,上前一把夺了那个信封,同时眼泪也下来了。   她指着孙炳胜就骂,“你个败家的老爷们,这是咱家全部积蓄,你想干啥?想干啥!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肿脸充胖子,我就不跟你过了,明天我就领着孩子回娘家!”   说完,水灵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孙炳胜没想到自己的婆娘会突然杀上门,因此面对她的这一篇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通红。   刚跟顾朝晖吹完牛,说这一千块钱不过是家里积蓄的三分之一,就被自己老婆给拆穿了。   关键,他在外面弄得像个领头大哥似的,却做不了家里的主,让媳妇儿追到兄弟家,还在别人家里又哭又闹的,简直是给他丢尽了人。   孙炳胜对着地上的水灵子,横眉立目,凶巴巴的道,“丢人娘们,赶紧起来!”   谁知水灵子根本不怕他,还抬起头跟他对上眼神,她眼睛大,眉毛浓,蹬起眼睛,比孙炳胜更有气势。   看到老婆的表情,孙炳胜习惯性的气势弱了下去,赶紧猫腰搀她,“快起来吧,媳妇儿,有啥话咱回家说。”   这时候顾朝晖和林荫萌也一齐去扶,一边扶一边劝,“嫂子,有啥话好好说,我孙哥没有要把钱送我的意思,你别误会。”   听到顾朝晖两口子的话,紧紧搂着钱口袋的水灵子也有点脸红。   其实她和这小两口的关系一直很不错,觉得这是他们家孙炳胜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品过硬的好朋友了。   以前他还经常劝孙炳胜,“多跟小顾他们两口子来往来往还行,一看就是过日子人。”   结果今天因为钱的事儿,她又急又气,有点太过冲动,闹到这个份儿上,她现在也是臊得很。   红透涨脸的从地上起来,水灵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小顾兄弟,不是嫂子抠门,你看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有两个光腚小子,你孙哥呢,虽然挣得不少,可他大手大脚的,攒不下钱,这日子要是想过起来,没有嫂子能行么?不是说舍不得借给你,这钱我们能借,就是……”   没等她说完,顾朝晖就接过了话茬,“嫂子,你说的我都理解,我也不想跟孙哥借钱,这事儿我自己就能搞定,我孙哥也是怕我着急,另外他刚才还说呢,说你挺支持我们出国学习的事儿的,谢谢你嫂子,这钱你拿回去吧。”   这么一说,水灵子也找到了台阶,赶紧就坡下驴,擦了把眼泪,重新笑起来,说,“那行,小顾,你要是想用钱,就再来家里找我。”   说完,她揣着钱就出了门。   孙炳胜却傻了,这可咋整,这也太尴尬了,他怎么跟自己兄弟交代啊。   看着他的表情,顾朝晖赶紧安慰,“孙哥,我真没想用钱,你放心吧,这五千块钱,我下周就能筹上,你不用惦记了。”   孙炳胜支支吾吾的还要再说,就听已经出了门的水灵子在胡同里喊他,“孙炳胜,你再不走,还想留在人家里吃饭啊!”   孙炳胜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顾朝晖给他送出了门。   送走了孙炳胜,顾朝晖进屋之后,面对的是炕上面容严肃的娘两个。   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肯定是挑眼自己又瞒着她们了。   为了让丈母娘和媳妇儿消气,顾朝晖中午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好吃喝,然后在饭桌上说了出国学习考察这件事的始末。   他讲得时候,林家母女先是笑,为他的出色表现由衷骄傲,但紧接着又发起愁。   五千块钱,相当于天文数字了!   尤其刚才孙炳胜媳妇儿那一出,更让林荫萌揪心,她道,“朝晖,我也同意你说的,咱们不出去借钱。可是,自己想办法,一时间也没有这么多啊?前两天厂里给你发了一千块的奖金,再加上咱俩结婚之后你的工资和做木雕的钱,咱俩一共有两千出点头,可这也远远不够啊。”   看到闺女眉头紧锁,女婿沉默不语,林婶悄悄的下了地,她从红木箱子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布包,然后拿出里面的存折本。   将那本看起来很老旧的存折递到女婿手里的时候,她笑着道,“朝晖,妈也支持你出去学习,这钱你拿着。”   顾朝晖接过来一看,不禁惊讶,就连一旁的林荫萌在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之后,也惊叫道,“妈,你这……” 第57章 曹行知   林母把存折递过去, 道,“钱不多,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能帮点是点吧。”   顾朝晖和林荫萌两个人看着存折上的数字,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可能是林母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共计两千多块钱。   顾朝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他和媳妇儿面面相觑,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最后他又将存在还了回去,说, “妈, 这钱是你的积蓄,是咱们家的根本,不能动, 你拿回去收好,剩下那些钱, 我来想办法, 你放心, 我们年轻人,总是比你门路多些。”   但林母却没收, 而是把存折放在了炕桌上, 压在了针线笸箩底下。   然后笑着对他俩道,“你们想靠自己的想法,我理解, 知道上进,自强是好事。不过这不是个小事,钱也不是小数目,千万别因为这个事儿太为难。这样,这个钱,我不强迫你俩一定要,你们该想办法,还是想办法,这个钱留个保底,若是最后实在筹不上,你们就想想,我妈还能再支援我们两千块钱呢,这样咱也不用太发愁了,是不是?”   其实林母也认同顾朝晖的想法的,小两口的积蓄一共两千多,肯定都要拿去用。   自己这两千多,虽然说也能都支援给他们,可过日子哪能一点积蓄都不留?如果因为出国学习,把家里都掏空了,林母这样过惯了踏实日子的人,肯定是心里没底的。   所以她才说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   顾朝晖听了,忙点头,这想法正和他心里想得一样。   丈母娘支援他,他心里感动,可又觉得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自己要是真的用了这笔钱,也会很过意不去。   但若是不要,又怕丈母娘觉得自己见外了。   如此安排就正好了,省的双方为难。   顾朝晖笑着道,“行,谢谢妈,我同意!”   林荫萌看到这事儿谁也没勉强,心里也很高兴。   到了晚上,回到两人的房间,她主动说起这个事儿。   “朝晖,妈的钱,咱们用吧,这样的话,就有四千多了,咱们只需要再想办法弄一千块钱就够了。”   她一边给顾朝晖递擦脚巾一边说道。   顾朝晖擦了擦刚洗好的脚,想了想,才说,“荫萌,这钱咱们不能动,你说,妈这辈子也没工作,为什么能攒下这么多钱,你想过没有?”   “妈虽然没工作,可是她一直打零工啊,而且我上班也有三、四年了,每个月工资有三十多块钱,我们娘俩开销小,应该也能攒下七八百吧。”   因为娘两个生活节俭,能攒下这么多钱,林荫萌并不感觉到奇怪。   可紧接着,顾朝晖又问她,“就算有七、八百是你的工资,那剩下的一千多是怎么攒下来的?之前你不上班,妈也只是干点零工,再说头一、二十年,钱哪像现在这么好赚,国营工厂的技术工人,一个月也只赚十来块钱啊。”   经丈夫这么一提醒,林荫萌也陷入了沉思。   看她开始想事儿,顾朝晖没再打扰她,起身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媳妇儿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这把他吓了一跳,放下盆,擦了手,赶紧坐到她身边。   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将人揽在怀里温柔劝道,“媳妇儿,你怎么还哭上了?”   “朝晖,还是你心细,我这个做闺女的,竟然都没想到。”   林荫萌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说道。   闻言,顾朝晖也是叹了口气,道,“没事儿的,都过去了,你看,妈既然能把这钱拿出来给咱们用,说明她已经放下了。”   其实丈母娘拿出那笔钱的时候,顾朝晖就想到了。   林家孤儿寡母,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钱,这里面肯定是有林父去世时候,机械加工厂给的抚恤金,以及这么多年因公去世之后,厂里给按月开的基本工资,否则就算林荫萌他们娘俩再省吃俭用,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钱啊。   这也是他不想动这笔钱的主要原因。   丈母娘辛苦一辈子,自己带大林荫萌,又把这个家守得这么好,以前这个家是林父撑起来的,现在有了顾朝晖,他更要接好老丈人的班,把这个家经营好才行,所以这笔钱,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存起来比划掉的意义更大。   如果不是遇到确实需要的情况,这个钱不能动。   而顾朝晖觉得,自己出国考察学习这种事儿,是自己的个人事儿,就更不能动这笔钱了,再说,他心里还真没把这三、两千块钱当个负担,如果想找生财之道,他还是有些门路的。   于是,安慰好了媳妇儿,两人睡下之后,他躺在被窝里盘算了半天,感觉自己明天必须去一趟古董店,找一找郝老板了。   第二天,本来应该是他在机井房当班的日子,但想到要去古董店办事,他便和老吴换了个班,然后一大早就去了头道街。   顾朝晖到店门口的时候,古董店还没开门。   他敲了半天门,才把那小伙计给敲出来。   因为顾朝晖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小伙计一见是他,立即笑起来,道,“一大早听见有人敲门,我就想,肯定是你,顾大哥,快进来吧。”   他进屋之后,郝老板也迎了出来,两人先是寒暄了一阵,然后便进入了正题。   郝老板非常了解顾朝晖,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急着用钱,他绝不会出手。   所以,对于顾朝晖,他请是请不动的,只能等着对方主动上门。   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应那个曹姓大金主的要求,他跟顾朝晖订了一个红木古塔雕件,顾朝晖不仅如期交货,而且还超出预期的利用他掌握的机械加工知识,将那古塔模型做得与实体比例一模一样,甚至精细到连古塔上的吊铃都做了出来。   那小若指尖的吊铃里还真的有木质小舌,微风一吹,整座木塔上的小铃铛都会摇晃起来,发出极其细弱的木铃之音。   曹姓金主看了分外惊喜,不仅按照约定,付了800的工费,而且还再次跟郝老板提出,想要见一见这位心灵手巧的匠人。   郝老板这样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给他们搭桥,让他们见面。   东家和工匠直接接触上了,还要他这个二道贩子干什么?   所以,即使曹行知多次提出要求,郝老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要么说顾朝晖出门了,不在家;要么就说,对方最近在忙着结婚的事儿,云云,反正就是不安排。   但曹行知是个有韧劲的,他听说顾朝晖要结婚的消息,还拜托郝老板给他捎了一份礼,是一对牛郎织女粉彩瓷人物摆件。   这东西虽然是建国之后的作品,但做工细腻精致,人物形体风流,眉眼传神,而且是十来年之前,那个敏感时期出产的为数不多的爱情题材彩瓷作品,虽然目前市场价值不高,但却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主要是非常适合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小两口。   可如此用心的礼物,却没能送到顾朝晖手上。   郝老板答应的挺好,但转手就把这套摆件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他打算一直雪藏,绝不能让顾朝晖和曹行知有了交情,否则他就得被甩。   之所以敢这么做,郝老板也是摸准了顾朝晖的脾气,看出他虽然有手艺也有巧妙心思,可却对这行兴趣不大,估计以后有了钱,手头不紧张了,八成就不会再碰这些东西。   既然他注定是个圈外人,郝老板也只想在他身上赚点快钱,所以是有多少贪多少,而且也不怕露馅,毕竟,只要他自己看得紧,顾朝晖是绝对没有可能跟曹行知见上面的。   这次顾朝晖又自己送上了门,郝老板猜他肯定是手头缺钱了,正好曹行知刚给他来信儿,说是想要个小物件,就是一对木雕金蟾。   这东西是开运招财的吉祥物,按说并不难做,不必非得找顾朝晖,而且这种小东西,工费也给不了几个钱,多说一、二十块,郝老板还挺为难,心想顾朝晖不一定会为了这两个小钱非这个周章。   没想到今天他就上了门。   两人便说起了木雕订单的事儿,本以为对方会拒绝这种小活,没想到顾朝晖竟然痛快应了下来。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得了,郝老板笑着道,“那我去后面给你拿客户的信,上面画了个大概的图样,你照着那个雕吧。”   郝老板说完便走了,那小伙计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前厅处只留下了顾朝晖一个人。   正在等着的功夫,店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四十岁上下年纪,中等个头,神情严肃,走路无声。   他戴了一顶挺括的前进帽,身上穿着板正的西服,进屋之后,与顾朝晖对了个眼神,便自顾自的背着手在店里看了起来。   这样的打扮在他们这座小城里可不多见,顾朝晖便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这人应该是个外地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做生意的。   古董店里来了个生意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来了郝老板这里这么多次,这还是顾朝晖第一次遇到别的客人。   两人无言,一个专心喝茶等人,一个背着手看货。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郝老板满脸是笑的从后面回来了。   他没注意到站在货架边上的客人,而是直奔顾朝晖而来。   坐下之后,他就将那张画了图样的信纸递到对方手里 。   顾朝晖接过来一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他之前在木雕书上看过的金蟾样式大体相同。   但引人注意的是,这张信纸却是个半截的,只有下面画了图样的部分,上面写了抬头的部分却没了,下面写落款的部分也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被郝老板用剪刀裁掉了。   见此情形,顾朝晖不禁莞尔一笑,心知肚明,想来应是郝老板对他有所忌惮,怕他和这位老主顾私下联系。   其实顾朝晖也对这位老主顾很是好奇,毕竟给他做了这么多次木雕之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没有见过,更没有听郝老板提起,只说对方出手大方,欣赏自己云云。   不过即使好奇,顾朝晖倒也不是非见他不可,毕竟他做木雕是奔着钱来的,至于是谁出的钱,能知道更好,不知道也不强求。   只是对于郝老板这样蝇营狗苟的心思,他忍不住要在心里“呵呵”而已。、   看了样图,双方都觉得没有问题,下一步便是谈价钱了。   因为对彼此都很了解,顾朝晖也没跟郝老板废话,最后两人将价钱定在了30元。   谈好了价格,按照顾朝晖每次的习惯,该是直接告辞了,可这次,他却没急着走。   看他不着急走,郝老板还很纳闷。   顾朝晖这次来古董店,当然不是来赚这三十块钱的,而是想着怎么解决自己那三千块钱出国费用的。   所以,他开门见山的说道,“郝老板,不瞒你说,我现在急需用钱,想找个能赚快钱的活,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   一听这话,郝老板心思顿时活泛起来,但他没马上应允,而是问道,“小顾兄弟,你缺多少钱?想找个什么样的活?”   “三千。至于是什么样的活,我也没想好,只求尽量快的能赚到这笔钱,至于是什么活,那就得看你的安排了。”   顾朝晖其实还想补充一点,就是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儿。   因为他知道,这帮古董店老板多半都与摸金盗墓的有些勾连。   他们这座小城市,别看不太发达,却历史悠久,是华夏文明的重要起源地之一。   上下八千年,中华文化在这里没有过断层,而且还曾有周围的游牧文化留下的痕迹,所以他们这里的历史遗迹非常多,自然也是盗墓者眼中的一块肥肉。   违法犯罪的事儿,顾朝晖肯定不会碰,但郝老板这个古董商人,三教九流都能接触上,没准能帮自己想到个合法合规赚快钱的办法。   吃苦受累他不怕,只要能尽快筹到钱就行。   但郝老板可不知道他的底线,听他说想赚快钱,立即双眼放光,其实他早就觉得顾朝晖有潜力可挖,只不过以前看他意志坚定,不像是个能被轻易说动的,有好些事儿,他也没敢露出来。   这次对方正好是缺钱的档口,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入了自己这行,成为手下的一大助力。   如此想着,郝老板更加兴奋,直接站了起来,盯着顾朝晖道,“小顾,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   可还未等他说完,就听货架的角落里传来个声音,“郝老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听到这个声音,郝老板明显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顾朝晖见他反应奇怪,也不禁回过头去看向那人,正是刚才进入店中的那个“生意人”。   见到此人,郝老板也顾不上顾朝晖了,赶紧迎上去,热情说道,“哎呀,是曹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兄弟我好早点给你准备上一桌好菜好饭啊。”   说着,郝老板就揽住曹姓商人的肩膀,要把他往后面的小门那边引。   可这位姓曹的商人却微微一笑,巧妙地挣脱了郝老板的手之后,来到顾朝晖跟前,笑着道,“这位兄弟,能不能把你手里这封信给我看看。”   顾朝晖不明就里,他看了眼郝老板,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往这边看,他更加纳闷,还没等将信递过去,那曹姓商人已经先把信拿走了。   “呵,郝老板,我这信怎么破损成了这个样子?”曹行知笑着转头问对方。   郝老板哪还敢再说话,只能含糊笑着,嘿嘿嘿。   听了对方的话,顾朝晖才反应过来,难道眼前这位商人就是……   “你就是顾朝阳吧,你好,我是曹行知,久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曹行知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同时向顾朝晖伸出了右手。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顾朝晖赶紧站起身,也伸出手握住了对方,道,“我倒是第一次听闻您的大名呢。”   这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旁边的郝老板。   郝老板脸上是尴尬到不能再尴尬的笑容。   既然曹行知和顾朝晖已经相认了,郝老板要是再装无知懵懂,就太假了。   于是,中午由郝老板做东,三人一起去了城里那家最有名的饭店,边吃边谈。   席间,因为对郝老板的做法都有点意见,心里也都有了防备,所以顾朝晖和曹行知说得都是场面话,只说,认识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真是高兴,能结交您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板也是我的幸运之类的。   酒过三巡,茶过五杯,有营养的话,一句没说,最着急的,不是顾朝阳和曹行知,反而是郝老板。   他心里焦急,想着,自己虽然是被逼无奈牵线搭桥,可那也是送了两人人情啊。   但看这两人说话的精明劲儿,一句正经的都没说,这八成是要甩开自己单干啊。   饭桌上不说正经的,想啥时候说?那肯定是想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流失曹行知这个大客户的同时,还要再搭上顾朝晖这个出色的手艺人,郝老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俩能碰上,还不如当初自己主动帮他俩介绍了呢。   酒桌上,顾朝晖和曹行知相谈甚欢,可郝老板却只能强颜欢笑,大部分时间都在自斟自饮,长吁短叹。   也不怪两人对他有意见。   就说今天的那对金蟾,曹行知当初给他许诺的底价是五十块钱,但郝老板却只给了顾朝晖三十块,那这剩下的二十块钱不用说,肯定是被他占去了。   虽然中间人在这里边赚差价,是行内默许的,可一共才多少钱的东西,郝老板就手黑到这种程度,曹行知真是不敢想,那些大物件的东西,最后顾朝晖能拿到手里多少钱?   关键是,自己多次找他引荐,他都推三阻四,要不是今天他来小城办事,一时兴起,偶然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顾朝晖碰面。   就说这诚意,郝老板就欠了七分,做买卖,诚信二字是最重,可郝老板这两样都欠缺,曹行知对他的感官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之前不过是惦记着顾朝晖的木雕手艺,不得不通过他来买卖,现在他认识了本尊,自然不屑于跟郝老板周旋了。   至于顾朝晖,他也看出了这里面必然是有猫腻,所以暂时也是持观望态度,想着看看再说。   这顿饭从中午十一点半一直吃到了下午三点。   结束的时候,顾朝晖和曹行知还都比较清醒,但郝老板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脚下已经拌了蒜。   两人没办法,将他搀回古董店里,交给了那个小伙计,便打算走。   郝老板这时候却突然醒了过来,拽着顾朝晖的衣服求道,“小顾啊,你可不能扔下老哥不管啊,曹老板他可不是个好人。”   这得醉到什么份儿上,才能当着面的诋毁别人。   曹行知简直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了。   顾朝晖略显尴尬的和他对视一眼,曹老板风度很好的摆了摆手,然后叮嘱一旁的小伙子,道“给你们郝老板弄点醒酒的醋来,我们先走了,你照顾好他吧。”   说完,便拽着顾朝晖出了古董店。   来到店外,曹行知笑着对顾朝晖道,“小顾,刚才在店里,我听你说,你最近遇到了点难题,急需一笔钱?”   顾朝晖其实还真有心跟他提这事,可总觉得虽然和曹行知神交已久,但终究是第一次见面,刚见面就提这茬,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对方如此敞亮,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不禁哈哈笑起来,说道,“曹老板,我刚才还犹豫要不要说,既然你没拿我当外人,我也没啥好遮掩的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有个出国学习的机会,但是自费的,我手头钱紧,急需三千块钱。”   一听对方用钱的目的,曹行知更加认可,点头笑道,“三千块?这个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做这件事。”   顾朝晖见对方语气轻松,顿时好奇不已,对他来说头疼的一笔钱,曹行知竟然说不难?   到底是什么法子呢?   他赶紧应道,“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我都可以试试。”   看他朴实的样子,曹行知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道,“自然不是违法乱纪的啊,我可是正经商人,这样吧,我在你们这里有个宅子,咱们去我家说话,我跟你好好讲讲再说。”   说完,两人便一起往曹行知的宅子去了。 第58章 下乡   曹行知在本市的住处离头道街并不远, 两人步行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路上,二人谈兴正浓,一直都在说着关于木雕的事情。   等到了宅子门口,让顾朝晖意外的是, 这宅子并没有上锁, 曹行知上前敲了敲门。   难道他还有家人在这边?可之前明明听郝老板说他是个外地人啊。   顾朝阳正纳闷着, 大门从里面被拉开, 门里面出现了一个老者的脸。   那老者六十岁上下年纪,穿着干净朴素,见到他们两人, 笑着道, “小东家回来了。”   接着看到顾朝晖,又说,“这位是客人吧?”   曹行知笑着答, “袁叔,快准备茶水, 这位是贵客。”   说着, 便请顾朝晖进了院子。   曹行知的宅子不是特别显眼, 就在一条民巷胡同里,而且这里是老街区, 房子都有些年头, 所以他这个古旧的院门不十分惹眼。   但进到里面,顾朝晖才发现,这宅子真是别有洞天。   它的门口虽窄, 但内里却是个宽敞的四合院。东、西厢房与正房相连,外面还有环廊相通,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在房檐和椽木上都雕有精美的纹路,可以想见,这宅子之前住的也不是普通人家。   曹行知见顾朝晖站在院中驻足四望,也没打扰,只是站在主屋门口笑着耐心等他。   待顾朝晖回过神来,看到主人家的样子,顿时有些尴尬脸红,赶紧快步追上。   及至到了屋里,更是让他惊叹不已。   屋内陈设皆是红木家具,看细节处就能发现,应该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而期间点缀的花草、摆设也都是风雅至极。   他一低头,还在茶台上发现了自己之前雕得一枚茶宠,不禁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曹行知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一边从袁叔手中接过茶,一边亲自给顾朝晖斟好,然后笑道,“其实我早就想让郝老板帮咱们引荐,可都因为事不凑巧,一直没能见面,今天也是机缘巧合,说明咱们二人还是有缘分啊。”   顾朝晖端起茶碗边喝边点头,道,“其实我之前对您也很好奇。”   “哈哈,好奇?好奇什么?”曹行知笑着问道。   “具体也说不上来吧,只是觉得,我的木雕手艺其实也不是多好,尤其是自己做得多了,学得深了之后,更感觉自己的手艺匠气太重,没有什么灵性。反而是您,见多识广,却一直能照顾我的生意,我一是好奇,二也是很感激吧。”   顾朝晖说着,主动捧起茶壶,帮曹行知倒了一盏茶。   曹行知听了哈哈笑,心道这小伙子不仅有自知之明,更知道感恩,便越发对顾朝晖有好感。   他坦诚说道,“不瞒你说,你的手艺,确实不是大师级别的,我若是真的想找到比你雕得好的,也不是多难。但这木雕,我并不是给自己物色的,而是因为我爷爷很喜欢。所以,你雕得大部分东西,尤其是最早雕的那批,我都已经送到国外去了。”   听说自己的木雕被送出了国,顾朝晖惊讶不已,同时也很好奇,这曹行知看起来都有四十多岁了,那他爷爷得多大岁数?老人家怎么会这么喜欢木雕呢?   将顾朝晖的疑问看在眼里,曹行知便将他的身世向对方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家祖上家大业大,在封建王朝末期已经是很有名的一方富贾,后来赶上新民革命初期的工业革命风潮,他曾曾祖父,直接买了大部分田产,开始投身工业。   因为入市时机好,没用一、二十年,他家资产就翻了数十倍,成了当时在国内都数得上名号的大资本家。   最难能可贵的,其实是他们家人观念正统,当年军阀乱战,背后都有资本力量支持。但他祖上就有家训,绝不赚这些沾了血的钱,所以他们家在那个年代,哪个政权也没投靠,歪打正着的,就顺利发展到了外夷入侵那会。   到了抗夷的时期,就不是国家内乱了。   民族大义,匹夫有责,他祖上变卖了不少家产支援抗夷。   再后来,到了抗战时期,更是主动捐了不少家业,及至到了解放之后,又主动参与了国有化改革,可以说是典型的爱国资本家了。   所以,即使后来家道中落,又赶上动乱时期,但因为提前得了消息,所以举家迁到了国外,财产先不说,最起码保了平安。   直到这两年,社会环境慢慢变好了,家里才把曹行知先派了回来,让他看看情况,是不是已经可以举家回国了。   其实他们家有钱有地位,早百把十年前,就在国外就有投资,全家在国外过得也是殷实富足,只不过对国外的环境不是多么适应。   出国之后,他们这些年轻人尚可,主要是他爷爷,现在已经九十多岁的人,每年念叨着想家,想家,他们全家看着老爷子的样子,都觉得太过可怜。   为了缓解他的思乡之情,之前曹行知在唐人街给爷爷淘了一个木雕小观音。   他爷爷心爱的不得了,说自己年轻时候就喜欢木雕,他们这些孙辈听了,自然想尽办法给他继续淘宝。   可是身在国外,条件有限,再想淘到好的,却不那么容易了。   等曹行知回国之后,利用走南闯北的机会,帮他爷爷淘了一些木雕,这中间,有比顾朝晖做得好的,也有比他做得巧的,可寄回去之后,他爷爷却独独喜欢顾朝晖做的这些东西。   用他爷爷的话说,顾朝晖做的东西干净。   说道此处,曹行知正色道,“老爷子常说,物件都有灵性,尤其是这种假人之手,天地造化的物件,更是要找纯净的人雕琢,否则手艺再好,若是心境不纯,东西也差着意思,甚至留在身边还会招来邪祟。”   他说完之后,又笑了笑,看着顾朝晖默默无语,似有所感,便说,“我爷爷也是岁数大了,估计想得有点多,不过你做得东西越来越好倒是真的,后来连我看了也禁不住动心,除了我爷爷订的那些,我自己还下过几次单,这枚茶宠便是了,哈哈。”   闻言,顾朝晖也不禁笑起来,伸手拿了那茶宠端详着看,心道,难道自己经过淬炼的灵魂,真的会有人看得出来?   不过连重生这种离谱的事儿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那世外高人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了这许多,顾朝晖明白,曹行知不是跟他话家常,更不是跟他套近乎,而是让他知根底,让自己放心,对方真正要说的,还在后头。   但能不能让对方说出来,还得看自己的诚意。   于是,他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不怕曹大哥笑话,其实我没有什么本事,木雕手艺都是现学现卖。我本职是个技术工人,搞机械加工的,编制在第三纺织厂的精纺车间,同时还在机械加工厂做着临时工。能通过木雕赚钱,也是巧合吧,不过我最近确实需要一笔大钱,因为要去出国考察,虽是自费,可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想在事业上再深造发展一下。”   听他说得坦诚,曹行知点头微笑,对顾朝晖的聪明和憨厚更加欣赏,接着,他便说起了更进一步的事情。   他回国来探风头,自然不可能是无目的的游荡,而是一边看商机,一边也在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   曹行知酷爱古董文玩一类的东西,他年轻时候是大家公子出身,家里财力雄厚,自然能供得起他这奢侈的爱好。即使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资本家破产之后,犄角旮旯扫一扫,家里也过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殷实日子。   尤其是这次回国,他发现动乱之后,国内的古董收藏市场又被打回了原型,民间宝藏数不胜数,懂行的人却都不敢出山,此时对于投资和收藏者来说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所以,他边走边收,边走边入,这几年间,攒了不少好东西,这也是他和郝老板认识的原因。   至于他要介绍给顾朝晖的赚快钱的机会,就是想让对方跟他去乡下走一趟,他最近听说附近有个地方出了一批好东西,但他惯常带的那个助手这次没跟他来。   曹行知毫无保留的说道,“小顾,这次你跟我下去,我的想法是,你给我当助理,我付你200块的工资。至于收东西的时候,你看好什么,我可以帮你掌眼,你若是没钱,我可以帮你垫上,等你把东西收回来,卖给郝老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他肯定就不敢再向以前那样坑骗你了。至于能赚多少钱?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说,咱们下去三天的时间,你那三千块钱的学费,肯定不成问题,而且是只多不少!”   一听对方竟能这样掏心掏肺的帮自己,顾朝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先是给曹行知续了茶,借机平缓了一下心情,才说,“曹大哥,你这么帮我,我怎么报答你呢?我只不过是个工厂的技工而已,这人情实在是太大了。”   曹行知闻言大笑,道,“我要是说不需要你回报,你可能觉得我这人太假,也不放心,但帮你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再说我恰好缺个帮忙背包拿东西的助手。找别的人,我不放心,若是我收了好东西,那人连夜带着东西跑了怎么办?我岂不是亏大了?但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所以,这事儿,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再说,你的木雕也帮了我爷爷很大的忙,年初的时候,他被送进了急救病房,本来医生已经给我们下了病危通知,让准备后事了。后来我想到他日常都把你给他雕得那枚护心符放在身边,好像那天恰好没戴就出了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把那护心符给他送进了病房,戴在了心口上,没想到,我爷爷第二天竟然醒了,还说让我重谢你,是你的力量保佑了他。”   说完之后,曹行知也觉得这些话有些离谱了,他不禁自我解嘲的一笑,又补充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总需要有点信仰支撑着,不管怎么样,你的木雕对我爷爷意义重大,所以,咱们这次算是互相帮助了,你也不用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听对方这样一说,顾朝晖也放下了防备,轻松地笑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说了说自己的顾虑,“曹大哥,我对于文玩古董之类的,实在是一窍不懂,跟你下乡,我除了扛包,背行李,其他的忙,可能什么也帮不上,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碍手碍脚啊。”   此话一出,又博曹行知一笑,他拍着顾朝晖肩膀道,“这些你完全不必担心,到时候只要听我安排就行了。”   有了这句话,顾朝晖心里更加有底了,甚至还隐隐期待起来,也不知道曹行知到底会有多大本事,他还真想看看,怎么在三天之内,赚到三千块钱。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具体的时间,最后定在两天之后,顾朝晖来宅子找曹行知,两人便可出发了。   商量好了正经事,天色也已经晚了,曹行知极力挽留顾朝晖在宅子用饭,说袁叔是他家的老仆,手艺很好,一定请他尝尝。   但从早上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回过家的顾朝晖,满心惦记着媳妇儿,怕林荫萌着急,于是便一辞再辞,这才从曹宅离开。   曹行知将他送到门口,笑着道,“小顾,后天早上八点,咱们不见不散,我可等着你了哈。”   顾朝晖郑重点头,道,“放心吧,曹大哥,我肯定会守时的。”   目送着小顾远去的背影,袁叔看着小东家久违的笑脸,不禁好奇问道,“小东家,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历,竟能让你引为知己?”   曹行知是袁叔看大的,与他十分亲厚,几乎没有背着他的话,可关于顾朝晖的事儿,他却只是笑笑,道,“后生可畏啊。袁叔,咱们吃饭吧。”   因为走得太晚,已经没了公交车,从曹宅回家的路上,顾朝晖连走带跑,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   其实即使有车,他可能也不会坐,因为认识曹行知这么个意外的人,以及即将发生的收古董的事儿,远超他的预想。   别看他在曹宅表现得很是冷静克制,可一出了门,他感觉自己兴奋的脸都涨得通红,怕是只有跑在外面风凉风凉才能消解下去这股子激动地心情。   等他跑到家之后,心里果然已经平静了不少,很多事情,他也捋顺了。   能遇到曹行知这样的贵人,是可遇不可求,自己既然有这份机缘,那就不能错过,是骡子是马,他下乡看看再说,能不能收到古董,赚到钱是其次的,他反而是对这趟旅行本身充满了期待。   以前他只专注于机械加工和木雕,也只在这个小城区里活动过,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上次东德专家来访,已经让他非常神往外面的天地,这次要是能跟见多识广的曹行知同行,相信更能开阔眼界。   天大地大,任尔驰骋,相信哪个男儿心中都有过这种雄心壮志。   所以这次机会,他决不能错过!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家里人是否能支持。   进门之后,果然林荫萌非常担心他,本来走时只说去古董店里探探消息,看能不能有木雕活可以接,可这一走,就走了一天,和他平时即去即回的情况截然不同,怎能不让人担心。   林母也是,虽然一直坐在炕上做针线,劝女儿别着急,可她缝了一天的扣子,却一个都没钉上,可见也是担心的不得了。   这时候人回来了,娘两个松了口气的同时,看他红头胀脸,眼神发亮,看样子很不寻常,赶紧让他上炕休息,倒了热茶,端了热饭上来,嘱咐他先不急着说来龙去脉,缓口气才是要紧。   待喝过了水,吃过了饭,顾朝晖心里的那点燥动彻底平息之后,便十分冷静理智的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向媳妇儿和丈母娘做了汇报。   两人听完,皆是目瞪口呆,表示不敢置信。   想到顾朝晖要跟曹行知下乡收货,林荫萌不免担心,可又看丈夫去意已决,她也不好直言反对,只是不住的问,“那曹大哥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为人是否稳妥?要不要我扮成陌生人,跟在你旁边,与你同路下去?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夫妻也有个照应。”   听了媳妇儿的话,顾朝晖当着丈母娘的面就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哈哈大笑着说,“荫萌,你太可爱了,别人家都是老公保护媳妇,你到底是个巾帼英雄,还想着要暗中保护我。”   这一说,让林荫萌顿觉不好意思,羞红了脸,拍着丈夫道,“我这是担心你,你倒好,还拿我取笑上了。妈,你看看他!”   林母看着他们小夫妻感情融洽,心里自然高兴,可女儿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女婿是个有主意也能干的,这事儿还是不能妇人之见,于是她说道,“朝晖,你把要去的地方,写下来,要是你三天之后没回来,我就和荫萌去找你。”   这个倒是很有必要,这个年代打电话、拍电报也不方便,又没有手机,要是想找人,也只能留个地址了。   顾朝晖将曹行知给他的地址留了一份在家,又说,“你们不用担心,曹大哥的为人,依我看还是稳妥的,行不行的,回来就知道了,再说,我一个大男人,就算是赚不到钱,也不至于被人谋害了。”   一听他说这话,正好是林荫萌最担心的,她赶紧伸手去捂爱人的嘴,眼里甚至转了泪花,道,“不许瞎说,我等你回来!”   顾朝晖见媳妇儿要哭,赶紧“呸、呸、呸”了几下,说“都是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看她又重展笑颜,这才作罢。   第二天,顾朝晖先是到厂里请了假,让老吴帮他多顶几天班,然后回来之后,便按照曹行知的吩咐,采买了一些下乡需要用的东西。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林荫萌也请假没去上班,而是在家帮他收拾行李。   媳妇收拾的行李是事无巨细,恨不得把他平时吃饭用的碗都带上才好。   顾朝晖哭笑不得,自己又重新把行李拆包,精简了一番,最后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   林荫萌看了十分不放心,晚上两人睡觉前,又好好叮嘱了几遍。   顾朝晖理解她的心情,把媳妇儿哄了又哄,两人说了半宿的话,最后实在困乏的不行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他悄悄的背上了行李袋,看着睡梦中的林荫萌,爱怜的在她额头吻了吻,这才放轻脚步出了门。   一出门,见到早上初升的旭日,他心里那些离愁别绪也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腔的激动和兴奋。   及至来都曹宅,他和曹行知互相一看,见对方也是一身利落的行装打扮,两人不由默契一笑。   顾朝晖有心帮曹行知提行李,对方却坚持要自己拿。   本以为两人这次出门要坐火车,却不想,曹行知直接开来了一辆小吉普。   除了公交车和大解放,顾朝晖还真没坐过小汽车。   这军绿色的敞篷吉普车看起来威风帅气极了,他见了也乐得合不拢嘴。   曹行知看他对吉普车感兴趣,便问道,“小顾,会不会开车?会开的话,你来开。”   顾朝晖赶紧摇头,实诚的说道,“我哪会啊,方向盘都没碰过。”   “那你把行李放后面吧,然后来坐副驾驶,这趟下乡,我不仅让你收着好东西,还得让你学会开车!”   曹行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一甩就扔到了后座上,同时笑着说。   顾朝晖一听对方能教他学开车,更加兴奋。   要知道这年头,如果会开小汽车的话,相当于是掌握了一门技术。而且学车也需要门路,轻易接触不到车的人,是根本没有这种机会的。   想到又能学到新东西,他干劲儿更足,赶紧跳上了车,坐在了曹行知身边。   两人走得早,路上开的也不着急,曹行知便教他如何挂挡,如何操作离合和刹车,等到了无人的小路上,便和顾朝晖交换了位置,让他试着慢慢开。   顾朝晖果然聪明,曹行知只是给他讲了十来分钟,他自己试过两次之后,便能慢慢悠悠的开起来了,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换挡和加速也操作的越来越熟练了。   见此情形,曹行知比他本人还高兴,道,“哎呀,小顾,你上手真快啊,这样就好了,你会开车之后,咱俩回程的路上就能替换着开了,否则一个人开车,我可真的受不了,太辛苦了。”   顾朝晖听了哈哈大笑,道,“敢情你这是给自己培养替班的呢。”   闻言,曹行知也笑起来,拍着他肩膀说,“好好学,年轻人前途无量。”   虽然曹行知之前已经给过他地址,但顾朝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具体在哪里,只知道是乡下,但这个乡下具体多远,什么方向,他都没概念。   车开到了中午,他们还没到,就在路边的小饭馆随便吃了一口,两人窝在车上休息一会儿之后,继续向前开。   等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他们脚下已经彻底没有能走汽车的道路的时候,两人将车放在附近的村子里,然后又搭了村民的驴车继续深入。   傍黑天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一排排土屋,光着屁股跑来跑去的小孩儿,还有土路两边无尽的草原,荒地,以及天边的黑石头山,一路上一直心里稳稳当当的顾朝晖终于犯起了嘀咕。   这地方真能收到宝贝? 第59章 收货   两人来到的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穷乡僻壤, 家家户户都是土墙土屋,有的家甚至连像样的院门都没有,只弄了个木栅栏拦着。   但家家户户的玻璃倒是擦得都很干净,顾朝晖跟曹行知说起来的时候, 对方哈哈大笑, 道, “你再走近看看。”   果然, 等他走近一看,哪是什么擦得干净,根本是只有窗户框而已, 根本没有玻璃, 条件稍好的人家,用报纸糊了窗户,条件不好的人家, 就直接是四面漏风的状态,幸好时值夏日, 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碍, 可这村里的经济状况就可见一斑了。   曹行知看到顾朝晖眉头微锁, 也能猜到他的顾虑,但也只是说,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 之前只是听人说起过,有没有好东西,咱们看看再说, 我估摸着,即使没有国宝级别的,但攒够你的学费总没问题。”   被对方看出心思,顾朝晖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曹大哥,我是门外汉,一切听你的。”   曹行知这才笑笑,不再说话,而是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然后招呼那群从刚才他们下车开始就一直好奇围观的孩子们。   村子交通不便,鲜少有外人到访,顾朝晖二人一入村,自然引起了村人的注意,只不过大人不好意思围观,小孩却不在乎,刚才一路跟着他俩。   两个大男人身后坠了一队光屁股的小孩儿,也是奇景了。   待曹行知拿出糖果,那群孩子立即蜂拥而上,瞬间就把糖抢了个空。   看着孩子们拿了糖之后,却舍不得吃的样子,顾朝晖心里很不得劲的。   这村子确实太穷了,想真的富起来,恐怕还要再等二十年,那时候这群孩子都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曹行知不知道顾朝晖在想什么,他正忙着问几个拿了糖的小孩,“村长家在哪里,能不能领我们去看看。”   小孩儿都挺害羞,不好意思答话,但却一溜烟的跑到了他俩前头,然后边走边回头,意思是让两人赶紧跟上。   二人跟着孩子们顺利的找到了村长家。   村长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四十多岁年纪,其实顾朝晖他俩刚到村里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消息,正准备出门去看看,这俩穿着体面地城里人到底是来干啥的。   没想到对方就主动上了门。   曹行知见了村长,主动上前握手,村长到底不是普通的庄稼人,虽然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可也比一般农民有见识。   他赶紧在外褂上蹭了蹭,然后才握住曹行知的手,第一次跟别人握手,他激动的还有点满脸通红。   看顾朝晖二人这么客气、礼貌,朴实的村长立即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赶紧热情的将两人迎进了屋里。   到了屋里,顾朝晖一看,更是震惊,炕上坐了一溜光屁股小孩,见到来人,赶紧扯过炕上的被子遮住下半身,然后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躲在了墙角。   按说村长家也应该是村里的富户了,可家里要啥没啥,除了一个木柜子,一个炕桌,几条板凳,几乎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顾朝晖看了这情况,更是皱眉头,其实他原来就知道农村生活不容易,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生活,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农村的现实情况,现在他顾不上收古董的事儿,先是为村民们的生活揪住了心。   曹行知倒是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可能他下乡次数多,见的多了,也就不那么忧愁挂心了。   村长出去片刻,回来的时候,端了两个带破口的瓷碗,里面是沏开的茶水,零星的茶叶看起来很碎,也闻不出丝毫的茶香味儿。   但顾朝晖看着对方珍而又重的神情,一让再让的诚意,他毫不犹疑,一口干了大半碗。   见这俩体面,好看的城里人一点没嫌弃自己,村长更加高兴,坐在炕上说话的时候,几乎有问必答了。   但曹行知却没忙着说收古董的事儿,而是跟村长笑着说,“兄弟,我们来你们村,也没个亲戚朋友,在这儿工作的三天,就想借住在你家了,这是10块钱,你收着,就当我俩这几天的食宿费了。至于吃啥,住哪儿,都由你安排,饭菜也不用单做,咱们一锅吃就行。”   看着曹行知递过来的十块钱,村长惊得半天没缓过神。   这可是十块钱啊,他们在村里种地,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赚不到100块钱,这城里人出手竟然这样大方,三天食宿就给十块钱,这他怎么好意思要呢。   村长赶紧推辞,说是不要钱,随便住,反正才三天,吃饭也不过是加两双筷子的事儿。   可曹行知执意要给,对方不接,他就直接将钱压在了炕桌腿下。   其实村长哪能不眼馋这钱,只是确实感觉数额太大,有点烫手。   有了这食宿的事儿做铺垫,再说起别的话来,沟通着就更顺畅了。   因为天色已完,本来只吃两顿房的庄户人家早就吃完了第二顿,但发现他们两人没吃饭之后,村长赶紧去嘱咐自己早就藏起来躲生人的媳妇儿,让她去杀一只鸡,炖点蘑菇,再蒸上一锅白面馒头。   媳妇不知有食宿费的事儿,以为男人是瞎仗义,不肯去,后来村长让她偷偷看了炕桌底下的十块钱,媳妇儿二话不说,拎着菜刀就去院子里追那只天天打鸣的大公鸡了。   等着吃饭的功夫,曹行知跟村长说明了来意。   “兄弟,不瞒你说,我们两个是做买卖的,专门收一些老旧东西,不知道咱们村是不是有这样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你帮我们联络联络,看看村民是不是想卖,我们出的价钱公道,绝不让大家吃亏。看你们村这生活条件,也确实是需要改善改善。”   村长一听两人的目的,却没有像之前那么爽快了,他低头思索片刻,才又问道,“你们真的只是收东西?不是挖东西?”   其实这个问题,顾朝阳心里也悬着,因此村长问出来的时候,他也忍不住看向曹行知。   曹行知感受到二人的目光,坦荡笑道,“自然是收东西,那挖坟掘墓的缺德事,我们可不干。”   听了这句话,村长顿时松了口气。   他道,“不瞒你们两位说,其实我们村附近就有一座大墓,据说是两千来年之前修的,我们是看不出来,也找不到地方。但前两年,运动刚结束那会,来了一群城里人,他们跟我们打听这大墓的事儿,我们也没防备,就按照老人传下来的说法,给他们指了个方向。后来他们就进了山。那大黑山,我们庄稼人几乎不去,捡蘑菇,套兔子,也都是在绕着林子,在外边这一圈。就是觉得那里边瘆得慌,以前也有胆子大,进去追狍子的,可后来都没出来。我们劝过他们,可那群城里人不听劝,没想到去了十多天之后,还真回来了,也带出了不老少东西,具体是啥,我们没看见。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得了宝贝。后来我们村有人红心,也去了一趟,回来说,那大墓就是个大山包,入口处被人刨了大洞,洞口散落的铜钱到处都是,他捡了很多回来,还想再进去的时候,听见洞里有熊瞎子的叫声,吓得赶紧就跑回来了。”   曹行知和顾朝晖听得入了神,村长讲完之后,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心道,看来这不起眼的小山村里八成真的有宝贝。   村长接着又说道,“不过,那群城里人后来又来了一趟,这趟再来的时候,他们人比之前还多,拿的家伙事儿也多。我们村里人知道他们是盗墓的之后,便劝他们,说那大墓有问题,不让他们再去了,可这群人都不听。结果,去了半个多月都不见有人回来,我们也担心,就跟乡里汇报了,乡里和县里都来了干部和警察,结果进山搜了十来天,竟然啥都没找到,无论是人,车,还是家伙事儿,哪怕是个小布片呢,他们都没找到,一直到现在,那群人都没音信。但自从那之后,我们这片就出名了,说是有个啥少数民族的开国皇帝的大墓,市里的考古队也来过几次,可除了封山,也没看他们带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哈,我劝你们,要是真想去山里,还是趁早断了想头,我们村的人现在都对那地方不敢多说,总感觉邪性。”   两人听了村长这一篇话,当然不是当故事听,而是分析出了点有用信息。   看来这村里,不一定有什么像样的陶瓷、文玩,但是少数民族的器物应该是少不了。   尤其他们这里农、牧混杂,说不定真有像样的好东西流传下来。   再看那村长长得也是头发颜色较为浅淡,高颧骨,单眼皮,细眼睛。再加上他们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一段段土墙,看起来不起眼,却有可能是古代城墙遗迹。   曹行知后来跟顾朝阳说,这地方真有可能是古代游牧民族的王城所在,宝贝必然是少不了,他们根本不用惦记山里的大墓,只在民间收集一番,就能有不小的收获。   听了曹行知的分析,顾朝晖心里更加有底,开始期待起第二天真正去收货的情况了。   等吃饭的时候,曹行知又拿出带来的好酒,顾朝晖也陪着村长痛饮了一番,村长高兴的眼睛放光。   后来顾朝晖又挑出好菜好肉,还有大馒头,送到外屋灶台上,让正在吃野菜汤和苞米面贴饼子的村长媳妇和孩子改善伙食。   村长更加感动,借着酒劲直接表态,“明天我用大喇叭帮你们招呼招呼,让各家各户把老旧东西都拿出来,你们随便挑。”   闻言,顾朝晖和曹行知简直哭笑不得,可也觉得这不失为个好办法。   第二天一早,村长信守诺言,去村委会用大喇叭给俩人好顿宣传,说城里来了稳妥的买卖人,让村里人都把家里有年头的东西拿出来,让买卖人看看,有合适的就能卖个好价钱。   村子穷,生活不好,听说能有赚钱的机会,村里人都不想错过,尤其这买卖人还有村长作保,想来应该跟前两年来的那些盗墓贼不一样,于是各家各户在听了大喇叭之后,赶紧回家搜罗起来。   还未等到中午时分,村长家的院子里已经被村里人挤得没有落脚地方了。   为了维持秩序,村长让大家把东西放下,先回去,等顾朝晖他们看完了再说。   可大家都不放心把东西放下,都觉得自家的是宝贝,怕被别人顺手牵羊拿了去。   没办法,村长就让大伙捧着宝贝在院子里排起了队。   屋里,顾朝晖和曹行知按个看着村民们递上来的东西。   说实话,不是没有值钱东西,可却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甚至连能解决顾朝晖学费的物件都没出现。   村民拿出来的东西,要么是铜钱,要么是新民时期的银币,再不就是有些年头的瓶瓶罐罐,可最早的也就是头一百来年的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以现在的价格来看,即使品相好的,也就卖个百八十块,可他们大老远来一趟,也没多余的人手,这种鸡肋的货色,便不想要,即使收了也没办法往回扛啊。   可看着村民们渴望的眼神,顾朝晖实在不落忍,即使曹行知告诉他,“这大钱最多也就卖这个数。”   说着,给他比划了一个行话的手势,意思是10块钱。   这种东西实在没赚头,可顾朝晖看着来卖东西的大娘,穿得破衣烂衫,瘦的双手如鸡爪,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就花五块钱收下了那枚铜钱。   大娘见了五块钱,千恩万谢,兴高采烈的出去了,在外面排队的村民听说之后,更加兴奋,都盼着早点能轮到自己进屋。   如此这般的收了一上午,正经东西一个没收到,炕上却摆满了各种不值钱的铜钱和器物。   曹行知看着顾朝晖直摇头,道,“照你这么收下去,你自己带那一千块钱,下午就都得花完,还收不到什么像样东西,再说了,你收这么多,咱们怎么弄回去呢?”   顾朝晖也知道这都怨自己心太软,一看到村民热切的目光,他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此时曹行知一数落他,他更加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了。   其实曹行知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只是善意的提醒,见顾朝晖脸皮薄,他便笑着说道,“这样吧,下午咱俩自己去村里转悠一下,遇到合适的东西再收,否则你再这么收下去,简直像是搞扶贫工作的了。”   闻言,顾朝晖这才脸红的笑了笑,点头道,“曹大哥,我听你的。”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便把自己的打算跟村长说了。   村长听了还颇为失望,毕竟上午村民们从他家出去的时候,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他还盘算着再有一下午,全村都能沾上这两人的光了,没想到他俩中途停了。   看到村长的模样,曹行知忙问,“兄弟,有什么不方便么?”   村长苦笑着说,“不方便倒没有,只是曹老板,你们下午能不能先去我说的那几户人家?他们上午没排上,要是知道下午不收了,肯定会对我这个村长有想法,以为是我从中捣鬼,断了他们财路呢。”   顾朝晖和曹行知可没想那么细,听村长这么一说,也能理解他的难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爽快答应了。   歇过短暂的午觉,下午,趁着村里人都没下地干活的时候,两人按照村长给的名单,开始了走访。   他们先到了一家牧民家里,他家男主人叫呼格吉勒图。   这男主人汉语说得还不太利索,村长就在旁边跟着当翻译。   说明来意之后,那蒙古族兄弟马上高兴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瓷碗,并几枚小铜钱。   曹行知和顾朝晖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和上午收的那些东西没什么区别啊。   可二人还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确实只是近百十来年的东西,没什么大赚头。   呼格吉勒图虽然听不太懂两人的话,但看他们的表情,也猜到可能对自己家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不由失望,本来听说村里来了收东西,他还满怀期待,因为母亲病了,正是需要一笔钱的时候。   但看这两人转身要出屋子了,呼格吉勒图急得上前拽住走在后面的顾朝晖,然后语气迫切的说了一大串蒙语。   顾朝晖听不懂,只好看向村长,村长简单的给他翻译了一下,意思是他老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他想领着去县城看病,可家里没钱,希望他们能把这些东西收下,哪怕给个出门的路费钱也行。   顾朝晖听后,顿时就动了恻隐之心,曹行知也微微皱眉,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就对呼格吉勒图说,“你母亲在哪儿,我们随身带了些药,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村长转达给呼格之后,对方立即露了笑脸,然后引着两人到了东厢房里。   东厢房里,一个年迈的,梳着两根又粗又长大辫子的蒙古族老妇人躺在炕上。   现在是三伏天,可这屋里竟然还烧着炕,顾朝晖两人进屋之后,没用几分钟,已经是大汗淋漓。   顾朝晖不会看病,但曹行知略懂一二,他走上前去,看了看那老妇人的状况,又在村长的帮助下,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他转头对顾朝晖说,“想来应该是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   “那怎么办?咱们有什么办法么?”顾朝晖焦急问道。   “我手头没有什么对症的药,只有些止痛片,给他们留下吧。”说着,曹行知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了一瓶止疼片,然后告诉了呼格服用方法。   “这只是缓解疼痛的,让你母亲不这么痛苦而已,但要是看病,还得尽快去医院。”   曹行知说完就出了屋门。   顾朝晖几步追上他,刚要开口,曹行知先笑了,然后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多的咱们都收了,不差这几个小物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能帮则帮吧。”   这顾朝晖才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屋,给那青年留下三十块钱,拿上那个小瓷碗和几枚铜钱出来了。   两人从呼格家出来之后,又陆续去了几家,可都没有钟意的东西,等天都黑了,他们才往村长家走。   路上,曹行知也不由失望的道,“难道好东西都被之前那拨盗墓的收走了?”   顾朝晖此时却没那么着急了,他道,“曹大哥,别着急,咱们明天再看看吧。”   正说着话,他们又从呼格吉勒图家门口路过,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应该是呼格母亲在难受了。   顾朝晖不禁停住脚步,向院里张望。   直到前面的曹行知和村长招呼他,他才又追了上去。   累了一白天,晚上回到村长家里,吃过晚饭之后,曹行知倒头就睡着了,可顾朝晖却翻来覆去的合不上眼睛。   农村的贫苦,村民们缺医少药,这些都让他揪心,虽然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可想到这两天在村里受到的热情接待,村民们对他们朴实又真挚的感情,而自己能回应的却那么少,这都让顾朝晖没办法睡着。   眼看着月上中天,顾朝晖实在睡不着,索性一咕噜爬了起来,然后披上衣服,拿上钱,出了门。   他一路没停步,直接走到了呼格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才把呼格叫出来。   呼格一看是顾朝晖,颇为意外,但还是面带微笑,用蹩脚的汉语问道,“兄弟,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明天走的时候要用牛车?我可以去送你们。”   听到对方这样说,顾朝晖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拿出身上仅剩的两百三十块钱,然后拽过呼格的手,塞给了对方。   “兄弟,我身上就这些钱了,大娘的病你不能再拖了,明天就去县里看病吧。”   说完,顾朝晖没等呼格反应,一路小跑着走了。   独留呼格看着他的背影,抖着手捏紧了手里的钱。   第二天,曹行知和顾朝晖刚起床,村长家的院门就被人拍得山响。   村长媳妇开了门之后,就冲屋里喊道,“当家的,快出来,是娜仁阿妈家的小子。”   顾朝晖他们不认识娜仁阿妈,听到不是找自己的,便没在意。   但过不多时,村长手里便拎着一个大物件进了屋,然后对顾朝晖和曹行知说,“呼格刚才领他妈去县城看病了,走之前,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们。”   两人定睛一看村长手里的东西,俱是一惊。 第60章 宝贝   两人看着村长手里提着的物件, 不由愣住。   不说别的,曹行知对这东西并不熟识,顾朝晖更加没有研究。   村长看他俩的表情,便知道他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东西放在炕上, 然后笑着说道, “呼格这小子也是, 就算想谢你们, 送只鸡,或者宰一只羊也好,怎么送来一副旧马鞍子?”   听他这样一说, 曹行知先反应过来, 赶紧上前查看。   果然就像村长说得,这确实是一副旧马鞍子,不过却不是个一般的旧马鞍。   虽然主体是木质加皮革, 但马鞍侧面俱是精美的,富有民族特色的雕花图案, 最可贵的事, 雕花上面遛造了一层黄色的金属。   因为年代久远, 马鞍已经有些破损,那层金属也大多氧化, 看起来污浊不堪, 但在曹行知眼里看来,这并不影响马鞍的价值。   顾朝晖也凑上前来,本要问什么, 但因为村长在跟前,曹行知便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过会再说。   村长见两人看了马鞍之后,稀松平常的表现,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心里还想,这呼格吉勒图果然是年轻不懂事,就算是想感谢贵人,也不拿点像样的东西过来。   待吃过了早饭,曹行知跟顾朝晖还是出门去收货 ,今天是他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便要启程回家了。   但今天他俩的心情却和昨天晚上大不相同。   路上,身边没有了外人之后,曹行知笑着对顾朝晖道,“小顾,你出国学习的费用这次有着落了。”   顾朝晖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难道是那副马鞍?   “曹大哥,你是说……”   “对,没错,依我看,那副马鞍至少也有三、五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根据雕刻的纹路来看,应该是个领兵的大将的,绝不是普通牧民人家用的。不过我很少收集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也看不太好,但就按我现在说得这个情况,你如果去找郝老板,至少也能卖到这个数。”   顾朝晖看着他的手势,惊得一时没答上话来。   五千块钱?!   他不过是给了呼格两百多块钱而已,却换来了这样一份厚礼。   顾朝晖顿时觉得烫手,表情为难起来。   曹行知见他的样子,不由笑道,说,“我知道你昨晚出去了。”   这一说,顾朝晖更是惊讶,没想到曹行知洞察一切,可刚才却一直藏着没露。   “小顾,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其实收东西,是讲缘分的,你用善举打动了呼格,呼格才能把这传家宝送给你。你更要善加利用,才能不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听了曹行知的话,顾朝晖久久没有答话。   他知道呼格是被自己感动了,所以才会如此做,可这东西价值不菲,关键是对于呼格来说,意义更大。   或者换言之,如果他拿这幅马鞍去找别的古董商变卖,也许能卖更高的价格,是不是能让他母亲更好的看病?   曹行知仿佛猜到他的顾虑,又劝道,“小顾,我不知道你昨晚给了他多少钱救急,但你相信我,咱们出的价钱,是古董商人里价格最公道,甚至最高的了。你想,要是换了郝老板来,他会给多少?”   如此一说,顾朝晖才从刚才的执念中回过味儿来。   曹行知看他眼神不再发直,这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马鞍暂且留着,咱们今天再转一天,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收获。”   对啊,如果能收到别的好东西,那这幅马鞍兴许就不用转手再卖他人了。   顾朝晖有了新希望,便又开始跟着曹行知走村串户。   自从收了这幅马鞍,两人好像就转了运,这一上午,真是没有白转悠,确实遇到了几件好东西。   先是在一个之前有些积淀富户家里,看到了一对高约两尺半的双耳青瓷瓶。   那富户说不上这瓷瓶的来历,但目前看来,他家也没把这对瓷瓶当回事儿,因为两个瓷瓶都没闲着,一个用来插鸡毛掸子,另一个直接用来放种子了。   那富户在解放前是这片的地主,后来经过几次运动,现在家里也和普通人家没啥区别了,一样的穷。   只不过留下了个别好东西,但家里老人没了之后,这些后辈子孙也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所以也没当回事儿。   曹行知问他们,“昨天我们在村长家里收东西,你们怎么没拿着这对瓶子去?”   他家人还理所当然的说,“不是说没用的旧东西么?我家这两瓶子都有用,干啥拿去换钱?”   顾朝晖和曹行知听了,不禁相视一笑,看来庄户人家确实朴实。   为了不坑人家,曹行知直接报了个好价,二百块钱。   那家人听到报价,差点把炕上的茶盘子打翻。   但到底是地主家的后人,还是比庄户人家鬼道一点。   一家人嘁嘁喳喳的商量之后,对曹行知说,“不是不能卖,但你把我这瓶子买走了,我拿啥插鸡毛掸子?”   一听这说法,顾朝晖忍不住笑出声来。   曹行知也是无语,又从包里拿出三十块钱,道,“这些钱,你们拿去买掸瓶吧。”   没想到城里人这么大方,只不过还了一次价,就给加了三十块钱。   那家人尝到甜头,还想再还价,但这次顾朝晖却不打算松口了,还没等曹行知说话,他便道,“曹大哥,这样的东西,咱们去别的村子也能收到,何必在这里拿?再说这次咱们收的东西也够多了,这对瓶子要不要也无所谓。”   闻言,曹行知点点头,把本来要摸向钱包的手又收了回来,应和道,“也对,再说这瓶子太大,也不好拿,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一听这两人要走,买卖要黄,那家人急得跳下炕就去追,还拼命拉着两人不让走,到底最后二百三十块钱成交了,还送了他们一筐鸡蛋。   从这家出来的时候,曹行知打趣顾朝晖,“你这小子,爱恨分明啊。”   顾朝晖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两人继续向前。   临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又到了一家,这家据村长说是他们村有名的“知识分子”了。   祖上还出过举人,即使后来没落了,也一直是他们村的教书先生,在村里很有威望。   可惜现在无论什么职业,一律一视同仁,教书先生家也有实际困难,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   三个还都是小子,他家还没多少地,羊也养的不好,就连鸡下蛋都比别人家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村里的孩子都是他教大的,因此,即使大家生活都不富裕,但村人也会多少接济他们家一下,有时候是小半袋苞米面,有时候是荞面、绿豆。   可这根本不解决实际问题,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教书先生家是三个小子!   昨天,他也拿着家里的“老旧”东西去村长家了,可惜顾朝晖他们没看上,最后也就没要。   没想到今天这两人还能登门。   顾朝晖和曹行知虽然在教书先生家受到热情接待,但对方表示,实在没啥好东西能变卖。   因为收了一对双耳瓷瓶,两人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着急了,此时还便有空跟教书先生唠一会儿闲话。   教书先生的见识确实比庄稼汉多,说起村里的历史,头头是道,说起自己的祖上,也是骄傲不已。   兴之所至,他还主动翻出了家里的一些古旧书籍给二人看,说这些都是他们家传下来的。   顾朝晖一看,很是惊喜,虽然古本多有破损,但难能可贵的是,其中部分古本竟是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并存,正面是汉语,背面则是少数民族语言的翻译内容。   不过曹行知对这些书表现得倒是兴趣不大,他一直在和教书先生攀谈,顾朝晖则赶紧拿出白手套带好,逐页翻阅。   看顾朝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教书先生不禁问道,“这些书也值钱?”   顾朝晖点点头,“你要是有意想卖,我可以收,你要是舍不得,我少收几本也行。”   曹行知虽然走南闯北,收了不少好东西,但他从没收过古书、古本一类的东西,因为这类东西不好保存,一旦霉变或者破损之后,价值便会大打折扣。   因此他忍不住劝顾朝晖,道,“小顾,这些东西咱们带走也不方便。”   顾朝晖知道他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估计是怕自己赔本,明白对方的好意,顾朝晖笑着回道,“曹大哥,我真的挺喜欢这些东西。”   看他心意坚决,曹行知也没再拦他。   虽然那教书先生有些心疼,不太舍得买,可一想到家里的现实情况,再看顾朝晖递过来的一百块钱,他顿时气短了。   走的时候,教书先生一路将他们送到了村长家里。   到了村长家,午饭已经上了桌,顾朝晖将从富户家里拿来的一筐鸡蛋分了那教书先生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了村长一家。   吃饭过后,两人躺在炕上歇晌。   一时睡不着,说起了收古书的事儿,顾朝晖道,“曹大哥,不怕你笑话,虽然我是行外人,但感觉这古书,古本的收藏应该很有前景,不过就像你说的,可能保存起来不容易。”   曹行知道,“前景嘛,这个倒是不好说,因为古书古本不比名家书画,即使有价值,也非常有限,除非是孤本,但孤本往往可遇不可求。像你今天收的东西,其实更适合送到博物馆珍藏,我看里面写的尽是些当地历史。其实咱们普通人收这些东西,升值潜力并不大。”   能得曹行知这么知心交底的一番话,顾朝晖觉得自己这书没白收,也算长了经验了,不过他也没后悔,这古书古本对于他的吸引力,远比那些瓶瓶罐罐大得多。   两人小睡了半小时,然后又翻身起来,继续去走访了,最后一下午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可惜,这一下午,他们虽然走了四、五户人家,却没有什么收获。   等往村长家返的时候,曹行知看着顾朝晖略微失望的神色,笑道,“小顾,如果你舍不得那副马鞍,那双耳瓷瓶也够你的学费了。不是每次下乡都能有收获的,咱俩这次还算运气不错呢,我有一次连着三四个月都没收到像样的东西。”   听曹行知要把后来收到双耳瓷瓶也算到自己名下,顾朝晖哪能认下。   他赶紧摆手,正要推辞,忽然旁边一直在踢石头的几个小孩,冒冒失失的将一块石头踢到了他的腿上,疼得他也顾不上说话了。   几个小孩一看闯了祸,赶紧拔腿就跑,顾朝晖当然没想跟孩子计较,但这下子着实太狠,他卷起裤腿一看,竟然已经一片乌紫了。   曹行知赶紧搀他,道,“走,咱们赶紧回村长家,我给你好好看看,这天也快黑了,外面实在看不清楚。”   顾朝晖闻言便自己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可一抬头,他瞅见了刚才砸中自己的那块石头,赶紧喊住曹行知。   “曹大哥,你快看!”   曹行知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那里除了一块石头,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纳闷问道,“怎么了?”   顾朝晖赶紧爬过去,把那石头捡起来给他瞧。   原来,那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块极其结实的土坷垃。   按说,这土坷垃砸到身上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可刚才砸中顾朝晖的却是土坷垃里面藏着的东西。   那东西露了一个圆润的金属部分出来,正是那部分砸中了顾朝晖,所以才让他疼痛难忍。   而砸中他之后,那东西旁边的土也掉了不少,更多的金属部分呈现出来。   可天色渐黑,离得远了,曹行知刚才便没看清楚,这时候顾朝晖给他举到眼前,他才看明白。   这一看,他比顾朝晖还激动,立即搀扶起地上的顾朝晖,道,“走,小顾,咱们先回去,这事儿你可千万别漏,等明天咱们回城里再说。”   听他语气,顾朝晖也感觉出这东西非比寻常,回到村长家之后,两人收敛好情绪,一点没表露,正常吃饭、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村长帮他们找来了一辆牛车,又给他们装了很多土产,村里人听说他俩要走,也都自发的跟着出来,站在村口相送。   两人坚决不要土产,主要是带不了,现在收得这些东西都能把吉普车装满了,更别说这些东西。   跟大伙在村口推让了好几番,又一一握手话别之后,等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了。   待牛车将他们送到吉普车暂放的村子,已经过了中午。   幸好两人带了村长媳妇儿给烙好的大饼和咸菜,就和赶车的村民在边赶路边对付了一口午饭。等下了牛车,他俩给赶牛车的村民留下三块钱,那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俩人没敢停歇,装好了吉普车,赶紧马不停蹄的出了。   就这么连续不断的赶路,终于赶在天彻底黑透之前到了家。   曹行知本想让顾朝晖到自己家里住一夜,好方便两人明天继续办后续的事,可顾朝晖惦记着家里,执意要回。   没办法,两人约好了第二天的见面时间,曹行知便将他先送了回去。   黑灯瞎火的,院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直在家焦急等待的林荫萌赶紧拿上手电筒冲了出去。   林母在炕上喊她,“别急,问问是谁再开门。”   林荫萌嘴里答应着,脚下却没停,到了门口之后,一边抬门栓,一边问道,“是谁?”   顾朝晖含笑的声音传来,“媳妇儿,是我。”   听到盼望已久的声音,林荫萌赶紧抬了门栓,把门拉开。   见了媳妇儿的面,顾朝晖立即忘了一身的疲惫,上前就将林荫萌给抱了起来,笑着问,“想我了没?媳妇儿,我可想死你了。”   说完,没容林荫萌反应,搂住她就亲了一回。   两人趁着天黑,在门口亲热了片刻,解了少许相思之情,这才一起牵着手进了屋里。   见到丈母娘,先是问了一番路上是否平安,顺利,然后林母和林荫萌便开始给他准备热水,让他去洗漱。   顾朝晖洗漱、换衣服的功夫,晚饭也同时摆上了桌。   虽然只有三、四天没见面,但一家人却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饭桌上,顾朝晖给媳妇儿和丈母娘详细讲了这次下乡的情况,除了说到收古董的事儿,还说了乡下生活怎样艰苦困难,更讲了呼格吉勒图家的情况,还有他送的马鞍。   听到他们收古董的趣事,娘两个还笑得挺开心,不断地问东问西。   可听说村长家还在吃野菜汤,村里到处都是光着屁股、穿不起裤子的小孩,而呼格的母亲得了重病,甚至没有看病的路费,娘两个便禁不住唏嘘叹气。   林荫萌更是说道,“朝晖,等咱们手头宽裕点,给他们捐点钱过去吧。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家里的旧衣服,先给他们邮寄过去点,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顾朝晖听了,不由紧紧握住媳妇儿的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媳妇儿是和自己一样的心肠,听了别人的有困难,就想伸手帮忙。   林母也赞成两人的做法,尤其听说呼格还送了他们一副马鞍,林母便叮嘱道,“朝晖,你和那曹大哥商量一下,若是可以,咱们把那马鞍买下来,轻易能不动就别动了,那是人家的传家宝,轻易肯定是不会变卖的,否则手里那么缺钱,你们第一次收东西的时候,他们肯定该卖就卖了。”   顾朝晖和丈母娘的想法一致,他点点头道,“妈,等我明天去了,跟曹大哥商量商量。咱们家不指望收古董赚钱,我对这些事儿也不感兴趣,这次只要凑够了出国的费用,其他的东西我都不要,只要那副马鞍,看看曹大哥能不能同意吧。”   一家人说完了闲话,时间也不早了,再加上顾朝晖赶了一天的路,也确实累坏了,刚才进门能说这么半天话,也是见到家人之后的一股兴奋劲儿支撑着,这时候劲头过了,他感觉胳膊和腿都沉重不已,洗着脚的时候,他都觉得坐不住了,直接靠在被子垛上,看着林荫萌对着镜子拆头发。   林荫萌一边梳洗,一边跟他说着话,只听到顾朝晖在那边“嗯,嗯,好。”的应和着。   她便笑着说,“你是不是累了?洗完脚赶紧休息吧”,说完就去拿了洗脚巾递过去,再转头的时候,发现爱人已经打上了均匀的小呼噜,睡得手都垂了下去。   林荫萌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轻手轻脚的帮他擦了擦脚,然后自己爬上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拖到床里,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顾朝晖强撑着睁开一条眼缝,道,“我是不是睡着了?”   可还没等林荫萌答他,小呼噜又响起来了。   林荫萌笑着摸了摸他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看着他眼下的阴影,不由心底绵软,上前抱住他的头脸,轻轻吻了几下,爱意和相思却更加浓烈。   第二天,顾朝晖又是早早就出了门,林荫萌看着他叼着个馒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衣服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母见了女儿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心疼丈夫了,便劝道,“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想出去闯一闯,再说,年轻的时候不奋斗,啥时候奋斗呢?朝晖是个稳当有分寸的,你也不用担心。”   母亲说得道理,林荫萌当然都懂,可看着丈夫为了这个家能有更好的日子,不分昼夜的奔波,她哪能不心疼呢?   这一刻,她心里有了个以前没有的想法,要是自己也能帮着顾朝晖分担分担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这么辛苦。   顾朝晖倒是没有媳妇儿想得那么娇气,反而觉的现在这样的日子非常充实也新奇。   他坐公交车来到曹行知的宅子时,对方已经等他多时。   进了屋,两人也没多说闲话,直接将这次收来的东西摆了出来。   除了那一对双耳青瓷瓶,那副马鞍,还有那个尚不能看出所以然的土坷垃是这次收的大件,剩下的就是一堆零碎的小东西和那些古本了。   曹行知问顾朝晖,“小顾,我先说说自己的想法,你看可不可行。”   “您说,曹大哥。”   顾朝晖其实也是想让曹行知说说这堆东西怎么分配。说实话,这次下乡,除了那堆小东西和马鞍是他花钱收下的,剩下的东西,都是曹行知付的钱,要是他不想分,也是理所当然。   但让顾朝晖意外的是,曹行知道,“小顾,一会儿,我把这些小东西让袁叔给郝老板送过去,他肯定不敢坑咱们,能卖多少,你都拿着,赚多赚少,你别想太多,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下乡收的东西,没有经验也情有可原。至于这些古本也是,我估计你是不太想卖的,那你就都拿回去,妥善保管。这幅马鞍嘛,是呼格送给你的,我不敢抢占,哈哈。而且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昨天回来之后,仔细看了一下,这马鞍是鎏金的,应该不是凡品。”   听到此处,顾朝晖已经被曹行知的大方慷慨感动,刚要表态,却被曹行知抬手的动作止住。   “小顾,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鎏金马鞍,肯定不想拿去变卖,那就这样,咱们将这对双耳青瓷瓶拿去变卖,应该能卖个五、六千块,到时咱俩本利平分,如何?这样你出国的费用也够了。”   这种决定,实在让顾朝晖没有想到,曹行知简直是太大方了,他怎能接受,赶紧摆手道,“曹大哥,这我绝对不能要,收这对瓶子,我根本没帮什么忙,而且也不是我付的本钱。”   “哈哈,你怎么没帮忙,不是你帮着我压价的么?行了,小顾,说实在的,就这对瓷瓶,我真的是没放在眼里,包括那两三千块钱,都不够我去X国看爷爷机票钱的三分之一,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计较。我要说的重头戏,是这个土坷垃。”   听曹行知如此一说,顾朝晖也把目光投向那个不起眼的土块上。   曹行知把它拿起来,跟顾朝晖笑着道,“我现在对它最感兴趣,竟有种赌石的感觉,也不知道能开出来个什么东西。虽然这土坷垃是你捡到的,但小顾,我有个不情之请,若这东西我非常喜欢,你能不能优先考虑卖给我?或者我找别的东西跟你换?”   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顾朝晖当然不会拒绝。   但如何把里面的东西从土坷垃里解放出来,生砸硬锤肯定不行。   对此,曹行知自有一套成熟的方法,他告诉顾朝晖,这东西泡在专用的油中,既不会腐蚀里面的东西,还能顺利让土块脱落,而且不用很长时间,只需半天功夫。   他昨晚之所以没弄,也是想等着顾朝晖来了之后,两人一起见证。   顾朝晖闻言,心里更加动容,心道,不愧祖上是做大生意的富贾,果然诚信过人。   于是,两人一起拿着土坷垃来到袁叔早就准备好的油缸跟前,将东西放入之后,两人便进到屋里,边说话边等。   没用两三个小时,还未到中午吃饭的时间,袁叔就过来说,土块已经基本融化了,让两人过去查看。   二人心里不免激动,一路快步走到院中。   待将那物件从缸中取出,两人不由惊讶不已,实在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土坷垃中竟藏着这等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很少看大家评论男女主互动是不是甜,搞得我一写到这种桥段就有点没自信,哭唧唧~ 第61章 出国   顾朝晖以前从没看过类似的古玩, 但他看曹行知眼中的神采,也知道这东西肯定非同小可。   曹行知用鹿皮将那东西身上的油污擦干之后,整个儿宝贝看起来更加清晰。   这是个金属制的烛台,确切的说, 是一个惟妙惟肖的, 穿着少数民族服饰, 留着民族特色发型, 单膝下跪,手握一直剑戟的青年武士。   那剑戟相比较雕像而言,比例较长, 而且在剑戟偏上的位置, 还有一处小平台,猜想应该是插蜡烛的烛台。   曹行知如获至宝,将烛台擦净之后, 便对顾朝晖说,“小顾, 咱俩屋里细说。”   然后又吩咐袁叔, 让他把大门关好, 有人敲门也不叫开了。   看对方如此郑重严肃,顾朝晖更加笃定这东西价值不菲。   果然, 进屋之后, 还未等落座,曹行知便将那烛台递到顾朝晖手上,并跟他讲起了这东西的来历。   经他一说, 顾朝晖才明白,这东西年头不短,至少上千年,而且是少数民族的统治者专用。且,这烛台应是在少数民族受汉化影响之后的产物,否则不会手持剑戟,而非弓箭。   再一则,这东西是青铜打造,且保存完好,看规制应是陪葬品,也就是说,很可能是离那村子不远的那座大墓里流出来的东西。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他俩无心去挖宝藏,这宝贝却自己送上了门。   曹行知不禁抚掌大笑,“小顾,你的运气当真是好,就连老天爷都要帮助你。这东西,我不瞒不藏,实话告诉你,价值不可估量,说不上是国宝级吧,但保你家三代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了。”   闻言,顾朝晖大惊,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看他的表情,曹行知又道,“不过,小顾,按照咱俩之前说好的,这东西我真的有心想要,因为我的收藏里还真没有类似的东西。你看行不行?”   顾朝晖听闻这宝贝如此值钱,震惊过后,一点真实感都没有,面对曹行知的请求,他也只是木然的点点头,然后说,“曹大哥,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太懂,既然你想要,我可以让给你。”   见他还是发懵的状态,曹行知忙叫袁叔来送茶,然后陪着他喝了小半天茶之后,感觉顾朝晖才有点回过神。   看他眼神清明多了,曹行知才又继续笑着说道,“小顾,这东西你可想好了,是不是真的要让给我,我绝不干强买强卖的事儿。”   顾朝晖认真想了想之后,道,“曹大哥,这东西我愿意让给你,只是我不想要钱,而是想要跟你交换东西。”   曹行知闻言笑了起来,看着顾朝晖道,“小顾,你果然是个有心人,其实就是你想要钱,我也会劝你留个物件。古玩之类,最适合代代相传,作为传家宝,保得子孙后代生活无忧,不到确实需要动用的时候,千万不要变卖。”   “我和你想到一处去了,曹大哥。说实在的,我现在并不是多么缺钱,只要筹措上这次出国的学费就行,说句不谦虚的话,我对自己赚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钱得流动起来才能让日子越过越富,若是你今天给我一大笔钱,我暂时却没有花用的地方,不是浪费了么。”   曹行知没想到顾朝晖的理财观念还挺超前,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其实顾朝晖没有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即使现在对方给了他上百万,但二、三十年后,这百万资产可能连一间屋子都买不来,所以想保值增值,还得留一件像样的东西。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曹行知就领着顾朝晖去了旁边的一间厢房。   袁叔打开厢房的门,按开墙上的灯,顾朝晖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刷新了认知。   屋内的古玩珍品多不胜数,这一屋子的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也差不多吧。   顾朝晖忍不住转头去看曹行知,见对方非常坦然淡定,既没有炫耀财富的洋洋得意,也没有暴露财富后的惴惴不安。   他坦荡一笑,对顾朝晖说,“这就是我这几年在周边搜罗的东西。小顾,我给你挑几件和那烛台价值相当的,你选一选。”   虽然没和曹行知订立什么合同契约,可顾朝晖明白,就凭对方敢给他看这一屋子的宝贝,也不可能贪图他白得的那个烛台。   而从曹行知的角度来说,他之所以敢在顾朝晖面前露富,也是通过这次两人下乡收货,充分了解了对方的人品之后,才做的决定。   顾朝晖为人朴实,耿直,善良,机灵而有自知之明,知足却又勤恳上进,对天降横财,没有表现出贪婪和过分的私欲,面对旁人的疾苦,他能感同身受,这样的人,曹行知是非常想跟他做知己好友的。   而且,他不怕给顾朝晖暴露这一屋子宝贝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些东西在他的财富中实在是不占什么比例,除了在这个城市,他在北方的其他三个城市,还各有一间这样的宅子,而且只大不小,他的实力便可想而知了。   曹行知给顾朝晖挑了三样东西备选,一样是彩瓷,一样是象牙雕梳妆盒,还有一样是字画。   顾朝晖对这三个东西都不太懂,他心里十分信任曹行知,因此也就没从价值上评估这些东西,只从是否适合自己的角度进行了选择。   彩瓷易碎,且比较占地方,不好保管,且他们家是平常家庭,屋里若是摆了个这样的东西也实在招眼。   至于字画,顾朝晖一来不懂,如果收藏,实在是牛嚼牡丹,附庸风雅了。再者字画最怕破损,霉变,对于保管条件要求较高。虽然他也收集了不少古书,古本,但和这价值不菲的字画相比,顾朝晖还是觉得自己不要轻易挑战高难度,毕竟他是在选传家宝。   如此一来,看来只能选那个象牙雕的梳妆盒了。   其实三件东西摆上来的时候,他一打眼,就相中了这个梳妆盒,价值几何先不说,这东西正好是他需要的。   结婚前,顾朝晖就想送林荫萌一个自己做的木雕梳妆盒,可因为一直太忙,没腾出空来。   这次有了个现成的,送给媳妇儿是再合适不过了。   曹行知见他没怎么犹豫就选了那个象牙梳妆盒,还很有点纳闷,道,“我以为你会选那副字画。”   顾朝晖笑笑,一边摸着色泽温润,做工精细的象牙梳妆盒,一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说,“这次下乡也没给我媳妇儿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拿回去送她正好。”   一句话说得曹行知大笑起来,拍着顾朝晖肩膀道,“看不出来啊,小顾,你还是个老婆奴。”   “老婆奴就老婆奴吧,我愿意被她使唤一辈子,嘿嘿。”   看顾朝晖家庭这么幸福,曹行知不由想起之前自己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便顺口问了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竟然顾朝晖压根不知道有礼物的存在。   曹行知不用深想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个郝老板也太过分了,连这样的礼物也敢私吞。   于是,本来定好让袁叔将那些小物件送去古董店变卖的计划又变了。   两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曹行知表示,要亲自去一趟店里,把那套粉瓷的牛郎织女摆件给要回来。   这事顾朝晖不好多插嘴,再说,这些天他听了曹行知话里话外说得关于郝老板的一些话,也能体会出来,这郝老板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要是不用点强硬的手段,他就会蹬鼻子上脸。   中午,在曹宅吃过饭之后,两人便收拾了那一堆小东西,和那对双耳青瓷瓶来到了古董店。   郝老板本以为自上次饭局之后,再不会见到这二人,没想到他俩时隔不几天,还能主动登门,这让他惊喜交加,没用小伙子,亲自上阵,端茶倒水,跑前跑后的伺候两人。   曹行知一坐下,没跟他多废话,开门见山就问了那套彩瓷摆件的事儿。   郝老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顾朝晖这个当事人还在跟前,他更是下不来台。   看来曹行知这次是诚心要给他难堪的,郝老板虽然心里不服,但自知理亏,而且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姓曹的,便只能脸红脖子粗的跑到后面,将那对摆件拿了出来。   见他还算听话,曹行知便给他找了个台阶,道,“想来是郝老板人忙事多,给忘了,不过现在给了也不迟,听说小顾的爱人还没怀孕,还可以按新婚算,哈哈。”   虽是个台阶,但这话着实刺郝老板的耳朵,但为了不再得罪曹行知,他硬着头皮也得下这个台阶了。   要回了东西,曹行知便让袁叔将那对双耳瓶和那些零碎小东西拿出来。   经过刚才的事儿,郝老板以为自己再无与曹大金主做买卖的可能,却没想到对方竟给他带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   看着眼前的东西,他刚才心里憋得那股火气和不忿立即就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钱好啊,真是有钱百病消,有钱不烦恼。   不过因为刚才已经被曹行知敲打过了,所以这堆东西,郝老板没敢像往常那样压价,而是在平时照顾曹行知的基础上,又让了一两分。   最后,那堆双耳青瓷瓶卖了七千块钱,那堆零碎小物件也卖了近两千块钱。   把钱接到手里的时候,曹行知看着顾朝晖,两人不禁相视一笑,顾朝晖更直接说道,“曹大哥,厉害!”   只有另一边的郝老板,既没什么赚头,又没当上好人,还不敢露出真情实感,只是瞅着两个人一个劲儿的笑,那笑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苦涩,看得顾朝晖很是畅快。   按照两人约好的,瓷瓶变卖后,本利平分,顾朝晖得了近三千四百块钱,在加上那些小东西的钱,他这趟下乡收货,共赚了近四千五百块钱,支付出国的费用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他还额外得了一副鎏金马鞍和一个据说能作为传家宝的象牙首饰盒。   看着满满的收获,顾朝晖心情激动,紧紧握住曹行知的手,道,“曹大哥,你真是我的贵人,这次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怎么可能……”   还没等他说完,曹行知就止住了他的话头,笑着说,“不用谢我,小顾,说起来,我这次也是沾了你的好运道的光,才收了那个烛台。”   两人经过一次同吃苦共甘甜的经历,感情已经非比一般,自然好多话不必再说出口,再说便是客套了。   顾朝晖本想邀曹行知到家里做客,尽一下地主之谊,表一表自己的心意,可曹行知却告诉他,自己还有急事要办,当天晚上就要启程,顾朝晖不禁可惜,说实话,他还有很多东西想跟曹行知学习呢。   看出他的不舍之情,曹行知笑着安慰他道,“小顾,咱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不会断了联系,这是我在国外的通信地址,虽然我在国内居无定所,你不好找我,但有事可以往这个地址写信,如果有急事,还可以打电话。以后再遇到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情况,千万不要客气。”   顾朝晖没再说什么,他接过曹行知递过来的名片,然后又上前紧紧的拥抱了一下对方,这才道,“曹大哥,那我们保持联系。”   “好!有缘自会相见,我怎么有预感,下次咱俩再见面,是我有事求你呢?哈哈哈。”   虽然没太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但顾朝晖还是爽朗笑道,“要是真的能帮上你,那也是我的荣幸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顾朝晖一直看着曹行知的吉普车开到看不见影子的时候,才从他家离开。   又是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   这次林荫萌担心他,比上次下乡收货更甚。   她白天和母亲在家的时候就表示了后悔,说自己应该陪着他去,万一有歹人贪图钱财把他害了怎么办。   虽然笑着安慰着女儿,说哪有那么多坏人,可林母心里也不由悬了起来。   直到日头西沉,顾朝晖还没回来,娘两个真的着了急,林荫萌不听母亲的劝,正要打着手电出门去找,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林荫萌给他开了门,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确定人没事儿之后,一下子就扑上去把人抱住了。   顾朝晖两手都拿着东西,对于媳妇儿这突然的举动,他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积极回应了一下,用胳膊把人虚抱住了。   等进到屋里,听到丈母娘和媳妇的一直在为他担心,顾朝晖才哭笑不得的说道,“曹大哥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然后便把今天发生的这前前后后的事情给娘两个讲了一遍。   两人听后有多么震惊就不用说了,单说林母和林荫萌捧着那个象牙梳妆盒子看了半天,然后用不敢置信的口吻说,“这东西真的能值那么多钱?”   顾朝晖笑着说,“我当时也是存疑,不过曹行知给我看了他那一屋子的宝贝,我觉得他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坑骗咱们。再说了,不说这东西值不值钱,总归是咱们白得的。而且还有这些真金白银在这儿放着啊。”   说着,他就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用报纸包着的厚厚一摞钱。   足足五千多块!   这回她俩看了也不得不信服了,去一趟乡下,走的时候带的是一千块钱,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五千多,还外带一个鎏金马鞍和一个象牙首饰盒。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赚啊!最关键的,出国的培训费也不用发愁了!   所以这象牙首饰盒到底是真是假,价值几何,一家人反而不太关心了。   林母嘱咐两个孩子将那副马鞍和首饰盒收好,又说起了这些钱的事情。   因为这次的收入超出预期,林母便生出了一个想法,她把顾朝晖叫到跟前,说,“朝晖,咱们急等用的钱筹到了,这多余出来的部分,你有什么安排么?”   丈母娘这话一出口,顾朝晖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其实自己和她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他笑着道,“妈,我想着明天和荫萌一起去邮政局,给呼格吉勒图家汇五百块钱过去。”   林母一听,欣慰笑道,“好孩子,你果然让妈放心。实话说,朝晖,妈就怕你这次轻易得了意外之财,会变了心肠。”   听了丈母娘如此一说,他严正的说道,“妈,钱财这种东西,我肯定喜欢,因为钱能帮咱们的大忙,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的生财之道始终是靠我这双手。这种天降横财,可遇不可求,这次要不是有曹大哥带着我,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缘。还有呼格家的事儿,更让我觉得人心比钱更重要。所以这副鎏金的马鞍,我打算留下来,当咱们家的传家宝,告诉以后的孩子们,做人到啥时候都要心底纯善。”   他这一席话说出,林母和林荫萌都无比赞同。   第二天,小两口就按照地址给呼格家邮寄了五百块钱过去,那副马鞍也在被打理干净之后,被当做传家宝郑重的收进了柜子里。   而那个本来据说价值不菲的象牙首饰盒却被恢复了它最原始的用途。   顾朝晖把它摆放在林荫萌的镜子前,拍着胸脯跟媳妇儿保证,“荫萌,你等老公给你把这首饰盒装满。”   林荫萌看他那傻样就咯咯笑,拍了他胸口一下,说,“我天天上班纺线织布,戴那么多金银首饰干嘛?和我这工人阶级的身份也不符啊!”   “等以后我有了新出路,能赚大钱之后,就让你辞职在家当阔太太。”   顾朝晖说着,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不过林荫萌对他这个想法可不认同,她半真半假的反驳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那可不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必须出去工作。”   看出媳妇儿眼里认真的神色,顾朝晖觉得她这样格外可爱,笑着逗她,“行啊,到时候你给我当领导,我啥都听你的。”   林荫萌看他说起话来也没个正经,便也不再跟他分辨,只是在心里想着,还是不能放松平时的学习,以后要是丈夫有了发展,她更不能拖了他的后腿才行。   寄给呼格家的汇款,过了约莫一个来月,有了回音,顾朝晖家突然接到一个包裹单,说是让去附近的邮局取东西。   等他去邮局,发现呼格竟然给他们邮寄了满满一麻袋的东西。   到了家拆开一看,有奶豆腐,风干肉干,干蘑菇,干野菜等等,都是当地的土特产。   随包裹寄过来的还有一封短信,上面一行是用蒙语写的,下面是汉语,“谢谢恩人,我母亲的病已经好多了。等到秋后,有了新打的小米再给你们邮寄,等啥时候去城里,再去你家送羊肉。”   林母看了又高兴又感动,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跟顾朝晖两口子说,“你们俩可想着给回信哈,这就是缘分,咱们不能断了联系,当亲戚来往着吧。荫萌,你再收拾收拾家里的旧衣服,捡干净没有补丁的给他们再邮寄过去些,只要人家不嫌弃,咱们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两个小的看着母亲这样上心,自然依言而行,就这样,他们家就有了一个少数民族的“亲戚”。   顾朝晖消失了几天,再回到机械加工厂的时候,孙炳胜第一个冲上来,一番嘘寒问暖。   “老弟,你这咋整的,几天不见,晒得像个赶大车的!”   可不就是下乡赶大车了。   但顾朝晖没说出来,只是笑着道,“孙哥,我出国的费用筹到了。”   “啊?这么快?”这太让孙炳胜出乎意料了。   不过顾朝晖没跟他说具体情况,只说有个贵人帮忙,帮着筹到了钱。   紧接着,杜大海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见顾朝晖几天没见就黑瘦了一圈,想来为了筹钱也是吃了不少苦,心里更加感觉过意不去,当初承诺让人家出国,结果却全是小顾自己张罗的。   于是后面的事儿,杜大海便没再用顾朝晖操心,琐碎事情,他全部一手包办了。   直到三个月后,顾朝晖和孙炳胜将出国的手续拿到了手里。   看着手上的机票和护照,顾朝晖的心情无比激动,终于可以远赴重洋,到世界的另一端去看看了!   这次出国不是普通出差,林荫萌特别上心,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帮他收拾行李。   虽然计划只有10天时间,算上往返路途,也就半个多月,可她就是心理不太踏实,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比之前丈夫下乡收古董那次还强烈。   她心里默默祈祷,千万要一切顺利啊,他们家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团圆就行。   出国前一天的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她伏在顾朝晖怀里,犹犹豫豫的说了心中的担忧,可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吉利,又说要把话收回去。   看着媳妇儿知冷知热,将自己这么放在心上,顾朝晖心里化开了蜜,他一边握着林荫萌的手,一边道,“你放心吧,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倒是盼着你能有好消息。”   说着,他把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林荫萌脸上立即绯红一片,捶着他肩膀笑骂了一阵,同时也将那些担忧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去送站的时候,林荫萌还是落下了不争气的眼泪,顾朝晖看着也不落忍,本来已经上了火车,又不得不跑下来安慰她,直到列车员过来催促,他俩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看着远去的铁皮长龙,林荫萌擦干眼泪,默默在心里祈祷丈夫这次能一切顺利。 第62章 参观   顾朝晖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 来到东德的时候,受到了德方的热情接待。   尤其是顾朝晖,霍夫曼甚至专门在接机口的地方给他单独打了一面醒目的中文名牌。   他一出通道,就看到了那个名牌, 紧接着也看到了打着牌子, 在向他招手微笑的霍夫曼。   自上次一别, 两人已有快半年没有见面, 但情谊却并未减退,霍夫曼见到顾朝晖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悄悄说道, “我的朋友,这次你别住在酒店了,来我家住怎么样?我老婆做的香肠和馅饼都棒极了。”   但顾朝晖怕自己单独行动引来非议, 还是婉拒了霍夫曼的邀请,和厂里其他的技工一起住在了德方工厂附近的一家酒店。   说是酒店, 其实就是个民宿改造的小旅馆, 因为工厂地处郊区, 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商务酒店,能有一家能同时容纳一、二十人的小家庭旅馆已经很不错了。   即使旅途疲惫, 可是一行人坐在大巴车上, 往旅馆走得时候,依然舍不得休息,生怕错过了异国的风景, 都盯着窗外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孙炳胜和顾朝晖挨着坐,他趴在顾朝晖耳边小声说,“这德国人真干净啊,你看这大马路都快赶上我们家的炕头利索了。”   顾朝晖听了忍不住哈哈笑,拍着孙炳胜,道,“孙哥,你可太逗了,大马路再干净也比不上睡觉的地方啊。”   孙炳胜撇嘴,说,“要不人都说外国的月亮圆,外国的和尚会念经,我看真的差不离,你瞅瞅人家那庄稼地。咱走过来这么半天,成百上千亩的麦地,土豆田,你看见几个农民?都是机器在作业,你再看那土豆地里绕着圈浇水那玩意儿,真他妈先进啊。你再想想咱们家,全是泥腿子的农民,一铲子撅腰佤腚的种田,费了半天劲,累个臭死,还不如人家收成多。不比不知道,一比真是气死人啊,咱们简直像是原始社会似的。”   “哈哈,孙哥,这你就心里不平衡了?没事儿,等把他们的先进技术和经验都学回去,然后学以致用,咱们也能很快富起来的。咱差啥啊,脑袋也不比他们笨,只不过是起步比他们晚了点,要是真干起来,赶超他们也用不了多少年。”   顾朝晖因为知道后世的情形,所以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孙炳胜却明显有些打蔫,最后索性不看了,将窗帘一挂,赌气说道,“睡觉,不看了,看多了更闹心。”   可他翻来覆去的闭着眼睛在座位上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又一把掀开帘子,继续看起来。   顾朝晖看着他的样子,想笑又憋了回去,生怕孙炳胜听见不好意思。   到了旅馆,一众人都累瘫了,可还是被旅馆里新奇的摆设和现代化的设备弄得兴奋不已。   孙炳胜一边洗澡一边在浴室里冲顾朝晖喊,“晖儿啊,这水龙头往左一扭就有现成的热水,往右一扭就是凉水,真他娘的方便嗨!”   顾朝晖正在外面忙着调闭路电视,随口“嗯,哦”的答应着。   等孙炳胜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电视上正演着激烈的战争片,他赶紧一个高跳上床,可这床不比大炕夯实,差点歪了他的脚。   他一边抱着脚腕,一边盯着电视喊,“艾玛,这节目可真不错啊,这床咋这么软乎,还有弹力?这啥玩意?”   说完,又去猫腰掀床单。   顾朝晖看孙炳胜像个活宝似的闹腾了一晚上,给他笑得肚皮都疼了。   等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他才在孙炳胜的再三催促之下去洗了澡,这电视节目太吸引人了,虽然听不懂说啥,但光看战斗场面也挺带劲儿的。   果然,浴室用起来特别方便,他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还用上了旅店准备的浴袍。   看着顾朝晖穿着浴袍从卫生间走出来,孙炳胜笑得直拍床。   顾朝晖不明所以,问道,“孙哥,你咋了?还是我哪块不对劲儿?”   “哈哈,没有,我就觉得你穿上这个衣服,像个假洋鬼子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顾朝晖也是无语,满头黑线,不明白这孙炳胜的笑点为啥这么低,尤其是到了国外之后,好像是兴奋过头了,看啥都能“哈哈哈”一阵。   虽然身体感觉特别累,但两人却都精神亢奋,一直把电视看到没有信号为止,才关灯躺下。   刚躺下,孙炳胜就说,“晖儿,快,把窗帘撩开。”   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顾朝晖一边起身拉窗帘一边问,“干啥啊,孙哥,你还打算开着窗帘睡啊,咱这可是一楼。”   “不是,我就看看这国外的月亮到底啥样。行了,我看着了,都一个样,你挂上吧。”   说完,他一咕噜就翻身睡着了。   倒把顾朝晖给整得没了觉。   睡不着觉,顾朝晖就爬起来,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信上先报了平安,又讲了这一路上的新奇见闻,之后又叮嘱林荫萌在家不要太想他,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   等写完了信,他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没准他都回家了,这封信也不见得能寄到家里呢。   不过写信也是慰藉自己的相思之情,身在异国,即使外面条件再好,东西再新奇,可过了那个新鲜劲儿,也觉得不如家里的热炕头睡着得劲儿啊。   自己也是太没出息了,刚到德国第一天而已,竟然就想媳妇儿想得睡不着了。   如此翻了几个身,迷迷糊糊的,顾朝晖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开始,他们就正式进入了参观学习的程序。   德方先是安排他们到车间里进行概况参观,然后便会给每个人安排到一个工作组里,参与到实际的生产中去,让他们在真干真练中学习技术,也感受一下德国车间的高标准管理要求。   先不说直接参与生产,只说概况参观这天,顾朝晖和孙炳胜他们这群号称机械加工厂骨干,大拿的人物头子就被德国人的先进生产线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更别说德国人正在试用的一种新型车床,这种车床只要提前输入需要的数值,机器便能按照要求,自动打磨出符合要求的零部件。   虽然这机器还只是在试验阶段,而且所能加工的零件工艺也是非常简单的那种,但当顾朝晖看到的时候,马上就认出了,这不就是数控车床的早期雏形么?!   德国人的技术竟然已经发展了这样先进的程度,和他们一比,自己在加工厂里的工作,真的就像孙炳胜说得那样,简直是原始社会了,他们和一群磨造石器工具的智人有啥区别?   昨天他们出来乍到,已经被德国的现代化生活所震撼,但那些只是一些表面化的差别对比,说实话,并没有怎么让顾朝晖入目入心,但今天涉及到他自己的日常工作,涉及到他最爱的机械加工,他心里受到的震动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   这一天的参观结束之后,他甚至无心与孙炳胜讨论,一直在头脑里回放着看到的种种场景,回忆着德国人在技术,在管理上的优秀之处,他要把这些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有一天,他肯定能把这些在自己的国家派上大用场。   孙炳胜一开始还有心调侃几句,后来见顾朝晖不回应他,而且神情越发严肃,他也没了调笑的心情,对待这次参观的态度也越来越认真了。   待下午,参观结束之后,德方安排了非常丰盛的自助餐酒会宴请他们一行人。   在酒会上,顾朝晖没吃多少美食,他一直在跟霍夫曼讨论一些技术和管理上的问题。   面对顾朝晖的提问,霍夫曼相当惊讶。   其实白天的参观只不过是走马观花似的,确切的说,他们不过是为了向这群来自落后国家的合作方展示一下自己雄厚的实力,以便在后续的合作谈判中占得优势和先机而已。   却不想,顾朝晖竟然能从一些微小的细节里发现这么多问题,继而能提出如此多的疑问,这让霍夫曼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看来自己这位异国的朋友果然聪明又上进啊。   虽然有些东西涉及到商业秘密,可想到两人的友谊,霍夫曼还是说了个七七八八。   再者,其实他也觉得这事儿让顾朝晖了解了也无所谓,就算他们回国之后想学习也不一定学的成,这些技术是基于硬件之上的,没有高端机床,光凭人工,想达到这个精度基本不可能。   即使机械加工厂有顾朝晖这样出色的技术工人,可顾朝晖也不是个铁人,就算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也不可能追的上全自动机床的生产力啊。   至于管理方式就更是了,它是基于制度和体制之上的,以目前机械加工厂的体制,想应用这种管理模式,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霍夫曼并没有藏私,几乎有问必答,向顾朝晖讲授的非常详细。   顾朝晖一边听一边往心里记,等酒会散了,他拒绝了德方进一步,去酒吧放松放松的提议,独自回到房间,赶紧趁着自己还没忘干净,将霍夫曼讲得那些东西都写在了笔记本上。   他在家奋笔疾书的时候,孙炳胜等人却见识了德国的酒吧文化,大开眼界,还跟德国女郎来了一段搂着脖子的香艳贴面舞。   等孙炳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顾朝晖看着他侧脸上的大红口红印,笑着打趣他,“孙哥,你等我把着口红印拓在纸上哈,回去我就交给嫂子,看她咋收拾你!”   “哎妈呀!晖,你也太坏了,我跟你说,我都是被逼的,那人高马大的德国女人真不咋地,身上一股怪味,肩膀子比我还宽呢,搂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要和我摔跤呢!”   听着孙炳胜嘴里没一句正经嗑,顾朝晖又气又笑,倒是也缓解了一下这一整天紧张的心情。   睡前,他又拿出笔记本翻了翻,想到还有很多新知识等着学习,就更加期盼明天开始的实际操作训练了,真想融入到德国工人的队伍里,真实体验一下他们的工作日常啊。   但等到顾朝晖真的被分配了工作任务,来到德国工人之间的时候,他才知道之前还是自己太理想化了。   因为一直没有放松德语学习,顾朝晖现在的德语水平比之前霍夫曼他们到访的时候又有了明显提高。   因此来到德国工人之间的时候,他的语言不是障碍。   可对方并不知道知道他懂德语。   他刚来工作小组报到,就听到同组的几个德国人在明目张胆的议论他。   “真搞不懂厂里为什么要弄个亚洲人过来捣乱,你看他那样子,傻里傻气的,能帮上什么忙。”   “不是说来交流学习的么?但我怀疑他是否能看得明白,连德语都听不懂,怎么学啊?”   “呵呵,就算是能听懂德语,也未见得能学到东西,他们的国家非常落后,跟咱们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听到这样带有明显歧视性的语言,顾朝晖心里的怒火一时竟然有些不可遏制。   之前他接触的德国人只有以霍夫曼为首的专家团队。   团队中的人都是素质较高,而且与机械厂有合作意向的,说话办事自然礼貌、客气。   而霍夫曼本人和他是朋友,两人关系自不必说,所以,此前顾朝晖根本没想到还会受到这样的冷言冷语的对待。   关键对方是在根本不了解他和他的国家的前提下,就口出恶言,这让顾朝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却没忙着发泄,去洗手间擦了一把脸,冷静了片刻之后,他又回到了工位上。   这次,他没管耳旁的杂音,而是专注的看着德国工人的每个操作步骤,遇到相对繁复的,他便记在笔记本上,遇到确实看不明白的,他就注意倾听德国人之间的交流,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再加上自己的观察和学习,一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将先进车床的操作程序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午休的时候,他们来到工厂的食堂里用餐。   今天,厂方为了让他们更好的适应异国生活,特意从中餐馆临时找了一位师傅,做了几道异国菜。   看到熟悉的中餐,让自从出国之后就一直吃三明治、汉堡和生菜沙拉的顾朝晖和孙炳胜兴奋不已,也感觉到异常亲切。   可两人拿起餐盘去排队打饭的时候,却听到排在前面的德国工人说,“今天竟然有中餐,这估计是那群蠢猪能带来的唯一好处了。”   他一说完,周围的德国人哄堂大笑起来。   顾朝晖气得手都发起了抖。   可孙炳胜听不懂德语,不知缘由,他看到那德国人在笑,也跟着笑了两声,这让周围的德国人笑得更加疯狂。   顾朝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屈辱,他将餐盘扔在了一边,上前拽住那口出狂言的德国人的衣领,用流利而纯正的德语说道,“请给我们道歉,立刻!”   那人听到他的德语,也明显惊讶不已,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可周围的人却起哄道,“不能给蠢猪道歉,这是咱们的底盘,揍他!”   那人受到鼓动,刚要挥拳,突然食堂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都住手!”   众人一齐看过去,原来是霍夫曼和德国厂方的领导。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恶劣的事情,德国厂房向机械厂方面进行了正式的道歉,并把出言不逊,闹事的人进行了处罚。   虽然上层的态度非常友好,但下面的杂音还是很多,尤其是对顾朝晖的议论,也多了起来。   “没想到他懂德语,那之前咱们说的话,他怎么都没反应。”   “可能是咱们说的不太过火吧,算了,以后他在跟前的时候,咱们不要说话了。”   就这样,等下午顾朝晖正式开始学特种零部件加工的时候,和他同组的德国工人谁都不搭理他不说,更没人说话,这更给他的学习增加了难度。   但顾朝晖这人天生就有一股不怕输的精神,越是有困难的事情,越能激起他的好胜心。   即使没有德国人的帮助,他也不打算轻易放弃,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德国工人不跟他说话,可却不能把他撵走,因此,当他们加工零件的时候,顾朝晖就站在旁边仔细的观察学习。   就算他们表现的再厌烦,使劲儿摔手套,扔零件,当着顾朝晖的面耍脾气,企图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难而退,但却都落空了。   顾朝晖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一脸淡定沉稳的站在机器旁边观摩,一边观摩还一边做笔记。   他这样更令对他心怀成见的德国工人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霍夫曼和厂里的头头脑脑的态度,又都不敢发作。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顾朝晖将这种特种零部件的加工学个差不多了。   就在他们要下班的时候,顾朝晖听到隔壁的工作组里传来吵架的声音,听着很像孙炳胜。   他知道孙炳胜是个冲动的性子,中午的时候又发生了那种不愉快的事情,孙炳胜本来就憋着一股火,别是经不住德国人的挑衅,跟人家打起来了吧。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矛盾,影响就太不好了。   如此想着,他赶紧往隔壁工作组跑,等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孙炳胜要对着一个高大的德国人挥拳头。   他急得不得了,先是大喊一声,“孙哥!”   接着便扑了上去。   没等那拳头落到德国人身上,孙炳胜已经被顾朝晖从身后整个抱住。   他气得哇哇大叫,道,“小顾,你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不可!”   顾朝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紧紧锁住孙炳胜,可对方竟然还有劲儿往前冲。   他一边往后拖对方,一边劝道,“孙哥,你听我说,这是他们的地盘,要是真的动起来手来,咱们俩肯定要吃亏。再说,中午的时候,他们领导刚给咱们赔礼道歉,下午再闹起来,就显得咱们太没气度了。孙哥,你听我一句劝,有啥话,咱俩回到旅馆说,我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   孙炳胜刚才就是一时冲动,这时候顾朝晖一劝他,他再一看对面已经站成一排的德国人,个个高大健壮,超过一米八五,这样天天吃香肠,喝啤酒的体格,他和顾朝晖两个人,确实也应付不来。   而且就像顾朝晖说得,要是再打起来,他们就不占理了。   但想想刚才他在观摩对方工作的时候,同组的一个德国工人毫不客气的将他推向一边,最后还不屑的用中文骂他是“猪”。   孙炳胜回忆起这件事来,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似的气愤难忍。   顾朝晖感觉出他的态度有松动,可手下依然没敢松劲儿,他一直紧紧环抱住孙炳胜,直到给他拖到了洗手间里。   怕他再冲动闹事,顾朝晖松开手的同时,将他一把拥进了一个格子间,然后立即关上了门,两人开始隔着门说话。   孙炳胜被关在里面,心情必然不好,他使劲儿砸了好几下门之后,仍然不见顾朝晖给他开门。   他气得在里面跳脚,“小顾,你给我打开门,你知道刚才那德国人说咱啥么?说咱是猪!咱们大老远出过来学习,是为了让他骂的么?他们德国人在咱们那儿的时候享受的是啥待遇,凭啥咱们来到这边,就要受这种委屈?!”   孙炳胜说着说着,竟然带了哭腔出来。   对于这些,顾朝晖充分理解,并能感同身受,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他隔着门冲里面的孙炳胜说道,“孙哥,你以为我不生气么?今天中午,要不是霍夫曼及时赶到,恐怕我也动手了。   不过我下午的时候也想明白了,咱们跟他们争这一时之气根本没用。关键还是要把技术学到手才是真本事。等咱学会了技术,要是能超过他们,看他们还敢骂么?   孙哥,咱俩一会回旅馆好好研究一下下午学得东西,等临走之前,咱们给他们亮亮绝活,震震他们!不是说咱们是猪么?咱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连猪都不如!”   本来还有些垂头丧气,满肚子委屈的孙炳胜,听到顾朝晖的这番话之后,眼睛里又放出了光彩,他使劲儿一拍马桶盖,握着拳头说道,“对,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第63章 异国打脸   受到顾朝晖的激励之后, 孙炳胜收敛了之前两天初来德国的玩闹心思。   晚上回到旅馆,他主动找顾朝晖讨论起来白天看到,学到的车床加工知识。   两人分属不同的组别,所学技术略有差异, 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 所以交流起来也没有太大障碍。   通过交流心得, 两人互相从对方那里都学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孙炳胜, 他发现顾朝晖比他观察的细,领悟的也深,想得也多, 跟对方一比, 自己之前真是混日子了,也难怪要被德国人骂。   因此,他睡觉之前, 两人卧谈的时候,孙炳胜就跟顾朝晖有些自责的说道, “晖啊, 我这哥哥当得太不咋地了, 一点没给你起到榜样带头作用。你说,技术技术上, 帮不上你的忙, 出了国了,还给你抹黑,今天要不是你拦着我, 你说我要真跟那德国人打起来,到时候传回国内,得多让人笑话。那还不说呢,人德国人得多瞧不起咱,肯定背后都得议论,你看他们,技术不行,学习不认真,被骂了还不服,脸皮太厚了。”   顾朝晖听了,笑着劝他,“孙哥,咱不用管德国人咋想,他们爱咋想咋想,跟咱有啥关系。咱就干好咱们自己的事儿,学到真本事才是正经呢。”   “晖啊,你说的太对了,等咱都学到手,摸透了,看到时候他们还敢对咱们不客气不。”   孙炳胜睡觉之前,一直对白天的事儿念念不忘,和顾朝晖念叨了好几遍,两人才真正睡下。   因为憋着一股劲,所以后面两天,两人都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就是想抓紧时间把技术学到手。   两个人都是聪明脑瓜,而且顾朝晖有异能加持,孙炳胜在机械加工方面也算是个天才了,没用三天,还真就让他俩把其中的机窍给研究透了。   看着旅馆房间里满地的图纸和计算草纸,再看着最后的结果,两人兴奋的不禁搂住对方的肩膀大笑。   孙炳胜乐观的说,“这回咱就没问题了!”   可顾朝晖还是比他谨慎,他说道,“咱们要是能实际上车床上演练一下才好呢。”   闻言,孙炳胜为难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估计悬,你看那帮德国人,防咱们跟防贼似的,我今天都没能站到靠前的位置,一直有个同组的工人站在技师旁边,挡着最好的观察角度,看来他们也怕咱们偷师学艺。”   顾朝晖那边当然也是一样的情况,可不真正上车床演练,就不算真的学到手里,毕竟理论模型照着实际操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   于是,两人就悄悄的商量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等到一上午的工作结束,所有工人都涌向食堂吃饭的时候,顾朝晖和孙炳胜偷偷留了下来。   他俩先是躲到洗手间里,等人都走了,车间大门关闭之后,他俩才又偷溜出来。   然后便开始按照之前观察到的程序,启动了机器。   为了不让德国人发现他们偷偷加工零件,他们不敢用正规的原料,便用了之前在废料箱旁边捡到的半成品废料。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太顺利,但经过几次调整之后,很快,两人便能上手了。   看着先进的车床设备在自己手下转速如风,被应用自如,他们心里的骄傲和自豪就不用提了,这些天憋着的一股郁结之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俩没敢操练太久,赶在午休结束前半个小时就把机器关掉了,甚至为了让机器降到常规温度,两人又是喷水又是扇风的折腾了好一阵。   等到德国人午休回来的时候,果然没有发现机器被使用过的痕迹。   为此,孙炳胜还特意跑到顾朝晖跟前对他挤了挤眼睛,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这天下午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德方负责这次交流学习的领导突然出现在车间,宣布了一个消息。   “明天上午,我们要对各组的交流学习情况进行一个汇报展示,要求各组推选一名代表参与展示。展示过后,就请两组互换,这样,我们就能保证大家在我厂期间能学到尽量多样全面的技能。”   此言一出,工人之间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机械厂的技工都在小声的窃窃私语,看来大家都对自己这几天以来的学习情况不是特别自信。   不过确实也是,德方并没有给他们派专门的翻译人员,而同组的德国工人又大多不太配合,这样的情况下,想学到东西的确不容易。   而另一边,很多德国工人们都有点幸灾乐祸。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的聚在一起,也在小声议论着,尤其是之前那个差点被顾朝晖打了的德国工人,他的声音最大。   顾朝晖听到他说,“知道为什么要组织这次展示么?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安排。因为那天,那边那个小子想对我动粗,虽然我们本着善良和宽容,原谅了这些野蛮人。但也必须给他们点教训,厂办的负责人说了,我们要用实力打击这群亚洲人的自尊心,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是为了故意挑衅,所以说话的声音一点没控制,周围听到他的话的德国人也都凑过来跟着起哄大笑。   孙炳胜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听语气,看表情,也知道对方没说好话,他不由握紧了拳头,问旁边的顾朝晖,“晖儿,他们又叨逼啥呢?”   此时顾朝晖的心情比孙炳胜更加恶劣,因为他能听得懂德语,所以那些过分的言语和背后卑鄙的目的,更加让他无法忍受,他侧头对孙炳胜简短的说,“还能说什么,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呗!”   这一说,孙炳胜怒不可赦,可一想到顾朝晖之前劝他的话,控制了再控制,最后只得把工装帽子扔在地上发泄。   看到他激烈的反应,德国工人起哄的更加来劲,一时场面有些失控。   而面对这样有些失控的场面,德国方面的负责人竟然没有出面阻止,只是笑着离开了。   虽然机械厂的领导也去当面沟通了,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失妥当,毕竟之前议定的日程里并没有技术展示的环节,这让工人们没有准备。   但德方却用非常冠冕堂皇的说辞给挡了回来,“既然是交流学习,自然要展示一下成果,我方也是本着对你方负责的态度。再说,这又不是竞技性质的,只不过是想促进一下双方的交流合作,你们也不用太较真嘛,放松心态,放松心态,自信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机械厂方面再强行要求取消展示的环节,简直相当于自行认怂了。   虽然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工人到底学到了几分,但憋着一股劲儿的机械厂负责人也不打算就这么没上场就认输,最后便答应了下来。   等回到旅馆之后,他立即召集所有技工开了个紧急会议,就是要从两个组里各推选出来一个人,代表整个厂去参加这次展示。   一说到推举人选,负责人先问,“有没有人自荐?”   屋里站了一二十号大老爷们,可谁也没举手。   负责人看到这种场景,心里凉了半截。   其实站在后排的孙炳胜听到他的话之后,已经要把手举起来了,但站在他旁边的顾朝晖一见他有异动,赶紧按住了他的手。   孙炳胜还十分不解的小声问,“你抓着我手干嘛?咱俩不上,你还指望这群完蛋货啊?”   顾朝晖却边笑边摇头说,“孙哥,别急啊,咱们等等再说。”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负责人就开始了一番爱国主义教育,然后又说到眼前的形势,还把德国人的阴险目的也说了。   讲了一大篇之后,他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人有自信为国争光,为厂里争光?”   可这次依旧没有人举手。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起的调门太高,给这次展示的意义又赋予了新的更高尚的意义,爱国爱厂的大帽子一扣,大家无形中都有了压力,原来还有个五、六分把握和自信的,现在连试也不敢试了。   那负责人一看,又是生气又是窝火,在屋子里兜起了圈,差点没把地毯磨平了。   最后,他一狠心,一跺脚,对着众人喊道,“这样,我也不跟厂长商量了,这次我就擅自做主一回,谁要是能顺利完成明天的展示,我就跟厂领导申请,给他发一千块钱奖金!”   此言一出,顾朝晖的手一松,他和孙炳胜双双举起了胳膊,两人异口同声,“我俩!”   那负责人看到终于有人举手,松一口气的同时,再仔细一看,竟是他们两个滑头,顿时气结,抖着手虚点着他俩,道,“是不是就等着我松口呢?你俩这是趁火打劫啊!”   孙炳胜嬉皮笑脸的迎上去,拍掉那负责人的手臂说,“哪能啊,我俩这完全是出于爱国爱厂之心啊。您就放心吧,明天我俩一准儿不给您丢人!”   那负责人也是没有办法,斜眼瞅着他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但愿如此!”   第二天的展示环节,可谓全厂瞩目,德国工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自觉自发的来观摩机械加工厂技术工人的汇报展示。   其实说白了,他们中间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的,就是想看看这些亚洲人会怎么丢脸。   之前不是还逞强,几次三番的不满,甚至好几次想挥拳头打人么,这次就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展示即将开始的时候,底下的议论声还在持续发酵。   “这次他们可要丢人丢大了,哈哈。”   “不过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公平,毕竟只学了三、四天而已,而且他们还语言不通,咱们现在加工的这种特种零部件,就是自己的学徒工想要学会也得一周的时间啊,何况是他们这些外国人。”   “你倒是好心肠,谁让他们不自量力呢?依我看,并不值得可怜!这次的展示办的正好,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以后少出来丢人显眼。”   这些议论声,虽然顾朝晖都能听得懂,但都没进到他心里,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回顾着昨天在车床上实际操作时候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的在头脑里复现,在异能的帮助下,就像他正在实际操作一样。   而一旁的孙炳胜,虽然听不懂德语,但看到底下的人在议论,心里又生气又好奇,知道这些人没说什么好话,可他就是想弄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因此他便不时的来问顾朝晖,“那几个秃头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或者,“那个高个子,灰头发的家伙在嚷嚷什么?”   每到这时候,顾朝晖就安抚他,“别管他们,一会上了车床,咱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千万别受他们干扰。”   其实孙炳胜还是有些紧张的,这毕竟是在国外,不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下面站的又是一群高鼻深眼的老外,关键还基本上都等着看他俩的笑话。   看出他眼中的神色不那么坚定,顾朝晖赶紧劝孙炳胜,“孙哥,说不定一会儿咱俩上台操作,还会有人在底下给咱们喝倒彩呢,这些你都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就记住一点,咱俩能行!还有,一千块钱在向你招手呢!这钱可是计划外的,我要是不告诉嫂子,你就能自留小金库了!咋样?有信心没有?”   “有!必须留作小金库!”   还是顾朝晖了解孙炳胜,几句话一说,对方立即又斗志满满了。   等到主持人将两人请上台,简单做了介绍之后,他俩便在一声哨令之下开始了。   时间是设定在四十分钟,说实话,这时间可一点照顾他俩的意思都没有。   德方成熟的技工加工这种零件的时间还要三十五分钟,何况是他俩这个水平的外来学徒。   但两人都没慌乱,哨声响了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按照程序工作起来。   尤其是孙炳胜,他站在车床前工作的时候,简直跟平时那毛毛躁躁的样子判若两人,手也稳,呼吸也匀,眼神更是犀利又坚定,让人一看就心里有底。   有这样一位战友在身旁,顾朝晖的底气就更足了,他按照自己在头脑中演练了几十遍的步骤,按部就班的施展开来。   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底下还有些吵闹的议论声,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小,等到了距离最后终止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顾朝晖“啪”的一声,将做好的零部件拍在了检验台上,这一声脆响惊得台下围观的德国人俱是一哆嗦。   顾朝晖这边刚完事儿还没到一分钟,孙炳胜也完成了自己的加工任务,他同样将自己的那枚零件扔进了检验台上的筐子里,发出了一声震人的脆响。   再一看时间,他俩的耗时距离规定的标准时间还有八分钟有余。   看到两人志得意满,信心十足的表情,机械厂的技工们才反应过来,难道他们顺利完成任务了么?紧接着便爆发出一整欢呼声,大家立即冲上台和两人拥抱在一起。   底下的德国工人也有转了风向的,悄悄说道,“竟然只用了不到35分钟,比我们组长还要厉害呢,难道这群亚洲人真有这么聪明么?我刚才看他们加工的时候,都忍不住跟着屏住了呼吸。”   “呵,只不过是用时短而已,还不知道质量如何呢,也许加工出来的的东西根本就是两个破烂。如果是那种水平的玩意儿,哪还用的了35分钟,给我五秒钟就行。”   这人的话一出口,立即周围响起一阵附和声和嘲讽的笑声。   然而由德方和机械厂双方组成的评委会很快就宣布了的结果,这寄过着实让那群等着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我宣布,经过评委认真、严谨的测量和评判,由顾和孙加工的这两个零部件完全符合检验标准,这也代表着他们学有所成了,大家为他们鼓掌。”   然而,积极响应的,只有机械厂的人,而台下的德国工人堆里,只传来寥寥的几声拍手之音。   但这对于顾朝晖和孙炳胜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德方专家的当众认可已经为他们挽回了颜面,证明了实力,至于其他的人怎么想,他们俩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机械加工厂的同胞们仍然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兴奋中,不断地有人过来跟两人握手,拥抱,祝贺他俩。   这中间还有个德国人,就是霍夫曼。   霍夫曼脸上的高兴和欣慰之情不在他们的同胞之下,他紧紧握住顾朝晖的肩膀说道,“我的朋友,你果然是最厉害的!我真替你高兴。   要知道,这段时间,厂里的确有些杂音,可我们作为管理方,能抓产品质量,却管不了大家的言论自由,你们这段日子肯定没少受委屈。   这次的展示活动,确实有些人目的不纯,但我并没有从中阻止,也是相信你的实力,相信你肯定会用自己的能力证明给大家看。顾,你真的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厉害的技工,而且你也非常值得我钦佩!”   说完这席话,霍夫曼又给了顾朝晖一个大大的拥抱。   能听到来自一个异国朋友的肺腑之言,顾朝晖心里也很激动,他对霍夫曼说道,“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理解,更要感谢你没有阻止这次展示活动,多亏了这次活动,否则我们还得要继续被人叫做‘蠢猪’,哈哈哈。”   看他面对留言和诽谤竟有这样的心胸,霍夫曼为自己的工人难为情的同时,也郑重向顾朝晖道了歉,“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朋友,我早就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组织这次交流学习活动的初衷并非如此,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请原谅我思虑不周。”   “霍夫曼,这不是你的错,人们认识一个新事物,一个新的人总要有个过程,误解和歧视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他们看,让他们对真实的我们有个更直观,清醒,全面的感性认识而已。也许对于强大惯了的人、民族或者国家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一个养精蓄锐,厚积薄发,突然崛起的新人吧。”   听了顾朝晖的话,霍夫曼没有马上给予反应,而是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顾,你的话,我要回去之后写下来,你说的真的很有意义。”   他这样郑重,反而让顾朝晖不好意思起来,他拍着对方的肩膀说,“我是有感而发,随口乱说的,你可千万别在意。”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经过这次的事情,在霍夫曼心里,顾朝晖的形象更加不一般了,后来他跟别人介绍顾朝晖的时候,总是说,“我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朋友……”   展示会之后,机械加工厂的技工互相交换了组别。   这次交换之后,大家都感觉到了德国工人对他们态度的转变。   有相当一部分德国工人在见识了他们的实力之后,开始表现出友好的一面,这说明之前的不过都是误解,一旦误会消除,歧视也就不在了。   大家午餐的时候,坐在食堂里讨论起这些变化不禁更加欢欣鼓舞,也对顾朝晖和孙炳胜更加感佩,都说是沾了他俩的光,才终于学到了些真东西。   一群人正在热闹的说着话,突然来了一位金发碧眼,面容和善的年轻德国工人。   他笑着问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周围没位置了,我能跟你们挤一挤么?”   听了他的话,众人皆惊。   竟然有德国人要主动融入他们之间?这在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以前他们来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是他们占据一个角落,即使周围的作为都满了,他们这里还闲着大半,也不会有德国人过来主动和他们拼桌的。   所以这个德国小伙的举动便显得意义不凡。   孙炳胜听了顾朝晖的翻译之后,赶紧转头笑着对他说,“来,来,德国大兄弟,坐在我旁边吧,我教你用筷子。”   顾朝晖翻译给那小伙子听之后,对方还挺感兴趣,真的跟着孙炳胜学起了怎么用筷子夹菜。   可他用惯了刀叉,对于这两个细木棍,一时半会还真摆弄不明白,最后他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难怪你们的技术那么好,就连餐具都比我们有难度呢。”   一句话说得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这边的其乐融融,那个之前差点跟顾朝晖打起来的德国工人坐在远处眯起了眼睛。   他的姨夫就是厂里的主要领导,这次的展示活动就是他给厂里出的主意,之前因为出言不逊,他挨了罚,厂房安抚他,为了合作必须妥协。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能忍?尤其是展示活动根本没达到他想象的目的和效果。   决不能让这群外国人在他们的地界呈了威风,再说这事儿,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厂领导里也有看不惯这群家伙的,必须得再想个办法让他们丢丢丑才行! 第64章 登顶   换组工作没几天, 就在他们的交流学习结束前夕,德国厂方在车间的显著位置贴出了一张大海报。   引得一群德国工人凑上去看,看完之后纷纷热烈议论起来。   孙炳胜好奇心强,他也凑过去看热闹, 可满篇的德文, 他根本不懂, 就跑过来拽顾朝晖过去帮他瞅瞅。   顾朝晖本来对海报没什么兴趣, 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结束交流学习回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再和他们有关系,即使德国工厂的技术再好, 设备再先进, 那也不是他们属于他们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倒是回国之后, 想办法把自己的事情做得更好才是正经。   可实在妥不过孙炳胜的死缠烂打,顾朝晖就跟着他一起去看了看海报的内容。   原来是参加地区级技能大赛的报名信息。   听周围的德国工人议论, 这地区级的技能大赛好像是一年举办一次, 而且还很有含金量。   因为德方工厂所在的地区正好是德国工业最发达的一个区, 这里云集了很多现代化的工厂,自然也就有很多技术高超的工人。   如果能在本地区的技能大赛上取得名次, 那么在全国级别的比赛中获得优胜的希望就很大了。   关键是, 本地区的技能大赛奖金非常丰厚,金额甚至赶超全国比赛。   一等奖足有一万马克,二等奖也有八千马克, 三等奖是五千马克。   当顾朝晖将这些信息翻译给孙炳胜的时候,对方顿时双眼发亮。   孙炳胜拽着他的胳膊问道,“晖啊,一万马克是多少钱啊?能换咱们多少大团结?”   顾朝晖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说,“孙哥,能换多少都跟咱们没关系啊,你看,人家这海报上写着呢,只限本厂工人报名参加。”   “啊?意思咱们不行呗?”孙炳胜顿时失望不已。   “哈哈,行了,孙哥,赶紧回去干活吧,后天咱们就要收拾行李回家了,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顾朝晖拍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回到了工位上。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海报贴出来还不到半天,顾朝晖他们就接到了通知,说是厂方这次和组委会沟通,因为没有严格规定说不允许外国人参赛,所以特别为顾朝晖和孙炳胜争取了两个名额,让他们也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但前提是,必须先参加厂里的选拔赛,通过选拔赛才能去参加地区级的技能大赛。   两人还没从这样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霍夫曼就把他们两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门一关,霍夫曼微微皱着眉头,问他们,“你们对这件事儿,怎么看?”   孙炳胜非常乐观,这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他正想赚点马克花花呢,因此还没等顾朝晖说话,他先抢着说道,“这是好事啊,霍夫曼先生,我非常乐意去比试一下。”   闻言,霍夫曼对他笑了一下,然后递给他一支烟,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继续问顾朝晖,“你说呢,我的朋友。”   “就像我的同事说的,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明白你这次叫我们来的目的,霍夫曼,请你放心,既然给了我们机会,我们自然要牢牢把握,至于给我们机会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那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列。”   听到顾朝晖如此自信的表达,霍夫曼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他哈哈大笑着说,“好!好样的,顾,我就欣赏你们这种精神!”   接着他又叮嘱了两人一些参赛的规则和细节。   明天先在厂里举办选拔赛,然后五天之后是地区级比赛,这可能超过了两人的原定返程日期,但德方会帮助他们办理相关手续的。   至于更细的规则和说明,霍夫曼给了顾朝晖一本小册子。   他道,“更细的东西在这里面,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再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两人知道霍夫曼是自己人,对他的帮助也是没有客气,只说会努力争取好成绩的。   送两人出门之前,霍夫曼又忍不住叮嘱道,“还有,明天的选拔赛,你们两个不要一起上,最好排开顺序,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听了,不禁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对霍夫曼道谢之后才离开。   第二天的选拔赛果然如霍夫曼预料,并不是抽签定顺序,而是事先将参赛顺序排列好了。   两人到场一看,果不其然,孙炳胜在第四个,顾朝晖紧挨着他,在第五个上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就不难猜想了。   顾朝晖主动表示,“孙哥,咱俩调换一下位置,你在我后面。”   孙炳胜却拽着他,不让他去跟组委会说,“晖啊,你比我心细,也比我冷静,说句大话,就算我孙炳胜选上了,但到了地区大赛的时候,我也未见的能怎么样。再说,你又懂德语,这就是优势,德国人就不敢骗了咱们,要是我去了,即使出了猫腻,我也不知道,白白让人坑了嘛。”   虽然知道孙炳胜说的有道理,可顾朝晖始终觉得过意不去,万一机器真的被做了手脚,德国厂房的人就是有人想看他们出丑,那他们两个,肯定是谁在前面,谁会被坑害的更惨。   而且,虽然孙炳胜不懂德语,但他经验比自己丰富,对于临场的应变也比自己要强,最关键的,他是真本事,自己要不是有异能,肯定没办法与他比肩。   所以,即使孙炳胜百般阻拦,可顾朝晖还是去组委会申请给两人调换位置。   可组委会却根本不同意,而且霍夫曼也站出来说道,“顾,不要意气用事,这不是小事,这个场次也是我昨天争取来的,你不要浪费了我的苦心。”   如此一说,即使顾朝晖心里再不情愿,可也得遵从规则了。   选拔赛的规则很简单,二十分钟时间,根据选手的加工数量和质量定排位。   比赛开始之后,前三个德国人分别加工了三个,三个半和三个。   但根据质量,反而是排在第三位的德国人暂时领先。   等孙炳胜要上场之前,德方却表示,比赛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所以要更换一下机器,防止机器过热受损。   这个借口实在太过牵强,平时他们在车间工作的时候,车床都是三到四个小时连轴转的,也没见出现过热受损的情况,这才一个小时而已,怎么可能呢?   虽然机械加工厂的负责人很气愤的去跟组委会争辩了一番,要求不用换机器,但对方的态度很强硬,并吼道,“如果机器过热,出现损耗,损失由谁来承担?你们么?这台车床价值不菲,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本来就是为了照顾你们,才给争取的名额,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负责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如此不公平的“照顾”,他们不要也罢!   他刚要把“弃权”两个字说出来,那边孙炳胜就跳了出来,对组委会说道,“没事,我同意换机器。”   然后又搂住负责人的肩膀,小声说道,“别跟他们闹僵,咱们以后还得合作,再说了,除了我,还有小顾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想让咱们丢丑,咱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愿才行!”   一席话说的,那负责人不禁对孙炳胜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个冲动毛躁的老小子也有办事过脑子的时候啊。   于是,临上场之前,所有机械加工厂的技工,都用一种目送英雄赴死的心情,看着孙炳胜登了台。   一开始的加工还算顺利,可加工好一个零件之后,孙炳胜明显感觉到这车床的精准度在降低,转速也明显跟不上去了,他赶紧停下重启,可重启之后不仅没有变好,还耽误了时间。   等二十分钟时间到的时候,他仅加工好了两个零部件,第二个还有明显的瑕疵。   下场之后,他先找到组委会沟通,说必须为后面的选手更换车床,因为机器有问题,但组委会只是找了两个维修工,装模做样的拿着工具去敲敲打打了一番,然后回复他说 ,根本没有问题。   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孙炳胜没有办法,只好又赶紧跑去告诉顾朝晖,将车床存在的精度问题详细的给他描述了一番,希望对方在后面的加工里能尽量挽回点损失。   顾朝晖一边听一边往心里记,但因为时间紧迫,两人也没说几句。   等他上场之前,孙炳胜使劲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喊道,“加油,老弟!”   已经走上台的顾朝晖不禁回头望向他,然后重重点了下头。   比赛的哨声一响,顾朝晖手也稳,心也稳,丝毫不乱的操作起来。   既然他们耍诈,那自己用起异能来就更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虽然车床不好用,就想孙炳胜告诉他的那样,转速不匀,精度失准,但他的异能是“手随心动”。   只要稍微感觉出一点问题,他的手便能马上调节角度和与切刀接触的频率以便调节由于车床本身造成的误差。   全神贯注的二十分钟,一直在使用异能的顾朝晖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他只想着不能辜负了孙炳胜、霍夫曼和负责人,已经厂里工友的苦心和期待,一定要让这群德国人心服口服才行!   等结束的哨音吹响的时候,操作台上摆了整整齐齐,共计留个零件,而且经过测量,每一个都符合要求!   组委会不敢置信,他们又重新测量了一遍,并十分露骨的开了个关门会议。   霍夫曼也参加了会,当有评委无耻的提出,“这车床也许真的有问题,不如把之前那台换上来,让他再比一遍吧。”   面对这样无理的提议,霍夫曼义正言辞的反驳道,“我们作为主办方,难道连最后的脸面也不给自己留了么?中途更换机器,这个事情,我之前就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可是你们并不采纳,如今又反复无常,这让合作方怎么想我们?后续的合作和市场开发,你们还想不想继续了?不要以为这些亚洲人好欺骗,他们只不过是比咱们更有韧劲,更有城府而已,你们想想,如果这样的人,这样的民族崛起之后,我们是选择跟他们合作,还是和他们对立?我的同胞们,不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休了,拿出我们日耳曼民族的气度吧。”   霍夫曼的话引起了组委会大部分成员的共鸣和认同,即使个别杂音仍在,可依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他们最后对顾朝晖的成绩予以了认可。   虽然与前面的选手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优势,可机械加工厂的众人依然不敢放松精神。   他们闭气凝神的看着后续德国工人的比赛过程。   等一上午的时间结束,所有的成绩被公布之后,在场的机械加工厂众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他们甚至将顾朝晖举了起来,扔向了空中。   没错,顾朝晖在这次厂级选拔赛中,以第一名的身份和另外一个德国工人一起,将会参加五天后的地区级技能大赛。   晚间,回到旅馆,机械加工厂的负责人为了庆祝这个优异的成绩,特别让老板做了一顿大餐。   同时,他们要邀请了德方的友好代表,霍夫曼先生。   席间,霍夫曼持酒祝词,预祝顾朝晖能在地区级技能大赛中取得好的名次。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厂级选拔赛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再也没人敢小瞧这群亚洲人了。   因为顾朝晖的比赛时间超过了他们的返程日期,暂时还不能回家的他,和负责人一起,留在了德国继续参加后续比赛,其他的人,包括孙炳胜在内,都先行回国了。   去机场送孙炳胜的时候,顾朝晖跟他说,“如果我得不了奖金就算了,要是得了奖金,孙哥,你答应我,咱俩平分!”   孙炳胜哈哈大笑,说,“中!你只要把奖金给我赢回来,咱哥俩咋的都好说!”   临别之前,他又让孙炳胜给家里带话,告诉林荫萌,自己可能晚回去几天,让她别担心。   孙炳胜笑话他说,“小别胜新婚,你多待几天也没事儿,只会让你媳妇儿更疼你的,哈哈!”   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马上就能回家了,但顾朝晖是真的想家,想媳妇儿。   原来孙炳胜在的时候,房间里两个人,还有人说说话,做做伴,这时候聒噪的孙炳胜一走,顾朝晖觉得空落落的,没意思。   没意思怎么办,只能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都用来磨炼技术和学习转专业知识。   因为顾朝晖成了厂里选拔赛的第一名,德方对机械厂的态度大为改观,从最初的礼节式客套变成了真正的认可,并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所以这回没用负责人张嘴,德方就为顾朝晖安排了一台专门的车床用于赛前的练习。   除了日常的实际操作练习,顾朝晖还发现了一个宝地,就是德国工厂里的职工阅览室。   这里有数不胜数的专业资料和书籍,而且都是原版,也都是在国内根本见不到,买不到的。   顾朝晖自从发现这个职工阅览室之后,简直如饥似渴,他通过霍夫曼的关系,弄到了一个图书证,然后便开始了白天在车间练习实际操作,晚上回到旅馆秉烛夜读的充实生活。   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思乡之情。   可林荫萌在家里却不太好过。   本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他们回程的那天,可她在接站口的地方翘首等了半天,却没看到丈夫的身影,倒是把孙炳胜等来了。   看着“水灵子”不顾车站众人的围观,一下子就扑到自己家男人的怀里,甚至还有点泪水涟涟的样子,林荫萌心里很有点发酸。   她还要再等,却听孙炳胜跟她说,“弟妹,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你们家小顾被德方留下了,要参加一个地区级的技能大赛,可能还得等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一听这话,林荫萌的心彻底凉了。   竟然还得再等一个礼拜,可她现在想顾朝晖想得已经心里没着没落的了,关键她还有个消息想赶紧跟他分享呢!   看到林荫萌听到顾朝晖参加竞赛的消息不仅没高兴,反而更加忧愁,“水灵子”劝她说,“弟妹,这是为咱们争光的好事儿啊,你得支持和理解才对啊,老爷们在外面干事业,咱们女人就得在家当好贤内助,可不能儿女情长的成了他们的累赘呀。”   林荫萌看着她扒着孙炳胜的衣服一直没撒手,心里滋味十分莫名,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就走了。   “水灵子”看了还挺纳闷,这林荫萌平时大方又热情,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啊。   不过她又瞅瞅自己男人,好像去了一次德国,人都变样了,看着更精神,更帅了,也难怪林荫萌心里不是滋味,他们老夫老妻分开这半个多月还觉得挺难捱的呢,更别提人家小夫妻了。   等回到家,林母见她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忙问是怎么回事。   林荫萌说了原因之后,林母也不免失望,本来准备的一桌子好菜好饭都失了味道。   娘两个干巴巴的吃着,情绪都不高。   后来,还是林母先缓过神来,她一边给闺女夹菜,一边劝道,“荫萌,你现在不是平时,别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了吃喝,要是朝晖知道了,也要担心的。再说他只不过是晚回来了几天而已,又是能为厂里争光的好事,你放宽心哈。孙炳胜不是说了嘛,就五天而已,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林荫萌怕母亲跟着担心,便强笑着点头,装作没事。   可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总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一连两晚也都没睡好觉,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像是在眼前过电影一样。   林婶看着姑娘精神不济,眼底下都有了阴影,变劝她,“要不请假休息两天吧,你这情况,大家也能理解,别那么好强哈。”   可她却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的,妈,我感觉挺好的。”   看着女儿强撑,林母心里更不是滋味。   直到这天下午,邮递员来到他们家送信,林荫萌刚好下班回家碰到对方。   那邮递员跨着自行车,笑着对她说,“你家有国外亲属吧?这上面贴的还是德国的邮票呢,你要是不要的信封的话,就给我算了,我正想收寄外国邮票和邮戳呢。”   林荫萌怎么可能舍得呢,她谢过邮递员之后,赶紧拿着信封跑回了家。   林婶在屋里就听到外面动静不小,她吓得赶紧下地出去看看,一掀门帘,正和闺女迎头碰上,俩人险些碰个头对头。   看着好多天没有笑模样的闺女终于翘起了嘴角,眼睛也弯了起来,林母扶着她往炕上坐,一边赶紧问道,“什么好事,让你乐成这样,快说说。”   林荫萌便把那封信拿了出来,林母接过去一看,也跟着笑道,“是朝晖来的信?”   “嗯!”她笑着点头。   “快念念。”林母也着急想听听女婿在异国他乡的情况。   虽然之前孙炳胜也说了一些,可那毕竟是经过别人口传来的话,还是不如这亲笔信准成啊。   不过他们收到的这封信是顾朝晖刚到德国第一天写得那封,所以虽然足足有三、四页信纸,可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是给他们讲了些一路上的见闻,还嘱咐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这里条件很好之类的。   娘两个看完了信,不由有点失望,可聊胜于无,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强啊。   林荫萌的情绪因为这封信好转了不少,晚上她睡前又反复读了好几遍,最后躺下的时候,还将信压在了枕头底下,心想,要是能在梦里和丈夫见一面也好啊。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顾朝晖的思乡之情也更加急切起来。   终于到了参加地区级技能大赛的日子,这次带队的不仅有厂里的负责人,还有德国厂方的工作人员,其中也包括霍夫曼。   赛前,霍夫曼又将赛制和规则详细的给顾朝晖解释了一遍,虽然之前他已经做过充分的功课,对这一期已经烂熟于心,但对于霍夫曼的讲解,他依然非常感激。   比赛异常激烈,能选拔到地区级竞技大赛的选手的水准都是顶尖级的,所以他们不仅比拼的是加工的数量更是加工的质量。   一天的赛程下来,顾朝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这种疲劳不止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这次,为了保证公平和道义,他在参赛过程中并没有使用异能,也是想检验一下自己重生以来学习的成果到底如何。   虽然过程非常艰辛,可结果却是喜人的!   他以过硬的技术和现场稳定的发挥,最后赢得的地区技能大赛的第二名!   结果宣布的时候,在台下等待的霍夫曼和厂方负责人激动地抱在了一处,他们都太为顾朝晖骄傲和自豪了。   尤其是霍夫曼,他说道,“以前我们厂选派的代表,最好的历史成绩也就是第三名而已,顾真的是太棒了,太优秀了!”   厂方负责人闻言更是激动不已,等顾朝晖领完奖杯,走下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回去一定要让厂长好好奖励你一番!小顾,你太给咱们长脸,争气了!”   说实话,拿到这个奖杯的时候,他心里是有数的,可看到那一摞厚厚的奖金,他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八千马克啊!换算成人民币得有3万多块钱了!   在国内想都不敢想的万元户,他来一趟德国竟然实现了!   别人出国赔钱,他出国赚钱,这比他赢得奖杯和荣誉来的实在多了!   而与此同时,跟顾朝晖一同参加比赛的那位德国工人却没能取得名次,这种鲜明的对比,终于平息了德国工厂里的那些杂音。   按照计划,顾朝晖参加完技能大赛,就该收拾行李,打包回国了。   可他刚在酒店收拾好行李,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不是外人,正是霍夫曼,不过他这次不是孤身前来,而是带来了一位头发花白,年级看起来五六十岁,十分有派头的老者。   经霍夫曼介绍,顾朝晖才知道,这人正是鲜少露面的德国厂方的总经理。   他见到顾朝晖之后,主动上前握手,并关心了一番顾朝晖在德期间的生活、工作情况。   顾朝晖也是纳闷,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应该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问么,自己都要走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过他还是用德语流利而礼貌的回答了对方。   见顾朝晖语言流利,毫无障碍,又看到他房间里摆放的技能竞赛奖杯,对方终于说明了来意。   “顾,我有意邀请你加入我们厂,作为特聘的高级技术工程师,我们会给你最好的待遇,保证比你在你的国家要好的多得多!你看,我们厂现在的工人,都已经开上了小汽车,住上了小别墅,你这样的水平,如果能加入我们,只会比他们过得更舒服的。至于你的签证,我们会帮你争取尽量长的时间,而且以后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可以按照人才引进计划,让你加入我国的国籍。这可是比马克更长远的奖励啊!怎么样,顾?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顾朝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挖墙脚的,而且开出来的条件竟然如此优渥,说不动心不可能,毕竟他在没结婚之前,就跟林荫萌承诺过,让她住大别墅,开小轿车,如果留在这里的话,便能轻易实现了。   看到他严重闪烁的神色,那总经理还要再劝,这时,顾朝晖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也奇怪,这电话自他搬进来,从没响过,怎么偏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示意对方稍等,然后便走过去拿起了听筒,对面响起了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荫萌,是你?太好了,我正准备回国呢,什么?你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第65章 当上主任   虽然得到顾朝晖的来信之后, 林荫萌睡了两天好觉,可没过两天,她又开始失眠焦虑。   这种感觉总是缠绕着她,甚至让她无心工作。   实在放心不下顾朝晖, 而且掐算着日子, 丈夫的技能大赛也应该结束了, 林荫萌便在第二天一早上就跑到邮电局, 按照孙炳胜给她的电话号码,给丈夫打了个越洋电话过去。   她没想到电话这么轻易就接通,当听到听筒另一头久违的声音时,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朝晖,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她实在等不到他回来了。   “荫萌,什么好消息,你快说。”   “我怀孕了, 已经三个来月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吸气的声音, 然后紧接着就是顾朝晖在电话那边说了一大串的德语, 好像是对着旁边的外国人说话。   听到他也为此高兴和兴奋, 林荫萌终于笑了起来,然后在这边叫他, “朝晖, 朝晖,你还在么,你听我说。”   “媳妇儿, 别说了,我这就回国,啥也别说了,就是给我一座金山,也换不来你们两个宝贝。”   接着,顾朝晖都没再跟她缠绵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荫萌看了看响起忙音的听筒,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遇到这个事儿就毛躁成了这幅模样。   但听到丈夫说马上就回国,她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原位,之前的焦躁也一扫而空了。   顾朝晖果然按照和媳妇儿的约定,于三天之后回到了国内。   其实他临走之前,又被霍夫曼和德方经理做了好几次动员工作,可他都明确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他说,“我们国家有句古话说得好,家有老母不远行,家有幼儿不远走,现在我这两样都占着,丈母娘岁数大了,孩子现在还没出世,我肯定不能留在德国,谢谢你们的好意。”   看他去意已决,德方经理也就彻底死心了,但临走之前,给了他一张荣誉证书,说是聘用他作为厂里的荣誉工程师,并承诺这里的厂门永远向他敞开,随时欢迎他来德国交流学习,或者任职。   对此,顾朝晖也给了明确答复,“交流学习以后肯定还会再来,但任职,真的是没可能了。”   德方经理苦笑,“你这小伙子,就不能给我留点希望么?非得实话实说。”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与德方冰释前嫌,诚意相通,也是这次他来交流学习的一大成绩吧。   对此,作为好友,霍夫曼对他的贡献表达了充分的感谢,“顾,这次要是没有你,如果误会加深,也许我们和机械厂的合作就会被迫终止了。”   顾朝晖点头笑笑,说,“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我们并不缺少技术高超的工人,缺少的是先进的管理模式。”   闻言,霍夫曼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你果然火眼金睛,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这次你来的时间太短,走得也太仓促,否则我真想把你请到我家里,咱们好好畅谈一番,我觉得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顾朝晖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于是,两人约定,顾朝晖回国之后,继续保持书信往来,不能让距离淡化了两人的友谊。   同时,霍夫曼还表示,可以帮着顾朝晖从这边买一些机械加工类的书籍和资料,定期给他邮寄回去。   没想到好友竟然想得这样周到,这样了解自己,当真是个知己了。   临别之前,顾朝晖抱了抱霍夫曼,然后说,“要说这次来德国,我什么遗憾都没有,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把你打包带走。”   虽然是玩笑话,可霍夫曼竟然有几分动容之色,顾朝晖一看他的神情,也没敢再多说,转身上了飞机。   回国之后,顾朝晖就彻底沦为了老婆奴。   各种鞍前马后的伺候怀孕的林荫萌。   看她上班的时候站得辛苦,有时候下班到家,脚腕子肿的像白萝卜一样,他心疼的不行。   一边给林荫萌揉腿,热敷,一边劝道,“媳妇儿,你从三纺辞职吧,咱别干了。我上次从德国带回来那笔钱,再加上咱家的积蓄,足够全家好吃好喝好几年了,何况我现在收入也稳定,机械加工厂要给我转正,按照高级工程师的待遇,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也能有三四百块钱了。咱可别去三纺受这份儿罪了。”   可林荫萌还是笑着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别人怀孕的时候不也这么过来的么,怎么换成是我就娇气了?再说,你让我在家,我也闲不着,待不住啊,都一样。何况哪有嫌钱多的,我能赚点是点的。”   听她这样说,顾朝晖更心疼不已,每天下班,他都主动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几乎承包了所有家务活,一点都不让林荫萌受累。   顾朝晖这老公当得太到位了,甚至连丈母娘都心疼他,即使自己腿脚不便,也帮着他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因为在机械厂这边已经办了转正手续,顾朝晖便辞掉了三纺的机井房的工作。   他辞职的时候,车国忠特别痛快的给他盖了章,像是送瘟神一样,毕恭毕敬的给他送走了。   送出去之后,才终于松口气,然后又偷偷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吐沫。   姚卫东也从别人口中得知了顾朝晖辞职的消息,他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暗自想到,要是对方丢了这个国营工厂的铁饭碗,以后吃不上,喝不上,回来求自己才好呢。   如此想着,他心里暗爽了好久,还忍不住跟媳妇儿李晓梅说了,李晓梅露出几分惊讶,却没有表现出像他那么强烈的幸灾乐祸,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辞职就辞职吧,他那种人,早晚的事儿。”   姚卫东感觉媳妇儿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什么叫他那种人?   他立刻竖起眉毛,瞪起眼睛问李晓梅,“他哪种人?意思你挺了解他啊?”   见丈夫神情不对,李晓梅赶紧陪着笑脸说道,“你看你,又多心了,我的意思是,就他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人。来,咱们不说他了,我给你盛碗汤去。”   看着媳妇儿窈窕的背影和谄媚的笑脸,姚卫东才觉得心气儿顺了不少,接过汤,他对李晓梅说道,“礼拜天,我领你去趟百货大楼,听说又进了一批新式的皮夹克,很时髦。”   李晓梅最爱打扮,听了这话,哪能不高兴,赶紧凑到姚卫东跟前,给他捶背捏肩的撒起娇来。   随着日子的流逝,林荫萌的肚子越来越明显,已经到了站着工作不方便的程度。   为此,顾朝晖又提出了,让她辞职的想法。   可林荫萌还是固执己见,就是不辞。   直到有一次,那时她怀孕六个多月,上班的时候,突然有些肚子疼,虽然被关系要好的同事及时送到了卫生院,可大夫检查之后却说,“你这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宫缩,必须卧床休息,否则就有可能流产。”   这回她才害怕起来。   顾朝晖得着信儿,从机械加工厂赶过来之后,大夫又把他单独叫出去训斥了一顿。   “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你媳妇月份都这么大了,你还让她干这么累的活,钱重要还是人重要?我看你也是个体体面面,精精神神的小伙子,怎么能干这种糊涂事?”   林荫萌在帘子后面的床位上躺着,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哪能不心疼呢。   她赶紧挣扎着坐起来,对那大夫解释道,“大夫,不怪他,是我自己糊涂,一定要坚持上班的,你别骂他了。”   那大夫还以为她是惧怕丈夫,又脑补了一出家庭暴力的戏码,这回教训起顾朝晖更厉害了,“你看看,这多好的女同志,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顾朝晖也不敢反抗,听说林荫萌肚子疼得进了医院,他早就麻爪了。   他这人就是这个性子,对别的事儿都特别有主见,也冷静,可只要事关林荫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立即就慌了神。   所以大夫骂他,他不仅不反抗,还一味的说好话,“您说得对,您教训的是,请您多费心给我们好好看看。”   看着他满脸堆笑的迎奉着大夫,林荫萌又想笑又心酸,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才让丈夫受这份委屈。   住了两天医院,观察之后,发现没有什么大碍,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回到家之后,林荫萌窝在顾朝晖怀里,主动说,“朝晖,你明天去车间帮我请个长假吧,我在家休息了。”   一听这话,顾朝晖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苦肉计算是没白受。   但有一个事儿,他还是不明白,就问林荫萌,“媳妇儿,你为啥非得坚持上班?我怎么想也觉得你不是为了那三十多块钱。”   “因为,因为……”   说到这儿,林荫萌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最后,她还是在顾朝晖的百般手段之下招了供。   原来她心里也有小九九,确切的说是一丝不安和顾虑。   顾朝晖现在越来越优秀,再也不是原来众人眼里的疯子,了解他的人,谁提起他来,不是能把夸奖的话说出一大筐。   可自己呢?原来看,好像是他配不上她,因为他那时候名声不好,可现在,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纺织女工,他却已经是出国深造,马上就要取得夜校大专学历的高级技术工程师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两人的差距是不是会越来越大?   所以,面对着眼前这仅有的一份工作,林荫萌觉得自己必须干好,如果让她再辞职,成了家庭妇女,那自己和爱人岂不是更没的比了?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也觉得心虚,偷眼去看顾朝晖,却发现对方正用异常严肃的神情看着她。   她还从没见过顾朝晖对自己用过这样的神色,顿时心里就紧张起来,忙不迭的道歉,“朝晖,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想,我把你想成外人一样,是我不对。”   说着,她就伸手紧紧抱住了对方,还流下了两串眼泪。   顾朝晖最见不得她的眼泪,赶紧温柔的搂住对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劝道,“傻丫头,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老公赚钱是给谁花的?咱俩之间谈不上差距不差距的,荫萌,我刚才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像你说的那个原因,你好像把我当成了外人。”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了,朝晖。”   听到这样满含爱意的话语,感受到丈夫的一腔柔情,林荫萌哭得更厉害了,甚至抽泣起来。   怕她哭得太厉害,伤了身体,顾朝晖也不敢深说了,赶紧各种哄,各种劝,才让她止住了眼泪。   看媳妇儿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他才又说道,“你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三纺的工作也没什么前途,你跟它较真有什么意思呢?辞职也不代表就不上进了啊?你不是一直都在坚持学英语么,其实辞职之后,我觉得你可以去念个夜校,专门学英语。荫萌,你不知道,我这次去德国才有感悟,掌握一门外语真的太重要了,多学一门语言就多了一条门路,否则,我怎们可能跟霍夫曼成为好朋友呢?你说是不是?”   没想到丈夫早就帮自己想好了辞职之后的出路,可自己却还在执迷不悟,局限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林荫萌顿时觉得自己又傻又蠢,关键是还差点因此连累了没出世的孩子,她的懊悔之情无法言表,不禁又哭了起来。   可能是怀孕的关系,激素分泌有些异常,顾朝晖也发现了,原来大方,爽朗的媳妇儿,现在变得特别多愁善感,动不动就要哭鼻子。   可这样有些柔弱的林荫萌也让他又爱又怜,真想一辈子都把她圈在怀里宠爱啊。   说开了心结,拨散了迷雾,两人的感情更胜从前。   这还不说,林荫萌也果断从三纺辞了职,虽然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可还是坚持到夜校报了名,准备参加下半年的入学考试,算算时间,那时候孩子也过完百天了,时间刚好。   不到半年的时间,顾朝晖两口子先后从三纺辞了职,大家的评论各异。   厂里不明真相的群众都以为这两口子是都“疯了”。   毕竟三纺这两年的效益还是挺好的,多少人挤破头都捧不上的铁饭碗,他们说辞就辞,关键还一辞就辞一对。这种做法,实在是有点狂。   关键,林荫萌辞职的原因竟然是要回家养胎,这样的理由在双职工家庭价值就是个笑话。   生孩子还耽误上班了?真是矫情,穷讲究!   可很快又有人传,说顾朝晖是找到下家了,已经到机械加工厂上班了,而且还是什么高级工程师,据说每个月能挣好几百。   这消息自然姚卫东也听说了,他气得不得了,回到家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各种找茬挑刺,一会儿说地擦得不干净,一会儿又说菜炒咸了,总之就是看哪儿都不顺眼。   李晓梅看出他心情不好,赶紧陪笑脸,“老公,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单位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哈,你是厂长的儿子,他们肯定是嫉妒你!”   往常只要她这么一说,姚卫东都能转怒为喜,可今天这招儿却没好使。   甚至他一直到睡觉之前还气呼呼的摔摔打打。   李晓梅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更不敢追问原因了。   不过没用几天,顾朝晖的近况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这李晓梅才知道姚卫东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她一面觉得姚卫东未免太小心眼,心胸狭隘,让她有点瞧不起。   另一方面,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心道,果然还是有技术的更吃香,顾朝晖没用两年的时间,就靠自己的本事,又是出国,又是调整了好工作,而且他人又长得帅,回想两人处对象那会,他还那么温柔体贴,如果当初她没反悔,那现在……   想到这里,李晓梅不敢再深想了。   她是绝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何况自己现在过得也不差,她可是堂堂三纺副厂长的儿媳妇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衣服也是最时髦的,是全厂女职工的焦点。   顾朝晖有什么了不起,他就是再牛,也不过是个工人,哪能和姚卫东比呢,姚卫东现在靠着他爸的关系已经当上了销售科的科长,以后还会继续升职,没准还会当厂长呢!   那自己便始终都是高人一等的官太太,和林荫萌那样的家庭妇女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如此一想,李晓梅便觉得自己现在百般忍耐和讨好姚卫东都是值得的,而顾朝晖两口子终究只能做人下人,还是自己的命更好啊。   躺在床上,和丈夫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她转着手上新买的金戒指,心想,礼拜天还得去趟百货大楼,听说又上了一批新的毛呢布料,得赶紧买了,好做一件苏式双排扣风衣穿。   礼拜天,姚卫东受不了李晓梅的软磨硬泡,终究还是带她来了百货大楼,他们正在买东西的时候,竟意外碰到了林荫萌。   因为顾朝晖今天要加班,所以林荫萌是母亲陪着过来的。   两方人碰上面,都有点意外。   尤其是姚卫东,看到林荫萌之后,先是惊艳的眼睛一亮,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紧张的四下张望,看样子好像是在提防什么人。   将他贼眉鼠眼的样子看在眼里,林荫萌不禁笑出了声,心想,可能是丈夫之前把姚卫东揍得太狠了,才给他留下了后遗症吧。   她本来无心跟两人多言,拉紧了母亲的手,就要转身离开。   可李晓梅却笑着迎了上来,假装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哟,这不是小林子么?你这怀孕几个月了?”   既然对方主动攀谈,林荫萌只好答话,淡笑着回应道,“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那还不在家养胎?我听说你为了养胎把工作都辞了?不过也是,那精纺车间的工作也确实太辛苦了,不比我们坐办公室,天天没什么事,你们还得走来走去,一天都没有坐着的机会,辞职就对了,大不了省吃俭用一点呗,谁家还差那三十多块钱,你看这最新的毛呢布料,我刚买的,还五十块钱一米呢,三十块钱现在也真是不好干什么用。”   李晓梅这番话,夹枪带棒,明嘲暗讽,听的人实在难受。   林母虽然不认识她,但可认识站在对面的姚卫东,因此也能猜到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生气的看向李晓梅,刚要说话反驳,却被闺女拽住了手。   接着林荫萌说道,“你说的没错,这毛呢料子确实挺好的,但一般人家可买不起。”   她话音刚落,李晓梅就得意的笑出了声,然后回身挽上姚卫东的胳膊,亲昵的说道,“走吧,卫东,我们再去买点别的,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姚卫东自上次从林荫萌家离开之后,还没再见过她本人,这次再见,只觉得恍若隔世,而佳人却依旧,虽然她已经马上就要为人母,可身材的变化并没有让她看起来臃肿或者邋遢,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刚才李晓梅跟她说话的时候,姚卫东根本没听到自己媳妇儿说了啥,光顾着直勾勾的盯着林荫萌看了。   所以,李晓梅一转身去挽他胳膊的时候,姚卫东明显愣了一下,他这样的反应,自然也被李晓梅察觉到了。   虽然好像是在言语上占了上风,可李晓梅的心里却赌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后不禁咬紧了下嘴唇,然后把高跟鞋踩得踏踏响,像个斗士似的离开了。   看着这两口子的背影走远,林婶心里仍然有点窝火,娘两个一边往家走,她一边问闺女,“刚才你拽我干啥,就应该让我损她两句,看她那个猖狂样子。”   “妈,咱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你想啊,她要是真过得好,过得如意,见到咱们会跟个斗鸡似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那些闲人,不用跟他们计较,或者,咱们还可以把他们当个笑话看,不时跳出来给咱们解解闷也不错。”   其实林母也没多在意李晓梅,再听姑娘这么一说,她就更不放心上了,娘两个还因为这事儿笑了一回。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林荫萌在金秋时节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取名叫顾知秋,这么诗意的名字当然是当妈的亲自给取的。   顾朝晖对女儿疼爱不已,孩子出生那天,他高兴地一宿没睡着觉,一直守在床前,不断地给孩子掖被子,换尿布。   产后,林荫萌需要休息,虽然林母能照顾月子。她还提议,月子里让她们娘三个住在一个屋,方便照顾孩子和大人。   可顾朝晖却坚决反对,一来丈母娘身体不好,白天帮着照看已经够辛苦的了,要是晚上也睡不好,怕是再累出病来。二来,顾朝晖也舍不得媳妇儿和女儿,白天在单位上班,已经够想她们娘俩的了,要是晚上也不让在一个屋,那他可受不了。   因此,为了让媳妇能更好的得到休养,孩子晚上换尿布,哄睡的活儿,就都归顾朝晖了。   老妈和老公照顾的尽心尽力,再加上月子里顺心如意,等出月子的时候,林荫萌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了,而顾知秋小朋友更是涨了足足6斤体重。   现在顾朝晖再抱起女儿,就不想最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了,不敢摸,不敢碰了。   小家伙不仅身体健康,而且还特别爱笑,尤其是见到爸爸、妈妈。   只要顾朝晖一下班回来,掀帘子进屋,她本来躺在姥姥怀里,一听见动静,赶紧就转头往门口看,然后爷俩还没等说话,先对着笑一阵。   用林母的话说,“你爸自从有了你,简直像是变傻了似的,天天就知道傻笑。”   顾朝晖把闺女搂在怀里,一边贴着脸,一边笑着说,“哎呦,我闺女最好,我闺女最乖,我闺女最棒了。”   这副女儿奴的样子,看得林母和林荫萌坐在炕上都笑翻了,都说他,“挺大个男人,咋这么黏糊孩子。”   但顾朝晖一点没觉得难为情,他就是觉得闺女是他们家的大宝贝蛋。   自打有了孩子,家里的欢声笑语就更多了。   虽然家里气氛一片欢乐祥和,可顾朝晖在单位的工作却遇到了一些问题。   自打他从德国学成归来,厂里给他转正之后,他又在普通岗位上锻炼了三个月,之后,便在杜大海的推荐之下,当上了车间的副主任。   杜大海对顾朝晖非常放心,尤其是对方给他讲了德国车间的先进管理模式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车间里的一些问题确实需要整顿,而这先进管理模式也确实能帮着解决问题。   可能不能在车间里搞改革,这事儿杜大海还是持保守态度。   他毕竟是年纪大了,求稳的心态占了上风。   而且,机械加工厂中层和上层的关系比较复杂,中间有很多利益纠缠,如果改革,必然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再者说,他之前已经把顾朝晖的金点子跟厂领导汇报过了,可厂里的态度非常暧昧,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说,“好的,我们会研究看看。”   后来,顾朝晖又追着杜大海问了几次进展,对方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回家想了想,也分析出了杜大海的想法,知道这事儿靠老杜推,是没什么希望了。   后来,利用一次会议的机会,他直接找到了大厂长,私下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   大厂长倒是很感兴趣,也很支持,但也跟顾朝晖说了很多现实的问题。   针对厂长说的问题,顾朝晖都按照自己学到的,看到的先进管理模式,从制度上,执行上做了一番解答。   厂长一听,原来这些弊端都能有整顿的方法,他顿时精神大振。   那次之后,没用多久,顾朝晖就被调到了一个小车间里当车间主任。   上任之前,大厂长又再次找到他,说道,“这个车间,效益不好,气势不振,你先去小试牛刀,从这里下手,应用一下你之前说的先进的管理模式,咱们看看行不行。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成功了,咱们就可以在厂里的其他主要车间试行,如果不行,也不影响你的前途,你就放手干去吧,年轻人。”   得到领导的大力支持,顾朝晖干劲十足,还为此给霍夫曼写了一封信,汇报了自己在国内推广先进管理经验的情况。   自从来到小车间当主任之后,为了推行新模式,顾朝晖真的没少遇到困难和阻碍。   其实改革最难的是改变人心,为了让车间里的老工人从根本上认同新模式,顾朝晖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开会,大事小情的亲自指导,可就这,仍然有人在背后给他捣乱。   他去车间的头一个多月,是最艰难的。   那段时间,他回到家,只有在面对孩子和媳妇儿的时候有点笑模样,其他时间不是在学习、查资料,就是在给霍夫曼写信,再不就是去杜大海家里取经。   杜大海看他干事务实,可却过于理想化,还是有年轻人不切实际的地方,便忍不住劝道,“朝晖,德国的模式虽然好,可咱这里不是德国,咱得实际点,你看工人们最关心啥,最想要啥,你帮他们把这些事儿解决了,你说他们能不听你的么?”   到底是有多年管理经验的老车间主任,杜大海虽然守摊子的心里重,但他这么多年的管理经验和积累的管理方法确实是顾朝晖不能比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霍夫曼虽然从信里给了他很多指导意见,但这些意见都是基于德国工厂的情况,就像杜大海说的,不一定全部适合现在的机械加工厂的情况,如果全盘照搬照抄,肯定要失败,他这一个多月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怎么能把先进的经验融入到本土的情况中,因地制宜,结合实际的做好工作,成了顾朝晖最大的难题。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终于突破了这个瓶颈。   按照新的制度,工人在上班期间不允许请假,一旦请假,在得不到绩效奖金和计件工资的情况下,还要扣掉工时工资。   这在国有企业里就比较少见,因为以前大家有事请假不来,不干活就得不到工资,已经算是付出了代价了,现在还要再扣工时工资,那如果一个月下来,请上两三天假,岂不是要把基本工资都扣光了。   再说,之前大家请假,都比较随心所欲,只要跟车间的领导打个招呼就能走了,甚至有的人连招呼都不打,和同组关系好的同事互相打个掩护,大家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却要填单子,还要在黑板上挂出勤牌子,这样一来,谁来了,谁没来,一目了然,面对这样严格的情况,大家都表示不能接受。   但之前顾朝晖执意要推行,他毕竟是车间主任,谁也不可能跟他硬顶。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出勤的牌子难不倒这群老工人,他们依然是用原来的套路,互相帮着写黑板,挂牌子。   领导发现不对头,人和出勤情况对不上,他们就撒谎说,某某去厕所了,某某去请物料了云云。   虽然每次都能被顾朝晖识破,可识破又能有什么用,扣了奖金和工资之后,大家对他的抵触情绪更大了,每次一下发生产任务,大家都不配合,有的甚至宁可少赚计件工资,也不支持他的工作。   如此下去,不是成了恶性循环了么?   这还不要紧,他在车间推行的物归其位的制度,现在更是成了一纸摆设。   只在最初的几天有人能保持,后来他和车间里的工人矛盾加深,现在每天上班,一大早,等着他的都是一地的废料和到处堆放得的半成品,机器上也到处是机油和垃圾废料,整个车间的状况,甚至比没改革之前还要糟糕。   顾朝晖知道这是这群老工人在跟他叫板。   他年轻,技术高,没怎么费事儿就走上了领导岗位,肯定有人眼红,抱着阴暗的心里不配合工作。   可如果他方法对路,能赢得人心,那这样的少数几个小鬼,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经过反思之后,顾朝晖理智的认识到,其实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多一些,是他太理想化,太刻板了。   这也让他意识到了,管理工作不是机械加工,什么事情都有条条框框,只要按照既定的程序做就可以了。   管理工作面对的是人,人心不是能用工具测量的,而是要用诚心和诚意打动的。   再结合杜大海给他出的一些主意,顾朝晖有了一个新的点子。   等第二天到了车间之后,面对着虚假的出勤黑板,他第一次没有批评大家,而是在下班前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我知道大家都对新制度不适应,这我可以理解,之前也是我太着急了,没有顾及到你们的感受,想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在这里,我先承认个错误吧。”   众人一听年轻的车间主任竟然主动低头认错,立即心里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   但认错太不实惠了,如果只是表面低头,制度上却没有改变,那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啊。   所以底下人的反应就很平淡,都用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顾朝晖。   但接下来,他们就听到了有实质改变的内容。   “关于考勤这个事情,我还是以前的原则,就是大家要严格遵守考勤制度,不要迟到早退。不过我也能理解大家的实际情况,所以,每个月给大家一天的弹性工作时间,就是可以早来晚走,也能在病假之外,请一天或者两个半天的事假,也就是说,共计八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可以弹性分配,这部分,车间不会扣大家的工资,但超出这部分的,咱们就得按照制度执行了。”   把原来大家在私底下暗箱操作的迟到早退和无理由事假搬到了明面上,而且还不用扣工资,这让众人都没想到。   而且细细想起来,工人们好像也不吃亏,毕竟谁也不可能每个月总请假,迟到早退也是有数的。   如果总是旷工,也影响挣工资啊。   所以,顾朝晖这招人性化的改革,一经出台,立即得到了车间职工的拥护,大家都认为很合理。   从会议之后的第二天开始,车间里真的没有工人再瞒着他迟到、早退了,都主动到黑板上填写自己的上班时间。   等到这个月结束,该到月末核算工资的时候,有一个工人因为请假时间超过了弹性时间,被扣了一块钱的工资,他心里很不舒服,领完工资之后,就跟其他工友抱怨了几句。   没想到,往常会跟他一起吐槽顾朝晖的同事,这次却向着车间主任说话了。   “你可行了,都给你八个小时,不扣工资了,你想啊,这八个小时的工时工资就两块多钱呢,你这便宜占着,不知道珍惜,还总是晚来早走的,自己懒,起床晚,那能赖谁啊。”   那工人一看,没人站在他这一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如此推行了两个月之后,大家上班的纪律都保持的很好了,然后顾朝晖就取消了弹性工作制,而是改成了满勤奖励制度。   谁能保证一个月都保持满勤,且无迟到早退的,就可以在月底得到一块钱的满勤奖。   其实这样是车间占了便宜,可工人们能得额外的工资,却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这之后,车间里不禁没有互相隐瞒签到的了,甚至连迟到早退的都没有了,大家几乎都能做到准点上下班。   纠正了考勤纪律之后,顾朝晖又开始着手整顿车间的风貌和提高工人的技术水平。   这两项工作可不像抓迟到早退那么容易,可已经摸准了工人的脉之后,顾朝晖也找对了工作方法,因此他现在面对相对复杂的管理问题,反而更有信心了。 第66章 来信   “各归其位”的改革, 其实就是车间现场5S管理的简单形势。   有序的工作环境才能更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   而顾朝晖当车间主任的这个小车间,之前效益一直不太好的主要原因,一是大家技术水平确实比较差,二也是车间现场过于纷乱, 看起来就一头乱麻, 工人要把很多时间用在找东西上, 这无形中就耗费了许多的工时。   工时就是金钱, 浪费工时就是浪费金钱,所以“各归其位”是最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的办法。   可只是简单的要求工人按照要求去做,并不会取得好的效果, 就像他之前整顿工作纪律一样, 简单粗暴的方式只会激起大家的反感。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之后,顾朝晖这次采取了正向和负向激励相结合的方式,做得好的就奖励, 做得不好的就给予小小惩戒。   果然,大家这次接受度比较高, 经过一个来月的反复强调之后, 车间现场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了。   就连偶然路过的厂领导也发现了他们的变化, 还在最近的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了他们车间。   这让整个车间争当先进,勇于创新的氛围更浓烈了, 大家也更有干劲儿了。   整顿好了车间的秩序, 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一块硬骨头了。   为什么车间的效益不好,什么迟到早退,士气低迷, 车间现场秩序混乱,这些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外部因素,也就说,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工人的技术水平比较差这个关键节点上。   可想学技术却并不那么容易。   因为在车间里,除非师傅带徒弟的时候会手把手的教,出徒之后,便全靠自学自悟了。   有好学上进的,当然还好说,总会找到渠道学到想要的东西,就比如顾朝晖这样的。   可绝大多数的工人的主动学习意识都比较差,想让他们在工作之余主动提高技术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工厂里流传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所以,大家对分享技术经验都是非常保守的态度,别说主动共享出自己的成功经验,就是别人主动来问,还要有所保留呢。   这就导致了一种两极分化的局面,技术高超,好学的工人,他们的技术会越来越精进,而那些本来就吊车尾的,则会越来越差,到最后,自己也丧失了信心。   充分了解了这样的实际情况之后,顾朝晖回家想了好几个晚上,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改革办法。   技术不能共享,那是因为培训没有跟上,大家不能主动学习,也是因为车间没有安排集中地学习时间和机会。   如果能找一位专家,开诚布公的给大家上课,帮助工人们提高技术,相信没人会拒绝。   毕竟提高技术就意味着提高生产效率,就意味着能多赚钱啊。   所以,当顾朝晖在周例会上宣布,将请一位技术专家给大家讲解最近这批零部件的加工技巧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车间工人都表示热烈欢迎,甚至是非常饥渴和迫切的。   至于这位专家是谁,远水解不了近渴,顾朝晖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车间里的人都知道顾朝晖技术高,甚至还在德国得过技能大赛的奖杯,可他的技术具体高到什么程度,因为以前不在一个车间干活,现在这群同事,谁也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直到培训那天,顾朝晖气势十足的往机床跟前一站,众人就都觉得他不一般了。   等真正开讲之后,更是让大家心悦诚服。   他先是拿着工具,边测量便给众人讲解了一番所要加工零部件的基本数值,然后又在黑板上如行云流水一般,在没有格尺和圆规的情况下画了一个非常规整漂亮的零件解析图。   配合着解析图,他详细讲解了这个零配件合理的加工程序和步骤,并借机纠正了他平时观察到的,一部分工人操作不正确的地方,还有他们日常养成的不好的加工习惯。   听到如此贴近实际的讲解,大家都一边全神贯注的听,一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等顾朝晖讲完理论部分,还没开始实际操作,大家就已经对他的称呼从“顾主任”变成了“顾老师”。   待将众人带到车床跟前,开展现场实际操作教学之后,所有工人更是目瞪口呆。   顾朝晖一边加工着零件,一边淡定的跟他们讲解步骤,一切在他手下看起来都是那么轻松,那么流畅,一点顿挫感和生涩感都没有。   旁边一个年轻的工人忍不住发出惊叹,道,“顾主任,你这手法也太厉害了,恐怕我练十年也不可能达到你这种程度。”   顾朝晖抬头笑着看他,说,“怎么可能呢?我觉得凭你的聪明劲儿,不用十个月就行,就看你肯不肯下辛苦,卖力气练了。”   “真的?只要十个月?那我练!”   听到顾朝晖的鼓励,那小伙子信心大增,决定培训结束之后,就要好好操练起来了。   这次培训的成功之处,不仅是树立了顾朝晖的权威形象,为他后续的管理工作带来了便利。   更主要的是,他培训的内容非常接地气,就是他们眼下正在加工的这批零部件的内容,所以培训结束之后,大家马上拿起来就能用,非常解渴,非常实用。   为了保证培训质量和大家的接受度,后续几天,顾朝晖没有坐在办公室里,上班时间,他一直都在车间巡视,遇到工人们有难题,或者需要请教的地方,他便主动过去帮忙。   果然,没用一周,他们车间的产品质量就大幅提升,工时也大幅缩减。   有了多余的工时,他们就能接点私活干干了,能干私活就意味着能有额外的收入。   接私活这事儿,厂里默许,而且顾朝晖也有门路,很快,他就联系了一笔私活。   这批私活还是这个小车间近十年来接到的第一笔私活,那些工龄长的老工人都说,“感觉上次干私活,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等到月底,一发工资,大家都惊讶了,平均下来,每个人竟然比上个月多赚了十多块钱。   能让工人得到实惠,这样的车间主任,谁不拥戴?   顾朝晖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彻底扭转了小车间效益亏损的局面,并顺利实现了他的改革目标。   现在只要开全厂大会,小车间必然是被表扬的对象,而且在顾朝晖的不断努力和付出之下,到年底,他来小车间满一年的时候,这个车间还培养出了几个年轻的技术骨干,甚至还在全厂的技能比赛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小车间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就连当初许诺让顾朝晖去放手搞改革的大厂长其实当初也是抱着一种赌博的心态,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却不想顾朝晖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按照两人当初的承诺,只要顾朝晖在小车间能试点成功,那么他们就可以继续在全厂推开,争取让厂里有个大的改变。   可这个决定,顾朝晖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多次找厂长沟通此事,厂长都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推脱掉了。   原因无他,改革的风声传来,其他各车间的头头脑脑都慌了神,一旦改革就要动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   所以就算是往好了改,那也不行,那也照样有人激烈反对。   这段时间,大厂长只要一上班,办公室就没有断过人,各车间的负责人不断地来找他说情,告状,评理,反正是什么花样,什么手段都有,但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不想改革,坚决不改!   厂长的压力能不大么?   这些人里,有他的亲戚,也有他的朋友,更有和他一起工作过几十年的老同事,还有他的恩师,他的徒弟,等等,各式各样的人。   面对这些人情关系,让他撂下脸子,公事公办,他很难做到。   而再面对顾朝晖的时候,他也为难,当初两人约定在前,自己这么大一个厂长,要是不能兑现诺言,让人得多瞧不起他,他以后威信何在?   可现实情况又实在让他张不开嘴,趟不开步子。   两难中的大厂长,最后实在受不了双面夹击,只能病休,住进了医院。   是不是真的有病,大家不知道,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躲事是肯定的了。   顾朝晖的失望可想而知,自己克服了种种困难,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性格多少有点固执的他,也实在是有点想不通了。   厂长住院,撇开公事不谈,顾朝晖感念他对自己的知遇提拔之恩,还是带了礼物去医院看望了对方。   见顾朝晖进屋,厂长赶紧从床上靠坐起来。   没等顾朝晖开口,他先说道,“小顾,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一听这话,顾朝晖的心彻底凉透了,看来改革的事儿,彻底没戏了。   不过这几天林荫萌也总是劝他,让他别太较真,他已经做得够好,够努力了,如果事情不成,也是客观原因,与他本人无关,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有了媳妇儿的理解和支持,顾朝晖此时面对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难受了。   但他的失落还是流露了一点出来,厂长看出来之后,心里也不太好受。   他对顾朝晖说,“小顾,这样,年底的调整,我把你调到总厂来,给我当助理吧,相当于副厂长的待遇。等你再锻炼几年,就能正式当副厂长,也许以后还能接我的班,到那时候,我们这帮老家伙都退下去了,你就能施展自己的雄心和报复了。”   顾朝晖没想到厂长言词如此恳切,竟能说出这样知心的话来。   不过他志不在此,对当厂长助理,甚至厂长都没有什么兴趣。   通过这次的事情,他也看出来了,机械加工厂的问题是积重难返的,绝不是这一批人退了休,问题就能消失的。   关键是长久以来的大锅饭,已经让大家失去了改革的决心和锐气,只想着保平安,守摊子,别出错。   顾朝晖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如果换成是自己,现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又没有那些重生的经历,他会有这样锐意进取,永不言败的劲头么?会在重重压力面前□□住么?   想想当初他在小车间时,最开始那几个月遇到的困难,那时候他也萌生过退缩的想法,但他谁也没敢跟谁讲过,甚至是媳妇儿林荫萌,他都瞒住了。   因为他觉得,男子汉立于世,自己认准的事儿,总要干出个模样来才行,否则还有什么意思?   但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所以对于厂长的做法和妥协,他现在只能选择无奈的接受,虽然非常失望,非常沮丧也非常懊恼。   那之后,他没有离开小车间,至少小车间这里的成果他要保持住,维护住,再说车间里的工人也不想他走。   工作和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了转机,怎么能让顾朝晖这样的好领导轻易调动走呢。   顾朝晖当然也舍不得大家,所以他婉拒了厂长多次要提拔他的好意,一直留在了小车间。   这一留就是一年半。   一年半之后,他和林荫萌的闺女顾知秋都已经两岁多了,都能背一首完整的唐诗了。   而林荫萌在夜大的学习也结束了,并顺利的取得的了□□。   她的英文专业老师非常喜欢并赏识她,在得知她辞职之后一直在家待业的情况之后,老师主动帮忙,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   就是在附近的一所中学当英语老师,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林荫萌非常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去上班的时候都笑容满面的。   看到媳妇儿能有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这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顾朝晖自己在事业上的缺憾。   他现在又开始把重心转入到了家庭里,商量着和林荫萌要个二胎。   可林荫萌道,“街道最近在宣传独生子女政策,咱俩不是少数民族,不符合要求啊。”   一听这话,顾朝晖也打蔫了,哎,最近几年也不是怎么了,工作和生活都有点不太如意啊。   可他刚有这种想法,就接到了一封意外的来信。   这封信还不是送到顾朝晖家里的,而是送到了三纺的机井房。   老吴看到信之后,便利用休班的时间给他送了过来。   好长时间没见到老吴了,他和顾朝晖可算是相濡以沫的老朋友了,在顾朝晖最困难的那段时间,要不是老吴支持他,天天帮他顶班替班,他怎么可能在机械加工厂发展起来呢。   所以这几年,虽然他离开了三纺,但和老吴的交情一直没断,年节的时候,他都拎着东西去看看老吴,有时候也叫老吴来家里吃饭。   有次老吴来家吃饭,碰到了顾老爹,两人岁数相仿,又都爱抽烟、喝酒,有共同爱好,所以很快,他俩没用别人介绍,就成了酒友,没事儿就凑到一起喝点。   有了顾老爹的来往,顾朝晖这一、两年,就没怎么亲自过去看他,都是通过自己老爹,给他捎带过去点东西。   因此,老吴这次亲自登门,顾朝晖也有点意外,等对方递上信的时候,他就更意外了。   竟然是师傅给他来的信!   细细一算,他和师傅得有快六、七年没联系过了,自从师傅退休之后去了南方找他儿子,两人就断了联系。   这次突然来信是因为啥呢?   顾朝晖先没忙着看,而是把老吴留在家里,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之后,他们俩喝了点酒,又话了一阵家常,等晚间将老吴送走之后,顾朝晖才反过头来,拿出那封信细看。   睡前,他躺在床上,点开床头灯,将信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   林荫萌洗漱回来,把孩子也哄睡着了,又跟丈夫说了好几句话,可看对方还是没反应。   她不禁好奇,便凑上前去看。   这不才寥寥三页信纸么,字也写得不那么紧密,至于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林荫萌轻轻推了推他,道,“朝晖,信上说得什么?是不是师傅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咱们要是能帮就帮吧。”   听媳妇儿这一说,顾朝晖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对她笑着说,“不是你想得那样,师傅倒没遇到什么为难事儿,而且他在南方过得还挺好的。”   “哦,那就好,可你为什么走神了?”   林荫萌钻进他的被窝,手脚都缠上在他身上,顾朝晖笑着将她的脚丫捧在怀里,然后说,“我师父的儿子是个做买卖的,前几年南边搞开放,他赶上好形势,赚了不少钱。   因为我师娘前几年没了,我师父在这边也没了牵挂,便去南方找儿子做依靠,可去了南方就感觉各种不适应。   为了让他解闷,师父的儿子也孝顺,就给他开了个小型的机械加工厂,没想到我师父越干越好,这几年就发展起来了。   倒是他儿子,投资几次都不太顺利,这几年有点赔钱,所以也把精力转到厂子这边,扩大投资之后,厂子现在发展的不错,规模也变大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师父又从之前的老同事那里听说我过得不太如意,他以为我还在机井房呢,所以想让我去南方跟着他发展。”   “去南方?”   林荫萌没想到,这样薄薄的一封信,信息量竟然这么大,关键是,她观察丈夫的神情,看上去还貌似还很有点动心。   “那你是怎么想得呀,朝晖?”   顾朝晖听出了林荫萌的语气中有些担心,他笑着将人搂在怀里,然后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说,“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得再看看,毕竟师傅在信中说的情况也不太具体,而且他对我这边的情况也有误解,等我再跟他通几次信,把情况说清楚再说吧。”   因为知道丈夫最近在机械加工厂的工作干得不那么称心如意,林荫萌还真有点担心他一时冲动就辞职去南方。   南方到底是什么样呢?   在林荫萌的认知里,南方和德国是一样遥远的存在。   虽然这些年也听很多人都说了南方发展的比他们北方的工业城市好多了,可在林荫萌的感觉里,南方那边都是做买卖,搞贸易,用前些年的话讲,那叫投机倒把。   总感觉不是太踏实,和他们现在从事的这种加工制造的实业相比,就像是不务正业一样。   所以,要是顾朝晖真的想去南方,林荫萌心里还是很抵触的,她们都是普通的工人出身,从来没做过买卖,去南方的话,能有出路么?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疑问,但林荫萌并没有跟顾朝晖表达出来,她还是相信丈夫有自己的判断,且等等看吧,他不是也没说马上就去么?   可是事情的进展却比林荫萌想象的要快。   最近两个月的时间,顾朝晖和师傅陈德宝的通信非常频繁,几乎每个星期都能收到一封南方的来信。   经过书信的沟通,师傅了解了顾朝晖的近况。听说他在机械加工厂当了车间主任,还曾到德国交流学习并获奖,那种激动和骄傲的心情,虽然没有见面,但仅是透过信纸也能让顾朝晖感觉出来。   了解了徒弟的近况之后,陈德宝更加想挖掘这个难得的人才了,尤其是当他听说顾朝晖在机械加工厂干得并不如意的时候,他便将自己工厂的情况作了介绍。   “厂里共有刚从日本进口的先进设备2台,老式设备15台,技术工人二十五人,车间主任暂时由我自己担任。但这些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管理和技术都跟不上新形势了,急需找一个年轻有为的管理人才,最好也精通技术。朝晖,我觉得你正合适,要是能来我这边上班,报酬好谈,至少是你在机械加工厂的双倍。”   这样的情况,顾朝晖不可能不动心,而且对方是他的师傅,两人无比熟悉,他了解师傅的脾气,师傅也对他放心,如果能去他的厂子上班,是不是就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报复了呢?   可去南方工作,那里人生地不熟,除了师傅,他没一个认识的人。   下海,闯荡,这样的词儿,之前顾朝晖从来没敢想过会和自己有关系。   之前虽然是从三纺辞职,但也是马上就来到了机械加工厂,还是没脱离体制内,还是捧着铁饭碗。   但要是到了南方,就是给师傅和他儿子这样的个体户老板打工,又是在陌生的环境里。   到底能不能行呢?   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了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看样子媳妇儿对去南方的事儿也不是多么感兴趣,如果只是自己孤身前往,那肯定是不行的,万一那边发展的好,是举家搬过去还是怎么样呢?   搬过去的话,丈母娘和林荫萌能接受么?关键媳妇儿现在刚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自己就想去南方,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近一段日子以来,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顾朝晖的头脑中,让他十分耗费精神。   看出丈夫有心事,林荫萌猜出来,顾朝晖这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比较重大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看起来这么深沉,如果只是平常小事的话,他可能早就说出来跟自己商量了。   为了不再让顾朝晖有心理压力和负担,林荫萌决定带他出去走走,转转,换个心情,顺便也旁敲侧击的问问情况。   于是,礼拜天,她们两口子就带着孩子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游玩。   公园依山傍水,又时值春日,景色格外秀丽。   顾朝晖他们一进到园里,看到周围的美景,他这几天有些抑郁的心情马上就缓解了不少。再看到活泼可爱的女儿忙着蹦蹦跳跳的探险,疯玩,他便将心事都抛在了脑后。   一上午,他们又是游园,又是划船,还让顾知秋小朋友自己尝试玩了套圈游戏。   而且还歪打正着的被她套中了一只小兔子。   老板很不情愿的把那小兔子放在竹笼子里,交到了顾知秋手上。   没想到,才三岁出头的顾知秋人小鬼大,看出老板的不情愿,便用脆灵灵的小声音说,“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兔子的,你不用想它了。”   闻言,周围的大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这让顾知秋更加开心得意,她将兔笼子搂在怀里,对着爸爸,妈妈说,“我要一直照顾它,让它当我的宝贝蛋。”   顾朝晖听了哈哈笑,这是他平时总对女儿说的话,没想到她倒有样学样的说起来了。   “好!那就把小兔子交给你了,宝贝蛋照顾宝贝蛋,正好啊!”   听着爸爸像绕口令一样的话,顾知秋“咯咯咯”得笑个不停,一路上总是在重复这句话,一边说一边笑。   孩子玩得高兴,大人们也跟着开怀。   因为公园的位置离他们家较远,到了中午的时候,一家人还游兴未减,林荫萌提前准备了好多吃的喝得带过来,所以一家三口直接在草地上开了个野餐会。   这还是顾知秋小朋友第一次幕天席地的坐在外面野餐,她感到十分新奇,一边吃,一边喂蚂蚁,还不时的喊妈妈也来看。   顾朝晖看着他们娘俩头对头的趴在地上研究蚂蚁,觉得又好笑又温馨,心里涌上无限温柔,不由也跟过去凑热闹,道,“来,看爸爸给你施展个绝技。”   说着,他找来一根细细的树枝,然后将果酱抹在上面,顺着蚂蚁洞插了进去。   他告诉女儿数十个数,顾知秋又好奇又期待,加快速度数满了十个数字之后,赶紧催爸爸,“快,快,爸爸,我要看看。”   顾朝晖笑着将树枝拽了出来,果然,那上面爬了很多的小蚂蚁。   林荫萌看了之后,直皱眉头,说,“你可别给孩子玩这些东西了,以后顾知秋还不得变成个假小子。”   但爷俩个谁也没拿她说的话当回事儿,还兀自玩得开心。   吃过了饭,也玩过了蚂蚁,晒着午后暖暖的太阳,顾知秋小朋友终于精神不济的睡着了。   等孩子睡着了,夫妻两个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看着丈夫搂着女儿的放松模样,还有他嘴角那抹久违了的笑容,林荫萌觉得,自己问话的时机到了。   “朝晖,你最近是不是一直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了,说出来吧,没准我还能帮你参谋一下呢。”   林荫萌说着话,递给了丈夫一块削好皮的苹果。   顾朝晖接过苹果,看到爱人眼中温柔的目光,他的心里话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脑的跟林荫萌倾诉了出来。   丈夫诉说的时候,林荫萌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等顾朝晖说完之后,她才笑着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把你为难成这样,原来是这点小事。”   “这还是小事么?荫萌,这涉及到咱们家以后的去向啊。虽然我确实不想在机械加工厂长久的干下去,可如果辞职之后,何去何从,我还没想好。师傅来的这个邀请,可以说是一个机会了,我不想就这样错过,可也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去未知的环境受苦。”   见丈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林荫萌赶紧往他嘴里塞了块水果,然后说,“停,朝晖,你先听我说。”   “既然你也知道这是个机会,那为什么要错过呢?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机械厂干得不太顺心,你是有理想,有抱负,也有实力的人,机械厂的小天地已经不能满足你的发展需要了。   所以,你有走出去的想法太正常了,我也很支持。至于我这边,你不用有什么太多的顾虑,咱们两个是夫妻,夫妻自然是一体的,虽然我对现在的工作挺满意的,可也许南方也有适合我的机会呢?   我是学外语的,如果一直在咱们家这边,我恐怕只能当个英语老师。但我听别人说,到南方有很多外商投资的工厂,他们都需要懂外语的工作人员,要是能到那边工作,也挺不错的!”   没想到困扰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难题,竟然被媳妇儿三言两语的化解了。   顾朝晖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他一激动,直接就把林荫萌抱住了。   虽然是在公园里的小树林,周围人不多,可这样当众搂搂抱抱,还是让林荫萌羞红了脸。   “你这是干嘛呀,老夫老妻的,不嫌害臊。”   “哈哈,荫萌,你太好了,能娶到你,真是我修来的福气。”   听着丈夫的甜言蜜语,林荫萌红着脸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个事儿还是得稳妥一点。要不这样吧,朝晖,等过两个月,我们学校放了暑假,咱们领着孩子,老人去南方看看,一来是考察一下,二来也当领妈去旅游了,她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呢。”   听了媳妇儿的提议,顾朝晖开心的不得了,一拍大腿说,“对,荫萌,还是你想的细,咱们就这么办!”   于是,两人回家之后,分头开始做工作。   顾朝晖负责给师傅回信,安排行程。   林荫萌则负责做通林母的工作,让她跟着一起去南方考察旅行。   顾朝晖那边进行的很顺利,在信中,师傅对他们一家的即将来访,表示了热烈欢迎。   但林荫萌那边却遇到了点困难。   虽然多次劝说,可林母就是不想跟着他俩去。   不过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合理。   “你们这次去南方是干正经事的,我一个老婆子跟着去,不是添乱嘛?再说,我也不同意你们领着孩子去,孩子还太小,来回坐火车,汽车的,多折腾啊,万一路上生病了,你们俩还有心思干真事儿么。就你们那么娇惯知秋,还不得立即就打道回府啊?   还有,咱们要是都走了,估计一走就是三两个星期,那家里这一大摊子怎么办?房子扔给谁看?   所以,要我说,我和知秋在家,她现在大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带的过来。你们俩呢,就安心的出去考察,出去干工作,然后快去快回。等以后要是能定下来,咱们要搬家去南方,我再跟着你们走。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折腾不起了。”   三番两次的劝,林母都是这番话。   林荫萌没办法,便告诉顾朝晖,可女婿出马也没用,林母还是老样子。   最后,她也分析出来了,估计是两个小的怕以后他们搬到南方去,她不适应,再后悔,或者压根不同意他们去南方,所以想让她去先看看,有个心理准备。   为了让两个年轻人彻底打消顾虑,林母最后痛快表态,“你俩就放心的出差去吧,咱们到啥时候都是一家人,我一个孤老太太,还能离得开你们么?只要你俩务正业,有上进心,去哪儿我都跟着,别说是南方了,就是去外国,我也跟着,你们想甩我还甩不掉呢。”   有了林母的这番话托底,两人再没了心理负担。   老人的问题是解决了,那孩子怎么办呢?让顾知秋她们一老一少单独在家,两口子也实在是不放心。   两人正为这事发愁的时候,礼拜天,二哥顾朝阳和二嫂朱来娣领着他们的儿子顾晓迪来了。   顾晓迪比顾知秋大将近一岁,因为经常在一起玩,所以两个小朋友非常亲近。   听说是二伯和二伯母领着小哥哥来串门,顾知秋放下手里的玩具,就冲了出去,非要抢在爸爸前面给他们开门。   两家离得不远,所以经常来往。   顾朝阳和朱来娣刚结婚那会,租了一段时间的房子,手头也紧张了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两口子配合默契,小卖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快,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攒够了买房的钱,因为还要奉养顾老爹,所以他们特意挑了个比较大的院子,方便两代人同住。   选房子的时候,顾老爹也参与了,他不想离三儿子太远,最终,二哥家的新房就买在了离他家不到五百米的另一条街上。   住的近了,老人看孩子也方便,有时候顾老爹就领着孙子到老三家来串门。   正好两个小的也能玩到一块,他和林母这样的老头和老太太说起家常,也比年轻人有共同语言。   至于今天,为何二哥和二嫂亲自领着孩子过来,顾朝晖也有点意外,不过亲兄弟之间常走动也正常,他也没太当回事儿。   待众人都进到屋里坐下之后,大人们还没等说话,两个小的已经叽叽咋咋的闹成了一团。   大人们看他俩玩得高兴,一时也就忘了说正事,林母也极力挽留他们两口子在家里吃饭。   于是,朱来娣便和林荫萌去厨房忙活,林母负责照看两个小的。   哥俩个终于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因为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工作,顾朝阳和顾朝晖现在也没多少机会总是见面,但这并没有影响哥俩的感情,他俩还是想以前一样互相信任和友爱。   二哥往跟前一坐,顾朝晖就看出来他有心事,可问了他两次之后,他也没说。   见他不说,顾朝晖便猜测,是不是二哥和二嫂两口子闹意见了?二哥心事重,一点事儿就够他操心的,也没准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所以他也没多问,倒是把自己和林荫萌有可能去南方的事儿说了。   听闻弟弟要去南方,顾朝阳惊讶之余,立即流露出不舍之色。   顾朝晖赶紧劝他,“还没定下来呢,我们只不过先去看看情况,如果和想得不一样,还是会继续留在家里。”   原来不是立即就走,顾朝阳听明白之后,才有点放下了心。   这时候正好朱来娣她们妯娌两个做好了饭,开始往桌子上端菜,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于是在厨房的时候,朱来娣就问了林荫萌,林荫萌也如实说了。   朱来娣不禁问,“你们都去,还是就三弟你俩?”   “就我俩去,孩子我和我妈在家。”   “那你放心么?要不,你们不在家这段时间,让林婶和孩子去我家住得了,反正我家地方也够。”   朱来娣十分实在,也没多想,只是把顾虑说了出来。   林荫萌知道她是好意,可这老公公和丈母娘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怎么着也不太好,自己家人都知道没事儿,但就怕外人说闲话。   所以林荫萌还是拒绝了。   朱来娣是个实在人,她看一直照顾他家的弟弟和弟媳妇儿有困难,哪能不帮呢,于是又说,“要不,我们常来看看也行,我争取每天都领儿子过来找知秋玩,省的他们娘两个在家寂寞。”   这倒是个好主意,也正好解了林荫萌他们两口子的忧愁了。   因此,到了饭桌上的时候,两个妯娌便将这个主意说了出来,顾朝晖也不跟二哥客气,直接笑着说道,“那可就拜托嫂子了,让你们多费心了。”   说完就看向二哥。   可顾朝阳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马上表态。 第67章 南下   顾朝阳之所以紧锁眉头, 也确实是遇到了糟心事。   最近这段时间,孙大娘,也就是他亲妈,突然频繁的登门。   要说娘两个经过抢钱, 分家和打砸小卖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 早就离了心, 撕破了脸, 而且孙大娘又是那个理亏的,按正常道理来说,她怎么还有脸再主动去二儿子家里呢?   可她就是去了。   而且还去的理直气壮, 给自己找的台阶是, 她要找顾老爹。   亲妈来找亲爹,这样的借口,就算是顾朝阳再不情愿, 也实在没办法将对方拒之门外了。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顾老爹没有防备, 等孙大娘进了屋, 他一抬眼, 还吓了一跳。   不过两人过了快一辈子,对方一举一动都非常了解。   顾老爹发现, 刚才面对儿子还十分强硬的孙大娘, 和自己一对上眼神之后,态度立即就软了,眼睛里还闪着泪。   毕竟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 即使现在分了家,可顾老爹也没说要和孙大娘离婚不是,所以,其实他还是心软的。   一看这情形,他就让二儿子两口子先避了出去,他和孙大娘两个单独说了会儿话。   原来孙大娘这次主动登门,不是来找茬干架的,而是来服软的。   她看老头子的态度和软了不少,顿时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都涌上了心头,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他爹,你不知道,这老四太不让我省心了。”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但顾老爹却没劝他,只是点上了烟袋锅,一边抽一边说,“哼,还不是让你给惯得。”   孙大娘一听他没顺着自己说,按照往常的脾气,她刚要发作,可一抬眼对上顾老爹的眼神,发现对方正在斜眼看她,她顿时收敛了起来,然后又抽抽噎噎的哭着说,“是啊,我现在也后悔啊,老人说的有道理,惯子如杀子啊。”   看她脾气上有改观,顾老爹便给了她一个台阶,吧嗒着烟袋,轻描淡写的问,“老四又咋的了?”   孙大娘赶紧往他跟前凑了凑,刚要说话,顾老爹就往后闪了闪,用烟袋杆敲着炕桌说,“有话就说,往我跟前凑合啥?我又不聋,能听见!”   这把孙大娘给尴尬够呛,不过幸好屋里没别人,她想到自己要是想达到目的,恐怕以后就不得不放低姿态,否则,顾老爹这边怕是也要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老四马上要结婚了,他找了个对象,就是和他一个车间的。”   “那不是挺好,两口子都有工作,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关键那女的作风不正,我跟别人打听了,说她以前在跟朝来之前就处过好几个对象,还跟别人订过婚呢,这还不算啥,关键有一回,她被人给堵在男宿舍楼了,说是和一个男的搂在床上呢。”   一听这话,顾老爹也坐不住了。   这样的儿媳妇儿,他们老顾家可不敢要啊,万一进了家门,还不得搅和得坏了门风?   “那你跟老四说了么,他知道不?”   说到这儿,孙大娘就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要不我就说他不省心了,我把这些事儿都跟他说了,可他鬼迷心窍了,就非得要跟那女的好,还要跟她结婚!现在街坊四邻都传开了,说咱们家顾朝来是个王八托生的。5555555555555”   孙大娘哭着哭着,还嚎上了。   这给顾老爹整的极其心烦,他一敲炕桌,严厉的吼道,“嚎啥嚎,有话好好说,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呢?这是人老二家,人老二两口子都是正经勤快人,你拿这些龌龊事来烦他们,已经够过分的。再嚎就出去吧。”   这一嗓子给孙大娘吓得,不敢再哭了,抹干了眼泪,靠在炕梢上开始干抽搭。   其实顾朝阳一直在门外听着,听说老四这么不省心,他又生气又闹心。   倒不是别的闹心,毕竟一母同胞兄弟,虽然有过节,可谁也不想他真的有个什么不好。   而且,他也了解自己老爹的脾气,同样都是儿子,老爹就是再看不上顾朝来,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可要是真的管,怎么管?老四啥脾气,他作为二哥能不知道?恐怕又得闹一场,惹得老爹不高兴。   孙大娘第一次来,就说了说简单的情况,也没跟顾老爹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临走之前,她臊眉耷眼的从顾朝阳两口子跟前路过,也没敢抬头。   顾朝阳看她的背影,已经不似以前那么霸道,倒是显出几分老迈和疲惫。   他虽然没怎么心软,但也不由有些感慨。母亲年轻时候那么强势,如今也抵不过岁月风霜,抵不过家里不省心的子女的操磨。   倒是老爹,这几年过得省心,一点没见老态。   孙大娘登门,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来的还挺频繁。   由于她现在收敛了脾气,做事也低调了很多,也不爱管闲事了,尤其又看起来非常可怜委屈,没等顾朝阳心软,朱来娣先心软了。   她跟顾朝阳说,“要不妈下次来的时候,让她在家吃饭得了。”   好脾气的顾朝阳这次却没说话,一边吃饭,一边给儿子夹菜,还对朱来娣说,“媳妇儿,吃菜。”   朱来娣这就明白了,丈夫心里是还有心结和怨气,这事儿她也不好多管,于是,此后也没再提。   孙大娘来找顾老爹,就是想让他劝一劝,或者是管教一下顾朝来,让儿子回心转意,别在执迷不悟了。   顾老爹一开始不想管,因为当初都分家了,分家时候,还是孙大娘自己说的,她和老四还有大姑娘过,以后不管顾老爹,这时候倒反过来求他。   这时候,就算是他念及亲生骨肉,想出手管一管,那也不可能轻易的答应孙大娘啊。   于是,再经历了孙大娘三请四请之后,顾老爹才出山。   可他出山也没啥用,顾朝来是怕他爹,确切的说,是怕他爹的烟袋锅子。   只要听说顾老爹要来,古老四马上就开溜。   有一次,顾老爹已经把他堵在了院里,他为了不挨揍,直接跳墙跑了。   如此不可教化,顾老爹也没办法了。   他对哭哭唧唧的孙大娘说,“他就这种瘪犊子玩意儿,你也甭跟他较劲了,把房子守住,他结婚也别给他彩礼,爱结不结。明告诉他,要是真敢结婚,就让他滚蛋,别想在家里住,你看他断不断!”   顾老爹说话硬气,也能下得了狠心,可孙大娘面对着老儿子的软磨硬泡,撒泼耍赖,寻死觅活,却没有这样的铁腕手段了。   最后不仅出了不少彩礼钱,还答应他们结婚之后就住到家里来,就住在东厢房,原来顾老爹住的那屋。   看到母亲突然不来了,顾朝阳也猜出了几分,估计要么是妥协了,要么就是顾朝来改邪归正了,但他也觉得,就凭老四那个德行,能改邪归正才是天方夜谭呢。   因此,他总感觉,这就是大爆发之前的沉淀阶段,后续有啥闹心事儿还不一定呢。   这事儿,顾老爹没跟老三顾朝晖露过,但顾朝阳却有点憋不住了,他想跟弟弟商量商量,看拿个主意,到底咋办。   可他刚要张嘴,饭桌上,自己媳妇儿就说起了要帮着老三两口子照看孩子和老人的事儿。   老三两口子要出门,如果临走之前再知道家里这一堆不省心的事儿,实在是不够添乱的,所以,顾朝阳咽了口吐沫的同时,也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但顾朝晖对他却无比了解,虽然饭桌上没再追问,可晚间送他们出门的时候,他单独留住了二哥,又问了问。   顾朝阳到底没憋住,说了一些,但他没敢说顾朝来找到对象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只说老四的对象,孙大娘不满意,去找过顾老爹两次,让他管管,后来也就没了下文。   顾朝晖一听乐了,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便笑着劝二哥,说道,“这事儿咱们也管不了,也不用管,老四有大姐和妈护着,总是吃不了亏。我看爸也能拎得清,你也不用操心,如果我不在家这段期间,妈或者老四还上门,你就别掺和,有爸在,他们也不敢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眼前先静观其变吧。”   有了老三这句话,顾朝阳也就没那么闹心了,他点点头说,“那你们定下来啥时候走,可记着告诉我们一声,我和你嫂子还想请你俩吃顿饭呢。”   “行,二哥,就你客套,一家人还这么见外。”顾朝晖笑着拍二哥的肩膀。   “主要是一听你要去南方,我总感觉你会留在那边似的,心里没着没落的,哎~”   顾朝阳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太多愁善感了,马上又笑着道,“不管咋说,对于你的前途事业来说是好事儿,哥全力支持你,家里你就放心吧,孩子和老人,我们肯定帮你照看好!”   哥两个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一边走一边说,顾朝晖竟然把二哥二嫂送到了家门口。   看天色不早,屋里的灯都黑了,顾老爹应该睡了,顾朝晖也没进门,放轻声音跟二哥二嫂告别之后,就回了家。   有人能帮着两人照顾家里,做好后勤工作了,顾朝晖两口子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全力准备起了去南方考察的事情。   不带孩子,就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两人的行李就可以精简不少东西。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得跟顾知秋小朋友做好思想工作,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从决定出发那天晚上开始,每晚睡觉之前,林荫萌或者顾朝晖给闺女讲完了故事,都要开始进行催眠。   “爸爸妈妈过几天要去南方出差,你在家和姥姥好好玩哈,要保护姥姥,知道么?”   顾知秋是个小人精子,她可没那么好糊弄,马上就问,“那我和姥姥也一起去不就行了。”   两口子顿时无语,林荫萌用为难的眼神看了看顾朝晖,意思是,我应付不了,你上。   于是,顾朝晖就笑容满面的对闺女说,“大宝贝蛋啊,爸爸和妈妈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很没有意思,也很忙,所以不能带你和姥姥一起去了。”   “哦,这样啊,那你们什么事时候能回来?”   “很快的。”   “很快是多快?我尿个尿你们俩就回来了么?”   夫妻俩顿时无语,这孩子本来长得漂漂亮亮,萌萌哒哒的,怎么一说话确实女汉子的风格啊?   反正每天晚上,夫妻两个都得把这些车轱辘话跟小知秋说一遍,就是为了给她洗脑,做个工作。   等到真的出发那天,还别说,去送站的时候,顾知秋一点没哭,还在站台上向他们挥手,大声喊着说,“爸爸,妈妈,快去快回,我会在家好好保护姥姥的!”   她越是懂事,两口子心里越是不得劲儿,总感觉好像是有点对不起孩子似得,林荫萌更是鼻子发酸,背过身去掉了不少眼泪。   不过他们透过车窗看着二哥二嫂两口子一个搀着老的,一个抱着小的,一步一步上了台阶,离开的背影,他俩坐在慢慢驶离站台的火车上,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辗转倒了两次火车,一次汽车之后,两人终于到了师傅陈德宝的小机械加工厂。   两人一到,理解收到师傅和他儿子陈永福的热情接待。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又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徒弟。   师徒两个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他们刚到这天,顾不上旅途劳顿,两人一边吃着接风宴,一边把酒话家常,只说到林荫萌眼皮打架了,其他三个男人还是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后来还是陈永福提醒,这老爷子才放顾朝晖两口子回去。   陈永福随他爸,热情也仗义,在顾朝晖他们来之前,就订好了附近的一间条件非常好的宾馆。   两口子进屋一看,又是独立卫生间,又是电话,又是电视机,所有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真的是跟他们老家的生活条件太不一样了,至少得差十年。   林荫萌还是第一次能在独立的浴室里洗淋浴,而且这卫生间里还有个大浴缸,更是让她惊喜不已。   她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之后,又泡了一小会儿,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松软了,差点没在浴缸里睡着。   顾朝晖见媳妇儿半天没动静,他有点大担心的进去查看,然后进看到了一副美人沐浴图。   好不容易孩子不在身边,两口子有了独处的时间,尤其这南方的环境好的出乎意料,两人也有了甜甜蜜蜜的心情。   最初的几天,他们确实是看啥都新奇,看什么都惊喜。   虽然顾朝晖之前也去过德国,可那毕竟是国外,他一点归属感也没有,即使知道的德国好,可也觉得和自己无关,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一看祖国的南方沿海已经发展成了这样现代化的程度,他心里又激动又欣喜,不断的和林荫萌说,“媳妇儿,我觉得咱们肯定能在这边挖到宝藏,找到自己的位置。”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拔地而起的高层楼房,道,“我以后肯定让你住进那电梯楼里头,让万家灯火里,也有咱的一盏灯。”   林荫萌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心也跟着澎湃起来,丈夫许诺给她电话还从未落空过,如果真的能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扎根,怎么能不让人欢喜呢。   参观了两天南方的大环境,发现遍地是机遇之后,顾朝晖对师傅的小加工厂的情况更加期待起来。   等真的去参观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有点乐观了。   师傅的机械加工厂,无论从规模还是从技术工人的水平上,都和他之前的那个小车间差不多。   所以,他们现在也只能是加工一些简单的零部件。   但幸好,南方这边现在经济发展非常迅猛,所以机械零部件市场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也就是说,只要你开一个厂子,不管水平咋样,只要开起来,就有人主动上门找你下单,并且只要能达到合格标准就行,并不要求精益求精。   这钱就太好赚了,所以,即使师傅的小厂子整体的硬件和软件情况并不好,但仍然能年入二十几万的纯利润。   师傅觉得顾朝晖不是外人,甚至连账本都给他看了。   这顾朝晖才知道,原来人家说的下海捞金确实不是假的,来到南方,这简直是用大簸箕在收钱呀,挣钱简直太容易了。   那师傅为啥还叫他来呢?信上不是说遇到了难题么?   一问之下,顾朝晖才明白,原来是师傅也认识到了工厂目前存在的问题,和未来发展的局限性,想请一位懂行的人来给整顿整顿。   在心里听说了顾朝晖在机械加工厂小车间的改革之后,他觉得徒弟正是自己需要的人选,于是才赶紧将他诚意邀请了过来。   师徒关系的感情在,而且又是自己轻车熟路的工作,顾朝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哪怕是帮忙呢,他也不能拒绝。   何况师傅的儿子陈永富在问清了顾朝晖目前的薪酬待遇之后,更是慷慨表态,“兄弟,你来大哥的厂子上班,我给你一个月开一千五百块钱,怎么样?”   一千五百块钱?那就是现在工资的将近四倍啊!   林荫萌当时就有点忍不住了,她在桌子在底下悄悄碰了碰丈夫的大腿。   顾朝晖笑着看了看她,然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工资待遇也合适,那两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顾朝晖还是比较稳妥的,他说,“这样吧,大哥,我先在你们厂里干上一个月,你看看什么成效,要是满意,咱们再说后续的事儿,要是不满意,咱们也别因为这个事儿,伤了感情。”   “哪能就因为这点事儿伤了感情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陈永富更觉得顾朝晖办事稳当,是个可靠地了。   于是,按照约定,顾朝晖第二天就去厂里走马上任,当上了副厂长,厂长就是他师傅,至于陈永富,有个时髦的头像,叫总经理。   等到顾朝晖真的到厂里开始实施改革之后,他发现,竟然比在小车间容易多了,很多事情,只要制度跟上了,培训跟上了,效果是立时可见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私人企业不比国营大工厂,大家都不是铁饭碗,全靠勤奋挣口饭吃,要是不配合厂里的制度,便可以按照约定解除劳动合同。   有这种失业的风险和压力在头上顶着,自然是有令必行了。   所以,都没等用到一个月的时间,厂里就让顾朝晖整顿的像模像样了。   至于工人的技术水平,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还得慢慢操磨。   但他之前组织的两次有针对性的技术培训,已经让大家受益匪浅,工作效率有了一定的提高。   厂里大变样,产品数量和质量大幅度提升,换来的是真金白银的改变。   顾朝晖来的这个月,陈永富比之前多赚了将近四万块钱,而且很多本来想另投别家的客户,因为他家的产品质量显著提高,又都留了下来。   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钱,一年是一万八千块钱,这是顾朝晖的年薪,这笔投资,陈永富在第一个月都尝到了甜头,他怎么可能舍得放顾朝晖离开?   为了让顾朝晖留下,脑子活泛的陈永富想到了一个妙招。   要想留住男人,那必须先留住他的女人啊。   在打听清楚林荫萌之前在老家的职业和特长之后,陈永富找了朋友的关系,让林荫萌去了一家中外合资的服装制造厂上班,因为她会外语,所以就被安排到了车间办公室,专门负责传达外商来的订单、合同和信件,并协助外籍管理人员对车间的本地员工进行管理。   因为她是关系户进来的,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有领导对她的实力,在起初还有点质疑。   甚至还有点成心看她笑话的意思,刻意安排她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陪着外籍管理人员巡视车间现场。   这位外籍管理人员也是位女性,美国人,名叫萨曼莎,她为人严肃,办事严谨,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和灰色的眼珠,让人看了就有几分惧怕。   所以,每次遇到萨曼莎来巡查,车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是互相推脱,谁也不想去。   林荫萌第一天上班,不了解这种情况,也没多想,把手头的资料准备准备之后,便跟着萨曼莎一起去了车间。   萨曼莎一看,林荫萌是个新面孔,而且见到自己之后一点怯懦之色都没有,还一脸的热情笑容,她不由奇怪。   咳嗽了一声之后,她对林荫萌说,“我们是去车间检查的,可不是去跟他们开玩笑的,收起你的傻笑。”   没想到自己的外籍上司是这种强横的性格,林荫萌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等真的在工作中相处之后,林荫萌发现,其实自己和萨曼莎还是很合拍的。   两人都对工人马马虎虎的态度有些看不惯,只不过萨曼莎会非常直接而且冷厉的指出来。   但作为她的翻译,林荫萌也会告诉工人不足之处,但却会将萨曼莎的语气转化一下,让工人更好接受。   时间一长,萨曼莎发现,好像林和她是最佳拍档,这些本地工人似乎更愿意听从于林荫萌加工之后的命令,如果换成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及时执行了命令,恐怕背后也要对她做鬼脸。   但有了林的协助之后,一切都变得顺畅了不少。   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萨曼莎对林的工作非常满意,虽然这点从她依旧严厉的脸色中根本察觉不出来,但她却直接交代办公室,让提前给林荫萌办转正手续。   自己和媳妇儿的工作都进展的非常顺利,而且都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这让两口子更加坚定了留在南方发展的决心。   很快,顾朝晖跟厂里请的一个月的假期就到了,他们必须安排返程的事宜。   虽然一再保证肯定会尽快回来南方工作,但陈永富还是不太放心,临走之前,给顾朝晖塞了一千块钱的红包,说是让两口子路上花用。   顾朝晖怎么好意思要,这可是师傅的工厂,说起来,他和陈永富也是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种钱,他肯定不能收。   可对方非常执着,一直给他们追到火车站,说是顾朝晖不要,他就不下火车了,要跟他们一起回老家。   看着对方诚意十足,顾朝晖觉得自己再不要,恐怕陈永富真的会晚上惦记着睡不着觉,于是他便收下了。   而林荫萌这边在请假的时候,则遭到了萨曼莎的刨根问底的追问,她就是怀疑和担心林荫萌是忍受不了自己的高压和严厉所以要辞职,只不过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她不听对方的一再解释,就是认准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她一拍桌子,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似的说道,“好吧,林,这样吧,我承认,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如果你对我的工作方式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而且我今后也会更顾及你的感受,尽量变得,嗯……,你懂得,就是温和一点。”   看来萨曼莎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嘛。   林荫萌跟她相处时间长了,已经对她的为人比较了解,知道其实她只是性格使然,本身并不坏,也没有歧视本地员工的意思,之所以会被总公司外派到这里,也是因为性格耿直,脾气臭,而得罪了美国总公司的同事,所以才被排挤的。   但她到了这边,并没有自暴自弃,或者消极怠工,而是依然用严谨认真的态度工作着,这点也是让林荫萌尊敬她的地方。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萨曼莎竟然会因为自己请假而开始反思和改变自己,看着对方疑似有些红晕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以及紧张的轻咳,林荫萌甚至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她笑着,主动上前拥抱了萨曼莎,然后说,“我会回来的,萨曼莎经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觉得和你是朋友了,这一走,还挺舍不得你的呢。”   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萨曼莎很少跟人亲近,即使他们国家的人普遍比较热情奔放,但她却极少主动拥抱别人,或者跟别人贴面亲吻。   更别提是在异国他乡了,这个东方国度的人,感情更加内敛沉稳,她到了这里反而还觉得很适应。   但没想到,这次竟被林荫萌主动抱住了,不过她去并没有反感,反而还觉得有点温暖和一丝愉快。   略微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林荫萌的后背两下算是回应,等两人再分开的时候,她扯了个有些生硬的微笑,道,“好的,我等你回来,琳达。”   琳达是林荫萌的英文名。   这个名字,后来林荫萌还在她送给自己的小礼物夹着的小卡上看到了。   那是一套送给孩子的衣服,卡片上写着,“送给琳达的可爱宝贝。”   这张卡片,林荫萌在火车上的时候,还拿出来看了一次。   顾朝晖见她看卡片的时候,一直在微笑,便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   林荫萌就说了原委,顾朝晖听后,也跟着笑,道,“媳妇儿,你确实是有人格魅力,当初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多跟你学习,有个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对别人也更应该诚恳温暖一点,我想你的经理也肯定是被你打动了。”   林荫萌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优点,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丈夫说起来,不禁觉得有些羞涩。   她红着脸拍了一下顾朝晖,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你这绝对带着感情色彩。”   顾朝晖大言不惭的说,“那必须的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况你本来就长得好看,又优秀。”   两口子一路说说笑笑,逗逗闹闹的就到了家,因为对新生活有了新规划和新方向,他俩这次回来,特别想赶紧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南方的见闻。   可等他们到了家里,却发现大门紧锁,两人拿钥匙开门进屋之后,屋里倒是没啥异常。   不过这大中午的,林母能领着孩子去哪儿呢?   八成是去了二哥家,这么一想,两人也不着急了,便开始踏踏实实的在家整理行李,打水洗漱。   等把这些都忙活完了,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可林母和孩子还没回来。   林荫萌不由有些着急,她对丈夫说道,“朝晖,要不你去二哥家看看吧,我怎么觉得这么不放心呢。”   其实顾朝晖也等得心焦,他跟闺女买了好些最新款的玩具和新衣服,还给丈母娘带了南方的特产和一些补品,本想着回到家就献宝,得一得家人的夸奖,可不想,这一老一小都出去了。   久等不回,他也着急,听了媳妇儿的话,他又重新换好衣服,打算出去找找。   可还没等出院门,就听见林婶和顾知秋的声音。   “姥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他们了。”   “应该今天就回来了,没准这会儿已经在家等咱们了。”   “真的,那太好了,那我明天就不用去二伯家了吧?”   “为什么不想去二伯家?你不是最喜欢小哥哥了么。”   “我是喜欢小哥哥,可我不喜欢奶奶,我不想让她抱我,她看上去好凶。”   林婶一听,赶紧示意外孙女儿压低声音,然后又叮嘱她道,“回家之后,被跟爸爸妈妈说奶奶的事情哈。”   “为什么呀,姥姥?”   林婶刚要再解释,就看见不远处,自家的大门被拉开了,女婿从里面走出来,笑容满面的对二人说道,“妈,大宝贝蛋,你们快进屋吧,我们都等你们俩半天了。”   见到女婿,林母不禁有点心虚,心道,也不知道刚才和外孙女儿那番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等进了屋,看到女婿摆出来的一堆“宝贝”,林母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可一想到这两个孩子长途跋涉,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得多辛苦啊,她就不免心疼,略带埋怨的说道,“你俩以后出门可不许带这么多东西了,东西好是好,可这道上这么远,你俩怪受累的。再说,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赚钱不容易,可不能乱花啊。”   面对丈母娘善意的唠叨,顾朝晖含笑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让她,“妈,你尝尝这个,妈,你吃点这个。”   看着孝顺的女婿,林母内心深处自然似乎非常感动也非常开心的。   可她紧接着又想到了这几天在顾朝阳家的遭遇,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这个妈,说到底不是亲妈,只是丈母娘,顾朝晖对自己尚且这么好,可他们亲母子之间却又这么大的隔阂,可见,当初孙大娘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她胡思乱想走神的功夫,顾朝晖两口子则忙着哄他们的“大宝贝蛋”。   顾知秋看到爸爸妈妈回来,惊喜万分,一下子就扑到了林荫萌怀里,使劲儿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   林荫萌感觉到一点湿意,赶紧要把她拉起来看个究竟。   可大人有大脸,小孩儿有小脸,顾知秋也觉得想妈妈想得哭了,有点不好意思,扎在妈妈肩头就是不起来。   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都得父母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大人笑她,她这才抬起头来,本来想生气,可爸爸立即将一个新玩具娃娃举到了她眼前,她便将生气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冲上去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喊道,“爸爸,你最好了,我太喜欢你!”   哄过了孩子,全家又吃了一顿团圆饭,晚上两人陪孩子睡下后,这才有时间去找林母,汇报了一下这次在南方的见闻。   听女儿和女婿说的,这南方如何如何发达,如何如何好,林母都没啥感觉,她一辈子没出过门,更没见识过大城市的光景,自然无法想象。   等顾朝晖给她看过他们两口子在那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底下的合影之后,林母戴着老花镜惊叹道,“这楼也太高了,这一层一层的,里面都住着人?”   林荫萌就在旁边搂着老妈笑道,“老太太,你可得出门走走看看了,再不出去见识一下世面,就要变成老古董了。”   这一说,全家又笑了一阵。   看过了新奇,乐呵了一阵之后,林母又问起了他们俩在南方工作的情况。   听到女婿的工作顺利,她就放了心,等再听说顾朝晖的工资竟然是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的时候,她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攒了一辈子才攒了多少钱?女婿竟然这么有本事,现在两个月就能赚她一辈子的积蓄了。   看来这南方确实值得一去啊。   林荫萌看见她妈光顾着为女婿骄傲了,便忍不住有些吃味的说道,“妈,你还没问我怎么样呢?”   林母赶紧拍着姑娘的手问,“闺女,你咋样了?到那边也有老师的工作能干?”   “哪是老师的工作啊,我现在可是外企的工作人员,专门给外国人当助理呢。”   林荫萌又详细跟林母说了自己的工作内容,林木听后果然特别激动,直拍女儿的手,“好好好,你们俩现在都有出息了,看来只要有真本事,咱们到哪儿都不愁知道好工作。”   顾朝晖看丈母娘对他俩的工作都满意,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妈,我俩这次回来,就是想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咱们全家都搬过去,正好,知秋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那边学校环境更好,可以让她直接在那边入学,您说呢?”   女婿说的句句在理,林母之前就表过态,不会拖他俩的后腿,一切服从安排。   可这时候,她却为难了起来。   看着丈母娘欲言又止的神色,顾朝晖着急的问道,“咋了妈?你不想跟着我们去?”   “那倒不是,我愿意跟着你们。只是,朝晖,你们走这段时间,家里这边出了点事儿,你恐怕得处理利索了,咱们再出发。” 第68章 对手   听丈母娘说家里有事儿, 再联想到刚才在门口时听到的一老一小的对话,还有之前临走时,二哥跟他说得顾朝来的事情。   顾朝晖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估计又是因为老四的婚事不省心, 所以自己老娘又去二哥家搬救兵了?   看着女婿微微锁住的眉头, 和紧紧抿着的唇角, 林母说道, “朝晖,你明天要是有时间,就去一趟你二哥家里看看吧, 朝阳也等着你回来拿主意呢。”   顾朝晖知道丈母娘不是个事儿多的人, 恐怕也不想掺和进他们家这笔烂账里面来,所以才几次欲言又止。   看来他要是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还真的明天去一趟二哥家里了。   第二天, 他先去了机械加工厂,没忙着办辞职手续, 而是找到了杜大海和孙炳胜, 先跟他俩透露了自己的决定, 辞职之后南下。   杜大海听了,虽然没直接提反对意见, 但也诚心诚意的劝了顾朝晖好几遍, “朝晖,这不是个小决定,你一定要慎重。别的不说, 南方那毕竟是私人企业,虽说是你师傅的工厂,可这里面还掺和着他儿子,家族企业最不好干啊。有时候你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万一弄得丢了饭碗,全家人生活都成问题了。   咱们机械加工厂的工资虽然不如南方,但你现在的待遇在咱们本地也是拔尖的了,何况厂长那么器重你,你还不到三十岁呢,就当了车间主任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准以后就能当厂长。咱这可是大厂,比那小厂可经折腾,小风小浪也掀不翻咱们这条巨轮。年轻人敢闯敢拼是好事,但我觉得你还是得谨慎点,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顾朝晖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虽然杜大海和他想法相左,但对方是出于善意,完全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替自己考虑的。   这些顾虑之前他也有,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还有这次在南方的亲身体验,他已经做好了抉择。   看到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杜大海知道,自己肯定是说不动顾朝晖了。   哎,也对,他是个顶尖的人才,自然不可能留在这一洼小池塘里啊。   看着师傅长吁短叹的,坐在一边的孙炳胜赶紧安慰他说,“师傅,我看朝晖这决定挺好,说实在话,我都有点动心了,哈哈哈~”   孙炳胜说得不是假话,他对南方确实好奇,尤其是顾朝晖给他讲了现在南方的工作环境和经济发展氛围之后,他更加激动,特别想去看看。   但师傅一个冷冽的眼神,成功止住了他的笑声。   “你能跟朝晖比么?就你那愣头青似的样子,着三不着两的性格,去了南方,还不得让人给你骗的原地打转?你赶紧给我打住!我今年已经向厂里推荐了你给我当副主任,你就老实的在家等着接班吧。”   一听师傅还给自己安排了这种好事儿,孙炳胜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抱住杜大海就亲了一口,说,“师傅,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正型都没有,杜大海嫌弃的擦了擦脸,也实在是拿这个爱徒没办法。   顾朝晖则在一旁跟着哈哈笑。   最后,临走之前,他说,“主任,孙哥,我今天家里还有点事儿,得回去处理一下,等我哪天再来厂里办手续,咱们一起出去喝点,说说知心话。”   其实另外两人也正有此意,便纷纷点头,孙炳胜更是积极表态,他要给顾朝晖办一次是欢送宴。   虽然在机械加工厂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能认识这些知己好友,顾朝晖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幸运的。   待从厂里出来,他没直接去二哥家里,而是去了二哥的小卖铺。   他也怕万一去家里遇到孙大娘,对方性格胡搅蛮缠,到时候话没说明白,再生旁枝就不好了。   到了小卖铺,没想到二哥、二嫂都在。   一般情况下,只需要一个人看店就行了,今天怎么还两人都在呢?   老远的,顾朝阳就看到了弟弟,他赶紧出来迎接。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集装箱里边。   进门刚坐定,顾朝阳没等问,就说道,“老三,你可回来了,我正有事儿想找你商量,商量。”   “二哥,你说吧,昨天我丈母娘已经给我透话了,但具体啥情况倒是没说那么清楚。”   就这样,顾朝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给老三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起因还是在老四顾朝来身上,确切的说是在他媳妇儿身上。   虽然之前顾老爹和孙大娘都激烈的反对他这门婚事,因为女方作风不好,男女关系混乱,家长都认为不能让这样的人进门。   可顾朝来鬼迷心窍,非她不娶。   即使被顾老爹追着打,四处逃窜,最后他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拿下了孙大娘,成功把户口本弄到手,跟那个浪荡女人结了婚。   那女的名叫崔金桂,人如其名,确实是个又霸道又淫/荡的女人。   而且她的霸道,甚至远远超过孙大娘。   结婚之前,本来孙大娘已经和老四说好,他们婚后住在东厢房。   但等真的结了婚,崔金桂结婚当天晚上,就抱着新被子新褥子来到了正屋。   她把被褥往炕上一扔,然后假笑着对孙大娘说,“妈,我娘家妈给我找了个算卦的先生瞧了,说我和朝来要是想长长久久,做一世的夫妻,结婚第一晚,必须睡在坐北朝南的屋子里。要是睡在东西厢房,那丈夫肯定要有烂桃花。”   这理由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新婚第一夜,难道孙大娘还能把刚进门的儿媳妇儿给撵出去?   再说,大家都想图个吉利,谁也不想犯这种忌讳啊。   所以,孙大娘也没说啥,就抱着自己的被褥,去了东厢房,把正屋留给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那天晚上,孙大娘几乎一宿没怎么睡觉。   她算是知道儿子为什么迷这个女人迷的要死要活的,别看崔金桂长得一般,身材也不是太苗条。   但她就是一个字儿,浪!   新婚夜,正屋里的动静,大得吓人,孙大娘作为过来人,一把年纪了,都听得脸红不已,最后不得不蒙着被子才睡着。   其实,要是仅这一样,孙大娘倒也不至于怎么样。   但后续发生的事儿,却让她始料未及。   新婚夜之后,崔金桂以各种理由霸占着正屋,就是不走了。   一会儿说,算卦的说了,要在正屋才能怀上孩子,坐住胎,否则就要流产。   一会儿又说,听别人说,要是孩子出生在东西厢房里面,那就得嘴斜眼歪,长得不周正。   在这样的借口之下,孙大娘一次次退让,也是想着,只要老四和媳妇儿能好好过日子,她住在东厢房也无所谓。   可很快,崔金桂把她的炕柜也给打开了,并霸占了里面的钱物。   这孙大娘怎么能忍。   结婚不到半个月,婆媳就大战了一场。   崔金桂的说法是,“谁住正屋谁当家,我拿钱也没错。”   给孙大娘气得,骂她,“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我知道你当初就没按好心,还想当家作主,我呸!”   可她刚“呸”完,就被崔金桂一脚踹到了炕下面。   然后,她冷笑着对孙大娘说,“老东西,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告诉你,你以后要还想在这个家待着,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我还能赏你一口饭吃,你要是天天跟我顶着干,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孙大娘一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和对待。   她捂着自己摔得钻心疼的后腰,看着炕上飞扬跋扈的儿媳妇儿,两串眼泪就流了下来。   但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等顾朝来下班回了家,他赶紧就去找老儿子告状去了。   起先,顾朝来并不相信,他还劝孙大娘,“妈,金桂是泼辣了点,但也不可能打你吧……”   还没等儿子说完,孙大娘一把掀开自己后腰的衣服,给儿子展示了伤痕,果然又青又紫一大片。   正这时候,崔金桂掀帘子进了屋,好嘛,抓到婆婆跟丈夫打小报告,她能善罢甘休?   她站在院里就开始骂,“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脱衣服勾引自己儿子,真是门风不正,我说你两个儿子怎么都跟你分了家,你这个老娼妇,现在竟然打上我丈夫的主意了!”   说着,就又冲进屋里,薅着孙大娘的头发就把她拽下了地。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就算孙大娘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是年轻人的对手,所以,看着好像是崔金桂又哭又闹又叫的,像是吃了多大亏似的,实际上她竟在暗处给对方窝心脚吃了。   街坊四邻听这院子里吵嚷得太凶,都爬墙头,趴门口的来看热闹。   顾朝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且崔金桂骂的也太难听了,他嫌丢人,不仅没上前把两人分开,还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躲了!   最终,孙大娘和崔金桂是被街道的工作人员给拉开的。   然后街道的人就开始给婆媳做工作,教育了他俩一顿。   这崔金桂也是个狡猾人物,单独面对孙大娘的时候,什么难听骂什么,怎么恶毒怎么来。   可一对上街道的人,就开始装可怜,诉苦水,说婆婆婚前就对自己有成见,所以才总找茬,也是自己年轻不懂事,压不住火,这才吵了起来。   一听事出有因,而且这孙大娘在附近也是出了名的泼妇,闹得儿子,丈夫都跟她分了家,这新进门的儿媳妇儿要是不受欺负都奇了怪了。   所以,街道的人也没过多苛责崔金桂,反而是劝她多忍让一点,毕竟是老人,以后再有啥想不开的,可以去街道找他们,他们帮着做工作。   但孙大娘那边却不一样了,街道的人虽然帮她洗了脸也换了衣服,可口气确是毫不留情的批评教育。   让她好好反思,为啥跟哪个亲人都处不到一起去,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毛病更多一点。   孙大娘真是吃着窝心脚,还得担个坏名声,真是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了,这给她憋屈的,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哭得都背过气儿去了。   但崔金桂却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她掌握着家里的钱财,还有正屋里的米面粮油,孙大娘要是想吃饭或者买饭,都得经过她。   但她一心想把老婆婆撵走,自己独占房子,怎么可能给她送饭送菜还送钱。   所以,孙大娘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有时候一天一顿都吃不上。   没用几天,就瘦的不像样了。   这时候,顾朝霞回娘家来了。   她来的时候,崔金桂没在家,上班去了,家里就孙大娘一个人。   看到母亲几天没见,就消瘦苍老的不像样子了,顾朝霞也心疼啊,又听了她说崔金桂如何如何虐待她,顾朝霞气得手都抖了,她跑去正屋跟前,用大铁锨把弟媳妇儿新换的门锁给砍开了,然后给母亲做了一顿好菜好饭。   两人正吃着,崔金桂回来了。   一进院,她就闻到一股饭香味儿,再一看正屋的大门四敞大开,锁头被砍坏了扔在了一旁。   进屋一瞅,灶台上还有没用光的面和猪肉馅。   好啊,这个老东西,竟然敢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吃!   她二话没说,抄起一边的笤帚嘎达就冲到了东厢房。   一进门,看到顾朝霞和婆婆相对而坐,还在给她夹饺子吃,崔金桂简直怒不可赦。   她破口大骂道,“你个不下蛋的母鸡,跑到我们家捣什么乱?!怎么的?你老爷们往家里领人,你在家不方便,所以把你撵出来了?你个不要脸的,赶紧给我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叫骂着,她上前就把炕桌上的饺子和杯碗茶碟给掀翻了。   顾朝霞虽然也是个泼妇,但她的实力本来就在孙大娘之下,如今自己老妈都被崔金桂给欺负成这样了,她更是被秒成渣渣。   崔金桂一路拿着笤帚嘎达追打她,把她打得披头散发,又哭又叫的,都没用对方再撵她,顾朝霞自己就跑出了门。   虽然不敢去娘家登门了,但顾朝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难,她去找了弟弟顾朝来,想让他管管媳妇儿。   可顾朝来是个吃粮不管事的,自己吃饱了,其他的事儿根本不想操心。   他之前也知道崔金桂厉害泼辣,可那时候崔金桂用浪荡手段把他套住了,他便贪图她的淫/色,跟她搅和在一起,分不开了。   后来他也后悔过,可崔金桂说了,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就上吊死在你们家门口,不信,你就试试。   顾朝来是个怂包蛋,一听崔金桂威胁他,他立即就软了,心想,反正娶谁都是娶,崔金桂也不是不可以。   等真的结了婚,崔金桂前几天表现的还不错,虽说是霸道了点,但自己妈也不是个讲理的,正好,也不用怕自己媳妇儿吃亏了。   崔金桂虽然后来和孙大娘打得不可开交,但她把顾朝来笼络的得很好。   以前顾朝来的工资都交到家里,自己只有孙大娘给得一点零花钱,虽然是比二哥和三哥多不少,但那和他赚得工资相比,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孙大娘说了,既然不分家,以后他赚的钱,还有她媳妇儿赚得钱就都得交给她保管。一想到结了婚还不能当家做主,他早就对这事儿不满了。   如今,崔金桂进门没几天,就把炕柜给打开了,里面的钱物和存折全都牢牢握在了他们两口子手里,这能不让顾朝来高兴么。   虽然存折上的大头还是握在了崔金桂手里,但顾朝来手头的零花钱可比以前多多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崔金桂必然给他准备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换上一瓶啤酒,两口子对坐着,吃香的喝辣的,吃完了,搂着媳妇儿就往炕上一倒。   早上,崔金桂也不催他起床,两口子一起迟到,一个比一个起得晚。   顾朝来觉得自己现在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可比以前被亲妈管教的时候过得舒坦多了。   至于孙大娘那屋,他自从上次被崔金桂叫骂一通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也没看到孙大娘出来过。   有一次他看见孙大娘从屋里往外看的影子,那双眼睛像是要冒绿光似的,看到他之后,还砰砰砰得直敲窗户,那副样子太吓人了,顾朝来没敢多看,赶紧低下头就冲进了屋里。   进屋,他就问了崔金桂,“妈最近怎么不出屋了?”   崔金桂笑着瞥他一眼,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收音机哼小曲,“那还不好,省的她对咱俩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这样咱俩多自由啊。”   说着,她一勾手,就把丈夫带到了炕上,两人又滚到了一处,顾朝来也就把孙大娘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如今大姐来找他,让他管管自己媳妇儿,顾朝来却表示,天下的婆媳处得都不好,他也没法管。   顾朝霞又气又急,上前就要扇弟弟耳光,却被顾朝来给躲过去了,她自己反而绊倒在地。   顾朝霞坐在地上哭着骂他,“你个不孝子,你媳妇儿那是和妈处得不好么,那简直是虐待!你回家看看,妈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管呢,你是不是也没按好心?”   一听这话,顾朝来也来气了,他对崔金桂不敢发脾气,却对自己亲姐耍威风。   “我没按好心?行,我坏了良心了,你孝顺,你好,那你把妈接走吧,接你们家去养活着啊!”   一句话,把顾朝霞噎得没了电。   顾朝来看着大姐目瞪口呆的样子,轻蔑的一笑,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孙大娘接回自己家,可顾朝霞一想到丈夫的脾气,她也知道不太可能。   自己这些年一直没生育,公婆早就对她有意见了,一直撺掇着丈夫跟她离婚,她为了维持这个家,别看在外人面前蛮横霸道,可回到家里,也得看丈夫的脸色过活。   最重要的是,早年间,她和丈夫刚结婚那会儿,其实两人感情很好,可那时候孙大娘就撺掇她,让她必须把丈夫压制住,要在家里当家作主。   那时候顾朝霞年轻不懂事,听了母亲的话,回家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丈夫干架,渐渐地,两人感情也就淡了。   结婚这么多年了,女婿哪能不知道丈母娘是什么人,她背后出得那些骚主意,他更是记恨在心。   现在孙大娘过得不好了,儿子不想养活她,就想让女婿接手,人范玉春也不是那种窝囊人,怎么可能同意呢?   果然,顾朝霞回家刚露了个口风,就换来了丈夫的一顿冷嘲热讽,刺得她只能躲到屋里默默流泪。   虽然心疼母亲,又偷着去娘家送了几回饭,可眼见着孙大娘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老四就当睁眼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不管老娘,这么下去,孙大娘真有可能被饿死不可。   最后,顾朝霞没办法,就给母亲出了个主意。   “妈,你去找我爹吧,去跟老二服个软,老三和丈母娘住在一起,再说他心硬又有主见,不见得能收留你,但老二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去他家多溜达几趟,我估计他就的心软,没准就得让你搬过去。”   这段日子,已经被崔金桂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孙大娘一听这话,好想突然看到了希望,干瘦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蹦下了炕。   然后不住脚的就跑到了老二家里,哐哐哐的敲着大铁门,顾老爹开了门之后,孙大娘一见老头子,就觉得是见到了亲人,一股劲儿一下子泄了下去,还没等说话呢,就昏倒在门口了。   等把人抬进屋,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的折腾了好一阵,才把孙大娘弄醒。   醒过来之后,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了这些事儿,并且说,打死她也不回家了,就要住在老二家里。   看她情绪激动,顾朝阳和老爹对了个眼神,知道这时候也不好再刺激她,再说,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这才不到两个月,孙大娘就已经白了大半头发,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眼神浑浊似有疯态,这样子看来,她说的事儿也不见得是假的。   毕竟是亲妈,虽然她做过许多错事,糊涂事,可看着她现在这幅样子,顾朝阳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啊。   于是,从那天开始,顾老爹住东厢房,孙大娘就住西厢房,顾朝阳两口子住正屋。   其实如果孙大娘一直老老实实的,这么相安无事也就算了,顾朝阳不介意给她养老。   可孙大娘刚吃了几天饱饭,精气神儿缓过来几天,又开始有点故态重萌的势头。   先是嫌弃朱来娣给她做得面条咸了,后来又数落孙子,说小孩子家家的,零花钱那么多,容易学坏,还把顾晓迪的几毛钱给抢了过去。   后来,林婶领着顾知秋来串门,她知道老三家条件好,比老二家过得富裕,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孙大娘就开始殷勤奉承林母,还帮着她带顾知秋。   可惜,顾知秋人虽小,却眼睛亮,就是不喜欢这个奶奶,有时候孙大娘追着她要跟她玩,顾知秋就喊着说,“老妖婆,别过来,我不喜欢你。”   林母还因为这事儿批评过顾知秋,可顾知秋说了,“姥姥,我就喜欢你,不喜欢奶奶,她笑起来特别可怕,像个大灰狼。”   孩子童言无忌,可却说得有点道理。   林婶也觉得,这孙大娘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处境已经这么不好了,还不低调做人,当着自己和顾朝阳的面,捧高踩低,挑拨两家关系,也不知道她居心何在。   打那之后,她便很少去顾朝阳家了,林母也不想顾朝晖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给家里惹上什么事儿,到时候孩子们回来没法交代。   可顾朝阳当时答应弟弟了,他们出门期间,他帮着照应老小,于是,从那之后,他和朱来娣只能两头跑。   这样更可怕,有次孙大娘竟然也跟了过来,进了老三家里,熟门熟路,好顿夸奖,说这也好,那也棒,又说屋里宽敞,多住一个人也无妨之类的话。   林婶吓得不得了,真怕她钻了这个空子,趁着闺女和女婿不在家的时候,赖在家里不走了。   没办法,那之后,林婶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领顾知秋去老二家里。   可因为多了孙大娘这么个人,本来和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味,大家都感觉别别扭扭的,这也是为啥朱来娣也不愿意在家待,跟着顾朝阳一起来小卖铺的原因。   虽然顾老爹也说过孙大娘一次,让她收敛点,别说些没用的瞎话,她是不敢反驳顾老爹,可她现在有了新招数,要么卖可怜,哭着诉苦,要么装疯卖傻,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以后注意。   面对这样的孙大娘,顾老爹也说过,要把她撵回去,一说这话,她马上就寻死觅活的,顾老爹也实在是跟她纠缠不起,就跟顾朝阳商量,“别着急,等老三回来,咱们爷三个好好商量商量,看你妈和老四这个事儿怎么办好。”   如今哥俩个在小卖铺见了面,顾朝阳简直如遇救星,眼巴巴的瞅着顾朝晖,道,“老三,你说这事儿咋整,你快想想主意吧。”   顾朝晖听了这一大篇的故事,也是头疼不已,没想到老四这么让人不省心,竟然找了这么个媳妇儿,关键还这么不孝顺,竟然任由媳妇儿虐待亲妈不管。   关键孙大娘自己也不争气,经过种种之后,还存着拔尖的心思,想要在别人家里当家作主,甚至还想来自己家里搅和搅和。   顾朝晖觉得,这事儿也确实得解决,虽然马上他们就要搬去南方了,但二哥和二嫂还有老爹都还在家呢,如果不管的话,以后还不得让老四一家子给搅和的永无宁日啊。   于是,他说道,“二哥,不用担心,这事儿容我好好想想,明天,我去家里找你商量。”   一听说老三要出马,顾朝阳心里就有底了,他把顾朝晖送回家之后,自己也提前关了小卖铺,然后回家告诉了顾老爹这个消息。   老爹一听,也点头,“那就等明天老三来了说吧,现在他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   顾朝晖回家之后,先跟丈母娘问了问情况,果然,丈母娘说得和二哥说得差不多。   看来事情应该是属实了,那就没啥可犹豫得了,就凭他对孙大娘和顾朝来的了解,不给他们上点硬手段,他们是不知道疼痒,也不会改邪归正。   母亲跟顾朝晖说话的时候,林荫萌也在旁边听着,后来又看到丈夫一副沉思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有办法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怕他冲动之下干出点出格的事情,临睡之前,她便劝道,“朝晖,你明天去了二哥家里,千万冷静哈,别动气,有啥事好好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明天该忙啥忙啥,家里这些乱七八糟事儿,你就别参与了,我可不想让你见那群人。你就清静清净吧,这些事儿也不用往心里去,我自然有解决办法。”   说着顾朝晖拍了拍她的手。   林荫萌这才点点头睡下了。   第二天,顾朝晖一早就到了二哥家里。   他先把自己想得对策告诉了老爹和二哥,两人听后都笑着说好。   然后,他又说,“不过这事儿,还得叫顾朝霞来一趟,毕竟对付那个崔金桂,咱们几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上手。”   闻言,顾朝阳还不明所以,说,“那让来娣去吧。”   顾老爹马上用烟袋锅虚敲了他手背一下,说,“哪有你这样的傻老爷们,你以为咱们是去跟他讲理啊,没有你大姐,崔金桂闹起来,你们家朱来娣能打得过她?”   “爹,别瞧不起我们家来娣,我们家来娣也是外柔内刚,不是一般人。”   顾朝阳颇有点自豪的说道。   另外两人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大姑姐和弟媳妇儿打起来还正常,妯娌之间互相打架,传出去,你不怕你们家来娣被人说三道四啊!”   这才反应过来的顾朝阳不禁满脸通红,主动说,“那我去找大姐吧,我去。”   顾朝阳来到顾朝霞家里,跟她简单说了情况。   她一听老三要管这事儿,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又听说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顾朝霞二话没说,撂下手里的活,就跟着二弟走了。   其实顾朝霞是真的心疼她妈,虽然不可能把孙大娘接到家里来住,但其他方面肯定是能帮就帮。   领着大姐回到家,顾朝晖便组织众人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按照商量好的办法,顾朝霞先去找了孙大娘,把她叫到大家跟前,让她自己表态发言。   这时候其他人毕竟都是晚辈,不好说话,便由顾老爹出面,对孙大娘进行问话。   “当初分家的时候,咱们说的清楚,你跟着老四,我跟着老二和老三,房子也给了你们娘俩。现在老四不管你,房子也霸占了去,你又跑到老二家来,还不请自去,去老三家搅和,你到底是什么打算,你说说,我听听。”   孙大娘坐在地中间的椅子上,顾朝霞陪在她身边,另外爷三个坐在对面炕上。   她一看这阵仗,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肯定是要有个说法,尤其是老三都被请来了,如果不说出个子午卯有,她想像现在这么糊弄着一直赖在老二家里,肯定是不行了。   吭吭哧哧的憋了半天,在三个男人严肃目光的注视下,在女儿的催促下,孙大娘终于顶不住压力,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便说了实话。   “他爸,我错了,我还想回来,跟你一块过,老四不是个东西,虐待我,老四媳妇儿我也惹不起。我知道老二和他媳妇儿老实勤快,所以还是想跟他们过,之前也想过去找老三,毕竟他家条件好点,要是多我一个老婆子也不会有多大负担,因为我现在钱也没有,房子也被抢去了,到谁家肯定都不受待见,想着找个条件好点的,负担小点,也许不会那么嫌弃我。”   她这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但也不排除有嫌贫爱富的心理。   因为在老二家待得这几天,顾老爹对她视而不见,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她心里也是没底,便想着,亲家母毕竟是单身的寡妇,要是两人对脾气,也许她能去老三家也不错,而且老三家条件也好点,老三媳妇儿又知书达理,肯定不会像老四媳妇儿那么耍泼妇。   之前跟林婶套近乎,也是想看看对方对她的容忍程度。   但后来发现,人家对她明显是敬而远之,她也就渐渐断了这个心思,现在是一心一意的想留在老二家了。   看着母亲哭得伤心,顾朝霞在一旁也跟着掉眼泪,哭着对二弟和三弟求道,“我知道以前我和妈干了不少糊涂事,已经让你们寒心了,我也就不求你们原谅了,但这毕竟是咱的亲妈,你说,咱们不管,谁管啊,咱们三怎么着也不能跟老四似,把妈赶出来吧。这样,我先表个态,老二,要是你能留下妈,我每个月给你五块钱,就当妈的生活费了,中不?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但凡我家玉春能松口,我也不能麻烦你们俩。”   顾朝霞倒是比孙大娘实在,也比孙大娘认识错误的态度诚恳。   两个弟弟其实还是被大姐的态度给打动了,他们俩互相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然后又给顾老爹递了个眼神。   顾老爹便咳嗽了一声,然后说,“大霞,你说这些,我都认可,但你妈是个什么脾气,你也应该知道。她这两天在你二哥家又有点想作威作福,拿自己当大家长,要是这样,我们可绝对不能留她了,只能让她回去找老四了。”   一听要撵自己走,孙大娘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然后跪着膝行到顾老爹跟前,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他爸,你可不能撵我走啊,你要是把我送回去,不用半个月,老四媳妇儿就得把我饿死啊。”   顾老爹使劲往外抽着自己的腿,同时呵斥孙大娘,“你赶紧起来,别撒泼耍赖哈,你这样只能让我们爷三更不待见你。”   闻言,孙大娘终于在顾朝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顾朝霞这时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朝晖,两行眼泪滚滚而下,还没等开口,她就要给顾朝晖跪下,顾朝晖眼疾手快,上前就把她搀住了。   然后冷静的说道,“大姐,你不用这样,妈的事儿,我们会管,但不是这个管法。不能让她住在二哥家里,分家之前,咱们说的明白,不能就这么出尔反尔吧。”   听老三说,要帮老妈,顾朝霞刚要兴奋,可紧接着又听到他不愿意让老二接收孙大娘,顾朝霞不禁着急,她刚要再求情。   顾朝晖却打断了她。   他对孙大娘说,“妈,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们帮你把房子挣回来,你和老四分不分家?如果你跟他分家,我们姐三个可以共同出钱出力赡养你,让你自己住在老房子那边,干不干?”   这孙大娘哪能不干啊?   她现在身体硬朗,没有什么毛病,还不需要别人伺候,要是有自己的房子,还有三个子女给的钱,那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不用再别人的屋檐低下低头,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孙大娘赶紧点了点头,“行,老三,只要你们帮我把房子挣回来,我绝对不会对老四心软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老四就是个白眼狼,我一定要跟他分家。”   “好,那咱们这就走,把房子挣回来,把那个泼妇赶出去!”   顾朝晖一声令下,一家子人便呼啦啦的出了门! 第69章 捉奸   顾朝晖带头, 领着全家人回到了老宅子这边。   虽然说是分了家,之前还闹过种种不愉快,可面对一个霸占家产的外人,老顾家还是空前团结起来。   他们挑的这个时间, 是老四两口子都上班的时间, 正好趁两人不在, 他们可以破门而入, 然后将正屋占上,把里面老四两口子的东西都扔到院子里,到时候老四他们俩一下班, 看到这个情形, 首先就得吓一跳,然后顾朝晖他们再兴师问罪。   既然是来夺回房子的,肯定要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 让对方先害怕,先理亏才行。   然而等一行人到了老宅子, 情况却有点让他们出乎意料, 仍谁也没想到, 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家里的门虽然挂着锁,可孙大娘拿钥匙开了锁之后, 却发现里面被上了门栓。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屋里有人?   孙大娘有了儿子们撑腰, 这时候底气也壮了,她马上说,“别管那么多, 咱们把门踹开再说。”   这时,顾朝晖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母亲,道,“大家都小声点,要是屋里真的有人,你们说,会是谁?”   这大白天的,外面挂了门锁,里面还拴着门栓,弄得这么神神秘秘,肯定是没干好事儿啊。   再联想到崔金桂的人品和作风,这话不用顾朝晖明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孙大娘和顾朝霞反应最激烈,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捉奸”的兴奋劲儿。   本来还想,寻不着对方现成的错处,问起话来,怕崔金桂巧言狡辩,到时候还要费一番口舌,但如果屋里的情况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那就没什么好的说的了!   连顾朝阳这样平时不爱说话的人,都忍不住跟弟弟递了个“天助我也”的眼神。   虽然知道屋里八成有人,但怎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到院子里,也不是那么容易。   顾朝晖和二哥简单商量两句之后,顾朝阳便主动请缨,他说,“我先跳墙进去,然后把门给你们打开。”   “对,二哥开门之后,大姐,你和妈赶紧就冲进屋,注意声音小点,别惊动屋里的人。进屋之后,你俩先把崔金桂摁住,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几个男人就行。”   听老三发了话,顾朝霞和孙大娘都有点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赶紧催促老二上墙头。   顾朝阳爬墙之前,顾老爹还有几分担心,对老三说道,“你二哥能不能行?”   闻言,顾朝晖“嘿嘿”一笑,还有心开玩笑地说道,“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嫂子当年就是这么被我二哥拿下的。”   跳寡妇墙头?   看不出来啊,这老二竟然关键时刻还挺有能耐啊!   顾老爹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等看着顾朝阳都没用助跑,直接蹬着砖墙就跃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头,紧接着,便一个翻身落在了院里,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动作迅速又轻盈。   看到老二进了院,门栓被抬起来之前,孙大娘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顾朝晖,“老三,抓奸捉双,你们可千万要把那野男人给拿住啊!”   顾朝晖对着他妈点了点头,道,“行,放心吧,你和我大姐也是,小心别让崔金桂伤着你俩。”   这一来一回的叮嘱彼此,让孙大娘觉得和儿子的关系亲近了不少,门开了之后,她一边轻手轻脚的往屋里走,一边想,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别看小时候这老二老三不招人稀罕,长大了却是知冷知热,可依靠的好儿子啊。   但没等她再多想,她和顾朝霞已经进了屋里,先到了外屋。   虽然崔金桂和那野男人刻意收敛了很多,可在外屋还是能听见他俩在里屋搞出来的动静。   甚至还听那男人说道,“小点声,你不叫唤能憋死啊。”   接着便是崔金桂的淫/笑声,“你不就喜欢我叫唤么,我不叫唤你还不好使呢,哈哈哈哈。”   男人气息粗哑的说道,“浪娘们,快点吧,一会儿你老爷们回来发现,还不打断你的腿。”   “哼,就他?我给他戴的王八帽子都摞了有一人高了,他还和个二百五似的,觉得我贤良得不得了呢。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把那老婆子撵走么?她走了,咱俩办事就方便了。”   听到崔金桂竟然在背后这么诋毁顾朝来,孙大娘和娘俩气愤不已。   自己家人,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那也只能自己家人说,别人要是敢说个“不”字,孙大娘决不能忍。   何况,崔金桂更加恶劣,她竟然为了会奸夫撵走了婆婆。   孙大娘和顾朝霞再也忍不住了,她们直接冲进了屋。   两人破门而入,正将床上那一堆对光屁股的男女给撞破了。   娘两个没管那男人,直接蹿上炕,就把赤身裸体的崔金桂给摁在了被窝里。   然后顾朝霞按着她的胳膊,孙大家则直接坐在她的肚子上,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给崔金桂的头脸、脖子和前胸一通挠。   想到前阵子自己在这个儿媳妇儿手里受的虐待和委屈,孙大娘手下一点没留情,屋里响彻着“卡茨,卡茨”挠破肉皮的声音,和崔金桂撕心裂肺的呼疼声。   就这,孙大娘仍不解恨,他告诉顾朝霞,“大霞,你去看看今天的夜香倒了没,给我拎过来!”   崔金桂被这娘俩摁在炕上的时候都懵了,她没想到孙大娘竟然能大白天的闯进屋,她不是已经被自己撵走了么,这时候怎么敢和顾朝霞回来对付自己?   但还没等她想清楚,就被前胸脖颈处的一阵剧痛激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可孙大娘牢牢压在她肚子上,她的手也被顾朝霞抓得出了红痕,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的崔金桂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今天自己真的要栽在这娘俩手里了?   紧接着,她又听见孙大娘让顾朝霞拿来“夜香”!   夜香是啥,就是屎尿啊,她们这是要干什么?   她吓得不由疯狂大叫起来,“放开我,你这个老娼妇,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别以为你能占到多大的便宜,你今天怎么对待我,我明天翻番还给你!”   听到崔金桂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敢逞强嘴硬,孙大娘一点没客气,告诉顾朝霞,“姑娘,把她嘴里给我塞上灌醋的漏斗。”   崔金桂还在破口大骂,没有防备,直接就被顾朝霞一漏斗捅到了嗓子眼。   她先是干呕,继而开始流眼泪,但这只是生理反应,她心里并没有屈服,   但等她看清楚孙大娘手中的大瓢里装得是什么东西之后,顿时就服了软,她不住地摇头晃脑,企图躲避,眼泪也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流个不停,眼中更是出现了哀求之色。   但孙大娘已经恨极了她,根本不可能手软,她直接将那一瓢粪汤顺着漏斗灌进了崔金桂的嘴里。   屋里的景象已经没法看了,外面更加热闹。   孙大娘和顾朝霞冲进屋的时候,那个奸夫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比崔金桂要快,趁着那娘俩忙着收拾姘头的功夫,他团上炕头的衣服、裤子就赶紧往外跑。   本以为跑到外面就没事儿了,可不成想,院子里站着三个男人正在列开架势等着他。   奸夫一看,跑是跑不了了,那赶紧先把衣服穿上要紧,否则一会儿看热闹的围上来,他不是丢人丢大了。   一看奸夫退回到了屋子里,还在忙着穿衣服,顾朝晖立即叫上二哥,直接追了过去,然后一个人上前抢男人的衣服,一个则把他撵到了院子外面。   那奸夫光着屁股,团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顾朝阳则顺手将他的衣服扔上了房顶。   看到这种情况,那奸夫算是彻底断了念想,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要倒大霉了。   他蹲在地上,抱着肩膀,一边辩解一边求饶,“兄弟,我真不知道这女的成家了,我听她说,她是死了丈夫的,所以才跟她回来的,我真是冤枉的。再说,我俩也没干成啥事儿,不信你去问问她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屋传来崔金桂的惨叫声,还有一阵呕吐声,这更把奸夫吓坏了。   刚才还蹲得住,一听到崔金桂在里面的动静,这奸夫直接给顾老爹他们爷三个跪了下来,一边作揖一边说,“各位叔叔大爷,只要你们给我衣服,让我这就走,提啥条件,我都答应,要多少钱,你们说吧。求求你们了,哪怕给我块布头,让我先遮遮丑呢。”   顾朝晖懒得理他,顾朝阳更是连看都不想看,顾老爹则忙着吧嗒烟袋锅,爷三个谁也不搭茬,就把那个光腚的奸夫晾在院子里了。   街坊四邻听见他们家院里动静不小,心想难不成又有什么热闹看,都爬上了墙头。   一看墙边有人头攒动,那奸夫又羞又怕,都快哭出来了,他扑过去拽顾朝晖的大腿,苦苦求道,“大兄弟,我不知道你是这家的什么人,但我真的是冤枉的,你把裤子还给我吧,算我求你了。”   顾朝晖怎么可能让他碰到自己,他敏捷的往后一闪身,那奸夫扑了空,直接趴在了地上,露出了赤/条条的身体,两个白屁股蛋子被墙上的人一览无余,顿时引来一阵哄笑声。   知道对方不会对自己心软了,奸夫便开始装死,他挪蹭到墙根地下,坐下之后,用一旁的铁锨遮住了两腿间的敏感部位,然后把脸也埋在了膝盖上,这是认准了要当缩头乌龟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就连顾家的爷三个也忘了生气,互相对了个眼神,笑了出来。   正这时候,顾朝来下班回来了。   他刚进胡同就发现自己家墙头上又围了一群邻居。   难道老娘跑回来了?又跟媳妇儿干架了?   不是没有可能啊,他今天下班的时候,特意去了崔金桂的车间,寻思着接上媳妇儿一起回来,可她的同事说了,她一早上来了没一会儿就请假走了。   顾朝来还猜测,媳妇儿是不是落了东西在家里,回来取,刚好碰上返回家的孙大娘,两个人纠缠上之后就没能回车间,所以才耽误了这些时候?   如此一想,他不禁生气,老娘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果然她就是个惹事精,天天闹事,让自己跟着丢人现眼,有她在,这个家没好,媳妇儿说得对,就应该把她撵走。   心里憋火的顾朝来看着墙头上的邻居,哪还有好脸色,他冲那群人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但邻居都没拿他说的话当回事儿,甚至还对他指指点点的,一边笑一边回他,“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院里有个光屁股的男人。”   光屁股的男人?什么情况?   顾朝来一听这形势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他赶紧推门进了院。   一进院,他就明白这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可不就是有个光屁股的男人蹲在他们家院子里。   奸夫听到门口有响动,条件反射的一抬头,和顾朝来的目光正对上。   顾朝来不禁惊呼出声,“宋主任!”   原来这奸夫正是顾朝来的车间主任,他平时在单位相当严肃正经,曾经,还因为顾朝来频繁迟到早退,矿工的事儿批评过他好几次,顾朝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可平时威严的宋主任,此时却光着屁股坐在自己家院子里,腿间还夹了一把大铁锨,这造型,这情况,顾朝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生气还是应该先笑了。   等再一看左右,竟然自己老爹和两个哥哥都在,这是什么阵仗?   顾朝来还在懵逼的时候,顾朝晖开了口,他问那奸夫,“你刚才不是说以为崔金桂是死了男人的寡妇,所以上了当么?怎么现在又和顾朝来认识了?你到底是谁,和崔金桂什么关系?快说!不说我就给你送到派出所去!”   宋主任一听自己会被送到派出所,他立即吓得连连告饶,不过他这次告饶的对象换成了顾朝来,“小顾,你快跟他们解释解释,这真是误会啊,其实我和金桂没啥,我俩是回来谈工作的。”   崔金桂,谈工作?   顾朝来略想了一下,便猜出了这其中的原委,登时,他暴怒不已。   自己竟然被最讨厌的宋主任戴了绿帽,这他怎么可能忍!   顾朝来一个高就蹿到了宋主任面前,劈头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扇在了对方的脸上,给宋主任扇的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他骂道,“X你妈,你以为我他妈真傻啊!谁家大白天光着屁股谈工作?!你妈了个X的,我他妈今天不把你废了,我不姓顾!”   他说着,就抄起了旁边倒在地上的大铁锨,对着宋主任后背一顿狂拍,给对方拍得嗷嗷直叫,光着腚满院子乱跑。   这可把墙头上看热闹的邻居给乐疯了,一个个拍手叫好,不嫌事大的起哄道,“对,拍死他,打死奸夫!狗男女,不要脸,打死他!”   顾老爹一看闹得有点太过了,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他这个当家长的也不光彩,便给另外两个儿子使眼色,让赶紧去管管。   顾朝晖和顾朝阳这才一个拦下奸夫,一个抱住顾朝来,夺下了铁锨,然后将奸夫塞进了小煤棚里。   院子里刚消停,紧接着,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哭嚎,然后就看见一个光着身子,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恶臭,口鼻处还有可疑的棕黄色污物,冲出来之后,她一眼就看见了脚下的大铁锨,捡起来之后就要往屋里冲。   顾朝来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置信,这是崔金桂?是他媳妇儿?   崔金桂刚要冲到屋里,就见孙大娘一手拿着粪勺,一手提着粪桶向她走过来。   本来还有几分气势的崔金桂,吓得赶紧扔了铁锨就要往院子外面跑。   顾朝来看见她这副半疯半傻的样子,想管又不敢管,可不管又觉得太丢人了,他正在那里犹豫,从他身边路过的崔金桂一下子发现了他。   这下,崔金桂感觉自己找到了救星,她满嘴喷粪(并不是夸张)的对顾朝来道,“朝来,你妈疯了,她要祸祸死我,你看,她还往我嘴里灌粪汤,你快救救我啊。”   此时的崔金桂哪还有平时那风/骚浪荡的样子,整个儿就是一个疯婆子,而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顾朝来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而且她偷人在先,现在竟然还恶人先告状,顾朝来更不可能饶了她了。   指着小煤屋里,被拍成了王八壳子的宋主任,顾朝来瞪着眼睛问她,“这男人是咋回事?说,你俩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把我妈撵出去,就是为了跟他搞破鞋?你这个不要脸的臭□□.”   顾朝来狠狠甩了崔金桂一巴掌,对方直接被他扇得倒在了地上。   看着丈夫不复往昔那样对自己惟命是从,崔金桂顿时没了想头,但她不是那种会低头的人。   没有人可靠,她就要靠自己,反正不能让众人看了笑话,让顾家人把她欺负了。   她起身之后,直接扑向了孙大娘。   孙大娘躲闪不及,被她撞个正着,一桶粪汤撒了两人一头一脸。   崔金桂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哈哈哈大笑,疯癫不已,接着,她又拎起剩下的半桶粪,对着墙头上看热闹的邻居泼了过去。   众人正看得欢乐,不想这崔金桂如此疯,竟然还会偷袭看热闹的,有动作慢的,就被她泼了一身。   听到邻居的叫骂声,崔金桂笑得更加癫狂,她又指着顾朝来说,“顾朝来,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她就照着墙角撞了过去。   看她举动有异,顾朝晖赶紧喊顾朝霞,“大姐!”   顾朝霞离得近,不顾崔金桂身上恶臭,上前就把她给牢牢拖住了。   这崔金桂的疯劲儿真够可以的,这是想撞墙碰瓷,诬陷他们老顾家人仗势行凶啊?   本想弄个鱼死网破,却没有得逞,崔金桂也没了气力,她开始倒在地上装死。   一看这对奸夫□□的戏都演足了,顾朝晖便吩咐顾朝来,“去,你先去宋主任家里,把家属找来,然后,再去你们肉联厂,把管厂风厂纪的纠风办主任找来。让他们看看,这一出到底怎么整!”   发生了这种种事情之后,顾朝来作为崔金桂的丈夫,他的脸已经丢尽了,根本不可能再和对方维持婚姻关系,他就是再懒,再坏,可也不能当这个王八头啊,所以对于这个处理办法,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其实他内心还挺庆幸,早知道崔金桂是个浪货,幸好这次她搭上的是自己最恨的宋主任,要是又能跟她离了婚,又能让宋主任下了台,还能讹一笔宋家的钱,那就好了。   于是,顾朝来先去了厂里,举报了情况,让厂纠风办的主任火速带人去他家里,等从厂里出来之后,他才去了宋家。   他先是装模做样的糊弄宋主任媳妇,说没告诉厂里,要私了,就看对方有没有诚意了。   宋主任的媳妇是个懦弱的农村妇女,一听丈夫的丑事被厂里知道后会被开除,她立即吓得瘫软了,又被顾朝来忽悠一番之后,就乖乖将家里所有的现金给了对方。   可顾朝来走后不久,她就被当地的街道告知,让她去一趟,说是他们家老宋出事了。   这宋主任媳妇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顾朝来骗了,可她已经六神无主,哪还有精力去跟顾朝来算账,只想着怎么赶紧把丈夫弄回来,少丢点人才好。   厂里和街道都知道了这件事,经过调解,最后两边的意见都是先让两人回去,等着后续处理意见,于是,当天,宋主任是套着麻袋片子回的家,而崔金桂则被她爹娘领回了娘家。   后来,顾朝来为了不让宋主任走门路,找关系把这事摆平,他又去厂里闹了好几次,声称厂里如果敢包庇对方,他就要去市里,去首都上访。   这样的泼皮无赖谁敢惹,厂里为了息事宁人,也必须秉公办事了。   两个出尽了丑,丢够了人的奸夫□□最终都被厂里开除了,还遭到了街道的严肃批评,而顾朝来也和崔金桂离了婚。   婚是离的挺利索,这种理由去办离婚,民政局办理离婚的大姐都没多劝一句,“咔咔”就给俩人盖了章。   按照顾朝晖他们商量的计划,这离婚还是比较难办到的,没想到竟然比分家还提前了一步。   可真的离了婚,这分家却难了。   老四现在成了短婚离异的光棍,这种时候,让孙大娘把他撵出去,自己一个人住老宅子,顾朝晖他们还怕孙大娘心软不同意。   可没成想,顾朝来刚离完婚的第二天,孙大娘就找上了门,来到顾朝阳家之后,刚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老二,你去找找老三,咱们好商量分家的事儿。”   没想到母亲这么主动,连他们哥俩都惊讶了,更别提顾老爹。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顾老爹问孙大娘,“你到底咋想的?老四刚离婚,你让他自己出去住,放心么?”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那时候在家被崔金桂虐待,差点没饿死,怎么没见他不放心自己亲妈。我也想明白了,老四我也管不了,也不管了,他也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人了,自己又有工作,总不至于挨饿受冻,只要不胡作,就算过不上富贵生活,但平常人家的日子总是没问题的,至于以后能咋样,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我现在这把年纪,能顾好自己,不给儿女添麻烦就不错了。”   说完,她也没看顾老爹,自己下了炕,到外屋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儿子们回来。   顾老爹还真没想到,经过这种种闹剧之后,改变最大的竟然是他们认为最顽固不化的孙大娘。   顾朝晖和顾朝阳俩兄弟回来之后,听了母亲的说辞,也是意外,但也很欣慰,看来她终于活明白了一回。   既然母亲心意已决,姐弟几个便凑在一起,说了分家的事儿。   顾朝来当然不愿意从老宅子里分出去,关键,一旦他走了,万一有一天他妈没了,这房子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再说,要是没有房子,他还怎么再婚?他可不想当一辈子光棍啊。   虽然不断哀求母亲留下自己,可孙大娘心意已决,她的心肠要是硬起来,说什么软话都没用。   从小到大一直被母亲溺爱的顾朝来,这次发现,无论他用什么手段,母亲都不会心软之后,便放弃了挣扎,只好卷上铺盖卷去单位住单身宿舍了。   其实顾朝来搬走那天,孙大娘也偷偷哭了一鼻子,可她一想到最疼爱的小儿子在自己受苦受难的时候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表现,心里那层隔阂始终消弭不去了,最终还是看着他搬了出去。   而且,孙大娘还办了一件得人心的事儿,她把那些存款从崔金桂手里夺回来之后,马上拿出了大部分,给老二和老三分了。   她分钱的时候说,“这是你俩前些年挣得工资,现在你们成家了,早就该给你们,之前是我糊涂……”   说到这儿,她掉起了眼泪。   顾朝阳哥俩现在日子过得富余,哪会在乎这点小钱,不过看孙大娘知错能改,他俩也是心里高兴。   赶紧说了几句贴心话宽慰了一下母亲,又让她把存折收了回去。   虽然儿子们没要钱,可这事儿始终是孙大娘的一个心结,于是,那年过年的时候,顾知秋和顾晓迪就受到了一个特大的红包,是奶奶送的。   看到母亲这样的举动,兄弟俩便不再推辞,而是从其他方面更多的补贴母亲。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分家之后,由子女们共同出钱出力赡养独居的孙大娘。   因为顾朝霞之前说了她可以每月出五块钱,于是顾朝晖提议,儿子们每人也出5块钱,但要轮流每个月给孙大娘补给生活用品和米面粮油。   这笔钱对于这三家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问题,但顾朝来却不同意。   因为他现在是单身,他自己赚钱自己都不够花,哪来的钱给母亲,再说米面粮油看着不起眼,可一个月下来,也要三块五块的,这就是将近十块钱了,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十来块钱,怎么可能把四分之一都拿去供养孙大娘呢。   但自私的顾朝来没敢明着提反对意见,因为他之前干得亏心事,已经被三个姐姐和兄长知道了,如果此时再敢抵赖,别人他是不怕,就怕三哥顾朝晖到时候整他。   于是,从实施的第一个月开始,顾朝来先是拖欠着不给生活费,后来也一直拖着不给买米面粮油,直到轮到顾朝霞,他则拖过一个月是一个月。   这些事,虽然后来顾朝晖去了南方,并不知道的那么详细,不过就凭他对老四的了解,也能想象到这家伙不会老老实实的履行承诺。   不过,他们对老四都太了解了,其实两个哥哥早就想到了,两人压根也没指望顾朝来。   每次轮到顾朝阳哥俩照顾孙大娘的时候,都是把米面准备的齐全一点,省的母亲挨饿。   后来顾朝晖去了南方,更是直接给二哥留下一笔钱,让他每月按照约定付给孙大娘即可,还说,“二哥,别的事我不说,这老宅子,你一定要盯住了,决不能让顾朝来糊弄了去,我和林荫萌去了南方,那房子我们可以不要,但你和大姐要长点心,千万看住了。”   顾朝阳点头应下,又把这话告诉了顾朝霞,顾朝霞也默默记下了老三的好。   之所以特意叮嘱这个事儿,一来是不想让顾朝来吃白食,不孝顺老人,最后还想得便宜,他们倒不是想霸占房产,但得防着顾朝来干这种缺德事;二来,顾朝晖知道,这一片的房子后来都会拆迁,他们家那个院子少数也能换两套楼房,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呢。   就像他自己,手里有了余钱之后,已经在过几年有可能会拆迁改造的地段各购置了一套平房,等着让顾知秋日后当拆二代了。   林荫萌因为上一世没经历过那么远的事儿,所以还不知情,她看着家里的一堆房产手续,还对老公抱怨说,“朝晖,咱马上就去南方了,买这么多房子干嘛啊?”   “嘿嘿,媳妇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叫长远眼光,等再过个二十来年,你就明白了。”   “二十年?我可看不到那么远。”林荫萌嘟着嘴,把那些手续又收拾好之后,放到了一个稳妥的地方。   虽然不太懂,但她还是无条件的相信丈夫说的话,因为顾朝晖说的话从来都能应验。   同样的,顾朝晖也把这些投资房产的信息及时告诉了顾朝阳。   顾朝阳对他们家老三更是无条件的信任,自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把家里的一半积蓄拿出来买了房子,不过因为他手里的钱不如顾朝晖宽裕,所以只买了两套。   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都料理妥当之后,也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南方那边已经给他们两口子都来过两三封信催促过了,这他们一家才收拾行囊上了路。   临走之前,顾朝晖将自己家的钥匙交给了二哥,家里的一切也都交给他了。   有了二哥一家子的关照,顾朝晖他们全家没有后顾之忧的启程南下了。   一家子刚下火车,南、北方巨大的自然环境和经济条件的差异,立即让林母和顾知秋小朋友看直了眼。   林母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她一边摸着道路两边盛开的漂亮的凤凰花,一边对女儿和女婿说道,“哎呀,这南方也太暖和,太漂亮了,咱们从家里上车的时候,家里的树叶都落光,可你看人家这边,大马路边上到处都是没见过的红花绿草,啧啧,要是没来过,真是不敢想啊。”   顾知秋小朋友就更好奇了,但她还不能很好的用语言表达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问,“妈妈,这是什么?”,“爸爸,那是什么?”,“这个为什么和咱们家不一样呀?”,“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林荫萌听她问什么时候回家,以为她不喜欢南方,想家了,忙要安慰,却听女儿又补了一句,“这地方也太好玩了,妈妈,咱们别着急回家哈,再玩一会儿,让我多玩一会儿。”   看到她露出恳求的萌萌哒小眼神,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一大家子人过来,自然第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安家的问题。   虽然陈永富热情帮忙,想让顾朝晖一家子住进他家位于老城区的,一处九十多平米的老旧房子里,可顾朝晖还是婉拒了。   一来,他猜到,如果自己搬进去住,肯定陈永富不会跟他要租金,虽然对方是好意,但顾朝晖不想占他这种小便宜。再说,一家子三代人,在九十多平米的老房子里,也确实有点挤。   这里都是楼房,可不比原来在老家住的院子,虽然屋里的面积可能都差不多,不过可供活动和储物的空间却差得远了。   所以,最后,综合考虑的空间、位置和家里老老小小的居住习惯之后,顾朝晖做了个重大决定。   他知道这座城市以后的房地产是寸土寸金的状态,所以,趁着他们现在手头有钱,房产价格也不贵,他毫不犹豫的一掷千金,在离工厂不远的城郊买了一栋三层的小别墅。   这别墅真的不便宜,要价五万,几乎是他们家现在的全部身家了。   看到女婿要买这么一栋小楼,林母一开始还不同意,劝道,“朝晖,咱们刚过来,不急着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等以后稳定稳定再谋划也不迟,这楼也太贵了,如果你只是为了照顾我们老小,大可不必。”   闻言,顾朝晖笑着跟丈母娘解释道,“妈,买房子也是一种投资,现在房子也是一种商品,不仅可以用来住,还可以用来换钱,等咱们有急用钱的时候,这房子也许能帮咱们大忙。”   竟然还要卖房子应急?这种事在林母他们这代人眼里简直是不过日子的典型表现。   在他们的意识里,房子是一家人不能动的根本,要是动了房子,就是动了老窝,没了窝,还叫什么家啊。   她还要再劝,却被女儿偷偷拽了下衣服,林母便忍住了。   回头她又跟女儿说起来,林荫萌便劝她,“妈,咱们在老家有十多处房子呢,就算以后咱们在南方生活的不好,再回老家,也是一样的,那才是咱们真正的家呢,你怕啥啊。”   一听这话,林母心里才有了底,看来女婿真的不是在瞎闹。   林荫萌看她妈的表情,就知道母亲心中所想,不禁笑着说她,“放心吧,妈,你想想,朝晖这些年来,什么时候干过那没有谱的事儿?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享福就行了。”   如此一说,林母更觉得自己是瞎操心了,从那之后,她便再也不掺和年轻人的事儿,一心一意照顾好小外孙女儿,还有帮忙料理些家务。   一家人搬进新家,顾知秋小朋友也去了市里最好的一所双语幼儿园,看到外孙女刚上学没过几天,就开始洋腔洋调的跟自己打招呼,说谢谢,林母笑得合不拢嘴,经常跟女儿两口子夸,“这南方确实是发达,你看这小孩子才多大啊,就会说外国话了。”   丈母娘和女儿能喜欢这边的环境,也对这边的生活适应良好,这顾朝晖才真正放了心。   而他和林荫萌的工作也非常顺风顺水,干得有声有色。   一晃,三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三年里,顾朝晖帮着师傅把小型机械加工厂扩展到了中型的规模,并且在业内享有很好的口碑。   而林荫萌也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在外商投资的服装加工厂里,从普通的工作人员升职成为了车间主任,不仅负责产品质量管理,还要负责和外方的沟通工作,也是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顺利而幸福,可生活如果太平淡,就没有意思了,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时代,又是在这样一个遍地是机会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小顾一家要走上人生小巅峰,期待不? 第70章 斗争   一家人在南方工作、生活、学习了三年之后, 最先迎来转机的当然是顾知秋小朋友,因为她要幼儿园毕业,升上小学了。   顾朝晖两口子赚得多,自然不吝啬给孩子的教育投资, 所以他们让顾知秋去了一所新开办的国际双语学校, 那里课业负担轻, 除了文化知识的学习之外, 更注重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和学习兴趣。   两口子都觉得顾知秋是个性格比较跳脱,有探险精神,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 常规的小学教育可能会泯灭她的天性, 因此果断了选择了这家收费高出好几倍的国际学校。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看到同龄的小孩儿放学之后, 要垫着厚垫子,够着书桌写作业的时候, 他们的女儿却在做老师布置的到公园里面去, 画一样你最感兴趣的东西, 并且为他编一个不少于一百个字的小故事这种寓教于乐的内容,看着孩子快乐的笑脸, 和一天比一天多的奇思妙想, 以及越来越主动的去学习的积极性,两口子觉得这笔教育投资是很值得的。   继顾知秋的升学之后,下一个迎来人生转折的, 不是顾朝晖,而是他媳妇儿,林荫萌。   虽然之前她在合资服装加工厂的工作进展的很顺利,而且也有个颇为赏识和照顾她的领导——萨曼莎。   可是聚散终有时,就在不久前,总部一纸调令,将萨曼莎召了回去,而且是明升暗降。   萨曼莎接到通知之后,很是无奈了一阵,她拿着调职文件给林荫萌看,然后冷笑着说,“都已经把我踢出国门了,还不罢休,这次又要把我挤兑到毫无实权的二线部门去,我看这个公司真的离破产不远了!”   林荫萌也替萨曼莎感到惋惜,通过多年一起工作,她对女上司已经非常了解。对方是个工作认真严谨,而且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她非常注重实效,在这边工作这几年里,把厂里的工作效率提升了很多,而且产品合格率也从之前的百分之八十多,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差错率几乎为零。   这样的成绩,是她那些在国内的同事不敢想象的。   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林荫萌的帮助。   所以,萨曼莎要走之前,十分不舍的对林荫萌说,“琳达,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对我的支持和理解,最重要的,我要感谢你的包容,我知道自己的脾气很糟糕,是你一直以来在迁就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和这个厂子啊。”   “别这么说,萨曼莎,我受之有愧。认识你,我也很荣幸,你教会了我很多,你那么无私又高尚,感谢你对我还有我那些同事的公正无私,能遇到你是我们的幸运。你不用太忧愁,想想,你马上就能回到祖国了,那边还有你的亲人和朋友,不是只有公司里的烦心事儿啊,这样一想,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林荫萌说着,帮她倒了一杯咖啡。   萨曼莎笑着接过来,说道,“琳达,这就是我为什么舍不得你的原因,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能让我开心起来。”   闻言,林荫萌也笑了,她还主动上前抱了抱萨曼莎。   其实她也有感觉,经过几年的相处,对方已经从最初的冷硬无情变得软和多了,处事也学会了东方人的含蓄和平和。   现在萨曼莎经常放在嘴边的话就是,“事缓则圆,不要冲动,慢慢来,让我好好想想。”   想到对方的转变,和日常相处中的一些暖人细节,林荫萌一时动容,不禁有点眼泪蒙蒙的。   萨曼莎看了之后,半认真半取笑的说道,“琳达,打起精神,别这么脆弱,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说实在的,你这么善良温柔,我可真有点替你担心,要知道,接替我职位的那个家伙,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你还好说话么?萨曼莎,我觉得经过和你的相处之后,我已经有自信跟世界上的任何领导搞好关系了。”   林荫萌故作夸张的说道。   两人因此又笑了一阵,之后,萨曼莎一整神色,颇为严肃的对林荫萌说起来那个即将到任的新上司。   “你要小心这个人,他之前在公司风评不太好,还被女员工投诉过性/骚扰,如果到了咱们这里,距离总部天高皇帝远,我怕他会更加放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至于其他的,我和他打交道也不太多,总之,你万事小心,记得不要和他单独相处就对了。”   没想到新上司竟然会是这种人,林荫萌听了之后心里十分膈应,心中本来还有的一丝期待也彻底湮灭了。   将萨曼莎送上飞机的时候,对方跟她要了家里的通信地址,也给了林荫萌自己的地址,用她的话说,“希望和你以好朋友的身份继续保持联络。”   林荫萌当然不会拒绝,她也是真心喜欢萨曼莎这个外冷内热的坚强女人。   送走萨曼莎的第二天,他们就又来到飞机场,迎接他们的新主管,尼克尔。   尼克尔是个大腹便便,满脸油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的个子不高,因为比较胖,走路也很迟缓,不过这到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严肃和难以接触。   第一次见面,他见到众人的时候,还露出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微笑,并一一与大家握了手,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荫萌总觉得他跟女士握手的时间明显长与跟男士的时间。   也许是自己先入为主吧,毕竟之前萨曼莎跟她说了那样的小道消息,但愿只是自己的错觉。   林荫萌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些小事,让林荫萌知道,恐怕并不是错觉。   比如,尼克尔总会在会议结束之后,刻意留下她单独说话,或者看到她进茶水间的时候,也会跟着进来。   因为时刻谨记着萨曼莎的叮嘱,林荫萌都会找各种借口破坏两人的独处。   因此,尼克尔在她身上并没有占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只是会经常露骨的夸她,“你长得真的很漂亮,琳达!”或者,“你的身材真棒啊,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面对这样令人尴尬和脸红的夸赞,林荫萌一开始羞于反抗。   但后来,她在仔细重温了总部人力资源部门下发的章程之后,发现这样言语上的骚扰也是职场禁忌之后,在尼克尔又一次油腻腻的开口之后,她直接严肃的告诉对方,“尼克尔主管,请你以后不要在工作场合和工作时间开这种玩笑,你这样令我很不舒服,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向总公司举报您的。”   尼克尔听了异常诧异,他没想到,在这个落后的东方国家,竟然还有女人知道职场性骚扰这回事儿。   他来之前,一直还幻想着,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天堂,自己就能当土皇帝,为所欲为了,却不想在第一个女人这里,他就碰了钉子。   但尼克尔作为一个老江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嬉皮笑脸的说,“那你的意思是,下班之后,我就可以单独约你,咱们到一个浪漫的地方去,我尽情说给你听,怎么样?”   这可把林荫萌恶心坏了!   她气得直接摔了文件,然后摔门而去!   当晚回到家之后,林荫萌思想斗争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辞职,但她思来想去,觉得现在还不能轻易言败,关键对方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自己主动请辞,不就成了被他恶心走的么?   凭什么!本来有错的就是那个恶心男人,那为什么自己要辞职?!   要走,也是让他走啊!   听到媳妇儿熄灯之后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顾朝晖按开了床头灯,然后坐起身,拍了拍林荫萌的后背,轻声问道,“媳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工作不顺利了?和新来的上司处不来?说出来听听,我好帮你出出主意。”   可这种事儿,林荫萌不好开口。   一来,她太了解顾朝晖的脾气了,如果她一说,对方第一反应肯定就是让她辞职,“咱不受那个鸟气!”   没准,还会冲动的去揍一顿尼克尔。   其实林荫萌也挺想把尼克尔揍一顿的,最好将墨水狠狠泼向他那张油腻的大脸,那才解恨!   可他毕竟是外国人,来这里投资是受到保护的,倒不至于区别对待,但如果打伤他,很可能造成外交事故,所以,林荫萌便不太敢告诉顾朝晖,怕他冲动之下犯了大错。   二来,她既然已经坚定了暂不辞职的决心,那这个事儿,她就要想办法自己解决,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丈夫吧,虽然顾朝晖对她百般疼爱,可这并没有让林荫萌变成一个被惯坏的娇公主。   她觉得,职场上的事儿,她还是要靠自己,老公再厉害,总不能时时刻刻跟着自己吧,突发情况,还得靠自己应付。   于是,大主意的林荫萌便没跟老公说实话,只拿一些工作上的小事和顾朝晖说了两句,蒙混过去也就拉倒了。   林荫萌是蒙混过去了,但尼克尔却并没有收敛。   虽然他在林荫萌这里碰了钉子,知道对方不是个软柿子之后,他便不主动招惹她了,可他却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第一次车间巡查的时候,林荫萌陪着他在一千多人的大车间里走了一圈,没想到他竟然发出的感慨是,“亚洲猪就是最合适的廉价劳动力!”   林荫萌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尼克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重复,而且态度相当轻慢,看起来根本没把林荫萌的反感放在眼里。   “尼克尔主管,我希望你收回这句话,并且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你这是一种典型的种族歧视行为,总公司有明确的规定,决不允许这种行为。您作为公司的主管,更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要知道,公司之所以能盈利,全是靠外面这些工人的辛勤劳动,包括您也是,之所以能坐在这个大办公室里抽着上好的香烟,喝着咖啡,也都是这些工人用自己的付出为你换来的,我希望我们大家能得到您应有的尊重!”   林荫萌毫不退让的一番演说,换来的确实尼克尔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他不屑的笑着道,“琳达,你的神经未免太紧张了,怎么这么爱上纲上线,我刚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你不要那么认真嘛。”   “但愿你只是开玩笑!那我也希望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厂里!”   说完,林荫萌再次扔下文件夹摔门出去了。   尼克尔看着她倔强的背影,鄙夷的撇起了嘴角。   林荫萌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也是因为之前萨曼莎从来不会表现出对本地工人的歧视和偏见,语言上没有,待遇上更没有。   虽然她严厉苛刻,但那是就事论事,针对产品质量等具体问题,跟本地的工作人员进行讨论的时候,即使意见相左也决不会进行人身攻击。   所以,尼克尔的做法在萨曼莎的衬托之下就显得更加的卑鄙和猥琐。   虽然在那之后,他不会在对着林荫萌说这样的话,可有的时候,大家还是能在车间里听到他训斥工人,“你这个亚洲猪!”   “你是傻子么?智商低下?听不懂白人说话,是么?”   因为本地工人大多不懂英语,尤其是一些新来的工人,所以,他们只能从尼克尔的情绪上感觉到他是在发火,但具体说了什么,其实并不清楚。   可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却都能听懂。   林荫萌异常生气,每到这时候,她都坐不住。   可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就会劝她。   “荫萌,你管不了的,他是总部派过来的主管,咱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我听附近的其他合资企业的员工说过,他们那边的外方负责人也大多如此,像萨曼莎那样的才是少数。”   说完,众人皆是一叹。   但林荫萌胸中的气愤难平,她对其他人说道,“难道大多数如此就是正常的么?如果我们今天不站出来说话,明天这样的事儿就会发生在咱们自己头上来。你想被尼克尔指着鼻子骂‘猪’么?”   “林主任,您本事大,您去管,我们都是没本事,没骨气的,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养家糊口。合资企业的工资可是本地小企业的三倍还多,如果我们因为这点小事就丢了工作,你能给我们发工资么?”   办公室里有个一直以来就和林荫萌不太对付的老职工,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之后,本来还有几个想附和林荫萌,跟着她去理论的,也被说得低下了头,不敢再动作了。   是啊,一涉及到个人利益,有些人就会立即认怂的,就会认为这样的侮辱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荫萌失望的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众人,然后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出去找尼克尔理论?”   她一问完,众人把头低的更低,刚才那个跟她唱反调的老员工更是对她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林荫萌彻底失望了,她开门而去,直奔车间。   来到车间里,尼克尔还在用英语教训几个犯了错误的工人,而他们的错误只不过是没有及时的将裁剪下来的布头收入废料筐里而已。   但尼克尔已经连续骂了他们有十多分钟了。   这其中也有个老工人,她能听懂尼克尔说得只言片语,别的不说,这个“猪”字,她是能听明白的。   心中也有气愤,可是想着一家老小的生活支出,这老工人一忍再忍,没有反驳,可从她涨红的脸色上能看得出来,她非常生气。   林荫萌到了之后,没有先跟尼克尔说话,而是走到这群工人之前,她看着几个人,用中文说道,“你们知道他在说什么么?”   除了那个老工人,其他几个新人都摇了摇头。   林荫萌平静的说,“他在骂你们是猪!”   此言一出,果然,之前几个不明真相的工人都纷纷用震怒的眼神看着尼克尔,甚至有个情绪激动的,直接脱掉了身上的围裙,摔在了机器上,然后指着尼克尔骂道,“你才是白猪!”   尼克尔看到工人情绪突变,就猜到,肯定是林荫萌在搞事,他立即慌乱的转头对林荫萌说道,“琳达,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只是在尽我的工作职责,将你的话如实翻译给了工人们听。”   林荫萌对着尼克尔笑着说。   对方却因此被气得大发雷霆,他想发火,可是又发不出来,而且林荫萌伶牙俐齿,他肯定不会占到便宜。   尼克尔气急败坏的又冲那群工人说道,“你们几个!都被辞退了!”   听了翻译之后,那几个新来的还好说,尤其是那个情绪激动的,直接将围裙扔在了尼克尔的脸上,“正好!老娘正不想干了!谁有病,为了几个钱,要受你这份儿气!我们国家都解放好几十年了,还能让你一个外国佬逞威风。走,姐妹们,咱们都走!”   可是,除了几个被开除的人,其他的人并没有动作。   那人略显尴尬的看了看大家,然后一赌气,自己先走了。   林荫萌觉得这女工是个有骨气的,便跑着去追上了她,然后跟对方要了联系方式,说,“你是好样的,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或者暂时找不到工作,也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的。”   这个直脾气的女工姓刘,她和林荫萌年纪相仿,因此,林荫萌猜测她家里肯定也有老小,如果辞了职,家里肯定负担不小。   谁知那女工灿烂一笑,对她说道,“林主任,我挺佩服你的,不过我家最近在忙春收,暂时没什么时间,所以不打算出来了,不过你啥时候要是开厂了,想着叫我哈,我肯定会去应聘的。”   说完,那女工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她说完就走了,倒弄得林荫萌愣住了,自己开厂?她以前可想都没敢想过这种事儿啊。   等回到车间,确是另一幅场景。   几个被开除的工人中间,有痛快收拾东西,拿了工资办离职的,也有两个人,其中就有那个老职工,在追着尼克尔说情,希望能继续留下来。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尼克尔看上去非常得意,他站在车间里,当众说道,“你们爱干不干,不想干都可以走,去了外面,你们就会知道,你们这群猪,除了在泥地里种草,什么也干不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就是我们对你们的施舍,你们不好好珍惜的后果,就会像他们一样!”   说完,他对着那两个求情的人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废话!”   听到这番话的林荫萌气得发抖!   而工人们在听了翻译之后,才真正意识到,换了个外国主管真的是换了天了。   可现场,除了有几个工人表情不忿的直视尼克尔,剩下的人都是低着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车间里的说话声比以前更少,也更小了。   说实话,林荫萌也想像那个姓刘的女工那样,一走了之,省的看这些糟心的事儿。   可她转念一想,尼克尔这样的人,如果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会继续欺压本地工人的,自己一定要继续忍耐,抓到他的错处,给他来个致命打击才行,现在要做的,则是卧薪尝胆,尽量隐忍。   但尼克尔却误会了林荫萌的态度,他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的强硬手段,所以才有所忌惮了。   这令他更加得意,从此后在厂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还干出了刻意克扣工人工资的事情。   因为一个工人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按照公司的规定,只需要扣掉2块钱的工资和3块钱的成本费即可,说实话,这都够苛刻的了。   但尼克尔竟然无视公司的规定,直接扣掉了这个工人半个月的薪水!   大家都是出来赚钱养家的,谁能忍受这种事儿,可一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尼克尔便咆哮道,“所有提反对意见的人,和那个工人一样,扣掉半个月的薪水!”   这么一说,工人们虽然心里更气愤,可也暂时只能忍了,谁也不想真的失去维持生计的工资。   但接下来,尼克尔变本加厉,他在办公室的本地管理人员面前直言,“面对车间里的那群猪,你们不要把他们当人看待,只需要一点点饲料就可以了,他们只有饿肚子的时候,才会更好的干活,吃饱了的猪只想偷懒睡觉!”   于是,从那个月开始,所有工人的工资被锐减了百分之二十!   但即使如此,合资企业的工资也比本地的工厂高,所以并没有引起大面积的辞职,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人走了。   这样的情况更让尼克尔得意不已,他公开说道,“哈哈,我说的话没错吧,他们是舍不得离开的,即使我再过分一点,他们也能忍耐,因为我才是那个能给他们发钱的人。”   接下来,他干出的事儿更加恶心,原来工人的工资是1号发放上个月的工资,他改成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这相当于工人们给他白干了两个月!   而且,在有个别员工离职的时候,这两个月的工资并没有给发放!   这样做太过分了!工人们终于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而林荫萌则觉得,也到了自己该出手的时候。 第71章 除恶   尼克尔故意拖欠工人的薪水, 而且还在工人离职之后不支付工资,这种行为在之前萨曼莎在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现过。   所以,工人们的反应非常激烈。   林荫萌了解到情况之后, 先是找到了几个目前在职, 但对尼克尔的管理非常不满的女工, 做了一些书面材料, 并让对方签字,按手印。   她还承诺,会帮着工人们讨回薪水。   这几个工人因为已经对尼克尔积怨已久, 所以也不怕得罪对方, 很是配合林荫萌的工作,一边签字一边还说,“等拿到工资我们就辞职不干了!”   还有一个职工更是表态, “林主任,说实在话, 我们能在这里干, 也是图个舒心, 其实我家附近也有合资工厂,工资也不比这里少, 只不过那边的老板和国外主管也是这个德行, 我这所以能在咱们厂干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你和萨曼莎主管都是好人。”   听了她的话,其他几个人也附和, “是啊,可惜萨曼莎走了,不过幸好还有你,要是你再不给我们做主,不帮我们出头,那尼克尔还不得欺负死我们啊。”   闻言,林荫萌心里很是感动,她没想到,自己原来还能成为工人们的依靠,这让她很荣幸也很受鼓舞。   她说,“放心吧,姐妹们,这次尼克尔拖欠工资的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要争取个说法!”   之后,她又找到了几个已经离职的工人,将工厂不支付他们离职前工资的事情又做了很多份材料,也让这些女工一一签字画押。   大家都表示,“我们已经走了,其实给不给钱,倒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要让那个尼克尔得点教训,太不尊重咱们了!”   如此这般,林荫萌悄悄地奔波了几日,收集好了证据之后,便去当地的劳动部门把工厂给举报了。   因为这个工业园区里大多都是合资企业或者外资企业,他们要是想争取优惠政策,必须按照本国的法律法规行事,不得有一丝一毫的违规,如果一旦被发现,那么就会影响他们争取优惠政策,甚至已经争取到的政策也会立即被撤下来。   之前萨曼莎在的时候,由于遵规守纪,又积极参与本地的基础设施建设,还配合当地街道做了不少宣传工作,所以他们公司是蝉联好几年都享受到了优惠,可以说是合资企业里的佼佼者了,慕煞很多同行。   但现在林荫萌拿着一堆一手材料,到了当地劳动部门一举报,对方在了解了她竟然还是本厂的管理人员之后,更加重视,当时就派了几个人跟着林荫萌去了工厂做现场调查。   因为工作人员都穿着制服,又表情严肃,一行人进了车间,顿时就引起工人的侧目,尤其是大家看到还是林荫萌亲自领着“大盖帽”进来的时候,都不由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的围观起来。   尼克尔正在办公室里悠闲的喝着咖啡,吃着酥饼。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厂里的工作人员,十分漫不经心的说,“进来吧。”   可门一推开,进来的却是一队“大盖帽”。   身在异国,看到这种穿制服的人对自己表情严肃的问话,尼克尔紧张的直用手绢擦汗。   理所当然的,林荫萌充当了翻译。   当了解到这些人是来调查拖欠工资的事情的时候,尼克尔震惊又恼怒的看向林荫萌,“是你!你竟然在背后捣鬼!我早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有问题!”   看到他出言不逊,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执法人员依然很严肃的警告道,“这位先生,请你对女同志放尊重一点。”   尼克尔也是能听懂一些中文的,被教训之后,果然老实了很多。   这个事情非常简单明了,证据历历在目,别说是林荫萌拿去的那一堆材料,就是执法人员现场采集的证人证言,就达到了好几十份。   工人看到有“大盖帽”撑腰,本来一些摇摆不定的,也都勇敢的站了出来,为自己维权。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劳动部门收寄的笔录就有一大摞。   他们领走之前对尼克尔说道,“你们厂里拖欠工人工资的违法行为,经调查,已经基本确认了,至于后续会如何处理,你们等待通知吧,希望你们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积极整改,配合我们后续的调查。”   尼克尔跟在执法人员身后,点头如捣蒜,恭恭敬敬的把对方送了出去。   看他那副奴才样子,车间里的工人都非常解气,心想,早就该这么整治他一下。   果然,执法队刚走,第二天,尼克尔就给工人们发了拖欠的工资。   可这并没有让他免于处罚,按照规定,他不仅要补偿工人的双倍工资,还得缴纳拖欠工资总额百分之三十的罚金。   其实这笔钱对于合资企业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最大的惩罚还是工厂因为这张罚单失去了三年之内的所有优惠扶持政策。   这才是沉痛的打击和巨大的损失。   尼克尔没想到林荫萌居然会在背后憋了这么大一个“坏”招对付自己。   他虽然去劳动部门交罚款的时候表现得非常配合并且一再承诺绝不再犯,可心里却并不服。   但紧接着,让他更加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林荫萌竟然将他这些事情直接向公司总部检举揭发了。   其实之前尼克尔还存着侥幸心理,他拿出厂里的一部分周转资金交了罚款,想着就这么瞒过总公司,至于消失的优惠政策,则可以糊弄说,这边出台了新的政策,老的政策取消了,他还想着用这样的耍小聪明的手段掩盖过去。   可林荫萌下手稳准狠,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总公司,毫不客气的给他来了一招直捣黄龙。   总公司管理层得知消息之后,非常气愤,直接将尼克尔降职一等,并让他继续在异国将功补过,延长两年的服务期,还罚了他两个月的薪水!   这才是切肤之痛啊!   尼克尔因此深恨林荫萌,恨不得将这个“阴险”的亚洲女人撕成两半。   可林荫萌压根没给他机会,直接一纸辞呈交到了他桌上,然后转身潇洒的走人了。   尼克尔被她气得满面通红,本来就肥胖的身体更是肥肉乱颤。   他用短粗的手指,指着林荫萌道,“你辞职?我不会发给你这个月的薪水的!你别做梦了!”   但林荫萌回头冲他轻蔑一笑,“你不发我薪水?那你就试试好了!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啊,尼克尔主管!”   其实他也是被气晕了头,等自己说完也发现,又让对方拿了个讽刺他的把柄。   连番吃瘪,尼克尔终于恼羞成怒,他气急败坏的从办公室里追了出来,直奔已经走到车间里的林荫萌而去,他瞪着眼睛,举着拳头,看样子好像是要把对方打扁一样。   林荫萌背对着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眼看着马上就要被对方捶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女工一起站了起来,用手里的裁缝尺子隔档住了尼克尔举起的手臂和拳头。   尼克尔更加暴怒,“你们要反了么!!!!”   “对,我们不干了,谁要受你这种欺负,竟然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打我们自己人!你以为我们这里的人都不会反抗么!?”   林荫萌听到双方的对抗,才反应过来,她赶紧回身,和几个女工站在了一起,跟尼克尔对峙着。   她说道,“尼克尔,你要干什么?我们这里是有法度的国家,你要是想打人,且不说我们人多力量大,你根本没胜算,而且就你现在这种行为,我们要是报了警,你也会被带去派出所接受询问!”   但这次,尼克尔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嚣张的笑道,“带去派出所?!你以为我是普通的本地人么?我可是美国人!你们的警察要是想抓我,必须经过大使馆!”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派出所举报你骚扰女职工,甚至意图□□已经离职的职工未遂,怎么样?!”   林荫萌这一课重磅□□扔下来,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了。   尼克尔也被吓得忘记阖上他刚才还在咆哮的大嘴。   “你以为你干得好事,我不知道么?告诉你,我至少已经掌握了三个女工的证词,他们都说,曾经在职期间被你骚扰过,甚至有一个还差点被你□□!你这个令人作呕的畜生!”   林荫萌说完之后,周围的女工也义愤填膺起来,其实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曾经被尼克尔占过小便宜,如今一听林荫萌当众撕掉了他的道貌岸然的面具,大家都喊起了口号,“尼克尔,滚出去,尼克尔,滚出去!”   “这是我们的工厂,不是你们这群猪的!”   虽然这么叫嚣着,但他还是被一群围上来的工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跑走了。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林荫萌和众人笑成一团,都觉得解气极了。   同时,林荫萌为大家争取合法权益,并向总公司揭发尼克尔的壮举更是得到了广为传播。   大家知道她要离职的消息,都非常舍不得。   女工们团团围住她,说道,“林主任,你可不能走啊,你一走,尼克尔会更加嚣张跋扈的,到时候我们的日子会更苦。”   “是啊,林主任,你别走。”   女工们拽着林荫萌的手臂,眼巴巴的瞅着她,想留住这位充满正义感又足智多谋的女领导。   可经过这段日子的斗争,林荫萌也体会出来了,如果一直在这个合资企业里,大家永远都会面对这样类似的问题,现在是尼克尔,也许以后还会有卢克尔,夏克尔等等。   所以,要想翻身,还得自己当家作主。   于是,林荫萌问了大家一句话,“如果我出去办工厂,你们愿不愿意跟我走?”   众人一听,顿时眼神变得雪亮,毫不犹豫的异口同声说道,“愿意!我们愿意!”   得到大家的积极响应,林荫萌信心更足,但目前有些东西还只是她头脑中一个刚成型的想法,所以她也给不了大家什么承诺,只能保守说道,“等有了好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今后一段时间,我不在期间,大家要注意保护自己,只要尼克尔表现出异动,你们千万不要傻傻忍耐,而是要跟他抗争到底,否则大家的隐忍只会更加助长他的霸道和嚣张。”   女工们听后都纷纷点头,同时一再追问林荫萌,希望她能早点开厂或者找到好的新东家,带着大家跳槽。   “放心吧,我这边一有消息,就会立即联系你们的。”   林荫萌跟大家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告别了好一阵儿之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等晚上回到家,顾朝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不禁好奇问道,“媳妇儿,你今天看上去怎么这么高兴,有啥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乐呵乐呵。”   因为饭桌上有老人和孩子,林荫萌不想让母亲担心,便在桌子底下碰了下丈夫的腿,然后笑着道,“没事儿,一切照旧。”   顾朝晖领会了老婆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林母看着两人神神秘秘的对眼神,心里知道小两口肯定有秘密,只是不想告诉自己,八成是怕她担心。   虽然林母确实担心,但她想,只要女儿肯跟女婿说,两人商量着肯定能把事情圆满解决,等有了结果,自己再问也不迟。   于是晚饭过后,她主动领顾知秋去楼上做作业,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两个的时候,没等丈夫再追问,林荫萌便主动说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在工厂里发生的事儿。   因为已经尘埃落地,所以林荫萌说得时候口气轻松,面带微笑,甚至在说到让尼克尔连连吃瘪这样大快人心的桥段的时候,她还兴奋的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丈夫连比划带说。   顾朝晖虽然听着也很过瘾,并且由衷的佩服老婆能屈能伸,有勇有谋,可他却并没有夸奖对方。   直到林荫萌说完,问他,“老公,你说尼克尔是不是可恨,我做的对不对?”   “嗯,我觉得不对。”顾朝晖眉头紧锁的说道。   “不对?他那样的败类,难道不应该收拾他么?我现在还觉得收拾得轻了呢。”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表扬和褒奖,林荫萌半是失落半是娇嗔的打了丈夫的肩膀一下。   顾朝晖借机拉过她的手,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搂着媳妇儿,他才觉得心安了不少,紧接着,他就批评起了对方,“荫萌,你确实挺厉害的,不仅智勇过人,而且还很有领导能力,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林荫萌不好意思的搂住顾朝晖的脖子,轻轻蹭着他的下巴说道,“其实也没有啦,我都是平时看你做事,学了一两分而已。”   “哟,还挺谦虚哈!”顾朝晖说着,拍了下老婆的屁股。   挨了一下,林荫萌满脸通红的白了丈夫一眼,说,“你干嘛啊,孩子还没睡呢。”   “哼,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别美。”顾朝晖说完,脸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他道,“荫萌,你知道我听你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心里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骄傲和自豪是排在后面的,其实我更多的是担心你。”   “我知道,朝晖,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林荫萌猜到了顾朝晖接下来要说什么,想到自己之前刻意隐瞒他的事儿,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怕对方揭短,赶紧伸手去捂丈夫的嘴。   但顾朝晖却捉住了她的手,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然后才继续温柔的劝道,“荫萌,你毕竟是个女人,我不反对你出去干事业,今后也是,咱们不能因为遇到了一个尼克尔就放弃追逐自己的理想。但是,你要始终记得,你背后还有我,还有这个家,以后遇到什么为难事儿,我希望你第一时间能想到我,能回家跟我商量一下,否则,你说这个事儿,你现在想想不后怕么?那个尼克尔是色胆和狗胆还不够大,万一他是个亡命之徒或者穷凶极恶之辈,你觉得你的这些手段,能制得住他么?尤其是,你在明知道他对女员工手脚不干净的情况下,还不跟我说这件事,我真的对你很失望,觉得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也不重视我。”   说完,顾朝晖就把怀里的人挪到了沙发上,自己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喝。   看到丈夫的举动,林荫萌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像顾朝晖说的,她确实有些太自大,太得意忘形了。   别的不说,已经有女工跟她反映过尼克尔□□未遂,可是她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仍然觉得自己能一力应付,不需要请老公这个外援,现在想想,如果自己倒霉一点,那个受害的女工会不会换成自己。   如此一想,她真是后怕不已,甚至冒了冷汗。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林荫萌为了承认错误,主动追到了厨房,从顾朝晖身后紧紧拥住了他。   将脸贴在丈夫温暖的后背上,她闷闷的道歉,“对不起,老公,我知道错了。”   背对她的顾朝晖这才露出个不被人察觉的笑容,待他转过身的时候,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他说,“是么,那你说说,我看你是不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先不说这个,其实,朝晖,我没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你在乎我,爱我,我怕你听到我的上司是个喜欢占女下属便宜的变态就会愤怒不已的跑去教训他一顿,他毕竟是外商,要是被打了,肯定会惊动大使馆,没准还要生出旁的事情来,总之对咱们不好。”   “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有头脑的大老粗么?”顾朝晖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婆,然后又说,“看来我必须得让你对我有个更深入,更全面的认识啊。”   林荫萌立即用一种半是期待半是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卿卿我我之后,顾朝晖揽住媳妇儿,说道,“其实,最简单的一招,就是你每天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让那个尼克尔见过我之后,他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最起码他会知道,你已经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他为了不暴露自己,肯定不敢在对你出手,这种人,打他,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对啊,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我以为你肯定会直接让我辞职,然后暴打他一顿。”   林荫萌拍了下手,恍然大悟的说道。   “呵呵,所以说你把我想得太头脑简单了。不过,你要是想让我暴打他一顿也行,我正想这么做呢。”   说着,顾朝晖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林荫萌一看,赶紧按下他的手,说,“算了,他都得到惩罚了,咱们就不要再生事端了。而且,我当初也是想,不能就解决我自己的问题,也得帮尽量多的女同事解决这个问题,总在尼克尔手下干,早晚会出事儿的。”   “那倒是,你说的有道理。可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么?”   顾朝晖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朝晖,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和你说说,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说到这儿,林荫萌有点脸红,虽然此事已经在她头脑里计划了很久,可真的让她说出来,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说吧,我为什么要笑话你,我媳妇说啥都有理。”   顾朝晖毫无原则的笑着说道。   “我没跟你开玩笑,朝晖,我想开个厂。”   林荫萌说这话的同时,紧紧抓住了丈夫的手。   “好!我同意,也非常支持,只是,更具体的事儿,你都想好了么?”   顾朝晖的同意是不经大脑的,媳妇儿干啥,他都同意,但后续的事儿,确实应该两人好好商量一下。   果然,一问之下,林荫萌也就是说了个大概想法,具体细节,她还有很多都没有想到。   不说别的,就顾朝晖给她提的三大样,“工人,场地,货源”,她现在除了“人”之外,其他两个都没有着落呢。   看来自己的想法,真的太不成熟了,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林荫萌不由露出了羞愧之色。   看到媳妇儿有些受打击,顾朝晖赶紧安慰她,“你有这个想法就是最难得的,现在很多人是有了钱,有了场地,很多条件都很成熟,可就是缺乏创业的胆量,这往往也是阻止很多人成功的最大原因。媳妇儿,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咱们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后面的事儿,咱俩慢慢商量吧,反正你现在辞职了,有的是时间。”   见丈夫不但没嘲笑自己,还多加鼓励,林荫萌异常感动,后面几天便将全副精力都投入到筹办开厂的事情上了。   林荫萌忙着开厂,顾朝晖除了给媳妇儿出谋划策和出工出力之外,也没闲着。   尼克尔是吧?呵呵,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不让你在这块土地上留下点深刻的记忆,你恐怕会一直误会我们国家的人软弱可欺。   顾朝晖看着刚从住所里晃晃荡荡走出来的尼克尔,冷冷一笑。 第72章 筹备   尼克尔之所以会来异国外派任职, 是因为他刚在国内离婚。   老婆发现他出轨,被捉奸在床之后,火速跟他离了婚。   他虽然也没有多爱自己老婆,但离婚的时候被分走了大半家产, 还是让他非常郁闷。   据说外派的工作非常清闲, 而且天高皇帝远, 不用时刻遵守总公司严格的管理制度, 再加上丰厚的补贴,尼克尔在办理完了离婚手续之后,就立即启程来到了这个东方国度。   可惜, 事实证明, 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他的管理水平和他的肤色并没有让他在这里受到特殊的优待,这让尼克尔失望气愤之余, 也开始借酒消愁。   甚至,他还在几个同样是合资或外资企业外方代表的引诱之下, 跑去了只有一道铁丝网之隔的对面特殊地带, 进行了□□服务。   他们合资厂所在的经济特区虽然与对面的特殊地带目前分属不同的体制, 但却离得非常近,只要从这边的住宅楼上往对面看过去, 连那边的大排档吃得是虾丸还是鱼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 尼克尔去□□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仗着自己外国人的身份,自由出入在两个地区之间, 干着这种龌龊事。   但由于法律的原因,特殊地带目前是允许风月场所存在的,所以他的行为并没有受到制裁。   这让他有了几分得意,经常跟风月场上的女人吹嘘自己的收入和地位,夸大自己的经济实力。   这让那些女人对虚意奉承,哄得尼克尔非常开心。   这天,尼克尔就吹牛说,特区这边的黄金非常便宜,下次给他的姘头带一些首饰过来。   姘头开心的不得了,缠着他现在就给自己买。   可对方的身份根本无法越境啊,尼克尔一开始拒绝了,但经不住对方的缠磨和殷勤,再加上他也喝了点酒,便自大起来,说是找个蛇头带姘头过去。   给了蛇头一笔小钱之后,对方便用小船送两人到了一片海岸上,从这里步行二十分钟左右便可以看到村庄了,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尼克尔工作的经济开发区。   那姘头下了船之后,大惊小怪的鬼叫,“太脏了,好恶心。”   尼克尔狠狠拍了她的头一下,“你想死么,这里的武警很厉害,发现你之后会直接开枪的。”   那姘头委屈不已,心里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尼克尔可没管这么多,其实他早就想把这姘头骗过来了,自己没有老婆,这里也没有能给他暖床的女人,可每次都去对岸□□的话,花费未免太大了,要是把这个傻女人骗过来之后,关起来,自己就不用再花钱当那个冤大头了。   所以,一下船,他的态度就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稍有不顺心,就对那女人又打又骂。   等两人到了开发区,他不仅没领着姘头去买首饰,还把她锁在了自己的住处。   并要求对方给他做饭,洗衣服。   姘头不从,反抗过几次,但都遭到了毒打,尼克尔还威胁她,“如果你跑出去,我就告诉警察,你是偷渡过来的妓/女,这边可不是对岸,妓/女会被判死刑的。”   因为不了解当地的法律,姘头非常害怕,之前也听过别人的讹传,更加信以为真,每天躲在尼克尔的住处,想着只要不死,先忍忍也行。   但是这段日子,姘头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因为尼克尔对她的虐待和毒打更加频繁了,让她觉得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   尼克尔之所以越来越不把姘头当人看,一方面是因为他心情实在不好,被厂里的事儿弄得焦头烂额,林荫萌让他吃得瘪,受得气,他没处撒,只能靠打这个弱女子来发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早就腻味了这个姘头。   原来在夜总会上班的时候,姘头能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也弄得香喷喷的伺候他,可现在,他把姘头囚禁在自己家里,她因为害怕和绝望,哪还有心情打扮自己,弄得油头垢面,十分邋遢,尼克尔现在厌烦她厌烦的不行。   而之所以敢下手毒打他,尼克尔也是发觉,自己把这女人搞到这边来一个多月了,竟然没有人发觉,更没有人来找人,可见这夜总会里的妓/女要是失踪了也是很正常的,何况她还是偷渡来的,在这边没有亲人朋友,别说是被关起了,估计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因此,尼克尔对姘头的态度更加恶劣,经常非打即骂,而且还从最一开始的徒手打变成了后来的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就扔过去,那女人便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挂着伤。   这天,尼克尔回到住处之后,心情又十分不好,因为林荫萌的鼓动,最近陆续有工人辞职,这严重影响了生产进度,眼看这个月的目标任务就要完不成了,尼克尔接到总公司打过来的催促电话,紧张的直流汗。   可放下电话,他又束手无策,招聘启事早就贴出去了,然而应聘者寥寥,仅有的几个来应聘的工人,也在试用两三天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不来了。   而这些目前在职的本地工人也拒不接受加班的要求,因为尼克尔不想支付加班费。   难道只有把做好的加班费假账废除了么?本来这部分假的加班费,他是想揣进自己腰包的,可如果为了赶进度,不得不让工人真的加班的话,他的想法就要落空了。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尼克尔心情自然不好,他心情不好就要发泄。   姘头看到他回到家里之后阴沉的脸色,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   但尼克尔并没有放过她,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顿,最后,那女人都叫不出声音了,他也累得满头大汗,才住了手。   晚上,他又喝了很多威士忌之后,醉醺醺的睡着了。   女人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捂住嘴,无声的痛哭着,因为怕吵醒尼克尔,再遭到毒打,她只能选择这样。   可紧接着,她就发现了一线曙光,住处的门竟然没有反锁!   这些天来,尼克尔每次进出住处都会反锁上门,即使是出去倒垃圾的功夫,也不放松。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为心情太不好了,所以才疏忽了。   女人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然后轻轻拧动门把手,因为南方气候潮湿,腐蚀了门锁,所以在拧动的时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动,女人紧张得瞪圆了眼睛,留意着卧室里的动静,同时额头上淌下了豆大的汗珠。   突然,他听到尼克尔翻身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暴喊,“谁?!”   女人知道,自己再不出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没再犹豫,果断的拧开门,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外面很黑,只有零星的路灯,但她却觉得空气格外新鲜,一切都让她激动不已。   她心跳如鼓,光着脚急速的跑着,可很快,她就听到了背后有人追来的声音。   “臭□□,别跑!”   女人吓坏了,她开始边跑边呼救,“救命,有人要杀我!”   这时,一个过路的男人拦住了她,“怎么回事儿?你需要帮忙么?”   “是!是的!后面有人追我,他要杀了我。”女人惊魂未定,紧紧抓着过路好心人的袖子不放。   “别害怕,我领你去派出所!”说完,男人将她扶了起来,往最近的派出所去报案了。   其实顾朝晖来尼克尔家,是想趁着他晚上出来买醉的时候,给他头上套个麻袋胖揍一顿。   自从林荫萌跟他说了尼克尔是个骚扰女性的变态之后,顾朝晖就觉得必须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只是让对方在经济上受点损失,这惩罚太轻微了。   连续观察了尼克尔几天之后,他发现对方每晚都会出来找几个外资企业的负责人一起喝酒。   而他回家的路上,刚好有一段僻静处,顾朝晖想得是,既然对方是外国人,顾及到身份特殊,实在不行,就得玩点不入流的手段,给他套上麻袋,敲几棍子解解恨好了。   他这天晚上来到尼克尔家附近,正准备施行自己的计划,却遗憾的发现,对方今晚没有出来买醉,正在暗自失望的时候,一个女人从尼克尔家跑了出来,而且浑身是伤,这样的情况,顾朝晖怎么可能不管呢。   于是,“好心的路人”就领着这女人去警察局报案了。   一经报案,女人的情况立即引起了当地公安机关的重视,迅速组织了警力进行调查。   案件简单明了,证据充分,报案之后没用十五分钟,尼克尔就被警方控制住了。   后续的调查和取证也非常顺利。   但因为尼克尔是外籍人员,具体如何判决还得与相关部门沟通。   但他会得到应有的处罚是肯定的了。   几天之后,林荫萌从当地的报纸上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还非常震惊,她拿着报纸上的照片指给顾朝晖看,说道,“朝晖,这就是我们厂那个外方主管尼克尔,天啊,他竟然在自己的住处藏了一个女人,还差点把对方打死?!”   顾朝晖吃着早餐,不太在意的说道,“恶人有恶报,他也是自己作死,这种人不受点惩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闻言,林荫萌点头道,“确实是,他这种人是自作孽不可活。”   由于尼克尔出事,合资工厂一度陷入了瘫痪中,工人几乎全部离职了。   而这些工人都被林荫萌给接收了过来。   她的新工厂在辞职一个月之后顺利开张了。   说起来,一切确实都进展的太顺利了,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刚辞职那会儿,她还在为“场地,工人、货源、资金”发愁,这几样,哪个都不是小事,也都不是想解决就能立即解决的问题。   先是场地,她和顾朝晖两口子前前后后的奔走了一个多星期,可都没在开发区里找到合适的场地。   其实即使有场地也不是能马上解决问题,毕竟只有土地是不行的,还得盖厂房。   盖厂房需要时间和资金,连筹钱带建造,少则几个月,多则上年度,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资金投入,可他们现在还没联系到客户,这资金什么时候能回笼,是不是会亏本,万一因为自己的一时盲目让家里变得一贫如洗,那可怎么办呢?   从没自己做过生意的林荫萌,一想到这些问题,实在是头疼,也是担心,这里面的风险确实很大。   但很快,事情就迎来了转机,首先是顾朝晖在和一个老客户聊天的时候,得知对方有个老旧厂房要出售。   他一听,这个有戏啊,虽然对方那个工厂是做鞋的,但做鞋和做服装的差距并不大,相信厂房的情况也差不多,应该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了。   因为是老客户,顾朝晖也没跟对方隐瞒,直接说了自己有意想买,那客户也爽快,直接带着他们两口子去离这里不远的旧厂房看了看。   两人一看就相中了这地方,说是旧厂房,其实一点也不旧,只不过是这个客户想转型干贸易,不想做实业了,所以才想把工厂出售换一些做生意的本钱。   他说道,“其实还是挺舍不得的,毕竟干了十多年了,不过现在制鞋这块的利润确实太薄了,我们是外商带料加工,几乎就是赚个手工钱,我这一年,刨去工人工资,自己没剩多少,而且现在外商对产品质量的要求也越来越严,上次因为一双鞋的问题,退了我差不多半个集装箱的货,这笔损失,让我最近三年都白干了,照这么下去,我得赔死,所以索性不干了。机器我都转兑给别的鞋厂了,现在就剩个厂房,我也打算买了,都处理干净之后,我就拿钱去X州做贸易,我一个哥们儿在那边,说是现在搞服装批发非常赚钱,还是当二道贩子省心。”   顾朝晖两口子听老板倒完了苦水,也深有同感,确实实业越来越不好干,不过这个不好干并不是大的经济环境造成的,而是说市场对产品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   现在物质生活丰富了,不像前些年,市面上的货品少,可选余地小,能买到就不错了,谁还会挑三拣四,但现在消费者眼光提高了,要求也提高了,那些质优价廉的东西才会受欢迎,如果还想像之前那样糊弄消费者,恐怕是不行了。   所以,即使这位转兑厂房的老板对实业唱衰,可林荫萌两口子的开厂信心并没有动摇,相反,他们更加明确了自己以后要走一条什么样的发展路线。   双方虽然对实业的看法不同,但并没有影响合作。   老板看两人对厂房很满意,便主动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年轻人也是正经做事的,这厂房我也不多开价,一口价,十五万,怎么样?”   十五万?   这可真不是个小数字啊。   来到南方之后,两人这几年兢兢业业的工作,确实有了一笔积蓄,可那也只有八、九万而已,距离十五万还是差的有点多啊。   因为是自己相熟的客户,之前多次跟他们的机械维修加工厂都有往来,所以老板最后又在顾朝晖的多次沟通之下,让了一万块的友情价,最终定在了十四万。   说实话,这个价钱,能盘下这样大的厂房,几乎能同时容纳一百多台人和机器,且基础设施配备齐全,这无形中就省了好大一笔装修的费用,而且还带有一个备用柴油发电机,确实是太难得了,当真是友情价了。   价格谈拢之后,下一步就是筹钱了。   林荫萌和顾朝晖往家走的路上,开始还很开心,为能找到合适的,价格如此满意的厂房而兴奋,可紧接着又有些低落。   顾朝晖看出媳妇儿的忧虑,马上说,“别急,荫萌,我早就想到筹钱的办法了。”   林荫萌一听,连忙追问,但顾朝晖只是笑而不语。   直到两天之后,他叫媳妇儿一起去银行签合同,这林荫萌才知道,顾朝晖把他们的房产抵押出去了。   他们这栋三层的别墅小楼,当初是花五万块钱买下来的,那时候觉得价格高得离谱。   可当林荫萌看到抵押合同上写着三十万的数字的时候,惊讶的一时忘记下笔签字。   直到两人从银行出来,林荫萌才反应过来,她悄悄的凑到老公跟前,说道,“朝晖,咱家的房子这么值钱么?”   “当然了,你没看咱们家旁边正在建一座高尔夫球场么?据说咱家那一片很快就会盖新的别墅了,到时候咱们有了钱,可以考虑再买一栋。”   顾朝晖笑着抚了抚媳妇儿的秀发,见对方还是一脸懵懵的表情,不由打趣道,“怎么了,小富婆?这就不适应了?我还等着你开厂之后发了财,我好早点退休,在家吃软饭呢。”   闻言,林荫萌俏脸一红,拍了下丈夫,说,“别瞎说,我可不是富婆。不过,朝晖你太有眼光了,当初买那栋别墅的时候,你就说以后有大用,我当时还没当回事儿,现在看起来,你以后说的话,我都应该拿笔好好记在本子上,你都快成预言家了!”   得到媳妇儿夸奖,顾朝晖不禁高兴地摇起了尾巴,他得意的道,“嘿嘿,我最伟大的预言就是感觉自己今生能娶个最可爱的老婆,其他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小意思了~”   林荫萌笑着挎上丈夫的臂弯,杏眼一瞪,说道,“你个没正形的,我当初倒是好像看走眼了。”   顾朝晖不顾大街上人多,迅速在老婆脸上偷了个香,说道,“后悔也晚了!”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害的林荫萌羞得将脸藏在了他的臂弯里。   有了钱,迅速拿下厂房之后,下一步就是购买设备了。   为了节省资金,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可以采购一部分先进的新设备,然后再搭配一些较新的二手设备,这样既满足了需求又不会造成资金紧张,毕竟还得留下钱来采购原料。   二手设备并不难找,很快他们就在经济开发区里找到了几家处理二手设备的服装加工厂。   因为林荫萌之前也在这边上班,又是同行,所以大家都熟悉,听说她要自己开厂之后,众人反应各异。   有的人直接拒绝了她要采购二手设备的请求,这是还没等她的厂开起来,已经将她视为竞争对手了,当真是应了那句“同行是冤家”。   可也有的负责人的态度就很开放,也很热情,不仅同意了出售二手设备,还帮助林荫萌筹谋划策,规划了一下生产现场。   这位友善的同行姓赵,是个老服装加工厂长了,干这行有快二十年的时间了,他对林荫萌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路子广,以后咱们常联系,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现在这行不好干,尤其是和外资企业合作的时候,咱们是绝对的弱势群体,有苦说不出,有些事儿,咱们还真得联合起来。”   听了老厂长颇有深意的话,林荫萌点了点头,确实是,开厂只是第一步,后面真的入了行,需要想得问题还有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几个难题,他们已经解决了三个,场地有了,工人应该也不会难招,毕竟林荫萌在原来的工厂很有号召力,很受拥戴,相信,只要她的工厂开业,就会有人主动上门应聘的。   至于货源,也就是最重要的客户问题,他们现在真的是没有什么头绪。   到哪里联系新客户呢?   林荫萌为了这事儿,开始在周边几个市出差奔走,可她很快发现,想凭借这样的上门营销争取订单,真的太难了。   现在国营单位需要制衣的话,都会找对口的国营服装制造厂,不会随便接受与私营企业合作。   而私营企业的客户呢,一是订单量小,二是不稳定,这种客户往往是跑半个月,终于谈妥了,可回来一加工,两天干完了,后面二十多天又没活干。   真是跑死了销售经理,却闲死了车间工人。   林荫萌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再说工厂一开业就是这样的情形,也影响工人士气。   所以,她和顾朝晖商量,先不忙着开业,再跑一个月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实在没有再说。   正这时候,林荫萌收到了一封跨越重洋的信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第73章 新厂   萨曼莎自从离开这里之后, 还没有跟林荫萌联系过,这是第一封信。   虽然是第一封信,但信里却没有抒发什么离别之后的思念之情,而是信如其人, 上来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的近况。   “琳达, 我回到总公司之后就递交了辞呈, 目前已经在新公司上班了, 这里各方面的待遇都要好于之前的公司,老板也很赏识我,我在这里工作的很开心。”   但是林荫萌再读下去, 却发现与萨曼莎平时简洁的风格略有不同, 信中用很长的篇幅介绍了她现在这家公司的情况,包括业务种类和投资能力,以及以后的发展方向。   林荫萌边读边纳闷,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萨曼莎要写这么内容呢?   紧接着, 她就有了答案, 对方在信中接着写道, “琳达,我听说你也从工厂辞职了, 尼克尔的事儿, 我也有所耳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真想给你喝彩啊, 琳达,你太让我骄傲了!   对了,其实这次给你写信的主要目的,也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加入我公司在你们国家的投资计划,我们也想在经济开发区那边投资开一家加工厂,但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本地负责人,当老板向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不知你是否有意向,不过这个事情也不着急,我们目前只是在筹措阶段,你收到信后,可以给我打电话,具体号码在信纸背面,盼复。”   萨曼莎肯定是给之前的工厂打电话没有找到自己,又不知道家里的电话,所以才写信过来的。   没想到这样看似普通的信件里,竟然有这么重要的信息。   林荫萌赶紧拿给顾朝晖看,他看了之后也拍着大腿,笑着说,“荫萌,我看这事儿有门儿啊。他们不是想在国内投资工厂么,其实要是能找到靠谱的代加工厂,肯定比自己投资建厂划算啊,不如咱们毛遂自荐,看看萨曼莎他们公司那边有没有合作意向吧。”   见丈夫和自己想到了一块,林荫萌更加激动,但她还是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朝晖,你觉得希望大么?”   “你看你,又不自信了,我觉得希望很大。我跟你说,外国人之所以要自己在这里建厂,主要是对本地工厂的产品质量和车间管理水平不放心,因为他们大部分是带料加工,怕产品的差错率太大,影响他们的口碑,所以才要大费周章的自己建厂。你没想过萨曼莎为什么推荐你来他们的厂上班么?”   闻言,林荫萌不太确定的说道,“可能比较信任我吧,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是你有合资企业的工作经验,并且跟萨曼莎那样的女魔头共事过,她了解你对产品质量精益求精的态度,所以觉得你无论是管理水平还是管理理念都和他们很合拍,所以才极力推荐你来任职的。”   被丈夫这样变相的一夸奖,林荫萌还很不好意思,她说,“但是人家也不一定非得用咱们不可啊,自己建厂也有自己建厂的好处,毕竟他们是外资企业可以申请到非常优惠的政策和各项补贴,可以说是非常诱人了。”   “那也没有直接带料加工,全部委托给你省心省力啊,那样的话,他们可是相当于除了加工费,一分钱都没有多付出,而且还可以占据主动优势,跟咱们签订苛刻的交货条件,不满足的话,代加工方会承担损失。而投资办厂的话,即使优惠政策再多,前期的投入是少不了的,有投资就有风险,而带料加工的话,他们相当于把风险转嫁给了咱们,你觉得这种好事儿,他们会错过么?”   顾朝晖将这里面的猫腻跟林荫萌彻底摊开了,讲透了。   虽然自己也在服装加工行里干了好几年了,但面对一些新的合作形式,林荫萌还是没有顾朝晖这个有后世经验的人看得透彻。   再说,她现在也是刚刚要开始办厂,有些迷茫,很多事情也不像顾朝晖这个的旁观者看得清楚。   丈夫已经讲得这样明白了,林荫萌自然也将他们自己的优势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因此在和萨曼莎通电话的时候,撇开私人感情,两人公事公办的谈起了合作。   起初,萨曼莎还是比较坚持想公司直接过去开厂,聘请林荫萌做负责人这个合作形式,后来听了对方的说法,又知道了林荫萌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工厂之后,萨曼莎明显动摇了,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一味的游说林荫萌来任职,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琳达,这个事情,我和老板商量一下,有了结果就尽快回复你。”   这一等就是两天,等得林荫萌嘴角都起了泡,她实在是太忐忑了,如此好的机会,她真的不想错过啊。   要知道,如果谈下这笔合作,不仅意味着以后厂里会有稳定的订单,而且对方是带料加工,也就是说,他们不用担心原料成本的问题了,估计对方只会要求他们交一小部分原料押金即可。   就目前来说,这对林荫萌他们真的很关键,因为抵押贷款的三十万在买了房子和机器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家里的积蓄也不多了,之前他们两口子也在为筹措进货成本而烦恼。   但如果这笔带料加工的订单能够谈成,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林荫萌怎么能不期盼,能不焦虑呢。   她在家的时候,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电话,就连睡觉的时候,为了能第一时间接到对方的来电,她甚至直接睡在了沙发上。若是迫不得已必须出门去办事,她也是一再叮嘱母亲,有电话务必要接,即使听不懂,也要接,就说“她出去了”几个字,这句简单的中文,萨曼莎还是能听懂的。   终于,在经过两天的煎熬之后,林荫萌终于等来了萨曼莎的电话。   因为时差,对方的电话是在晚上九点多打过来的。   林荫萌当时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一听电话响,她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好,直接光着脚就跑到了电话机前面。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萨曼莎听着林荫萌气喘吁吁的声音,不禁笑着说道,“恭喜你,琳达,我的老板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他要和我去亲自看一看,我们订了明天的机票,很快,咱们又能见面了。”   林荫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半天没发出声音,萨曼莎以为电话信号不好,在那边“hello”了好几遍,最后听出来好像对方在哭,这是喜极而泣了?   萨曼莎无语轻笑,这个琳达,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点孩子气啊,但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又过了两天,萨曼莎如约领着老板前来考察,一行人到了林荫萌的新工厂之后,对硬件和场地的标准化管理情况都比较满意,要说还有什么疑虑,那就是没有工人。   厂房漂亮干净,可车间里除了机器,空无一人,这样的工厂真的能顺利运行起来么?   老板微微皱着眉头对林荫萌说道,“琳达女士,我很怀疑你工厂的生产力,真的,我非常忧虑,毕竟,你现在一个工人都没有。”   对此,林荫萌非常自信,她笑着说,“说实话,路易斯先生,我和你恰恰相反,对于工人这方面,我是最不担心的,说句你不相信的话,我能在两天之内招齐100个工人。”   “哈,这怎么可能呢,琳达?再说,我们需要的是有一定技术水平的成熟工人,可不是那种在大马路上随便捡来的做鞋垫的老奶奶啊。”   外方老板路易斯说这话倒不是嘲笑林荫萌,只是他确实不相信对方说的两天之内招到一百人的说法。   “不信的话,您可以留在这里等两天,看看我是否能将成熟的工人招到位。不过咱们得订个合约,如果我招到了工人,您就必须得跟我签合同了,怎么样?”   路易斯看着面前这个娇美的东方女人,实在不太相信对方有这样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娱乐心态,反正对方也不太可能成功,试试又何妨呢,即使招不到,其实自己也可以考虑给他们放宽时限,既然对各方面都满意,想合作的话,怎么样都是可以谈的。   于是路易斯也放松了心态,笑着说道,“好的,那我们就订个合约,如果你能在两天之内招到一百个成熟的工人,我就可以当场跟你签合同。”   “好,一言为定!”   林荫萌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路易斯笑着握住,说道,“静候佳音。”   合约一定,林荫萌立即行动起来,她先是找到了几个一直和自己保持联系的以前厂里的同事,这些女工有在家务农的,也有目前在别的厂打零工的。   一听说林荫萌真的开厂了,她们二话不说,就放下了手头的事儿,都来她的厂里报道了。   同时,这些人还帮助林荫萌做了宣传,这样口口相传的,第一天,厂里就陆续来了三四十人报道。   这样的情况,已经惊到了路易斯,不过后面的情况,更让他惊讶。   林荫萌直接去原来的工厂门口贴了一张红色的大海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招工启事”,内容很简单,“原车间主任,林荫萌开新厂,现招聘大量女制衣工,有经验者优先,待遇从优,厂址:XXXX。”   海报一贴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厂门差点被挤破。   路易斯站在厂门口,看着蜂拥而来的人群,不可思议的对身边的萨曼莎说道,“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她太神奇了!”   萨曼莎笑笑,“嗯,我也觉得很神奇,而且是越来越神奇了。”   两天之后,原本只有机器的车间里,现在已经坐满了工人,并且大家在林荫萌的吩咐下,先做了一小批成衣样本给路易斯展示了一下。   当真都是熟练的工人,路易斯满意点头的同时,也信守承诺,当场就与林荫萌签订了带料加工的合同。   合同签完,萨曼莎第一个上前祝贺两人,还主动拥抱了林荫萌,她由衷笑道,“琳达,虽然我只离开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感觉你好像成长了很多,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的合作下去,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林荫萌也抱住了她,“萨曼莎,我之所以能成长,可能是因为逆境吧,之前你给我们当主管的时候,我们受到太好的照顾,当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虽然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尼克尔的名字,可心里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次从尼克尔的厂里挖来这么多工人,估计是一次致命性的打击了,完不成总公司的任务,肯定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这样的事儿,当然也让萨曼莎暗爽,毕竟她在之前的公司屡遭排挤,而尼克尔到任之初,为了抬高自己,就用了贬低前任的卑鄙手段,将查出来的一下微不足道的小的管理漏洞都上报给总公司,并夸大损失,中饱私囊的同时还诬陷自己,而总公司竟然偏听偏信,借机给她降了职,这才是导致萨曼莎这次离职再找新东家的真正原因。   对于这种上下沆瀣一气,专注搞办公室政治,对于实际经营和管理十分松懈的公司,萨曼莎和林荫萌都已经失望透顶,所以才纷纷出走,而现在他们的再次成功合作,之前的工厂反而沦落至此,无疑让她们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消而散,实在是畅快不已。   送走了萨曼莎和路易斯一行人之后,没用一个星期,原料和制衣模板就被发了过来,林荫萌的工厂也投入到了紧张有序的生产之中。   因为她本来就在工人中有威望,又精通生产管理,所以没怎么费工夫,服装加工厂就被她经营的有声有色,不仅营业利润超出预期,而且林荫萌为了感谢回报这些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的工人姐妹们,还特意成立了工会,保障她们的权益。同时还制定一些暖心的政策,比如生日的时候会额外发补贴,生孩子的女工还会得到厂里给小宝宝上的保险,而结婚的女工,则会在举办婚礼的时候收到厂里送来的一份礼物,一般都是当时很流行的床上用品,毛巾被或者双人床单和被罩之类的。   后来,考虑到大家加班赶工的时候多,林荫萌还在厂里开了个小食堂,专门给加班的工人们提供免费的饭菜,又单独在厂区里盖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做为职工宿舍,为加班太晚不能回去的女职工提供了便利的住宿条件。   这些虽然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但林荫萌都替大家考虑到了,也都办到了实处,让工人们得到了实惠的同时,也更有归属感。   工人们现在提到她,不会叫她“林厂长”,而是“林姐”,可见对她感情不一般。   她的工厂也是附近这些同行里离职率最低的厂子,几乎没有什么人员流动,非常稳定。   别的工厂,每到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就开始招新人,成天担心过完年回来,没有工人开不了工。   但林荫萌这边的工人,除非是家里确实有情况,比如,结婚了,生孩子了,确实来不了的,否则都能如期到岗,每年过完年,整个经济开发区里,她们家都是最先启动生产的。   别家的老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厂房,再听着隔壁林荫萌厂里热闹的生产声,都会半嫉妒半感慨的说,“这姓林的女人笼络人心是很有一套。”   笼络人心这个词是不太好听,但说出了林荫萌的管理优势,她确实是能从工人的角度看问题,并帮助对方解决问题,这样的老板,谁不喜欢,谁不拥戴呢?   再说,林荫萌也确实用实际行动,帮助当地改变了一些陈风陋习,这些改变,也让经济开发区的其他工厂跟着受益了啊。   因为周围的几个厂几乎都从事的是服装加工这一行,所以工厂里也都是女工居多。   其实正常来说,女工的流动率应该是比较低的,因为涉及到家庭和孩子,女工会比男职工更追求稳定。   但在他们这里,却不是这样的,这个和当地的习俗有关系。   很多女工都是当地的农民,也有从外地过来这里打工,嫁给本地人的。   本地的重男轻女情况很严重,女方一般结婚之后都不会被婆家允许出来工作,而且还要顶着被处罚的风险,生很多孩子。   林荫萌工厂里这种情况的女工很多,一方面,女工一结婚就离职,或者一怀孕就离职,这本来就是对工厂的损失,好不容易培养成熟的工人,这么一走,厂里还得再招新不说,其实对工人本身损失更大。   在工厂里,一个月能赚七、八十块钱,可是一旦回了家,这些成熟的制衣技术工人却只能务农、干家务,收入一分钱没有不说,之前赚得钱可能还要被婆家收走。   关键是学了多年的制衣手艺就这么丢了,成为了家庭妇女,岂不是可惜么。   林荫萌在发现这种情况之后,主动去找过几个离职的女工谈话,做了很多工作,最后让情况有了转变。   这些女工里就有之前和她在合资厂里工作过的同事,就是那个往尼克尔脸上摔过围裙的姓刘的泼辣女工。   小刘是个跟能干的工人,能吃苦,而且技术也好,她还是林荫萌成立工厂之后,第一批进厂的工人,所以,林荫萌便把她提拔成了班组长,让她管理小组里的七、八个工人。   这让小刘干劲儿更足,每天上班都精神抖擞的。   被提拔之后,她还变得更爱学习。   有一次林荫萌去宿舍巡查,发现小刘在昏黄的灯下看书学习,没打扰她的同时,后来还送了她一盏台灯,鼓励她学习。   小刘因此很受感动,学习方面更用心了。   林荫萌其实非常希望工人们能通过学习精进技术。   因为他们干得大多是带料加工业务,外方由于商业机密等等原因,往往只提供制衣样板,但具体的制衣技巧和步骤并不提供。所以,很多时候,来了新的一批订单,做样衣的过程往往是最难也最关键的,怎样做出一件符合客户标准的样衣,决定着后续大批量生产的质量。   所以,每次做样衣之前,林荫萌都要把所有的班组长和技术骨干叫到一起召开会议,大家集体讨论出谋划策。   这时候就需要大家发挥聪明才智,和平时积累的经验了,但现在制衣技术也在革新,林荫萌明显感觉到光靠吃老本肯定很难适应新形势,还得多学习,但只是她自己学没有用,还得大家都学,都进步才行,可如何带动大家学习,她暂时还没想到好的方式。   这时候小刘却用实际行动点醒了林荫萌。   小刘因为是流水线工人出身,所以最初对样衣制作一窍不通,后来经过几次开会,她发现大家在积极地发表观点的时候,自己总也插不上话,特别着急,便开始利用闲暇时间自学专业知识,这就是林荫萌为什么碰到她在宿舍看书学习。   其实小刘文化水平不高,很多书上的字都不太认识,有工友看到她看书学习,还说过“猪鼻子插大葱”的风凉话。   她自己学得吃力,众人再不理解,学习氛围不好,她也有点灰心丧气。   正这时候,林荫萌给她送了一盏台灯过来,让她又重拾了学习的信心,因此,她内心对林荫萌也是非常感念。   后来,林荫萌细心的发现,过了一两个星期了,小刘仍然在看那本很薄的书,这书有这么深奥么,值得反复研究,她也是好奇好学的人,便主动找到小刘问起来。   这小刘才红着脸跟她说了实话,“林姐,我,其实,我不太认字,好多字都不认识,所以看得就慢,想找人问,又不好意思,就得自己一点点的抠。”   听了对方的话,再一看小刘带着点羞怯和渴望的眼神,林荫萌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二天,她就召开了工会大会。   会上,她宣布,由自己担任老师,每天下班之后,如果不需要加班的情况下,可以组织一个小时的学习班,专门给大家补习基础的文化课,其实就是认字扫盲班。   为此,她还特地去新华书店买了好多字典和识字本回来。   文化班一开,受到了女工的欢迎。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很多人,都是像小刘这样的班组长来参加,因为他们平时接触的文字性东西多,自然有学习的需要,也有迫切的愿望。   至于普通女工,总觉得这事儿和自己关系不大,便没什么兴趣。   可后来,厂里按照劳动部门的要求,必须与职工签订集体劳动合同,这就要求女工们推选自己的代表,在看过合同之后,大家都表示同意的情况下,由代表签字。   这合同不是小事,林荫萌一再跟大家讲,所以,女工们也发现了,光听别人念合同,岂不是容易被糊弄,就算林荫萌不会糊弄他们,那以后到了别的地方工作,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大家都有了自己认字看合同的想法。   这样一来,文化班的学员便多了起来。   学生多了,林荫萌的教学热情也更高了,她先教简单的识字基础,等大家都学会之后,便开始教大家学习使用工具书,自己用字典查字,免去了请教别人的麻烦,也省的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   这些贴近实际,成效显著的教学内容,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小刘就是最好的例子,通过几期学习班,她很快就学会了使用字典,自学起专业书籍更加得心应手。   没用几个星期,林荫萌就发现,她在样衣制版会上的发言踊跃了起来,而且还都很能说到点子上。   而车间里的女工们随着识字能力的提高,看书看报的兴趣也浓厚起来,为此,林荫萌还给大家设置了书报取阅点。   文化知识水平上去了,大家的合理化意见和建议也多了,工厂也一天天在大家的努力下变得更好了。   可有一天,小刘却突然找到林荫萌,说,“林姐,我要辞职。”   这让林荫萌非常意外,她还正准备提拔小刘做小车间的主任呢。 第74章 半边天   小刘之所以提出辞职, 是因为她要结婚了。   其实在当地,女人一般订婚之后,就不允许抛头露面的出来工作,最好留在娘家待嫁, 学些家务事, 等结婚之后好直接伺候公婆一家。   但小刘性格比较泼辣, 她和男朋友也是青梅竹马长起来的发小, 对方拿她没辙,虽然去年就订婚了,但小刘一直没按照习俗留在家里, 反而正常上班工作。   不过婚期将近, 男朋友一家实在顶不住村里人的说三道四,和亲家说了好几次让小刘赶紧辞职回家的事儿。   可小刘的爹妈就这一个闺女,很是疼爱, 虽然家庭条件不好,没让闺女穿好的, 吃好的, 但从小什么事儿都让她自己说了算, 万事儿都顺着她。   这工作的事儿也是,虽然知道订婚之后还上班不和风俗, 但她爹妈想的是, 以后女儿嫁出去了,万事就得听婆家的安排了,哪能像在娘家时候这么自由, 所以,趁着眼前能自由一天是一天,闺女想干啥就干啥吧。   因此,面对着亲家三番两次上门来说,小刘的父母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反正就是没干涉闺女继续工作的事儿。   越是这样,村里的闲话越多,主要还是说小刘的男人没本事,还没过门,这媳妇儿就管不住了,要是过了门,还不得骑到公婆头上,成了当家主母云云。   这样的闲话可把小刘婆家吓坏了,再加上小刘本身性格就泼辣,公婆也看出来自己儿子对媳妇儿是只有疼没有威,这以后要是结了婚,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公婆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给儿子出了个主意。   就在小刘辞职的头一个月,她男朋友开始天天来厂里找她。   一开始,小刘还在上班时间见见他,可见了面,发现对方东拉西扯,没有一件正经事,她也不耐烦了,再来也不见了。   可是,男朋友依然非常执着,你不见我,我就在车间大门外坐着等,从早上上班等到晚上下班,甚至还自带饭菜。   几乎全是女工的厂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小伙子,还一脸痴情的盯着小刘,一等就是一整天。   任小刘心理素质再好,脸皮再厚吧,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她跑出去,对着男朋友劈头盖脸一通发火,对方也不生气,就是“嗯,嗯,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吧,我妈说了,你一天不辞职,我就在厂里陪你一天,直到你同意为止,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这给小刘气得,她是个好强的人,这一出闹得,现在全厂都在看她的笑话了,她现在好歹还是个小组长,是个小领导呢,这影响太不好了。   可她也了解男朋友的脾气,别看他说话慢言细语的,其实特别轴,这事儿,自己要是不顺着他,他真能一直等下去。   于是,又耗了两天之后,小刘也实在是耗不动了。   她想着,反正结了婚也得辞职,自己能在订婚之后又多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白捡的便宜了,这马上就要结婚了,也确实该辞职了,要不婆家面子也确实不好看。   如此这般,她才主动找到林荫萌提出辞职。   对于小刘男朋友来厂里蹲守这个事儿,林荫萌还真不知道,因为她那几天恰好出差了。   所以,小刘的辞职对她来说很是突然。   她没有马上批准,而是把小刘叫到办公室,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促膝聊了起来。   说到为了结婚辞职,小刘心里的不舍和委屈,在看到林荫萌之后,一下子控制不住,还没等说话,眼泪先流了一串,和她平时泼辣坚强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荫萌赶紧给她递手绢,又倒热水给她喝,拉过小刘的手,她劝道,“小刘,不瞒你说,我是很喜欢你的,你工作认真,又有上进心,而且还这么年轻,今年才20岁,如果能一直工作下去,以后是很有前途的,我正打算提拔你当新成立的小车间的主任呢,你这时候说辞职,我到哪里找替代的人呢?”   听了厂长的话,小刘哭得更凶了,半天,她才止住眼泪,说道,“林姐,我怎么可能舍得辞职呢?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们工人特别够意思,可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的,我就是再好强,再厉害,也都是空架子,用我妈的话说,结了婚,就是婆家的人了,人家让我往东,我不能往西,否则就是不孝不贤,会被村里人的吐沫淹死的。”   林荫萌听了她的话,不由深深锁住眉头。   其实她也早就发现了,别看南方这边的经济发展快,可这里的民风开放程度却不如老家那边。   可能也是因为老家那边工业化程度高,男女平等的观念随着工人阶层的增多,早就普及开来了。   而南方这边,其实普罗大众还是过着传统的农业生活,男耕女织的传统思想还是很根深蒂固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深刻问题的时候,眼前棘手的是怎么解决小刘的问题。   “小刘,要不我去你婆家看看,帮着你劝劝他们。你现在这样的手艺,这样的技术,如果结婚之后就荒废,不是可惜了么。再说,你婚后继续上班,对于家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将近一百块的工资,比你男朋友在隔壁的玩具厂赚得还多,在我们老家那里,如果夫妻双方非得有一个人为了家庭牺牲工作,也是赚钱少,不懂技术那个啊,我实在是有点不太理解你们这边的情况。不如我去你家跟你公婆说一说,也许能讲通道理呢。”   林荫萌也是个很认死理的人,她觉得有道理的事儿,就特别想说服别人,尤其是此事涉及到小刘,她是真的为对方感到惋惜,也为工厂失去这样一个人才感到痛心。   可小刘还是摇了摇头,“林姐,你对我们这里的情况还是不了解,你还是别费心了,我也想好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刘兰花也没有天大的本事,离了我,工厂一样开得好,我也没啥可惜的,再说,我男朋友对我确实很好,要是我再任性,也会让他难堪的。”   越说,小刘的声音越小,到后来,她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羞愧的不敢跟林荫萌对视了。   厂长这么培养,器重自己,而自己却没有与旧习俗对抗的勇气,小刘觉得自己很丢人,可也很无奈。   看出对方有苦衷,林荫萌叹了一口气之后,也只能妥协道,“那好吧,既然是你自己的意愿,小刘,我就不强求你了。这样,咱们做个约定,只要你想通了,还想回来上班,一定想着回来找我,林姐的厂门始终向你敞开。”   说完,她倾身向前,轻轻抱住小刘,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帮她擦了擦眼泪,这才将对方送出门。   小刘辞职之后,没用一个月,就结婚了。   农村的婚礼办得热闹,而且她就是本村的,吹吹打打的声音一响起来,林荫萌自然知道了。   她赶紧嘱咐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按照在职员工结婚的标准,给小刘备上了一份常规的礼品,同时自己又给她包了个两百块钱的大红包,然后让自己的助理亲自给送了过去。   婚礼正在热闹的进行中,周围的乡亲们将小刘婆家的大院坐得满满当当的,等助理到的时候,正是仪式刚举行完,新郎新娘给众人敬第一杯酒的时候。   乡亲们正等着听新郎官讲两句的时候,这边有知宾大声吆喝服装制造厂的助理来送礼了。   众人不禁好奇,难道是之前新娘子工作的厂子来送礼?可不是听说她已经辞职了么?怎么辞职了还给送礼啊?这老板真仗义啊。   正议论纷纷的时候,那登记礼单的又大声的唱起礼来,“服装制造厂送毛巾被一条,暖瓶两支,厂长林荫萌送礼金贰佰元整!”   前面还好,算是礼品中的中上等,但因为是以工厂的名义送的,所以也不算多么豪气。   可礼金二百块钱,这礼也未免太震撼了。   乡亲们都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的惊得直了眼,本来要送到嘴里的菜都忘了吃,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多少钱?二百?”   “真是大老板啊,这也太大方了。”   “再大方也不可能给这么多,要我说,莫不是这姓刘的小媳妇和那厂长……”   “瞎说啥呢,人那厂长是个女的!”   “哦,哦,哈哈哈,我瞎猜的,别当真。”   “肯定还是刘兰花干得好啊,所以厂长才想给她争脸面呢。”   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台上,小刘则激动的哭成了泪人儿。   她老公赶紧劝,她父母也高兴的帮她擦眼泪,她妈更说,“林厂长真是咱们娘家人,比我们还中用呢,闺女,你结婚,我和你爸都拿不出这些钱来当陪嫁啊。”   可婆家这边却不这么想了,钱固然是好的,但脸没长在他们这边,却反而有点打脸的意思,这让小刘的公婆心里颇有点不高兴。   媳妇儿再好,也不能压过自己儿子去啊,否则不是让人笑话么。   婆婆心里不舒心,小刘婚后的日子就有点不好过了。   其实公婆和小刘娘家都是同村的,亲家之间十分熟悉,公婆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很是认可,按说,嫁过去之后,应该过得顺心才对。   可小刘的婆婆先是对她订婚之后继续工作一直不满,后来又因为儿媳妇儿在婚礼上得到厂长的厚礼出尽了风头,压过了自己儿子,她心里更加不舒服。   再加上儿子性格本就软绵绵的,小刘又比较泼辣能干,婆婆时常担心儿子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以后一直被小刘拿捏。   他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万一被儿媳妇儿当了家,她就觉得自己和老伴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结婚之后,早就说好的结婚就分家,没分不说,公婆还将小刘老公的工资收了回去。   小刘之前赚得工资都留在了娘家,婚后又不能出去上班,现在小两口手里没有余钱,只能看老人的脸色过活。   这种日子多憋屈,可想而知,尤其小刘又是个脾气硬的,在车间还当过小领导,当初连尼克尔都不惯着的人,看到婆婆如此不守承诺,她的反应也很激烈。   家长里短,锅铲哪能不碰锅沿,本来两人都心存芥蒂,过起日子难免要犯口角。   婆媳不消停,小刘和丈夫的关系也紧张起来。   就这么着过了大半年之后,有一次小刘又因为婆婆背后捣鬼,挑拨她和丈夫的关系,和婆家闹了起来。   婆婆撒泼耍赖,一边哭一边说着要找亲家评理,威胁小刘,让她父母把她领回去。   在当地,要是结婚之后被婆家撵回娘家,这女人就在当地抬不起头了。   小刘一听,自己虽然也有错处,可平时勤勤恳恳伺候老公,孝敬公婆,只不过是不够顺从而已,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要被公婆这么对待,她忍无可忍之下,连东西都没收拾,拿腿就走了,没用对方撵,自己就回了娘家。   走前她扔下一句话,“不用找我爹妈,我自己回去,你们家的门,我再也不登了!”   她这一走,倒是把刚才一直叫嚣的公婆吓得愣住了。   她老公下班回到家,发现媳妇儿没了,也是慌了神,两人虽然有点小矛盾,可他还是非常疼爱媳妇儿的。自己父母霸道,他哪能没意见呢,只不过作为儿子,他夹在中间没办法说而已。   如今媳妇儿真的走了,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和稀泥,没个明确的态度有多伤人的心,当下,他便表示,要把媳妇儿追回来。   可婆婆立即拽住了儿子,她道,“她不是走了么,让她在娘家待着吧,你那媳妇儿脾气那么勥,也得归拢归拢,否则,等我们俩动弹不了的时候,她还不得欺负死咱们一家人。”   儿子听了不高兴,跟母亲解释了很多遍,可对方就是听不进去,他着急不已,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不过,后来他妈说了一句话,让他不再坚持去找小刘了,“她留在娘家能留多久?村里人还不得用唾沫淹死她?再说,她现在不赚钱,留在娘家,就是爹妈心疼她,还有好几个哥哥嫂子呢?他们也能待见她么?用不了几天,她就得回来,既然嫁过来了,再怎么样,这里也是她的家,等她回来,咱们再缓和缓和,也就过去了,但这时候,千万不能低头,否则咱家在村里就没法做人了。”   儿子前思后想了一番,觉得父母说的也有道理,主要是他也在乎名声,感觉自己这么快就去老丈人家,没准还得被苛责一番,一想到丈母娘那张利嘴,他也胆怯不已。   于是,双方的拉锯战就开始了。   当真如婆婆预言的那样,小刘回到娘家,没用几天,几个嫂子就按捺不住了,开始轮番找茬。   虽然有爹妈护着她,哥哥们也在中间还和稀泥,可后来哥哥们被枕头风一吹,马上倒戈,家里便陷入了混战中。   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家里不安宁,小刘才是那个最闹心的人。   可就这么没个说法,臊眉耷眼的回到婆家,她也不甘心。   正在这时候,林荫萌上了门。   她听和小刘婆家住得近的一个女工说了对方的近况,知道了小刘现在的为难处境,觉得这正是让对方复工回厂的好机会,于是她便亲自上了门。   两人一见面,小刘还没等说话,先拉住林荫萌的手掉了眼泪,然后把这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荫萌听完,安慰了对方一番,便说,“小刘,要我说,这事儿好解决。”   闻言,小刘眼睛一亮,她就知道,林厂长肯定有办法,对方现在是她唯一的指靠了。   “你跟我回厂里上班,咱们厂也有宿舍,你不怕没地方住。你上了班,有了工资,不必再求着谁,靠着谁,这样一来,你公婆就得先低头,你借机就能和他们分家过,到时候你还能继续上班,这都不是问题了。”   听了林荫萌的主意,小刘一开始非常兴奋,可紧接着,她又锁起了眉头,犹豫的问道,“林姐,这样真的行么?我们村的人会怎么说我?”   “都这时候了,你在乎别人的看法呢?难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还没总结出来么?关键的时刻,靠谁不如靠自己,自己有了本事,咱啥都不用怕。咱们不是那欺负人的,但也不能让别人搅和了咱们自己的日子啊。你公婆和村里人的思想都太陈旧了,早就应该改改。没事儿,这事我跟你撑腰,你只要把你丈夫的工作做通,公婆和村里人的想法不用管,早晚他们会接受新思想和新风俗的。”   如此一说,小刘也放下了一些心理包袱,第二天就去工厂复工了。   林荫萌给她安排了宿舍,又买了新行李,还让她晚上下班之后,给文化课培训班当助教,一时小刘忙得不得了,那种充实又快乐的感觉终于回来了,她也就不再想家里那些糟心事儿了。   她重新回去上班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婆家,公婆在家哭天抢地,觉得小刘给他们家丢人现眼了。   小刘的丈夫也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去找媳妇儿回来,不过他考虑的倒不是丢人不丢人的事儿。   因为他太了解小刘了,媳妇儿一旦赚了钱,上了班,那以后就真有可能不回家了!   丈夫在她复工的第二天就来了工厂。   两口子见面之后,先是对着抹了一阵眼泪,丈夫跟小刘赔礼道歉,说自己做得不对,希望小刘跟他回家。   看到丈夫认识到了错误,小刘也心软了,可紧接着,她想到林荫萌的话,还是心平气和的跟丈夫说道,“老公,我跟你回家可以,但必须是回咱自己的小家,不能再跟爸妈一起住了,咱们养老,孝敬他们没问题,可是两代人同住一个屋檐底下,想法不同,肯定要磕碰,你在中间就难做,时间长了,影响咱俩的感情。所以,我回去可以,必须分家。”   这点不用小刘说,她丈夫也早就想好了,确实就像媳妇儿说得,不分家这日子没发过,因此他果断点头了。   可接下来,小刘又提出一个条件,却有点让他难以接受,她要继续上班,不辞职。   “老公,我继续上班,咱俩手头就能宽裕很多,你看,隔壁村里都有人盖两层的小楼了,你看着眼馋不?你想,要是光靠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咱家得啥时候住上小洋楼?所以,咱俩一起努力,日子越过越好,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实惠多了?再说,等咱们把小洋楼盖起来,村里人自然就消停了!”   谁跟钱也没有仇,小刘丈夫当然动心,但他没有马上同意,而是沉默了起来。   小刘看到他动摇了,便说,“你先回家,以后咱俩下班就见面,就跟搞对象那会一样,老公,你明天记得来找我哈。”   媳妇儿软言细语的一说,小刘丈夫的态度立即软了,迷迷糊糊的就按照媳妇儿的套路来了。   如此这般的和婆家拉锯了半个多月之后,公婆一看,别说是让媳妇儿回来了,再这么下去,儿子都要被人拐跑了,他们也实在是害怕加担心,便同意了小两口的说法。   顺利的和公婆分了家,还能继续上班了,小刘可以说成了他们村年轻媳妇儿中的大英雄!   有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人知道蟹肉甘美,便都效仿起来。   很快,林荫萌的厂里,因为结婚和怀孕辞职的人便几乎没有了。   而且,为了解决产假后的女工没人带孩子的问题,林荫萌还办了一家托儿所。   这托儿所可是个新鲜东西,以前村里的孩子都是年轻妈妈亲自带,或者老人帮着看,这个托儿所到底怎么样,大家都持质疑态度。   为了让大家放心,林荫萌特意找了几个女工的亲戚当保姆,而且只让工人象征性的交点托儿费,这样一来,大家都非常能接受了。   甚至后来,别的工厂的女工也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照顾,只是却没有本厂职工的优惠待遇,需要交一定的托儿费了,这让本厂职工的优越感更强,归属感更高,心里都念林荫萌得好。   而村里那些本来还指望着儿媳妇儿生了孩子就能安心在家伺候一大家子的公婆,一看这托儿所办的红火,心里更是凉了。   从此,村里的风气是真的变了,婆媳关系不再想之前那样天上地下的悬殊,儿媳妇儿们也有了自己的话语权,也能过上自己的舒心小日子了。   林荫萌的种种举措成功的改变了当地的陈风陋习,让周边的工厂都受益,在老板中间,她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而厂里的工人群体稳定了,这就解决了大问题,工厂自然越办越好了。   林荫萌这边一切顺利,顾朝晖那边最近却遇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情况。 第75章 征兆   顾朝晖帮着媳妇儿操办开厂, 到工厂运行起来,并取得不错的成绩,这前前后后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   林荫萌的工厂办得红红火火,变得也就忙了起来, 顾朝晖便多分出精力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   后来他看媳妇儿确实太忙, 也着实是心疼, 就跟林荫萌商量, 让她提拔两个得力的助手,帮着做管理工作。   林荫萌听从了他的意见,开始培养有潜力的管理人才。   刚把一切都摆弄顺当了, 两口子以为终于可以缓口气的时候, 却又发生了一件有点意外的事儿。   有一天,全家正在吃晚饭,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朝晖去开门, 一看,门外站的是陈永富,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像是刚出差回来的样子。   赶紧将人让进屋, 因为正赶上一家人在吃饭,顾朝晖便客气了一下, “陈总, 吃饭了么,没吃坐下吃点,都是自己家人, 别客气。”   没想到,陈永富还真的落座了,而且一气儿干掉三碗大米饭,都没就上点菜。   顾朝晖一家子看他饿的像狼掏的一样,实在是有点奇怪,林荫萌不由跟丈夫暗暗对眼神,意思是,这是什么情况。   可顾朝晖也不知道啊,只能摇了摇头。   其实,顾朝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陈永富了。   自从他来到厂里之后,机械厂的管理越来越正规,客户也越来越多,说实在话,陈永富可以是说是非常省心了。   他现在基本就是个挂职总经理,厂里的大事儿,都是他爸和顾朝晖商量着解决,常规的工作则是顾朝晖直接决定。他就每年年底结算的时候到厂里去一次,看看账本,收收钱,一年上百万的收入就揣进腰包了。   其他厂的老板都羡慕陈永富,说他挖到顾朝晖真是好大的福气,不仅技术好,而且人品过关,从不会背着老板搞小动作,他真是太省心了。   按说厂里这样省心,陈永富又正当壮年,精力充沛,他完全可以有余力再干点别的生意。   可当别人这么劝他的时候,陈永富就说,“哎呀,钱赚多少是多,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家现在也是咱们这里数得着的百万富翁了,家里小轿车就好几台,别墅里面还有电梯,这样的日子,我还奋斗啥啊。”   他爹陈德宝也认为儿子这样的人生态度有点不可取,但也想,啥人啥命,也许自己家儿子就是个享福的,大不了自己多操点心呗,反正现在让自己退休也在家闲不住,倒不如替儿子多干两年,打下点底子,就算以后儿子再懒,有这个厂子也是个保障。   不过从半年前开始,陈永富开始表现的有点反常,他不再窝在家里钓鱼,养狗,遛鸟,找人打麻将,而是开始频繁出差。   陈德宝看他神神秘秘的,就问他干啥去,他只说出去看项目,一开始还把老头乐够呛,以为儿子终于待不住了,要干点正事儿了。   可项目看了好几个月,也没有下文,倒是每次儿子出差回来都看起来特别疲惫,有时候一睡就一天一夜不出屋。   这让老爷子紧张不已,忙去问儿媳妇儿,可儿媳妇儿也说不知道,每次自己去问,都会被陈永富不耐烦地搪塞回来。   问也问不出,老爷子也没办法,心里只能悬着,默默祈祷,千万儿子别瞎搞事儿就好。   这事儿,陈德宝也跟徒弟顾朝晖说过两三次。   顾朝晖当然也觉得不正常,可这毕竟是师傅的家事,陈永富又是他的老板,他总不好过多发表意见,只能宽慰师傅说,“我大哥也不是那干乱七八糟事儿的人,师傅,你就放心吧,也许他真是出去考察啥项目了,只不过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心里有点烦躁吧。”   经徒弟一说,陈德宝也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心里多少就好过了一点。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半年过去了,可陈永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隔三差五的就“出差”,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半个月,问他去哪儿,他也是很敷衍的态度。   直到这次,陈永富在又消失了半个多月之后,敲响了顾朝晖家的大门。   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顾朝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了,不是以下属对老板的身份,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   吃了饭,顾朝晖给林荫萌使眼色,让媳妇儿把丈母娘和闺女都带到了楼上,他和陈永富两个人在客厅里喝着茶,唠起了家常。   这家常没唠两句,还没等顾朝晖引入正题,陈永富先说明了自己登门的目的。   “老弟,大哥最近遇到点为难事儿,想让你帮帮忙。”   陈永富看着比之前瘦了不少,头发胡子也很纷乱,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锁,看起来苦大仇深的,一点没有个大老板的派头。   “大哥,你遇到啥难事儿了?说吧,兄弟能帮肯定帮。”顾朝晖也没含糊,毕竟他和师傅的情分放在这儿,而且撇开师傅,就说陈永富这些年对他的信任,老板如今遇到了难处,他也得伸把手啊。   “具体事儿,我就不跟你说了,不是啥大事儿,不过我手头缺点钱,想找你拆兑一下,不知道你家有现金没?”   说道借钱,陈永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再直视顾朝晖的眼睛,而是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板跟自己借钱,而且是在公司运营非常顺利,资金很充裕的情况下,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顾朝晖不由皱起了眉头,一些不太好的猜想浮上了他的心头。   不过猜想是猜想,钱该借还得借,毕竟陈永富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又是第一次开口,他于情于理不能回绝。   “大哥,你借多少,我这就让荫萌给你准备上。”   “一万吧,要不八千也行,你看看你家有多少。”陈永富没想到顾朝晖这么痛快,激动地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中间改了一次数额。   这可不是小钱啊,一万块钱!现在好多人家都把万元户当成富翁的标志,这陈永富却开口就借一万块,当真是个大老板。   但既然对方张了嘴,而这一万块钱对于顾朝晖他们家也不是难事,因此他便果断应下了。   “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看看,要是有现成的,我就给你带上,没有现成的,让荫萌这就去银行给你支取。”   说完,顾朝晖就转身上楼了。   上了楼,跟媳妇儿一说,果然,林荫萌也非常惊讶,边准备钱,边小声的说,“他要借一万?这钱对于咱家来说是不少,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九牛一毛啊,厂里一年赚一百多万,他犯得上跟咱们借这一万块钱么?”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问了他,他也不说,这毕竟是陈哥第一次来借钱,我想着,还是别推脱的好,你说呢,媳妇儿?”   顾朝晖其实真有点怕林荫萌不同意,因为他觉得就凭媳妇儿聪明的脑袋瓜儿肯定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顾虑。   果然,林荫萌说到,“朝晖,这钱咱们不是不能借,毕竟当年咱们能来南方站住脚,没有陈哥和你师傅的帮忙,就凭咱们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不说别的,我当初的工作还是陈哥帮我介绍的,我哪会那么忘恩负义,舍不得这点钱呢。只是……”   “只是什么?媳妇儿,你说吧。”顾朝晖上前拉住林荫萌的手,两人都坐在了床上。   “我是怕,陈哥借这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去搞项目投资了,而是……。”   说到这儿,林荫萌不确定的看向顾朝晖。   果然,她也在丈夫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忧虑。   “荫萌,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这钱,咱们说是借给陈哥,其实咱俩就当是送给他了,至于他要干什么用,那是他的事儿了,咱们也别追问。但是,只此一回,再没有下次,他下次要再来借钱,我就去找师傅,必须问个明白才行,我不怕他拿钱干投资赔了,就怕他是不务正业,走上歪道了。”   顾朝晖说完,也是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林荫萌也忍住不跟着叹了一回,最后两人还是把筹好的一万块钱交给了陈永富。   陈永富没想到借钱会如此顺利,顾朝晖两口子不仅答应的痛快,给钱更利索,这让他分外惊喜。   拿上钱,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轻松的模样,笑着握住顾朝晖的手说,“老弟,你这次算帮了哥哥大忙了,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好好谢你!”   顾朝晖面上带笑,连说不用,等把对方送到门口的时候,陈永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赶紧回身叮嘱他,“对了,这事儿可千万别让你师傅知道啊,要不……”   后面的话,陈永富没说,顾朝晖也明白了,他点头应是,“你放心吧,不过,大哥,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我师父这几天惦记你惦记的都失眠了。”   闻言,陈永富脸上显出羞愧之色,匆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后来林荫萌问丈夫,“朝晖,咱们真的不告诉你师傅么,我总感觉陈哥这事儿不简单呢。”   “既然他说不想告诉师傅,肯定也是有什么原因,之前咱俩说的那些,不过是猜测罢了。他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大老板,也要脸面,这还是第一次跟咱俩借钱,咱们就当没这么回事儿,暂时先别告诉我师傅了,等过后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吧。”   顾朝晖也很无奈,说实话,不告诉师傅,他心里也悬着,但陈永富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对方还是他的老板,他也实在是不好多嘴。   不过这事儿也就让两口子忧心了不几天,很快,他俩也就将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因为老家来信了,信上,顾朝阳说,想领着顾老爹,朱来娣还有孩子们来南方探亲。   听到这个好消息,全家都兴奋起来。   顾朝晖他们来南方也有快四年的时间了,时间不是多长,可也不短了,他们虽然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生活的火红,可这却愈发的让他们思念老家的亲人和朋友。   从前年开始,顾朝晖往家写信的时候就邀请二哥一家和老爹来南方游玩探亲,可顾朝阳一来是怕给他们添麻烦,二来也确实是小卖铺走不开人,耽误一天生意就少赚一天钱,全家老小的生计全靠小卖铺,这买卖他当然舍不得说扔下就扔下。   不久前,就在林荫萌的工厂进入正轨之后,顾朝晖又给老家写了信,汇报了近况。   家里收到信之后,顾老爹听闻三儿媳妇儿这么有出息,还当上了女厂长,自然高兴不已,就动了去南方看看的心思。   而顾朝阳这边之所以能脱离开身,也是因为孙大娘经过这些年的考验,终于取得了家人的原谅和信任,平时,她也会在二儿子两口子都有事,顾老爹不方便的时候,帮着照顾小卖铺。   所以,顾朝阳现在想想,若是让孙大娘留在家里照顾小卖铺,他们的探亲之旅便能成行了。   可去老三家探亲,却不带自己亲妈,这似乎又说不过去,但想到当初孙大娘和顾朝晖的感情最是淡漠,即使后来出钱出力赡养孙大娘最多的是老三,可他提起亲妈来,仍然是疏离和冷漠的,没有一点亲昵的感觉。   别人也许不能理解,但顾朝阳作为最了解三弟的人,他是完全能理解顾朝晖对母亲为何会是这样的做法。   其实要是平心而论,他自己内心底也没有真正的原谅孙大娘,毕竟小时候在亲妈手里遭的罪,受的委屈现在还深深的印在他心里。   有的时候,顾朝阳看到自己的儿子顾晓迪,他就会想,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小,这么软,满是天真无邪,根本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可为什么,他的母亲会在他只是犯了小小的错误之后,就用那么歹毒的手段惩罚他呢。   顾朝阳想不明白,他只能加倍的爱自己的孩子,然后选择对母亲客气而疏离。   同样的,顾朝晖也是如此,其实他受伤比二哥更甚,因为他还留有前世的记忆。   前世,自己疯了之后,孙大娘将他撵出家门,要不是二哥和老爹的照顾,也许他就会像其他疯子那样沦落到衣不遮体,满街乱跑的地步。   所以面对这样的母亲,顾朝晖只能尽到儿女的赡养义务,但若是想让他对母亲多么亲近和关心,他真的是难以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顾朝阳虽然不知道老三重生的事,但两人从小长起来,经历相似,自然还是感同身受的,既然自己都不是特别想成天面对孙大娘,更何况是三弟呢。   因此这次南下,他打算只是跟母亲客气一下,若是对方有自知之明,主动留下看店更好,若是她也想去,那顾朝阳就打算另找借口取消探亲计划算了,反正是不能给老三添堵。   不过,他问过孙大娘的意见之后,对方非常痛快的表示,她不想去南方,老胳膊老腿折腾不动了,让老二他们带着顾老爹去吧,自己在家看店,正好也有个营生,至于平时起居生活,则有顾朝霞照顾,让他们不必担心。   如此顺利,还让顾朝阳有点意外,他心里不由涌起一丝丝愧疚,因此说完正题,他也没像平时那样,马上离开,而是又陪着孙大娘坐了一会,虽然娘两个也没啥话说,只是坐在炕上无言的看了一会儿电视。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了,顾朝阳起了身,跟孙大娘告别之后就出了屋。   孙大娘腿脚不是太方便,下炕晚了一步,等她挪到外面,准备去关大门的时候,却发现本来在门口放着的一堆杂物,已经被顾朝阳顺手收拾起来,整齐的摆放到了仓房里。   她赶紧又疾走了两步,追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二儿子早就走远的背影,两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孙大娘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   回到屋里,电视还在演着节目,可她觉越发觉得这屋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再一想儿子走远的背影,她的眼睛不禁又酸胀起来。   其实顾朝阳心里也不太好受,回到家,朱来娣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看出丈夫不对头,朱来娣赶紧把他拉进屋里问道,“孩子他爸,你这是丢了魂了,咋不说话呢?”   “媳妇儿,我刚才去妈那边了……”   看到丈夫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来娣很着急,她又问,“我知道你上午过去了,然后呢?”   “没,没什么,叫爹吃饭吧。”   说到这儿,顾朝阳忽然觉得这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像没头没尾的,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倒把朱来娣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开始收拾南下的行李了,顾朝阳终于憋不住了,他去了顾老爹那屋,跟父亲说道,“爸,要不咱们领着我妈去南方看看?小卖铺停几天也不要紧的。”   顾老爹抬头瞅瞅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给老三写封信吧,这事儿你别自己做主。”   那也就是说,顾老爹也同意了!   顾朝阳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一半的地,马上回屋开始给顾朝晖写信。   等顾朝晖收到信的时候,却难耐的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了。   林荫萌当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问清之后,不由笑了起来,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妈想来就来啊,这里是咱们的家,也是她的家。   朝晖,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妈现在已经变了,你又何必总用过去的事儿来折磨自己呢。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儿子,就说你对我妈,对孩子的姥姥,比我都尽心尽力,想得细致周到,我觉得你应该给妈,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事儿都好解决。   再说了,这事儿,我觉得也不是为了咱们自己,既然爸也过来,你难道不想让他跟妈和好么?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俩年轻时候打过、闹过,可现在都老了,正是需要互相陪伴的时候,这些年妈的脾气也改了,我看二哥的信里说,爸好像也不太排斥老太太去看他。   要我说,他们俩没准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让咱们晚辈给他们搭个台阶,俩人顺理成章的就又过到一起去了,这样多好啊?你说呢?”   媳妇儿的一番话点醒了顾朝晖,让他感觉豁然开朗。   是啊,之前是自己太狭隘了,总是陷在过去的事情里出不来,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他不是过得好好地么,那为什么用相当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来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呢。   学会跟生活和解,学会顺其自然的生活,不那么拧巴,不跟别人更不跟自己较劲,也许才会把日子越过越好吧。   想通了的顾朝晖,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媳妇儿,连连在对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给林荫萌弄得都不好意思了,他才说道,“媳妇儿,你真是我的心理医生啊,一语道破天机,我纠结了多少年的心事,让你几句话就给解开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走运呢,能把你娶回家!”   说完,他还嫌不够,又把林荫萌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好顿亲热。   林荫萌被他弄得面脸通红,使劲儿推开丈夫之后,娇嗔着说,“我看你这不是感谢我,是要存心祸害我。”   “哈哈哈,媳妇儿,来吧,配合我劫个色,说实在的,二哥家的老二都要上幼儿园了,咱家的老二还没消息呢,这二哥一家子马上来了,我可不能让他笑话我,来吧,咱俩抓紧时间。”   说着,顾朝晖就把媳妇儿摁回了被窝里。   林荫萌在被子里对他又踢又踹的,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还有点正型没有,挺大个厂长,你怎么这么没正经的。”   “你也是厂长,那我也没见你多正经啊,你解我扣子干嘛?林厂长,你是要跟我‘心贴心’的谈工作么?那我可太期待了!”   “你这个没脸精,你……,唔~”   柔情蜜意的日子过得尤其快,转眼间,老家的亲人们就要到了。 第76章 探亲   家里人来了之后, 虽然人数不少,不过顾朝晖家住的三层别墅也蛮够住的。   二哥两口子住一间,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同住在一间, 这样一来, 还剩下两间卧室。   顾朝晖跟媳妇儿说, “荫萌, 你看房间正好,我爸和我妈可以各一间。”   闻言,林荫萌白了他一眼, 说, “你这聪明劲儿都用到厂里经营上了,怎么这点小事儿反而想不明白了。”   说完,她没等顾朝晖再问, 就把其中一间面积较小的卧室的门给锁住了。   将钥匙放进丈夫的手里,林荫萌笑着说, “就说这间在放杂物, 不能住人, 明白了吧。”   这顾朝晖才反应过来,看来媳妇儿是想给老爹和老娘创造一个和解的机会啊。   他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说道, “还是你厉害啊,媳妇儿,这招真是高, 你看我,都糊涂了,压根没想到~”   “行了,别拍马屁了,咱俩商量商量,等他们来了,都领全家人去哪里玩玩。”   “公园,动物园,游乐场,海边这些地方是必须去的!”   顾朝晖如数家珍的说道。   林荫萌又追问,“那你想怎么去?”   “坐车啊!”顾朝晖理所当然的说。   “什么车?坐公交车去的话,爸和妈岁数大了,腿脚不好,肯定累,再说上下车也不方便,而且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一起行动,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也不好组织。要我说……”   还没等媳妇儿说完,顾朝晖便接过话头,“买台车?”   “对,朝晖,反正咱家现在条件也好了,而且我们厂最近也需要一台车跑一跑销售,不如咱们趁这时候买一台车吧,这样家里人过来,咱们出去玩也方便。”   顾朝晖一听,此话太有道理了,当机就同意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买什么车的问题,感觉小轿车太贵,还不实用,小厢货倒是适合工厂,可不适合带全家人出去玩。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俩人决定,买一台面包车,又能载人又能装货,真是文武双全的好选择。   商量好了就行动,两人下午就去汽贸城订了一台面包车,交了定金之后,老板告诉他们,一个星期之后来提车,正好赶在家里人来的前一天,真是太好了。   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当两人开着新提回来的面包车来车站接一大家子的时候,顾老爹,孙大娘和顾朝阳一家子都看直眼了。   “朝晖,你说这车是咱家自己的?”   坐上车之后,顾老爹还不太相信,一直用手东摸摸,西摸摸,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公交车之外的汽车呢。   孙大娘就更是了,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很是紧张。   朱来娣和林荫萌笑着给她递水果,递水瓶,她也不接,直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拿不住。”   惹得三个孙辈都哈哈笑。   “奶奶,你也太笨了,这都拿不住,其实坐车很安全的,你看我。”   顾晓迪和顾知秋好几年没见面了,可一见面就亲热起来,两人坐在奶奶旁边,动来动去的做鬼脸,逗老人家开心,顾知秋还给她指窗外的各种新奇景色做介绍。   朱来娣怀里抱着小的,她家的老二也是女孩,可跟大姐姐比起来,她家这个就太腼腆,太羞涩了,见到从未谋面的叔叔婶婶,羞得直往妈妈怀里藏。   再看顾知秋大方爽朗的样子,和林荫萌如出一辙,而且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特别洋气,这给朱来娣羡慕的不得了。   她悄悄地跟林荫萌说,“弟妹,你和老三真会教育孩子啊,看你家小知秋,这么有出息,我可真羡慕。”   “嫂子,这你可说错了,其实我俩平时工作忙,只有礼拜天的时候有时间陪陪她,平时她也忙着上学,生活上也是我妈照顾的多。要说教育,还得说这边的学校教育理念先进,比咱们老家强。”   朱来娣听了,默默点头,其实刚才一下车,她就被南方的发达和现代化给震撼到了,再看老三两口子买了小汽车,孩子又这么出色,这南方的好处不用别人再跟她说,她也早就感受到了。   等到了顾朝晖家里,众人更是惊呆了。   顾朝阳不敢置信的瞅着弟弟说道,“老三,这真是你家?这不是电视上演的那种大老板才住得起的小别墅么?”   “哈哈,二哥,我家这个买的早,没那么贵,而且啊,在南方这边,住这种房子的也多了,不一定都是大老板。”   说着话,顾朝晖和林荫萌把一家人领进了屋。   要说大人们多么惊讶,多么赞叹,那也是克制着的,几个孩子是真的兴奋。   尤其是顾晓迪,一直跟着妹妹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东看西看,一会儿就跑过来跟顾朝阳和朱来娣献宝,“爸爸妈妈,三叔家还有个大阳台呢,妹妹说夏天能在那边乘凉,还能做烤肉吃。”   一会儿又来说,“妈,你快去看看,我三婶他家的厕所老大了,还特别干净,我妹说那是抽水马桶,可好玩了!”   这给顾朝阳两口子整的,一边笑,一边又觉得略微尴尬。   确实是,虽然一直和老三一家子频繁的保持着通信,可他们也只是在信里看到文字,并没有直接看到,听到,摸到这样的震撼,更何况,顾朝晖为人低调,在信里也没有过多的说自己在南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只说一切顺利。   这一切顺利在顾朝阳心里,无非是有了稳定的住处和工作而已,等听了弟妹开厂的消息,他才有点认识到,是不是老三一家在南方确实发展的不错,自己过去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吧?这才带着全家人过来。   一来了才发现,岂止是过得不错,简直是过得太好了,这种生活是他们在老家想都不敢想的。   而反过头来,再对比自己的生活,这种差距多少让顾朝阳心里有了一些落差,为自己的平庸而感到一丝丝的难堪。   顾朝晖对二哥很是了解,他自然能感受到,不过说实话,他这次之所以积极的邀请一家人来南方,也是存了另外一种心思,所以,他暂时没有开解二哥,而是继续领着他们看花花世界。   一家人到了之后,顾朝晖没让大家在家吃便饭,而是领着众人去下了一趟馆子。   这趟馆子可不一般,吃得是自助餐,就在他们特区最好的大酒店的顶楼,而且还是旋转餐厅。   种种新奇让老家的亲人们又紧张又兴奋,生怕自己做错了事儿,被大城市的人笑话,可又忍不住的东瞧西看,对什么都好奇的不得了。   取餐的时候,孙大娘不知道该怎么做,几个小孩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她又怕被人看了更笑话,就十分窘迫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顾朝阳来喊她,她就摆手说,“不用,不用,你们去把,我吃啥都行。”   林荫萌见了,就给顾朝晖使眼色,可他心里还多少有点小别扭,就放不开,装作没看到,只领着顾老爹挑拣好吃的。   没办法,林荫萌赶紧上前,亲热的拉上了孙大娘的手,说道,“妈,咱俩一起去选选,这边的好吃的可多了,光水果就十几种,你看看有啥喜欢的,反正咱们钱都交了,一定要吃个够才行。”   孙大娘一看老三媳妇儿虽然当了厂长,人也越来越洋气漂亮,可性格还是一样的爽快亲和,不由放下了心里的负担,跟着林荫萌一起去选餐了。   已经八岁的顾知秋,则像个小大人似的,领着二伯和伯母去选餐,一边选,一边给俩人介绍,“二伯,这是冰淇淋球,大人能多吃,小孩儿得少吃,我妈说了小孩儿吃多了拉肚子。”   说完,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两个大人。   顾朝阳忍俊不禁的和朱来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看来无论多懂事的小孩也始终是个小朋友啊。   两人帮她挖了满满一盘子冰淇淋回到了座位上,这把顾知秋给高兴的,一直拉着他俩的手说,“二伯,二伯母,你俩别回老家了,咱们就在南方一起住吧,我家房间可多了,都能住得下。”   小侄女的热情和天真,让顾朝阳两口子把最初的那点小难堪几乎都忘了,开始开开心心的享受起一家子在一起的团圆和乐。   一餐饭吃得大家十分满足,顾晓迪回三叔家的路上还在说,“我今天吃了好多没见过的水果,南方的水果真甜啊,不像我们家,只有苹果和梨,西瓜要等到夏天才能吃上。妈,我妹都说了,这边一年四季都特别暖和,那肯定一年四季都能结西瓜,南方真好啊,南方人真幸福!”   一席话说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顾朝阳更是点着儿子的鼻子说,“你也太馋猫了,就想着吃。”   说得顾晓迪不好意思起来,小脸红通通的,顾知秋赶紧凑到他跟前,趴在他耳朵上说,“大哥,南方一直很热,还能经常吃冰淇淋呢。”   顾晓迪一听,忘了羞涩,只顾着和顾知秋兴奋了,“真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太好了!”   吃过了饭,一大家子人就返回了别墅。   因为时间不早了,再说老头老太太们折腾了一天也都累了,顾朝晖两口子便开始给大家安排住宿的事情。   按照两口子之前商量好的,二哥两口子带着小女儿睡一个屋,顾晓迪和顾知秋一个屋,而剩下的那个房间,就是顾老爹和孙大娘的了。   前面都还好说,大家没有意见,可安排到最后,轮到老两口的时候,他俩一听说就剩下一间房,俩人都不说话了。   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同意。   顾朝晖和林荫萌迅速的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两字,“有戏!”   于是,林荫萌主动拉着婆婆的手说道,“妈,你快把行李包给我吧,你都拿了一路了,也不知道你这里都有啥宝贝,怎么不让别人碰呢。”   说着,她就将孙大娘的行李袋接了过来,然后送进了房间,摆放到了柜子里。   顾朝晖一看媳妇儿行动起来了,他也赶紧有所动作。   推着站在门口迟迟不动地方的顾老爹,顾朝晖笑着哄道,“爸,你这一天都没歇脚,坐车也怪累的,赶紧进屋躺一会儿,松快松快。”   接着,就把自己老爹推到了床边上。   两口子一个安置了婆婆,一个安置了亲爸,看到两位老人都坐下了,虽然表情和姿态还有点别别扭扭的,但总归是没人表示要离开这个房间,这就问题不大了。   两人赶紧退到门口,一边给爹妈关门,一边说,“房间里就有个洗手间,你俩起夜也方便,还有啥事,可以去走廊那边敲我们的房门。”   孙大娘这时候站起来,刚要开口,林荫萌眼疾手快,赶紧把门关上了,然后隔着门说道,“妈,赶紧睡吧,我们也累了,有啥话明天再唠。”   说完,她没待里面的两个人再反应,拉起丈夫的手就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进了屋,两人先把门反锁上了,然后眼神互相一对上,立刻捂着嘴闷笑起来。   笑了一阵,林荫萌拍了下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的丈夫说,“老公,你刚发现没,妈好像还脸红了呢!”   “哈哈哈,好像确实是,我看爸也挺紧张的,一直攥着他的烟袋锅不放手。”顾朝晖笑着将媳妇儿拉到了自己怀里。   笑过之后,两人轻轻依偎着对方,几乎是同时,轻叹了一口气。   顾朝晖不由笑道,“你叹的什么气?”   林荫萌不甘示弱,杏眼圆瞪,问他,“我还想问你呢,学我干嘛?哼~”   “哈哈,好,是我学你。不过荫萌,今天我真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爸妈不可能这么高兴,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夫妻之间还说谢?你拿我当外人了吧,老公!”   林荫萌故作夸张的说道,说完,还主动在顾朝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靠在他肩膀上说,“其实只要能让你开心,我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你为我付出的不是更多么,我为你做的却太少了。”   “哈,我看你更见外,还在这儿跟我算账呢,什么做得多做得少的,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我是觉得怎么疼你都不够!”   顾朝晖说着,也在媳妇儿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两人不由看着对方笑了起来,都感觉出这样的对方傻里傻气的,可又是那么可爱,值得自己去钟爱一生。   从到了南方的第一天开始,顾老爹和孙大娘就在老三两口子的有意安排之下重归于好了。   一开始,顾朝阳还没怎么察觉,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们一起出去逛公园的时候,朱来娣悄悄指给他看。   只见孙大娘给顾老爹特意带了个棉垫子,老头走到哪里走不动了,孙大娘就把棉垫子放在石凳上,顾老爹坐下之后,再把自己带的水杯递给老太太,孙大娘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一口之后,又还给老伴,顾老爹顺便也喝了一口,这才把盖子盖好,放回了兜里。   看到这一幕,两口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通过眼神交流,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过后,顾朝阳拍着老三的肩膀说,“你和弟妹头功一件,其实我也一直在为爸和妈的事儿发愁,没想到,来到你们家之后,这事儿这么顺利就解决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嘿嘿,二哥,不瞒你说,这事儿,咱哥俩得感谢我媳妇儿,主意都是她出的,我其实啥都没干。不过爸妈能和好,确实让咱俩省心不少,不求他俩能多么恩爱,就是互相做个伴说个话,有个解闷的人,也不至于让咱们做儿女的总担心啊。”   顾朝晖一开始还有心开玩笑,说道后来,也正色起来。   顾朝阳听了不住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对了,老三,我还想跟你说一下,再过三两天,我们就想回去了,这都来了一个多礼拜了,家里的小卖铺不能总关着啊,我们该玩的也玩了,该开的眼界也开了,看到你们一家子在这边过得这么好,我们也放心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一听说二哥张罗着要走,顾朝晖急了,他赶紧把顾朝阳领到阳台上,哥俩个说起了私密话。   “二哥,你们才来几天就着急回去?我还有正事儿没跟你商量呢。”   “什么正事?”顾朝阳也好奇,这都来了一个多礼拜了,也没说正事儿,怎么都要走了,才想起来,这也不像是老三的性格啊。   “二哥,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跟我交个实底。”   顾朝晖看起来非常严肃认真,倒把顾朝阳整的有点心里没底了,他赶紧表态,“肯定得,你就说吧,你还不了解我嘛。”   “你说南方好不好?二哥,要是我想让你们都留下来,你们干不干?”   这话问的有点突然,让顾朝阳没有思想准备,他愣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看二哥为难的模样,顾朝晖虽然心急,但也没催他,而是让他慢慢想,毕竟这关系着一大家子人的命运。   终于,过了半晌之后,顾朝阳开了口,“要说南方好不好,那肯定是好,但是朝晖,在我眼里,再好也没有老家好,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也别笑话二哥没出息,我真是这么想的。   而且我们现在老家过得也不错,小卖铺虽然不是啥大买卖,但足够养活一家人,还有富余。老三,我跟你交个实底,其实小卖铺这一年的收入,比普通的双职工家庭赚得多多了。   之前你不是让我买平房么,你走之后,我又攒了钱,买了两处,现在我和来娣手里,除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有四处富余的房子,也都让我租出去了,每个月还能收点租金,光租金的钱,就够一家子人的生活费了。   你说,我要是来南方,连个自己的家也没有,还得撇下家里这一摊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听说二哥这么有心,后来没用自己嘱咐就又购置了房产,顾朝晖很是欣慰,他赶紧又劝道,“二哥,要想解决住的地方还不简单?这里的房子有的是,而且居住坏境也比咱家那边好。   要我说,你趁着现在这边房价便宜,咱还负担的起,你买一处租出去,这边房子的租金也比家里高多了,而且升值也快,你知道我家这套别墅不?原来五万买的,没用三四年,现在就涨到四五十万了,你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不把握住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顾朝阳还真没想到这边的房子如此值钱,关键还升值潜力如此大,他不由得心动。   暂时先不说来不来南方的事儿,但他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应该买一套。   看出二哥的心思,顾朝晖第二天就开始领他去房产交易所转悠。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相中了三套房子,有大有小,哪一个都挺好,无论是位置,环境还是内部结构。   既有适合全家人居住的大三室,也有适合投资理财出租的一室一厅小公寓,还有一个难得的学区房。   这三套房子加起来,一共7万块多钱。   房子是好房子,可价钱太高了,顾朝阳有点负担不起,他和朱来娣,现在手里只有两万多块钱的积蓄,买那套大三室还有点捉襟见肘呢,更别说其他两套了。   见到二哥犹豫不决,取舍不定,最后,顾朝晖和林荫萌商量了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二哥,这三个房子,你都买下来,差的钱,我和荫萌给你垫上。”   他刚说到这儿,顾朝阳和朱来娣一起摆手,连说不行。   差得四万多块钱也不是小数字,他俩怎么可能让弟弟和弟媳妇帮这么大的忙,再说,这买房子又不是用来住的,而是用来投资的,那就有钱多买,没钱少买,实在没钱就不买,借钱买房投资,而且是这么大一笔钱,他俩实在不敢想,关键借了之后,他们怎么还啊,这么大一笔钱。   可顾朝晖马上打断了二哥的话,他说道,“二哥,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你俩肯定是担心还钱的事儿,这事儿,我和荫萌早替你俩打算好了,这样,房子你买,但租金归我,到还清为止,行不行?这样,既满足了你买房的想法,也不至于亏着我们两口子,我知道你是怕欠下人情债。”   这一说完,顾朝阳明显犹豫了,可朱来娣却比较坚持,她赶紧去抓丈夫的手,她是觉得,这笔钱太多了,人情太大了,就算是亲兄弟,她也觉得有点承受不起。   看出朱来娣的意思,林荫萌赶紧将她拉起来,带到了一边,妯娌两个说起了悄悄话。   “嫂子,你不用多想,这房子,我觉得你必须得买,别的不说,其中一套是学区房,难道你不想让晓迪来南方念书么,这里的教育环境这么好。咱们这辈子在哪里都无所谓了,但不能不替孩子考虑啊。”   想想顾知秋,再看看自己儿子,朱来娣也动摇了。   最终,顾朝阳两口子到底也没能拒绝老三两口子的好意,在他们的帮助下,一口气在南方买了三处房子,摇身一变成了包租公和包租婆。   没想到来一趟南方能有这么大收获,两口子也是始料未及。   而顾老爹和孙大娘看着他们兄弟和睦,则由衷的欣慰,在老三家的这段日子,即使哪哪儿都不太熟悉,可还是争着抢着帮林母干活,带孩子,搞卫生,做饭,就是寻思着孩子们能好,他们老人再累也开心,再忙也高兴,何况亲家母跟着老三一家过了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老人之间更是能互相体谅。   如此一来,临走的时候,一大家子越发的分不开了,惜别之情尤甚。   顾朝晖便再劝二哥,“哥,都留下吧,我们在南边也特别想家,想你们。”   这话一说,众人的眼圈都红了。   可顾朝阳还是摇了摇头,“老三,我们在老家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再说,我们不比你和荫萌,都有技术,有文化,你说,我和你嫂子除了开小卖铺,别的啥也不会,来了南方只能拖累你们。所以,等等看吧,再说我这人也没啥上进心,南方虽然好,但竞争太激烈,我也觉得累,不如老家舒服,你别笑话二哥,我今天说的都是实话。”   顾朝晖怎么可能笑话他二哥呢,顾朝阳什么脾气,他最知道,这番话确实是大实话了,看来,一家子人来南方的时机还不成熟,那就等等再看吧。   送走了爹妈和哥嫂,顾朝晖着实失落了几天,家里也冷清的不像话,就连林母都说,“哎,他们一走,我这心咋空落落的,天天晚上做梦都是一大家子人,一睁眼,就咱们几个,吃饭都没滋味了。”   这时候顾知秋和林荫萌便赶紧安慰这一老一少,逗了好几天,俩人终于露了笑模样。   可开心的日子没过几天,一个让人挠头的麻烦就找上了门,师傅陈德宝跟顾朝晖说,厂里的流动资金没了,保险柜让人给撬了! 第77章 陈百万   陈德宝一大早就来敲响了顾朝晖家的大门, 而且敲的又响又急。   顾朝晖当时正在洗漱,听到动静,怕惊着家里人,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是师傅, 而且一脸焦急之色, 顾朝晖赶紧让他进屋。   可老爷子没进来不说, 还一把拉住尚未剃胡须的顾朝晖, 急急的往外面走,“朝晖,厂里出大事了, 你快跟我来。”   两人上了车, 往工厂去的路上,师傅告诉他,说是财务室被盗, 保险柜被撬了,里面存的十多万的周转资金都不翼而飞。   顾朝晖看师傅很是着急, 赶紧安抚他, 同时, 他心里也有了个猜测。   等到了厂里,俩人去被盗现场一看, 果然, 门窗完整,财务室里也非常整洁,没有被翻乱的痕迹, 就是保险柜被撬开了。   陈德宝接到财务打来的电话,第一时间就去找顾朝晖了,现场也是刚刚看到。   一看这样的场面,老爷子顿时心凉半截,当场脸色就变了,顾朝晖见他手都抖了,赶紧扶他去椅子上坐好,又吩咐厂里的人给师傅倒水。   他自己则继续在盗窃现场前前后后的查看。   统统看了一遍之后,顾朝晖心里已经有了谱,而这时候,老爷子也缓过来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朝晖,咱们报警吧,这十多万丢了,咱们厂可怎么进原料啊,决不能饶了胆大包天的毛贼。”   闻言,顾朝晖没忙着动,而是把其他闲杂人等都挥退了,屋里就剩下他跟师傅两个人。   这他才开口说道,“师傅,我看先不忙着报警。”   陈德宝一听,很是纳闷,刚要再说,就听徒弟道,“我有个事儿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师傅,不过今天这事儿,我觉得可能和之前那件事有点关系。”   陈德宝不由惊讶,难道这事儿还跟顾朝晖有关。   不过当徒弟跟他讲了陈永富之前非常狼狈落魄的去他家借过一万块钱,并嘱咐不让告诉自己的时候,陈德宝一下子就明白了。   “师傅,你看,这财务室门窗完好,我又去厂区大院转了转,也没有跳墙进院的痕迹,不如,咱们把保安叫来,问问情况吧。”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也感觉八、九不离十,可两人都还抱了一丝侥幸心理,但等保安到了之后,一问,对方马上就说,“昨天晚上十点多,陈总开车回来了一趟,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走了。”   还没等保安说完,陈德宝已经坐不住了,他身上发软,浑身虚汗,直接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   顾朝晖和保安赶紧将他架起来送到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大夫检查之后,说血压太高,让办理住院。   顾朝晖又赶紧通知陈永富的媳妇儿,让她把师傅的各种证件都拿过来,也好办理住院手续。   儿媳妇儿很快到了,但,留下手续就要走。   顾朝晖赶紧劝她,“嫂子,你看我师傅现在都躺在医院了,你有啥事儿,先过了这段再说,没有什么咱们克服不了的困难,你要是走了,我师傅的病情肯定得严重了啊。”   陈永福的媳妇儿却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小顾,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公公人也不错,可我过日子不是跟你俩过,是跟陈永富,他现在一个月回一次家,一回家就要钱,要了钱,连个好脸色都不舍得给我。现在把家里也掏空了,我上次说了他两句,他还把我打了一顿,你看,我手上的伤,现在都没好。”   说着,她将自己变形的手指伸给顾朝晖看,然后继续说道,“他拿钱的事儿,我不敢告诉公公,怕他着急,可我挨了打,去找公公评理,你师傅却说夫妻没有不打架的,让我息事宁人。小顾,你说,我遇到这种事儿能不心凉么?现在陈永富生死不明,已经一个来月没回家了,家里也没钱了。我也想好了,这日子,我没法跟他过了,等他回来,我就跟他离婚!至于我公公这边,小顾,你是他徒弟,你多照看着吧,我现在也实在是没心情,也没能力。”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干脆利落,一点没犹豫。   顾朝晖看着陈永富媳妇儿的背影,只能无奈叹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身份尴尬,搅合在中间更没法弄。   陈永富媳妇儿之所以敢抬腿就走,也是吃准了顾朝晖一家子是好人,师傅一家又对他们有恩,所以,这是给他们两口子骇上了,知道他们也不能扔下陈德宝不管。   顾朝晖确实不会这么做,他给师傅办好了住院手续,又垫上费用,回到病房的时候,陈德宝已经醒了过来。   刚要跟师傅解释为啥家里没来人,可还没等他说几句,师傅便说,“朝晖,你别说了,刚才你和永富媳妇儿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愿意走就走吧,跟着永富那个不省心的,她也吃了不少苦,这刚过上几年消停日子,没想到又开始作妖,哎~”   叹着气,师傅不由的流下了眼泪。   顾朝晖见他老泪纵横,疲态尽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赶紧安慰他道,“师傅,你放心,我去找大哥,医院这边,我安排人照顾你,你就安心养病吧。”   此时,陈德宝也知道不是要强的时候了,自己头晕眼花,坐着都费劲,儿媳妇儿又指望不上,现在自己的依靠只有徒弟了。   患难见真情,老爷子一时失态,哭得呜呜咽咽,顾朝晖心里更不好受,在医院陪了他半天之后,又给林荫萌打了电话,让她赶紧找个护工,帮着照顾师傅。   下午,林荫萌便领着护工过来了,还带了不少水果,营养品和林母亲手做的粥饭。   两口子又在床前陪了师傅一下午,老爷子心情才好了许多。   第一个晚上,顾朝晖留下陪床,然后嘱咐林荫萌,“媳妇儿,我明天开始去找大哥,你以后每天至少来看师傅一趟,要是一个护工不够,就再请一个。”   林荫萌点头应了,要走的时候,顾朝晖去送她,两人在医院门口又说了一会儿话。   “老公,我看师傅心情不好,你多陪陪他,但是也要注意自己身体,我明天就再找个晚班的护工过来,咱们宁可多花点钱,也不能让你受累。”   林荫萌很是心疼丈夫,一边说,一边把从家里拿来的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递给他。   顾朝晖对媳妇儿也是一样的心思,“媳妇儿,你每天抽空过来看看,要不我也是不放心,不过具体事儿有护工呢,你厂里还有一大滩事儿,家里也是,这边你就抽空照应一下吧,这段日子,肯定要辛苦你了。”   闻言,林荫萌笑了,抚上丈夫满是胡茬的脸,虽然他看起来不如平时精神利索,可却有种别样的男人味儿,她道,“又说客气话了,我这也是为了让你省点心,再说师傅对咱们一家子够意思,关键时刻,咱们必须帮啊。”   知道媳妇是深明大义的人,顾朝晖拉过她的手,温柔说道,“那我明天开始就去找陈永富,医院这边就交给你了。”   两口子商量好了,便开始各司其职。   医院这边还好说,顾朝晖在晚班护工没到位之前,晚上还得伺候师傅起夜,早上给他换衣服,喂饭。   等第二天晚班护工也到位之后,他就轻松多了,开始集中精力去找陈永富。   关于陈永富目前能在什么地方,顾朝晖有几种猜测,一种是赌场,一种是风月场,还有一种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就是在这几样他都沾了的情况下,是不是还沾了毒品。   最近几年,随着经济形势大好,有钱人越来越多,这些空虚的暴富族就开始找刺激,很多大老板都染上了毒瘾。   顾朝晖身边就有这种例子,隔壁厂的老板就因为吸毒被警察拘留过,还被送过戒毒所,可出来之后还是复吸了,最后导致工厂破产,妻离子散的结局。   再联想上次陈永富来他家借钱时候的精神状态,顾朝晖确实有几分担心。   不过现在瞎猜都没用,关键还是抓紧时间先把人找到,人找到了,真相也就能问明白了。   他先找了好几个平时经常和陈永富在一起打麻将的人,可这些人都说,不太清楚他现在在哪里,以前倒是听说他去对面的特殊地带打过牌。   打牌,这说法太保守了,估计就是赌博。   去对面赌博,肯定不会光明正大的,而且他还带着现金,过口岸不方便,所以八成是偷渡过去的。   顾朝晖又开始找人打听蛇头,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几个蛇头,可人家不可能随便透漏偷渡客的消息。   没办法,顾朝晖又给对方塞了不少钱,讲明白情况之后,再加上稳妥的中间人作保,这蛇头才给了点有用的信息。   “确实有个大陆的老板经常提着箱子去对面玩,好像都是去一家地下堵庄,那边很黑的,我都劝过他不要去了,可他不听,上次是一个月之前,我载他过去的,到现在,我都没见他回来过,不过也许是联系了别人的船也说不定。”   得到这样的重要信息之后,顾朝晖基本上已经判定这人就是陈永富无疑了。   又跟那蛇头打听清楚了地下赌庄的位置,当天便跟着蛇头到了对面。   顾朝晖虽然在经济开发区住了好几年了,可这边还是第一次来,他不会说方言,又不认识路,最后费了好大的周折,才终于找到那地下赌庄的所在。   那地方是在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菜市场里面,穿过菜市场的摊位,在最里面有一家肉铺,跟那肉铺老板对上暗号之后,才能进去。   顾朝晖根本不知道还有暗号这一说,而且从肉铺外面看,根本也找不到入口在哪里。   跟那肉铺老板搭了两句话,对方看出他是大陆人,又不像是来参加赌局的,便不再搭理他,无论顾朝晖怎么跟对方套近乎,甚至塞钱,对方都对他不理不睬。   这可把他急坏了。   可着急也没用,在这边人生地不熟,顾朝晖想打听都没地方,找不到人,他只能在周边瞎晃悠,漫无目的的找起来。   也许是他运气好,也许是陈永富命不该绝,临到晚上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绝望的顾朝晖,竟然在离赌庄不远的路边上捡到了烂醉如泥的陈永富。   他一开始都没敢认,因为陈永富就像个流浪汉一样躺在一个墙角,头发蓬乱,胡子也乱糟糟,脸上更满是污垢,身上虽然穿着西装,可也已经脏乱无比,关键他还丢了一只鞋,任谁看了,也不能相信他是身价百万的大老板。   顾朝晖一开始从他身旁路过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会是他要找的人。   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可忽然,他看到那墙角的人的小拇指短了一截,这和陈永富刚好一样。   陈永富最早的时候,是跟着他爹干机械维修的,可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他就在维修机器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被截断了一小截指头,这他才离开了工厂,后来又下海经商,做起了生意。   这偶然间的发现,让顾朝晖惊喜不已,他赶紧冲过去,拍醒了那流浪汉,仔细一看,当真是陈永富不假。   虽然陈永富喝得醉醺醺的,可也有一半的清醒,当看到是顾朝晖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激动地手舞足蹈,抱住对方不放手。   不管怎么着,人是找到了,而且看起来,除了脏了点,狼狈了点,至少没缺胳膊断腿的,这顾朝晖就放心了,也能给师傅一个交代了。   他也没多跟陈永富商量,直接又去找到那蛇头,让他连夜把两人弄了回去。   等再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顾朝晖怕惊动了老婆孩子和丈母娘,便没回家,而是领着陈永富去酒店开了个房间。   经过一番折腾,陈永富已经清醒了过来,面对顾朝晖的种种安排,他非常听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像是顾朝晖是老板,他成了雇员一样。   让陈永富洗了个澡,刮了胡子之后,终于看起来有点人样了。   顾朝晖刚要和他说家里的事儿,陈永富先开了口,“兄弟,哥哥两天没吃饭了,能先吃点东西再说不?”   闻言,顾朝晖也是无奈至极,自己也一天没吃饭了,为了找他,都不知道饿了,这位倒是心大,没问家里的情况,先要饭吃。   行啊,好歹是知道饿,顾朝晖听说很多有毒瘾的人都是不吃不喝的,他看陈永富虽然瘦了点,但面色还好,这还知道找饭吃,应该不是自己想得最坏的那种可能。   因为时值后半夜,实在也没有什么卖吃的东西的地方,顾朝晖走了两、三条大街,走了三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一个起早准备材料的早餐点。   人家的第一锅粥刚熬上,顾朝晖就到了,等了三十多分钟,买上第一份早餐之后,已经是早上四点多了。   他回到酒店,刚进大堂,就听服务员跟他说,“先生,和你同房间的那位客人刚才走了,可是房费还没结算。”   顾朝晖一听,急了,打听清了他往哪个方向走的,赶紧去追。   幸好陈永富没吃东西,也跑不快,街上又没有出租车,顾朝晖找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一个路口追上了对方。   追上之后,顾朝晖二话没说,先气恨恨的给了陈永富一拳头,把对方打得倒地不起之后,他又把人架起来,直接送到了医院,来到了师傅床前。   这陈永富才知道老爹被自己气得住了院,他后悔莫及,看着短短几天就苍老了很多的父亲,他终于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也讲出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他是在一个生意伙伴的鼓动之下开始了赌博,一开始几个人只是在家玩玩小麻将,一圈牌百十块钱那种,后来那个朋友说这种不刺激,就领着陈永富去了对岸。   对岸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顿时晃花了陈永富的眼睛,一开始他也是赢了不少钱的,一夜之间就是几十万的进项,这才勾着他上了套。   可后来,他开始连连失利,越输越大,直到把家里的活钱都输光。   其实这时候,如果他及时收手也就罢了,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但他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还能翻身,可家里没钱了,厂里的钱他又不能动,没办法,他开始四处借钱。   其中就包括顾朝晖借给他的那一万,他都拿去赌了。   但东拼死凑借了半个多月的本钱,都没用三、五十分钟就都输在了赌桌上。   这时候,那个引他入局的朋友在旁边说道,“老陈,你刚才那把差点翻盘啊,要是再有个一、二十万,你一准儿能赢回来。”   这话正说到了陈永富的心坎上,他也感觉自己刚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啊!   可他已经没钱了,再想这些也没用,刚要扭头离开的时候,那朋友拦住了他,豪爽的主动借给了他十万块钱!   陈永富已经红了眼,根本没想过对方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接过钱,他就又重新杀入赌场。   可结果还是一样,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运气,这次他还是血本无归。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成了欠债的人,而且是十万块钱的巨款。   那朋友借钱的时候是一副大方的笑模样,但要起债来就换成了一副罗刹面孔,这时候陈永富才知道自己借下的是利滚利的高利贷,可后悔也晚了,那人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五天之内必须还钱,不还钱就去砸厂。   一来,陈永富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这不光彩的事儿,二来,厂子毕竟还是他最重要的家底,要是让对方把厂子砸了,他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于是他赶紧回了大陆,铤而走险,去自己厂里撬开了保险柜,拿走了厂里的周转资金。   其实,他要是把这些钱还了高利贷,便没事儿了,可当他把钱拿到手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要是我再去赌一把,最后一把,如果能翻盘,不仅能还了钱,还能把厂里的周转资金缺口补上,然后,我就彻底不赌了。”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却事与愿违,再一次,他输了个底儿掉。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觉得人生再没有希望的陈永富没有回大陆,而是开始买醉街头。   要不是顾朝晖来的及时,发现了他,没准再过几天,他就可能被追债的人打死、打伤了。   但回到大陆也不能解决问题,那些人肯定还会追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陈永富要从宾馆跑得原因,他还心存幻想,觉得只要债主找不到自己,这笔债便能无限期的拖下去。   可顾朝晖的话点醒了他,“大哥,他们要的是钱,不是人,找你找不到的话,厂子还在,他们会到厂里来要钱的!”   这时候陈永富才醒悟过来,要是厂子也赔进去,那自己真的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想到这一点,他痛哭失声,给父亲长跪不起。   陈德宝又气又恨,一边流泪叹气,一边又指着儿子大骂,可这也无济于事了。   陈永富欠下的高利贷利息奇高,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赶紧想办法还上,而且是越快越好。   可现在谁家也不可能拿出利滚利之后,二三十万的现金啊,银行要是知道陈永富有赌债,也不可能借的下来贷款。   为今之计,看起来只有先把厂子卖了应急。   至少厂子卖了之后,还完赌债,没准还能剩下一点本钱,可以再开小厂。   但如果一直拖到债主上门,厂子被全盘接管,那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厂子经营了四、五年,现在走上正轨,管理得当,正是好时候,虽然陈德宝和顾朝晖都舍不得,可一想到陈永富面对的困难,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商量定了,陈永富立即开始筹划起卖厂的事情。   按说厂子经营情况这么好,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可陈永富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眼前用钱急,他也没办法找远路的买家,只能找平时跟他们有来玩的那些所谓“朋友”。   可大家都风闻他深陷赌债,果然,这又见他要卖厂,更加坐实了他有困难,急等钱用的事实,这些所谓的“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帮他,反而趁火打劫,纷纷压低价格,一个比一个出价低,这让陈永富又气又急,甚至背着老爹哭了好几场。   可债主就在眼前,再不还钱,后果更加严重,没办法,陈永富便想一狠心把厂子贱卖了算了,大不了白手起家,再重头开始。   不过,这时候陈德宝却拦住了儿子,他可不能看着这厂子被一群狼心狗肺的人给夺了去! 第78章 买厂   儿子的那些所谓“朋友”没有一点仁义道德, 趁着他家有困难的时候,借机压价,这让陈德宝非常生气,伤心。   而且, 他跟儿子了解之后也发现, 这些要买工厂的人里, 没有一个是干这机械加工的, 都是想着买下工厂之后再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   这样卖来卖去,工厂运营怎么可能稳定, 用不了多久, 就会出现问题,最后很可能毁在这些人手里。   这个机械加工厂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是在他和徒弟的共同努力下发展壮大起来的, 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凋落下去, 陈德宝不甘心。   于是, 他前思后想之后, 有了一个慎重的决定,并跟儿子商量了起来。   听说老爹要把工厂卖给顾朝晖, 陈永富明显愣住了, 他以前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想了片刻之后,他说,“爸, 朝晖要是能接手工厂当然是最好的,他懂管理,会经营,肯定不会瞎搞,但他有那么多钱么?现在高利贷利滚利,今天已经滚到了三十来万了,要是他没有钱,去借钱的话,又得耽误多少时间,到时候咱们欠债更多。再说了,咱们和他关系这么熟,怎么开价呢?说实在话,卖赔了,我心疼,也舍不得,可要是卖的比那些朋友还贵,我又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毕竟关键时刻,是他帮了咱们。”   看着儿子到了这时候,还在算计钱,陈德宝气得抄起手边的水杯就冲他扔了过去。   然后骂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心疼钱,知道算账了,早干嘛去了?你还知道关键时刻是人家顾朝晖救了咱们爷俩?”   “爸,你消消气,别发火了,我说的也是实话,你想啊,咱卖厂子不仅是为了还债,更是为了能留下翻身的本钱,要是卖的太低,以后咱爷俩指望啥过活啊? ”   儿子说的也是大实话,陈德宝听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最后,他还是坚持道,“那要我说,这厂子即使是贱卖,也是优先卖给我徒弟,不能便宜了外人!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躺下了,闭上眼睛,不再看儿子。   陈永富当然也知道好歹,患难见真情,人家顾朝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自然是比自己那些所谓的“朋友”要强。   可再好的关系就怕动钱,一碰钱,这关系就变味儿了。   但自己老爹一再坚持,拿出一副要和自己断绝关系的架势想逼,陈永富也没了别的办法,不管咋说,还是先把顾朝晖叫来,看看对方有钱没钱再说,没钱的话,何谈卖厂啊。   跟老爹说了自己的想法,陈德宝果然赞成,赶紧给顾朝晖打电话,把人叫了过来。   听师傅说要把厂盘给自己,顾朝晖着实惊讶了一下。   其实听说陈永富要卖厂的时候,他也动过心思,想趁这机会把厂子买下来,自己当老板,继续经营。   可动心归动心,想归想,现在是师傅一家子遇难的时候,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借给他们钱可以,这是仗义疏财,助人为乐,可要是趁机买厂,即使价格公道,也会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因此,即使心里为厂子无比惋惜,可顾朝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主动避嫌,自从陈永富回来之后,他就没再问过这些事儿。   可不想,对方竟然主动找到自己,说起这个事儿,顾朝晖怎能不惊讶呢。   陈德宝笑着问他,“朝晖,你不用不好意思,就说想不想接这个厂子吧。”   闻言,顾朝晖也笑了,不过笑得有几分尴尬,他说,“要是说实话,当然是想接,可接厂子也得有那个实力,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   陈德宝爷俩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也没多思索,便直接问道,“那你有多少钱?”   顾朝晖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二十万。”   二十万?   陈永富一听,不免失望,他还心想,要是顾朝晖有三十万,不如借过来,先把赌债还清了,然后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让给他算了。   可对方钱不够还赌债的窟窿,看来这招是行不通了。   陈永富还在打小算盘的功夫,他父亲陈德宝则已经跟顾朝晖说起了下一步。   “朝晖,不瞒你说,这厂子,我们之前找人估算过资产总额,是105万,之前你大哥找他那些‘朋友’谈,对方最高出到90万,我想着,你要是能盘过去的话,就75万给你,怎么样?”   一听父亲的报价,陈永富坐不住了,这不是比最低的那个报价人还低了五万块钱?   这怎么能行呢?   可他刚要说话,陈德宝就瞪了他一眼,瞪得他马上闭了嘴。   顾朝晖平时管理工厂,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他连连摆手说,“师傅,这价我可不敢要,就说急等钱用,你们也不能压怎么低,这样就算我有心,也不敢接啊,否则不是相当于占你们便宜了嘛。”   “朝晖,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大哥欠的债是利滚利,多耽误一天后面的债更多,所以赶紧能还上钱才是正经,再说,工厂我交给别人也不放心,交到你手里,我这心里才有点底啊。”   陈德宝语重心长的劝了顾朝晖很久,最后顾朝晖说道,“师傅,要不这样吧,我去荫萌厂里拆兑一下,凑齐三十万,先把大哥的赌债还上,其他的事儿,咱们后面再说。”   一听徒弟这么仗义,陈德宝都躺不住了,他赶紧坐起来,紧紧握住了顾朝晖的手。   而陈永富则在一边颇为尴尬的站着,他正在为刚才自己狭隘的小算盘而羞愧不已。   很快,顾朝晖就从媳妇儿厂里借来了周转资金,然后帮陈永富还了赌债。   无债一身轻,陈永富还了钱,卖厂的想法又淡了,他想着,要不跟顾朝晖商量一下,等到厂里今年赚了钱再还对方钱,大不了到时候多还点利息就得了。   可他刚流露出一点这样的想法,立即就被老爹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陈永富,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股份,看你这个熊样,我一点不会给你留,我厂子我要全额盘给朝晖!”   陈永富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任凭老爷子摆布,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根本没有话语权。   找来了顾朝晖,又找到律师,陈德宝和徒弟签订了正式的协议合同。   于是,顾朝晖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成了原来工厂的老板,可同时也欠了陈永富的钱。   陈永富摇身一变成债主,对救过自己的顾朝晖也没客气,三天两头的去家里催债。   顾朝晖赶紧把厂里的部分机器抵押了,又抵押了一部分厂房车间,这才凑齐三十万,先给了陈永富。   加上之前的三十万,这就是六十万,可剩下的十五万去哪里筹措,顾朝晖也犯了难。   再加上之前还在媳妇儿厂里借了周转金,这让林荫萌的制衣厂也陷入了资金周转不灵的局面,一时间,顾朝晖一点当上大老板的喜悦都没有,倒是发愁得饭都有点吃不下了。   晚上睡不着觉,他开始翻来覆去的想办法。   林荫萌知道他为何发愁,便跟他说,“朝晖,要不,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卖卖?卖了这个别墅吧,咱们先去找个出租屋将就将就,等有钱了再换。”   “这房子不能卖,你上次开厂的抵押贷款还没还清呢。”   “那要不,咱把老家的房子卖卖?”   林荫萌一边往首饰盒里放耳钉,一边又出主意道。   “老家的房子不如这边值钱,也不如这边的好出手,哪是说卖就能卖的。”   顾朝晖看着媳妇儿卸妆的动作,说道。   “卖值钱的东西?”   他紧接着自言自语道。   林荫萌没听清他说什么,还在追问,“还有什么值钱东西?”   顾朝晖忽然眼睛一亮,对她说,“媳妇儿,你把你那个首饰盒拿来,我瞅瞅。”   闻言,林荫萌赶紧将首饰盒递到了丈夫手里。   顾朝晖上下左右的端详了半天,最后笑起来,他说,“我知道要卖什么了,就是怕你舍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林荫萌便道,“你是说这个首饰盒?它能值那么多钱么?”   顾朝晖自信的笑着说,“当年曹大哥跟我说,这东西能保咱们三代人的好日子,是不是真的,也该到检验的时候了。”   “可咱们去哪儿卖啊?卖给谁呢?”   林荫萌问的问题也很实际,确实是,古董这东西,在懂行又喜欢的人眼里就值钱,要是遇到个外行,也卖不上价钱。   “自然是谁给咱们的,咱们找谁想办法呗,我明天就给曹大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想到了解决之道,顾朝晖的口气也轻松起来。   他说完之后,一展被子,对林荫萌说道,“来吧,媳妇儿,咱们钻被窝吧,这事儿啊,没问题了。”   “这就没问题了?我看还是等等看曹大哥怎么说吧。”   林荫萌倒是不那么乐观,主要她一直在用这个首饰盒,实在没把它当什么稀罕东西,自然也不敢相信它能卖那么多钱,不过这几年她每日都用着,当真用出了感情,此时一说要卖,她还很舍不得。   可丈夫的事业遇到困难,林荫萌即使再舍不得也能明白轻重,因此便将自己的想法藏得很深,一点没表露出来惋惜之情。   第二天,顾朝晖就按照我曹行知给他留下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两人一别数年,这还是第一次联系,但电话一接通,都没有陌生感,反而倍感亲切。   先是简单寒暄,客套几句,顾朝晖又跟曹行知介绍了自己这几年的发展和变化情况。   曹行知听闻他已经去了南方,而且干老本行干得有声有色,发自内心替他高兴,祝贺的同时,他也主动问起来,“小顾兄弟,想必你找我也是有什么要紧事,咱俩不必客气,你就直说吧。”   对方如此主动,倒让顾朝晖不好意思起来,他道,“曹大哥,我这么久不给你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求助,真是太……”   “诶,咱们两个是一起同甘共苦过得,这话就见外了,而且你要不是遇到大事,也不会找我,反过来说,你遇到事儿,能想到找我帮忙,也是我的荣幸啊,哈哈哈。”   曹行知这人非常仗义,而且他也很欣赏顾朝晖,知道对方是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介意帮助他。   听了曹行知的说法,顾朝晖也就放下了心理负担,将自己要买厂,急需用钱的事儿说了,“曹大哥,之前我从你那里拿来的那个象牙首饰盒,我想把他卖了应急,可又找不到稳妥的买家,还想让你帮我找找门路。”   “哦,原来是这事儿,这个简单,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电话,这人是我的知己好友,就在离你们那里不远的X州,你拿着东西去找他,去了就提我的名字,他肯定不会坑你。”   曹行知将电话给了顾朝晖,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顾朝晖又给这位姓许的中间人拨了过去。   对方一听他提起来曹行知的名字,马上态度非常热情,将自己店的地址告诉了顾朝晖,两人约在下午见面。   从他们这里去X州很快,开车只需要3个小时左右。   放下电话,顾朝晖便上楼去找林荫萌拿首饰盒,准备亲自开车去找许老板。   看到老婆拿出首饰盒的时候,稍微低了一下头,顾朝晖便知道,她怕是有点不舍得,自己心里也跟着有点不太好受,便哄着她道,“荫萌,等咱过了这道难关,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林荫萌展颜一笑,道,“我哪就那么小家子气了,还是咱家的大事儿重要。”   看到媳妇儿如此深明大义,顾朝晖更加觉得有点亏欠她,两人抱了一下之后,他便转身出门了,心想着,以后要好好补偿林荫萌。   路上一切顺利,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在许老板古香古色的文玩店里见了面。   许老板和曹行知虽是知己,却是截然不同的风范。   曹行知是洋派作风,看上去像个潇洒倜傥的探险家,开朗,有魅力。   而这位许老板则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脸上笑容淡雅疏离,看起来颇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   待顾朝晖拿出那首饰盒的时候,对方却不再淡然,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顾朝晖不明所以,可又不好多问,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   那许姓商人看到首饰盒,便知道顾朝晖和曹行知的关系不一般,于是也没瞒他,笑着说道,“这首饰盒当真不可小看了它,已经给很多人都解过围了,看来,这东西积累了不少福报,以后也许会炼化成精怪也说不定。”   顾朝晖听得云里雾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只不过是想卖了古董换点应急的钱,这许老板却给他讲上聊斋了。   看顾朝晖对这首饰盒的故事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许老板笑着摇了摇头,说,“看来你和它缘分不够啊,不过它能到了你的手上,想来你也不是常人,要是不介意的话,顾先生,我想帮你看看手相。”   见对方说话神乎其神,玄而又玄,顾朝晖心里多少有点异样。   其实他是不太相信这些神鬼之说,毕竟他是搞工科的,纯纯的技术性工作,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但一想到自己的重生和异能,他又犹豫了,这些事儿还真的没法用现有的知识解释,也许这看起来有些神秘的许老板能给点提示?   如此想着,他帮将手递给了对方。   许老板戴上眼镜,仔细端详起他的掌纹,看了足有十多分钟之后,又取出毛笔和宣纸,潦草的写了很多顾朝晖看不懂的字和符号。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许老板才停下笔,然后摘下眼镜,可他却没忙着跟顾朝晖说话,而是走向门口,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天空。   如此这般的又过了十多分钟,他才返回室内。   这期间,顾朝晖虽然没有出言打扰对方,可他现在心里已经被弄得好奇不已,到底这许老板看出什么来了呢?   对方回到座位上,两人相对而坐,许老板没忙说话,又认真的端详了一阵顾朝晖的面相。   最后,顾朝晖实在耐不住了,开口问道,“许老板……”   还未等他说话,许老板终于不再抿着唇角做高深莫测状,他恢复了笑意,然后对顾朝晖说,“顾先生,我看你不似此间人物,但天机不可泄露,我也不能多说,你只记得我一句话,多行善事,多做善举,其心要正,其行要端,日后自然有大福报等着你。而这首饰盒,虽然与你并无缘分,却与你夫人缘分不浅,所以这东西,我不能买。”   一听对方不买首饰盒,顾朝晖有点着急了。说实话,许老板说的什么大福报之类的,他不是特别相信,日子过成啥样,事业干成啥样,还得靠自己一步一个台阶的走,不可能在家里躺着,天上就掉馅饼吧,再说了,行善做好事这些,也不用许老板多说,顾朝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肯定干不出来坏事,歪事,坑人的事儿。   因此,对方说的这些话,他根本没放心上,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这首饰盒能不能换来应急的钱。   看到他眉头紧锁,许老板当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便笑着说,“顾先生,你别急,这首饰盒,我虽然不买,却可以典当,你先把这首饰盒押在我这里,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先拿给你应急,等你钱充裕了,再来我这里赎走。如此一来,也能全了你夫人与这首饰盒的缘分,如何?”   顾朝晖没想到竟然对方还愿意这么帮他,虽然说典当肯定也会收取利息,这许老板是有利可图,不单纯是为了帮他,但想到林荫萌临走前对首饰盒的不舍之情,顾朝晖还是觉得这许老板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说明了缺少的资金之后,许老板当即就从保险柜里给他拿出了如数的现金,两人又写明了典当的合同。   如此顺利的拿到钱,顾朝晖也觉得不可思议,别的不说,就说一般的店,哪会准备这么多现金放着,就是他们厂留下的备用金也不过十多万而已。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许老板还是从顾朝晖的眼神里看了出来,他不禁笑道,“顾先生,我刚才跟你说得话,也许你不相信,但事实皆有缘故和征兆。只说这些钱吧,也是因为我今早起来偶得一卦,算出来的,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呵呵,有时候世间事的神奇也让我自己很惊讶。”   闻言,顾朝晖也不由愣住了,看来这许老板也许真的不是忽悠他?   不管怎么说吧,钱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握在他手里,顾朝晖这就心里有底了。   再三谢过许老板之后,顾朝晖带着钱便往回赶,他没回家,而是直接就去找了师傅和陈永富。   陈永富之所以一直盯着顾朝晖要钱,也是怕对方仗着帮过自己就想赖账。   再者,他也是心里不平衡,自己本来是老板,可现在把厂子卖给顾朝晖,他虽然手里还有不少钱,可却一落千丈了,哪里如有个厂子,日进斗金好啊。   因此,他转眼就忘了顾朝晖在关键时刻解救他们一家子的交情,现在眼里只有钱了,赶紧把钱要回来才行。   本以为对方还会再拖些日子,陈永富不耐烦的在家里坐不住,陈德宝骂他狼心狗肺无数次,可他现在就认准了这一条道理,有钱才有安全感,没钱什么亲人、朋友,都不可靠。   这天,陈德宝又在家里骂儿子忘恩负义,陈永富听不下去,刚要躲出去,可一开门,就跟主动登门的顾朝晖碰上了。   看对方拿了个大手提袋,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赶紧换上一副笑模样,把顾朝晖迎进了屋里。   进了门,当着师傅和陈永富的面,顾朝晖把十五万的现金摆在了桌子上,并请陈永富点清楚。   陈永富当真拿出点钞机,一沓一沓的数了起来。   这一数,直接数到了大天黑。   看儿子钻到了钱眼里,陈德宝气得直跳脚,这样的场面简直让他的老脸没地方放。   怕师傅情绪激动犯了高血压,股朝晖赶紧把他扶到楼上,爷两个说起了话。   陈德宝叹了口气,跟徒弟赔不是,但顾朝晖却没太当回事,其实自从把陈永富从对岸带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变了,看眼神也能看的出来,他早就没了人情味。   可陈永富他能不管,但师傅他却不能不管。   因此,顾朝晖想找师傅唠一唠,也是要看看他们拿到钱之后想干什么,这钱最好别落到陈永富手里,否则,后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没有避讳,顾朝晖直言了自己的想法,师傅听了之后,又是叹气又是落泪,拽住他的手说,“朝晖,还是你知道替师傅着想啊。我也知道这钱不能落到你大哥手里,可不给他,我能怎么办呢?我还得指望他养老呢。”   顾朝晖闻言,笑了笑,说,“师傅,那也不一定,这钱好好打算打算,就算我大哥以后不打算干实业了,也能保你们一家生活无忧啊。”   听到徒弟要给自己出主意,陈德宝赶紧直起身,期盼的问道,“朝晖,你快说说,我是一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啊。” 第79章 破坏   顾朝晖给师傅出的的主意非常实际, 主要是为了防止陈永富拿到钱以后再沾上赌,那这个家就真的没救了。   他告诉师傅,可以拿剩下的这些钱,买一些房产, 但房产证的名字都要写他自己, 千万不能写陈永富。   有了房子就可以收租金, 也是一笔生活来源, 再说房子能保值升值,也算老爷子为儿子保存了一笔财富。   家里不要多放钱,最多留个一、两万应应急。   最后再剩下十万八万的, 顾朝晖是这么跟陈德宝说的, “师傅,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这笔钱投到厂里来, 我可以分给大哥百分之十的股份,这样的话, 他心里能好受点, 再者, 有了股份,每年就有固定的进项, 他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就是这股份必须写您的名字,而我想要全部运营权。您看行么?”   闻言,陈德宝喜出望外, 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抖着手拍了拍顾朝晖的肩膀,过了好半响,才开了口,道,“朝晖,你……,哎,幸好有你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恩不言谢,你的好,师傅记一辈子。”   也不怪陈德宝这么激动,要知道,有了股份每年就能坐享分红。   因为之前他们家和顾朝晖已经签了协议,不仅是运营权,就连全额股份都转让给了对方,那是白纸黑字,受法律保护的,容不得反悔变卦。   之前陈德宝之所以要全额转让股份,也是想着,反正自己现在疾病缠身,也不可能重返工厂参与管理了,而儿子对厂子管理又一窍不通,关键人家顾朝晖知道他有恶习,估计也不会用他,没有钱,也出不了力,想要股份就是天方夜谭了,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去跟顾朝晖争取,所以他权衡利弊之后,才决定全额出让股份,想着多卖点钱,留给陈永富就行。   可陈永富却在签完合同之后,翻脸不认人,三番五次去找顾朝晖要账,甚至还当着全厂职工的面让徒弟下不来台,这样的事儿发生之后,陈德宝还想,恐怕徒弟把钱还清之时,就是两家关系破裂之日,他根本没敢奢望对方还能帮他什么忙。   但不想,顾朝晖不仅主动帮他出谋划策,想办法保住家产,而且竟然还那么慷慨的让出了10%的股份来。   相信就凭顾朝晖的经营和管理水平,以后厂子只会越来越好,他们的实惠也会越来越多,这样他们陈家就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了,这厂子卖得当真一点不吃亏!   师傅和徒弟两个刚在楼上商量好,就听楼下的陈永富喊他们,“钱点好了!”   听到这一嗓子,陈德宝的脸瞬间涨红,跟徒弟的仗义大方一比,自己儿子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看到师傅尴尬的脸色,顾朝晖也没多言,扶着他下了楼。   到了楼下,陈永富将最后的欠条还给顾朝晖之后,陈德宝便当面宣布了这些钱的用途和顾朝晖主动让给他们厂里百分之十股份的事情。   这陈永富才惊讶的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顾朝晖说不出话了。   不过顾朝晖可没心情搭理他,又叮嘱了师傅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他便要告辞了,这一天为了钱来回奔忙,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不过临走之前,他又对陈永富说道,“明天我会让律师上门,与师傅办股权转让的事宜的。”   这陈永富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羞愧难当,甚至不敢直视顾朝晖的眼睛,只是默默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拿到了工厂的全部运营权,现在顾朝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干的事业了。   虽然之前师傅也能听得进他的建议,并授权他实际管理和运行,但公司的经营理念其实还是比较受限的。   因为师傅毕竟年纪大了,他虽然也想进步,也想学习高精尖的技术,引起先进的设备,尝试一些别人不敢尝试的东西,但有时候,这也只是一些想法,一些愿景,当真的让他付出行动的时候,看到近在眼前的投资风险和技术难题,陈德宝还是会在求稳和突破之间选择前者。   所以这些年来,顾朝晖即使能在公司管理上践行自己的现代管理方式,却难以在公司运营和技术层面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更多地要照顾老板的意思。   但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老板,那就没有必要顾及别人的患得患失了,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路子走了。   因此,接管工厂的第一步,他就用当月的盈利买了一部之前一直想引进的先进的数控车床设备。   有了这台机器,厂里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别看只有一台数控机器,可它一天的工作量相当于普通工人的五倍,一台数控设备顶五台普通设备,而成本则是普通车床的三倍多,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而且这设备的精准度也比普通车床高得多,有效的避免了一些普通误差的出现,极大的提高了产品的质量。   因为采购了新设备,当月,他们的订单提前交货,客户满意度也很高,接下来,客户又追加了更大批量的订单。   如此三、五个月下来,他们的营业利润就翻了翻,比之前经营的更好。   看到更新机器设备带来的立竿见影的效果,顾朝晖在下半年又追加了几台机器,等到了年底的时候,他们厂已经比去年的营业利润翻了将近四倍。   其实他一开始引进新设备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   最不看好这件事的,自然就是厂里的工人。   他们都是普通车床的操作工,从没接触过数控车床,一旦上了新机器,就得开始学习新东西,很多人已经习惯了现状,并不想改变,觉得学了这些也不一定有用,车间里的气氛并不十分积极。   等新机器一到位,开始工作了,这些工人的态度就更抵触了。   原因无他,因为数控车床的操作非常简单,几乎全是电脑编程,编完了程序,直接将原料放在机器上,机器便会自己按照程序操作,期间几乎不用人的干预。   如此一来,工人便显得没有用武之地,除非会编程,否则传统的车床工人很有可能面临下岗的危机。   这样的情况,工人怎么可能不觉得自己的饭碗岌岌可危呢,甚至有的工人干出了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这事儿是有一天,顾朝晖发现的。   新机器到厂里的头几天,他特别忙。   因为厂里没有会编程的工人,所以现在机床编程的工作,全是由顾朝晖一手完成的,毕竟他之前在德国深造过,亲自上过手,而且这些年来,他虽然走上了管理岗位,可对于自己喜欢的机械加工知识,他从没有放松过学习,甚至学得还都是霍夫曼帮他邮寄来的国际上先进的一手资料。   而厂里现在加工的这些零部件,只是初级或中级的程度,他自己完全就能应付的过来,便没有额外聘请工程师,而是由他亲自捉刀。   这天,他又在常规工作完成之后,在办公室里开着小台灯做新订单的编程工作。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车间里应该没有人才对,可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不小的响动。   不知是何情况,他赶紧扔下案头的工作,飞奔下楼。   等到了扶梯处,他便居高临下的看到一个黑影从新机器旁边一闪而过。   “什么人?!站住!”   顾朝晖一边大喊一边快步跑下楼梯去追,可车间里没开大灯,应急灯照射的范围有限,他到底没看清那个跑走的人影是谁。   没追上人,他赶紧折返回去,查看新机器的情况。   好嘛,这人下手够狠的,竟然用一块大石头将机器外壳砸了个大坑。   幸好这机器外壳是加厚铁皮的,有效的保护了里面的核心处理器部分,否者这一下子下去,十来万的机器就要报废掉了。   那顾中辉也是心疼,气愤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管理了五年多的车间,平时看上去井井有条,蒸蒸日上,背地里竟然还藏了这样的祸害。   这事不用深想也能猜到原因,肯定是工人们不欢迎这位“新同事”,怕它抢了自己的饭碗,所以才干出这种蠢事!   针对这种情况,顾朝晖并没有立即兴师问罪,大战旗鼓的抓凶手,而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但他也留了后手。   趁着大家都放假的时候,顾朝晖亲自去X州买了监控器和摄像头回来,没借他人的手,他自己就利用一天的时间,把东西安装布置好了,而且还在外观上做了一定的伪装,弄得像是一个个新式照明设备一样。   他估摸着,这位一次未能得手的工人,肯定会再出手。   而且,为了刺激对方,顾朝晖还特意在车间里放风,说打算再引进几台设备,然后减员增效,将一部分技术落后的工人辞退。   这风声一传出来,顿时就有人坐不住了,果然,第二天,顾朝晖来到厂里之后,车间主任就跟他汇报,说新买的数控车床开不了机,没反应了。   闻言,顾朝晖笑了笑,很好,就算是用一台机床,换一个揪出窝里臭虫的机会,也很值得啊。   顾朝晖先是去监控总机那里调取了监控录像,清楚明白的看到了破坏者是谁之后,他没有马上报警,而是把全体工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开了个全员大会。   会上,他先将机器被破坏的情况说了,说完之后,会场里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小声议论,可却没有人敢大声发言或者回应他。   即使没人大声说出来,但顾朝晖也能猜到,恐怕现在坐在下面的工人都想法各异,没准有人正在暗自解恨,觉得机器砸的对,而有的人则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的人也许会真的替工厂惋惜,而另一些人,恐怕心已经悬起来了。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顾朝晖又接着说道,“这机器是怎么坏的,我觉得在场的有些人应该清楚,如果我现在就报警,此人立刻就会被抓起来,不瞒各位,我手里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   他话音一落,本来还有些杂音的会议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原来他们还知道害怕啊,顾朝晖心里想着,面上带了一抹冷笑,然后接着说道,“但我考虑到大家跟我在一起共事多年,这事儿,我不想办的这么绝,再说,一台机床十好几万,让你们哪个人赔,你们恐怕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众人,果然见下面坐的人群里有那么一两个人低下了头,额头上也隐隐有汗。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出现这种事儿,我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因为在采购机器之前,有些话没跟大家讲明白。那我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跟大家把事儿摊开了,说透了。”   众人没想到老板还会将机器被砸的原因归到自己身上,他们不禁纳闷,这老板真是太与众不同了,别家如果出了这种事,肯定早就该报警报警,该辞退辞退了,他们家老板却先做起了检讨。   出于好奇,也是觉得顾朝晖比较有人情味,底下的工人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有各色心思,而是全神贯注的听起了他的发言。   “弟兄们,你们可能不了解我买这台数控车床的真实用意。以后咱们行业的发展方向就是数控技术,所以咱们厂要是想在众多的机械加工厂里面做常青树,就得不断地引进新设备,新技术,如若不然,就会很快被淘汰。工厂若是效益不好,更甚至,倒闭了,你们到哪里赚钱养家呢?   可能有的人会说了,天底下的机械厂也不就是你这一家,你家倒了,我去别家。这话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可你们别忘了,那些能存活下来的厂,无一例外,都是技术先进,设备先进的厂子,就凭你们现在的技术,如果不学习,不进步,那些效益好的大工厂会要你们么?   所以,我引进这台数控车床,一方面是试运行,提高咱们厂的效率,一方面也是想让大家边干边摸索,逐步精进技术,学会操作和使用这个大家伙,让他成为咱们工作的助手,赚钱的帮手,而不是让你们跟他为敌啊。   弟兄们,咱们只有技术过硬,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反过头来说,跟一台不会说不会还手的机器较劲能有什么用呢?再说,阻碍进步的人,那也是螳螂挡车,在大势面前不堪一击,你以为砸了一台机器,我这厂子就不办了,我就不买数控车床了,其他工人就不学新技术,就能陪着你一起自甘落后了么?你们自信想一想,不觉得可笑么?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且还把这种想法付诸行动的人,我希望你们能通过今天的会议改变想法,同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不想把手里的证据交到公安局去,我仍然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用实际行动弥补给工厂造成的损失。   但前提是,我希望你能在今天下班之后主动来找我,否则的话,咱们就派出所见吧。”   说完,顾朝晖将一盘监控录像的卡带拍在了桌子上。   一开始还心存幻想,以为他只是想将嫌疑人诈出来的人,一看这情况,顿时彻底慌了神。   到底该怎么办呢?   会后,几个参与了这次破坏事件的工人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你说他真的不会送我们去派出所么?”   “不好说,毕竟他手里有证据。”   “那咱们现在就跑吧,去外地找工厂打工,万一他翻脸了,把咱们送到派出所怎么办?”   “你以为咱走了就没事了?咱们一走,他铁定报警,咱们不走,我看他真的可能会放咱们一马。”   “可那样咱们不是就被他拿捏住了?”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要是报警,那十几万的机器,咱们就得自己赔,咱有钱么?再说了,报警之后,咱们几个肯定都得进去蹲几年号子。我看顾朝晖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之前的老板不是还坑他,最后他念着对方的旧情,还给了对方股份,我觉得他今天在会上说的应该不是假的,要不咱们去试试认个错吧,反正横竖都是一刀,认错也许还有出路,不认错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想认错的是他们这一伙年轻技工的老大,说话比较有号召力,众人一看平时最硬气的人都服了软,也就不再坚持,下班之后,纷纷跟着他去了顾朝晖的办公室。   顾朝晖为了等这群毛头小子,特意多加了一会儿班,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在最后时刻把人给等到了。   几个小子一进屋,呼啦啦啦得站了一屋子人,顿时把总经理办公室给堵的水泄不通。   年轻人都荷尔蒙分泌旺盛,刚才进门前还想着来赔礼道歉的,可一进了屋,发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对面只有老板一个人,顿时他们的胆气就壮了不少,到嘴边的道歉的话,一拐弯就成了,“你说咋办吧,反正机器我们是赔不起,愿意报警你就报!”   领头的老大一说出这话来,底下的一群十八、九的愣小子顿时跟着瞎哄哄起来,都嚷嚷道,“对,爱咋咋地,反正我们也不怕你!”   顾朝晖一看情形不对,再加上对面都是一群愣头青,看来不用点手段把他们拿住了,这事儿不仅办不成自己想要的效果,还会弄得场面失控。   面对众人的挑衅和起哄,他没忙着表态,而是冷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边喝茶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对面的青年。   看到老板的眼神突变,众人心中不禁一凛,他们可从来没看过顾朝晖这幅模样,他在厂里从来都是平和而亲切的,最多也就是个严肃而已,但眼前这能杀死人的眼神,简直是太可怕了。   一个眼神过去,对面的吵嚷声顿时小了不少。   紧接着,顾朝晖开了口,他的声音平稳,冷冽,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威严,“你们好像对自己做的事儿还没有清楚的认识,根据法律,你们今天的行为可能面临的是多则五年,少则一年的有期徒刑,想想如果你们蹲了监狱,再出来之后,面临的将是什么情况?还会有工厂聘用你们么?你们还能正常成家么?你们的父母怎么办?兄弟姐妹怎么办?家里是不是还有人等着你的工资上学,治病,吃饭,穿衣?这些事情你们在进到我办公室之前,难道没有想清楚么?”   一提到家人和自己的未来,这群一开始还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顿时没了声音,纷纷低下了头。   “做人不要意气用事,我也从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过来的,我也干过糊涂事,年轻人不犯错误很难,但贵在知错能改。要是真的硬碰硬,不拼头脑,光凭胆子和力气,我觉得你们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顾朝晖说着话,猛地上前一步,将他在监控中看到的,那个破坏机器的主力,一个寸头的小子一把薅住衣领,单手提了起来。   对方猝不及防,可想反抗的时候,已经因为呼吸困难,脸色涨红,毫无还手之力了。   其他人都被老板的猛然出手惊呆住了,而且能单手提起一个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还把对方弄得呼吸困难,这力气,这凶狠的劲头,真不是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傻小子能比的。   众人都忘了求情,只顾傻傻看着了,顾朝晖见终于没人再露出逆反的神色之后,这才一松手,将那小子扔到了墙角。   这个领头破坏的小子蜷在墙角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这时候顾朝晖吩咐其他人,“给他倒杯水。”   赶紧就有机灵的倒了水给墙角的小子送过去。   接着,顾朝晖说道,“我不想让你们年纪轻轻就因为一时冲动接受那么严重的惩罚,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只能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就是跟着我好好学数控技术,然后在厂里好好工作,每个月,我会从你们的工资里扣除三分之一用来补偿机器的损失,直到你们还清欠款才可以从厂里离开,否则咱们就公安局见,怎么样?有没有意见?”   他刚问出口,对面的一群青年立即点头如捣蒜,可那个被他扔出去的领头小子却一直没言语。   顾朝晖便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来,眼神平视对方,目中无波的问道,“你呢?是想留下还债,还是想去派出所,我看你是个有骨气的,也许不怕蹲号子。”   终于,那年轻人受不住顾朝晖眼神的威压,默默转开了眼神,然后点了点头。 第80章 淬炼   收服了几个毛头小子, 厂里的秩序更加井然,车间里的杂音也没有了。   顾朝晖感觉是时候开始自己的新规划了。   又引进了几台数控机床之后,他在厂里组织了一个小型的数控技术培训班。   这个班,厂里的工人自愿报名, 除了那几个捣乱的小子是被他强制参加, 其他人, 他都没有做硬性要求。   如此一来, 真有人选择不进入学习班学习,这原因很多,可能是觉得耽误了休息时间, 也可能是缺乏学习的信心。   不过顾朝晖对此没有在意, 他领着二三十个工人开始了每天两个小时的新技术学习。   通过一个月的学习,第一期培训班完满结束,他的工人, 也就是他的学员都学成毕业。   之后,他便对工人的岗位进行了调整, 将已经学习过数控技术的工人安排到了新岗位上。   而那些没有参与学习的, 还继续操作普通机床。   一开始, 大家对此没有什么特别大反响,因为之前, 这几台数控机床都是顾朝晖亲自操作的, 工人们对普通机床和数控机床之间在工作效率上的差异并没有什么特别直观的体验。   可一个月之后,在发工资的时候,众人都惊讶了, 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他们几个操作数控车床的工资竟然是咱们的两倍还多?”   “对啊,凭什么啊?我看他们每天也太悠闲了,除了早上上班的时候忙一阵,再就是更换原料的时候来回走动两步,其他时间,都是站在一边看着机器干活,他们完全是在闲着啊,就这,还比咱们工资高?这也太不公平了。”   一群操作普通机床的工人,心里不忿,感觉厂里的工资制度有问题,都跑去找车间主任理论。   面对这样的情况,因为车间主任之前已经被顾朝晖叫去开了会,所以早有心理准备,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工资有差异不是很正常么?他们加工一个零件的单件工资比你们低多了,你们是1块,他们是2毛,这还有什么不公平的?计件工资比你低那么多的情况下,人家赚的工资是你的两倍,这事儿,你自己不好好想想什么原因,反倒来问我?”   车间主任的一席话,把来质问的工人说的哑口无言。   看来不学习新技术真的不行了,人家学了数控技术的工人,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赚那么多,自己累死累活,在车床前面站一天,手上不闲着,可还没有人家工资一半多,这种差距,如此鲜明的摆在眼前,怎能不让工人们受到震撼呢。   这些人赶紧又跟车间主任打听起来,什么时候厂里会开下一期的培训班。   可车间主任却似笑非笑得说,“呵呵,这我也不太清楚啊,毕竟咱们老板是授课老师,他最近又这么忙,能不能有时间还不一定呢。”   没得到准话儿,这可把这些迫切想要学习新技术的工人给急坏了,也憋坏了。   而那些率先学会新技术的工人,因为得到了实惠,又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对下一期的培训班更加期待起来。   尤其是之前那几个闯祸了的毛头小子,本以为顾朝晖把它们留到厂里之后,会借机整他们,报复他们。   但没想到,他们现在通过学习新技术,倒成了工人中的佼佼者,赚得钱也多了,在车间里也变得受人重视了   其实,当初他们参加培训班的时候,因为是被强制去的,所以情绪难免抵触,积极性也不高,但在学习过程中,顾朝晖对他们非常有耐心,还经常鼓励他们,实际操作的时候也是多有指导。   通过跟老板更深入的接触,他们才发现,顾朝晖不仅是在管理上有一套,在技术上更是大拿级别的。   顾朝晖以前在陈永富手下的时候,没机会施展,现在自己当家作主之后,狠狠的给这帮工人露了一手,现在这群毛头小子崇拜他崇拜的不行,只要见到他,就要围上来,端茶倒水的十分殷勤。   经过一番博弈和较量,顾朝晖终于用他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管理手腕和精湛的技术收服了厂里的工人,等下一期技术培训班开班的时候,全厂无一例外,都坐到了会议室里。   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五六十号人,顾朝晖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他想,要是能把这些工人都培养出来,成为技术水平优秀的工人,那自己的厂子何愁不会发展壮大呢。   通过开培训班,全厂的工人都掌握了数控技术,顾朝晖便在第二年直接大刀阔斧的卖掉了所有的旧机器,仅留下一台原来德国的老牌车床,给自己平时做实验用,剩下的都换成了数控机床。   这在他们当地的同行里引起了轰动,且不说谁有这个经济实力,就说谁能有这么多技术工人啊?现在掌握数控技术的工人太少了,能挖到一两个已经是难得,可顾朝晖竟然把全厂的机器都换了,难道他真有那么多懂技术的工人?   同行老板揣测的同时,也纷纷暗自使劲儿,有的派人来打听虚实,有的则开始偷偷挖墙角。   大家都知道新技术的好处,要是能挖到几个成手的工人,自己的工厂也不愁发展了。   真有能舍得下血本的老板,他们直接开出高薪,又找熟人从中牵线搭桥,有了这种诱惑,自然会有人动心。   顾朝晖刚更新全厂的设备没有几个月,就有一个技术不错的工人来跟他请辞。   看到对方心虚得不敢跟自己对视,顾朝晖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工人,还没给厂里创造多少利润,马上就要辞职走人,这要放古代,就叫背叛师门。   但现在是经济社会,他和厂里的工人只是雇佣关系,人家来去自如,不受人身自由限制,他就是心里再气,也没办法。   顺了顺自己心中的郁结之气,顾朝晖站了起来,主动和那工人握了握手,说道,“祝你前程似锦,以后有空还可以常回来看看。”   那工人没想到老板心胸竟然如此开阔,感激之余,更加羞愧,默默的收拾了东西走了。   这个工人的离职,引起了顾朝晖的反思。   他办培训班是想着让自己的厂子越办越好,可如此一来,倒成了给别人做嫁衣了,这么下去,厂里可承受不了这种损失。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还没等他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厂里又有几个工人陆续离职,而且还都是技术水平比较高的,甚至还有两个是车间小组长。   他们的离职,直接导致一道工序的工人缺失,三台车床无法正常工作,一时间,顾朝晖的厂子陷入了生产困境。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没办法,关键时刻,还得他亲自顶上。   白天,他跟着工人一起干活,晚上,还要亲自编写程序。   那段时间,他忙的胡子都顾不上剃,人也消瘦了一圈。   林荫萌心疼他,可也帮不上忙,跟他说了几次注意身体,顾朝晖却始终微笑的面对妻儿老小,直说自己没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又在加班写程序的时候,听到了车间里有响动,这让他不得不引起警惕,毕竟就在一年前,还出过工人破坏机器的事情,现在厂里人事动荡,别是有人趁乱作怪。   等他快步赶到车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   之前被他收拾过得几个毛头小子,竟然正在自觉的加班加点。   要知道,这个时间段加班,是没有加班工资的,因为机器也需要休息,长时间运转会出现问题,所以,顾朝晖并不提倡大家晚上加班。   最近,虽然有两台机器空下来了,他也想安排工人加班,但看到大家现在白天都忙得连轴转,有时候下班时间都要往后延一两个小时,晚上再安排加班,恐怕工人也负荷不了,再说工作的精准度也会下降,影响产品质量,所以顾朝晖就没做安排。   但不想这几个小子竟然主动跑了过来,这让他不禁心里一暖。   走到楼下的车间一看,果然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干活,还没人发现他已经来了。   为了不打扰众人,顾朝晖没主动上前跟他们说话,而是开车出去到附近的大排档订了丰盛的宵夜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工人也差不多干完活了,看到老板亲自拎着一大堆好吃的进了屋,这群年轻人顿时欢呼起来。   “顾总,你太够意思了,我们几个正饿着呢。”   “是啊,哎呀,还有我最爱吃的猪耳朵,哈哈哈,太好了,顾总你太了解我了。”   顾朝晖看着一群小伙子没心没肺的笑,狼吞虎咽的吃,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禁不住,他也跟着众人一边吃,一边喝起了啤酒,聊起了天。   酒过三巡,饭菜也吃了个底朝天,他也没回家,直接招呼这群小子一起住宿舍了,大半夜的,大家又喝了不少酒,他很怕这帮愣头青出去惹了祸。   到了宿舍,他洗漱之后,刚要躺下,却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被他教训过的砸机器的领头的小子。   这小伙子姓赵,就是本地的孩子,学没上过几天,一开始在工厂里打零工,后来因为聪明能干,找了个师傅,开始学车床。   在顾朝晖的厂里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被强制上了数控学习班,虽然一开始不情不愿,可真的学进去之后,他对新技术真的萌生了兴趣,后来,除了顾朝晖给他们讲的入门知识之外,他又进行了自学,再加上时常跟顾朝晖请教,他进步很快,现在已经是厂里技术比较突出的数控技术工人了。   他如今学了技术,赚的钱也多了,还供弟妹上了中专和大专,家里也用他的工资翻新了房子,这些事儿,以前他想都没敢想过,那时候十多岁出来打工,只想着别拖累家里,找个能混口饭吃的地方就行。   现在他用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厂里同事和家人的尊重,这种感觉太好了。   可他也时常会想,如果一年多之前,自己干了那件蠢事之后,顾朝晖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直接将他送去派出所,那他会怎样?还会有现在的幸福生活么?   这事儿他每每想起都有点后怕,为自己当初的鲁莽和愚蠢而感到懊悔,同时也对顾朝晖的宽容和大度无比感恩。   而现在,厂里陷入了困境,他虽然作为普通工人,给顾朝晖帮不了多大的忙,但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是要出力的。   虽然也有人过来挖他,想让他去别的厂里当组长,工资是现在的两三倍,但他都拒绝了,因为小赵觉得,自己不能做个无情无义的人,他要像顾朝晖一样,做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受人尊敬。   他这次半夜来找顾朝晖,其实也是看出老板最近心情不是太好,一来,他想劝劝对方,二来,他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顾朝晖对小赵的来访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其实前几天,他就发现了,自己在厂里跟大家一起干活的时候,小赵就经常会在手头活不多的情况下,主动来给自己搭把手,有时候也会用一种关心但却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估计是有什么话,不太方便在车间里说吧。   但他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便没有顾得上这件事,今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还想问问,结果一喝酒就给忘了。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顾朝晖也很疲惫了,但他还是笑着请小赵进了屋。   两人坐下之后,顾朝晖还给他倒了热茶,但小赵一直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见对方不说话,顾朝晖便主动找了话题,其实他很了解小赵,这个小伙子是个有城府的,轻易不爱表达自己,也不太擅长表达。   “小赵,最近家里还好么?”   顾朝晖笑着问。   小赵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说,“挺好的,顾总。”   顾朝晖还要再扯家常,却被对方突然开口的一句话给截住了,“顾总,咱们厂的技术工都被别人挖走了,我知道你很着急,这事儿,你看我能帮上你什么忙么?”   这单刀直入的风格,让顾朝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那个敢拿大石头砸机器的小赵,虽然有点鲁莽,但也不失可爱,他还挺喜欢小赵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顾朝晖先是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才说,“嗯,这个事儿,我倒是想了想,不过暂时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我?我能有啥好办法啊,我都没念过几年书,我是想着你有啥好办法,要是需要用人,我好招呼哥几个给你帮忙。”   小赵说完了,殷切的看向老板。   顾朝晖却不忙着说自己的计划,反而问他,“小赵,你技术在咱们厂也是拔尖的了,就没有人来找你么?”   如此一说,小赵脸上微红,半天才开口,“有是有,不过都让我赶走了。”   顾朝晖一听,笑了,赶紧问,“为什么?给的工资不够高还是离家里太远?”   “都不是,我是觉得自己不能做那狼心狗肺的人,你教了我技术,我刚学会就跑了,这也太没道义了,再说,我欠厂里的机器钱还没还清呢。”   说道后来,小赵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顾朝晖听了他的话,却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真是太傻了。   小赵说完,半天没见老板的反应,一抬头,发现对方正在沉思,他也没敢打扰,又去给顾朝晖倒了一杯水,等自己的茶水都喝完两杯了,老板还是那副出神的样子,小赵这才上前招呼了他一下,“顾总,早点休息吧,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有什么事儿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顾朝晖这才醒过神来,笑着说对小赵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   说着,他站起来重重拍了拍小赵的肩膀,然后将对方送出了门。   小赵出门之后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摇头叹气,“老板说我帮上忙了?可我还啥也没说,啥也没干啊,哎,这老板就是老板,想法和咱就是不一样。”   而顾朝晖这一夜却没睡着,他一直忙到大天亮。   虽然一宿没睡,成果却是显著的,他第二天把律师请来了厂里,让对方把关了自己起草的文件。   “技术服务协议?”   律师拿到之后,也是颇为惊讶,等看过之后,不禁拍手笑道,“顾总,你这招厉害啊,而且也没有什么违法违规的地方,我看完全可以,就看工人们的接受程度了。”   “只要合法合规,其他的事儿,我有信心!”顾朝晖笑着握住了律师的手。   紧接着,当天,他就给全厂职工开了大会,在会上宣读了这份《技术服务协议》。   《协议》的内容概括起来其实很简单,它规定,只要参加过厂里无偿培训的学员,必须在厂里工作满三年之后才能辞职,否则就要支付一笔培训费用。   而这培训费的数额着实不少,还真不是一般的工人能承受得起的。   协议一出炉,厂里的工人炸了锅,他们现在都是别的工厂眼里的香饽饽,很多人现在即使没走,可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不想在顾朝晖这里长干了。   可一旦这个《协议》一签,他们就相当于失去了自由身,这怎么能行呢?   就在大家态度十分暧昧的时候,顾朝晖又抛出了一记重磅□□,他要给工人们涨工资。   说实在的,他们厂现在的工资在当地的同行业里就已经是数得着的高水平了,这一调整薪资,更是比之前涨了一大截,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如此一涨薪酬,反对的声音就小了一半。   而顾朝晖更是现场组织了协议签订的仪式,为了鼓动大家都来签,他急需要一个带头的工人。   这时候,小赵没有他吩咐,主动站了出来,第一个走上台,和顾朝晖签了协议。   只要有了第一个人,下面的人就坐不住了,陆陆续续的,除了小赵手底下那几个小跟班,其他的工人也都签了字。   最后剩下没签的,也就是四、五个人,这些人,顾朝晖猜想,他们八成是有下家了。   这事儿他不能勉强,想留下的,有留下的前途,想走的,有想走的打算,他的原则是好聚好散。   所以,这天下班之后,顾朝晖还特意让厂里的食堂准备了几大桌好菜好饭,一来,庆祝工人们重新跟他订盟结约,二来,也是欢送那些要离厂的职工。   因为大家平时处得都不错,而且顾朝晖也不是那种冷漠无情的老板,他历来亲和,所以,那几个离厂的工人也没有拒绝参加宴会,可真到了现场之后,看着原来的同事围着顾朝晖众星捧月,他们却马上就要离厂,又不好意思去攀谈,顿时尴尬不已,只好提前离场。   然而,这后悔才刚刚开始,顾朝晖后续的举措,更让这些选择离厂的职工感觉到脸疼。   面对空缺下来的十多个岗位,顾朝晖开始向社会全面招工,而且招工启事写得清楚,只招收没有数控技术经验的工人,而且包教包会。   现在社会上想学数控技术的太多了,都是求师无门啊。   在别的厂都想找成熟技术工的时候,他却找没有经验的,这也是稀奇了,一时间,工厂大门都要被人挤破了。   报名的人太多,顾朝晖不得不组织了一次入职考试,主要考察文化水平和普通车床操作水平,有了这些基础,才能把数控技术学得又好又快啊。   这一考察,他才发现,很多人都是非常优秀的老车工,这可让他捡到宝了。   迅速补充上空缺的岗位之后,他在工人上岗前又跟他们逐一签订了协议,也有的人看了协议选择离开的,但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留下。   离开也不怕,反正他的备选人员也多,走一个,补充两个,很快就能补齐。   等人都定下来之后,顾朝晖马上开了新一期数控学习班。   而且,他还让这群工人在学习的时候,边学边干,晚上学习,白天在车间熟练工的指导之下干活。   这可把这群新入职的工人美坏了,现在哪家工厂能有这么多的先进设备啊,了不得有个一台两台的,还都把揽在那些懂技术的工人手里,他们这群普通工人连摸都不让摸一下。   可来到顾朝晖这里,不仅能学知识,还能实际上机操作,关键还能边学习边赚钱,这才是吸引人的地方啊。   很快,厂里就有恢复了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顾朝晖站在自己办公室向下俯瞰车间全景的时候,不禁胸中热血激荡,通过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他又对事业有了新的规划。   可还没等他把这想法具体化,有天,他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医院来的电话,说他媳妇儿晕倒了,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第81章 缘分   顾朝晖接到医院的电话, 吓得腿都发抖了。   最近他工作太忙了,天天都围着工厂转,有时候还会直接住在厂里,家里的事儿根本顾不上。   再加上林荫萌体贴他, 理解他, 很多次, 他在工厂加班, 媳妇儿还主动来给他送饭,家里根本没用他操过心。   可不想,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 竟然没有察觉妻子的异样。   放下电话, 他赶紧奔下楼,开车直奔医院。   悬着的心,在看到林荫萌的笑脸的时候, 终于放下了。   虽然她半靠在床上,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但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关键她是笑意盈盈的, 顾朝晖放下心的同时,也纳闷起来。   这也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啊, 哪有人生病了还这么开心的。   他风尘仆仆的进了屋, 刚握住媳妇儿的手,两人还没等说话,医生就进了门。   “你就是家属吧?媳妇儿怀孕了, 你都不知道?幸好这是晕倒在工厂里,被人发现的早,送医及时,要是晕倒在大马路上,怎么办?”   这场面顾朝晖熟悉啊,好像那时候媳妇儿怀他闺女的时候,他也被医生这么教训过。   虽然被教训了,但他心里一点火气都没有,反而激动的直接站起来,紧紧握住了大夫的手。   “谢谢你啊,医生,多亏了你们了,对,您说得都对,我承认错误。”   大夫一看他这还像个当爹的样子,另外看起来夫妻感情也很好,便没有再教训他,而是交代了一下病情。   “患者有些贫血,低血糖,估计是最近操劳过度了,我听说你们两口子都是开厂的?赚钱是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啊,这孩子你们是打算留还是不留?”   大夫也没避讳,直接问道。   闻言,顾朝晖和林荫萌两口子异口同声的说,“要啊,我们要!”   说完,两人不仅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夫一看,行,这丈夫还是很知道疼媳妇儿的,便把语气放缓了几分,说,“既然想要,现在就得保胎了,你们这怀孕都两个多月了,你媳妇儿也是心大,自己都没发现,现在有微微的出血,估计是受精卵着床不太稳,所以必须卧床,等到三个多月的时候,做一次B超看看情况再说吧。有问题么?”   听说还得保胎,顾朝晖顿时紧张起来,他是既心疼媳妇儿,又担心刚有的孩子,既然大夫让保胎,他自然全力配合。   大夫说,“你们是回家保,还是在医院保?”   他毫不犹豫的答,“在医院,在医院放心点。”   “那好,现在去办住院手续吧,办好之后,直接转到普通的妇科病房就行,别在产科占地方了,这边一天接待好多产妇,你们距离生还早着呢。”   这大夫虽然严厉,但在最后给他们安排病房的时候,还特意跟产科打了招呼,最后林荫萌被分到了一个向阳的双人间里,也算是特殊优待了。   为此,顾朝晖还特意跑去谢了那大夫,要给她塞红包,对方却没要,顾朝晖总觉得欠了对方人情似的,心里不得劲,赶紧又出去买了一束花送过去。   这才换来那大夫的一个笑脸,然后嘱咐顾朝晖,“住院时间不用太长,一个星期之后,没有再出血的情况就可以回家卧床了,等满三个月再来做B超就行。”   知道问题不大之后,顾朝晖这才彻底放了心。   回头,他又去了一趟厂里,暂时把厂里的事儿交给了车间主任,毕竟现在缺人手的大问题解决了,常规生产应该就不用他过多操心了。   料理清楚了厂里的事儿之后,顾朝晖便开始投入到全心全意照顾媳妇儿的工作里。   说实在的,这段时间他总在工厂忙,家里没顾得上,有时候一两天都顾不上跟林荫萌说句话,心里亏欠还在其次,主要是觉得特别想她。   这话听着也许夸张了点,腻歪了点,毕竟都老夫老妻,孩子都要小学毕业了,而且俩人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是几乎天天都能见面的两口子。   可这就是顾朝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就是觉得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能跟媳妇儿好好的相处一下,好好地温存片刻,真的是觉得很想念她,想念她的温柔体贴,也想念她的唠叨和泼辣。   也许是老天爷有意安排吧,如果不是林荫萌这次住院了,他还想再把自己的新规划马上实施起来呢,那样可能更没有空闲的时候了,不过现在正好可以忙里偷闲,跟媳妇儿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了。   为了照顾好林荫萌,顾朝晖每天都在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的奔波,在家里做好丰盛的饭菜,然后开车送到医院,陪媳妇吃饭,聊天,再给肚子里的小不点讲故事,念儿歌,放音乐。   日子过得充实又放松,开心又惬意。   他对林荫萌如此用心,媳妇儿也对他依恋不已,两人感情更盛从前。   有天,林荫萌拽着他的手说,“老公,我怎么觉得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呢,好像比当初刚谈恋爱那会还喜欢。”   说完,她将他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一吻。   顾朝晖听了这样的表白,既得意又欢喜,他揽过妻子,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我也是一样的感觉,怎么看你都看不够,觉得你越看越漂亮。”   林荫萌听了脸色微红,但还是轻捶了他一下说,“哟,敢情你就喜欢我漂亮啊,那我要是以后变成了老太婆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看着媳妇儿吃醋的样子,顾朝晖更是怜爱,笑着逗她,“没事儿,等你变成老太婆,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婆,那时候我就成了个糟老头了,哪还敢不喜欢你啊,我还怕你嫌弃我呢。”   说完,他还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紧紧抱住林荫萌不放手,果然把对方哄得开心了。   其实林荫萌刚才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虽然两人现在都三十多岁了,可俗话说的好,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她这还怀了二胎,身材难免要走形,但反观顾朝晖,不仅脸上不见皱纹,身材还是像二十出头那时候一样的健硕有型,跟其他同龄的老板相比,他可太年轻,太英俊了,关键还透着一股成功男人独有的成熟、稳重和睿智,比他当小伙子那会更有魅力了。   看着这样的老公,林荫萌能没有危机感么?即使顾朝晖对她疼爱不已,可越是这样,她越是珍惜重视他,也就越不想失去他。   因此,最近,林荫萌特别注重这种苗头,可能是跟她怀孕之后,激素分泌异常有关系,总之,她情绪不太稳定。   她发现,只要顾朝晖来陪她,小护士们就来的特别殷勤,一会儿给她送药,一会儿给她量体温,还借机跟顾朝晖搭讪,“你妻子上一次量体温是什么时候啊?”   明明刚量完四十分钟,这还用问么?   没等顾朝晖答话,林荫萌就抢先说道,“刚量过了,大夫说半天量一次就行,你们下午再来吧,辛苦了。”   那小护士的心思被识破,立刻变得讪讪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对于这些女人间的暗流汹涌,顾朝晖是全然没有察觉,他以前对这些事儿就不太敏感,结了婚之后就更是了,一心一意的对林荫萌好,觉得自己媳妇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是自己最亲密的知己。   不说别的女人他都不看在眼里吧,其实是除了林荫萌之外,在他眼里,其他人是没有性别区分的,男人女人都一样,只有媳妇儿是不一样的。   所以,对于小护士的搭讪,还有平时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美女献上的殷勤,他不是冷漠无情,而是根本毫无察觉,像是瞎了一样。   经过几次之后,林荫萌也发现了,老公好像真的对自身的魅力一无所知,他心里现在除了工作就是家人,这样的勤奋上进,又爱妻爱家的顾朝晖简直堪称绝世好老公了。   因此,林荫萌也放平了心态,不再为一些小事儿烦恼了。   林荫萌住的这个双人间病房,虽然有两张床,但一开始只住了她自己,直到他们住进来的第二天,才又进来一个病人。   隔壁床是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听说她做得是一个小手术,应该术后一周就能回家了。   可奇怪的是,就算手术不大,病情不重,但也不至于没人陪护吧。   顾朝晖两口子观察,这大娘自从住进来之后,真的是一个探病的人都没有,可看她的谈吐应该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说话也是通情达理。   那怎么没有人来看她呢,这也不像是众叛亲离的样子啊?   两口子虽然纳闷,可也不方便打听别人的私事,只是这老太太没人探病,便十分寂寞,有时候顾朝晖和林荫萌便会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发现老太太很好相处之后,顾朝晖每次从家里带饭也会把她的那份带出来。   医院虽然给她安排了护士送饭,晚间也有护工陪护,但顾朝晖还是觉得她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了,人又和善,为啥没人来探病关心呢。   不过,老太太自从有了他们两口子的关心和照顾之后,明显心情好多了,也健谈了不少,双方熟悉起来之后,她便说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她是省里教育厅退下来的老干部,但是刚退休不久,老伴就去世了,而子女已经出国了。   她怕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子女之后,他们在异国着急,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便没有通知他们,所以,才会躺在医院里没人来探望。   一听老太太的情况,顾朝晖和林荫萌两口子不由更加同情她,虽然这老太太以前在职的时候坐到了高位,可老了老了,却如此寂寥,也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之后,两口子对老太太更加照顾,后来,林荫萌比她先出了院,可到家之后,她还叮嘱顾朝晖,“你想着明天去医院看看岳姨,她明天出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接她。”   顾朝晖点了点头,其实这事儿,他也想着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开车去了医院。   果然进了病房,正看见一个小护士帮着岳姨在收拾东西,她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副景象看起来当真落寞无比。   顾朝晖一看,不由心里发酸,联想到幸好自己前两年将自己爹妈劝和在一起了,否则是不是孙大娘也会每天这幅模样。   哎,人老了之后,真的太需要家庭的温暖了,年轻的时候,可以在外面劈风斩浪,可老了之后,要是没有家人的关心和照顾,最后的结果真的不敢想。   过段时间,还是要把父母和二哥他们都接到南方来,一大家子团圆了才好。   顾朝晖站在门口发呆了片刻,不由从岳姨身上联想到了自己家的事情,等有个护士从她身边经过,他才醒过神来,赶紧走到老太太跟前说道,“岳姨,荫萌惦记着你今天出院的事儿,让我特意来接你。”   这可让老太太没想到,其实她昨天看着这对夫妻收拾东西出院的时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又一次分别,又剩下自己一个人,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跟他们保持距离好了,免得现在心里又空落落的。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从此以后再不会见面了,却不想热心的顾朝晖两口子还惦记着她,她怎么会不感激欢喜呢。   岳老太太赶紧站起来,笑着说,“没事儿,一会儿我出门叫个出租车就能回家了。”   “还是坐我的车吧,方便一点,来,东西都给我。”   说着,顾朝晖便将护士收拾好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搀着老太太下了楼。   上车之后,一问对方的住址,顾朝晖惊奇的说道,“岳姨,咱们俩家住的很近啊。”   岳姨一听也是惊讶,等车子开到地方一看,岂止是近,简直是太近了,两家的别墅只隔了一条绿化带。   这可把岳老太太高兴坏了,她说,“没想到咱们两家还有这样的缘分,我以前都没注意到还有你们这样的好邻居呢。”   顾朝晖也笑,然后说,“岳姨,走吧,去我家看看,正好我岳母也在家,她和你年纪差不多,没准你俩还能说道一块去呢。”   一方面是深情难却,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家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大屋子,岳老太太便欣然同意了顾朝晖的邀请。   等进了家门,林荫萌一看把岳姨接到了家里,她马上笑着说,“朝晖,我还正在这儿跟妈说呢,刚才忘了嘱咐你,让你把岳姨接到家里吃饭,没想到咱俩心有灵犀了。”   说着话,她就走上前,亲热的拉住了岳姨的手。   紧接着,林母也从里屋出来了,两个老姐妹一见面,因为是同龄人,更有共同语言,坐在一起,没有几分钟就熟络起来。   再一说彼此的情况,原来都是没有了老伴的孤老太,更加同病相怜,也更能体会对方的感受。   岳老太太看着顾朝晖在厨房忙活,林荫萌则坐在旁边笑盈盈的陪着丈夫说话,顾知秋懂事的帮妈妈削着苹果,她不无感慨的对林母说道,“你是有福气的,虽然老伴不再了,但是儿女省心又孝顺,不像我,家里孩子虽然都不用我操心,可也不在身边,我这一天天的,过得太没意思了。”   说着,说着,她还红了眼圈。   林母赶紧安慰她说,“反正住的近,你以后没事儿就来我家待着吧,我也正想找个能说话的人。”   闻言,岳老太太虽然高兴,可也觉得太给对方添麻烦了,就没好意思马上答应。   这时候,顾朝晖在餐厅招呼道,“开饭了,大家都来吃饭吧。”   坐到饭桌上,顾朝晖先给媳妇儿和两个老太太每人盛了一碗鸡汤,笑着说,“女士优先,你们又都是重点保护对象,来,快,先补补。”   一句话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候顾知秋却不干了,她叫道,“老爸,我也是女士,为什么没有我的?保护妇女儿童,我也是重点保护对象!”   听了顾知秋的童言童语,大人们更笑得前仰后合,顾朝晖扶着林荫萌道,“可别笑了,小心孩子啊。”   岳老太太也是尽量忍着,不敢放肆大笑,害怕刀口崩开。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饭桌上,顾朝晖和林荫萌又再度邀请岳老太太常来做客,尤其是这段时间,她刚做完手术,需要休养,不如直接住在这边,反正房间充裕,顾朝晖也正好想请个保姆照顾林荫萌和岳母,岳老太太来了也不添什么麻烦。   其实岳老太太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她年轻时候好强,是个万事不求人的性格,可现在老了,却特别怕寂寞,一想到从顾家走了之后,回到家那副景象,顿时觉得心里无法承受。   所以,最后,她也就不再跟自己较劲,顺从本心,住在了顾朝晖家养病。   养病期间,她过得特别顺心,和顾家人也相处的越来越好,等她病养好的时候,两家人已经处得像亲人一样了。   这时候,岳老太太便想着怎么报答一下顾朝晖他们一家人,可看起来,人家家里又不缺钱,两口子办厂也没有求人办事的地方,好像还真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机会。   为此,岳老太太还十分着急,跟林母念叨过好几次,“大姐,你说,我现在真是没用了,想给荫萌和朝晖帮点忙,可人家也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哎~”   林母笑着劝他,“哎呀,这你可别多想了,我们家女婿和闺女还说,跟你是有家人缘分,觉得在一起待着舒服,就像一家人似的,他俩能用咱们办啥忙啊,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闯去吧,咱们老姐俩做做伴,身体健康,开开心心的,比啥都强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岳老太太总是觉得应该为他们两口子做点什么才好,否则平时的这种礼尚往来,根本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情谊似的。   后来,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机会。   林荫萌出院之后,顾朝晖一直在家陪她养到做了第一次B超。   大夫说没有大碍之后,他便返回厂里上班了,林荫萌则是半工作半休息状态,在家电话办公,日常生活有保姆和林母的照顾。   惦记着媳妇儿,再加上厂里现在已经正常运行起来了,他便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即使有需要加班的工作,也是拿回家来做,尽量不耽误陪伴家人的时间。   顾朝晖回到家,两口子自然要说一说这一天的情况,厂里的事儿,家里的事儿,孩子的事儿,都要唠唠,互相出出主意,分享一下趣事,饭桌上,客厅里便是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场面。   岳老太太常在他家走动,自然也会听到只言片语。   有一次,她就听顾朝晖说起了给工人培训,还签了培训服务协议的事儿。   因为她以前在教育系统工作,所以对这种事儿比较敏感,平时从不插嘴说话多言,这次却主动问了起来。   顾朝晖便跟她详细说了说。   这一细说,岳老太太才发现,顾朝晖真不是个一般人物,竟然会数控技术,而且还开培训班培养了不少技术工人。   涉及到老本行,她很是兴奋,赶紧给顾朝晖出谋划策道,“小顾,你现在只是培训自己厂里的职工,就像你说的,还得担心他们跳槽,人才流失,那你有没有想过,把别的厂里的职工主动招到自己这边来参加培训?你不仅能收取培训费,而且变被动为主动,省的自己的人流走啊。”   闻言,顾朝晖双眼发亮,他点着头笑道,“岳姨,咱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之前就想实施这个计划,不过最近家里有事儿,我没那么大精力,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   “小顾,你是个聪明的,要是有心,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更有发展的路子,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因为这得分散一部分你办厂的精力,财力。”   岳老太太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帮顾朝晖的点,自己也是高兴不已,说起来眉飞色舞。 第82章 办学   岳老太太给顾朝晖出的主意非常有前景。   她说, “小顾,现在国家鼓励民间办学,尤其是职业技术类的学校,现在有很多扶持政策, 如果你对办学校, 搞成人技术教育培训感兴趣, 我可以利用老关系, 帮你争取点政策回来。”   顾朝晖听了,简直如醍醐灌顶,对啊, 其实他现在已经切实感觉到了技术培训和技术教育的重要性, 作为工厂的老板,他有这个迫切的需求。   只有工人的技术水平都提升上去了,才能适应日新月异的设备更新换代, 否则的话,他只是不断购进新设备, 却没有足够多合格的技术工人, 那么工厂想发展壮大, 也是不可能的。   眼前,他是可以自己出任培训老师, 培训自己厂里的工人。   但他作为企业的经营者, 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精力亲自教学,以后企业规模越来越大,这种教学工作反而会拖了他的后腿。   所以, 现在顾朝晖也很发愁,怎么才能既保证工人们能稳步提升技术,又能不断扩充技术工人的队伍,而且还能把自己从一线教学工作中解脱出来的同时,保证教学效果。   之前他想过很多,可都只能解决某一方面的问题,想一次性的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他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但今天听了岳老太太的一番话,他当真是如获至宝,对方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替他解决了大难题啊。   要是职业技术学校能开起来,那培养工人,扩充队伍的事儿就不发愁了,而且其他厂里的工人想学技术也有了正规的途径,到他这里挖墙脚的人也会变少不说,他再收取培训费也变得名正言顺了。   更重要的,只要学校办起来,就会有正规的教师,他也能从培训岗位上解脱出来,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企业管理和厂子发展规划上,这可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关键是,听岳老太太的说法,现在民间办学还能争取到政府的扶持政策,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他现在手里也不是特别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有了政策也好办事儿啊。   短短几分钟,顾朝晖在头脑里将岳老太太的话琢磨了一番之后,觉得确实可行,便立即表态。   “岳姨,你给我出的这个主意太好了,这根本不存在分散我的精力和财力的事儿,恰恰相反,我觉得这个事儿还能帮我的大忙,只是我对相关政策一无所知,这方面的事儿,还真的拜托你多帮忙,替我想想办法。”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顾朝晖已经把岳老太太当成了自家人一样的存在,自然也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而岳老太太在听到他的答复之后也是异常欣喜,别的不说,现在发家富起来的这一批老板里,能有像顾朝晖这样思想觉悟,主动提升技术水平,并且重视员工培训的人,还真是不多。   她原来在教育厅任职的时候,经常会面临手里捏着扶持政策和项目资金竟然送不出去的窘境。   大部分企业的经营者都更注重眼前的利益,而且现在整个市场环境很好,老板们普遍都能赚到钱,即使有竞争,也大多都是低端的价格竞争,打得都是价格战,老板们谁都不想在培训上投入,也不想浪费那个脑筋。   而像顾朝晖这样,能想到靠提高产品质量和技术含量争取市场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岳老太太越发敬重顾朝晖,觉得他是个有前途,有远见卓识的人,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工厂老板,应该算是个企业家了。   于私,她一直受顾家的照顾,欠了人家一个不小的人情,于公,她也赏识顾朝晖的才干和眼界,十分想扶植他。   因此,岳老太太对于帮忙这件事,是一百个真心实意,希望顾朝晖真的能办起一所民办的职业技术学校。   于是,第二天开始,她就带上顾朝晖频繁的跑教育厅和发改委,打听政策,争取项目资金 。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现在国家的政策比前几年岳老太太在职的时候更加优惠,也更加宽松了。   而且现在省里正在物色有意向的企业,跟公家合作办学。   具体形式就是公家出师资,出校舍,私人出资金,提供实习机会,学校考主要是靠招生收入,学校办起来之后,私人要自负盈亏,但国家每年也会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总之,学校维持正常运行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想赚钱就得靠办校的人自己发动聪明才智,想办法了。学校办得好当然赚钱,办的不好,那就只能自认吃亏了。   而且,这个办学项目最大的诱人之处就在于,只要学校能成功开办超过五年以上,并在国家级的技术竞赛中年年取得名次,那么学校的建设用地最后就可以有一半归办校的个人所有,所有权是五十年。   这个条件确实是太具有诱惑力了,一般学校的占地面积都不小,要是能把地块拿下来,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虽说他办学的初衷是培养技术人员,但要是能因此附带收益,相信谁也不会拒绝。   听了这些条件,顾朝晖更加积极的运作起来,岳老太太也利用自己的关系帮他找了很多的熟人出谋划策。   因为办学项目的扶持政策优厚,所以这次不同以往,不再是无人问津的局面,而是竞争颇为激烈。   面对这种情况,有岳老太太的熟人就给他们透了话,“这次筛选的重点是,能否为在校生提供实习的场地和条件,因为这次配备的师资都是主攻数控和外语的,所以,如果能提供实习应用的机会,那肯定胜算更大。”   岳老太太听了,不禁皱眉头,这数控机床现在应用不多,且即使工厂有设备用也都是用于生产,怎么可能腾出给学生实习呢,那多耽误正常的生产经营啊。   其实这还在其次,设备不多还可以靠买,可这外语实习,就太不好争取了,又能做外贸,又能做机械加工的厂子,现在能有几个?   再说到顾朝晖家的工厂,这些条件,都具备么?   她十分忧心,心里有点发凉,生怕自己不能为顾朝晖争取下来这个机会,一时竟然急的上了火,嗓子也发炎了。   可等她把这事儿跟顾朝晖一说,对方却胸有成竹的说道,“岳姨,这事儿你不用急,明天你跟我去厂里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岳老太太跟着顾朝晖去了他的工厂,一看之下,也笑了起来。   “小顾,我还真没想到你的厂子都已经更换成了数控设备了,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不怕学生们没有实习的地方了。”   顾朝晖笑着接话道,“岳姨,还不止这些,我再领你去另一边看看。”   说着,他便将老太太领到了旁边的一片刚盖好的新厂房边上。   “这里是我今年初刚盖好的新车间,就等着银行的贷款下来之后,再购进一批设备,有了设备,我正是需要工人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学校能开起来,相信半年之后,我就能有第一批工人入职了。”   岳姨一看整洁现代化的新车间,心里更有底了,她对顾朝晖点头说,“小顾,没想到你都想在前头了,我倒是多虑了。”   “哈哈,岳姨你没想多,之前你给我提的建议特别好,其实我还想到一条,应该对咱们争取项目有帮助。”   “是什么,你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其实,我不仅想帮学生们解决实习的问题,我还想帮他们解决就业的问题。你看,咱们现在有车间,有设备,就是缺人,我是不是可以打个‘毕业即就业’的宣传口号?   你想啊,来读技术学校的学生都是为了尽早进入社会赚钱的,如果咱们把他们的后顾之忧也一并解决了,是不是对招生有帮助,如果相关部门看到咱们招生办学的诚意十足,是不是对咱们争取项目也有好处?”   闻言,岳姨一边笑一边点头,道,“小顾,你真是又聪明又有远见,这个想法太好了,说实在,我以前也是在教育部门工作的,我们最怕的就是办学项目后继乏力,学校开起来的时候红红火候,可没有一年半载就黄了铺,让大家对民办教育越发的没信心。你这个办法正是解决知道啊。”   顾朝晖笑了笑,继续道,“以后等我的工厂人招满了,我还可以向别的工厂输送人才,到时候恐怕别人还得求着咱们要工人呢,毕竟我以前培训的数控工人可是在同行里数一数二的。”   这样就更不愁就业前景了,岳姨也觉得这条路绝对行得通。   可只是解决了生产实习的问题还不够,这外语实习怎么办呢?   当岳老太太向顾朝晖提出来的时候,顾朝晖神秘一笑,说,“这个更不用急了,我已经和一位老朋友取得了联系,他说这件事可以帮我的忙,但是暂时没有时间,等过段日子,项目进入考察期,他肯定会赶过来给我帮忙的。”   一看顾朝晖说的如此神秘,岳老太太也不禁期待起来,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这可不比买设备,是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啊?看不出来,小顾还这么有人脉。   等到了考察期,这个答案自然揭晓了。   霍夫曼在接到顾朝晖的电话之后,也是异常惊喜。   他没想到对方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拥有了自己的工厂,现在更是要筹划开办职业技术学校。   其实这种校企合作,校企联营的模式在他们德国是相当成熟的。   尤其是经过前两年的政治变革,德国重新合并了,政治环境更加稳定,经济发展也更加迅猛,霍夫曼也利用自己积攒的人脉和资金,开起了自己的工厂。   而顾朝晖打来的电话邀请,正和了他的心意。   他也正考虑接收附近的一所职业技术学校,但一方面资金不凑手,另一方面,他接手也需要经过政府的考察,如果能有一些办学亮点,那么接收更容易不说,还能争取到一定的扶植政策。   而顾朝晖邀请他去交流,考察,可以说正解决了霍夫曼眼前的难题。   因为一旦能和第三世界国家形成办学合作,就是技术扶贫项目,不仅能争取到政府的支持,还能争取到国际组织的支持和民间基金会的支持,自己接盘学校的资金缺口不仅能弥补上,而且还能帮自己的朋友顾解决问题,对双方来说,简直是最完美的计划了。   于是,霍夫曼将国内的工作准备就绪之后,便赶紧启程,带着自己的几名技术工程师来到了顾朝晖的工厂。   他们来了之后,自然受到顾朝晖的热情接待。   等看过顾朝晖的工厂和设备之后,霍夫曼更是笑道,“顾,你真是不简单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建起了这样规模的车间,而且设备都很先进,几乎和我们那里的水平不相上下啊。”   顾朝晖也没跟他谦虚,说道,“设备是不错的,就是现在缺人才,所以才要办学校,要是你能在人才和技术上再帮帮我,那我这事业才能后顾无忧的发展起来啊,现在全看你的了,霍夫曼。”   霍夫曼听了哈哈大笑,说,“顾,咱们是互利互惠,这件事是相互帮忙,不瞒你说,我也正打算接手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如果咱们能合作成功,我的计划也能顺利了。”   一听霍夫曼也要办学,顾朝晖更是高兴,他之前去德国考察学习的时候就发现了,德国工厂和技术学校合作的模式非常好,属于定制型培养,需要什么人才,直接让学校培养,毕业后直接入职,这种教育实用性非常强,可以说是相当成熟也相当先进的校企联营的模式了。   如果能和霍夫曼在办学上合作,那自己就能更进一步,实在是大有裨益。   如此一来,双方合作意向都非常强烈,又是多年的老朋友,这事儿几乎不用谈便成了,后续的也就是等着顾朝晖这边的学校项目争取下来之后,再谈合作细节的事情了。   霍夫曼和德国工程师的到来,一时间在同行业里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中外合作这种模式在经济开发区并不少见,但一般都是外国人主动找本地的企业来合作,可合作模式多是外国人出钱,本地人出力,说白了,对方是奔着本地的廉价劳动力来的,这种合作,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不说,外国人为了防止自己的技术被偷学,核心技术都不会透漏,会专门安排外国工作人员在这里对技术做好保密工作。   所以,即使有外国人在经济开发区里工作,说得不好听点,干的也是监工的活儿,本地企业跟外资的合作是不对等的,自己付出劳动之后,还往往得不到外方的应有的尊重,就像之前林荫萌她们的合资服装制造厂一样。   因此,顾朝晖这种直接邀请外国专家,而且是一请就到,请来之后,还能进行高层次的技术合作。   关键顾朝晖还不用出让自己的公司股份或资金来做交换,双方的关系是对等的,这种情况在经济开发区里,还是第一次,肯定让人瞩目啊。   岂止是瞩目,简直是嫉妒。   之前几家从顾朝晖这里挖人的老板,现在眼睛都红了。   他们不惜出重金从顾朝晖那里挖来的人才,起先确实是帮助厂里应用起了数控设备,可很快,由于不能参加后续的培训,这些工人在技术上就表现出了后劲儿不足的状态,客户再要求订购技术要求高一点的零件,他们这些厂子里的技工就力不从心了,虽然当时勉强应下,可却不能如期交货,违约之后,这些厂里都不同程度的承受了一定的损失。   可人是他们挖过来的,总不好就这么辞退,再说虽然不懂高端技术,可也懂基础技术吧,多少还能应付一阵子。   但厂子要想发展,就得再学新技术,那怎么学呢?把人再给顾朝晖送回去?那显然是不现实,已经从人家那里挖人了,再把人送回去培训?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起初,他们还看着顾朝晖因为人才流失挠头了一阵,心里暗爽,可现在自己陷入了无法突破的瓶颈,但顾朝晖那边却立即通过培训弥补了空缺不说,甚至还邀请了外国专家,看起来是要进行更高层面的技术合作了,这种层次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厂子和顾朝晖这边相比已经没了可比性,可其他几个厂的老板一是好奇,二也是嫉妒,就想着探个虚实,没准顾朝晖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是拿这些花架子糊弄人呢?   因此,自从霍夫曼他们一行人来了之后,顾朝晖的工厂门口总有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车间主任也跟顾朝晖反应,说是这两天有人托关系跟厂里人打听情况呢。   闻言,顾朝晖冷冷一笑,这帮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只会背后搞些诡计,这时候偏不敢站出来了。   车间主任看老板唇角的冷笑,心里不禁一颤,顾朝晖这人,他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之后还是没太摸清楚底数,实在是有点深不可测。   要说他仁义,也确实是,他能在陈永富坑了自己之后,还给对方留条后路,对几个闹事的小子也手下留情,还把他们培养成了工厂里的技术骨干和他的铁杆拥趸。   可要是说他狠,也是真的毫不留情,对这些竞争的同行,他是一点没给机会,就车间主任知道的,已经有好几个老板主动向顾朝晖低头了,虽然不是面对面的,但也是多方找人说合,就想着把自己的工人重新送回来继续学习,可老板都没松口。   这时候又请了德国专家过来,那群老板指不定多么嫉妒,眼馋,外加被打击呢。   车间主任正在心里分析老板的一颦一笑,没想到顾朝晖下一步的安排,让他更觉得摸不到头脑。   “莫主任,你去安排一下,广而告之,就说后天全厂对外开放,允许外来人员参观,还可以和外国专家面对面交流,不要让那些人在厂门口探头探脑了,想看,就大大方方进门来看。”   莫主任赶紧说,“顾总,那他们来了,偷着学了技术或者偷偷的和外国专家联系上,怎么办?之前他们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哈哈,莫主任,咱们要是这点自信都没有,还开什么工厂啊。”   顾朝晖笑着站起身,走了出去,他今天还得去准备最后的材料,过几天政府的考察组就要到了。   而莫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想了一阵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说,“顾总这招真是高啊!”   果然,等工厂对方开放那天,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人来,看着门可罗雀,莫主任还挺着急。   他跟顾朝晖说,“顾总,怎么没人来?我都迫不及待了。”   闻言,顾朝晖笑着问他,“你着急什么?他们来不来都不重要,只要咱们的态度摆出来了,就够他们脸疼一阵的了。”   “对啊,和咱们的大方开放相比,他们天天缩头缩脑的,实在是小家子气,顾总,你这招无声胜有声太高了,哈哈哈。”   看车间在主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顾朝晖笑了一下,继续说,“要是他们敢来,我倒是还能对他们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   莫主任又不明白了,这主动上门,把脸递过来给别人打的,还能让人刮目相看?   他是真搞不懂顾朝晖的意思了。   不过莫主任现在也想明白了,自己要是能完全看明白老板,那自己就能当老板了,这老板也就没有追随的价值了,还得说神秘一点的老板更有领导魅力啊。   没让莫主任看好戏的心情再焦急多久。   下午的时候,真的有一个厂长领着他们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上了门。   这老板也挺有意思,来了之后,没去找顾朝晖,先在车间里溜达了一圈,莫主任迎上去接待,对方还大手一挥,道,“不是说开放嘛,那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转。”   莫主任很不高兴,这人也太没礼貌,宾主不分啊,可他刚要发作,就抬头看到了二楼的顾朝晖,老板正对他摇头。   意思是不管他了?哎,真不明白老板到底要干什么啊。 第83章 小巅峰   这位来参观的厂长, 呼呼啦啦的领了一大推人,从厂里出发之前,他已经再三叮嘱过众人,“睁大眼睛, 给我好好看, 拿上本子, 给我好好记, 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咱一点都不能错过。”   可真到了顾朝晖的厂子之后,他发现有用的东西太多了, 需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 根本不是一个本子能记得下,几双眼睛能看的过来的。   就不说别的,单说这数控机床的操作, 虽然他也领了厂里会数控的工人一起过来了,可这些工人站在顾朝晖厂里的工人跟前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愣是没看出什么门道。   没看出门道, 可也不好意思问, 因为这些人原来就有自己的同事,半年时间不见, 这些在顾朝晖厂里的人, 就比这些离厂出走的人技术高了一大截,这让他们怎么舍得下脸皮开口求教啊。   小赵当时也在车间,看到那些前同事, 他主动上去问,“怎么样?新技术和新设备厉害吧。”   那群人一看终于有人跟自己主动搭话了,赶紧凑上去把小赵围住,笑嘻嘻的说,“赵工,快给我们讲讲,这机器到底用的是什么程序,我怎么一点看不懂呢。”   “看不懂?呵呵,看不懂就对了,这是顾总新给我们培训的内容,你不是离厂赚大钱去了么,这点雕虫小技,估计你也不稀罕,没必要学,也不用看了,哈。”   说完,小赵转身走了,留给对方一个满是嘲讽的背影。   被冷嘲热讽也就罢了,等他们见到德国专家的时候,这些人彻底地变成了缩头乌龟。   专家就在眼前对顾朝晖厂里的员工进行现场指导,可他们凑上去想偷师学艺的时候才发现,竟然一句话都听不懂。   人家说的是外语啊,他们一点外语入门培训都没接受过,怎么可能懂呢。   尽管外国专家很热情,还主动邀请他们上机试操作,可这些人都连连摆手往后退,像是见了妖怪似的,吓得仓皇而逃。   这可给来参观的厂长丢尽了脸。   他本来是想带着人来探探虚实,看看顾朝晖的厂子是不是真的有外国专家,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先进。   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和看热闹的鬼祟心思,可到了现场,被铁一样的事实连番打脸,他实在是有点绷不住了。   厂长也跟着那几个先退出车间的员工走了出去。   但顾朝晖这次却没这么轻易的让他从大门口出去。   看好那个厂长要溜走,顾朝晖特意等在了厂门口。   那人刚要迈出厂门,他就从旁边的保安室里笑呵呵的迎了出来,道,“滕厂长,请留步,刚才我出去办事不在厂里,这刚回来就听说你来找我,真是巧,来来来,咱们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好长时间没见了,咱们聊一聊。”   顾朝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给对方找好了台阶,这滕厂长就算再窝火,此时也不好发作,否则显得自己太没气量了,再说传出去,自己是因为嫉妒对方,被气走的,那可丢大人了。   没办法,滕厂长跟着顾朝晖去了他的办公室,并且已经做好了被对方继续奚落的心理准备。   可事情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顾朝晖把滕厂长请进办公室之后,先是送上热水好茶,没忙着问“参观”的事儿,而是唠了一会儿家常话。   这一扯家常,顾朝晖才知道原来滕厂长的媳妇儿也刚怀了二胎,两个准爸爸立刻有了共同话题。   滕厂长也是个顾家疼媳妇儿的好男人,这方面跟顾朝晖还真是挺有共同语言。   说着说着,两人之间那种生分和尴尬不知不觉间就消弭了不少。   等家常唠完,没用顾朝晖再问,这滕厂长自己就说了,“顾总,你这厂子弄这么大,我看还新盖了车间,规模上来之后,你哪来那么多人手啊?”   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但顾朝晖不怕他问,还就怕他不问呢。   一边起身给滕厂长倒茶,顾朝晖笑着说,“不瞒滕大哥,我啊,不仅打算扩大工厂规模,再上点新设备,而且,我还打算开个职业技术学校。有了学校,有了师资,咱就不怕没有人才的事儿了,学校开起来,招收的学员就是未来的工人啊。”   滕厂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得半天没说出话了,水杯握在手里半天都忘了喝。   顾朝晖看他的样子,停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还打算跟德国技校合作办学,让咱们的学员能学到国际一流的领先技术,不会像其他的职业学校似的,啃人家外国人吃剩下又吐出来的烂菜帮。”   “所以,你们厂现在邀请的这些外国专家都是德国老师呗?”   滕厂长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些老外只是顾朝晖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草台班子,给他们厂里搭台唱戏,招揽人气的,却不想,真的是要搞技术合作不说,还要联合办学!   不出国门和家门,就能学到国外的先进技术,这听起来就让人馋地不得了啊。   滕厂长又是半天没言语,但此刻他不是惊讶的不说话,而是在盘算着怎么跟顾朝晖张嘴,让他把自己厂里的那些技工给弄到学校里培训培训才好。   看他不说话,顾朝晖也不着急,就一杯接一杯的给他续茶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闲天。   等到了下班的时候,顾朝晖还十分热情的表示,要请滕厂长去吃饭,顺便叫上霍夫曼和德国工程师们。   这可让滕老板求之不得,但他面上还得装得却之不恭的样子。   到了饭桌上,滕老板更是大开眼界,他看着顾朝晖和德国人用外语谈笑自如,而自己则像个大傻子似的,只能愣愣的坐在一旁,本来还想着跟外国专家套套近乎,现在才发现真的是打错了算盘。   这让他彻底坐不住了。   看到滕老板左右来回抬屁股,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的样子,顾朝晖微不可查的一笑,然后做出一副好像刚刚发现对方很尴尬的样子,热情的出来解围道,“哎呀,你看,滕大哥,我实在是照顾不周哈,霍夫曼一跟我说起技术,我俩就忘乎所以了,实在是对不住了,我敬你一杯。”   滕厂长有苦难言,只好装一副大度样子。   顾朝晖这才给他和霍夫曼当起了翻译,让他跟外国专家面对面的交流上。   这一交流,滕厂长才发现,自己跟人家专家根本是无话可说,无论是管理还是技术,差距都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专家讲得样样好,他又十分心动,可一想到自己的工厂管理水平差,技术又落后,想达到对方说的那种程度,不知要经过多少年的努力才行。   这顿饭吃的滕厂长堵心不已,他早知道顾朝晖开放参观就是留着后手,没想到这招请君入瓮玩得这么溜,给他虐得体无完肤不说,还心服口服。   一方面后悔自己不该来主动找打,可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不虚此行,要是不来参观,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和差距,也不可能跟外国专家有这样直接沟通交流的机会。   十分矛盾的滕厂长,在饭桌上难免借酒消愁,最后竟然喝多了失态,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顾朝晖赶紧安慰他,道,“滕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急,想改变厂里的现状,你这种心情,我以前也经历过,但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的,你要是真有这个诚意和决心,这事儿都好说,我可以帮你。”   听说顾朝晖竟然松口要帮自己,滕厂长喜出望外,顿时就醒了三分酒,他拉着对方的手说道,“顾总,那我可全拜托你了,说实在的,看着你得厂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我是又羡慕又嫉妒啊。”   酒后吐真言,滕厂长泪眼婆娑的一番话,把一旁看好戏的霍夫曼都逗笑了。   将滕厂长送回家之后,顾朝晖和霍夫曼又在海边散起了步,权当醒酒消食。   霍夫曼忍不住打趣他道,“顾,你还真是有点坏心眼啊,那位滕厂长,我看倒是个老实人,却被你欺负哭了,哈哈。”   “呵呵,他还是老实人?要是真的老实,当年就不会干出带头到我工厂里挖墙角的事情了。”顾朝晖忍不住冷笑。   闻言,霍夫曼倒是纳闷了,他说,“既然你与他不合,为什么要请他吃饭,还答应帮他?”   “哈哈,我们谈不上不合吧,生意人都是唯利是图,我原来想跟他做朋友,他却辜负了我,那我现在自然也要从他身上挖掘点价值,请他吃饭,是让他清醒的认识一下自己的实力,以后便不会随意到我这里捣乱,打不该打的小算盘,而答应帮忙,其实帮他就是帮我自己,我为什么不送这个人情呢?”   顾朝晖自信满满的向霍夫曼解释道。   “帮他就是帮自己?你是说互利互惠?”霍夫曼有点明白,可又不十分明白,这东方人做生意真是玄机太多了,弄得他这个喜欢直来直去的德国人都被绕懵了。   “对啊,他不是想学技术,学管理么,那好,我给他机会,正好,咱们的学校要是开起来,肯定需要第一批学员,我的想法是,第一批学员不仅是给咱们自己培养的,还要给外厂培养一批,这样优秀人才毕业了,上岗了,就是给咱们无形中打了广告。以前我还发愁哪个工厂会有这个需求,我是不想上门去求他们,没想到这个老滕自己送上了门,那不是正好了么。”   经过顾朝晖的解释,霍夫曼终于明白了,他拍着对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啊,顾,你可太精明了,这是又赚了钱,又赚了名声,还赚了交情,用你们的话说,一箭三雕了!哎,我可真有点同情这个老滕了,没准他这时候还在念叨你的好处呢,没想到却是被你算计了。”   顾朝晖也跟着哈哈笑,说,“我的朋友,你现在的中文越学越好了,不过我还可以再教你一句中文,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我虽然算计了滕厂长,但我是算计在明处,咱不占他的便宜啊!”   一番话说下来,霍夫曼连连对顾朝晖竖大拇指,同时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顾,我现在真的有点害怕你了,咱们两个的合作办学是不是……”   “天啊,老朋友,你要是再这么说,咱们就得重返酒桌,五粮液还是威士忌,你挑吧,我奉陪到底,看来我不表表诚意,都要动摇咱俩的友谊了!”   顾朝晖故作夸张的说道,同时还去拉霍夫曼要往回走。   霍夫曼经过这段时间在这里的生活,多次被顾朝晖盛情款待,喝酒是避免不了的,但他现在是真的怕了对方的热情和酒量,连连摆手说,“不,不,顾,我服了,你们的白酒我真的喝不了啊!太辣了!”   海边响起了两个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经过精心而全面的筹备,顾朝晖的工厂顺利通过了政府的考察,拿下了办学项目。   本以为学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建设才能投入正常的使用,但不想政府直接给顾朝晖划拨了一块已经建好的,教学设施齐备的校舍用作职业技术学校的项目用地。   虽然说校舍不是全新的,可使用年限也不长,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而已,因为上一个民营企业的半路撤资,让这个学校现在处于无人管理,几乎相当于荒废的状态。   顾朝晖其实很乐意接手这个别人眼里的烂摊子。   别的不说,建设校舍虽说是国家花钱,自然是新的比较旧的看上去好,可现建的房子虽然新,却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哪有这现成的房舍省时省力呢。   而现在学校里还遗留的一部分学生,在顾朝晖眼里也不是问题。   他接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个学生大会,征求剩余的为数不多的学生的意见。   在阐明自己的办学宗旨和教学内容之后,学生有两个选择,一种是留下继续读书,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学费的话,不需要重新缴纳,只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补齐不足的部分即可;还有一种则是可以办理退学手续,顾朝晖负责给他们退还已经缴纳但还没兑现教学的那部分。   虽然这部分学费也不多,拢共加起来不到三万块钱,但大家都说他傻,这学费当初不是交给他的,为啥他要给学生退,别说是三万,就是三百,三块,也是他赔钱啊。   但顾朝晖不这么觉得,他说,“从办学这天起,我就是校长了,为人师表,最重要的是端正自己的师德,要是学生都不能信服我,尊重我,那我这个老师讲授的知识也得不到重视,那办学的意义又何在呢。”   很快,这句话就在学生间传开了,目前在校的学生们又回去跟家长说了,家长们又口口相传的告诉了街坊四邻。   本以为孩子选错了学校,没学到知识不说,可能还得损失一笔不菲的学费,却没想到半路出现了一个接盘的好心人,不仅要对学生负责,而且看起来是个有办学诚意的。   家长们本来还真想让孩子们退学费回家,可听了顾朝晖的话,又都动摇了。   趁此机会,顾朝晖赶紧又开了个家长见面会,会上,他不仅再次宣传了自己的办学理念,“包教包会,毕业即就业”,而且还领着家长们去自己的工厂参观,又邀请霍夫曼出面给家长们做了一番简单的演讲。   看到这次办学的老板实力非凡,而且关键是能包毕业分配,这让家长们都喜出望外。   要知道,现在只有公家学校才包分配,可谁让孩子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呢。   想着让孩子念个技校学点技术,以后出来也好找工作,没想到这学校现在竟然还管就业的问题,那家长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等将车间参观完,又和外国专家面对面之后,家长们本来就动摇的心思彻底坚定下来。   反正要是退学回家,孩子不是种地就是另择他校,也没啥更好的选择,还不如就在这里继续念书算了,好不好的,试试才知道啊。   于是,奇迹般地,残存下来的三、四十个学生竟然没有一个半路退学的,全都被顾朝晖接管了下来。   有了这些孩子,就不怕招生不济了,最起码学校有了人气,马上就能进入教学阶段了啊。   而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在看到了种种好处之后,也有意无意的帮学校做了宣传。   很快,等到重新开学这天,没用怎么宣传,顾朝晖的学校竟然就凑够了百余个学生,再加上滕厂长送来的委培工人,学校的规模甚至好于之前了。   学生们都到位,政府分配的师资也到位了。   而顾朝晖为了让教学内容更适应一线生产的需要,还在自己工厂里选拔了几名工人出任代课老师。   每周三节实操课,这些技术教师会领着学生们到工厂里参与实际操作,也会在课堂上给他们讲授更加实用的理论知识。   这几个老师里就有小赵。   当小赵从顾朝晖那里接到通知,说让他出任代课教师的时候,他都不可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顾朝晖再三确认之后,他才确信。   他既高兴又激动,然而更多的是忐忑,他说,“顾总,我没念过几天书,文化程度还不如那群孩子高,我能行么?”   顾朝晖看着他笑,亲和的说道,“咱们这不是上语文、数学课,讲得是你最擅长的数控加工技术,何况你在这方面不仅有经验更有天赋,这群孩子要想追上你,没个六年、七年是不可能的,你有什么可不自信呢?当他们的老师,你资格绝对是够的!”   听到老板对自己这样的肯定,小赵一时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顾朝晖跟前,想了想,然后一立正,敬了个礼,铿锵有力的说道,“顾总,我保证完成任务,你放心!”   顾朝晖看着可爱的小赵,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好干吧,咱们一起成长进步!”   闻言,小赵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此,小赵不仅能赚车间的计件工资还能赚学校的课时费,当真慕煞旁人。   就连小赵的父母都说,“你们顾总真是好人,咱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要是没有人家,你现在指不定在哪条街上当盲流呢。”   小赵虽然嘴上不应承,可心里感触更深,同时,对顾朝晖,对工厂的感情也更不寻常。   而其他的工人,在看到小赵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之后,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有了新想法和新规划。   他们从小赵身上真切的看到了上升和成功的路径,也明白了顾朝晖能给大家带来的实惠有多大。   从此,厂里的生产热火朝天,管理井然有序,而学校这边,则一步步进入正轨,并且随着与德国合作办学项目的正式展开,而变得更加日新月异。   技术学校成立之后,霍夫曼和顾朝晖就合作细节展开了详细的磋商。   最后,根据霍夫曼那边联系的基金会和国际援助组织的相关要求,顾朝晖的学校不仅能争取到一个轮值外国教师的名额,而且明年还可以选派一个五人小组去德国参加为期一个月的交流学习。   轮值教师的工资和生活费是由国际援助组织提供的,五人小组的学习机会则是由基金会提供的,也就是说,顾朝晖不必为此花一分钱,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项目运作好,维持好,并定期向霍夫曼提供详尽的资料,以便霍夫曼将项目运作情况及时汇报给相关方,好维持项目运转和霍夫曼为自己争取到的优惠政策。   而这个合作立项初步是五年,即这项优惠政策,顾朝晖的学校至少可以享受五年的时间。   这让顾朝晖欣喜不已,他紧紧握住霍夫曼的手说,“老朋友,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这条件太优越了,我得到了太多实惠了,而我却没有带给你什么帮助。”   “哈哈,顾,能找到你合作办学,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实不相瞒,我要是想接手德国那边的技术学校,也必须通过这五年的考察期啊,所以,你只要保证这五年时间,轮值教学不停课,交流学习不间断,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啊,顾朝晖必须能做到,估计霍夫曼也是看好了他做事情的恒心和坚韧,才能这么积极的想找他合作吧,否则一旦项目中断,霍夫曼也将蒙受巨大损失,可见找到一个稳妥的合伙人是非常重要的。   而顾朝晖就用他过硬的人品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可以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后续,顾朝晖更利用这五人访德指标作为激励,刺激同学们好好学习,精进技术,确实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第一年,他们学校就在全国技能比赛上取得了个人二等奖,团体优胜奖的佳绩。   相信如此继续下去,离发改委给他定下的连续五年取得名次就可以拿下一半土地所有权的目标不远了。   而就在学校正式步入正规的时候,顾朝晖家里也传来了喜讯。 第84章 二宝   林荫萌和顾朝晖的第二个孩子是在冬天出生的,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娃娃。   虽说两口子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已经有了顾知秋之后,便想着要是二宝能是男孩儿, 那就儿女成双, 凑成了一个“好”字, 简直是不能更称心如意。   林荫萌怀孕的时候, 虽然也有人劝她去做性别鉴定,可她却笑着说,“不用看, 是男孩更好, 如果是个闺女也不错,正好和知秋两个人作伴,姐妹两个感情更好。”   顾朝晖被妻子这么一说, 他还重了心,真的在男孩和女孩之间犹豫不决起来。   生男孩当然新奇了, 毕竟他俩还没养过小子, 再一想自己以后能领着儿子四处撒野, 玩些女孩不能玩的惊险刺激的游戏,确实挺过瘾。   可要是能给顾知秋生个妹妹, 小姐俩作伴, 姐姐妹妹的亲亲热热,他和林荫萌老了还能有两件小棉袄贴心,这么一想也觉得特别美好, 温馨。   哎呀,这生男生女的,还真让顾朝晖难以取舍。   等最后二宝要出生的时候,他们俩的心情真的就像是彩票开奖一样,期待的心情特别强烈。   接生的大夫将孩子裹好送到林荫萌手里,笑着说,“恭喜你,是个白胖的大儿子。”   林荫萌是既高兴又有点失落,但这心情,估计是她再生个女儿也是一样的。   顾朝晖听到产房里传来的洪亮的哭声,赶紧转身抱起顾知秋说,“闺女,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   顾知秋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出落得已经有点大姑娘的模样,早就不让父母亲亲抱抱了。   这时候被自己老爸兴奋之下一把抱起,还怪别扭的,她噘着嘴说,“哼,这么能哭,肯定调皮!”   顾朝晖一听便明白了,这肯定是闺女吃醋了,他忙拍着胸脯保证说,“闺女,你放心,只要你弟弟敢惹你生气,调皮捣蛋,老爸就揍他屁股。”   这顾知秋才不噘嘴了,勉强露了个笑模样。   等孩子抱出来,跟这爷俩见了面,顾知秋立即就被小弟弟娇嫩可爱的模样吸引了,她围在弟弟身边看得特别紧,眼睛都不愿意挪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就连老爸要靠近,她都说,“爸,你洗手了么,洗脸了么,我弟这么小,你身上有细菌传染给他怎么办?”   顾朝晖也是无语,刚才是谁说小弟弟调皮,该揍的?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想抱孩子抱不了,只能干瞅着眼馋。   林荫萌在旁边看着这爷三的模样,偷偷笑了好几回,后来还是顾知秋上学之后,她把孩子抱过来,交到老公手里,这顾朝晖才抱上了儿子。   虽然二宝难得,他和林荫萌俩人辛苦造人好几年才有了顾临冬,但两口子在教育孩子,尤其是教育男孩这方面,可一点都不溺爱,娇气。   小宝宝的时候不用说,肯定是哄着,抱着,陪玩。   但等顾临冬小朋友会爬之后,顾朝晖便直接开始了大撒把似的放养,和当初娇养顾知秋一点都不一样。   看着孩子在别墅台阶上爬上爬下,满屋乱蹿,虽说家里被顾朝晖给改造的没有棱棱角角,也没了危险物品,可林母这心里还是悬着,天天跟在外孙屁股后面追。   每到这时候,顾朝晖就劝她,“妈,没事儿的,你让他玩吧,小男孩哪有那么娇气。”   林母忍不住数落他们两口子,“你俩也太胆大了,就说不娇气,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但俩人不以为意,等孩子会走之后,他俩更是绝不抱着,出门领孩子玩,都是放在草地、广场上随便跑,小磕小碰也不当回事儿。   要说全家最宠爱顾临冬的,还的说他姐,顾知秋。   顾知秋放了学,先陪弟弟玩一个小时,给他讲故事,玩游戏,两人捉迷藏,逗得弟弟咯咯笑个不停,顾知秋才意犹未尽的回屋写作业。   等睡觉前也是,姐弟俩说个晚安能说半个小时。   一会小家伙跑到顾知秋房间,爬上床亲姐姐一口,姐姐把他送回爸妈房间,两人再玩一会儿,顾临冬再把姐姐送回去,如此反反复复,八点半开始准备睡觉,可这俩娃没有一次是在九点半之前睡着的。   看着孩子们敢情好,顾朝晖和林荫萌自然高兴。   尤其是顾朝晖,从儿子能懵懵懂懂听懂大人说话开始,他就对顾临冬进行爱姐教育,“你是男孩,要勇敢坚强,要时刻记得保护姐姐知道么?”   天天这么潜移默化的灌输,导致顾临冬话还说不利索呢,就知道走路走在姐姐前面,吃饭给姐姐递筷子,有好吃的先要让姐姐吃一口。   林母看到既觉得开心,可又忍不住埋怨,“别人家都是教育孝顺父母,你俩可好,怎么教育小冬冬对姐姐百依百顺?”   “哈哈,妈,这你就不懂了吧,她们姐弟感情好,我俩以后才省心啊,那才是最大的孝顺呢。”   顾朝晖这是经验之谈,就拿他和顾朝阳来说吧,兄弟两个感情好,互相扶持着越过越好,家里老人也跟着享福啊。   听了女婿的话,林母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从那之后,她也不再插手两口子教育孩子的事情了。   不过这么摔摔打打,不娇气养大的顾临冬确实颇有小小男子汉的气概,还没等上幼儿园呢,就成了左邻右舍的孩子头,成天领着一群小豆丁在院子里疯跑。   见到她姐放学,他撒丫子就追过去,踮着脚接过顾知秋的书包,奶声奶气的说,“姐,我帮你背,你累了。”   惹得周围的大人哈哈笑,顾知秋也怪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别看这是个弟弟,但好像对她倒像是个哥哥似的存在。   后来一次更可笑,顾知秋所在的国际学校举行跆拳道比赛,她也报名参加了,比赛那天是家长开放日,于是顾朝晖两口子便带着二宝一起去给姐姐加油。   不想比赛开始,哨音一响,顾知秋正在紧张的防备着对方进攻的时候,自己才三岁的小弟弟却冲了进来,抱住对手的大腿就是一顿咬。   他的身高刚到那位同学的腋下而已,对方比他又高又壮,他怎么能不害怕呢,可还是一边咬一边哭着说,“不许你踢我姐!”   然后又冲顾知秋大喊,“姐,你快跑!”   他这一出弄得现场的家长和老师哭笑不得,顾知秋起先愣在原地,一时很是尴尬,可看着弟弟满脸泪痕,她又心疼又好笑,赶紧冲上去抱起小弟弟安慰。   经此一战,顾临冬小朋友扬名万里,连学校的老师都跑来找顾朝晖两口子,说国际学校要开幼儿园了,欢迎顾临冬小朋友入学,幼儿园是蒙氏教育,不会泯灭孩子的天性,让他们能得到更加自由的发展。   他们夫妻两个也没想到对儿子的“爱姐”教育能这么成功,面对老师的夸赞,也有点不好意思,直说,“太皮了,太皮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师却笑着说,“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勇敢很难得了,未来肯定是个男子汉。”   听了这话,顾朝晖当然自豪不已,晚上回到家跟林荫萌还炫耀道,“你看,儿子多像我啊,有个老爷们样儿!”   林荫萌就故意笑话他,“可别美了,你还能赶上你儿子?你儿子那身上还有我的优秀基因呢,肯定是比你强多了!”   “哎呀,老婆,你言之有理啊,我说咱家的孩子怎么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可见是咱俩基因强大。这么好的基因咱不能浪费,来吧,咱俩得抓紧时间生个老三才行!”   顾朝晖说着,就上前把林荫萌给打横抱了起来,塞进了被窝里。   隔着被子,就听林荫萌的嗔怪声,“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么没正形!”   “怎么就老夫老妻了,我才三十多岁啊,你也貌美如花呢,大好的时光不能辜负,咱俩还年轻着呢,还得继续努力拼搏啊!”   “满嘴歪理……”   这几年,顾朝晖两人除了养孩子,事业也没落下。   因为开了职业技术学校,为自己的工厂培养人才的同时,顾朝晖还积极的给别的工厂输送定制型人才。   第一个受益的厂长就是老滕,他比别人家都要早的接收了技校的学生,也就更早了享受到了人才带来的实惠。   看着跟顾朝晖走的近的人都发展的越来越好,其他厂也都动了心思,聚拢在了顾朝晖身边,没事儿就跟他探讨探讨行业前景,技术趋势,管理经验。   时间一长,大家见识了他的真才实学和管理手腕之后,便都从一开始的羡慕嫉妒转变成了钦佩和敬重。   后来大家自觉自发的成立了行业协会,而顾朝晖顺理成章的被大家推举成了会长。   有了这个行业协会,他们就更能整合资源,凝聚力量,在和下级原料供货商,以及上级客户的谈判中统一战线,在顾朝晖的组织下,大家齐心共进,很快就扭转了打价格战,互相蚕食的局面,同时也在跟客户的谈判中争取到了更大的利润。   而且,他们以行业整体形象示人,也争取到了更大的话语权,政府给与的重视程度和扶植力度也大大增强,很快,他们这里的机械制造业,尤其是精细制造业成为了一个主要产业,有了更高的地位,也得到了更多的实惠。   而林荫萌的服装制造厂,也有了喜人的进展。   有一次厂里的工会组织活动,让每个员工可以用厂里的布料做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作为“三。八”妇女节的福利。   林荫萌以为大家肯定会选比较贵重的毛呢或者是丝质材料,做出来的成衣,肯定也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大衣或者是连衣裙之类的。   可等到三八节那天联欢的时候,每个女工都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参加宴会,从众多平常的衣服里,林荫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女工穿着不同寻常。   她的服装裁剪很独特,不是循规蹈矩的对称式,而且也没有亚洲人喜欢的那种顺滑的插肩设计。   她给衣服的双肩加垫了非常夸张的肩垫,穿着起来看起来更加大气,而胸前的衣襟则只给一侧加了弧度很大的荷叶造型,衣服敞口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太对称,但系上扣子之后,则是很别致的荷叶前襟,可以说是非常简洁大方,又别出心裁的设计了。   别说是林荫萌,女工们也都将这同事团团围住,对她身上的衣服颇感兴趣。   看到此等场景,林荫萌头脑了马上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宴会之后,她将那女工叫到了办公室,两人单独谈了谈。   问到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那女工还很不好意思,她说,“我从小就挺喜欢自己做衣服的,来到咱们厂之后,又跟着老师学了不少东西,后来还看了一些外商带过来的杂志,上面的衣服都很好看,我比照着样子,又加了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做成了这件。”   听了她的话,林荫萌很兴奋,没想到自己厂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有天赋的“服装设计师”。   其实她早就不满足于给外商做带料加工业务了。   这种生意,说白了就是自己组织女工出卖廉价劳动力,时间长了,会在与外商的合作中越来越被动,利润越来越薄,而自己承担的技术和成本风险却越来越大。   所以,林荫萌一直都在想着找到一个突破口,做点更有创造性,更有新意的东西。   她当然也想过做自己的服装品牌,可现在国内根本没有像样的品牌,这条路怎么走,她没有前人的经验。   关键是,她要是想做自己的品牌,就必须有一支自己的设计师队伍,可现在国内的设计师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关键还都掌握在大的服装制造企业,像她这种小厂,根本请不到,也请不起人家出面。   再加上这几年孩子小,大宝要升初中,二宝需要照顾,她心里虽然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可始终没有精力。   但没想到,这次工会活动让她有了如此惊喜的收获,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也许很快就能实现了。   不过她没有操之过急,也是怕给这位女工太大的压力。   她先是让这姓方的姑娘试着又设计的了几套衣服,不拘什么样式,只要是她喜欢的就行。   这女孩看厂长很欣赏自己,信心大增,回去连夜画了设计稿,第二天就拿给了林荫萌看。   林荫萌一看之下,更加惊喜,这女孩不仅设计了长、短外套,裤子,还有裙子,甚至还有鞋。   她一张张设计图看下来,都不敢相信对方真的没有学过服装设计,就说这图样,画的不在专业设计师之下啊。   看到厂长一直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图纸,方明霞心里很激动,也很忐忑,不知道自己这偷学来的手艺能不能被厂长认可啊。   接着,她就看林荫萌将图纸都放下了,然后走到她跟前,笑着说道,“明霞,明天开始,你就负责把这几件样衣做出来吧,车间的活暂时不用干了。”   方明霞知道,这是自己的图纸得到了肯定,她高兴地手都抖了,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也许林荫萌真的能帮助她圆梦也不一定。   等样衣做出来之后,林荫萌发现方明霞是按照自己的尺寸制作的,为这个贴心的举动,她特意给对方发了一个红包,然后开玩笑的说,“我就是你衣服的第一个顾客了,希望你越做越好。”   方明霞自然大受鼓舞,趁着林荫萌拿着衣服去找几个老朋友跑销售渠道的时候,她则在厂里继续干劲儿十足的画起了设计图。   跑销售这事儿,林荫萌已经很久没干过了,但为了这次方明霞设计的成衣,她这次亲自去找的几个供销商。   可给对方看了样衣之后,这几个人却都不太看好。   他们说,“林总,这衣服是不错,可不太适合咱们亚洲人穿啊,你看这宽肩膀,把人的脖子都缩没了,弄得像个马戏团小丑一样。还有这阔腿裤,简直能当裙子穿了,现在都流行贴身一点的,肥腿裤子,大家在头十来年早就穿腻歪了,谁还稀罕啊,就是你料子再好,也不行的。真的,我不是太看好。”   林荫萌在这位朋友这里碰了壁,并不死心,她又去找了别的朋友,可其他人的意见也是一样,都不太看好方明霞的设计。   这时候林荫萌很受打击,她觉得自己眼光肯定没错,这衣服之所以能让她眼前一亮,必然是有原因,可怎么这些销售商都不看好呢?   如果他们不看好,那就自己试着卖一卖?直接跳过中间商,她想自己找销售途径了。   不过凡是遇到重大决定,她肯定要回家跟顾朝晖商量。   将这事儿跟老公一说,顾朝晖举一百个手赞成,而且他胆子更大。   顾朝晖道,“你自己找销售途径?难道要直接进商场里卖么?可是商场里铺货量也太小了。我的意见是,咱们直接在X州等几个大城市,找一条最繁华的商业街,直接开直营店,打出自己的品牌来,自己铺货,自己卖,你觉得怎么样?”   乍一听这个想法,林荫萌被惊呆了!   不用东奔西走的求销售商,不用再去百货大楼请客送礼挤摊位,直接自己开店卖衣服?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风险也不小啊。   看着媳妇儿皱了眉头,顾朝晖便劝她,“没事儿,荫萌,你放开手做事,我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咱把服装厂现在所有的富余钱都拿出来投到直营店里,假如赔了,咱还有厂子,到时候周转资金不足,也还有机械厂这边能补上,要是赚了呢?我觉得咱们肯定能赚大发。”   一听老公这么支持自己,林荫萌也没了后顾之忧,便开始积极筹划起开直营店的事情。   他们最先在较近的X州开了一家直营店。   直营店里所有的服装都是方明霞设计的,自从开始筹划开直营店,林荫萌就给方明霞直接专职成了设计师,这让她更有精力和干劲投入到服装设计工作中。   而听说林总竟然还要给她设计的服装开个直营店,专门只销售她设计的作品,方明霞更是无比的骄傲和激动,为了出更好的作品,她好几次都熬了通宵达旦。   看到员工辛苦付出,林荫萌当然不会吝啬奖励,她先是给方明霞涨了工资,设计师的工资是她做工厂女工时的十倍不止。   而等到直营店开起来,很快就在当地引起了轰动。   因为直营店的位置好,客流大,而且直营店的目标群体是小康水平以上的家庭。   精致的服装,高档的装修,舒适贴心的购物体验,很快就让这些手里有余钱,更加追求高品质服务的顾客找到了归宿,林荫萌在X州的直营店开业的第一个月就取得了令人咂舌的惊人利润。   之后,他们又在几个大城市开了直营店,同样受到了消费者的热烈欢迎,销售场面一度非常火爆。   而林荫萌的工厂里,现在大部分工人也开始忙活自己厂里的品牌服装生产,代料加工的业务自然被排在后面了。   林荫萌计划着,等这期代料加工的合同到期,她就得和萨曼莎终止合作了,现在厂里真的是忙不过来了。   而对于方明霞,林荫萌则更加慷慨大方,她和顾朝晖商量之后,打算将直营店百分之五的股份让给对方,让她技术入股,同时也买断了她十年内的设计代理权。   走这一步,也是顾朝晖从自己办厂的经历中总结的经验教训,他跟林荫萌说,“媳妇儿,方明霞是个人才,咱必须想办法留住她,但不能光靠对她好,还得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啊,否则你今天对她的好,再等到明天她遇到更大的诱惑之后,很可能变得一文不值,咱们和她你情我愿的签订了协议,就能避免日后撕破脸皮,对双方都有好处啊。”   这些事儿,林荫萌十分信任老公,自然愿意听从他的意见,而且机械厂里的事儿,她作为老板娘自然也清楚,所以和方明霞的合同很顺利的就签订了。   两口子的生意都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精,本以为一切安好的时候,老家打来了电话,却让顾朝晖坐不住了,他听了消息,决定立即回去一趟。 第85章 还乡   老家的电话是顾朝阳打过来的。   这段时间顾朝晖两口子都忙, 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二哥通过电话了。   这次电话打过来之后,顾朝晖从二哥犹犹豫豫的口气里听出了异样,他马上有了不好的猜测,赶紧问道, “二哥, 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了?难道是爸妈他俩生病了?”   听出老三口气里的焦急, 顾朝阳赶紧说道, “不是,老三,你放心, 爸和妈都没事儿, 他俩身体都挺好的,家里也没啥大事。”   “二哥,你就别瞒着我了, 没事儿的话,你能给我打长途电话?要是普通家常, 你也就写写信得了。”   一听自己瞒不过弟弟, 顾朝阳便说了实话。   他道, “老三,家里这边的经济情况不太好, 机械加工厂破产了, 我昨天去批发街进货,竟然看到孙炳胜在蹬三轮车送货。我问他家里的情况,他倒是没说啥, 不过我看他比原来晒得黑了,人也瘦了。还有三纺也是,都好几个月没发出工资来了,大姐现在给别人家当做饭的保姆呢。”   听了二哥的话,顾朝晖这才想起来,对啊,这几年正是老家那边的国有企业下岗潮,家里那边的几个大的国有企业都要转制,肯定会有大批原来的老同事失业。   再一想到孙炳胜那么好的高级技工竟然也下了岗,只能靠蹬三轮车维持生计,顾朝晖又着急又心酸,他和孙炳胜交情不一般,这时候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而且,他也想到了,既然几个大工厂的工人都下了岗,那估计二哥小卖铺的生意也会受影响,这时候也许正是劝他来南方发展的好机会。   因此,放下电话,顾朝晖就和媳妇儿商量起了回老家的事情。   一听说要回老家,林母比他俩还心急,其实她早就想回去看看,这来南方也快□□年的时间了,她一直都没回去过,早就想家想得不得了,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是想跟着两个年轻的回去。   听说丈母娘也想跟着,顾朝晖一想到,现在正是暑假,反正两个孩子也都放了假,全家回一趟老家也不是不可以。   正好顾临冬出生之后还没有和爷爷奶奶,老家的亲人们见过面,这次正好领孩子们回去认亲。   于是,跟二哥通了电话的第三天,顾朝晖一家子就简单收拾了东西,启程回了老家。   一家子人,又是坐飞机,又是搭火车的,经过两天一宿的长途旅行,终于到了地方。   顾老爹和孙大娘一看,他们全家连带亲家都回来了,自然喜出望外。   孙大娘拉着林母的手说,“老亲家,知道朝晖要回来,这几天我们就去把原来的房子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看来收拾对了,这样一大家子都住得开了。”   林母听了感激不已,她之前还在发愁,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亲家,实在不方便,女儿女婿还好说,可自己毕竟是亲家,住在老顾家就有点不得劲了。   这样能回到自己的老宅子,不仅解决了住的问题,也解决了她想家的难题,孙大娘现在变得真是善解人意了不少。   而这次回老家,要说最受欢迎的,就是顾临冬和顾知秋两个小朋友。   顾临冬是第一次回老家,看啥都新奇,顾知秋虽然以前是在北方出生的,可她去南方的时候很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所以她和弟弟一样对老家充满了好奇。   长辈们对他俩关爱有加,尤其是爷爷奶奶,更是把他俩当场了掌上明珠,疼爱不已。   而二伯家的堂哥顾晓迪从小跟顾知秋就亲厚,对顾临冬也颇多照顾,成天领着自己的妹妹和两个堂弟妹到处疯跑,疯玩。   顾临冬虽然在家的时候跟姐姐感情特别好,可姐姐毕竟是女孩子,俩人兴趣不同,有时候玩不到一起去,回了老家,有了表哥领着,他算是过了瘾了,天天不是爬墙就是爬树,不是上房就是去河套,反正是怎么刺激怎么来。   虽然他才四岁,胳膊腿不够长,可他胆子大,主意也大,语言表达也清楚明白,竟然和顾晓迪这个差了十来岁的哥哥很能玩到一块去。   看到堂哥和弟弟玩得不亦乐乎,一高一矮天天同进同出,顾知秋有时候就酸溜溜的跟林荫萌抱怨,“妈,自从回了老家,我弟都不爱搭理我了,天天跟着顾晓迪屁股后面跑,好像那才是他亲哥呢,哼~”   林荫萌听了她的醋话,被逗得笑个没完,反倒弄得顾知秋不好意思起来。   后来顾临冬被他老妈教育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有点忽略亲姐了,赶紧上前撒娇赔笑脸,哄得老姐开心之后,他每次跟顾晓迪出去野回来,都不忘了给顾知秋带“礼物”。   有时候是一个癞□□的尸体,有的时候是他俩不知道在哪里偷来的苞米,还有的时候,则是去河套捡的死鱼。   顾知秋实在是“受宠若惊”,无福消受,最后对着弟弟服了软,说,“行了,冬冬,你快跟着堂哥玩去吧,我再也不吃醋了。”   见到老姐求了饶,顾临冬和顾晓迪嘿嘿嘿的相视一笑,然后撒腿跑了出去。   这顾知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可也是拿他俩没办法,只好转头去哄自己的小堂妹,两个人专心的坐在炕头上给洋娃娃梳头发,换衣服。   孩子们回到老家是玩得很开心,天天没有烦心事,过得很自在。   可顾朝晖与林荫萌的心情却没有他们那么开朗放松了。   回到老家之后,他们亲眼看见这里的萧条景象,真切的感受到那种下岗后的绝望和迷茫,才明白了二哥打电话的时候,为何语气会是那么的压抑和难耐。   确实是对比太明显了,不说别的,就说眼前的这条马路,回想十多年前,他和林荫萌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两人肩并肩走在这里,周围都是繁忙而有序的人潮,大家上下班虽然忙忙碌碌,可个个人都显得朝气蓬勃。   然而现在呢,即使是在上下班的高峰时间,这马路上的人都寥寥无几。   原来工厂周围都能看到售卖水果蔬菜的摊贩,可现在因为工厂破产的破产,停产的停产,厂里没人,小贩的生意也没得做,现在大马路两边空旷寂寥,只有路灯矗立,可就连路灯到了晚上也不是全能点亮,有的灯泡掉了,有的线路故障,隔两、三个,才能有个好用的亮着。   十年的时间,这座城市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这让在这里经历了两世的顾朝晖和林荫萌怎能不感慨万千,尤其是,他们现在南方的生活蒸蒸日上,跟这里日渐萧条萎靡的景象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许陌生人的生活,他们还没太多感触,可看着二哥一家的日子,他们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就像顾朝晖之前猜想的那样,由于大的经济环境不好,二哥的小卖铺生意冷清不少。   关键是肉联厂现在也效益不好,那个集装箱竟然被他们收了回去,当废品变卖了。   因为当初也没有跟对方签什么协议,所以人家肉联厂换了领导,收回去也是正常。   幸好,集装箱所在的那条街上,刚好有一个门面房子出售,顾朝阳赶紧将那房子卖了下来,然后稍加改造,又开起了小卖铺。   要说小卖铺换到了正规的门面房里,又和原来的位置离得不远,应该生意不受影响,甚至变好才对,可现在工人们都拿不到工资,手里没钱,自然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还有闲钱去小卖铺买零食?   所以,顾朝阳的小卖铺收入,现在也只够维持一家人的口粮强,多一分也赚不到了。   这可急坏了他和朱来娣,但那也没办法啊,现在大家都没钱,又能赚谁的钱去呢。   顾朝晖回来之后,看到这样的情况,便跟林荫萌一起,给二哥二嫂做工作,劝他们去南方发展。   顾朝阳当然也知道南方好,发展机会多,可他没技术,没能力,去了南方能干啥?难道继续开小卖铺么?   将自己的疑虑给老三说了之后,没想到顾朝晖哈哈笑着说道,“二哥,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和荫萌早就替你和二嫂打算好了。”   一旁的朱来娣听了,还很惊奇,老三他俩竟然把自己的事儿也打算了?这倒是让她没想想到。   等顾朝晖将计划和盘托出之后,二哥两口子一时半刻的都没说出话来。   “二哥,你去了南方,我不想再让你那么辛苦的出去奔波做买卖了,而且南方那边做买卖也不想咱们这边这么省心,竞争激烈还在其次,主要民风人情和咱们这边不太一样,我还怕你适应不了。   所以,我打算让你在机械厂给我当后勤主任,专门管产品和原料的出入库。而我嫂子呢,可以去荫萌那边上班,她们厂有职工宿舍,食堂和幼儿园,正缺一个自己家的人能帮着她把后勤管起来,而且她们厂都是女工,这个活正适合我嫂子啊。”   听到老三两口子竟然把去南方之后的生活给自己安排的这么好,顾朝阳和朱来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到二哥和二嫂老实本分的模样,顾朝晖赶紧上前拍了下顾朝阳的肩膀,说,“二哥,这回你就放心了吧,去南方肯定有你忙活的呢,说实在的,这厂里的后勤,我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库房也是,还得咱自己家的人管着,我心里才有底啊。”   顾朝阳当然也知道库管和后勤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权利的岗位,可一般都是老板最信任的人,而且也是肥差。   老三能把这个职位留给他,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顾朝阳心里自然感动不已。   他眼圈都有点红了,看着顾朝晖说到,“老三,我真怕这活,自己干不好啊。”   顾朝晖便劝他,“啥干好干不好的,二哥,你就记住一点,这是咱家的厂子,谁也别想瞒着咱们哥俩偷奸耍滑,偷鸡摸狗,那就行了呗,反正你过去是当主任的,手底下还有两个人可供你差遣,具体的活由他们干,你就负责发号施令就行了。”   一旁的孙大娘听了,很是兴奋,赶紧在背后捅了捅二儿子,小声说,“老二,你还犹豫啥啊,你去了南方就当官,老三对你多好啊,不会干也不用怕,反正你是老板的大哥,谁还能欺负你,笑话你啊?”   孙大娘的话听上去有点糙,但道理是绝对没错的,顾朝晖就是这么想的,其实让二哥过去,一个是帮他看摊,另一个也是让他去享福,底下有具体员工干事儿,他又干得是后勤,根本不会有多忙。   顾朝阳听了母亲的话,自然是十分动心的,可就是觉得这样好像是占了老三的便宜,十分不好意思。   最后,顾朝晖说道,“二哥,爸和妈还得跟着你去南方享福呢,我不让你当个主任,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出去跟别人家的老太太吹牛都不过瘾啊。”   如此一说,旁边的孙大娘虽然不好意思,可也跟着大伙哈哈笑了起来,顾朝阳左右权衡之后也就同意了。   至于朱来娣,因为和林荫萌她们妯娌两个素来要好,劝她反倒没有劝顾朝阳那么难。   不过朱来娣是个明白人,她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可做事却是一板一眼的不跑偏。   因此,她和林荫萌私底下又沟通了一回,直接把话说明了,“荫萌,我没读过什么书,除了自己家的小卖铺,我也没上过什么班,去你厂里管那么一大摊子事儿,我一开始肯定不行,你得帮帮我,另外,我要是干得不好,管得不对,你就直接跟我说,千万别碍于面子不告诉我,那样一来是耽误了你的正事儿,二来也丢了我自己的脸面。”   林荫萌一听二嫂能说出这话,就知道厂里的事儿交给她准没错,做人做事不怕不会,就怕不学,不怕露怯,就怕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别看人家朱来娣文化不高,但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又肯虚心求教,就凭林荫萌对她这么些年的了解,她感觉朱来娣是个深藏不露的。   要不,二哥他们家全靠顾朝阳,想过成现在这有房子有地,孩子老人和和睦睦的局面恐怕是不太现实,大部分,还都是人家朱来娣的功劳。   最关键的是,朱来娣虽然是个农村上来的媳妇儿,但眼皮子不浅,处事大方,办事儿公道,眼明心亮。   就说和顾朝晖一家子来往吧,虽然俩家条件差距比较大,但朱来娣一来没有表现过自卑,二来,更没有占过便宜,这很让林荫萌对她另眼相看,觉得自己这嫂子虽然不言不语的,但绝不是简单人物,应该是个能培养的出来的管理人才。   所以,她才大胆提议,让她帮着自己管厂里后勤那一大摊子。   而朱来娣积极配合的态度,也让林荫萌放了心,就等着把嫂子带回南方之后,给她授权,让她全面抓起来,自己也好省省心,把更多地精力投入到服装品牌经营上。   安排好了二哥两口子,一家子人也就做起了南下的决心。   可要真说去南方,也绝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毕竟老顾家不是就顾朝阳和顾朝晖两个孩子,还有大姐顾朝霞和老四顾朝来,他们哥俩走了,剩下老大和老四咋办呢?   其实全家人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倒不是顾朝来,因为他品行不端,全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这次老三一家子回来,顾朝霞把消息告诉他之后,他竟然连面都没露。   顾朝晖还特意去他住的临时出租屋找过他,可去了两、三回,房子都是大门紧锁。   肉联厂现在停产了,顾朝来也不知所踪,就这么消失了。   这事儿,他们几个不敢告诉孙大娘,只说这小子去外地做生意了。   孙大娘其实也对老四失望了,所以也不是特别关注。   倒是现在大姐顾朝霞,让全家都放不下。   顾朝霞原来在三纺上班,随着厂里破产,她也失业了,而她老公范玉春因为有修车的手艺,所以从大修厂下岗之后,现在就找了个修车厂打工,她自己则在给别人家当保姆。   两人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日常花销也不太大,日子倒也过得没那么紧张。   但是因为范玉春跟老顾家走的一直不太近,跟几个小舅子关系也不怎么好,所以要是想劝他去南方,他恐怕也不能答应。   可是如果不南下,孙大娘和闺女感情最好,亲妈走了,扔下个下岗的女儿,这怎么忍心呢。   因此,这段时间,顾朝晖在家的时候,顾老爹和孙大娘就经常念叨他大姐的事儿。   不仅是孙大娘常在老三两口子跟前说顾朝霞的好处,就连顾老爹也说,“你大姐原来是霸道,但自从上次你帮着你妈分了家之后,她现在真是改好了。时不常的就来看你妈我们俩,每次来也不空手,都要带点东西,她还主动帮着老二媳妇儿干点家务啥的。   你看,我和你妈穿得这拖鞋,这棉袄,都是你大姐给我俩置办的。你说,咱要是这么走了,扔下你大姐在老家,她又没有个孩子,婆家得咋对待她?她们家玉春脾气也不是个好的……”   越往后说,顾老爹越是连连叹气,看来是十分为闺女发愁。   父母的态度摆在这儿,顾朝晖两口子心里也有了数,看来要是不把大姐安顿好了,全家想南下也是难。   但是怎么安排大姐呢?顾朝晖这些年没在家,对顾朝霞的情况也不了解啊。   他只能去找二哥商量。   跟顾朝阳一说起这个事儿,对方便说,“老三,你不跟我说,我也要跟你说呢,其实大姐这几年家里的底子不错,我看她这些年对父母孝顺,也不挑事儿了,就在大前年,把买房的信息告诉她了。”   一听大姐知道的买房的消息,顾朝晖立即放了心,接着,他问道,“那大姐买了几处房子?”   “她家钱不多,就买了一处,而且范玉春也不太积极,我就没再劝,主要是我看他们两口子没孩子,那日子过得也没意思巴拉的,她老婆婆这几年岁数大了,不怎么去家里捣乱了,以前不一直拿大姐不生育的事儿当小辫子,一点小事就揪住不放,大姐家的日子过得也确实不咋舒心。”   说完,顾朝阳也叹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虽然大姐家倒是不太困难,可日子过得不如意是真的。   虽然全家人都不念叨范玉春的好,但顾朝晖对自己这个姐夫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意见。   都说他对大姐不太好,可他顶着没儿没女的压力,跟大姐过了半辈子了,要说这样的男人,也不是不疼媳妇儿。   这事儿,顾朝晖回头还跟林荫萌说了一下。   可林荫萌听了,却狡黠的一笑,道,“朝晖,这事儿就是你糊涂了,大姐家没孩子是没孩子,但生孩子也不是大姐一个人的事儿啊,俩人没孩子,到底是谁的毛病,还不一定呢。”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顾朝晖,对啊!谁说没孩子就一定是大姐的错?难道范玉春就一点问题没有?他俩是不是去医院检查过?   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种事儿也不好问大姐,便让林荫萌和朱来娣去把大姑姐给叫到家里来唠家常。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当然是家长里短了,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孩子的问题。   男人们都不在跟前,林荫萌便凑近了顾朝霞问,“大姐,我听说首都医科大学有个大夫看这方面的病可神了,要不我和朝晖带你去看看?”   闻言,顾朝霞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孙大娘却着急了,说,“你看,老三媳妇儿要带你看病,你咋不言语呢?”   顾朝霞这才终于说到,“荫萌,不用看了,我去看过多少次了,大夫都说没问题,就是缘分不到,所以孩子才不来的。”   “大姐,那你就不着急?眼瞅着你都要40岁的人了,再不好好看看,以后想要孩子也难啊。”   朱来娣也在旁边劝,她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大姑姐手里,说,   “对啊,大姐,你再去查查,这次带上姐夫,让老三他们领你俩去首都的大医院瞅瞅,到底是啥毛病。” 第86章 真相大白   林荫萌说到做到, 说动了顾朝霞去首都看病之后,马上就买了车票。   本来他们以为范玉春不会跟着去,但没想到这涉及到看病要孩子的事儿,他倒是重视也配合, 另外也是想着, 反正小舅子家有钱, 领着去首都大医院看病, 不去白不去!   既然范玉春要跟着去了,顾朝晖也就陪着过去了,否则就让媳妇儿一个人领着也不好意思。   孙大娘一直把这个事儿当心病, 这次闺女能去首都看名医, 她在家也坐不住了,想跟着一起去。   可她不敢跟儿子说,就偷偷地找林荫萌, “老三媳妇儿,不怕你笑话, 你大姐现在过得不好, 我心里觉得愧疚, 这次看病,你让我跟着吧, 去听听大夫到底咋说, 要是实在没希望了,我也就死了心了,到时候要是老范家再找茬欺负我们大霞, 我也想开了,不行就离婚,反正不能让我闺女再受这个委屈了。”   说着,孙大娘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天底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不管孩子多大,在母亲眼里都是心头肉。   林荫萌自己有两个宝贝疙瘩,想想要是把自己换到孙大娘的位置,看着顾知秋因为没孩子被婆家天天说长道短,她估计早就把闺女领回来娘家,顺便把女婿暴打一顿了。   所以,面对婆婆的请求,她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再说孙大娘身体硬朗,出门箭步如风,也不会给他们跑医院的时候添啥麻烦,最后林荫萌就背着顾朝晖点了点头。   顾朝晖不知道这事儿,等出发的时候才发现,孙大娘也跟着去了。   他一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媳妇儿松的口,悄悄跟林荫萌碰了个眼神,发现对方果然露出个调皮又害羞的样子来,这倒让顾朝晖到了嘴边的埋怨话说不出来了。   坐了一宿的卧铺火车,到首都的时候是清晨,一家子人呼啦啦的便直奔医院。   虽然挂号不容易,但顾朝晖找了门路,所以一家人没费什么周折就见到了大夫。   大夫先是问诊,又让顾朝霞做了一系列检查,这些检查,很多项目都是他们在老家的时候没听说过的。   孙大娘在一旁说道,“还的说这大医院好啊,啥都先进,这一通检查下来,大霞是啥问题,肯定能查出来了。”   检查完了,全家回到宾馆等结果,这期间,范玉春一直没多说话,表现得对自己丈母娘也不热乎,跟领着他们两口子看病的顾朝晖和林荫萌也颇为冷淡。   本来还对姐夫有点同情的顾朝晖,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对范玉春的印象大打折扣。   回到宾馆之后,关上房门,他对林荫萌说道,“荫萌,你说我是不是太护短了,虽然我和大姐感情不像对二哥那么深,可我看姐夫那麻木不仁的样子,咋这么想揍他一顿呢?”   此话一出,给林荫萌笑得前仰后合。   倒让冲动之下说了大实话的顾朝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赶紧补充道,“我倒不是说他不领咱们的情,我生气,我是觉得他对大姐不闻不问,检查什么的,也不跟着,都是你陪着去,你说这孩子,是给咱俩要呢?还是他们老范家要?”   林荫萌笑够了,直起腰,擦擦眼角的泪花,劝他道,“这事儿你就不懂了,要我看,姐夫八成是心虚,也不一定就是麻木不仁,他是用冷酷的表象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慌乱?他慌乱啥?”顾朝晖还是没太明白,他一直对这男女感情的事儿不太敏感。   “你看,今天大夫初步给大姐看了诊,又问了基本情况,大夫都说了,月经正常,周期稳定,而且以前又不是有过流产或者宫外孕的情况,也就是说,大姐不怀孕,是因为从来没有受孕过,那你说,这多半是谁的原因?”   被媳妇这么一问,顾朝晖愣了,难道真是范玉春?   “那咱明天看结果,大姐要真是没事儿,我不管范玉春心虚不心虚,反正我按着他脖子也得让他检查一遍。”   顾朝晖说到最后,用力的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响声。   看到老公的样子,不禁让林荫萌想起了自己家那两个活宝,顾临冬每次看着她大姐要吃亏的时候也是顾朝晖现在这副模样,看来他们老顾家人护短是遗传啊。   因为这事儿,林荫萌又偷笑了好久,可这次顾朝晖再怎么问她,她都不说了。   第二天,一大家子人去医院取了结果,果然,顾朝霞经过检查和医生诊断,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是内分泌还是生殖器官,全部正常。   听说自己顾朝霞没事儿,最高兴地莫过于孙大娘了,她甚至激动的模糊了泪眼,握住人家大夫的手,直喊“神医,神医。”   大夫很是尴尬,赶紧把她扶着坐下说,“大娘,你们不是来看不孕不育的么?这还没看出问题所在呢,我也不敢当这个神医啊。”   一听大夫的话,孙大娘赶紧问,“对,我都忘了这茬了,大夫,你快说说,那我家大霞为啥不怀孕,结婚二十来年了,咋就没孩子呢?”   看着老太太焦急的神色,大夫推了推眼镜,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范玉春,然后意有所指的说,“大娘,你也是过来人了,你说,这生孩子,只是女方身体健康就行了么?我建议你们哈,如果夫妻双方都来了,那么男方最好也检查一下,咱们才能确定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大夫直言不讳,一下子说到了关键所在,孙大娘听得一愣。   对啊,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想到,女婿可能有问题呢?   如此想着,她转过头看向范玉春,然后拿出了大家长的姿态,说道,“玉春,你看朝晖两口子费钱费力的领你俩来了大医院,这都进了门了,你也顺便检查一下吧,咱们看看到底是啥病,要是有病,咱们及早治,没准明年这时候我就能抱上大外孙了呢。”   这话,范玉春肯定不爱听啊,他拉着脸子说,“妈,我没问题,不用查了,没有孩子就是我和大霞没那个子孙缘分。”   谁知,他这话一说出来,别人没等反驳,那大夫先冷笑了三声,道,“这位同志,我看你岁数也不大,怎么还这么迷信呢?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既然来了医院,就不能讳疾忌医啊,再说,既然你这么大老远过来了,不查清楚再走,不是白折腾了么。”   这老大夫也是个耿直性格,估计是也看不惯范玉春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才忍不住发了声。   大夫的话,让范玉春臊得满脸通红,而顾朝晖更绝,直接站在门口把出路给堵住了,脸上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检查,我出门就削你”的表情。   顾朝霞看大家伙都站在她这一边,她也有底气了,原来总感觉生不出孩子是自己的问题,总是很自责很,内疚,婆家的气也只能生受着,可现在听了大夫的话,她也反应过来了,别看范玉春平时理直气壮,没准他才是那个问题所在。   不过现在争理不是第一位的,倒是怎么先把范玉春哄住,让他痛快做了检查才是要紧。   于是顾朝霞站起来,将丈夫拉到一边,小声说道,“玉春,反正你也没毛病,怕啥,咱这检查费都是老三两口子出,你顺便把那些能检查的都检查了,这大医院可好了,肯定比咱家里的强,你之前不就说总感觉腰酸么,是不是腰椎不好,不行咱就一块瞧了,B超那么贵,回家做咱就得自己掏钱了。”   起初,范玉春当然是不同意的,可听了媳妇儿的话,他又觉得很在理,再说了,他也是为了向顾朝霞证明,自己没毛病,要是一直坚持不做检查,好像自己真的有啥病似的。   最后,范玉春就在一家子的软硬兼施之下,做了个全套检查。   这一检查,还真检查出了问题。   大夫拿着他的化验单说,“同志,你这毛病应该从小就有,你们都没发现么?”   范玉春脸色通红,虽然屋里就剩下他和顾朝霞了,可这也让他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朝霞不明所以,还问道,“大夫,我感觉挺正常的啊,没发现啊。”   还没等媳妇说完,范玉春赶紧拽了下她的胳膊,意思是让她别说了。   看看懵懂无知的女方,和满脸羞愧的男方,老大夫彻底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他说,“这病好治,一个小手术就行,另外再配合吃点药,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月就能痊愈,到时候你们也不用来首都复查了,直接在当地复查就行。其实这是个小毛病,你要是不拖这么长时间啊,早就有孩子了,这位男同志,我不得不说你,有时候这无谓的自尊心真是害人不浅啊。”   听了大夫的话,再看诊断书,顾朝霞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老公还有这个隐疾。   行了,这回真相大白,自己蒙受了半辈子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范玉春的手术做的很顺利,当天做完,当天出院,拿好大夫给开的药,他们一家子就回家了。   这回去的时候,大家的心情和来的时候那是截然不同。   顾朝霞算是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原来经常苦着的一张脸,现在时常挂着笑。   而孙大娘就更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闺女现在还没怀孕,但通过检查,已经证明两人没孩子不是自己家姑娘的毛病,她一路上都在盘算着怎么跟亲家好好厮杀一番,替姑娘出头解气。   而顾朝晖和林荫萌两口子则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觉得对得起老妈和大姐了,这事儿解决了,全家人就少了一块心病。   要说心情最复杂的就是范玉春了。   治好了病,他当然高兴,可看着丈母娘得意洋洋的样子,外加时不常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让范玉春是如躺针毡,这卧铺车厢感觉都躺不住了。   可他又不敢像原来似的,直接回怼丈母娘,毕竟现在真相大白,一直没孩子的原因都在他身上,所以面对顾家人的态度,他也只能生受着。   万幸的是,顾朝霞经过了这种种事情之后,对他还算体贴,也没有另眼相看,还不断劝他,让他好好养病,不要有啥心理负担,就算俩人以后没有孩子,也不耽误作伴到老。   没想到媳妇儿能这么善解人意,还体贴大度,范玉春再一回想以前那些年自己的种种言行,只觉得羞愧不已,现在心里只想着怎么弥补对方才好。   看着大姐和姐夫的感情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反而变好了,顾朝晖两口子自然是十分欣慰,说明他俩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等孙大娘再在旁边说两句风凉话的时候,她对上了老三无波的眼神,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老三啥,按说这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她完全不应该惧怕对方才对,可现在她就是觉得老三仿佛才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而自己早年做得那些亏心事,现在对上这位“家长”,就觉得亏心,也硬气不起来了,因此她现在老三面前说话,做事,反而得小心加小心才行。   知道儿子不喜欢自己挑事儿,从那之后,孙大娘也把嘴闭上了,不再奚落女婿。   如此一来,旅行的后半程,一家人相处的更和谐了。   待回到老家,老范家听说不是儿媳妇儿的问题,竟然毛病出在儿子身上的,顿时像掐了火的炮仗,一点动静都不出了,顾朝霞再说啥,干啥,婆家人都没人出面干涉了,她才觉得结婚这些年,终于过上了舒心日子。   而回家之后的第二天,范玉春就跟顾朝霞说了,“媳妇儿,咱这次能把病看好,主要是人家老三他们两口子帮的忙,这事儿,咱不能欠了人家的情,你明天把看病的条子理一理,看看是多少钱,咱必须把钱还给人家。”   其实这事儿顾朝霞也想到了,只不过她之前没敢跟范玉春说,还怕他不同意,正准备用自己的偷偷攒的私房钱把医药费还上。   但不想,老公这手术好像不仅解决了下半身的问题,貌似连脑子也给治好了,突然就变得通情达理了不少,这当然让顾朝霞高兴,老公能在老三两口子面前不跌分,她这个当姐姐的,脸上也有光啊。   两人第二天就拿上钱去找顾朝晖了。   看着姐夫递上的一沓钱,顾朝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他把钱随手放在了炕桌上,然后说起了别的话题。   “大姐,你现在给别人家当保姆呢?”   被弟弟这一问,顾朝霞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跟顾朝晖这个大老板相比,自己现在干的这个活,实在是有点上不了台面。   她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范玉春听出了顾朝晖的弦外之音,他通过这段时间和小舅子的相处,也发现了,这位不是一般人,说的话没啥废话,要是问起来,肯定是有缘由的。   于是他接过顾朝霞的话,跟小舅子唠起来,“老三,不瞒你说,你姐干这个保姆的活,我也不太赞成,别的不说,让街坊四邻说三道四,说咱这是伺候人的活,另外赚得也不多,还得听东家的使唤,你姐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觉得她也干不长,我正想让她辞了呢。”   “辞了?姐夫,那我大姐没了工作,你俩就靠你一个人儿的工资能行么?再说万一以后有了孩子呢?够用么?再说,保姆怎么了,保姆也是一种职业,只要凭自己本事挣得干净钱,咱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顾朝晖也没客气,直言说道。   听了小舅子的话,范玉春彻底就沉默了。一来是觉得自己说话偏颇,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顾朝晖说的孩子的事很在理。他都忘了这茬,现在治好了病,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花销可就大了。   看到姐夫也是意气用事,并没有个长远的规划,还对大姐的工作有看法,顾朝晖便又跟大姐说道,“姐,那你当初干保姆,是自己找的,还是别人介绍的?”   “经人介绍的呗,我哪好意思上门找啊。”   顾朝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你们单位其他下岗的女工都干啥呢?她们的工作都是在哪儿找到的?”   顾朝晖继续发问,倒是把顾朝霞问的愣了一下,她想了想,然后说,“她们干啥的都有,有干清洁工的,有做小买卖的,还有像我一样,给人当保姆的。咱们这城市小,找工作就靠互相介绍。”   闻言,顾朝晖笑了,他说,“大姐,那我给你出个主意,既能赚到钱,还不用出去干我姐夫说得‘伺候人’的活,你看好不好?”   “老三,你快说说!”   这事儿,范玉春比顾朝霞还着急。   “要我说,你们开个家政服务公司,主要是中介性质的。大姐,你肯定认识好多原来的同事,她们都下岗了,没工作,这就是最好的人力资源啊,你可以把他们的情况都摸清楚了,然后建个档案。另一方面的,你可以走街串户的看一看,登报纸发布一下,谁家有需要保姆的,需要钟点工的,伺候老人和孩子那种活,再不就各种临时工,不拘是什么吧,总之就是有用工需求的,你把这两种信息收集起来,然后给大家按需分配,安排面试,成功就业之后就能从中抽取手续费。你觉得这个赚钱的路子怎么样?”   顾朝晖出的这个主意非常实用,不说这家政公司在后世事遍大街的业务,就说现在南方,随着家政服务需求越来越旺盛,也是遍地开花,而且还都买卖不错。   只不过现在北方欠发达,经济情况又不好,所以这个家政公司才是个空白,但这个空白也白不了几年了,肯定会有人想到这个市场需求,那么就是谁先开起来谁先抢占先机,能赚到钱啊。   所以,他这个提法,对于顾朝霞两口子来说还是非常新奇的,给俩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俩是既觉得靠谱,可行,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看着两人双眼发亮,可又略带迷茫的眼神,顾朝晖笑了,他拿起炕桌上的那沓钱给大姐递了儿回去,然后说,“大姐,你们做这个家政公司,首要就是要在市中心,人流大的地方租个门面,打出广告,只要你一开张,不怕没人上门,到时候,你只要记录好大家找工作和招工的需求就可以了,没多么复杂,就这么简单。”   听老三说得,真的是太容易了,可顾朝霞他们俩都没做过生意,对这事儿还是有点放不开手脚。   看着大姐皱眉头,顾朝晖就说,“这样吧,大姐,这事儿呢,让荫萌给你帮帮忙,我回头跟她说。”   一听能有精明的弟媳妇儿给做助力,顾朝霞立即有了底气,她赶紧点头道,“老三,那就拜托你了,我其实也是觉得,当保姆没啥出路,也想学你和老二似的,自己干点啥,可大姐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又笨,脾气又不好,要不是你给我出这个主意,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好呢。”   范玉春也跟着媳妇儿表态道,“老三,还得说你脑子活,这确实是个路子。不过这钱,我们不能要,一码是一码,我和你大姐虽然不富裕,但家里也有积蓄,这事儿,我们想靠自己的力量干起来,你们已经给我们帮了这么大忙,又出主意,又出人的,这钱,我们说啥也得自己出了。”   说完,范玉春将钱从媳妇儿手里拿过来,然后塞进了炕席底下,也没容顾朝晖再说啥,他拉上顾朝霞就走了。   看着姐夫的态度这么坚决,顾朝晖也就没再推让,而且通过这事儿,他现在又对范玉春的看法有了点转变,看来这姐夫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治好了病,也自信多了,办事儿也敞亮多了,大姐以后跟着他还真错不了。   回头,他将帮着顾朝霞办家政公司的事儿告诉了林荫萌,媳妇儿一听,很是高兴,说道,“朝晖,这正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这是给他们家引了一条活水啊,行,这事儿我支持,明天我就去找大姐好好商量商量。”   顾朝晖点点头,道,“荫萌,那大姐家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这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没办呢。” 第87章 雪中送炭   顾朝晖这次回来, 其实最惦记的是孙炳胜。   家里人的事儿都好解决,他扶一把,帮一把,实在不行, 就带到南方去, 怎么着都好说。   可孙炳胜不一样, 他和自己的关系亲如兄弟, 可到底不是亲戚,不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再说, 孙炳胜家里也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 对方也不可能撇下亲人,说南下就南下。   所以,怎么帮着孙炳胜, 这件事让顾朝晖为难了挺久。   其实,他一回到老家就去孙炳胜家找过他, 可去了之后才发现, 对方已经搬家了, 现在买了他们房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去了哪儿。   这让顾朝晖很着急,他没想到孙炳胜会卖房子。   不过想想也是, 他家的负担确实不小, 上有七、八十岁老爹老妈,下有三个小子,而且这几个小子现在应该都是十多岁, 正是上学念书需要钱的岁数。   他媳妇儿“水灵子”原来是在造纸厂上班的,不过现在造纸厂已经倒闭了,肯定也下岗失业了。   两口子都下了岗,又是老又是小的,这日子想想也是头疼啊。   再说孙炳胜头些年虽然赚得不少,但他花钱大手大脚,孩子老人花销也不小,虽然“水灵子”管得严,但估计也没存下多少积蓄。   这么一想,顾朝晖更加坐不住了,就想着赶紧找到孙炳胜,好看看他近况如何,自己好帮上他的忙。   去家里找找不到,顾朝晖想起二哥说的,在批发市场附近看到过孙炳胜跑货,于是便连着好几天去那一片溜达,寻思着能蹲守到孙炳胜。   可一连去了好几天,都没看到人,这让他更加着急。   后来,还是林荫萌提醒他,说让他找找别的同事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孙炳胜的联系方式。   这顾朝晖才反应过来,对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看来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要说谁能知道孙炳胜的近况,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师傅杜大海了。   一想到老车间主任,顾朝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他们两口子领着丈母娘在南方过活,还真没怎么跟杜大海联系过。   他不主动联系,也是怕勾起林母的伤心事,虽说两家早就冰释前嫌,但顾朝晖也感觉得出来,丈母娘对于和杜大海来往这事儿,非常不积极。   所以,他也就不好主动去联系杜大海。以前都在机械厂上班就不说了,不可避免,不过后来去了南方,他便一次都没主动提过。   这次回老家,顾朝晖也觉得,把父母和二哥都带走之后,以后跟老家的联系恐怕会更加不频繁。   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他想把该看的人都看了,该办得事儿都办了,该还得情都还了。   想好之后,他便备好了礼物,找到了杜大海家里。   杜大海是在机械加工厂转职前夕退的休,所以还算弄了个善始善终,最起码现在有退休工资,一家子老小吃喝不愁。   顾朝晖上门的时候,杜大海正在家里帮着儿子带孙子,一老一小正在院子里做木匠活。   听见响起敲门声,杜大海开门一看,外面站了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这人他看着眼熟,可没敢相认,再加上他岁数大了,眼神不好,便犹犹豫豫的问道,“你找哪位?”   顾朝晖一看杜大海倒是很精神,除了头发有些花白,身体倒还是很健朗,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手里拿着刨子,一副闲不住的老大爷模样,倒是和他记忆中的车间主任没什么差别。   他忙笑着说,“杜主任,是我啊,顾朝晖。”   闻言,杜大海明显一愣,他赶紧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透过镜片,仔细将对面的人看了看。   真的是顾朝晖!模样还是那么精神,就是变得看上去成熟了,也更稳重了,而且还非常有派头。   认出来人之后,杜大海很是激动,他赶紧将顾朝晖请进了屋。   小孙子还在院子里等着爷爷给做玩具,可老头这会儿哪顾得上他,随便塞了几毛钱给他,笑着撵道,“去外面买糖去吧,一会中午吃饭再回来就行。”   顾朝晖看着现在的杜大海,含饴弄孙,过得十分惬意,也就放了心,两人再谈起话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将带来的礼物摆在炕上,杜大海一看都是南方的特产,还有价值不菲的补品,他有点受宠若惊,说道,“小顾,你能来看我就行了,还带啥东西啊,这东西我可不能要。”   顾朝晖则亲热的说,“老主任,你就别客气了,我能回来一趟不容易,千里迢迢给你拎回来,你不收下,难道还让我再拎回去不成?”   如此一说,杜大海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一边忙里忙外的给顾朝晖倒水沏茶,一边问起了对方的近况。   听说顾朝晖现在已经在南方开了厂,而且还校企联营,同时拥有一所专门培养技工的职业技术学校,这把杜大海给惊得,嘴张得半天没合拢。   等顾朝晖简单说完了,他又试探性的问起了林母和林荫萌。   这一问,更让杜大海没想到,原来林荫萌也开了服装加工厂,当上了女老板,这可真是不得了。   而听说林母身体健康,一切都好之后,杜大海终于放了心,吁了一口气之后说,“朝晖,你们两口子真的是太能干了,也敢闯,正是赶上了好时候,你本身也优秀,也有技术,能闯出来,也不意外啊。”   说到这儿,杜大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他叹气,顾朝晖问道,“对了,主任,我还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呢。”   “什么事儿,你说?”杜大海也很好奇,他要打听啥事儿。   “孙炳胜在忙啥呢,我去他家找,发现他搬家了,然后就联系不上了,我这次回来,还想跟他好好唠唠呢。”   一听对方要找自己徒弟,杜大海先没忙着说,反而一连串的叹了好几次气。   见他的模样,顾朝晖更是着急,他赶紧催问,“主任,孙哥到底咋的了,你快说说。”   “去年,机械厂破产□□,本来说要留一部分技术精湛的老职工,继续在转职后的厂里上班,这里面就有孙炳胜一个。   可转制之后,迟迟没有私营老板来接手,这群留下的老职工,反而不如那些趁早下岗的人呢,下岗买断没赶上,少得了一笔钱,工厂迟迟不开工,没有工资。你孙哥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指望他的工资过活,之前一年多,机械厂已经开不出工资来,他们家就在吃老本,吃到年底也吃空了,你孙哥一看,这也不是办法,就来找我商量,说要辞职不干去打工。   我那时候也是怕他脾气不好,打工的话看不了别人的脸色,就劝他再等等,可这一等,又是两三个月,也没等来好消息。   等他下定决心辞职的时候,附近几个小机械厂的工人也招满了,他虽然技术高,但人家说了,加工简单零部件,不需要高手,他要的工资高,人家也不想用他。   所以,阴差阳错的,你孙哥就彻底失业了,关键还没拿到买断的钱。现在一家老小过的日子也紧巴巴的,而且他们家老大马上要考大学了,你孙哥怕给孩子交不起学费,就把房子给买了,现在全家住在头道街的出租房里呢。”   一听孙炳胜的近况竟然这么不堪,顾朝晖非常着急,他赶紧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打工呢?我去找他。”   “我也有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还是上个月,我去批发市场买东西,看到他在那边瞪板车,帮人送货。”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前几天我一连去了批发市场好几天,也没看见孙炳胜,主任,你有他家地址么?我去找找。”   杜大海一听顾朝晖这么心诚,看来是真的要找孙炳胜说事儿,他猜测,没准小顾是想帮自己徒弟。   他马上说道,“说也说不清楚,小顾,你下午要是没事儿,我就领你过去一趟,咱俩一起去,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听说杜大海要跟自己一起去,顾朝晖当然欢迎,两人约定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便先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他也一直在想孙炳胜的事儿,十分为对方惋惜。   说实在话,要是没有异能帮忙,孙炳胜的技术肯定在自己之上,而且当初刚到机械加工厂的时候,对方无私的帮助了他很多,后来两人成为朋友,家里厂里,孙炳胜都把他顾朝晖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对待,特别热心,也特别给力。   所以,听到好友的情况,他特别心急,特别想帮助对方。   叹着气,他想,孙炳胜这么一个技术能人,如今竟然沦落到了卖房子,住出租屋,靠出卖苦力养家糊口的地步,如果换成他自己,要是没有重生,没有异能,没有南下,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不敢再想了。   从孙炳胜的身上,顾朝晖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更加感慨万千,一时间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林荫萌叫了他好几次,他都靠在床上发呆,没有反应。   发现了丈夫的异样,林荫萌走到他身前,摸上丈夫的额头,轻声问道,“朝晖,你不舒服?怎么上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顾朝晖这才回过神,他将妻子的手从头顶拿下来,紧紧包在手心里,说道,“荫萌,你说,咱们现在的日子,会不会是做了一场大梦?”   看着丈夫迷茫的眼神,林荫萌不禁微微皱眉头,她还没从在对方眼里看到过这种神情。   顾朝晖从来都是坚定地,果断的,他想要做的事儿,利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从不犹豫。他认准的目标,从不妥协,他的人生好像就没有服输,认怂两个字。   跟着他过了十多年,林荫萌的感觉是特别踏实的,因为丈夫不仅能给他爱,更能给他安全感,他就是一艘远洋的巨轮,将他们这些船上的乘客保护的妥妥当当,即使外面狂风暴雨,浊浪滔天,可只要有顾朝晖,家里人都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此刻的丈夫让林荫萌感到陌生,可又觉得分外真实。   他虽然优秀,甚至近乎完美,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很多次,看着丈夫从逆境中绝处逢生,走向更高的位置,林荫萌既替他高兴,可也隐隐有些担心,他总是在做“超人”,这样会不会太累?   她也希望顾朝晖能露出一点脆弱和不知所措,这样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放松和休息。   可她盼这一刻盼了十多年,直到今天,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顾朝晖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了自己更为真实的一面。   林荫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伤,她也百感交集。   就像丈夫问她的那样,这一切会不会是梦一场?   如果真的是梦又怎么样,她希望这个梦又长又美好,继续做下去也无妨啊。   轻轻的投入丈夫的怀中,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的味道十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是他们初识时的那般清爽和温暖。   将妻子搂在怀里,顾朝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眼底的迷茫也褪去了,他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荫萌,我刚才好像说了傻话,没吓着你吧。”   林荫萌将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轻言细语的道,“没有啊,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我竟然嫁给了你,更不敢相信我们还能过上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很多次,我晚上睡前,看着你的侧脸都傻傻的想,我不能睡,是不是睡了一觉醒过来,这一切就都成了空。”   听到妻子的心里话,顾朝晖感同身受,林荫萌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媳妇儿,你说,要是当初你没来找我,我也没治好病,还是那个疯疯傻傻的人,会怎么样?”   顾朝晖不禁说出了心底那个最深的秘密,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问完之后,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妻子,没想到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无比心安的答案。   “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会去找你,我不想再错过了,你也是,不要多想了。也许你的顾虑和烦恼才是那个梦,而我们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的,朝晖,咱俩都别犯傻了,那些没发生的都是不存在的,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实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朝晖好像一下子被点醒了。   对啊,前世今生,种种过往其实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生活,眼前的人生,还有眼前这些值得他珍惜的人啊。   想通了之后,顾朝晖眼底又恢复了清明,他轻轻抚了抚林荫萌的后背,说道,“荫萌,我上午去杜大海家,打听清楚了孙哥的情况,下午想去他家一趟,你帮我准备点东西,我好带过去。”   听声音,林荫萌就知道丈夫又恢复了元气,她也跟着笑起来,说道,“好,我去准备。不过孙哥最近在忙什么?”   说起这个,顾朝晖还是有点感伤,他将孙炳胜的情况给妻子讲了之后,林荫萌也露出了几分痛惜之色,说道,“朝晖,孙哥的事儿,咱们一定得想办法帮帮他,你想,咱俩刚结婚那会儿,家里好多事儿都没少麻烦了孙哥和嫂子,这时候人家遇到困难,才是咱们应该雪中送炭的时候啊。”   “是,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下午就和杜大海过去看看,到时候视情况而定,看怎么帮他合适。”   顾朝晖和媳妇儿商量好了之后,下午便拎着东西找到杜大海,两人一起往孙炳胜家的出租屋去了。   孙炳胜的出租屋就在头道街,这一片顾朝晖特别熟悉,因为他刚重生那阵子,总来这边找郝老板,给对方提供木雕。   不过自从他和曹行知去了一趟乡下收了货,又认清郝老板奸诈的本性之后,头道街的古董店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后来去了南方,经历了下海创业的种种事情之后,现在又回到他事业最开始起步的地方,他不禁触景生情,想起跟二哥当初是怎么一点点的干活,攒钱,开小卖铺,那时候几十块钱的新货架都舍不得买,可现在自己竟然已经有了机械厂和学校,一路走来,不觉怎样,回首再看,确是恍如隔世。   可顾朝晖的忆苦思甜还没进行多久,杜大海就领他来到了一条胡同跟前,两人穿过狭窄,曲折的胡同,终于来到了据说是孙炳胜家租住的那个小房子前面。   还没等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水灵子”熟悉的叫嚷声,“这是你爸给你大哥攒着上大学的钱,这钱你也敢动,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去游戏厅,让你去游戏厅!”   伴随着的,是噼里啪啦的追逐声。   站在门口的杜大海和顾朝晖不禁面面相觑,这时候到底是敲门还是不敲?碰上这事儿,还是挺尴尬的。   两人正犹豫呢,突然大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还没等他俩瞅清楚,里面就窜出来一个人,推开他俩,夺路而逃。   这给两人整的一愣,可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差点被里面飞出来的一只鞋打中。   “水灵子”单脚跳着追到门口,一边跳一边骂,“小兔崽子,还敢跑?好!翅膀硬了!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她正骂得欢,冷不防一抬头,正对上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她自然认识,是杜大海,可另一个年轻很多的,看起来非常体面的男人,她却有点不太敢认了。   顾朝晖见她盯着自己看,便将那只鞋捡起来,给她递了过去,然后笑着说,“嫂子,认不出我了?我是小顾啊,顾朝晖。”   “水灵子”眼睛随之一亮,也顾不上接过自己的鞋,忙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对方,半响才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小顾,真是你啊~!”   顾朝晖也热情的回应,“是啊,嫂子,我刚从南方回来,来看看你和我孙哥。”   一听对方的来意,“水灵子”这才想起来尴尬,她慌忙接过顾朝晖手里的鞋,迅速套在自己脚上,然后捋了下头发,又拽了拽衣服,才说,“快,快进来,哎呀,师傅也来了,都进来吧。”   “水灵子”把两人请进了屋,又是端茶倒水,取水果,招待的十分殷勤。   顾朝晖看她这样热情,连声道谢,同时也把屋里大概看了一遍。   屋子比以前他们住的小了很多,但收拾的很干净,不过家具却是十来年之前的,顾朝晖去南方之前,他们用的就是这套家具,那时候很时髦,可现在看就觉得很落后寒酸了。   虽然家具不好,但“水灵子”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家具擦掉溜光湛亮,炕上的被子垛也都洁白整齐,可见他们家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日子过得还是很像样的,一点没有破败的迹象。   等“水灵子”把水果端上,顾朝晖一看,就知道他们家确实条件比以前差远了。   原来孙炳胜在机械厂的时候,家里时鲜水果特别多,每次他去串门,茶几上都摆了两三样,苹果是富士的,香蕉是进口的,那时候顾朝晖家到了冬天还吃点冻梨啥的打打牙祭,但“水灵子”那时候就说,“冻梨有啥好吃的,又凉又牙碜,我们家都是往地窖里储大苹果和大鸭梨。”说完,她还得得意的翻个白眼,显得比别人高一等。   可现在再一看,端上来的苹果都是又青又愣,个头还小,甚至还有点“伤”。   如果不是家里条件确实不好,“水灵子”也不可能受这委屈,跌这个份儿啊。   注意到了顾朝晖的眼神,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上前端了水果盘,说着转身就要出去,“你看我,怎么忘了呢,这水果是我留下来做罐头的,又小又酸,你们肯定不爱吃,小顾,等你下次来,嫂子给你买好的哈。”   可顾朝晖却上前拦住了她,然后拿起一个小苹果在掌心蹭了蹭,便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   一边吃,他一边笑着说,“嫂子,你忘了,我最爱吃这个国光小苹果,有味儿。”   “水灵子”见顾朝晖一点不生分,也不拿架子,心里不由感动,笑容里也更多了几分真诚,她微微低下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小顾,你也看到了,我家不比从前,你可别笑话我们。”   顾朝晖赶紧说,“嫂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当年我刚到机械厂的时候,要是没有杜主任和我孙大哥的帮忙,也不可能学到技术啊。”   “水灵子”没想到顾朝晖竟然还这么念旧情,对他更加亲近了,又唠了一阵家常之后,就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了。   看“水灵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泼辣和笑语连连,好像没怎么受生活现状的影响,顾朝晖放了大半的心。   其实过日子不怕苦,不怕难,谁家还没有遇到困难和窘境的时候,只要心不散,气不泄,肯定能有机会翻身。   而“水灵子”看上去虽然穿得,戴的不够体面,房子也住的寒酸,但她说话还是阚快响亮,可见这过日子的心气没丢,这样的人家,现在缺的就是个翻身的机会而已。   顾朝晖听着“水灵子”和杜大海唠家常,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接着,他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嫂子,我孙哥呢?他现在哪儿上班?”   “嗨,上啥班啊,现在到处都不景气,哪有像样的厂子去上班,他去年辞职之后,就自己焊了个三轮车,去批发市场那边跑活呢。”   “嫂子,那你呢?我听说造纸厂也破产了。”   “是,我比你孙哥下岗还早,不过我家孩子多,这你也知道,现在家里有个中考的,还有个高考的,我忙着伺候孩子,也没正经找打工的地方,就是原来的同事给我介绍点手工活,在家勾勾花样啥的,挣点小钱。”   说到这儿,“水灵子”有点气短,确实是,原来她家的条件可比顾朝晖他们家强多了,别看孩子多,但生活水平不低,但现在跟人家溜光水滑的顾朝晖一比,自己家确实太寒酸了。   不过她马上又仰起来脸,笑着说,“其实也没啥,虽然挣得少,但你孙哥现在比原来顾家多了,天天围着我们娘几个转悠,我也挺知足的,要不他原来本事大,天天想着帮衬这个,帮衬那个的,反而顾不上家里呢。”   顾朝晖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阵发酸,确实是,孙炳胜是个热心肠,原来没少帮着同事,朋友办事儿,不过现在一看,他日子过得不好了,倒好像没沾到那群“朋友”的光。   不过他暂时没露心里的想法,继续问孙家的情况,“嫂子,我怎么没看见大爷大娘?”   “哎,我公公前两年没了,我婆婆这几天也住院了,你孙哥在医院陪床呢,我在家里做饭,送饭,还得照顾几个小子,这段时间没捞着消停。”   说到家里的病人,“水灵子”终于露了愁容。   这个情况,顾朝晖也没想到,怪不得他之前去批发市场找孙炳胜好几次,都没碰到人,原来是给母亲陪床呢。   听着孙炳胜媳妇儿这么坚强的人都忍不住长吁短叹,顾朝晖也明白,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其实家里收入少还不怕,最起码能维持个吃喝,可要是出了个病人,那钱肯定就紧张了。   说到这里,“水灵子”又说,“小顾,你看,你孙哥这段时间太忙,你来家也没碰到他,要不我告诉他一声,等他有时间去找你?也不知道你在老家能待多长时间?”   “嫂子,你们也忙,不用孙哥去找我,还是我去找他吧,今天天晚了,去医院打扰也不好,我明天过去,找找他,跟他好好唠唠。”   “水灵子”见顾朝晖心这么诚,猜想肯定是有事儿找孙炳胜商量,便也没拦,没问,直接把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告诉了对方。   顾朝晖和杜大海从孙家出来的时候,两人一路沉默无语,也都在想孙家的事情。   等到要分别的时候,杜大海开了口,他道,“小顾,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冒昧了,但孙炳胜是我徒弟,你俩以前关系也不一般,我就冒失一回,替他求个人情。”   “别,杜主任,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其实我和你想得一样。我不敢拍着胸脯说孙炳胜的事儿就是我顾朝晖的事儿,但你放心,我肯定会帮忙的,别的不说,不能让我孙哥浪费了一身好本事,一个高级技工哪能后半辈子给人蹬三轮车送货呢?”   听顾朝晖说完,杜大海放心的笑了,他知道对方是个稳当人,说话总是留几分,虽然没有大包大揽,但既然说了要帮孙炳胜,肯定是会尽全力,而且对方现在实力不俗,想来肯定能把孙炳胜给安排妥当。   其实对于孙炳胜现在的境况,杜大海特别揪心,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徒弟的前程。   当年顾朝晖要南下,还劝孙炳胜跟着一起去,可那时候他为了求稳,怕徒弟毛毛躁躁的性格到了外面吃不开,护犊子的他就把孙炳胜留在了身边,想着让他接替自己的车间主任职务,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在北方当个国营企业的小领导,一辈子不愁吃穿也挺好。   可谁想到,车间主任的椅子在徒弟屁股底下还没坐热乎,车里就停产了,紧接着就闹转职,再然后,孙炳胜心里浮躁,等不了,直接辞职不干了。   现在他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让人看了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可再看人家顾朝晖,在南方发展的风生水起,当上了老板,开起了学校,一家老小住在小别墅里,这日子真是天差地别。   杜大海就想,要是当年自己没有拦着徒弟南下,是不是他也能发展的很好?   知道徒弟没有人家顾朝晖的心劲儿和城府,但当不上老板,还干不了技术么,要是能当个高级技工,听说一年也是好几万的收入呢。   每每想起这个事儿,杜大海就后悔不已,所以这才舍出老脸,为了孙炳胜求了顾朝晖一回。   没想到顾朝晖答应的这么爽快,这让他高兴不已,也放下了忐忑的心。   等他们二人从孙家走后不久,“水灵子”便做好了饭,去医院探病人去了。   到了医院,她便把顾朝晖和杜大海下午来家的情况给孙炳胜说了。   孙炳胜一听,吃饭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媳妇儿,你是说小顾来咱家了?我没听错吧。”   “是,他和师傅一起来的,我看他穿得特别体面,而且一点没见老,还是十来年前那副模样,我早就听别人说他在南方当大老板呢,现在一看,真是不假,穿戴言谈,都可有派了。”   “水灵子”一边给婆婆喂饭,一边绘声绘色的跟丈夫学起了下午家里发生的事儿。   不过听完了媳妇儿的话,孙炳胜却半天没言语。   “水灵子”看着丈夫表现出少有的沉稳,还有点不太适应,她赶紧凑上去问,“他爸,你说小顾来找你,能有啥事啊?是不是想帮帮咱们?”   闻言,孙炳胜把饭盒放在了桌上,没说话,站起来就出去了。   “水灵子”在身后喊他好几声,他也没答应,下楼买了一包烟,他在医院找了个僻静地方抽起来。   孙炳胜抽了整整半包烟,才回到病房。   一进屋,媳妇儿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儿,立着眉毛说,“你咋又抽烟了?不是说戒了么?咋那没心呢?一包烟就是一个月的水费!”   说完,“水灵子”走上前,从丈夫身上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那盒烟,然后就揣到自己的兜里,算是给没收了。   本以为丈夫肯定要反抗一下,可孙炳胜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是,“我明天去找顾朝晖。”   “你说啥呢?他爸?”   “水灵子”看他又犯了愣毛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孙炳胜是个直肠子,他刚才抽了半包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因此进屋第一句就这个,别的他根本没顾得上想。   等他说完了,看媳妇儿的反应,他才又解释道,“不能让小顾来医院,你不说他今天去咱家还带了不少东西么,明天要是来医院,肯定又得给咱妈带东西,没准还得留钱啥的,那你说,咱们咋要?这情咱们受了,也还不清啊。所以我明天早上主动去找他,有啥事儿,我去问清楚,他要是真想帮咱,如果是咱还不起的那种人情,咱也不能要。”   一听丈夫又要出去充好汉,“水灵子”特别着急,她声调提高,盯着丈夫说,“他爸,这都啥时候了,你还逞强啊,有人能帮咱一把不正好么?你看你以前得意的时候,身边聚了一群狐朋狗友,你哪个少帮了?无论是出钱出力,我就是磨叽你几句,可也从来没拦过你,但现在咱家过得穷酸了,别人用不着你了,还有人登咱家的门槛么?”   被媳妇儿揭了短处,孙炳胜脸上挂不住火,连连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说了。”   一见丈夫是这个态度,“水灵子”委屈的哭了起来,她抹着眼泪道,“孙炳胜,你不知道好歹,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咱俩也算同甘共苦的,以前我从来没说过你,都给你留着面子,可你今天好话听不进去,还这么对待我,你有没有良心?”   孙炳胜也觉得冤枉,对待他家这个媳妇儿,他真是百依百顺了,结婚到现在二十来年,一个“不”字不敢提,就今天说了两句重话,这家伙,就捅了马蜂窝了。   可他疼媳妇儿也是真的,想着“水灵子”这几年跟着自己受的委屈,又是照顾孩子,又是照顾老人,原来漂亮的脸蛋,现在也有了皱纹,别人家的媳妇隔三差五就能置办一件新衣服,可自己的媳妇儿呢,长得俊却穿的寒酸,他心里更难受。   原来家庭条件好的时候,“水灵子”很是泼辣,两人一言不合,她还会动手打自己两下。   可这些年,生活窘迫了,妻子的脾气反而收敛了,万事儿都顺着他,说话也轻言细语的看着他的脸色。   患难见真情,虽然孙炳胜神经大条,可“水灵子”对他的温柔体贴他哪能不懂,这样的媳妇儿,他心里是又爱又愧,觉得自己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实在是个没本事的男人,不合格的丈夫。   在病房外,他一把拉住“水灵子”的手,把她带到怀里紧紧搂住,摸着她的头发说,“媳妇儿,别哭了,你说的都对,但我说的也没错,等我明天去小顾家看看再说,反正他要是给我钱,我肯定不要,如果是别的事儿,我回来再跟你商量。”   “水灵子”紧紧抱住丈夫的腰,埋首在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倒不是为刚才两人拌的那两句嘴,她是觉得这几年日子过得太不如意了,可自己为了这个家不散,气不泄,还得天天强撑着,唉声叹气都不敢发,就是想着孙炳胜在外面赚钱不容易,她得把这个家维持好。   如今终于要有了转机,可丈夫还要犯傻,她哪能不着急,借着这个由头,她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哭得酣畅淋漓,抑扬顿挫,好不过瘾。   孙炳胜看她哭得止不住,也有点害怕了,赶紧先将母亲托付给了护士,然后领着媳妇出了医院。   外面天早就黑了,两人牵着手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水灵子”才渐渐制住了哭。   孙炳胜赶紧安慰她,“媳妇儿……”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截住了。   “水灵子”用袖子一擦眼泪,又扬起了脸,她的鼻头和眼眶还很红,开口也鼻音很重,可她眼神里是坚强不屈的神采,她道,“媳妇儿什么媳妇儿,要是没有媳妇儿,我看你还能干啥?!”   孙炳胜就爱她这副泼辣的样子,每次自己要消沉的时候,只要看到妻子晶亮的眼睛,他就浑身又有了劲头。   一把拽过“水灵子”的胳膊夹在腋下,孙炳胜大笑着说,“对,没有媳妇儿可不行,走,我给你买蛋糕去!”   “买啥蛋糕啊,有那钱还得给老三买两本练习题呢。”   虽然这么说,可孙炳胜还是从媳妇儿眼里看到了惊喜的神色。   “臭小子排后边,我媳妇儿最重要,你不是最爱吃三食品的虎皮蛋卷么,我都多长时间没给你买过了,今天必须让你吃上!”   说完,孙炳胜就拉着妻子大踏步的往三食品门市部走去,“水灵子”跟不上他的步伐,几乎被他带飞起来,等到了三食品的时候,发现人家早关了门,两人见了,不禁相视大笑。   “水灵子”笑着投到丈夫怀里,孙炳胜牢牢将她抱住,两人站在夜半的街头,紧紧拥抱。   他说,“媳妇儿,你相信我,早晚我让你吃虎皮蛋卷管够。”   “你也没点大出息了,虎皮蛋卷值几个钱!”   “哈哈哈哈,是,媳妇儿说得对,等咱有钱了,把三食品都买下来,想吃啥做啥。”   “可别吹牛了,瞅你那没心没肺的傻样……” 第88章 和和睦睦   第二天一大早, 顾朝晖一家子刚起床,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还以为是二哥,顾朝晖也没怎么收拾,穿着拖鞋就去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站的竟是孙炳胜。   两人一见面都先是愣了片刻, 紧接着, 又都笑了起来, 顾朝晖上前就搂住了孙炳胜的肩膀, 亲热的说道,“孙哥!我昨天去你家,你没在, 这段日子, 让我好找啊!”   孙炳胜也拍了一下顾朝晖的胸脯,道,“小顾, 你咋一点没变样啊,还是那么精神, 不过现在好像是比以前有派头了。”   “哪来的派头, 你看我, 这大拖鞋,大短裤的, 不是还和以前咱们俩住宿舍那会儿一个样么。”   一提起从前两人相处的细节, 孙炳胜心里最后的那点陌生感也消失了,跟顾朝晖又变成以前那样亲兄热弟的模样。   两人进了屋,林母正好把早餐端上桌, 顾朝晖便招呼孙炳胜吃饭。   孙炳胜也不客气,坐上桌,跟一家子老小吃起饭来。   他天生一副笑脸,还喜欢说些俏皮话,跟林母娘两个也不陌生。   他往桌上一坐,跟顾朝晖边吃边聊,嘻嘻哈哈的马上就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顾知秋还好,毕竟大了,她一边吃,一边侧耳听,并不表现得多么感兴趣,可孙炳胜有时候说出来一句逗乐的,她也跟着笑。   不过顾临冬就不一样了,他是男孩子,性格也外露一点,而且岁数小,不懂得掩饰自己,看到孙炳胜这么个大人不大人,孩子不孩子似的人物,简直喜欢的不得了,饭都顾不上往嘴里送,就直勾勾的盯着孙伯伯看。   看两个孩子对自己这么有好感,孙炳胜挺骄傲,他马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来,大侄女儿,大侄儿,这是大伯送你俩的见面礼,别嫌弃哈。”   两孩子一看,惊喜不已,尤其是顾临冬,立马跳下椅子,跑到爸爸面前,举着给他看。   “老爸,你看,太好玩了!”   然后又转头对孙炳胜说,“谢谢孙伯伯,这是你自己做的?”   孙炳胜点点头,“嗯呐呗,喜欢不,喜欢以后还给你俩做。”   他送给两个孩子的礼物是用铁丝和螺丝钉焊接的小玩具,顾临冬的是机器人,顾知秋的是一棵树,树上还有“花”。   这样的玩具在商场里可买不到,自然让两个孩子新奇不已,尤其是顾临冬,简直崇拜孙炳胜崇拜得不得了。   东西虽然不贵重,可却是个心意,昨天晚上,孙炳胜为了做这俩小东西,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多。   吃了饭,孙炳胜又把之前忘在门外的礼品拎进来,这是送给林母的。   一看他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还要破费买东西,顾朝晖心里不是滋味。   他本是想帮着孙炳胜的,怎么反而确实给对方添了麻烦。   可孙哥这人的性格他也知道,是个要脸要面的,自己要是说不要他的东西,他肯定要生气,还觉得没面子。   所以,顾朝晖和林荫萌赶紧将礼物接过来,还笑着说道,“哎呀,孙哥,你太了解我妈了,咱老家的木耳和蘑菇,她最喜欢,我们在南方都买不着味儿这么正的。”   看着他们喜欢,孙炳胜放了心,也更得意,他这个人就是,只要朋友高兴,他就更高兴。   客套完了,家常也唠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便被林荫萌带到了别的屋,把正屋留给了这对老朋友,让他俩说点私密话。   屋里的人一走,孙炳胜还挺不自在,刚才人多,他嘻嘻哈哈的,感觉没啥,现在就剩下顾朝晖跟他单独对上,他就有点局促,生怕对方问起他工作的事儿,或者是要开口说要帮他,怎么应对这事儿,其实他还没太做好心理准备呢。   看着孙炳胜在炕沿上坐得不踏实,作为老朋友,顾朝晖哪会看不出他的不自在。   于是,他没有直奔主题,而是说起了旁的事儿,“孙哥,我那天去家里,正好碰见我嫂子教训你们家老二。我记得你们家老二小时候不是最省心的么,怎么长大了还变得皮了?”   一说起孩子,孙炳胜马上放松了,他开始大吐苦水,“你可不知道啊,兄弟,这几年,你哥我可被这几个小子磋磨毁了。”   他说着,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然后继续道,“我家老二小时候是挺好的,又老实又听话,可不知道咋的,自打上了初中,就生了反骨了,天天跟他妈我们俩对着干,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你让他打狗,他偏撵鸡,总之,就是看你不顺气儿了,他就开了心了。”   这一通话说的,把顾朝晖也逗乐了,孙炳胜自己也忍不住笑。   顾朝晖又问,“那他现在上高中呢?我听嫂子说,你家老三要中考,老大要高考,这俩还都挺省心的?”   “老大和老三都中,学习我从没管过,要说你孙哥我不笨哈,这俩孩子就遗传了我这头脑了,特聪明,数理化拔尖的,我们家老大还得过一个啥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呢,咱这边的重点高中,他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老师都跟我说了,这再开学就高三,别松劲儿的话,明年一准儿能考个首都的重点大学!”   说起自己的大儿子,孙炳胜特别骄傲,眼睛里都闪着光。   “老三也不赖,学习不是第一第二吧,但年级组也能排到前三十名,考重点问题也不大。”   “孙哥,看不出来啊,你教子有方,这两儿子都这么有出息。”顾朝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不假,以后要是想过好生活,不学本领可不行。   “啥教子有方啊,要真是有方,也不能出老二那么个小瘪犊子,他都要气死我了,你嫂子昨天还跟我告状呢,说他偷摸的拿了我们卖房子的钱,出去打游戏了,拿的倒是不多,三五十块,可这也不行啊,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看他也不是块上学的材料,正跟你嫂子商量,让他找个地方学点技术,不指望他以后有啥出息,至少饿不死就行。”   孙炳胜说起二儿子,就是一脑门子的官司,眉头都皱的紧紧的。   “那你打算让他学点啥,孙哥,你想好了没?”顾朝晖继续问。   “这不就为这事发愁呢么,也不知道学点啥好,关键这孩子好像对啥兴趣都不大,前几天我把他问得急眼了,他就说要跟着我学机械加工。给我说的这个来气,这不是磕碜他爹我呢吗,学机械加工有啥用,我技术倒是好呢,不耽误现在下岗!”   孙炳胜为人特别实在,说话也不管不顾,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没多想。   但他没多想,顾朝晖却想得不少。   不过他没忙着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问孙炳胜,“孙哥,我都忘了问了,大娘咋样,我听嫂子说她住院了,得的事啥病啊?”   “哦,你不用惦记着,没啥大事,就是老年慢性病,治也治不好了,就是每年难受的时候去医院输输液,岁数大了,也不能做手术了,再说咱们家这边的医院水平也不行,去外地,我妈也折腾不起,大夫也说要是好好保养,活到□□十岁都有可能,昨天就给我说,让我给老太太办出院手续呢。”   说道老太太的病,孙炳胜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愁容,顾朝晖观察的仔细,看他不像是作假,看来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一番聊天下来,顾朝晖也把孙炳胜家的情况彻底了解清楚了,他也找到了帮对方的切入点。   这时候,他起身给孙炳胜递了一支烟,孙炳胜一看是黄鹤楼,十分眼馋,伸出手,他刚要接过来,可一想到昨晚媳妇儿跟他说的话,改了个手势,将那支烟给推了回去,他道,“我早就戒烟了,不抽了。”   闻言,顾朝晖笑了,也没强求,将烟放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孙哥,要说咱们现在这个岁数,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老的生病,小的调皮,一天天的实在是头疼。我们家也是一样,两个小的虽然看着老实,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有时候把荫萌我俩都耍的团团转,现在这孩子啊,和咱们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你说的太对了,兄弟,现在这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还说不得,劝不得,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直接给你玩个离家出走,那谁受得了啊。”   孙炳胜说道苦恼处,拍了下桌子。   “是呢,孙哥,所以说,你们家老二的事儿,你也不用太着急,他既然说想学机械加工,我看也不一定是跟你顶着干说得气话,没准真是对这行有兴趣。按你的话说,没准就是遗传了你聪明的大脑呢?天生就喜欢这行呢?”   顾朝晖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孙炳胜。   孙炳胜听了觉得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想了想,又说,“可这行现在也确实不好干,你说咱们机械厂还是附近三四个省里最大的加工厂呢,结果怎么着,不是该下岗下岗么。干这行,我觉得真的没前途。”   他说完之后,还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对面的顾朝晖却笑了起来,说道,“孙哥,这你可说错了,只要学了技术,就不怕没有用不上的时候,眼前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可那是因为咱们这边经济环境不行,你去南方看看,那边对技工的需求可是非常大,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级技术工人,要是去了那边,可是非常吃香的。”   “真的?我也听被人说了南方的情况比咱们这边好多了,但那离家也太远了,我是不敢想。”   孙炳胜没有细琢磨,直接就将顾朝晖刚起的话头给斩断了。   “孙哥,你是不敢想了,但孩子呢?你想让孩子学技术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他以后找个工作,能自力更生嘛。你逼着他学别的,他没兴趣,到时候半路给你弄个退学,你学费白交,孩子还浪费了时间多不值得?他既然对机械加工感兴趣,你就让他学,学完了,直接在南方就业不也挺好的。”   “你说的倒是简单啊,我的大兄弟,那南方是那么好混的?你这样的精明人儿还行,我们家老二那个愣头青的样,我是不看好。”   见孙炳胜还是下不了决心,顾朝晖赶紧给他喂上一颗定心丸。   他说,“孙哥,不瞒你说,我现在开的职业技术学校就是教机械加工的,你们家老二要是过去,包教包会,而且毕业之后,我还能给他安排工作,可以在我们厂上班,如果他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工厂,我们学校现在给全国六个省市提供毕业生人才呢。”   “那敢情好啊!”   想到儿子要是能毕了业就找到工作,那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省得他在社会上当两年无业游民再学了坏毛病。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有点不放心,孩子长这么大,连市区都没出过,火车都没坐过,一下子让他去隔着千山万水的南方,能适应么?   别看孙炳胜骂孩子骂的狠,有时候着急了还动手,可他心疼孩子的心也不假。   孩子在家,就是再调皮捣蛋,那也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一个是离不了大格,另外,在家能吃热乎饭,出门不怕被人欺负,要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就他们家老二那个性格,还不得磕几个跟头,吃几个大亏才能长进?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哪个父母也不希望孩子在外面受委屈。   所以,这孙炳胜现在是无比的犹豫不决。   看他皱眉头,顾朝晖赶紧再加一枚砝码,他说,“孙哥,你是不是不放心孩子自己在外头?”   孙炳胜转头看他,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毕竟他刚才还骂老二是小瘪犊子,这会儿只是提了一句去南方,就心疼的皱眉头了,也确实不像个严父的样子。   “哈哈,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咱们当父母的都一样,这事儿我理解。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着他一起去,一来,孩子能在你眼皮底下,你不怕他学坏,二来,你也能去南方看看,到底那环境啥样。不是我馋你哈,孙哥,我给你交个实底,我们厂现在除了一台老式机床,是我留给自己做实验的,其他的,全部换成了数控设备,一共七十多台。怎么样?听着馋得慌不?”   岂止是馋得慌,孙炳胜一听这消息,直接激动的从炕上跳下了地,瞪大眼睛看着顾朝晖问,“啥?七十多台数控床子?我的老天啊,兄弟,大哥真没想到你那这么能整啊!你可真不是个一般战士!”   顾朝晖看着孙炳胜眼里燃起的火花,知道这事儿有戏,那精神头是只有深爱这行的人才能表现出来的,也是只有他们俩这样惺惺相惜的人才能体会的。   “咋样,孙哥,想去我厂子看看不?想去亲手摸摸从德国进口的最新设备不?你家老二要是去了学校,也是学最新的数控技术,你想啊,你儿子要是学成了,技术一下子就比你高了,你可就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就被一下子拍死在沙滩上了。”   顾朝晖有意刺激孙炳胜,所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把话都说得很直白。   孙炳胜是个急性子,听了之后哪能不受刺激,他一排桌子喊道,“他敢!就凭他小子那个德性,还想把他老子我拍死在沙滩上,再给他二十年时间,他也拍马不及。”   看着孙炳胜手握成拳,一副不服输的模样,顾朝晖哈哈大笑,他也站起来,走上前,拍着孙炳胜肩膀说,“所以啊,孙哥,咱一起南下吧,你有技术底子,数控机床不算啥,三天两早上就能学会,到时候就凭你的技术,一年赚个三、五万还不是小意思?到那时候,你们家老大上大学的学费就解决了,老三上高中的费用也有了,老二还能在你跟前学技术,你赚了钱,你家再换个大房子,大娘的病也能去首都帮她好好检查检查,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事儿?”   顾朝晖这算是彻底将话给孙炳胜点透了,南下打工,学新技术,看来是对他们家最好的选择了。   孙炳胜听到对方给自己家规划的前景,眼睛里闪闪发光,可这么重大的决定,即使冲动莽撞如孙炳胜,也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他想了想之后说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实心实意为了我好,但我这边也一大家子人,我要是走了,你嫂子自己在家弄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人得伺候,她能不能扛得住啊?你嫂子不容易,让她自己在家也实在是不太放心,这么着吧,我回家跟她商量商量。明天我给你答复。”   顾朝晖也知道,这事儿必须让孙炳胜心甘情愿才行,而且他不是自己的亲戚,家里又有负担,这决心哪是那么好下的,这他都理解,所以他也笑着说,“孙哥,这事儿不急,我到这个月底才走呢,你好好想想再答复我。我主要是寻思着,你要是不去南方发挥你这技术优势,像现在这样,实在是浪费才华,有时候咱不为孩子想,不为家里想,只为咱自己想想,是不是也应该找一片广阔的天地闯一闯?”   孙炳胜临走之前,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兄弟,谢谢你还想着我。”   闻言,顾朝晖哈哈一笑,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说道,“孙哥,你说这话也太见外了,说实在的,咱们兄弟这感情,和亲哥俩没啥区别。”   这番话让孙炳胜更加动容,他都不敢再抬头看顾朝晖,生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儿女情长来,让对方笑话。   将孙炳胜送走之后,顾朝晖再进屋,一大家子人已经在正屋等他了。   还没等屋里的大人开口,顾临冬先冲到他爸跟前,急切的问道,“老爸,孙伯伯能同意跟咱们去南方不?我太喜欢他了,他可真厉害,说话还有意思。”   顾朝晖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着道,“哈哈,怎么,孙伯伯刚来一次,就把你给拿下了?”   “真的,老爸,我觉得孙伯伯比我们幼儿园那些同学可有意思多了,要是他能跟咱们去南方,我要天天跟他在一起玩。”   顾临冬别看聪明伶俐,可到底是个小孩子,一门心思就想着玩。   还是顾知秋长大了,也懂得多了,对着弟弟说道,“冬冬,孙伯伯要是跟着咱们去南方,也是去工作的,不是陪咱们玩的,你可不能老缠着他,给他添麻烦,否则他看你这个小豆丁粘人,也许就不想去了呢。”   一听姐姐的话,顾临冬颇为伤心,也挺矛盾,他说,“可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能烦我呢,老爸,要不你给孙伯伯说,他去了南方,我每天就找他玩一小会儿,绝不缠着他,行不?你让他去吧,好么?”   顾朝晖没想到儿子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孙炳胜这么投缘,也是觉得挺神奇,他不禁想,可能他们爷俩这种性格的人,确实是和孙炳胜这种看似‘没正经’的人更合拍吧。   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和知己不容易,他活了两辈子,能跟他称兄道弟的朋友,除了霍夫曼就是孙炳胜了。   但说实在的,霍夫曼他俩是互相欣赏对方,两人是性格相似的人,都能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看到对方成功,自己也能受到激励。   而孙炳胜和自己却恰恰是相反的性格,他稳重,孙炳胜跳脱,他慎思,孙炳胜却直来直去,可这并不妨碍他俩成为知心的朋友,在对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全力的支持。   也许正是种种的不同,才让两人被对方身上的魅力深深吸引,觉得可以从对方身上汲取纯粹友谊带来的乐趣和力量。   就像这次,真正找到孙炳胜家之前,他想得是,他们家经济情况这么糟糕,两口子肯定是唉声叹气,过得没意没思,需要自己给他做点思想工作才能提振精神。   可不想,孙炳胜两口子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两口子仍然精气神不散,用一种笑闹的态度对待着生活中的苦难,让他这生活无忧的人都新生钦佩。   换位思考,顾朝晖觉得如果换他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他肯定也不会服输,会想尽办法翻身,可也绝没有孙炳胜那样对生活始终不渝热爱的态度。   自己在困境中也怨天尤人过。   上一世,他疯了之后,自怨自艾,导致病情越来越重;这一世他重新来过,回想刚重生那会,他也是满肚子的怨气,对车国忠和李晓梅这些前世曾辜负过他的人怀着怨愤的心情。   他那时候憋着一股劲儿,想一定要改变命运,所以才不分昼夜的赚钱,想着扬眉吐气,决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   就是对林荫萌的主动示好和接近,他一开始也是满怀戒备之心,生怕对方有所图谋。   现在想想,那时候是多么可笑,他上辈子当真是白活了不说,这辈子也是又过了这十多年的时间才从孙炳胜身上明白,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不埋怨他人,不憎恨命运,用轻松地心态对待一切坎坷,却不失一颗进取之心是多么的难得。   孙炳胜和他,当真是良师益友,两人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自己欠缺的东西,就像孙炳胜现在,也不会在面对南下邀请的时候,立即同意,而是学会审慎思考。   面对顾临冬一个玩闹的请求,顾朝晖却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孙炳胜的事儿,他最后也想清楚了。   后来,他对林荫萌说,“媳妇儿,孙哥的事儿,我想,咱们顺其自然吧,他要是想跟咱们南下更好,如果不想南下,我再做别的安排,不能因为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勉强人家扔下一大家子人跟咱们走,也许在咱们眼里最好的方式,却不一定是对人家是最好的选择。”   难得听到丈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林荫萌都惊奇了,她道,“老公,你这是怎么了?原来你可都是说一不二的人,要是想干成一件事儿,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达成目的,这次怎么还半路服输了呢?”   林荫萌说这话也是半开玩笑,她也发现,自从那天和孙炳胜谈完之后,自己老公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他还是很有些强势的,虽然对家里人颇多体贴,但很多事儿,也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   因为大家信任他,他也有能力,所以家里人自然是顺着他的,即使心里有别的想法,也都会在他坚定地态度面前自动放弃。   但现在顾朝晖再遇到什么事儿,他开始变得爱征求别人的意见,总是问一句,“你觉得呢?有什么好办法么?”   如果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他即使心里有更好的点子,也会遵从对方的意见,只是会给对方更多关注,在做事过程中提点意见而已。   总而言之,现在的顾朝晖变得比以前软和了,也更加谦和了,这让林荫萌很是惊喜。   一个强势有力的丈夫能给自己安全感和依靠,不过,要是他像现在这样变得更暖更贴心,显然更好啊。   暖暖的顾朝晖让林荫萌十分惊喜,即使她感觉出来了老公的变化,可也没有点破,只是悄悄的享受着他的温柔。   然而今天,顾朝晖主动说道孙炳胜的事儿,也让林荫萌找到了打趣他的机会。   面对妻子颇有深意的话,顾朝晖笑道,他说,“什么服输不服输的?我的初心是想让孙哥一家过得好,但能让人家过得又舒心又顺心才是真的好,不能强加给人家好处啊,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用轻松地心态面对生活,可能正是我欠缺的吧,荫萌,你以后可得提醒着我点,不能再让我犯老毛病。”   丈夫的话惹得林荫萌笑个不停。   她说,“朝晖,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你做检讨呢,嗯,不错,这个检讨做得很有诚意,我接受,从今天开始就监督你。”   说完,她还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老公的鼻子,笑得眉眼弯弯。   这把顾朝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看着媳妇儿的满意样子,他也放开了,道,“行,以后还请领导坦诚相待,多多指教哈。”   说着,他就在媳妇儿嘴唇上偷了个香。   彻底想开了之后,顾朝晖便没再催促孙炳胜,而是彻底放松,享受起了难得的探亲假期。   有时候林荫萌会帮着顾朝霞忙活新开起来的家政中介所的事儿,他不能和媳妇儿一起行动,就自己单独带着孩子们故地重游,去他小时候玩过的地方领孩子们探险,郊游。   爬山摘野果,下河捞小鱼,大坝上放风筝,孩子们跟着老爸都玩疯了。   没几天,几个人就晒得黑了不少,每天回到家都看着像刚下地干完活的庄稼人似的。   林荫萌看着已经玩欢脱的爷三个,摇着头笑道,“你们仨可真够可以的,天天回家都滚得像土驴似的。”   这可把顾临冬乐坏了,他捧着肚子指着老爸和老姐,“哈哈,你俩是大土驴,我是小土驴。”   顾知秋不爱听了,白了弟弟一眼说道,“爸,你看冬冬,是不是傻!”   顾朝晖没给孩子评理,他只顾哈哈笑了。   几天疯玩下来,两个孩子跟老爸的感情更是腻腻乎乎的不得了,顾知秋毕竟大了,不好直说,就悄悄跟弟弟商量,“冬冬,你说老家好不好玩?”   “好玩啊!太好玩了,我都不想回家了!”顾临冬一边嗦着他姐给他买的冰棍,一边手舞足蹈的说道。   “我也觉得好,咱们来了老家,老爸和老妈就不用天天忙工作,能总陪咱们出去玩,真希望一直在老家待着啊,我都不想回家了。”   顾知秋说完,对弟弟眨了眨眼睛。   果然,顾临冬很上道的说,“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跟老爸说,咱不回家了,就在老家一直玩吧,怎么样?”   “嘿嘿,一直在这边肯定不行,不过要是多玩两天肯定没问题,冬冬,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是能说服老爸老妈留下,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姐再给你买冰棍,各种口味一样一根,红豆,绿豆,大雪糕还有透心凉,你随便选,怎么样?”   顾临冬听了激动不已,拉着老姐一溜烟的往回跑去。   到了家,他一进门,就冲到老爸老妈跟前问道,“我和我姐都想在老家多玩两天再走,爸爸妈妈,行不行啊?”   见到孩子们在老家玩的好,顾朝晖和林荫萌当然高兴,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的根在老家,南方再好,却也少了一份归属感,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和他们一样故土难离,虽然老家这边不如南方发达,有意思,甚至连游乐场都没有,但他们还是不舍得离开,这可能就是刻在骨血里的乡情吧。   面对孩子的请求,两人当然不好拒绝,而且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本来还想着让孩子们提前回去十天半个月,适应一下,现在一想,回老家一趟不容易,能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吧。   但林荫萌也跟孩子们把话说明白了,首先,顾知秋同学的暑假作业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其次,两人还得给班级里要好的同学或者老师写一封信,跟他们分享一下老家的见闻。   她这也是有意识的锻炼孩子们的共情意识,让他们除了愿意分享自己的玩具之外,也更愿意跟朋友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感情。   只有会分享感情的人以后才能更好的交到朋友,融入社会。   两个孩子欣然同意,而且顾临冬小朋友还很能举一反三,他说,“妈妈,我看你和老爸回老家都带了很多礼物送给别人,那你说,我们要是从老家回到南方,是不是也应该带点礼物送给我的好朋友啊,他们到时候吃到这些好吃的,玩到这些好玩的,肯定就会想起我,想着我在老家也时常想念他们,他们肯定会很感动的。”   听着才四、五岁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情商,顾朝晖很是骄傲,这可比儿子能认识多少汉字,算加减法让他高兴多了。   他摸着顾临冬的小脑袋瓜儿说,“哎呦,我的冬冬很仗义啊,走到哪里都能想着自己的朋友,行,老爸支持你,明天咱们全家就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意儿可以买回去给你的朋友做礼物。”   顾临冬见老爸答应的爽快,嘴巴更甜,他趴道爸爸背上说,“嘿嘿,我这都是跟你学的,你看你不也帮着孙伯伯么,还领我大姑去北京看病,爸,你也很仗义啊!”   一席话说得全家都笑了起来,顾朝晖拍着他的小屁股笑骂道,“你个小机灵鬼,就数你能说会道。”   一旁的顾知秋则对弟弟圆满完成任务表示非常满意,暗中给他树了个大拇指,回头俩人出去玩得时候,她非常豪爽的给顾临冬买了一堆好吃的。   为了给南方的朋友带礼物,全家全副武装,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准备出去逛街。   他们一家四口平时在家,穿得都比较随意,没怎么刻意打扮,但这要上街去了,林荫萌便嘱咐家人,一定要把最漂亮的的衣服都穿上。   顾朝晖还很纳闷,悄悄问老婆,“今天为什么穿这么板正,说实在的,我还是喜欢穿你们厂带料加工的那种美国运动卫衣和运动鞋,舒服。”   林荫萌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说,“是,你一穿上那种衣服,看上去多年轻啊,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似的,我往你身边一站,简直是黄脸婆一个了。”   闻言,顾朝晖哈哈笑,赶紧哄她道,“老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好,那我穿正式一点,不过我得声明哈,黄脸婆这词儿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靓丽,而且还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了,让我都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甜言蜜语,林荫萌当然受用,她红着脸瞪了老公一眼,笑着说,“没个正型。”   紧接着,又让顾朝晖帮她把自己厂里做得品牌连衣裙换好。   顾朝晖帮着媳妇儿拉上后背的拉链,看着林荫萌低下头后,头发顺在一旁,露出的一段洁白脖颈,心里登时爱意萌生,就势将她从身后圈住,然后在她颈上印了个吻。   林荫萌被他弄得很痒,回过头笑着说,“你别闹了,孩子们还在等着呢。”   却不想,正好被顾朝晖吻个正着。   夫妻两个正在缠绵亲近,突然,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顾临冬一边推门一边往身后看,同时喊道,“姐,你快点,我来叫爸妈。”   两人的亲密之状被儿子撞破,尴尬不已的迅速分开,不过其实顾临冬根本没看见,等他回过头迈步进屋的时候,只看到老爸和老妈背对背,一个比一个脸色通红,正在剧烈的咳嗽。   “老爸,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药啊。”   天真的顾临冬小朋友关切的问道。   顾朝晖赶紧潦草的一摆手说,“啊,没事儿,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大人们奇怪的样子倒把小豆丁弄懵了,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去找顾知秋,可姐姐只是神秘一笑,说,“嗨,你这个臭小子,老爸没揍你屁股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顾临冬特别好奇,他追在姐姐身后跑着问。   可顾知秋自己也是个青春期的少女,她也是懵懵懂懂,能给小弟弟解释神马啊,只能满脸通红的叫着道,“别追了,我给你买冰棍吃,吃完不许问了哈。”   一听说有冰棍,顾临冬虽然好奇,可以只得委委屈屈的表示,“那好吧~”   如今顾知秋已经上了初中,个头已经快赶上林荫萌了,而且长得也像妈妈,穿上连衣裙之后,婷婷玉立的十分漂亮。   顾临冬打扮起来也不逊色,穿上时髦的小衣服,特别帅气~   没办法,谁让人一家子基因强大,底子好呢。   全家要出门之前,孙大娘来找亲家串门,见到他们四口,“呦呵,呦呵”了好几声,又看着漂亮帅气的孙女孙子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的个老天爷,谁看见你们四个,还不得臊得没脸出门了。”   这话还真被孙大娘说中了,一家子上街之后,真碰到了老熟人。 第89章 故人相遇   一家人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出了门, 打算先去百货大楼,再去老家特色产品一条街逛逛。   可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大包小裹拿了不少东西,再去特色街, 实在有点不太方便, 顾朝晖便说, “孩儿们, 咱们先把东西送回家怎么样,放好了东西再出来。”   小城市就是这样好,离哪里都近, 从百货大楼回到家, 坐出租车的话,也就十来分钟就能到,这一来一回的送东西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而且这边的出租车很好打, 因为经济不景气,很少有人家有闲钱打车, 再说城市小, 天气好的话, 骑自行车去哪里也都很方便。   因此除非年节和天气不好的时候,出租车的生意能好一点, 要是像现在这样的晴空万里的平常日子, 百货大楼前面的出租车排了一长溜,司机都下了车,站在路边无聊的等着客人, 看起来生意不怎样。   看到顾朝晖一家子四口人拎着大包小包冲车队走过来,立即就有司机招呼他们,“大哥,坐车不?”   还没等老爸说话,顾临冬就冲上去说,“叔叔,我们坐车,东西太沉了,哎呦~”   那司机有眼力劲儿,看顾临冬也可爱,赶紧上前,说道,“来,小伙儿,叔叔帮你拎着。”   顾朝晖两口子含笑看着这一幕,也没太细打量那司机。   可再一抬眼,顾朝晖和那司机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愣。   还是顾朝晖先叫了起来,“小‘吕布’?”   那人听对方叫出了自己多长时间都没人喊过的外号,登时惊喜不已,他也试探性的问道,“是机械厂的小顾不?”   “就是我啊!”顾朝晖说完,上前就搂住了‘小吕布’的肩膀。   多少年不见的老熟人,这一见了面,真是亲热的不得了。   两人站在百货大楼底下唠了好半天,有人要坐车,小‘吕布’都顾不上忙生意了。   他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顾朝晖好几眼,然后说,“真不敢认了,我的大兄弟,要说你变了吧,好像也没变,还是原来那么带劲,但要说没变吧,好像又不一样了,我刚才打眼一瞅都没认出来你,还以为你是哪个有钱的大老板呢,真是不一样了,可说呢,你去了南方之后发展的咋样了?”   顾朝晖便三言两语的说了近况,小‘吕布’听了更是惊得睁大眼睛,连说,“我就觉得你不是个一般人物吧,原来我就看出来了,现在真是应了,可见我这眼睛还是毒辣。哎呀,兄弟,你现在都当上大老板了,可哥哥我还在这儿开出租车跑腿呢,真是不能比啊。”   “吕哥,可别这么说,开出租车也不错啊,这车是你自己的,还是有车主?”   “我自己的,哈哈,咱倒腾了那么多年的票,咋还不得挣个车钱啊?”   说起这事儿,小“吕布”颇为得意,眼神里是满满的骄傲。   顾朝晖一看他脸上的神采也跟着高兴,这小‘吕布’看似不务正业,其实不过是喜欢用偏门发财,并不是个好吃懒做的人,而且他的市场眼光都挺好,瞄准的都是些有发展的行业。   想到那些年自己在老家的时候,没少找对方帮忙,虽然小‘吕布’是个精明的二道贩子,但每次都对自己特别公道,甚至还主动让他得点实惠,自己家生活条件不是特别好那几年,真是没少沾了小‘吕布’的光。   可自打南下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如今再见,顾朝晖自然想着要回报他一下,可怎么回报呢?人家显然不缺钱。   那不如给他透点消息吧,就看小‘吕布’能不能借机发财了。   刚要说起来,小‘吕布’就问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赶紧的,我送你们。”   正好要跟他说事儿,顾朝晖也没推辞,就领着全家上了车。   上车之后,孩子们和林荫萌坐后排,顾朝晖坐副驾驶,两人便唠了起来。   听说现在出租车生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小‘吕布’流露出了想卖车,干点小买卖的意思。   顾朝晖赶紧劝他,“吕哥,现在你带着出租手续卖车,也就买个3万块钱顶天了吧。”   小‘吕布’笑着说,“呦呵,看不出来哈,兄弟你对我们这行市还挺了解。”   顾朝晖心说,那当然,再过几年,出租车手续就要翻十几二十倍了,这事儿都上过新闻,他能不知道?   “吕哥,要我说,你不应该卖,这手续现在看着不值钱,但你想啊,这出租车不是自行车,城市发展是有规划的,不可能让出租车的数量无限制的发展,肯定是有限额的,到时候要是限额了,你这手续不就值钱了?而且以后城市发展越来越快,规模越来越大,用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你的生意自然也就会好了,眼前这情况是不太好,但也能让你赚个工资钱不是么?”   听说有限额,小‘吕布’就激动了,这套路他熟悉啊,当年倒票为啥能发财?不就是因为物资限量供应么,啥东西只要是限额,限量,那就是物以稀为贵了,以后肯定能起来。   要不说他精明呢,这事儿没用顾朝晖再给他深入的解释,小“吕布”一点就透。   他把着方向盘,笑得特灿烂,一边开车一边跟顾朝晖说,“哎呀,大兄弟,还的说你们这在南方大都会混过的人有见识啊,确实是这么个理儿,经你一说,我这车不打算卖了。   诶,那你说,我现在手里有三万多的闲钱,再买一辆咋样?然后雇个司机给我开,每月能额外赚点也不错啊,这钱比放在银行吃利息,买国债可高多了吧。”   见小‘吕布’举一反三的能力如此强,顾朝晖放心的笑了,看来到啥时候都饿不死脑袋瓜活还走正道的人啊。   两人聊得很投机,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也特别热乎,本想着再说一会儿,可车已经开到家门口了。   顾朝晖说,“吕哥,你快忙吧,你把家里电话也留给我了,等以后咱们常联系。”   “你们一会儿还出去不?我今天不干别了,就拉着你们得了,正好还没跟你唠够呢。”   小“吕布”见到顾朝晖,马上就从精明的出租车司机变成了性情中人,非得跟老朋友继续亲近亲近。   其实顾朝晖也没跟他唠够,一想反正也得放下东西去特色产品一条街,正好可以让小“吕布”带路,给他们找合适的店家买东西,自己长时间不回老家,想买很多东西也找不到门路了。   知道自己要是跟“小吕布”说给他包车的钱,他肯定不能接受,于是顾朝晖就偷偷跟林荫萌说,从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给对方留下些好东西,就当用车的报酬了。   有了专车,一家人出行更方便了,而有老朋友给当向导,全家更是开启毫无顾虑的“买买买”模式。   小吕布看着顾朝晖一家子花钱的大方样子,也是咂舌,开玩笑的对顾朝晖说,“你现在可真是大老板了,出手就是阔绰。”   看着店里还在选东西的媳妇儿和孩子们,顾朝晖忍不住笑了,他递给小吕布一盒没开封的硬中华,然后说,“嗨,咱老爷们挣钱是为了啥,还不是让媳妇儿和孩子过上好日子,跟着咱有吃有喝有钱花嘛。”   没想到顾朝晖这样的大老板也能说出如此朴实的幸福经来,和他感同身受的小“吕布”一手接过烟拆开,给两人都点上,一边哈哈笑着说,“小顾啊,你可真是一点没变,虽然发财了,但是人一点没飘,还是那么踏实。”   顾朝晖很少吸烟,不过小“吕布”给他点烟,他也没拒绝,其实跟对方说的这个幸福经是他的心里话,但并不是全部,他现在隐隐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他能站在现在的位置,赚这么多钱,一方面是他自己的努力,可更多地,是老天的眷顾和厚爱,如果他没有重生,没有提前预知一些事情,他即使再努力,也不一定能成功,至少要承担不可预见的风险,但现在,他几乎可以看到铺在自己脚下的康庄大路,只需要自己不惧艰险,迈步前行就可以了,这让他少走了多少弯路简直是不可估计的。   所以,顾朝晖现在想得是,除了自己和家人享受这厚爱之外,是不是他也应该帮助更多的人。   就像当初曹行知介绍给他卖首饰盒的许姓老板告诉他的,自己非此间人,除了行的端,做得正,还需多行善事。   他时常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梦似幻不真实,也可能是为这个世界做的太少,所以才总觉得不踏实吧,如果多行善举,为人方正,没有贪念,不仅能消弭心中的不安,还能让更多的人受益,这不是更好么。   虽然他心中的这个想法谁也没有告诉,就连林荫萌他都没有说,可他却在用实际行动慢慢的做着尝试,先从身边的人开始,一点点的不漏痕迹,不动声色的帮助着一些人改变命运。   小“吕布”看着吸烟沉思的顾朝晖,见他眼神深邃,这才让他惊觉,身边这个兄弟已经不是十来年前那个刚出社会闯荡的小伙子了,他已经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看得更远了,刚才那番朴实的话,不过是他讲给自己这样的层次的人听得,但他的真实想法,肯定不会跟自己这个小出租车司机分享了。   不过能遇到一个愿意讲你爱听的话,且能和你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已经不容易,小“吕布”行走社会多年,当然更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心里对顾朝晖更多了几分敬佩和青眼,觉得他位高而不轻浮躁动,确实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   两人正在店外闲聊的功夫,忽然见迎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那女人车后座坐了个孩子,大概十多岁的年级,看着和顾知秋差不多。   彼时,刚下完中午的雷阵雨,路上还有些湿滑,那女人没留神,自行车从坎坷的水坑边上压过,孩子又在后面坐得不稳,娘两个一下子倒了下去,都坐在了泥泞的水坑里,孩子的书包和那女人挂在车把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顾朝晖和小“吕布”都是热心人,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不方便搀扶那女人,顾朝晖便把孩子给扶了起来,接着又帮着扶起了自行车,而小吕布则帮着她们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东西。   那女人和孩子一身狼狈,见到陌生人帮忙,却无心说谢谢,她冷着脸指使孩子道,“还不把书包拿过来,戳着干嘛呢?”   顾朝晖见她对孩子态度不好,猜测可能是觉得自己满身泥泞怕被人看了笑话,尤其上前帮忙的又是两个大男人。   对方是个女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那孩子两句,说,“没事儿吧?腿摔坏没?”   那孩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欢,也很有礼貌,笑着对顾朝晖说,“没事儿,叔叔,谢谢你。”   可就是这样简单地对话,竟然让旁边一直半低着头的女人突然震惊的抬头看了过来。   李晓梅没想到,相隔数载之后,和顾朝晖再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今天她去补习班接孩子,老师又催她交学费了,虽然李晓梅现在口袋里不是没钱,可她却不是十分想给孩子交。   她家孩子学习一般,中等偏上,她觉得补习不补习意义不大,这钱,她还想着留下来等着换季的时候给自己做一件风衣穿。   所以,她把孩子从补习班接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劝姑娘,“我看这补习老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你还是别补了,反正你学习挺好的,补了也是浪费钱。”   闺女却不说话,一直坐在后车坐上低着头,捏着手里的衣服角。   李晓梅半天听不见孩子回应,她也生了气,一边蹬自行车,一边发泄似的晃动着车把,她口气很不好的冲着身后的孩子说道,“你以为咱们家还跟你小时候似的,要啥有啥呢?没看你爸现在成天就知道喝酒,也没个正经工作,现在全得靠我打工赚的钱养家,咱们刚能吃饱穿暖,哪有那个闲钱给你补习?你要是争气,就在学校好好念书,晚上多熬一会儿,我也能省点心,天天就知道要钱,不是今天买笔,就是后天买本,你怎么用东西那么废,我看别人家孩子也没跟你似的这么讨厌,简直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爷俩的,两个讨债鬼。”   女孩子坐在后座上,听着母亲又说起这样的话,她委屈的直流眼泪,可却不敢哭出声来,但是刚才还搂在妈妈腰间的手,却被她默默抽了回来。   在她记忆里,小时候家里还挺好的,爸爸妈妈很宠爱她,爷爷奶奶也把她当掌上明珠,可自从前几年爷爷去世,奶奶中风之后,家里的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好,后来爸爸和妈妈双双下岗,她的好生活就像是到了头,头顶上再也没有了阳光,每天总感觉心情灰蒙蒙的。   刚才母亲突然一下子晃动车把,不慎让两人都掉进了水坑,女孩非常害怕,要不是这两个好心的叔叔上前帮忙,她都可以想见,以母亲骄横的脾气,肯定会将这过失埋怨到自己头上,又得骂她是“倒霉孩子,扫把星”之类的。   可紧接着,孩子却看到了让她感到纳闷的一幕。   李晓梅光是听声音,就已经辨认出了顾朝晖,等再抬头跟对方对上,她的眼神已经挪不开了。   他怎么还像年轻时候一样那么英俊?而且还多了成熟男人才有的韵味。   再看他的穿衣打扮,还有手里夹着的中华烟,李晓梅的心里瞬息间已经想了太多事情。   而顾朝晖也感觉到女人的视线,他不禁转头看过去,一看之下,不禁微微愣神。   好像一个故人,但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他都有些不敢相认。   李晓梅去接孩子的时候,穿得就是她在食品厂打工时候的蓝大褂,因为想着今天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泥水,她怕骑车的时候迸溅到自己的新裙子上,所以特意在外面罩了这么个东西。   此时,因为刚从泥地里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污水和泥点,她的头发也看起来蓬乱不堪。   虽然看起来五官还是很俊俏,但生活的不如意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得意非凡,高高在上的三纺副厂长的儿媳妇儿,也不是那个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万众瞩目的焦点。   顾朝晖看见这样的李晓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而对方看他犹豫复杂的眼神,却好像并没有怎么受到伤害,反而略一低头,露出几分愁苦和娇弱的神情,然后再抬起头时,李晓梅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挤出一丝笑来,对着顾朝晖柔声细气的说道,“好久不见了,是不是都忘了我了?”   要说顾朝晖刚才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还有点异样,此时再见她矫揉造作的举止,心里的厌恶和烦躁突然克制不住。   他冷冷地说,“孩子的衣服湿了,你赶紧领她回去吧,刚下完雨,外面太冷,别让孩子着凉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了身。   而这时,林荫萌和孩子们刚好从商店里拎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   孩子们看到顾朝晖,赶紧拿着新买到的东西去老爸面前献宝。   顾临冬小孩子不知事,拿着手里用笤帚糜子编的小动物给老爸看,“老爸,你快看,这个好玩不,这个在南方肯定买不到,我买了好几个,打算送给我的好朋友。”   见到儿子,顾朝晖才露了笑脸,他弯腰将儿子抱起来,然后亲了一口,说,“好,这个礼物有特色,买的不错。”   得到夸奖,顾临冬得意洋洋的昂起小脑袋,美滋滋的冲姐姐说,“姐,你也应该多买几个。”   但这时候顾知秋可没空搭理弟弟,她对面前站着的这对满身狼狈的母女更有兴趣。   别看顾知秋也不大,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她聪明伶俐,从小就眼明心亮,而且父母开厂创业的时候,她已经七、八岁了,每天放学回到家都能听到父母谈论工作,工厂,人事安排,企业管理这些事儿,潜移默化的受了不少熏陶,所以,她的观察力和思考能力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高出一大截。   别看只是寥寥几眼,但是她就瞧出了李晓梅母女两个有问题。   顾知秋先是看了看李晓梅,见她刚开始还在盯着老爸看,但母亲他们出来之后,她马上就用一种露骨的眼神在上下打量他们。   那种眼神绝不是陌生人应该有的。   而她再看父亲,他再抱起弟弟之前,脸色是极其的冷淡,甚至可以说是阴沉,那样的神情,顾知秋几乎从来没看到过。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对母女必然不是普通的路人,肯定跟自己家,跟自己父母有点什么渊源。   于是,在父亲将弟弟放下来之后,她赶紧领着顾临冬闪到了一边,退到了母亲身后,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而此时,李晓梅的焦点已经从顾朝晖身上转移到了林荫萌她们那里。   从孩子们的话里,她已经听出,林荫萌和顾朝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看到这两个孩子都打扮的洋气光鲜,而且那个大一点的女孩明显看起来非常精明有眼力劲儿,而再看自己的孩子,同样是年纪相仿的姑娘,她却唯唯诺诺,被自己训斥几句之后,只会傻傻的戳在一边,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丧气表情。   孩子比不上人家优秀,顾朝晖又对她毫不念及旧情,李晓梅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而这时,再看林荫萌,她简直有种在自取其辱的感觉。   林荫萌还是那么漂亮,她的容颜经过十多年时间,没有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在三纺的时候更有气质了,她浑身上下虽然没戴一件贵重首饰,但通身的气派确实那么大方贵气,自信又亲和,眼角眉梢更是透着舒心畅快,让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生活十分幸福的女人。   这样的林荫萌,简直刺痛了李晓梅的眼睛。   是的,十来年前,那个站在高处的人明明是自己,可为什么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对方却从一个嫁给“疯子”的穷丫头变成了现在这样阔太太的模样。   李晓梅紧紧攥住自己的蓝大褂,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虽然刚才还好奇顾朝晖到底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像传闻那样开了工厂,自己当上老板,可现在,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了,尤其是看着林荫萌还有意向她走来,李晓梅知道,无论对方说什么,恐怕自己都无力招架和承受,哪怕只是简单地问一句好,但以她今天的狼狈形象,那种强撑的体面,她都做不到了,一切都是徒劳。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一把夺过旁边小“吕布”手里的包,然后摔进车筐里,连孩子也没管,单脚蹬了两下自行车,很快就跨上去骑走了。   那孩子见母亲突然抛下自己离开,立即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她既觉得没有面子,因为母亲突然地不辞而别,也十分困惑,她当然也觉察出今天的事情不同寻常。   她满眼是泪的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李晓梅已经远去的背影大喊,“妈~~”   可李晓梅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还在奋力的蹬着自行车,蓝大褂的下摆随风招展起来,透漏出主人急于离开的心情。   李晓梅逃也似的离开了,甚至连孩子都不顾。   她不管孩子,林荫萌有点看不下去,尤其是孩子眼泪婆娑,嘶声力竭的那一声喊,让她都不由心疼。   她和顾朝晖不由对了个眼神,见丈夫对她微微点头,林荫萌便走上前,轻声问那女孩,“小姑娘,你别着急,我和你妈妈是老同事,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   可那女孩却迟迟不回答,只是不断的抹眼泪,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哭得抽抽噎噎的。   林荫萌虽然不断帮她抚着后背,可小姑娘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甚至哭得更凶了。   顾知秋见此情形,赶紧领着弟弟上前,她比那女孩高了半头,猜想自己应该是比她大了一点。   便说,“妹妹,你别哭了,我们送你回家吧,你妈妈也许是先骑车回家给你做饭去了。”   谁知那女孩听了之后猛摇头,她呜呜咽咽,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一样,含糊的道,“不可能,我妈很久没给我做饭了,我都是在我姥姥家吃饭的。”   “那我们把你送到你姥姥家也行。”林荫萌赶紧又安慰道。   顾临冬也上前,拿出自己刚买的玩具,拽过小姐姐的手,放到她的掌心,说道,“姐姐,别哭了,你妈妈肯定是办事儿去了,这个玩具给你,我陪你玩吧。”   被同龄人和比自己小的孩子安慰,女孩也觉得不好意思,另外得到大家的一致关心和安慰,她心情也好了很多,慢慢就不再哭了。   见她平复了心情,顾朝晖便跟小“吕布”商量,把女孩送回姥姥家去。   一行人上了出租车,林荫萌照例和三个孩子坐在后面。   一路上,顾家的姐弟一直在照顾着伤心的女孩,顾临冬甚至拿出自己私藏已久的零食,终于哄得小姐姐笑了。   她一笑,顾临冬就大声的对林荫萌说,“妈妈,你快看,小姐姐笑了,她长得真好看。”   这一说,让女孩很不好意思,她慌慌的低下头,林荫萌见她腼腆文静,又很懂分寸和礼貌,和李晓梅截然不同,更是觉得有些酸楚和疼惜,觉得这女孩实在有几分可怜。   很快,出租车就开到了李晓梅的娘家,顾朝晖没下车,他在楼下等着,林荫萌和孩子们上去送的女孩。   谁知这一送,等了半天都没见人下来,顾朝晖便有几分着急,他刚要上楼查看的功夫,就听见楼梯间有“砰砰砰”的急促的跑楼梯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小□□就冲到了他怀里,定睛一看,原来真是自己儿子。   顾临冬一见老爸,如见救星,赶紧比手画脚的说道,“老爸,你快上楼,小姐姐的爸爸在家,正和妈妈说话,妈妈说让我叫你上去。”   顾朝晖一听,难道是姚卫东在?   他赶紧抱起儿子,一步三个台阶的往楼上跑去。   李晓梅的娘家就住在三纺后来盖的楼房家属院里,楼房不高,一共五层,他们家住在第三层。   当初选楼的时候,姚卫东他爸还是副厂长,三纺的效益也还过得去,所以李晓梅娘家即使不符合选楼的条件,也硬是挤进去选了一套,而且还是黄金楼层第三层。   原来,姚卫东带着媳妇儿回娘家都是开着小汽车,耀武扬威,后备箱里放满了各种别人给他送的礼品,丈母娘和老丈人脸上有光,女婿登门都是最高规格的接待标准。   但现在物是人非,三纺破产,姚副厂长去世,姚卫东彻底没了依仗,成了普通下岗大军中的一员,如今他再登老丈人家的门,不禁没有接待一说,而且还经常要面对冷言冷语。   姚卫东气不过,他刚在外面喝完酒回来,这几天手头紧,跟李晓梅要了几次钱,都没要出来,家里能卖的值钱东西,从电视到电冰箱也都被他卖的差不多了。   想到没钱之后,自己连出去买醉都不行,连最后的酒肉朋友都要没有了,姚卫东想想就要崩溃了。   自从他下岗之后,原来巴结他们家,给他们家溜须拍马的那些人,一下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他也试着找过以前的老熟人,父亲的老朋友帮忙找找工作,可对方看他好逸恶劳惯了,一身的少爷脾气,却没一点真本事和可取之处,现在都是私营企业,谁也不想请这样一个活爹回去供着。   念旧情的,请他吃顿饭,给点零花钱给他打发了。   不念旧情或者根本当初就是逢场作戏的,直接就冷嘲热讽的把他撵走了。   姚卫东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只能吃老本。   按说这种情况,他应该收敛才对,可他却变本加厉的挥霍,因为他发现只有自己在花钱的时候,身边才能聚拢一些“朋友”,这些人还是会想以前那样捧着他,惯着他,姚哥长,姚哥短的喊得他心花怒放。   但再厚的家底也禁不住这样的糟蹋,何况这几年通货膨胀明显,他家的存款大打折扣。   而毫无理财和投资理念的姚卫东两口子,从结婚开始就没想过攒钱这回事儿,更别提买房置业了,姚卫东现在挥霍的财产也都是他爸留下的老本。   很快,他们家的存款就见了底,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李晓梅看到存折上再也支不出来一张完整的百元大钞,她也急了。   她催姚卫东去找工作,但姚卫东却在醉酒之后把她狠狠的推在了床上,冲她吼道,“你也有手有脚,为什么你不出去工作?我们姚家让你当了十多年的少奶奶,好吃好喝好穿戴的养活着你,现在也该到了你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李晓梅万万没想到姚卫东竟然会这么对她,她不甘心的以泪洗面,还和姚卫东不断争吵,但两口子终究也没吵出个所以然。   到底,李晓梅也是女工出身,比姚卫东能吃苦,也比他能放得下身架,实在受不了无米下锅的日子,再说她也想维持在外人面前看起来体面地生活,最终,李晓梅走出了家门,出去找了一份工作。   她找工作倒是很顺利,毕竟她还称得上年轻,又十分有姿色,关键是嘴甜,所以没用三天,她就找到一家建筑公司,当起了出纳。   其实她没学过财务工作,但那老板看上了她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想着既然是放在办公室里做内勤的,总要找个让自己看着舒心的才好。   就这样,李晓梅就找了一份看上去还不错的,坐在办公室里的体面工作。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仅仅靠一份工作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人,孩子在上学,各种开销很大,姚卫东对家里的事儿不闻不问不说,还经常把她赚的钱偷走,而她自己,也不想穿得太寒酸,每到换季都想添置几件新衣服。   这样的情况,让李晓梅不得不又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就是在食品厂当流水线上的包装工人,这种临时工是计件工资,如果她够勤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多赚一、两百块钱。   想想一、两百块钱对于以前的自己来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花出去,但现在,她却要为了赚这几个钱起早贪黑的赶工,还不能耽误了正常在建筑公司的工作。   这样的辛苦和委屈,让李晓梅无数次的流泪,同时也对自己的生活感到绝望,对家人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   然而李晓梅的隐忍和付出并没有换来姚卫东的尊重和理解。   他继续我行我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三顿酒,顿顿不能落下,孩子不管,老婆不顾,天天搂着酒瓶子过。   但后来,李晓梅把钱越看越严,姚卫东已经从她手里要不出一分钱。   没办法,他只能变卖家里的东西,家电,家具,没有他不卖的东西,几乎每天,李晓梅和孩子回家,都会发现家里又少了一样东西。   再这么下去,李晓梅真怕他把房子也给卖了。   无奈之下,她便将房产证藏到了娘家,连着孩子也一起送了过去。   至少这样还能保住这个家,也不用让孩子天天看父母撕破脸,互相谩骂的丑态。   李晓梅对这样的日子已经筋疲力尽,可姚卫东却仍然死不悔改。   他今天回到家,本想跟媳妇儿再要点钱,可进了家门,却发现空无一人,于是他又打起了变卖东西的主意,可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他发现家里除了吃饭的桌椅板凳,已经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了。   姚卫东气急败坏,为了发泄,他扯下窗帘扔在地上,把李晓梅心爱的几件连衣裙也撕了个碎。   做完这些,还觉得不够解气的他,开始翻找家里的户口本和房产证,他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房子买了算了,反正这房子是他们姚家的,卖不卖他说了算,跟李晓梅也没关系。   可他找了半天,竟然什么都没找到。   这让他更是愤怒不已,在屋里暴躁的转起了圈,又把桌椅板凳砸了个遍。   终于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之后,姚卫东躺在地上想了起来,对啊,这些东西肯定是被李晓梅藏了起来,那她能藏到哪里呢?   肯定是她娘家!   于是,已经许久不等老丈人家门的姚卫东这天破天荒的跑了过来。   他把门拍得山响,老丈人开门之后,他招呼都没打,直接冲进屋,然后便开始翻柜子,翻抽屉。   老丈人和丈母娘看他双目赤红,动作像个疯子一样,一开始也是吓呆了。   但很快,他们也反应过来,这姚卫东来者不善,肯定是要找房产证。   这时候老丈人赶紧上前拦住他说,“卫东,你这是干啥,有啥话坐下说,一进屋你就翻东西,这也太不像话了,这里可不是你家!”   丈母娘更加气愤,她可没像老伴说话那么给女婿还留着几分面子,她冷笑着道,“姚卫东,你糟蹋完自己家,又想来糟蹋我们家?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是再不赶紧滚,明天我就让我闺女跟你离婚!”   一听老丈人两口子对自己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姚卫东怒火中烧,他将桌上能摔的东西都砸在地上,然后指着两人骂道,“你们老李家没他妈一个好东西!当年你闺女想嫁给我的时候,什么手段没用过!结婚之前就流产了两回,要不是我妈逼着我娶她,你以为我稀罕李晓梅呢么?!现在利用完了我,觉得我家穷了,败落了,就想撺掇你闺女跟我离婚了?!好!离婚可以,你们马上从这个房子给我滚出去,这房子当年怎么来的,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还有,把我家的房产证给我交出来,怎么?想跟我耍无赖是吧,明告诉你俩,休想!”   说完,姚卫东就敲碎了一个啤酒瓶子,用破碎尖锐的一端对着自己,威胁老两口说,“今天你俩不交出来,我就死在你们家,让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老丈人没想到姚卫东这么豁得出去,顿时为难不已,而正此时,家里响起了敲门声。 第90章 返程   林荫萌领着孩子们走在楼梯间里的时候, 就听见楼上的吵嚷声。   等那女孩领着他们到了姥姥家门口,虽然关着门,外面还有一层防盗门,可依然能听见屋内激烈的争吵声。   林荫萌听出来了, 其中一个声音就是姚卫东, 而女孩听到亲人们互相指责, 谩骂, 她既觉得丢脸又无比伤心,刚刚转好的心情又急转直下,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看到她的样子, 林荫萌心疼不已, 一手将女孩搂在身侧,然后便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李晓梅的父亲,孩子的姥爷。   隔着防盗铁栅栏门, 他看到门外站着个陌生的女人,想也没想, 便直接说道, “你找错人了。”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女孩赶紧喊道,“姥爷, 是我, 这是送我回来的阿姨。”   这李晓梅的父亲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家里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接待外人,老爷子只能出了屋, 然后把门在身后虚掩上,生硬的挤出来一个笑容,对着林荫萌说道,“麻烦你了,家里有点事儿,我就不送你了。”   这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是希望对方赶紧走人。   其实林荫萌也不想过多的掺和他们家的事儿,尤其里面还有个姚卫东,她这辈子从来没像讨厌姚卫东那样讨厌过其他的人,所以不用李晓梅的父亲撵她,她也想马上就走。   可她刚要转身领着自己的孩子离开,房门却被人一把拉开了,姚卫东在里面喊道,“李晓梅,有本事你进来说话,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他还以为是自己妻子和孩子回来了,为了不见自己,故意藏起来了。   可开门之后,他惊讶的把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门外的林荫萌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姚卫东,看到对方手里还拿着破碎的半个酒瓶,她赶紧小声告诉儿子,让他下楼去找爸爸,同时也将两个女孩护在了身后。   “姚卫东,你这是干什么,在孩子面前,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荫萌实在看不惯对方的样子,不禁出言制止道。   被林荫萌一说,姚卫东也酒醒了几分,他慌忙将那半个酒瓶扔在地上,然后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又捋了捋自己纷乱的头发。   可这种补救措施,对于他早就在林荫萌心里崩塌的形象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尤其是他这些年过得颓废,荒唐,酒精和昼夜颠倒的生活已经让他的脸色看起来铁青一片,眼神更是昏聩涣散,整个儿人浑浑噩噩,是个典型的醉鬼形象。   林荫萌的眼神中是掩饰不住地厌恶,她护着孩子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说,“我是来送你闺女的,你要是还有点当父亲的自觉,也不应该再在孩子面前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了。”   对方的眼神和举止深深的刺痛了姚卫东,这些年,林荫萌始终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他的女神。   之前,他家境好的时候,虽然对李晓多少有点不满意,但毕竟李晓梅也长得很漂亮,又会打扮,还能奉承他,这让他勉强能过得去心里的坎,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也会想,哼,是林荫萌那个女人没有福气,她不配。   可这几年,他落魄了,潦倒了,李晓梅也露出了本来面目,他才知道,原来妻子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之所以跟他在一起,不过是贪图舒适奢华的生活。   这样的事实更是打击的姚卫东一蹶不振,甚至比他失业更加无法忍受。   而且他有时还时常回想,当初林荫萌嫁给顾朝晖的时候,那姓顾的小子是多么穷,甚至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可林荫萌也愿意嫁给他,那么爱他,然而自己呢,家里条件虽然变差了,可还没至于到没房子没地的程度,但李晓梅已经时时流露出对他的厌恶和不耐烦,自从他下岗之后,夫妻两人甚至从来没有同床过。   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不能对自己矢志不渝,不能和自己同甘共苦,姚卫东每每喝醉之后,他都会为这件事痛苦不已,同时也对林荫萌那样的女性无比的向往。   如果换成林荫萌,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样,肯定会安慰自己,鼓励自己,不会让自己再这样堕落,沉迷下去。   姚卫东每每想到这些,心如刀绞的同时,对李晓梅,对这个家更加的不满,对生活也就更加的丧失了信心。   他总是觉得自己的一蹶不振是因为没有一个贤良的妻子,而他当初对林荫萌的追求之所以会无果而终,也是因为顾朝晖横刀夺爱。   因此,在他心里,林荫萌有多可爱,顾朝晖就有多可恨。   可前段时间他却听人说,顾朝晖已经在南方开起了工厂,当起了老板,住上了别墅,全家过得特别幸福,这样的消息让姚卫东更加受打击。   情敌走上了人生巅峰,而反观自己却一落千丈,倾家荡产。   那段时间,姚卫东买醉买的更厉害,天天看到李晓梅和孩子也是没个好脸色。   尤其是他又想到之前还风闻李晓梅和顾朝晖谈过恋爱,一想到自己娶的是顾朝晖抛弃的二手货,姚卫东更加膈应,憋屈,好几次,他跟李晓梅争吵的时候,都口不择言的骂对方是“□□”。   然而,他对林荫萌心里的那些幻想,抱得那些旖旎心思,都在今天这次见面中化为了泡影。   对方见到颓废的自己,不仅没有出言安慰和关心,而且还冷若冰霜,甚至连眼中的厌恶和鄙夷都不加掩饰,这让他既心痛,又涌起了汹涌的恨意。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会辜负他,都要背叛他,为什么?!   姚卫东终于失控爆发了,他重新抄起身边的家伙事儿,就要冲林荫萌招呼过去。   恰在此时,顾朝晖抱着儿子冲上了楼。   见此情形,他马上放下孩子,然后将妻子等人护在身后,双手撑住门框,对着迎面冲过来的姚卫东就是一记窝心脚。   姚卫东已经红了眼,他以为面对林荫萌这样的弱女子,他肯定能得手,却不想被横空出世的顾朝晖给踹了个四仰八叉。   日日喝酒,四体不勤的身体哪能是经常打网球锻炼的顾朝晖的对手,姚卫东被踹得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他一直捂住胸口,在地上捯气。   其实只是这一下子,顾朝晖根本没解恨,竟然还敢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出手,姚卫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没让对方在地上躺多久,上前就把姚卫东给提溜了起来,然后一把扔在了椅子上。   刚要再挥拳,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顾朝晖一回头,发现是林荫萌,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不少,然后说道,“荫萌,你别管,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他,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长进都没有,竟然还想对你们动手。”   可林荫萌这次却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没松开,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丈夫。   顾朝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门外,姚卫东和李晓梅的女儿正站在那里捂着脸痛哭,而她的姥姥和姥爷则被女婿和突然到来的顾朝晖惊得顾不上安慰自己的外孙女儿了。   看到柔弱可怜的孩子,顾朝晖紧握的拳头松了劲儿。   他也明白,即使姚卫东再混蛋,可他还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谁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爸爸被别人打得满地找牙,失去尊严,顾朝晖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护妻心切,这才动了手。   现在看到门外的孩子,也是非常后悔。   他将拳头放下之后,也松开了抓着姚卫东领口的手。   本来还以为又要挨一顿好打的姚卫东已经紧紧闭起了眼睛,打算听天由命,可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拳头落下来。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顾朝晖和林荫萌已经离开了,而房门口只有自己的女儿在默默流眼泪。   姚卫东松了口气的同时,才后知后觉的腿软起来,他趴在桌子上缓了半天,才觉得那种晕眩的感觉消退下去了。   而这时候,丈母娘和老丈人也凑了过来,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那逼视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姚卫东这时候没有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他反而冷笑起来,道,“撵我走是吧?好,我这就走,但是你们别后悔!”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和女儿惊慌的眼神对上,他不禁没有出言安慰,还咬着后槽牙狠狠问道,“你妈呢?去哪儿浪了?”   女孩被父亲阴沉的脸色吓坏了,她摇了摇头,声音极小的说,“不知道。”   “你是怎么遇上他们的?你妈刚才看见他们了么?”姚卫东继续问。   “我妈去补习班接我,路上我们俩摔倒了,然后那个叔叔来帮忙,但是我妈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骑车走了,后来那个叔叔和阿姨就送我回来的。”   她没敢看向父亲,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然而姚卫东还是从她那一声声的“叔叔阿姨”的称呼里听出了几分亲近的意味,这让他气愤不已,他上前就抓住女儿的下巴,逼迫着她抬头看向自己,然后阴狠的说道,“哈,还叔叔阿姨,叫得真甜啊,是不是那个叔叔刚才踹在老子身上的时候,你心里很高兴,没准儿还在给他加油叫好呢吧?”   “没,没有,我没有,爸爸!”女孩吓坏了,她的眼泪不断涌出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妈似的过好日子?那好,你就去认他做爹得了,我不是你爸!”   说完,姚卫东将女儿一把甩在了地上,然后跑着下了楼梯。   孩子的姥姥和姥爷这才冲上前,将孩子扶起来,领进屋里,三个人想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都忍不住悲从中来,哭成了一团。   但姚卫东走后,却并没有消停,他直接回到了家,果然把李晓梅堵在了家里。   李晓梅当时正在收拾着自己被撕碎的连衣裙,她又气又恼,对姚卫东愤恨以及。   这个没本事的男人,不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像林荫萌一样当个阔太太也就罢了,现在搞得家徒四壁还不够,竟然还把自己最心爱的裙子都撕碎了,李晓梅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心里狠命的诅咒着姚卫东。   正这时候,姚卫东自己开门进了屋,他看到李晓梅蹲在地上捡裙子的背影,刚才一直憋在胸口的一股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姚卫东拿起墙边的扫把就冲着李晓梅挥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李晓梅挨了姚卫东结结实实的几笤帚嘎达,疼得她后背顿时就起了红色的血印,满地打滚躲避着丈夫的毒打。   然而姚卫东这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顾李晓梅的反抗,使出全身的劲儿往她身上招呼着。   李晓梅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她只好用双臂紧紧护着自己的脸,打哪里都可以,就是这张脸绝对不能花,这是她最后的资本了。   看到她被自己打得满地打滚,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都被抽得红痕遍布,可竟然一声都没吭,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姚卫东更加气急败坏,他也抽累了,另外刚才顾朝晖踹他的那一脚,现在才后返劲儿的疼起来,他实在抽不动了,就坐在一边,然后抽出腰间的皮带,将李晓梅的双手捆住,拴在了暖气管子上面。   他喘了半天的粗气之后,忽然阴冷的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李晓梅低着头,根本不看丈夫,更不回答他的话,此时她身上冷汗淋漓,刚才那顿狂风暴雨似的抽打已经让她疼得嘴唇发抖,想说也说不出来话了。   “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姚卫东问着话,就凑到了李晓梅跟前,然后用手抬起对方的下巴,逼迫她跟他自己对视。   李晓梅的眼神都散了,她忍着疼,使劲儿把脸瞥到一边,不去看姚卫东,她心里此时已经将姚卫东骂的体无完肤,恨不得将他全身的肉都凌迟下来才好。   “说!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看见顾朝晖你就走不动路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我他妈早就该看透你!”   姚卫东被李晓梅无视,这就是对他最大的鄙视和侮辱,他无法忍受,咆哮起来,用极其恶毒得语言羞辱着李晓梅。   “你这个破鞋,跟我结婚前流产那两次都是谁的孩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开始给我戴绿帽子了?我他妈就是个大王八啊,啊啊啊啊。”   姚卫东骂道到后来已经疯魔了,他边喝酒边痛骂,已经将现实和自己的想象混为了一潭,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加在了李晓梅身上,并借此更加无情的羞辱她,痛打她。   最后,姚卫东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停了手,并昏睡在了李晓梅身旁。   见到身旁的姚卫东终于睡死过去了,一直隐忍未发的李晓梅这才挣扎起来。   终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之后,她挣脱了皮带,同时也筋疲力尽的倒在了地上。   大概又在地上昏睡了三个小时之后,李晓梅爬了起来,然后裹上她那件蓝大褂,走向了最近的公安局。   顾朝晖和林荫萌是在要离开老家之前,听说了李晓梅和姚卫东离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之所以能传到他们耳朵里,也是因为在小城引起了轰动,甚至上了当地的电视新闻。   “女子李某深夜前往派出所报警,声称一身皮开肉绽的伤痕全是丈夫酒后毒打所致。   警察赶到的时候,姚某仍处在醉酒昏睡中,醒后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目前,两人已协议离婚,但姚某因故意伤害罪已经被警方批捕,我台还将做后续跟踪报道。”   电视上的配图画面是李晓梅穿着蓝大褂的背影,甚至还有她腿上让人看了鸡皮疙瘩四起的伤痕。   顾朝晖两口子看到这条新闻之后,半天都没有说话。   之后的几天,他们也没有谈论这件事。   直到临走之前,林荫萌突然跟顾朝晖说,“我想去看看那孩子。”   虽然话头起的突然,但顾朝晖一下子就明白了妻子说的是谁,他点了点头,道,“最可怜的就是孩子,哎~”   第二天,林荫萌就和顾知秋去了那女孩的补习学校,果然,她们在那里见到了李晓梅的女儿。   孩子看起来比前些天更加内向文静了,看到林荫萌,她笑了一下,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可随即,她又低下了头,露出来的一截脖子又细又弱,看起来非常让人心疼。   看到孩子双目无神,心事重重,林荫萌特别担心,她试着安慰她,“阿姨和姐姐马上就要回南方了,过来看看你,你想跟姐姐去旁边的蛋糕店坐一会儿么?”   女孩听说能跟小姐姐和阿姨出去玩一会儿,当然很高兴,可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母亲,还有母亲提到林荫萌一家时候怨毒的口气,女孩使劲摇了摇头,她说,“谢谢您,不过我还没写完作业。”   林荫萌看她如此懂事,更加心疼,她和顾知秋对视一眼,女儿立即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背包,然后递给女孩,说,“这是一些书本和衣服,你收下吧,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女孩看向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顾知秋,见她眼神友善,没有鄙夷自己的意思,心下安定不少,可却没有接过东西,她轻轻的说,“谢谢你,小姐姐,不过这些东西我不缺,我妈妈如果知道我收了你们的东西,肯定也不会高兴地,谢谢你们的好意,还有那天送我回姥姥家也是。”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林荫萌,见阿姨眼中满是疼惜和爱怜,她不禁心酸,想到,自己的母亲有多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了。   一时间她鼻子发酸,不敢再多说什么,扭头跑回了教室。   林荫萌和女儿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善意竟然没有送出去,关心也落了空,不免非常失落,可想到女孩转身时那个倔强的背影,她们除了心疼之外,更多了几分赞赏。   回家的路上,林荫萌一直静静牵着女儿的手,而顾知秋也一改平时小大人的独立模样,变得异常乖顺的靠在母亲身边。   快走到家里的时候,顾知秋终于出了声,她问林荫萌,“妈妈,你说那女孩会恨她父母么?”   闻言,林荫萌低头看进女儿天真的眼睛里,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顾知秋迷茫的摇了摇头,然后一头扎进了母亲怀里,她眼睛里隐隐有泪水,可又不好意思让妈妈看见,就埋首在妈妈怀里不起身。   知道女儿是被同龄人的不幸遭遇触动了敏感的神经,林荫萌没多说什么,而是非常温柔的搂紧了她,一下一下的抚摸这她的后背,吻着她的发顶,用小时候哄她入睡的口吻说道,“乖啊,宝宝,妈妈在呢,别害怕。”   顾知秋感受到母亲的对她的温柔爱意,更加哭得抬不起头来,最后,还是林荫萌把她强拉起来,擦掉眼泪,笑着说道,“知秋,你能同情小妹妹我很高兴,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小妹妹虽然家境不好,但她自己却很坚强,做事也很有原则,没有因为咱们的好意就背叛她的妈妈,更没有因为她妈妈的态度就迁怒咱们,我觉得她虽然看上去柔弱,但却是个非常坚强,聪明的孩子,我们要相信她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他的父母不能给她的爱,也许以后老天爷会从别的方面给她补偿回来,何况她那么好,那么可爱,肯定会有人珍惜她的。你说呢?”   顾知秋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终于平复了心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说,“我也觉得妹妹很坚强,如果换做是我,可能现在心里会对那样的父母怀恨在心的,妈妈,我太坏了,我不是个好孩子。”   说完,她又扑进了妈妈怀里。   林荫萌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说道,“你和妹妹是不一样的人,我们知秋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你这个性格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当年,你奶奶偏疼别的孩子,对你爸爸不好,你爸可没像这个妹妹这样隐忍不发,他直接就跟你奶奶分了家,自己跑出来住单身宿舍。后来厂里有领导欺负他,你爸爸也没受那个委屈,即使被调去最不好的岗位,也反抗了。   妈妈那时候也是,面对不喜欢的人,即使他有权有势,可也没有屈从,始终坚持走自己的路。   而你是我们的孩子,会有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么?只是人都是在成长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你现在还小,想得比较简单,等你以后慢慢长大,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对人对事的态度也会改变,所以,不用过度自责。乖啊,我的好闺女。”   得到母亲的一番宽慰,顾知秋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她终于不再哭,擦干眼泪之后,露出了一丝纯真的笑容,她说,“妈妈,我真幸运,有你和老爸这么爱我!”   说完,她又抬起手紧紧的拥抱了母亲一下。   林荫萌其实也被女儿的真情流露感动不已,只是她掩饰的很好,眼泪虽然已经在打转,可终究没有流下来。   母女两个因为这件小事儿,感情更亲厚了,等回到家的时候,顾朝晖看到她们娘两个手拉这手有说有笑的,便上前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娘俩个却只是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没有告诉他这个老爸。   这搞得顾朝晖很是摸不着头脑,也更加好奇。   晚间,两口子回到房间,又说起了这个事儿,林荫萌才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丈夫。   顾朝晖听后也是唏嘘不已,说道,“荫萌,你做的太好了,跟你相比,我这个当爹的十分不合格啊。”   林荫萌笑着打趣他,“哟,还知道反思自己呢,说明还是有进步空间的么。”   顾朝晖笑着搂住妻子,说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是说真的,你看知秋现在越来越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好多事儿,我都没观察的那么细,很多话,我这个当爸的也不方便说,还得说你心细周到,又温柔体贴,及时化解了孩子心理的疙瘩,要不她肯定还会自己暗自难受好一阵儿呢,别说是她了,就李晓梅和姚卫东这个事儿,咱们作为大人,听了之后也是心里发寒,那孩子确实太可怜了。”   说道李晓梅的女儿,林荫萌也是叹气摇头,她说,“知秋我俩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讨论怎么帮助那孩子,可看那孩子今天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跟咱们走的太近。   我也想了,咱们就是有心,可毕竟关系和身份都太尴尬了,如果主动接近,反而容易让那孩子有了异样的想法,倒不如咱们时刻关注着点,万一她什么时候遇到困难,咱们再伸一把手,平时她毕竟还有姥姥姥爷,李晓梅虽然现在住院呢,可出院之后,她也不可能不管孩子。你说呢?”   妻子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算是说到了顾朝晖的心坎上,他也觉得自己家实在不便插手这桩事,孩子可怜是可怜,但她毕竟有自己的亲人,他和林荫萌不能越俎代庖做一些过度的事情,否则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关注着这个姑娘,以后一旦她遇到迈不过去的坎,他们两口子再帮一把了。   两人商量定了,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熄灯躺下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俩人都说没想到李晓梅和姚卫东那样的父母竟然能生出这样有骨气有分寸的女儿,这也是老天爷照顾他们俩了,算是给他俩最大的一笔财富,可这两个糊涂爹妈竟然一点不知道珍惜,只顾着自己,毫不顾忌孩子的感受,也真是苦了孩子了。   这样一叹再叹的,林荫萌便把下午顾知秋表白父母的话跟丈夫分享了。   顾朝晖一听女儿这么懂事,登时很是激动,又把灯点开,兴奋地瞅着媳妇问,“真的?闺女真是这么说的?”   林荫萌看他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赶紧把他按回床上,笑着说道,“看你,激动什么呀,你闺女也不是第一次说你是好爸爸了,你至于的么。”   即使被妻子笑话,可顾朝晖还是没掩饰自己的激动,他道,“那不一样,以前那都是她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说的,现在长大了,我都多长时间没听见她夸我了,哎呀,前两天我还想呢,真是女儿大了就不亲近我这个当爸的了,是不是我最近和顾临冬那个臭小子太腻乎了,都让我闺女吃醋了?”   听到丈夫这一番反思,林荫萌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她最后说,“可行了,老公,赶紧睡觉吧,我看你平时大大咧咧,对孩子也没那么细腻,原来还经常心里失衡呢?行了,别瞎想了,咱的孩子们都是好孩子,这回你放心了吧?”   顾朝晖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钻进了被窝里,搂住林荫萌,吻了吻她的香肩,说,“睡吧,媳妇儿,明天就该准备回家的行李了。”   而第二天,正在忙着收拾自己行李的顾知秋却突然收到了老爸送的一件新裙子。   裙子漂亮极了,是带内衬的白色欧根纱蓬蓬裙,上面还有很多亮片和蝴蝶结。   顾知秋非常喜欢,她马上就试穿了起来,然后跳到爸爸妈妈面前高兴的直转圈。   她还跟老爸开玩笑说,“爸爸,你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想起来送我礼物了?”   顾朝晖笑着回道,“嗯,因为你妈昨天晚上跟我开会来着。”   这一说,让顾知秋红了脸,她现在随着年纪渐长,不太喜欢表露自己的感情了,因此被老爸说破,还挺不好意思的。   但旁边的顾临冬却不明所以,他现在纠结的是,为什么姐姐有新裙子,他却没有礼物。   顾临冬马上缠上老爸,扭着小胖屁股,哼哼着说,“老爸,你为啥送姐姐礼物,不给我买?我也想要!”   顾朝晖故意逗他,“行啊,那给你也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穿吧,看看你和你姐谁更漂亮!”   这把顾临冬给气的,一上午都没跟他老爸说话,直到中午吃饭,顾朝晖给他夹了一块大鸡腿,他才原谅了对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嘿嘿笑着说,“老爸,你最好了!”   看到他憨憨的样子,满桌的大人孩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全家都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各路亲戚朋友也都上门相送。   顾朝霞这几天更是长在了娘家,一来,她是舍不得孙大娘,一想到母亲要跟着弟弟们南下,再见面就得坐上好几天的火车,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想吃娘家饭,进屋就端饭碗,想说知心话,就和老娘躺在一个被窝里唠到后半夜了,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惦记呢。   再加上,这段时间林荫萌帮着她办得那个家政服务公司特别成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公司就进入正轨,现在到他们那里登记招工和找工作的人都很多,而他们也已经帮十多个下岗女工找到了新工作,不仅有保姆家政类,还有其他工厂里的临时工,清洁工之类的。   而且,就在前两天,还有人主动上门,咨询他们是否有婚介业务。   一开始顾朝霞不知道如何应对,幸好林荫萌在跟前,马上热情的接待了来访的大娘,问清了她要找的儿媳妇儿类型和联系方式,然后说过两天跟她答复。   大娘特别高兴,感觉自己好像找对了地方,便又跟林荫萌和顾朝霞多唠了一会儿闲话,这一唠,发现这大娘的亲戚家正好缺个保姆,然后他们又赶紧联系了一个下岗女工跟着大娘去亲戚家应聘,没想到一应聘还真成了。   这么一来一回的,生意越来越多,顾朝霞也有点摸上门道了。   有天店里打烊之后,她和林荫萌一起往家走,路上,两人聊了很多。   顾朝霞有感而发的说,“荫萌,我也发现了,干中介这行,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亲和力,能拉拢人。有了人气,才能有生意,毕竟咱们干的是中介,全靠这个信息广泛,人脉充裕。还有就是要有眼力,看出这顾客最重要的需求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找到他的真正需要的那个人。”   听了大姑姐的话,林荫萌欣慰的笑起来,她忍不住拍了拍顾朝霞的手说,“大姐,我发现你们老顾家的人真是个顶个的聪明,你这才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摸上了门道,悟到了真谛了,真是不简单啊,行了,看你这样,我就能放心的回南方了。”   被精明能干的弟妹夸奖了一番,顾朝霞还十分不好意思,她亲热的拉住林荫萌的手说,“荫萌,其实我这都是从你身上学的,你看咱店里来了顾客,都愿意找你唠,一来,确实是你长得俊,可我也发现了,主要是你态度亲和,能把顾客当成一家人似的相处,这点我太欠缺了,我得向你学习。”   没想到大姑姐能说出这么一番真诚朴实的话来,林荫萌被她逗得也是笑得停不下来。   她说,“大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顾客着想,顾客当然也信任咱们了,干这行,咱不能真把自己当个消息记录员,筛选员,咱还得学着跟顾客交朋友,处感情,把这工作当成大家互相帮忙,啥事有了感情做铺垫,就都好办多了。”   闻言,顾朝霞深以为意,频频点头。   大姐的公司运营稳定正常了,业务也扩大了,收入自然也不错,一个来月下来,竟然赚的钱是之前她当保姆时候的四五倍还多。   范玉春看着媳妇干这行比较得心应手,性格也变得开朗大方了,关键还不像干保姆那么累,赚的钱又多,他自然特别开心,也特别支持。   现在每天顾朝霞回到家,都能吃上丈夫做得热乎饭,甚至原来从来不沾家务活的他,也学着洗衣服,收拾屋子了。   女儿的日子越过越好,孙大娘当然高兴,也放心,对林荫萌找个儿媳妇儿除了赞赏和感激之外,更多了一分钦佩,心里时常想,别看儿媳妇儿长得柔弱漂亮,但干起事儿来真是能文能武,怪不得能开厂当女老板呢。   孙大娘虽然在家人面前不说,但出去跟街坊四邻可是都要把林荫萌夸成一朵花了。   天天“老三媳妇儿”, “老三媳妇儿”的挂在嘴边上,一度让林荫萌成了他们这一片的名人。   安顿好了大姐,现在顾朝晖最惦记的就是孙炳胜了。   虽然之前他想通了,不会勉强好友跟自己南下,可这眼看着自己就要启程了,孙炳胜还没有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然而孙炳胜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在临走前的一天,孙炳胜收拾好了手提袋,领着自己的二儿子上了门。   一见是这爷俩,再看他们手里提的大包小裹,还没等说话,顾朝晖先笑了,他上前一把搂住孙炳胜的肩膀,说道,“孙哥,想好了?”   孙炳胜也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干脆利落的回道,“想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爷俩烦人哈!”   顾朝晖又把孙炳胜家的老二孙天宝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孩子眼神纯净,虽然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没正形,但本质应该是不坏的。   这样他就更放心了,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孙哥,到了南方,肯定有你们爷俩的施展空间。”   就这样,两个月前,顾朝晖回老家探亲的时候是他们一家五口,可如今再一走,就是呼呼啦啦的一大队人马,当真有点要踏平开发区,谁与争锋的意思了。 第91章 落户   回到南方之后, 孩子们马上就开了学,而两口子的工作也回归了正轨。   不过在正式开工前的两、三天的时间里,顾朝晖还是妥善的安排好了刚到南方落户及工作的家人和朋友们的生活。   二哥两口子和孩子们不用说,他们前些年就在顾朝晖的帮助下买了一套面积不小的电梯房, 三室两厅两卫的设计现在也够一家六口的居住需要, 而且这房子离顾朝晖家也不太远, 走路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不过因为之前一直出租,所以收回来自己住之前,还得重新装修一下。   等待装修这段时间, 顾老爹, 孙大娘和老二一家就住在顾朝晖家的别墅里。   因为之前来探亲的时候就住过一次,所以这次也是熟门熟路。   而孙炳胜爷俩个,顾朝晖的意思是, 不想让他俩出去租房住,一来房租不便宜, 二来两个男人住, 做饭, 洗衣,收拾屋子的活很多, 估计他们也照顾不好自己, 倒不如住在公司的宿舍省心。   把这个想法跟孙炳胜沟通之后,他和孩子都没有意见。   于是,孙炳胜就住在了厂里的宿舍, 而孙天宝则很快办好了入学手续,住在了学校宿舍。   孙炳胜去送儿子上学那天,也是很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跟着老师学技术,学知识。   孙天宝一改在家里时候的嬉皮笑脸,来了南方,看了大都市的繁华,又去顾朝晖家做了两次客之后,好像受到了一些正面的刺激,现在变得正经多了。   有次,他又去顾朝晖家做客回来的路上,还问过孙炳胜这样的话,“爸,你说顾叔叔以前和你一样是机械厂的工人?”   孙炳胜听了儿子的问话,心里一喜,知道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子终于有点要开窍了,便赶紧答道,“那可不,而且他是从临时工干起来的,后来因为技术好,就给他转正了,再后来他就来了南方,一开始也没开厂,是给别人打工,可他有心劲儿,也聪明,自己后来就当了老板。你说,这有技术多重要啊,他要是不懂技术,就算来南方早,可也不一定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啊。”   孙天宝听了之后,一时无语。回到宿舍之后,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上铺的木板,呆呆的发愣。   孙炳胜看儿子那副样子,还真是少见,本以为他来了南方,见了花花世界,还不得如脱缰的野马似的,套不住笼头,但没想到这小子来了这边倒老实了不少,这让他这个当爹的都没想到。   等到了开学这天,他去送儿子,他本想着早早起来,去食堂打好饭菜,叫儿子起床,但等他起来的时候,发现孙天宝已经早就起床了,还把饭菜提前打回来了吃完了,此时正对着镜子梳头。   孙炳胜看着他梳的溜光水滑的三七分头问道,“儿子,你这是要改头换面从新做人啊?”   听了老爸的问话,才十六岁的孙天宝把梳子扔在一旁,整了整自己的白衬衣领子,说,“爸,你擎好吧,我的目标是成为下一个顾朝晖!”   正在吃早饭的孙炳胜差点一口粥喷出来,不过看着儿子的眼神里稚嫩中不乏坚定,他也就没好意思出言打击这小子,心想,有个偶像做目标,总比盲目瞎混好,成为下一个顾朝晖他不敢想,自己儿子能赶上小顾的一个指甲盖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还别说,孙天宝当真是继承了他爸在机械加工方面的天赋,开学之后,数控技术学得相当不错,老师都夸他有天分,小赵就是他的实习指导老师,几次上机操作中,孙天宝都是最先完成作业的,这让小赵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有时候还会叫孙天宝在课余时间到工厂来找他,他额外再给这孩子开开小灶。   儿子学得棒,老子也不能落后。   孙炳胜虽然之前没怎么接触过数控技术,但是他有车床技术加工的功底在,所以学起建模之类的东西非常得心应手,对于他来说最难的可能就是电脑程序的编制,这方面,他真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学起来也慢,所以很是着急。   顾朝晖看出他心急,而且也考虑到孙炳胜岁数也大了,让他去职业技术学校跟着那群十多岁的孩子坐在课堂里学习,恐怕爱面子的孙炳胜要受不了。   因此为了照顾他,也是为了让孙炳胜更快的接受新知识,适应新岗位,顾朝晖给他当起了手把手的老师。   孙炳胜每天上半天的班,另外半天就是跟着顾朝晖一起学习数控机床技术,为此,顾朝晖还特意腾出来一台机器,专门给孙炳胜实习用。   看出老板对这位老技工的器重,车间里的人也就都跟着随风倒,对孙炳胜颇多照顾。   而孙炳胜自己既感觉到学习新知识的压力,同时也更有了动力,重返老本行,干自己的热爱的工作,这种热情和干劲是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比拟的。   他除了白天在车间实操,跟着顾朝晖学习之外,晚上回到宿舍,他更是和儿子比着赛的学习,很快,两人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看到朋友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适应南方的新生活,新工作,而且又恢复了当初在机械厂时候的活力,顾朝晖心里怎么能不高兴呢。   有一次,厂里成功交付客户订单,大赚一笔之后,顾朝晖举办了庆功宴,孙炳胜和孙天宝都被叫来参加。   在一片喜庆气氛中,顾朝晖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然后他揽住孙炳胜的脖子说道,“孙哥,你好好学,争取把新技术都尽快学到手,到时候我帮助你回家开厂,在老家那边办一个技术先进的数控加工厂,这样又能解决你和嫂子的两地分居问题,还能带动咱老家那边有技术的老职工。”   孙炳胜听了,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这事儿他之前不是没想过,但总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了,说实在的,每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先给掐灭了,因为他总感觉自己不是当厂长的材料,尤其是身边就有顾朝晖这么个成功的典范比照着,他觉得自己更没有当领导的潜质。   对比顾朝晖,他现在觉得对方真的有点高不可攀了,原来在老家见面的时候,他感触还不那么大,但是这次来了南方,亲眼看了顾朝晖的工厂和学校之后,孙炳胜才深刻的体会到,顾朝晖干得事业有多大,真的不是自己能比拟的,所以他现在对顾朝晖的感情,除了朋友之外,更多了敬重。   然而这时候,顾朝晖竟然主动提出来帮他回家建厂,这话说到了孙炳胜的心坎里,可也让他惶恐。   他怕这是顾朝晖酒后的轻言,也怕自己根本撑不起来对方的厚望。   但是第二天,顾朝晖醒酒之后,给孙炳胜讲理论知识的时候,他又主动说起了这事儿,这次算是以半正式的方式提出来了。   顾朝晖道,“孙哥,你学数控技术进步真的很快,速度远超我的想象,之前我还想着,也许你得等个两、三年才能学出来,但现在看来,我觉得你最快一年,慢则两年也能学成了。而天宝也争气,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他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已经是同期生里的佼佼者了,下一步我还想让他参加全国技能大赛,如果能得奖,就有机会去德国做交换生了。”   一听儿子能去德国学习进修,孙炳胜比自己学成技术还高兴,他心想,这可真应了孙天宝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要做下一个顾朝晖,当年小顾不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出国学习交流的机会嘛。   看着孙炳胜都忘了说话,光顾着傻笑,顾朝晖也没在意,继续说道,“这样,再等个一、两年,我的想法是,让你回家开个厂,由我投资,你当法人,咱们就把以前机械厂那些老技工重新召集起来,重整旗鼓,用新技术挽救大家的工作,你说呢,孙哥?”   闻言,孙炳胜甚至愣了,没想到昨天顾朝晖那番话并不是酒后的醉话,而是真的想通过开厂帮着大伙重新开始。   这让他心里特别感动,一想到原来厂里的那些老同事,老哥们都在老家过着艰苦的生活,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条路,那肯定能帮助他们每个人甚至每个家庭重获新生,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这件事已经不是帮他孙炳胜那么简单,而是被赋予了更重要的意义,因此孙炳胜更觉得自己学会技术的意义重大。   他刚要表态,顾朝晖又笑着说道,“不过孙哥,我还是打算让你学成之后先在南方干至少一年,赚点钱,有点底子再说,凭你现在的进步程度,再加以时日,肯定能迅速成为咱们厂的骨干,到那时候,我觉得你一年赚这个数不成问题。”   说着,他比了手势。   孙炳胜一看那手势,不敢置信的说,“八千?”   “哈哈,孙哥,要是只赚八千,我这么大老远给你弄到南方来也太不值得了,你学成之后一个月赚这个数还差不多。”   听了顾朝晖的话,孙炳胜惊掉了下巴。   然而对于眼前的孙炳胜来说,赚钱就是最大的动力源泉,只有赚到钱,才能给家里的孩子交学费,给母亲看病,给媳妇儿买漂亮衣裳。   所以,他学习的干劲更足,终于,在来南方的第三个月开始,他就已经能真正独立的上机操作,参与到实际生产中了。   这个月,他用辛勤的劳动收获了第一笔工资,拿到钱后,他马上跑向最近的邮局,给“水灵子”汇了款。   接到丈夫远隔千里寄送来的工资,“水灵子”看着那张汇款单,模糊了泪眼。   这天,她破天荒的跑去邮局给老公打了个长途电话。   孙炳胜听到车间办公室的人来叫他接电话的时候,还很纳闷,可当拿起话筒,听到“水灵子”叫得那声,“老公!”,他这些天的疲惫和紧张仿佛都卸了下去,只剩下傻傻的憨笑。   孙炳胜父子两个在南方适应良好,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让顾朝晖放下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的心,他主要还是有点记挂着二哥两口子。   顾朝阳自从被老三任命成了厂里的后勤主任,他的工作虽然忙碌,但还算顺心顺意。   毕竟就像孙大娘说的,谁还不知道这是老板的二哥,能那么不开眼的去故意为难他啊。   而且顾朝阳这人性格随和,说话也软和,正适合干后勤工作,他自己呢,也不用特殊身份去故意挤兑别人,手下的几个人一开始摸不准他的脾气的时候,还都有点紧张,生怕出了错被他拿捏住,再到老板那里告一状。   但后来随着慢慢相处,大家都发现了,顾朝阳不是个刻薄的领导,但也很有原则。   员工的小错误他能容能忍,要是对方家里有个什么私事需要帮忙的,他还会主动上前,可要是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也能拉得下面子教训。   有一次一个员工上班的时候去接孩子,顾朝阳没说什么,给了假。   那个女员工家里暂时没人给看孩子,丈夫又在外地打工,孩子到家也吃不上饭,确实有困难,看到她把放了学的孩子带到单位待一小会儿,顾朝阳也默许了。   可后来,他发现这女工用厂里的卡纸和胶带给孩子包书皮,这事儿,他却不能不发声了。   东西虽小,但毕竟是厂里的物资,老三当初让他来南方的时候说的清楚,就是为了让他看好自己家的门户,现在发现有人公物私用,他当然要制止了。   不过,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等员工都下班之后,他把那女工单独留下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胶水和现成的书皮递了过去。   他笑着说,“小孙,我刚才路过文具店,看你家孩子没有书皮和文具,就顺便给你买了点,你自己带孩子不容易,缺啥少啥可以跟我说,大家都了解你的情况,这么多年的同事都能互相帮衬着,有事儿一定要直说,知道么?”   小孙被留下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到顾朝阳递过来的东西,她的脸瞬间涨红。   再听了主任话里的弦外之音,小孙更是无地自容。   通过这件事儿,她也算是明白了,别看这领导软和有人情,可绝对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   这第一次明显是给自己留面子,要是自己再不改,那还真不好说了。   本以为一瓶胶水,两张卡纸能值什么,但却被顾朝阳用这样的软刀子给捅了,小孙羞得恨不得转身就跑,这事儿算是彻底让她长了记性。   后来天长日久的,这些原来多少都小来小去占过公司便宜的员工互相一交流,都知道了,原来顾朝阳给每个人都差不多“上过课”,这种手段看似软绵绵的,可实际效果却让人有苦难言,这些员工当真是再也不敢在顾朝阳面前耍小动作了。   其实顾朝阳能建立起自己的权威,能收服这群小喽啰,也是因为顾朝晖厂里的管理底子好,没有什么本质上不好的人,再说他们也想,若是不服从顾朝阳的管理,就算是直接惹恼了老板,那下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所以,顾朝阳帮着老三管后勤还真是没遇到什么大挫折,很顺利得就适应了自己后勤主任的角色。   另一边的朱来娣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女人多的地方,事儿就多。   顾朝阳在机械加工厂干得顺利,也是因为那边大老爷们多,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乱事儿。   但朱来娣这边管理的却是林荫萌服装制造厂的后勤,厂里几乎全是女工,而且她管的还是宿舍,食堂和幼儿园,不仅是衣食住行,还得管着下一代,这任务就不是一般的艰巨了。   而且,她和林荫萌的关系还不像顾朝晖和顾朝阳是亲哥俩,她和林荫萌这妯娌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尴尬。   因此,就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想利用俩人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搞事情。   最关键的,就像朱来娣自己说的,她以前没有正式上过班,除了小卖铺,她也没有什么经营管理经验,初来乍到,还遇到了一群虎视眈眈的同事和下属,着实让她挠了一阵子头。   这事儿林荫萌当然也有察觉。   她发现,自从朱来娣走马上任以来,到自己这里来告状的人就变多了。   而且大多都是因为朱来娣。   虽然事情都不大,但架不住有心人故意撺掇事儿,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故意夸大其词,甚至还要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   就拿食堂来说,朱来娣刚到没几天,就有人跟林荫萌反应,说进的原料不如原来新鲜,但是进货费却涨了不少。   而在宿舍那边更是,说朱来娣来了一个星期,宿舍换了一遍灯泡,还添置了不少卫生用品,可原来的那些东西根本没坏啊。   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虽然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却容易让人多想。   不过林荫萌不是个平庸无能的管理者,相反,她非常善于洞察人心,而且就这些人的反应,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过她却没有忙着出手整治。   因为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众人的反应,找找公司管理层里的毒瘤。   这些年随着企业的发展壮大,尤其是她的自有服装品牌销售的越来越好之后,她把更多地精力投入到了设计和销售方面,对于企业内部的基础管理关注得少了。   关注的少了,问题就多了,尤其是经过十多年的时间,管理层的一些老人出现了倚老卖老,偷奸耍滑,欺下瞒上的情况。   林荫萌虽然也会收到一些这样的信息,但她却一直没有精力好好整顿,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经理人,帮助自己管好这一摊子事情,这样她才能放心的在前面的商场激战中披荆斩棘。   这个人,她物色了很久,可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外聘的人员,对厂里的情况不了解,也不容易获得下面员工的信任和服从。   内部选拔的人员,林荫萌根本不想考虑,现在她对厂里的中层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满意。   而这次回老家,看到朱来娣,她忽然灵感突发,觉得二嫂没准是个合适的人选。   虽然她刚把朱来娣领到厂里的时候,众人全都惊讶的掉了下巴,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还有点老实巴交,一脸家庭妇女像的人会成为这个厂里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第二把交椅。   底下议论的声音自然不小,尤其是中层们,都表示不服,觉得朱来娣连自己的一个大脚趾头都不如。   而后来跟她接触过几次之后,也发现,朱来娣当真是个草包,除了和老板有些亲戚关系之外,她实在是一无是处。   也就更加不服从管理,各种找茬,挑衅,让朱来娣每天都是焦头烂额。   虽然其他人都瞧不起朱来娣,但林荫萌对这段时间朱来娣的表现却很是满意。   她不怕朱来娣刚来就闹笑话,出漏洞,她怕的是朱来娣畏手畏脚,不敢迈出第一步。   而朱来娣没有让她失望,她顶住各方面的压力,不仅趟出了第一步,而且一直没有叫苦叫屈,从来没有到找过林荫萌为自己做解释或者求老板给自己撑腰。   这样林荫萌更加对她另眼相看。   因为她深知,一个企业想革新,肯定要伤害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必然是要起来反击的,而朱来娣就是他们最直接的目标,这个位置换成别人也是一样,也会受到这群老员工的群起而攻之。   但能顶住压力,不惧流言和阻力的把自己的改革措施贯彻下去,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的是决心和勇气。   朱来娣也许管理经验不足,有时候会出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笑话,但她却是个能屈能伸,能忍能战的难得人才,她最不缺乏的就是那股子韧劲儿和不服输的精神,关键是,这些年妯娌两个相处下来,林荫萌非常信得过二嫂的人品,觉得她是个有骨气,有底线的人,绝不可能干出那种蝇营狗苟,与那些老油条同流合污的事情。   林荫萌当初也是看好了她这一点才想着请她来帮自己管理后院这一摊子事儿。   经过两三个星期的时间,那群老油条似的中层都轮番在林荫萌面前表演完了之后,她终于要出招了。   这天,林荫萌下班之后把朱来娣接上,俩人一起开车回家。   因为朱来娣他们家的房子还在装修,所以她仍然住在弟妹家里,两人有时候上下班能一起走,还是挺方便的。   但是之前她们俩同行的几次,朱来娣却从来没有主动跟林荫萌提起过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和困难。   林荫萌也没主动问过。   不过这天,林荫萌刚把车发动,便和朱来娣聊起了厂里的事儿。   这一聊,林荫萌才发现了人跟人之间的差距。   那些老中层找自己反应情况,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朱来娣的人身攻击。   但轮到朱来娣的时候,林荫萌发现无论是说到具体的人还是具体的事儿,朱来娣都不做主观评价,也不做主观猜测,她就是原原本本的复述这些事情,然后当林荫萌问她原因的时候,她也是很理性的进行着分析,并不时的对自己当时的应对措施作出反思,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哪里做得对,为什么会让底下的人对她反响不好,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将局面控制住,把问题从源头上斩断。   林荫萌一直在静静的听,微笑着点头,期间没有怎么插嘴。   等朱来娣说完了之后,也发觉自己有点口干舌燥,再加上弟妹一直没说话,她才感觉到了心里发虚。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荫萌,你看,就像我当初跟你说得,我真的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来了快一个月了,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把现在厂里搅和的一锅粥,我真是太没用了,对不起你的信任。”   看嫂子终于流露出了一点失落和丧气的情绪,林荫萌赶紧抓住她的手说,“嫂子,你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今天是想好好感谢你呢,要是没有你帮忙,我真的很难看到厂里现在还存在着这么多问题。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下定了决心,铲除一些隐患,而且我也该检讨,在你最需要我为你挺身而出,给你撑腰打气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出现。”   听了林荫萌的话,朱来娣格外感动,其实这段时间,她何尝不苦,不累,不委屈呢?   不过一来,她不是那种矫情娇气的人,遇到苦难就喜欢诉苦,二来,她也觉得不应该辜负林荫萌对自己的信任,遇到困难,她更想靠自己的努力解决,而且每解决掉一个麻烦,她都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学会了很多东西,这种每天都在成长的感觉也让她很受益。   但今天能听到弟妹的这番话,仍然是让她感动的转了眼圈,确实是,她不主动去找林荫萌,不代表她不想从老板那里获得援助和支持。   如今听到林荫萌也有自己的考虑和苦衷,她终于释怀了,也更加信任对方。   接着,林荫萌又说道,“嫂子,从明天开始,我要大刀阔斧的搞人事变动,你这一个来月,对食堂、宿舍和幼儿园的事儿都已经摸清楚了吧?”   朱来娣笑笑说,“不瞒你说,荫萌,我这个月没干别的,就是帮你摸清了家底和人头,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算是搞清楚了。”   一听对方和自己这么有默契,林荫萌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她高兴的拉住朱来娣的手说,“那就好,嫂子,只要你心里有数了,那我下一步把该辞退的人辞退,该免职的人免职,剩下的一大摊子,可能就得由你亲自接管了,你亲自管起来之后,我再给你几个听话的,有能力的,诚实的人,你自己也再物色两个服从你管理的人,然后咱们分权而治,就像我现在管理车间那样,定下考核指标,按照指标进行管理,不达标的就罚,达标的就奖励,这样赏罚分明就是给了你最大的助力,你也就不用怕了,怎么样?”   朱来娣将林荫萌的话在脑袋里又转了几圈,仔细的考虑了几回,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种种深意之后,她才展露笑脸,也把自己的手搭在林荫萌的手上,点头说道,“行,荫萌,我都听你的,你放心吧。”   有了朱来娣的配合,林荫萌第二天去厂里之后,马上让办公室连下了好几条人事变化通知。   她辞退了最能闹事的一个中层,不惜赔付对方多倍工资,也跟她毅然决然的解除了劳动合同。   而另外两个充当搅屎棍,两头吹风捣乱的中层,则被她给免去了中层职务,一个去食堂当了勤杂工,一个则去宿舍楼当起了清洁工。   而对于朱来娣,林荫萌则直接将被免去职务的几个人的权利都交到了她的手里,现在她真的成了后院的大管家了。   这一招亮出来之后,之前一直摇摆不定的底下人都安定了,老板已经亮明了态度,这是要力挺朱来娣了,那还有什么好观望的,赶紧一窝蜂的冲上去抱朱来娣的大腿了。   不过这些早在林荫萌和朱来娣的意料之中。   朱来娣依照林荫萌之前指示她的,从这些依附过来的人里,挑了两个还算老实,听话,又有点能力的,将自己手里的权利先分给了他们一点点,让她们先帮着自己管起了事儿。   而紧接着,林荫萌还将自己手边一个得力的助理派给了朱来娣,让她给朱来娣不时提个醒,补个台,但是却没给这人什么实质的职务,这更让底下的人看出来了,老板这是一心一意要扶持妯娌当大管家了,连得力助手都借给她了。   那几个本来还有些异样心思,寻思着趁这个空缺的机会,展示才华,在林荫萌面前露了脸,以后再把那“无能”的朱来娣踩下去的人也都收了心思。   不管咋说,人朱来娣是老板的亲戚,就算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妯娌,那也是比自己跟老板的关系要近,想越过人家去跟老板套近乎,首先就是个大错特错的想法,至于挑拨人家两个人的关系,那真是离卷铺盖走人不远了,前面那几个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朱来娣也终于在林荫萌的扶植之下逐渐树立了自己的权威。   她通过一段时间的考察,选拔了几个信得过的负责人,然后按照林荫萌说得,给他们制定了考核目标,奖惩分明。很快,没用半年的时间,服装加工厂的后院就变得清净了,也没有了杂音。   宿舍窗明几净,食堂饭菜可口,幼儿园生机勃勃,而且所有这些的改变,不仅没有花费更多的费用,反而成本缩减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样的成效,当真是林荫萌没想到的。   她现在才真的看出来朱来娣的好处。   自己这个妯娌不骄不躁,做事踏实,而且是一股劲儿不松懈,没有虎头蛇尾,更没有高开低走,你越跟她相处,越觉得她肚子里有东西,是个能吸收别人的优点化为己用,却又不招摇张扬的难得的人才。   有了这个体会之后,林荫萌有次和老公说起来,顾朝晖就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都要把二嫂给夸成一朵花了,我看她也挺好的,可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吧,我倒是看她做事不显山不漏水,好像缺了那么点魄力和决断。”   闻言,林荫萌笑着道,“她不需要魄力和决断啊,她又不是老板,这两样我有就行了。但嫂子却有每个老板都喜欢的两样东西啊?”   “什么?”顾朝晖不禁好奇的问。   “忠诚和执行力啊!”   林荫萌说完,有些洋洋得意的看向老公。   经媳妇儿一说,顾朝晖也回想起来,通过种种事情不难发现,朱来娣确实是这么个人。   “哎呀,媳妇儿,你说的太对了,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嫉妒你了,你这是慧眼独具,发掘了这么个人才啊!”   林荫萌一听,也不忘打趣顾朝晖,“你也不亏啊,捞着了二哥这么个宝贝,特别有人情味儿,不声不响的,就帮你把后勤管理抓起来了,平稳过度,什么波折都没出,不是更好么,而且底下员工还因为二哥的亲切和蔼给你加了不少分,说你们顾家的兄弟都宽厚仁义,是难得的好老板呢?”   说完,林荫萌调皮的对顾朝晖眨了眨眼睛,引得丈夫哈哈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   笑过、闹过之后,两口子又正正经经的说了一会儿话,两人都一致认为将二哥和嫂子接到南方来实在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不仅解决了家里的问题,还帮助他们解决了厂里的问题。   然后林荫萌就提出来,“朝晖,你说咱俩到了年底,给二哥和二嫂包多少红包合适?”   说道这里,顾朝晖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荫萌,头两年,我打算每年给二哥五万块钱,第三年开始,每年给他加一万,前提是公司规模不扩大的情况下,如果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工资和红包再增加。等到了第十年,如果我们兄弟还是像现在这样感情深厚,公司里的事儿也能像现在这样运行平稳,我就像把咱家的股份分给二哥一部分,你说行不行?”   林荫萌听了顾朝晖这个“十年之约”,感觉很合理,毕竟现在公司的股份不能跟他们最开始接手工厂时候同日而语了,当初答应给陈永富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现在陈永富一年到头在家里舒舒服服躺着就能净得近三、四十万的分红,所以现在顾朝晖轻易不会再送公司的股份,也是觉得公司以后会发展的越来越大,升值潜力很大,这个承诺很重,不能轻许,即使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一样。   其实他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兄弟像很多家族企业那样,起初一派祥和,但过了三年五载就起了异心,最后因为兄弟两个都有公司的股份,导致管理层意见不合,最后公司发展受阻,落得个分崩离析的结果。   这事儿不用说,林荫萌也知道顾朝晖的顾虑所在,她静静点了点头,然后道,“你说的有道理,老公,那这样,你这边慎重一点,我这边就宽松一点,今年我给嫂子也包个五万的红包,不过我打算明年让她把幼儿园承包了,我看她其实对幼儿教育挺感兴趣的,正好岳姨前阵子还跟我说了现在国家对民办幼儿教育有扶持政策,我也想了,现在制衣厂越来越大,我如果把这些事儿都揽在怀里实在顾不过来,倒不如把一些该舍弃的舍弃掉,专心做成衣设计和销售,明年我还打算跟萨曼莎联系一下,去国外看看女装市场呢。”   “你这个主意好啊,荫萌,要是二嫂对幼儿园又兴趣,岳姨还能帮她争取政策,那她和二哥要是承包下来幼儿园,这就算是自己当上老板了,可比咱们给的这个红包给力啊。”   顾朝晖为媳妇儿的好主意高兴不已,否则他之前还觉得是不是光给红包有点太单薄了。   正好有了林荫萌的这个点子做补充,不仅给二哥家引来了活水,也解决了两口子面临的人情难题。   来到南方不到一年的功夫,顾朝晖从老家领过来的亲人和朋友都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定位和归宿,过上充实而有奔头的生活,这让两口子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当初的苦心没有白费。   而紧接着,让顾朝晖没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之下,他的事业又将迎来一次新的突破。 第92章 再回老家   孙炳胜来南方的第二年, 就已经学成了数控技术,能够独立完成较为有难度的零部件数控加工工作了。   他的薪水也从最初的每个月几百块钱,上千块钱,到了现在的六、七千块钱, 当真是像当初顾朝晖跟他许诺的那样, 赚到了他之前想都不敢想得数目。   现在钱赚的多了, 孙炳胜却没有将钱花在潇洒享受上, 虽然南方的花花世界确实诱惑很多,他身边的工友也有禁不住诱惑,将钱都挥霍了的, 但孙炳胜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有老妈, 真是一分多余的钱都舍不得花。   现在的他,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点都不夸张。   就连孙天宝看了都有点不解了,问道, “爸,咱家原来没钱也就算了, 现在你赚得那么多, 我在学校表现好, 每个学期都有奖学金,平时在厂里实习, 还能赚计件工资, 咱俩一个月加起来都能赚七、八千块钱了,可我看你咋还变得抠门了呢?”   孙炳胜瞪了儿子一眼,说, “你这就是苦日子没过够的表现,咱家前两年条件不好,为啥?一多半原因,都是你爹我早年间手脚太大的缘故,现在有了钱,咱翻了身,就不能重蹈覆辙了。再说,老家用钱的地方多了,你哥哥的大学的学费,你弟弟上高中得补习,你奶奶看病,这些不都得花钱么?”   听了老爸的话,孙天宝才发现,确实家里负担不小,心里开始盘算着早点学成毕业,好多多赚钱,帮着家里缓过劲儿来。   而顾朝晖其实没有让孙炳胜学成之后立即回家,也是想看看他是否有转变。   说实在的,对于自己这个老朋友,顾朝晖各方面都放心,无论是技术,管理,人品,但就有一点不放心,就是他的意气用事。   孙炳胜年轻的时候,特别禁不住别人的两句好话,谁要是一吹捧他,鼓动他,他就坐不住了,恨不得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好,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   这样的性格,交朋友当然没问题,但是搞企业经营管理却一点也不合适。   别的不说,太容易上当受骗啊。   所以,顾朝晖把他留在身边,也是想看看,孙炳胜手里有钱之后,会不会像以前似的,又变得找不到北了。   不过好友没让他失望,考察了孙炳胜一年,顾朝晖算是彻底放心了,看来之前经历的生活苦难已经让他彻底反思过自己了。   因此,到第三年头上,顾朝晖便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要扶持孙炳胜回老家开个机械加工厂。   而且这时候,孙天宝也以优异的成绩从技术学校毕业了,他之前还去德国参加过互换交流,可以说比现在顾朝晖厂里的大部分技工的水平都要高了,是个难得的人才。   关于是随父亲回家创业,还是继续留在南方工作,顾朝晖充分的征求了他本人的意见,小伙子表示,想和父亲一块回去创业。   这让顾朝晖非常高兴,感觉孙天宝很踏实,不是个贪恋南方舒适和发达的质朴孩子。   虽然对孙炳胜已经很放心,又有孙天宝这个技术骨干跟着,回老家开厂这事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顾朝晖心里还装着一件事,他上次回家探亲匆忙,没有办成,想着这次跟着孙氏父子再回去一趟,一来是帮着他们把厂开起来,二来也是为了将一直存在心里的心事儿了了。   于是,商量好回老家的日期,又带上一些厂里刚刚替换下来的设备之后,顾朝晖便跟随孙氏父子回了老家。   因为有带来的现成设备,又有技术人员,而且顾朝晖不缺钱,他回到家之后,很快就在离原来机械厂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片厂房,作为新厂的地址。   现在设备,人员和厂房都有了,至于客户,这个更不用愁,顾朝晖的想法是,可以将这个老家的工厂作为他们厂的一个分厂,将一些客户的订单转移道这边来做,尤其是一些北方客户,这样还省去了长途运输的费用。   而孙炳胜则表示,他之前在机械厂上班的时候,因为给工人联系私活,也有一些客户资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想恢复联系,可能还得做些功课。   对于这事儿,顾朝晖给予了肯定的态度,虽说那些订单肯定量比较小,但他主要是想鼓励孙炳胜自己出去联系客户,找资源,做好推销工作。   现在看起来是有南方的总厂撑着,但以后呢,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赚了,所以,培养客户资源非常重要,只要孙炳胜有这个心,顾朝晖自然是积极鼓励他这么做。   所有准备工作都就位之后,现在看起来就剩下招工的问题了。   面对这个事儿,孙炳胜胸有成竹,他跟顾朝晖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三天,他就能把符合条件的二十多个工人找齐。   顾朝晖看着好友信心满满的模样,十分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那这事儿就全靠你了,孙哥。”   果然,没出三天,顾朝晖再回到厂里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队着装整齐的技工师傅。   而且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很多人都是他以前在机械加工厂的老同事。   老熟人们一见面,自然是非常亲热的,尤其是大家看到顾朝晖在南方发家致富了,孙炳胜追随他之后,家里的日子也翻天覆地了,这群人心里都憋了一股劲儿,就等着在工厂里好好发挥一下,用自己的劳动亲手改变生活。   顾朝晖通过孙炳胜一一了解了大家的情况之后,发现这群老同事,这几年确实过得不容易,几乎有一多半人都没在干老本行,而是在靠打零工过活,一身的本事都白瞎了。   为此,顾朝晖特意给大伙开了个开工动员会。   他在会上说,“新生活靠咱们自己的双手获得,我和孙炳胜回来开厂,把啥都东西都给大伙预备齐全了,厂房车间,先进的设备,客户资源,就是为了让大家跟着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你们肯干,肯学,肯下辛苦,就不怕赚不到钱,过不上好日子,大家有没有信心?”   一席真诚又朴实的话,说得底下的工人热血沸腾,使劲儿鼓掌,手心都拍得红了,用最大的音量喊道,“有!”   看到大家干劲儿十足的样子,顾朝晖算了放了心,从车间开起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把自己已经应用的非常成熟的管理模式套在了新厂上。   白天,大家在孙炳胜和孙天宝的指导下,一边学一边干,晚上下了班,还要参加一个小时的理论知识学习班。   看到这些少则三十多岁,大则四十多岁快五十的老技工们,一个个捧着本子,认真的盯着黑板做笔记的样子,顾朝晖也有点被带动的心潮澎湃。   人真的是不怕受苦,受累,就怕丧失了那股精气神,只要斗志还在,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有可能成功。   厂里的事儿,经过半个来月的操持,已经上了正轨,顾朝晖也终于有时间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他这次回老家来,主要也是想安顿一下顾朝来。   顾家的老四顾朝来,在他们前两年回家的时候,没有露面,神秘的失踪了。   但其实顾朝晖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去向,便找了几个老熟人帮着打听,果然打听到了老四的去向。   原来他离婚之后,一直也没再婚,生活过得很颓废,但幸好是没学坏。   起初,肉联厂的工资能勉强维持他自己的日常生活开销,但后来肉联厂破产之后,他下了岗,便没了生活来源。   没有钱的顾朝来,不知道是长志气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他没有回家跟孙大娘顾老爹哭穷。   他一直在想办法养活自己,有时候是打零工,要是老板给他气受,他就换个地方,继续打工。   可因为没有技术,他又不是个特别会来事儿,能吃苦的,很多时候,打工打到一半,就都以被辞退收场。   屡屡受挫的顾朝来无奈之下自己干起了小买卖,跟人学着在头道街摆地摊卖水果,蔬菜。   可他以前没干过这行,也不懂门道,水果,蔬菜批发回来之后,卖得不得门道,最后囤积下来,都烂掉了,没赚到什么钱不说,还赔了不少钱。   顾朝来那段时间很绝望,感觉自己真是干啥啥不行,一无是处,难道他就真的比不上二哥和三哥了么?   而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大姐顾朝霞,顾朝霞告诉他老三顾朝晖回老家探亲了,还要把老二和爹妈带到南方,这几天也找他呢,让他回家看看。   可顾朝来知道自己现在一穷二白,没有脸面,怎么可能去上赶着自取其辱。   他不仅拒绝了大姐的要求,还一狠心搬了家,离开了自己的出租屋。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的顾朝来,又进了一批水果,这次他学精了,跟有经验的菜贩子学着,将水果分了三六九等,分价格售卖,等回本之后,便开始降价甩卖,这一次,他终于赚到了钱。   这种自己赚钱的成就感,实在是太好了,也是顾朝来从来没体会过的。那一天,他握住自己赚得十五块钱,哭得稀里哗啦。   而顾朝晖他们一大家子离开老家这两年里,顾朝来也凭着自己的努力,靠卖蔬菜,水果赚了个温饱。   因为做小买卖,顾朝来接触的人多,这里面就有原来的老邻居,老同事,大家也就都知道顾朝来改头换面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游手好闲,贪吃懒做的“坏四儿”。   他现在满面风霜,手指盖里都是侍弄蔬菜留下的黑泥,不管阴天下雨,刮风下雪,每天早上四点钟,天不亮,他都得去批发市场上菜,他现在最经常穿的衣服已经不是喇叭裤,花衬衫,而是那件在胳膊肘上露了棉絮的军大衣。   这样的顾朝来,让以前认识他的人都感到震惊,也唏嘘感叹生活的魔力,真的是能重塑一个人。   顾朝来的新情况自然是传到了顾朝霞耳朵里,顾朝霞也去偷偷去看过老四。   远远看着曾经顽劣的弟弟如今热情朴实的给买菜的大娘称称,跟精明的家庭主妇讨价还价,在冰天雪地里,就着干硬的咸菜嘎达啃着冻得像冰坨子一样的馒头,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水果摊,就为了能多卖个块八角的。   顾朝霞躲在远处的墙角哭得泪如泉涌,老四的改变让她没想到,也唤起了亲人间久违的真情。   藏不住话的顾朝霞回家就给孙大娘打了长途电话。   隔着电话线,孙大娘听说当年自己最宠爱的老四竟然现在过得这么苦,关键是他已经变好了,她的爱子之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当天晚上,她就找到老二和老三两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这事儿。   顾朝阳和顾朝晖兄弟两个听了也很惊讶,他们也是没想到,两年前对他们避而不见的顾朝来,竟然这么有骨气,自己谋了一条生路。   不过要说惊讶,其实顾朝阳是真惊讶,顾朝晖倒不是多么惊讶,因为这事儿,他已经提前好几个月就从朋友那里听说了。   但他一直没有告诉其他的家人,一来,他是怕家里的两个老人知道了之后,心疼的着急上火,另外,他也是想有机会亲眼回老家看看,顾朝来是不是真像传闻中的那样痛改前非了。   如果老四真的改好了,他也不介意把他重新当做一家人,扶一把,帮一把,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且这些年随着父母年龄越来越大,这个流浪在外的老四,成了他俩最大的牵挂,孝敬的顾朝晖也想着,即使老四跟自己前世今生有些小怨仇,但现在自己已经到了这样的位置,再跟他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为了父母着想,能早日化解干戈也好。   但化解干戈这个事儿,顾朝晖是不会主动去做的,毕竟当初错不在自己,即使现在老四变好了,但那也是苦难的生活教会了他做人,当初他犯错之后,可没有马上就醒悟道歉。   所以,顾朝晖这次回来,即使有心跟老四和解,却也不会那么上赶着。   他忙完了新厂的事儿,就去找了大姐顾朝霞。   顾朝霞事前并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因此看到来家政公司找她的老三,十分意外,也很惊喜。   赶紧把弟弟请进屋里,姐俩热热乎乎的说了一会儿话。   就这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公司就来了好几拨来找工作应聘和来招工的人,看起来公司的生意相当不错。   看到大姐把家政公司经营的很好,顾朝晖心里更加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两人一聊,顾朝霞才知道老三回来都有半个多月了,而且还开了新厂。   她笑着说,“老三,你这可真够神秘的,都办成这么大一件事儿了,才来找我。”   顾朝晖说,“哈哈,我也知道你忙,所以也没打扰你,这忙完了,赶紧过来找你了。对了,妈和荫萌,来娣她们,让我给你捎了好些东西。都在宾馆呢,回头我给你送家里去。”   “你回来咋还住宾馆啊,快把宾馆退了房间吧,晚上就回姐家去住。”   顾朝霞说着,就要收拾东西下班,看样子是要领顾朝晖回去。   “别介了,姐,你家孩子还小,我就不去打扰了,你白天上班,晚上陪孩子,怪辛苦的,我就不过去打扰了,再说有时候我们晚上还开会,客户也找我谈事儿,去家里住也不方便,你就别跟我见外了。”   顾朝晖笑着说道。   说道孩子,顾朝霞脸上挂了藏都藏不住的喜色,她说,“我知道你忙,那你不去家里住也行,总得去我家看看吧,你大外甥都快一周岁了,你还没抱过呢,再说你姐夫要是知道你回老家了,还不得找你喝点,他现在成天念叨你和荫萌的好,说这孩子是托了你俩的福气了,而且长得还和你有几分像呢。”   这么一说,顾朝晖也是心里动容,便笑着点头应下,然后说,“不过我明天要开会,后天吧,我下午过去。”   顾朝霞听了笑着点头,说,“行,那我后天不来公司了,好好在家给你准备一桌饭菜,让你姐夫你俩喝点。”   姐俩又说了两句亲热话后,顾朝晖又道,“大姐,你最近看见老四了么?”   闻言,顾朝霞一愣,脸上的笑容也收起来了,她看起来很有些愁苦的说道,“见倒是见过,我也跟他说过好几次,卖菜,卖水果这活也太苦了,我想着给他介绍个轻快点的活干干,可他说,不想给别人打工了,现在就是累点,但是自己做主,自由自在的,不受气也挺好。我后来也去他的出租屋看了,倒是收拾的挺干净的,但是你说他离婚这么些年,一直一个人,家里冷锅冷灶的,卖了一天菜回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热乎饭吃不上也就算了,贴心话也听不到一句,我一想到这,这心里特别难受……”   说着,顾朝霞赶紧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紧接着又赶紧扯了个笑,对着顾朝晖说,“不过老四也是,小时候净享福了,年轻时候也混蛋,现在三十多岁,四十来岁了,受点罪,受点苦也是正常,谁让他原来那么过分呢。”   她说这话也是顾忌着老三的感受,知道老四曾经做过很多对不住他的事儿,顾朝霞也不好在顾朝晖面前流露出太多可怜老四的情绪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顾朝晖接下来说的话,他道,“大姐,小外甥出生之后,老四去看过么?”   “没有,我没告诉他我有了孩子。”   顾朝霞有点纳闷,老三为啥会这么问。   “这事儿是喜事儿,也不需要藏着瞒着的,我估计老四听了你有孩子了,肯定也会高兴的。你说是不是,大姐?”   闻言,顾朝霞愣了一下,但没等她再细问,顾朝晖就转移了话题,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他便告辞了。   可等老三走后,顾朝霞却没有释怀,她一直都在反复琢磨着老三提到老四那几句话的意思,但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她也没想明白。   等晚上回家,跟范玉春说了之后,丈夫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笑着说,“媳妇儿,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要我看,老三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你把老四明天也叫到咱们家来,借着你这个当大姐的口,化解他们兄弟间的旧怨啊,我看老三这意思,没准是想帮老四呢,你说呢?”   “啊?老三真的是这个意思?那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说实在的,我们姐弟几个,要说谁帮老四,肯定都不如老三出手啊,他聪明又有实力,要是帮老四,肯定不是给钱给物,那种笨帮法,没准就会想帮咱们似的,给老四指一条发家致富的路,那样的话,老四也就不用受苦遭罪了。”   说道这儿,顾朝霞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范玉春赶紧劝她,“你看你,说着说着就多愁善感上了,这是好事儿啊,咱俩必须配合老三,明天你别去公司了,赶紧去找老四,把他明天叫到咱家来,要是能配合老三做成这事儿,也有咱俩的功劳啊。”   听了老公的话,顾朝霞赶紧擦了眼泪,笑着点头道,“行,明天我就去办这事儿。” 第93章 神秘人   顾朝晖隔天去大姐顾朝霞家的时候, 果然在她家看到了好几年没见到面的老四。   顾朝来今天来的时候,特意换了一身衣服,也把胡子刮了刮,头发理了理, 看上去比平时卖菜的时候干净利索多了。   他没想到三哥也会过来。   他正抱着外甥哄着玩的时候, 听见了敲门声。   这时候在厨房忙活的顾朝霞喊他, “老四, 是不是有人敲门,你快去开门,我腾不出手。”   顾朝来便抱着孩子去开门了。   门一开, 他登时愣了。   大门外的顾朝晖却先笑了起来, 他态度自然的说道,“你先来了?”   说着,从顾朝来手里接过孩子, 两人一起进了客厅。   顾朝来跟在三哥身后,感觉很尴尬, 不自在, 但更多的是意外,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出老四还没缓过神, 顾朝晖也没主动跟他攀谈, 而是忙着逗孩子玩。   顾朝来半天才缓过神,他偷眼打量三哥,发现他真是像传闻中的那样成了大老板, 身上穿得用得都很讲究,那还不说,关键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势,让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如此一来,他心里感觉更是复杂,一方面庆幸自己出门前整理了仪容,一方面又有些绝望的想,看来真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赶得上顾朝晖了。   他的手握成拳头,暗自跟自己较着劲儿,顾朝晖别看一直在哄孩子,但他眼观六路,自然马上察觉到了老四情绪的变化。   这时候,他站起身,将孩子又交回道顾朝来手上,然后道,“我去厨房帮忙,顺便跟姐夫说点事儿,你看一会儿孩子吧,小心别让他尿在你身上。”   闻言,顾朝来微微一愣,条件反射似的接过了孩子。   其实,要不是顾朝晖用了这招缓兵之计,顾朝来刚才真想临阵脱逃,拿腿就走了。   他感觉跟顾朝晖在一个屋子里坐着,真的是尴尬又有压力,想主动找三哥说话,可想到自己以前做的事儿,他又觉得张不开嘴,但要是不跟对方说呢,他也觉得说不过去,毕竟顾朝晖这些年别的不说,伺候父母,照顾兄弟姐妹和朋友,这些仗义事儿,他虽然没刻意打听,但也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平心而论,人家顾朝晖没有对不起他,对不起家人的地方,要说对不起,那也只有他顾朝来这个当弟弟的过分,以前做了太多糊涂事。   可顾朝来现在不好意思服软认错,因为他怕顾朝晖误会自己是想巴结他。   自己这些年,什么苦什么累都受过了,这刚要有点起色,靠自己的力量,生活过得有眉目了,说实在话,他还真的不羡慕那些靠顾朝晖重新起来的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一直是靠自己的。   如此一想,顾朝来又有了底气,对啊,他有什么自卑的呢,别人是靠顾朝晖过上的好日子,但他虽然没发财,可也靠自己的能力吃饱了饭,穿暖了衣,他应该骄傲和自豪才对啊,为什么要跑。   顾朝来在三哥去厨房帮忙这短短的时间里,想了不少。   他甚至想通了,一会儿他要主动跟顾朝晖道个歉,为了过去那些事儿,因为自己已经改头换面了,他要坦坦荡荡的面对所有人和事儿,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只有自己坦然面对过去,才能真的迈开前进的脚步。   缠绕着顾朝来多年的心结,就在他来大姐家做客的这个上午忽然解开了。   他觉得自己不用跟顾朝晖比,也不用总为过去做过的糊涂事儿折磨自己,他要坦坦荡荡的重新开始,谁也不依靠。   因此,当顾朝霞他们返回客厅,开始摆桌吃饭的时候。   顾朝来先是拿出了一个红包,还有一副银锁,交给大姐,笑着说道,“恭喜大姐和姐夫,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我大外甥盼来了,以后再有啥喜事儿,千万及时告诉我,我现在虽然忙着卖菜,但家里的事儿肯定不能落下。”   这几句话说完,顾朝晖和顾朝霞不禁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神色里看出了几分惊讶。   这老四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了,办事说话都比以前有了大长进。   接下来,更让众人吃惊,没等东道主范玉春两口子提杯,顾朝来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转身对着三哥顾朝晖说道,“三哥,这杯是我敬你的,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爹和妈,当初我混蛋,干了不少糊涂事儿,让爹妈跟着我受委屈,现在想起来,我也……”   说到这儿,顾朝来估计是想起了往事,他声音有点哽咽,但还是强忍住了,然后没把话说完,便将那杯酒一仰头灌下了肚。   顾朝晖见他喝得痛快,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也干了。   可刚喝完这杯,顾朝来又提杯,说这杯是要敬大姐和姐夫的,他道,“大姐,今天要是你不把我叫来,我还没脸,没台阶见你们,现在想想,还是家里人亲,不跟我计较,这杯我干了。”   他一仰头又干了一杯,范玉春也赶紧喝了杯中酒,顾朝霞因为带孩子没喝,但她的眼泪已经在打转,赶紧扭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顾朝晖刚要劝老四少喝,却见他又斟满一杯,然后说道,“这杯我想敬父母,但他俩不在跟前,我现在想尽孝也有心无力,三哥,你回去之后,跟爸和妈说,我一切都挺好的,让他们千万别惦记着,妈疼我,我知道,爹也是,当年恨铁不成钢,我现在后悔,为啥没早点醒悟。”   说到父母,顾朝来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刷拉拉的无声往下流,看得顾朝霞也跟着哭。   这时候顾朝晖端了酒杯,主动碰上老四的,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四,你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爸妈要是知道了,心里也会高兴的。”   说完,顾朝晖主动先喝了杯中酒。   顾朝来赶紧胡乱抹了眼泪,一仰头也干了。   兄弟之间把话说开了,后面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而且借着酒,又有范玉春在旁边调停着,顾朝来很快就放松下了紧绷的弦,和三哥的话也多了起来。   席间,顾朝晖没怎么说话,一直在默默听着顾朝来的絮叨。   酒后吐真言。   顾朝来表示,他不想让三哥帮忙,觉得那样让人瞧不起他,他也会瞧不起自己,现在虽然过得苦,但是凭自己的本事,他过得舒心坦荡,要是顾朝晖帮了他,他就会觉得欠了顾朝晖一辈子的情,本来亏欠的就已经够多得了,实在是不能再欠人情账。   看着老四喝得醉眼迷离的,可还是不忘坚持自己的原则,即使顾朝晖表示,可以领他去南方发展,这样就可以和父母团聚,可顾朝来还是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如此一来,顾朝晖一方面在心里对这样的顾朝来刮目相看,觉得他还真是有点骨气,可另一方面,看到老四关节粗大,裂纹粗糙的手,和两鬓过早露出的白发,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最后,他这么说道,“老四,你要坚持自己做买卖,这事儿我支持,你不想我出钱出力帮你,也行。不过有一件事儿,我作为当哥哥的,得催催你,就是你的婚姻大事,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也不能马虎。”   可一说到这个,本来还在说着菜摊生意经,侃侃而谈的顾朝来突然一下子灭了火。   他道,“三哥,这事儿我不打算考虑了,我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挺省心的。”   顾朝晖却说,“这事儿由不得你,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爸妈啥都没交代我,就说你这个婚姻的事儿,必须好好劝劝你。老四,你要是不跟我们去南方,在老家也可以,可你想想,虽然老家有大姐,但大姐也有自己的事儿,自己的家,她能总去关照你么?可我们要是不管你,作为亲人,谁也不忍心,你现在要是对自己负责任,想少亏欠我们一点,就是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刚才听你说卖菜卖水果的,真的挺有章法了,但生意要想干大,除了温饱,你想奔小康,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不行的,你要是有了媳妇儿,你去进菜,她给你看摊,你俩一唱一和,这买卖也好做啊,你说呢,老四?”   其实顾朝来心里怎么可能不想再婚呢?日子寂寞孤独是一方面,再说就像顾朝晖说得,做买卖也没个帮手,过日子也没个搭把手的,确实不好过。   看他态度松动,顾朝霞也赶紧劝道,“对啊,老四,你要是结了婚,有了媳妇儿,日子肯定过的更加蒸蒸日上,两口子齐心合力,那日子肯定好过啊,你看我和你姐夫现在不就是么。”   闻言,顾朝来看了看大姐两口子,发现他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两人笑容多了,精神气也足了,很少拌嘴吵架了,大姐的家政公司也越办越好,孩子都有了。   看来确实是有了家才有生气啊。   等到这餐家宴吃完,顾朝来也终于同意了大伙给他介绍对象的主意。   顾朝霞问他,“老四,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顾朝来还挺不好意思,他嘿嘿一笑说,“我都这条件了,还挑啥啊,只要人好,不嫌弃我,啥样的都行。”   听了他的话,桌上的其他几个亲人都笑了起来,弄得顾朝来更不好意思了。   老四的事儿,顾朝晖算是安排妥当了一半,他的心也放了一半下来,他计划着,再在老家待半个月,看看新厂的情况,再看看顾朝来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了,他就打算返程了。   然而,他刚感觉要清闲下来,有天,孙炳胜却领着一个人来找他了。   这人据孙炳胜说,是他联系客户的时候认识的,对方算是主动上门,听说他们厂是南方大厂投资的,一报厂名,那人就点头,再一问,说老板现在就在跟前,那人便赶紧让孙炳胜给引荐,说是有一批高精尖的零部件想找他们加工。   顾朝晖一见确实是陌生人,两人坐下一聊呢,发现此人对他们这行非常了解熟悉,说起行里的事儿,如数家珍,各种门清,顾朝晖也好奇,按说他自己也算是机械加工行业里数得着的人物了,可这位行业专家,自己却从来没听过啊。   但男人却一直没表露自己身份,只说是对这行有兴趣,另外帮着朋友联系个生意,想找技术好的厂子给加工一些高精尖的零部件。   说着,他就将那个零件样本拿了出来。   顾朝晖接过一看,发现确实不一般,很多角度都比较难做建模,精度要求也高,这种零部件,恐怕以目前的数控机床的水平,是很难加工出来的,要是做,只能手工制作了。   他又问了问对方的需求数量,只有区区三十个,太少了,连量产底限的零头都不够,   要说指着这单赚钱,那是根本不可能,而且顾朝晖的厂现在根本不接手工活,一来费时费力,二来工人们现在的手工技术普遍退化了,像这种难度的零部件,他们厂里,估计除了他本人和孙炳胜能勉强试试,其他人根本没有可能。   但顾朝晖却没有马上拒绝这个人,而是一直在端详着零部件。   那人看出他感兴趣,便说道,“怎么样,顾总,有没有兴趣,虽然量不大,但现在敢接这活,能接这活的人,我跑遍大半个国家的机械加工厂了,都没人点头,最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回到老工业基地这边,寻思着找个技术高超的老师傅给试试,要是还不行,只能回绝我那个朋友了。”   这么一说,顾朝晖眼里立即燃起了两团火,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喜欢挑战不可能,尤其这两年事业顺风顺水,一切都太顺了,他反而觉的没有挑战性,正巧有这么个机会送上门,他决定自己操刀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个零件拿下。   但真正点头同意之前,顾朝晖还是问了个详细,他道,“这活我可以接,但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可不做那违法乱纪的事啊。”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份“保密协议”,说道,“咱们有正式的协议,如果您能接下来,一切都按正规程序来,这个您放心吧。”   顾朝晖这才点了点头。   可,签完协议,接了活之后,他又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一共三十个零部件,至于大张旗鼓的签订多达近百页的协议和合同么,这事好像不同小可。   但研究新事物的热情和好奇心已经盖过了这些,从接下订单之后,他便开始了专心的钻研工作。   顾朝晖这些年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企业管理上,但技术工作也没扔下,尤其是手工车床加工这方面,他当初给厂里的设备升级换代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台老式的德式车床,就是为了留下给自己练手做实验用的。   包括他们厂现在量产的很多零部件,在最初建模的时候,都是顾朝晖亲自画图纸,在手工车床上车样本,然后反复校准之后,再在计算机上建模的。   这样的精工细作,使他们厂生产的配件的精准性极高,在生产中的差错率极低,所以才能在同行业中扬名。   而顾朝晖还亲自带了几个徒弟,想着让年轻一代在掌握新技术的同时,不忘了手工制作的技艺。   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机器制造都不可能完全取代手工工艺,原因很简单,机器不具备创造能力,而技术工人却能在亲手制作的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获得灵感,增长技能,为后续技术革新和开发夯实基础。   所以,顾朝晖虽然已经离开一线生产很多年了,但他并没有真的将自己悬在半空中,而是始终没有离开技术工作,始终都在保持着自己对这行的热情,也在不断更新着自身的技艺。   这笔订单之所以能引起他的重视,也是因为这批零部件的难度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程度的挑战了,而且这段时间他在老家也没什么事情,恰好新厂里也有一台老式车床,他便想着闲来无事,消磨一下时间也不错。   可等他真的开始投入到研究工作之后,发现这零部件远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几个拐度都很玄妙,猜想这零部件绝不是应用到普通机械上的。   而且对方给他提供的原料强度不是特别大,但韧性却比较大,和他们平时接触到的原材料截然不同。   他这边没有原材料成分化验的仪器,一时也看不出这种合金的配比成分,这让他在加工时候更加不好把握分寸,好几次,他都觉得手感到了,但仔细一看,还是距离标准尺寸差之分毫。   为了避免这种分毫间的差距,他也尝试过用数控设备进行加工,但非常遗憾的是,数控设备更拿这种原材料没辙。   因为在加工过程中,数控车床会因为运转升温,打磨的钻头尖端的温度甚至达到几百摄氏度,这种温度会导致特种原材料细微的变形,而这种变形是肉眼不可见的,但一旦拿到显微镜下,用标尺度量,其还是超过了标准误差范围,且一个拐点的变形会连累到下一个拐点误差更大,因此数控加工确实不能胜任。   亲自实践了两次之后,顾朝晖才终于明白,那个人说得找遍了大半个国家,都没有找到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并不是夸大其词的说法。   自动化设备不行的情况下,还得回归到手工加工上。   为了防止高温导致的变形,顾朝晖在手工加工中,一边匀速而缓慢的转动刀头,一边轻轻的往零件上淋水。   但是这种方式,让他在加工过程中的精准度下降,毕竟透过水看到的零件表面是模糊的,这也让他心手合一的异能大打折扣,大部分时候,他不能靠眼睛,只能靠手感,和精准的时间计算。   他先是做了实验,大概在多少转速的转动打磨下,这种原材料一分钟的磨损值,然后在实际加工过程中,一边开着计时器,一边靠手感和异能操控着零部件的加工。   终于,在经过了三天的反复实践之后,他加工出了第一个成品零部件。   孙炳胜见他把自己关在小车间里,几乎三天三夜都没出过门,很是有些担心,虽然中间进去送菜送饭好几次,可顾朝晖不是一脸严肃的在看图纸,做实验,就是在车床前面忙活,根本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三天后,顾朝晖满脸胡茬的从小车间里出来了,他手里拿着那个成品零件,笑着对孙炳胜说,“你给那个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五天之后来提货吧。”   孙炳胜也知道这批件难度大,如今看到顾朝晖脸上的喜色,不禁跟着高兴起来,道,“提前交货了?搞定了?”   顾朝晖笑着点了点头。   五天之后,那客户来提货,看到三十个完美的成品,他先没忙着表态,而是拿出一套精准度极高的仪器现场对零部件进行了检测。   这一检测就是一上午,最后,所有的零件都检查完之后,他终于露出了笑脸,然后握上顾朝晖的手,笑着说,“顾总,你这技术真是名不虚传,看来我没白等啊!”   顾朝晖也没有过度谦虚,他也笑着道,“好长时间没有亲自上手,有点生疏了,不过你这批货的原料确实不一般,当真让我头疼了好一阵。”   那人笑着递给了他一张支票,顾朝晖随手接过来,也没看数额,直接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又和那客户聊了一会儿。   客户表示,以后类似的订单也许还会有,希望顾朝晖能帮忙。   顾朝晖倒是没拒绝,可也没明确答应,他说,“这得看情况,我最近在老家时间比较充裕,回到南方总厂之后,可能会忙起来,您订的货难度又大,时限又急,我要是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可能没法接了。”   那人一听,颇为惋惜,然后赶紧又跟顾朝晖要了大哥大的号码,还记了南方总厂的地址,说以后有需要,可能会去南方找他。   这顾朝晖倒是没有拒绝。   等把那客户送走之后,顾朝晖才发现那张办公桌上的支票的数额有些惊人。   三万块?   相当于加工一个零部件就给了一千块钱的加工费?!   这让顾朝晖非常惊讶,虽然他现在厂里的收入早就不把这三万块钱放在眼里了,但单个加工费用如此好高的订单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不禁又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这客户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这些年的商场历练,已经让他见惯了大风大浪,知道这做生意有时候不仅是要靠实力和竞争,很多时候也是随缘,就像这位神秘的客户,像他自己说的,找了大半个国家才找到了自己,如果他们还有需要和合作诚意,不用顾朝晖去找,这人也会自己再次上门的。   所以,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忙完了这些,本以为便没什么大事了,可以在老家再休息一个星期,看看老四那边的情况,就能回南方了。   却不想林荫萌给他来了电话,跟他说了个有点意外的情况。 第94章 远方的电报   林荫萌的电话来的很及时, 电话中说的事儿,还真得顾朝晖在老家的时候办起来更方便。   原来是南方的家人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的发件人就是之前顾朝晖去收古董的那个村的呼格吉勒图给发来的。   电报是按字收费,村里人生活不易, 这封电报字数不多, 只有草草的一句话, “顾大哥, 我们遇到困难,希望你能帮忙。呼格。”   因为之前去收古董的时候,用十分便宜的价格收下了呼格家的鎏金马鞍, 顾朝晖一家觉得过意不去, 这些年便一直跟呼格家保持着联系,一年总要通一、两封信,年底也会互相邮寄一下礼品。   通常顾朝晖给他们邮寄的都是衣服, 书本,药品和补品等, 而呼格老家那边特别穷困, 所以邮寄的也只是一些土特产品, 奶豆腐,蘑菇, 木耳, 牛肉干什么的。   两家人就在这样朴实的交往中不断积累着感情,现在已经都将对方当成了不会经常见面的亲人。   顾朝晖从前几年开始,便在信里不断邀请呼格带着家人来南方做客, 但呼格每次都拒绝了,因为家里的农活和羊群都等着他照料,离不开人。   顾朝晖也在信里问过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但对方一直都说家里一切都好,日子过得去。   因为去一趟他们那里十分不便,顾朝晖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时间紧张便没有去。   这次回来本也想着去一次,但那神秘客户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本以为这次又不能成行,没想到南方的家人却收到了这样一封电报。   顾朝晖得到消息之后很有点着急,因为他知道呼格不是轻易开口求助的人,这次没有写信,而是直接发电报过来,可见事情重大。   如此想着,他赶紧拿出电话大黄页,查找起呼格他们村支部的电话,想着先打个电话问清楚情况再说。   可电话拨了两三次一直没人接听,这把顾朝晖急的团团转。   他觉得打电话恐怕来不及了,还是得赶紧安排车过去亲自看看才行。   上次他和曹行知进村是自己开的吉普车,半路又换成了老乡的驴车,具体路线,相隔十多年,他也已经记不得了,再说现在估计村里那边也修了路,可能跟原来也不太一样了,他便想着让办公室的人帮他去车站买班车票。   孙炳胜听说他要买去乡下的票,赶紧过来问情况。   顾朝晖便跟好友一五一十说了。   没想到孙炳胜却出言阻止了他,“朝晖,你这也太莽撞了,只不过一封电报,你就要赶过去,你知道那边现在是啥情况?要我说,还是得先打电话问清楚再说,票先不忙着买。”   经孙炳胜一提醒,顾朝晖也反应过来,看来自己是关心则乱,净想着过去帮忙了,忘了这天高路远,万一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自己还真不一定应付的过来。   于是,他和孙炳胜在办公室里又给村里拨了好几次电话,可都没人接,这电话一直从上午打到了天黑,始终都是不能接通的状态。   这下子连孙炳胜都跟着着急起来,“别真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吧。”   顾朝晖皱着眉头点点头,说,“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要不不会给我拍电报,不行,我明早必须去一趟。”   见顾朝晖坚定地态度,孙炳胜马上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这事儿不同寻常,你自己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顾朝晖这时候却说,“你要是去了,厂里咋办?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家里这一摊子还得你帮我看着呢。”   “那你也不能自己过去,那边啥情况还不知道,又打不通电话,你的大哥大到了那边也没有信号了,要是有点啥事儿,还不得急死我们?!”   说着话,孙炳胜就紧紧抓住了好友的胳膊,神情看起来是十分担忧。   顾朝晖心里感动,但他决心已下,别人已经说不动他,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是一样。   但他还是和缓了语气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自己过去,等我回家跟我姐夫说一声,明天让他跟我一起去。”   “你说范玉春?”   孙炳胜对他家的情况非常了解,当然知道范玉春是什么性格能力,他觉得让这位姐夫跟顾朝晖下乡,很是不靠谱。   看到孙炳胜提起姐夫的时候,那副嫌弃的表情,顾朝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道,“不指望我姐夫帮忙干啥,但至少两个大老爷们作伴,能壮壮胆子吧。”   闻言,孙炳胜一撇嘴,他道,“这样,你今晚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呢,把厂里的事儿再安排安排,今晚我就把行李包收拾好,你明天想明白了,一句话的事儿,我就跟你走!”   一辈子能有一个像孙炳胜这样的知己好友,已经足够了,顾朝晖心里动容,上前拍了拍孙炳胜的肩膀,说了句,“谢谢!”   孙炳胜却气得捶了他胸口一拳。   虽然说有好朋友打底,这次去村里顾朝晖肯定不会独行,但他也真的不想让孙炳胜过去。   原因无他,和呼格家有交情,得到帮助的是他们顾家,现在到了还人情的时候,也该他们老顾家人冲锋陷阵,哪能让孙炳胜涉险帮忙,何况孙炳胜也是拖家带口,别人不说,“水灵子”要是知道他又要傻仗义,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顾朝晖的想法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让孙炳胜跟自己去。   而说让范玉春过去,也是他随口一说,糊弄孙炳胜的,大姐家里有孩子,公司又得营业,两人现在一个看孩子,一个上班,哪来的闲人供他差遣呢。   不过他下班之后,还是去了顾朝霞家里,不说别的,他得把自己明天下乡的事儿告诉家里人一声,让他们都知道,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大家也好应对。   谁知到了顾朝霞家,老四正好也在,他今天在批发市场进了不少新鲜的香蕉和草莓,赶紧给大姐他们送过来。   见三哥进了屋,他赶忙说道,“哥,我正要给你送过去,正好你来了,省的我跑腿。”   说着,他将一大把香蕉放进大塑料袋里,给顾朝晖放在了门口处,说道,“一会儿你走得时候想着拿上。”   顾朝晖笑着说,“我一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   顾朝来却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道,“你住在厂里,同事也多了,总不能自己吃独食吧,我特意多给你准备的,想你自己在老家,没有我嫂子照顾着,也想不起来买水果吃。”   闻言,顾朝晖一愣,想了想,还真是,自打回到老家,他还真没吃过水果呢,在南方的时候,家里茶几上长期都备着各色水果,他下班之后,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跟孩子们分着吃,那时候觉得稀松平常,现在一想,才知道点点滴滴都是家人的关怀和爱意。   忽然有点想家的顾朝晖,出了一会儿神,他想着,等解决了村里的事儿,一定要尽早回家,昨天林荫萌已经在电话里催了他一遍了,以前两口子还真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相思和想念是一点不减。   一旁的顾朝来看出三哥有心事,没准是想家了,便问道,“三哥,你啥时候回南边,我准备了点给家里人的东西,到时候辛苦你给我捎回去。”   闻言,顾朝晖才回了神,他笑道,“过几天吧,这几天我手头有点事儿,处理完了才能回去。”   这时候顾朝霞端着饭菜进了屋,听到老三的话,赶紧问,“还有事儿没处理完?”   顾朝晖便把去村里的事儿说了。   他刚一说完,还没等顾朝霞说话,一旁的顾朝来赶紧道,“三哥,你自己去可不行,那边现在正闹水灾呢。在我旁边菜摊的那个小伙儿就是这个村儿出来的,他这几天就没来,我听别人说,他回老家帮着救灾了。那边太危险了,听说路都封了,他们那边就是那样,春秋两季,河道只有三米多宽,两米来深,可到了雨季,河水暴涨,经常会淹了村子,淹死牛羊都是常事,有时候跑的不及时,淹死人也是常有的。你看咱家的河套,一到雨后,就从上游冲下来那么多锅碗瓢盆,甚至还有门框,大铁锅啥的,鸡鸭羊猪的尸体也多了,都是从他们那片儿冲下来的。三哥,你绝对不能去,前一个星期刚下完雨,我看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还要下,你要是去了,这不就是主动跳火坑么?”   “可是……”   听了老四的话,顾朝晖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危险,水火无情,尤其那边通讯和交通都不好,但帮助别人不就是要在关键时刻么,锦上添花哪如雪中送炭啊!   何况这些年和呼格家积累下的感情,也让他干不出那坐视不管的事情,再说,他又有能力,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看着三哥紧皱的眉头,顾朝来知道这是劝不动了,他便心里一横,说道,“三哥,你要非得去,那我跟你去,咱哥俩过去,也能搭个伴,你自己去,我们太不放心了。”   说着,他看了看大姐。   可顾朝霞却很犹豫,她道,“要不咱捐点钱吧,朝晖,我也出一部分,这样也能帮上忙,总比亲自去要保险啊。”   可顾朝晖听到老四的话之后,已经松开了眉头,他拍了下顾朝来的肩膀,然后对大姐说,“现在就是给钱,也解决不了他们眼前的困难,正好老四有意,我俩明天准备准备,即刻启程过去。” 第95章 开拔   猜想到村子里可能是因为水灾所以才通讯不畅, 而呼格来的电报说让顾朝晖帮忙,估计也是因为受灾的事儿。   心里盘算着怎么帮助对方的时候,顾朝来主动给三哥出谋划策道,“哥, 你说咱俩要是这么赤手空拳的过去, 就凭咱俩的力气, 能帮多大的忙啊?而且就像你说大姐的, 即使咱们带上钱过去,那边现在是灾区,有钱也花不出去, 咱俩这么光杆司令的过去, 肯定帮不上什么大忙。”   “那你说怎么办好呢?我也正在想这事儿。”顾朝晖看向老四,没想到这小子这几年真是长进不少,遇到这种情况还知道主动想办法了。   “别的我也想不上去, 我估计他们灾区现在八成是吃喝接济不上,本来就穷, 再一发水, 肯定更是家徒四壁了, 再有就是缺医少药。”   听到老四说的,顾朝晖点点头, 表示他说的还真是挺在点子上。   不过他又补充了几点, 说,“吃喝,医药这些是眼前的困难, 都好解决,其实大头还是重建家园这事儿,现在那边肯定被水灾祸祸的不像样子,而且他们要是救灾就得固坝。我之前去他们那边的时候看过,河边根本没有像样的堤坝,都是平滩草原,要是发起水来,只能往很远的上坡上跑,才能避开,而且水涝之后,庄稼和草场估计也废了,咱们要是真想帮忙,恐怕还是个大工程。”   如此说着,顾朝晖自己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现在不缺钱,可这么大的救灾工程,光靠他和顾朝来两个人显然不现实。   也幸好顾朝来知道那边发大水的消息,否则他要是自己贸然前往,还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很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看着三哥沉思的样子,顾朝来不好打扰,但他也没闲着,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一项一项的列出救灾需要的物资。   等顾朝晖想出个眉目之后,刚要跟老四商量,就发现他在纸上写写涂涂,很是认真,凑近一看,原来他正在列物资,顾朝晖不由心里很高兴,看来老四是真的把这事儿放心上了。   察觉到三哥看过来,顾朝来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赶紧说,“我是瞎想的,大主意还得你来拿,三哥。”   “没事儿,你写得挺对,这样,我也想清楚了,这事儿咱俩还真不能太急,你先列着这些物资,我再给你拿两万块钱,你去街上采购,另外,我们厂有一辆卡车,还有一辆面包,你采买的时候,让他们跟着,现在就出发,看看天黑之前能买到多少算多少,买不上的,明天一早起来继续采购。”   顾朝来没想到三哥行动力这么强,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了,他也受到顾朝晖行动果决的影响,立即起身,跟着三哥来到了厂里。   厂里的工人都正在加班学习理论知识,顾朝晖赶紧利用这个时间,给大家开了个短会。   他简单说了村子里受灾的情况,然后又道,“这个事儿,我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人愿意当个志愿者,说实在的这次去救灾,肯定有危险,所以我不能强迫大家跟我去,但就凭我和我弟弟两人,肯定人手也不够,要是大家能跟我去,我一天给五倍的工资!”   众人一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救灾抢险肯定是有危险,但老板能有这样的侠义精神,也让众人感动,再说一天五倍的工资,也确实很诱人。   经过一番短暂的讨论之后,现场共有三个人报了名,其中两个还会开车,正是顾朝晖需要的人。   而另一个人则有个远方亲戚住在那个村子附近,他知道地形,认识路,这人还主动给顾朝晖出主意说,“顾总,你要真想过去救灾,咱必须得开个推土机和钩机过去,否则这时候进村的路估计不是被水淹了,就是被泥盖住了,根本走不通。”   顾朝晖一听,赶紧又安排这人去联系大型机械,连司机带人,只要对方愿意,能多租几台是几台,价钱都好谈。   其他人看老板出钱出力出人这么仗义豪爽,都被他的无私的精神打动,本来还在观望的另外两个工人也最终站了出来,说道,“顾总,我们也跟着过去吧,多个人多分力。”   而这时,刚去外面办事回来的孙炳胜听到了车间里的嘈杂声,赶紧过来查看。   知道顾朝晖要组织人去救灾,这回怎么劝孙炳胜留在家都没用了,他说,“你跟这帮弟兄才认识几天,大家都这么帮你,能跟着你去抢险救灾,咱俩都认识半辈子了,你还不带上我?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顾朝晖想想也是,再说看孙炳胜的样子,这次要是不带他去,非和自己决裂不可。   看自己老爹要去,孙天宝也坐不住了,他其实刚才就举了手,但顾朝晖故意装作没看见,一直没点他的名,他有好几次想插嘴,都在顾叔叔锐利的眼神逼视下退缩了回来。   这时候看他老爸回来了,有了撑腰的人,孙天宝没怕的了,赶紧窜上前,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   可这次不等顾朝晖反对,孙炳胜二话不说先把儿子给削了一顿。   “你以为这是出去玩,郊游呢?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再说,我和你顾叔叔都去村里了,厂里咋整?你给我在家好好看厂吧。”   孙天宝知道这是老爸舍不得他去涉险,可他也舍不得自己老爸啊,这要是去了,老爸那么爱逞强的性格,别说他了,全家都不放心啊,他去了,还能看着点。   可在这方面,孙炳胜比顾朝晖还犟,任谁说啥都不行,最后孙天宝没办法,就偷偷找到顾朝晖,拜托他多照看着点孙炳胜,千万不能让他出去“耍能耐”。   顾朝晖听了含笑点头,心想,哎,这老朋友也真是让人不省心,别人家都是爹为了儿子操心,他们家倒好,正好反过来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其实有孙炳胜跟着,顾朝晖心里也有底多了。   最后一清点人数,算上孙炳胜和顾朝来,再加上厂里的志愿者,老少爷们一共凑齐了八个人,这就算是成立了救灾小组,决定第二天就前往村子里抢险。   不过在正式开拔之前,还得把抢险物资都准备就绪,这个工作是又紧急又繁琐,小组成员便凑在一起开了个会。   顾朝晖给大姐分成四组,两个人一组,去准备东西,明天下午上班之前准备齐全,然后在厂门口集合,准备出发。   第一组是卡车司机和顾朝来,他们负责采购粮食,蔬菜,水果、饮用水、蜡烛、火柴和药品,尤其是外伤药和破伤风类注射药品。   第二组是厂里的两个工人,他们负责把厂里的工具和家伙事儿都收集起来,包括铁锹,铁锨,铁镐头之类的,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工具,都带上。   第三组是孙炳胜和另一个与大型机械车队熟悉的工人,他俩负责去联系钩机,推土机和挖掘机等大型设备再租两台卡车,同时把厂里的几个大柴油桶都灌满柴油,万一路上没有加油站,好应急。   第四组就是顾朝晖和另一个去过那个村子,熟悉路的工人,他们俩负责研究规划路线,并提前跟沿途的其他几个村子先联系一下,看看周边情况,避免有可能的风险,同时也随时机动灵活的帮着其他几个组。   顾朝晖同时还让会计从他个人账户支出来二十万的现金,用于这此救灾的专项资金。   在给每组定了一个小组长之后,他分配给了每组两万块钱作为先期的费用,组长负责财务管理,明天中午集合的时候,跟他报账。   看到顾朝晖在如此短的会议上就制定好了周详的方案,众人心里又佩服又充满了斗志,感觉跟着这样的老大干事,心里特别有底。   人员和工作分配就绪之后,大家都各自忙碌起来。   该采买的采买,该找人的找人,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而顾朝晖先是和那个熟悉路的工人制定了两条进村的路线,如果大路被封或者遇到泥石流,他们还可以走另外一条小路,那条小路应该就是当年他和曹行知进村的路,不过那条路只有驴车能走,要是真遇到那么不理想的情况,可能大型机械就派不上用场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得亲自到现场看了才知道。   那工人又跟附近几个村里的乡里乡亲联系了一下,这一打听才知道,顾朝晖他们要去的那个村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其他几个村虽然多多少少都被洪水侵袭了,但也只是损失了一些庄稼,并没有危及人口和牲畜。   但同时也有好消息,据说进村的大路几乎没怎么太受损,只是当地政府和武警部队在派去救援之后,便将道路限行了,目前是只让出不让进,怕加大损失。   得了这个消息,顾朝晖心里也算是有了数,他们毕竟是去救灾的不是添乱的,相信到了跟前,也会有所通融的。   心里有了底数,他们干活也就更卖力了,顾朝晖和那工人先是帮厂里的两个工人找工具,等东西都找齐之后,又雇佣了一群力工帮着装车,同时还又发现了两个大柴油桶,两人又去灌满柴油,凑齐了十大桶柴油,同时还决定把厂里的备用小型柴油发电机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等他们忙完这些之后,所有的工程机械和卡车,物资也都到了位,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时比之前预计的还要早,还不到第二天中午的十二点。   顾朝霞听说弟弟们要去救灾,她实在放心不下,组织了公司的几个家政女工跑来顾朝晖厂里的食堂帮忙,利用一上午的时间,给大伙包了三样馅的饺子。   中午出发之前,大伙吃着顾家大姐包的的饺子,除了司机之外的其他人都干了一大碗啤酒,最后要开拔的时候,顾朝晖将大碗往地上一扔,随着一声脆响,他中气十足的喊道,“走!出发!”   众人立马跟上,轰隆隆的大车队就向东边开去。   等真正出发之后,相当长的一段路上,他们走得都非常顺利,既没有遇到封路,也没有遇到什么沟沟坎坎。   但是大型机械设备车辆行路比较缓慢,他们一直走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才到了那个村子所在的旗县边境处,然而这里距离那村子还有将近四十公里的路程,且这段路就不想之前的国道那么好走,全部都是只容一辆车通过的小路,还不是水泥或者柏油路面,而是很崎岖坎坷的砂石路。   这种路相当不好走,尤其是上一周刚刚下过雨,路面已经被过往车辆碾压的凹凸不平,有的地方还留有积水,他们的救援车队不得不放慢速度。   这样又走了二十多公里,离村子只有十几公里的时候,果然见到前面有封路的标识,但并没有看到把守的警卫,不过从这里开始已经看不到汽车过往就是了,只有附近的村民赶着驴车或者马车来来回回。   顾朝晖他们赶紧拦下一个过路的大爷,此时日头已经偏斜,漫天红云飘满天际,估计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天黑,如果天黑前不能赶到村里,那路上就更艰难了。   因此,他们拦下路人,想要问问前面的情况。   那赶着驴车的大爷也是当地人,就住在他们要去的哪个村的隔壁村,见这群人开着车队,阵势很足,不等顾朝晖他们问什么,他便主动说了。   “前面有一段路不好走,是个漫水桥,但是桥没了,就剩下一条大沟,你们这些大家伙要是想过,只能把沟填平了。”   说完,那赶路的大爷又说,“走吧,我在前面给你们引路,正好我要回村,也走那条路。”   顾朝晖不忙着跟上,而是又拦下大爷问道,“都说当地政府封了路,怎么没见有人把守?”   “哦,现在当兵的和干部们都在你们要去的那个村里呢,现在封得路短了,刚发大水那会是从这里开始封的,后来水退了之后,就封到村口了。没事儿,我给你们领过去,见到是熟面孔,当兵的会放你们进去的。”   老大爷很是热心,他也是听出顾朝晖他们是要去救灾,既然是干好事儿,他也受带动,起了热心肠。   得了准信儿,顾朝晖他们赶紧驾车跟在老大爷身后,走在这乡间路上,大型机械还真不比驴车快多少,很多时候还得看着点两旁,别是陷进泥地或者坭坑里,那可就耽误事儿了。   大概又走了五六公里路,天马上就黑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老大爷说的那个漫水桥,那里果然是条大沟,足有一米多深,卡车兴许能过去,但大铲车和其他重型设备肯定不行。   这种情况没有更好的办法,绕肯定是绕不过去的,那只能挖土填沟了,幸好他们有推土机和挖土机,这个倒是不用发愁,只是要耽误些时间。   顾朝晖没犹豫,赶紧指挥几台大设备工作起来,要说也很快,没用半个小时,这一米多深的沟就被填平了,夯实了。   车辆也就畅通无阻的开了过去。   他们刚开过去,那老大爷又找到顾朝晖说,“你们可千万想着把这里疏通开,要不然过几天再下雨,这沟就是河道,河道不通,肯定要淹了两边的农田和人家的。”   顾朝晖听了忙点头,说,“大爷,你放心,我们一定想着,不过现在忙着进村里,等进了村,安顿好了,我们就返回来挖沟。”   那大爷看顾朝晖是个稳妥人,便点了点头,然后赶着驴车继续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这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下来,乡下不比城里,到了晚上有路灯,这里一到了晚上就漆黑一片,只有村子里才能有零星的灯光,但因为发大水的缘故,周围这一片全都断了电,所以现在一点光亮都没有,在月亮升起来之前,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   让大伙把车灯打开之后,顾朝晖再次让车队放慢了速度,现在目的地近在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决不能临门一脚再出问题。   而那位赶驴车的大爷,也被顾朝晖给送了回去,坚决不让他再送了。   如此这般,他们几乎是用龟速行驶进了村里,到村口的时候,果然见站了个警卫,旁边立了一排木栅栏,看起来是防止有人擅闯的。   其实进村的路就这一条,车队又开着大灯,而且重型机械经过,轰鸣声和震动声不绝于耳,那警卫早就察觉,赶紧去报告了上级,其实不止警卫,村民也都闻风而动。   有的村民惶恐道,“是不是又要发大水了,我听这动静好像不对头。”   如此口口相传,等顾朝晖他们正式到村口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排士兵和众多的村民。   士兵中有个军衔高的,打着手电,对着车队喊道,“都别动,我们是解X军,现在村里封了路,你们开这么多大车过来干什么?”   顾朝晖赶紧走到跟前,笑着说道,“军官您好,我们是来救灾的,我一个朋友住在这个村里,他叫呼格吉勒图,四、五天之前给我拍了电报,说是家里遇到困难,让我来帮忙。”   顾朝晖几乎是刚一开口,就听人群中一个声音喊道,“是顾大哥?”   那人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语,嗓门很大,顾朝晖几乎也是同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呼格兄弟?是你么?”   顾朝晖使劲儿向那个从人群中朝他挤过来的人影挥手。   等呼格到了跟前的时候,看着顾朝晖风尘仆仆的样子,再一望身后的车队,他激动的手都抖了,一把将对方紧紧抱住,抖着声音说,“顾大哥,你竟然亲自过来了!”   顾朝晖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也是听说咱们这边受灾了,所以带了车队和物资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一听说有物资,周围的老百姓都激动起来,都涌到木栅栏前往车队巴望。   那个带头的军官听说他们是来救灾的,而且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自然非常高兴,关键顾朝晖还和当地的老乡认识,这就十分保险了,于是经过简单介绍认识之后,便给他们放了行。   等一行人进到村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沿途查看才发现,确实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这里,他们刚才走过的一些村子,现在都已经看不出受灾的迹象,听那领路的大爷说,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水漫进了屋里而已。   但是呼格他们村,有好几处房舍已经被大水冲垮,村中的大路更是一片泥泞,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淤泥足有一尺多厚,实在是没法通行。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把大型机械都停在了村口的开阔处,因为车上有物资,现在又天色已晚,顾朝晖和那军官商量之后,打算明天再给乡亲们派发,今晚只能先找士兵帮忙看守。   当天晚上,八个人都住在了呼格吉勒图和他妹妹家里。   呼格的妹妹是个寡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她男人原来也是本村的,不过是汉族,后来去外地矿上打工,结果出了矿难,就死在外边了,她就这么成了寡妇。   守寡之后,她也没有回娘家,一直在婆家伺候公婆,还带着孩子,前两年公婆也去世了,她便一边带孩子,一边自己放羊,种地,过得也很不容易。   这次顾朝晖他们来,呼格家的屋子和铺盖不够住的,她就把自己家的房子和行李腾出来让给救援队,而她领着孩子回到娘家,和阿妈住在一个屋子。   顾朝晖,孙炳胜和另外两个工人当然是住在呼格吉勒图家里,方便他们了解现在村里的情况。   而顾朝来则跟另外三个工人去呼格的妹妹塔娜家里借住。   过去借住的时候,塔娜还不太放心,怕他们找不到各样东西在哪里,也跟着过去了,帮着几个男人料理了一番。   顾朝来却不太好意思让她一个女人动手忙活,一个劲儿的道谢,说,“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跑了一天,衣服都脏的很,你告诉我们井水在哪里,我们自己去打水洗洗就行。”   塔娜的汉语不好,说不出来复杂的句子,只是看着顾朝来笑,只说,“不麻烦,谢谢你们。”   然后不仅帮他们压了井水,还拿出仅有不多的干柴出来,帮他们烧热了炕灶和一大锅开水。   顾朝来看着塔娜家的山墙虽然在水灾中被冲倒了,可牛羊圈棚还挺完好,牲畜也蛮多,屋里的地面上虽然有一层淤泥,但炕上很干净,被褥也很整洁,看起来很有家的模样。   他们洗漱完了之后,塔娜又打着灯笼过来了一趟,给他们送奶茶,说别看现在是夏天,但村里的晚上还是特别的冷,要是不喝碗热奶茶再睡下,怕他们这群城里人受不住,明天早起再感冒。   顾朝来接过塔娜手里的铁皮茶壶,一抬眼正看到她像珍珠一样的眼眸,突然有点晃神,塔娜则没注意到,留下东西就走了。   他们喝了奶茶就睡下了,果然像塔娜说的那样,夜里即使有凉风吹过,他们也觉得暖烘烘的,奔波了一天的疲惫都被这暖意驱散了。   而顾朝晖这边却没有老四他们那样轻松,他和孙炳胜听了呼格吉勒图讲了村里的情况之后,不由皱紧了眉头。 第96章 联合军民   村里断了电, 顾朝晖、孙炳胜和呼格说话的时候,只能点着一根蜡烛将就着。   透过烛火,顾朝晖看向呼格吉勒图满是胡茬的脸,对方脸上愁云密布, 他听到呼格说道, “虽然现在大水暂时退下去了, 但河道里的淤泥非常厚, 把整个河床向上抬高了将近半米,几乎和原来的岸边是齐平的,这要是再下起雨来, 不用是大雨, 就是一场超过两个小时的毛毛小雨,也会让河水上涨,马上淹到村里来。”   “你们村就没有修堤坝么?”   孙炳胜之前没来过他们村, 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便脱口问了出来。   闻言, 呼格又是叹了口气, 道, “我们这里都是平缓的农田和草场,方圆十多公里, 都没有像样的石头山, 没有石头,用什么修堤坝?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孙炳胜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顾朝晖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赶紧问道,“我们来的时候,碰到一个邻村的大爷,我看他们村相距你们这里也就是不到五六公里路,但是他们村都是石头房子,和你们这里的土胚房不一样,路上铺得也是石头子儿,他们村的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呼格解释道,“他们村后面有一座石头山,是我们这一片仅有的可以采石的地方,但他们村里看得严,外村的人不让动,我们以前盖房子想采石,还得去他们村里买。”   顾朝晖一听有石头,而且还离得很近,那就好办了,只要有东西就不怕,不就是买么,大不了把这个石头山都买下来,只要能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就行。   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呼格果然长出了一口气,道,“顾大哥多亏你来了,要不这事儿,就是政府来了也解决不了,毕竟山头在人家村里,人家不吐口,上面硬压也是没办法。”   可光是解决石头的问题还不行,呼格他们村是一马平川,再多的石头也不可能把整个河道都围起来,所以,关键还是要把这河水给疏通开来,一旦发了水,给它找个泄洪的口子才行。   顾朝晖跟呼格说起这个,对方马上道,“泄洪的口子倒是现成的,就是纵贯隔壁村中间的那条大沟,你们刚才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六十年代那会儿,也发过一次大洪水,政府就从那里挖了一条泄洪的渠道,顺着那条渠能一直通到离这里七里地之外的主流大河上,那条河是西拉沐伦河,它更深也更宽,除非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否则轻易不会泛滥的,我之前问过我阿妈,她说从她记事开始,还没听说过那条大河发过淹死人的大洪水。”   听了呼格的话,顾朝晖也理清了思路。   他马上拿过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起来,而孙炳胜则继续和呼格了解起了村里的受灾情况。   听呼格说,现在村里有三户人家倒了房子,索性是没有死人,仅有的两个重伤员也在解X军到来的第二天就被送到了镇医院上。   现在村里的人都是些轻微伤,军医已经给处置过了,基本都没什么事儿了。   只是现在喝水和吃饭是个大问题,因为发了洪水,他们村的水井都被污染了,现在做饭,吃水,都要靠解X军带来的饮用水,可这水也马上要用干了。   其实他们本可以去邻村借水,但邻村的干净水源也不多,仅够自己村民用的,想节约出一部分给他们,也是十分有限。   至于吃饭就更是了,家家户户的谷仓基本都被淹了,已经磨好的麦子,小米都发了霉,不能吃了,幸好他们这里是农牧混杂区,除了种地,每户几乎都养了牛羊,还可以靠羊奶,牛奶支撑。   但是这种日子估计也过不了几天,因为草场被淹,现在村里百分之四十的草场都被淤泥糊住了,牛、羊根本无法吃草,而且牧民也不敢放它们进去,这时候特别容易出现沼泽地,要是牲畜陷进去就完了。   至于另外百分之六十的草场,虽然幸免于难,但也是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赶牲畜过去的话,要走上将近一天的时间,平常牧民们都是带好扎营的工具,赶上勒勒车过去,在远处的草场过上十天半个月再换地方,或者再回来。   但是现在村里受了灾,家家户户都忙着复建,出去放牧的事儿就搁置了,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眼见着牲畜的饲料就要吃完了,而这些草料本来是打算留一部分给它们做冬储料的,现在要是提前吃光,冬天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说起这些事儿,呼格吉勒图是一脑门子的官司,毕竟他现在接替了之前那个村长的位置,成了村里的领头人,这些事儿,他不想办法解决也不行,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才给顾朝晖拍了电报,本想着是能从顾朝晖那里借点钱,用于后面的修复家园,顺便给牛羊买点冬储料,等明、后年缓过来之后,他们再还钱。   可没想到的是,顾朝晖竟然亲自领着一个大车队过来了,这着实让呼格吉勒图意外,也更是惊喜。   之前他都不敢想修堤坝的事儿了,毕竟政府干部和部队在这里,可因为大型机械不凑手,他们也只能组织人工垒砌,忙活了四、五天,不到半米高的堤坝才修了不足三百米,实在是收效甚微。   可这种事,呼格着急也没用,因为他也听说了,这次如此大规模的强降雨,让他们这个长期干旱的内陆旗县措手不及,再往北,还有比他们受灾更重的地方,政府已经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在了那边,而他们这里目前看来,只是经济损失,人员没有重大伤亡,总是要好过一点,所以政府在碍于资源限制的情况下,打算在下次降雨来临之前,先把他们都疏散到隔壁几个村,等雨季过了,再回来重建家园。   这个事儿,之前已经有乡镇的干部找呼格说过了,让他给村民们做工作,劝大家先撤离。   可呼格首先就摇了头,他道,“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哪里都不去。”   这事儿不仅让干部焦头烂额,呼格自己也有点绝望,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没想到这时候,顾朝晖雪中送炭,领着他的人马和车辆百里救急。   这怎么能不让呼格感动呢?   和孙炳胜说起这些的时候,呼格吉勒图几度都要落泪,身高八尺的汉子,眼里闪着泪光,让孙炳胜都跟着心酸不已。   等他俩说得差不多了,顾朝晖的救灾计划也做出来了。   他笑着看向呼格吉勒图,说道,“呼格兄弟,这回你应该不用离开自己的家了。”   谁知,这句话音刚落,有两个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一个笑着道,“真不用撤离了?那可太好了。”   听这人说话字正腔圆,底气十足,应该是个军人,顾朝晖赶紧直起身望过去,果然是个带了连长军衔的解X军。   而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则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斯斯文文的,一看就像个干部,只是两人都裤腿高卷,满鞋是泥,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见到是这两人,呼格赶紧从炕上跳下来,然后语调兴奋高亢的给双方介绍起来。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救灾的部队领导,陆连长,另一个是地方上的干部,靳主任。   两人刚才又去巡视了一遍堤坝,刚从堤坝上回来,就听说村里来了“新人”,便赶紧来呼格家看看。   简单介绍之后,陆连长也没多说废话,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顾朝晖对面,然后笑着道,“兄弟,你是好样的,为了朋友能两肋插刀,我最佩服你这样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你想帮着救灾,那咱们就整合整合力量和资源,看看这事儿怎么办好。”   靳主任也在旁边点头,说道,“顾经理,你说说看吧,你都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还有刚才你说不用离开村子了,难道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顾朝晖看出这两人也是务实干事的,而且没有要以权压人的意思,便把自己的救灾计划详细说了。   “我的想法是,先去跟隔壁村协调,把采石固坝的事情搞定。然后,我的工程机械队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给隔壁村的泄洪沟再加深,加固,方便下次泄洪的时候能更多引流;另一队负责搬运石材,加固堤坝,至少要把这两个村沿河一线的堤坝都修起来,才能保证下次发洪水的时候,河水能按照咱们的想法顺利流入泄洪渠。”   顾朝晖刚说完,陆连长就“啪”得狠拍了下桌子,然后大声道,“好!顾经理,咱俩想得是一模一样,我之前也是这个打算,只是苦于没有大型设备,这法子说起来简单,但办起来,可不是靠我这七、八个大头兵和这二三百的村民能干成的。”   闻言,顾朝晖笑了,他道,“陆连长,我这次带了两台大卡车,两台挖掘机,两台推土机和两台钩机,以及若干铁锹,铁镐头,你觉得够不够用?”   这回不仅是陆连长了,就连一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靳主任也不禁拍掌喊出声,“太好了!顾经理,你这就帮了大忙了,说实在的,咱们不缺人,主要就缺大设备,陆连长他们还有三辆军用卡车,我觉得这就差不多了。”   三人这边商量着,旁边的孙炳胜和呼格吉勒图一直在屏住呼吸听,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之后,他俩也高兴的攥紧彼此的手,都感觉到了微微的汗意。   既然统一了意见和思想,下一步的事儿就好说了。   军队自然有陆连长调动,村民靠靳主任和呼格吉勒图分配,车队则被顾朝晖一分为二,就等着明天一早起来,大家就能整装出发,开始干活了。   夜谈结束,送走陆连长和靳主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但顾朝晖他们几个还了无睡意。   尤其是呼格吉勒图,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希望,感觉重建家园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他用不标准的汉语不断重复的说着一句话,“太好了,顾大哥,幸好你们来了,幸好你们来了。”   一旁的孙炳胜看他朴实真挚的样子,很受感动,强行给他按回了枕头上,然后笑着劝道,“赶紧睡吧,别说了,再不睡,明天哪有力气干活啊,我听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还有雨呢,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后面几天,你再想睡安稳觉都不行了。”   呼格吉勒图是个老实人,听了孙炳胜的话,虽然皱眉头,可还是闭了嘴,然后躺在枕头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顾朝晖看大伙都消停了,他便吹熄了蜡烛,躺下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而再睁开眼睛,天就已经亮了,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几乎感觉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来之后,呼格吉勒图便利用顾朝晖的柴油发电机把村里的广播给接通了。   他在大喇叭里召集全村的人在场院上集合,要安排抗洪救灾和物资发放的事儿。   根据他们昨晚商量好的,陆连长留下五个士兵,负责给乡亲们平均分配物资,靳主任安排一个干部在旁边做好记录,防止有人多领多占。   而另一边,靳主任还安排了一张桌就摆在场院中间,离领物资的桌子不远,要求各家各户至少出一个青壮年,跟着大家上坝修堤,多出一个人力就能多得一份物资。   本来顾朝晖无偿给大家提供物资,已经让众人感动,很多人都打算自觉自发的帮忙,这时候一听说还有额外的物资可以领,就更是踊跃起来。   没用半个小时的功夫,报名的人就达到了两百个,也就是说,村里几乎除了老幼病残之外,包括带孩子的妇女,都要背着孩子上坝了。   人多力量大,顾朝晖看到大家愿意出力当然高兴。   不过现在人是有了,缺的就是石头了,这事儿陆连长和靳主任都没办法,因为之前他们已经多次去隔壁村做工作,但做地方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可不像是在部队,一声令下,无条件执行,老百姓是一百个人,一百个心眼,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村里的利益,大家想法都不一样。   即使现在是特殊时期,关键时期,可陆连长没得到上级指令,也不能贸然采取强制措施。   至于靳主任就更是没办法了,老百姓根本不拿他这旗县的干部当盘菜,人家说了,要是敢不经允许,动他们的山上哪怕一颗石子,他们就要告到中央去。   这谁受得了,所以这一文一武两个干部提到隔壁村都是头疼不已,不过看顾朝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当回事儿,他俩很纳闷。   一行人开着车队,又带着士兵和村民来到了隔壁村,顾朝晖示意大伙在村口等他,待他谈妥之后,他们再进来。   看着顾朝晖独自前往的背影,陆连长不确定的问旁边的孙炳胜,“顾经理到底能不能行?那村长又奸又滑,早些年还当过造反派的头头,闹得十里八村都不得消停,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这么单枪匹马的过去,真没事儿?”   闻言,孙炳胜略显神秘的一笑,他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搞不定的人物,再说又奸又滑才好办啊,这种人都是把欲望摆在明面上,不是更好对付嘛。”   陆连长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   不过等过了约莫不到一个小时,顾朝晖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即使他明白这道理,但要想满足隔壁村长这个老货,靠自己这点人马,真是不行。   顾朝晖回来的时候,站在村子这边,对着大部队一挥手,喊道,“走!开整!”   陆连长第一个跑了出去,冲到顾朝晖跟前,盯着他问,“咋回事,顾经理,快说说,你怎么拿下那老货的?”   顾朝晖没说话,只是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陆连长仔细一看,然后惊讶喊道,“十万?就这破石头山,你给了他十万块钱?”   “对啊,不过咱可是承包了四十年呢,四十年里,这山上的石头咱可劲儿挖!等我回到市里,再找相关部门把手续办齐全了,现在只给了他一万块钱的定金,剩下的过后再说。”   陆连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像宋江似的“及时雨”?为了朋友这钱花得是真不含糊啊。   虽然心里存疑,但现在也不是打听这种八卦的时候,还是抓紧干活要紧。   他们一大队人马进了村之后,一部分人先去采石场那边,把已经采好的现成石材给搬到车上,再运到堤坝上。   而另一队人,则去负责挖深,加固现有的泄洪渠。   那得了便宜的老村长站在村口看着一群士兵和老百姓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他歪着嘴笑着对身边的村会计说道,“哼,天下哪有免费的玩意儿?以为石头就不要钱啊,之前拿部队和政府压我,想让我白出东西,可能么?现在怎么着?到底让我憋出来一个冤大头,十万块钱,够咱们开十个采石场的了。”   那村会计在旁边谄媚附和道,“就是,就是,还得说老村长你英明,有远见,反正咱村的地头上,再往远去十多里地还有一个石头山,比这大,还比这好采,关键还离国道近,这钱咱们投到那边,能赚更多钱。”   闻言,老村长笑得更得意,说道,“你看,他们帮咱修着渠,还得感谢着咱们,说咱们仁义,这买卖,你说,是不是只有我老郭头能赚出来?”   “那是,那是,要说精明,还得老村长您啊!”村会计赶紧在旁边接话。   不过,那郭村长却敲着烟袋锅继续坏笑道,“跟你说吧,好戏还在后头呢?这姓顾的小子是个有钱的,不把他骨头榨干净,休想从我的地盘上离开!”   不管他们这边是怎么个情形,反正顾朝晖觉得自己没赔,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固堤修坝的事儿,能挽救村里人的生命和财产,这十万块钱他觉得花的太值得了。   人多力量大,又有大型机械的帮忙,很快,第一天的功夫,他们就把泄洪渠在村里穿过的部分挖深了一尺有余,同时又向前疏通了将近一里地。   因为这天还涉及到深挖,所以疏通的工作没做多少,相信从明天开始,把采石场的推土机也借来之后,两台同时作业,至少也能疏通两、三里路。   这样算下来,不用三天时间,他们就完全能疏通开泄洪渠了。   而至于另一边的修坝固堤工程,因为有工程兵的帮忙,进展的异常顺利,工程兵有专用的固堤设备和手法,只要碎石到位之后,再有挖掘机和钩机的帮忙,堤坝修固起来异常迅速,几乎是以每天一公里多的速度往前延伸。   这样修建的临时堤坝虽然有些粗糙,不过应付过今年夏天的雨季应该是够了,等过了雨季再行加固,时间就充裕多了。   他们在这边热火朝天的干活的时候,村里也组织了一支后勤小队,塔娜就是后勤队的小队长。   搞后勤的几乎都是村里的妇女,男人们在前面修坝通渠的时候,她们就在家里烧水,做饭,挤奶,喂牲畜,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她们就赶上牛车,马车,带上热饭和热奶茶,送到施工最前沿,保证劳累了半天的男人们都能吃上热乎饭。   顾朝来一直都在修坝的最前线,之前顾朝晖还有点私心,想让他去轻省一点的地方,跟着卡车司机来往于采石场,帮着指挥装车神马的。   但顾朝来自己主动说, “三哥,你不用担心我,你看遇到这种情况,谁也没往后缩,往后退,你更是比别人辛苦百倍,不仅出力,还得出钱,这时候我咋能拖了你的后腿呢,你放心吧,我自己多留神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听了老四这番话,再看他眼中坚毅的神采,顾朝晖觉得这趟村里没白来,不说别的,至少老四现在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顾朝来在坝上干活的时候,每到饭点,他就心慌慌,开始频繁的往通向村里那条路眺望。   一开始没人看得出来是咋回事儿,可时间一长,大家也都是明眼人,一个村里的村民,啥不知道啊,很快就有人传了,说是顾经理的弟弟看上了呼格村长的妹妹。   这事儿呼格吉勒图比顾朝晖先知道,不过他没好意思找顾朝晖求证,更不好直接去问顾朝来,他只能默默观察着,希望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些端倪。   可观察了一天之后,他发现,顾朝来对塔娜有意思不假,但塔娜好像对顾朝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待他就像是对待其他工地上的男人一样热情,周到,像兄妹一般。   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弄不好是顾朝来一厢情愿,不过眼前是抗灾的关键时期,呼格即使发现了问题,也无暇多管,只能先把这事儿搁在了一边。   至于顾朝晖这两天,更是不住脚的各种忙,看完堤坝的情况,就去通渠现场查看,然后再去采石场看看石料的储备够不够,稍微有点空闲时间,还得思考一下帮着呼格他们重建家园,恢复生产的路子。   来回多地奔波,他靠两条腿恐怕是走不过来,而村里的大到汽车,小到手推车,全都上了工地,更别提那些能干活的牲口,每一个闲着的,他不得已,只好到邻村租了个脚力。   这个脚力不是别人,就是那天给他们引路的大爷。   大爷这次还是主动找到顾朝晖,他们第一天来村里通渠的时候,这大爷凑上来笑着对他说,“后生,你这是个守信用的!”   然后又看他们买了采石场,还联合那么多村民,士兵修筑堤坝,这老大爷更觉得顾朝晖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敬重。   因此当顾朝晖说想租他的驴车的时候,这大爷说,“租什么租,都是邻村的乡亲,我听说你为了救灾,都把石头山买了,我老头的毛驴车值几个钱,再说,这洪水要是治好了,我们村也跟着沾光啊。”   就这么着,这几天,都是这老大爷赶着驴车带着顾朝晖往来。   不给钱实在说不过去,顾朝晖最后就从物资里拨了一袋米一袋面给老大爷送了过去,这给老头高兴够呛。   等三天后,一切工程都如期完工的时候,老天爷也忽然一夜之间变了脸,前几天的晴空万里转眼不见,顾朝晖一早上起来,就见到乌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孙炳胜站在他身后说,“这天气预报还真不糊弄人。”   顾朝晖点点头,赶紧招呼呼格吉勒图,让他用大喇叭广播,召集村民先往北边一公里的山丘上撤离,万一堤坝不牢,人命才是第一位的。   而这时候,这几天一直给顾朝晖引路的大爷骑着毛驴颠颠哒哒的跑到了呼格家门前,还没等下驴背,他就冲屋门口的顾朝晖喊上了,“小顾,不好了,你快去我们村看看吧。” 第97章 十万火急   顾朝晖看到那大爷火急火燎的样子, 心知肯定有要紧事,赶紧跟陆连长说了一声,两人带上人和车赶到了隔壁村。   往村里赶的时候,路上就下起了雨, 虽然只是零星毛毛雨, 但看天上阴雨密布, 远处还不时传来雷声, 天边甚至能看到闪电划过,大家心里都是绷得紧紧的。   路上,顾朝晖就跟那大爷问明了情况, 听了之后, 他不禁又急又气,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听大爷说,他一早上起来看到天气不好, 也是十分不放心,就去顾朝晖他们刚修好的堤坝前查看了一圈, 可刚走到坝口, 就看见有二三十个村里的小伙子在操着铁锨铲起石头和土块往泄洪渠入口那里填, 看样子是要把入口堵住。   大爷赶紧上前阻拦,冲他们喊, “你们这是要干啥?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 这要是把泄洪口给堵住,一会大水来了,还不得把堤坝给冲垮?”   可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这给他急的,赶紧去找老村长。   谁知到了老村长家,发现对方正在神情自若的喝着小酒,抽旱烟。   大爷以为他不知情,赶紧将坝上的情况说了,但老村长的反应更让他恼火,对方说,“这不是还没下雨呢么,再说了,就是下了雨,现在坝也修好了,也不会有啥大损失,再说了,当初他们挖这个泄洪渠的时候,我可没同意,这事儿,我还得好好找他们说道说道呢。”   老村长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和他当了一辈子乡邻的大爷当然知道,看来这家伙又是想趁火打劫。   但现在这情况非比寻常,不是儿戏,要是真的发起水来,泄洪渠被堵了,别说下游的村子会被淹,就是他们村,最后也有可能因为溃堤或者泄洪渠堵塞口崩塌最后遭受更大的损失。   大爷把这些话都跟老村长说了,可对方就是固执己见,还骂他不懂事儿,不知道为村里的集体利益考虑,最后更口不择言,说道,“既然来了个城里的冤大头,咱们不能让他就这么从咱们村口经过不拔毛,那不是我老郭的性格。”   见实在是说不通对方,又看外面已经有点要飘雨的意思了,大爷没再犹豫,赶紧将自家的毛驴从车上卸下来,然后跨上驴背,扬起鞭子就赶来找顾朝晖他们了。   大爷说这番话的时候,陆连长也在旁边听着,他是军人,更加血气方刚,连顾朝晖都被气得大骂“无耻”,他更是气得要掏枪,吼道,“这是破坏团结稳定的大事儿,我他妈就是当场把他毙了,也不为过!”   顾朝晖看他眼睛都红了,心里是能理解那种感受,毕竟全体军民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三天,终于把大坝给修好了,没想到却冒出这么个鼠目寸光之辈搅局,别说是陆连长,就是顾朝晖都想按着老村长大脑袋狠削一顿了。   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顾朝晖赶紧按住陆连长摸向腰间的手,劝道,“咱们先不能冲动,去了看看情况再说,他不是要钱么,让他开个价,看看是多少,要是能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咱能不用硬的就不用。”   陆连长气得瞪着顾朝晖道,“他要钱,你就给!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就是把钱给要饭的,对方还得记你的好,这老东西,我看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你给他多少,他都会嫌不够!”   孙炳胜也在旁边说道,“就是,决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今天就是跟他们干一架,咱们也得把这块阵地夺回来。”   一听孙炳胜说道“阵地”这个词儿,陆连长更是热血沸腾,他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喊道,“走,咱们去夺回泄洪渠!”   士兵们都是无条件执行命令,听到上级的口令,车队开得更快了,在乡间的沙石小路上扬起一阵迷乱人眼的沙尘。   但顾朝晖看着这样的情形,心里却罕见的有些慌乱起来,他真怕这天怒人怨的,出了什么大事儿,到时候没法收场可怎么的了!   但眼前不是发愁的时候,他也只能跟着大家伙一起前往泄洪渠口。   往常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次他们没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   而这时候,雨点已经从开始的零星毛毛细雨,变成了能看见雨线的中雨,等他们到达坝边渠口的时候,眼见着河水已经涨起来了,水流也变得湍急了很多。   众人见此情形更是着急不已。   而听说顾朝晖他们大队人马来到了村里,老村长也披着蓑衣从家里来到了渠口。   两方人马各站在泄洪渠的一边,隔着一条三米多宽的沟渠对峙着,天公好像也来助阵,雷声和雨点一阵急似一阵,甚至浇得人睁不开眼睛。   顾朝晖先向老村长喊话,“老村长,这渠口是不是你们村里人堵住的,赶紧给疏通开,这水已经涨上来了,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涨到渠口的位置,到那时候不通开就晚了!”   这样万分火急的情况,那老村长竟然还有心思抽旱烟,他吧嗒着烟嘴说道,“你们当初通渠,没经我同意,这是我们村,我想堵就堵,你管不着!”   顾朝晖看他这样情理不通,也是气急不已,声音也高了两度,他喊道,“老村长,你不能这么固执啊,这事儿咱们过后再谈,现在救灾要紧,堤坝要是垮了,大水淹过来,咱们谁也得不着好!”   “呵呵,你倒是个大善人,怎么,用我们村的泄洪渠给你办好事儿,借花献佛的买卖你挺精通啊,不愧是城里的大老板,就是会算计。”   他一说完,站在他身后的二三十号小伙子也都跟着嚷嚷起来,“就是,挖渠对我们村有啥好处?还把我们村的路给挖断了,这事儿你怎么不说?”   闻言,顾朝晖赶紧道,“等过了这次洪峰,我出钱给你们村修桥,但现在不时意气用事的时候,老村长,咱们得齐心合力抗灾啊。”   可对面却不为所动,这次老村长没说话,他叼着烟袋斜眼看顾朝晖,村会计成了他的代言人,起着哄喊道,“过后给我们修桥?过后你要是跑了怎么整?我们村的路不通,我们怎么出去卖粮食,卖牛羊?我们村要是因为这个受损失了,谁给我们赔?说得轻巧!不行,你今天不把修桥填渠的钱给我们,今天这渠谁也别想通开!”   见对方要坐地起价,趁火打劫,陆连长气得要死,拔枪就冲天上放了一枪。   枪声和雷鸣声同时响起,震得两边人马都是一凛。   对面的村民也终于不叫嚣了,而陆连长不含糊,他回头冲士兵喊道,“给我抄家伙挖渠,好话跟他说尽了,他们不听,咱们只能自己动手了!”   一声令下,士兵和村民们群情激奋,冒着大雨,抄起家伙事就跳下了沟渠,要把那堵住的口子给通开,而这时水位上涨的非常快,眼见着就要接近渠口了。   见他们挖渠,对面的村民也跳下来,两拨人冒着大雨,趟着乱泥,混战成了一团。   老村长没下沟,他在沟上指示着村里人,让一拨人拦着顾朝晖他们不让挖,这些人便有搂腰的,有拽胳膊的,想尽一切办法拦着士兵和村民挖渠。   还有一拨人,他们在老村长的指使下往渠口回填石头和土块,妄图把渠口再堵上。   一时间沟渠里面乱成一团,人人身上,脸上都是泥水,在沟底摸爬滚打的没了人样。   但到底人多占优势,渠口还是被顾朝晖他们这边通开了将近四分之三,剩下的最后一点也无关大局了。   这时,顾朝晖也被人攻击了,情急之下,他一拳打倒了上来夺他铁锹的村会计,然后爬上渠口查看,发现脚下已经站不稳,都被河水冲的糊了泥。   相信用不了三分,五分钟,洪水就会把渠口冲破。   他赶紧冲身后的众人大喊,“大家快往上爬,大水要来了。”   陆连长本来还在忙着跟人抢铁锹,一听这话,赶紧回身对着士兵喊道,“都给我往上爬,别含糊,淹死在渠里也封不了烈士。”   当兵的最听号令,长官发话之后,他们不再恋战,抄起家伙事儿扭身就往回跑。   当兵的身体素质好,三步两步就蹿上了三米来高的大沟,但庄稼人速度慢一点,自己这边的村民,士兵都又返回去连拉带拽,甚至顶着屁股往上拥,终于把人都给弄到了上面。   可老村长这边的村民,一听说要发水,首先就慌了,再往沟上一望,发现老村长早就见势不妙跑了,渠里的村民没了主心骨,立马乱了阵营,心也慌了,腿也软了,再加上雨后沟渠两壁湿滑,他们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去多高,眼瞅着河水已经漫过了被隔壁村挖开的大口子,他们吓得更是不知所措,甚至有人当场嚎起来了。   见此情形,顾朝晖看向陆连长,陆连长气得一跺脚,骂道,“草他妈的,这个老货,关键时刻自己他妈的跑了,留下这烂摊子让咱们收拾!”   但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这时候不上也不行,他一声令下,当兵的又都冲下沟里,帮着对面的村民往上爬,顾朝晖也没含糊,跟着下了沟。   看他下沟,把孙炳胜和顾朝来给急的直跳脚,“朝晖!”“三哥!”   情急之下,这两人也跟着下去了。   毕竟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对面村民看到解X军到了关键时刻没放弃他们,也都来了精神,腿也不软了,赶紧配合着往上爬。   顾朝晖顶着一个村民的肩膀,孙炳胜则上去一脚踹到那村民屁股上大骂,“你他妈快点,今天要是连累老子死在这儿,我他妈变成鬼也饶不了你!”   那村民吓得三步两步就蹿了上去。   等他们双方都爬上沟的时候,大水也终于冲开了泄洪口,以万马奔腾的气势,轰鸣着瞬间灌满了沟渠,顺着顾朝晖他们给它规划的路线流向了七里地之外的西拉沐伦河,到了那里,这条看起来凶猛的水龙就会变成乖顺的小溪流,变得不值一提。   看着眼前的一幕,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隔壁村的村民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后知后觉的抱着亲人哭了起来。   这时候就听有人喊道,“都怪老村长,要不是他鼓动,咱们能差点丢了命?走,找他算账去!”   听大家要找老村长算账,顾朝晖赶紧一步跨上旁边的大石,拦住他们说道,“乡亲们,大家别冲动,老村长其实也是为了你们的利益着想,他不是为了多给大家争取点么?就像这石头山,当初我说五万买,他不卖,争取到了十万块钱,这钱肯定也得给乡亲们平分的,毕竟石头山是村里的财产!”   顾朝晖说完,村民们都惊得掉了下巴,“啥,十万?!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才卖了一万啊!”   “不行,咱得找他去!这老东西,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用咱们的性命给他搏富贵!”   “就是,找他去!”   顾朝晖看着人流都涌向了老村长家里,他才从大石头上下来,然后掸了掸身上的土,这时候陆连长凑到他跟前说,“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净他妈玩阴的,这做买卖的人就是奸啊。”   闻言,顾朝晖拱手对他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引得周围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后续老村长到底是怎么被村里人围攻的,顾朝晖他们也没详细打听,但据后来那位给顾朝晖赶车的大爷说,老村长的村官算是当不下去了,还有村会计,他俩犯了众怒,肯定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就对了。   且不管隔壁村的乱事儿,单说顾朝晖他们这次修坝固堤、通渠的效果非常显著。   虽然这次的中雨下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间才又转成小雨,河里的水位也是节节上涨,一度到达了临界线,但幸运的是,并没有出现溃堤的情况,这也多赖泄洪渠的功劳,如果没有泄洪渠分流,这次的洪水肯定要比上次造成更大面积的损伤。   不过即使是这样,顾朝晖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陆连长和干部们把村民与士兵混编,分成了三组,没组值班8个小时,每一组再分成若干小队,分布于堤坝的各个节点,一是盯防,而是不断用石头和土块固坝。   就这样,大家不知疲倦的,顶着风雨,在抗洪抢险又战斗了将近一天一夜,直到小雨停歇,天边的云彩缝隙里透出晨光,大家才瘫倒在堤坝上。   而这时候,顾朝晖却已经连续超过24个小时没合眼了,他没有参与分组,一直在跟着是三个组轮流转,后来大家心疼他,不让他干活,可他也不下前线,一直在堤坝前面盯着,生怕出了闪失应对不及。   孙炳胜比他大七、八岁,体力上不如他,实在跟不动,到堤坝旁边的草棚里坐着休息的时候,一闭眼的功夫就睡过去了,旁边的村民看他着实太辛苦,也不敢惊动他,在他身上盖了衣服,便悄悄躲开了。   只有老四顾朝来一直跟在三哥身边,给他披衣,打伞,递水,要是碰到堤坝上有险情,发现涌洞,兄弟两个就赶紧抄起家伙事儿,跟着大家一起干起来。   这样的工作强度和劳累程度,一般的人真的是难以承受,饶是顾朝晖从来没有间断过日常的锻炼,这几天劳心劳累下来,待风停雨歇的那天早上,他也瘫坐在大坝上走不动了。   还是顾朝来把他给背回的呼格家里。   到了家,顾朝晖就发起了低烧,老四也不比他好多少,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等到了家,他也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呼格和乡亲们看了心疼,都一窝蜂的跑来看他,但塔娜把大伙都拦在了门外,悄声说道,“军医给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累着了,喝了热奶茶出点汗,睡一大觉就好了,咱们别去打扰了,恩人太累了,让他们睡吧。”   众人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有的赶紧跑回家,将家里养的能下单的母鸡杀了,给顾朝晖他们炖鸡汤,还有的则留在呼格家,帮着塔娜给这群城里来的恩人们洗衣服,做饭。   更多地村民发现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回到家里之后,按照自己的信仰,给顾朝晖他们念经祈福。   陆连长他们这边也是受到了当地群众的热烈拥护,当他们还没缓过一口气儿来,就又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说是刚结束的大雨造成前方六十里处的一个村子严重受灾,要求他们前往支援。   官兵们刚刚睡了个囫囵觉,饱饭才吃了一半,就又得奔赴前线去救灾。   陆连长看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们累得眼眶子都是青得,给他心疼的差点没哭出来。   这时候顾朝晖他们兄弟也刚醒,听孙炳胜说陆连长还要赶着去救灾,他坐不住了。   赶紧过去找人,陆连长看他来送行,握着他的手说,“兄弟,这次得亏有你,不说我们辛不辛苦,至少老百姓没死没伤,这事儿,要是让上级知道了,我们连也能得个表彰。”   顾朝晖赶紧摆手,说,“要是没有你们子弟兵,靠我们这些城里人和庄稼汉,能干成啥啊?还的说你们战斗力强,只不过你这还没休息过来,又要去救灾,弟兄们能不能顶住啊?”   “顶不住也得顶,谁让咱是军人呢!”陆连长拍了下胸脯,很是豪气的说道,但脸上的笑意里却透出一丝儿苦味儿。   顾朝晖看出他也是强撑着,人困马乏,这样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这是他们急需一剂强心针。   于是,他便说道,“陆连长,去别的村,我能力有限,可能帮不上忙,这样吧,我手头这几台设备,你带走一半,我昨天就跟那些司机谈好了,已经都买下来了,但人嘛,你看着吧,司机要是愿意跟你去,我不拦着,要是不去,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把车开走了。”   陆连长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他高兴地一拍顾朝晖肩膀,道,“我们连里就有会开大设备的,司机我们不要,但是车,我们就不客气了!”   顾朝晖看他愁眉舒展,也跟着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不用客气,我们现在还余下一车半的物资,你可以带走半车,怎么样?”   闻言,陆连长大笑起来,说道,“兄弟,你太够意思了,你真是一位当代豪侠了,佩服,佩服。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了,军令在身,你也知道我的部队番号,等过了这段,想着去找我,咱们哥俩好好喝点!”   顾朝晖笑着称好,然后一直将陆连长他们的部队送到村口,才折返回来。   赶走了大洪水,送走了子弟兵,剩下留给村里人的难题就是重建家园了。   这方面,顾朝晖这几天利用闲暇也想了一些。   可等真的把这事儿提上日程的时候,他才发现,真的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再难的事情,总要先迈出一步,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后面也许就能水到渠成了呢。   于是,顾朝晖先组织剩下的大型机械设备帮着村民修缮房屋,平整道路。   而村里受损最严重的小学,他和呼格商量之后,打算直接推平,换到对面的上坡上重建,那里地势更高,可以有效的避免一些自然灾害的侵袭。   至于重建学校的费用,顾朝晖表示,他也一手包办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村民们更是对他感激万分,要知道,如果村里没了小学,孩子们就得每天走将近十公里的路,去更远的另一个村子里的小学借读,那艰苦程度简直不敢想,现在还好说,要是到了冬天,刮起白毛风,下起大暴雪,孩子们就算不听课,也很有可能在去上学的路上遇到意外,而且草原上常有狐狸和狼群出没,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就会出来活动,成年人他们不敢攻击,但孩子的话,它们可不会嘴下留情。   之前还一直为此担心的父母们,听到顾朝晖要支援建小学,更是把他当做恩人对待,都领着孩子来到了呼格家,让他们亲手给顾叔叔端一碗奶茶喝。   其实顾朝晖做这些不是图名,更不是图利,都是因为他知道像这样的穷乡僻壤,大家要是想摆脱贫困,改变命运,只能靠知识改变命运,哪怕不念大学,但至少要读书识字,这样一来,即使以后在家搞科学养殖或者技术种田,也不至于被人忽悠,能跟上时代的潮流啊。   不过办学校解决的是长远的问题,眼前村民们草场被淹,牲畜没有冬储饲料,大家没有过冬的粮食的问题,确实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而且呼格吉勒图也跟他表达过,说村里这些年确实太穷了,想让见多识广的顾朝晖帮忙想想致富的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作为一名慈悲为怀的作者,我的文几乎不死人,但这位村长,我曾经对他动过杀机,呵呵~ 第98章 脱贫致富   为了帮助呼格他们村致富, 顾朝晖又在村里停留了几天,做了个详细的调研。   通过调研,他发现,村里现在之所以生活不富裕, 一来是村民们都停留在靠天吃饭的传统农耕和放牧养殖阶段。   老天爷心情好, 雨水丰沛, 草场长得好, 牛羊繁殖快,庄稼收成好,他们的收入就能多点, 要是老太爷不赏脸, 那他们就得闹点饥荒。   但幸好是农牧混杂区,庄稼收成不好的时候,还可以卖点牛羊撑过去。   不过, 村里的牛羊贩卖也不太理想,主要还是受交通不便的限制。   很多收购牛羊的贩子基本上在交通更加方便的旗县区里就能把所需的牲畜收购齐全了, 如果实在需求量大, 钻到他们这边, 也几乎轮不到他们村,因为前面几个村也有大规模的养殖户, 基本就能满足收购需求。   所以, 他们村要是想卖牛羊,就得自己找车往出运,还得自己联系收购方, 特别麻烦,利润相对也薄了不少。   而且,顾朝晖在调研中还发现,他们村现在养殖牛羊的品种不是太好,上膘太慢,肉料比太低。   问过牧民之后,他们也都说,现在村里养得牛羊大多是传统的三河品种,从没引进过外面的良种。   顾朝晖问了不引进外面改良种的原因,所有牧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钱!”   种羊和种牛的价格都是相当高的,而且为了保持良种率,不可能只引进一头种羊或种牛,至少要一公一母,或者一公两母,这样才能有效改善种群品质。   而这一公一母种羊的价格大概就在一、两千块钱左右,更别提种牛了,估计要上万块。   对于当地的农牧民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几天的走访调研,顾朝晖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看来要是想帮呼格他们村致富,一是要修路,为致富做好基础设施建设;二就是要修渠,方便灌溉农田,摆脱靠天吃饭的现状;三就是要帮着农牧民引进良种。   而这些事儿,哪一件都离不开钱!   还由眼前缺粮缺饲料的实际困难,也是一个样子,都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   关于这方面,顾朝晖的想法是救急不救穷。   眼前缺的东西,他可以帮着大伙置办齐全了,但未来要是想走一条致富的路,还得靠他们自己。   帮助村民,是要给他们指明方向,然后让他们自力更生,决不能因为自己的援助反而让村民产生依赖,最后扶贫成了养懒汉,那是绝对不行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顾朝晖头脑了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了能统一意见,他先把呼格、孙炳胜和顾朝来叫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四个人碰头之后,他先把自己的解决之道说了,立即得到其他三人的一致认可,尤其是呼格,他不断点头说道,“顾大哥,你说的太对了,其实我们村面临的几大难题都被你发现了,老百姓也缺的就是这几样东西。”   闻言,顾朝晖笑了,他继续说道,“这些事儿,其实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而且我的想法是,致富要靠大家,不能让村民全指望你呼格,或者全指望我顾朝晖,大家要都参与进来,都融入进来,到时候真的富起来,大家才有真实感,也才能珍惜,否则幸福的果实得来的太容易,失去也会很简单。”   他的话说到这儿,呼格激动地一下子从炕上跳下了地,他拍了下桌子说,“顾大哥,你说的太对了,正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不瞒你说,顾大哥,我们村的人致富的心情都很迫切,但一来是没钱,二来越穷越怕有风险,谁也不敢起这个头,再有,我们庄稼人的想法你不知道,说出来怕你笑话,就是都怕当这个出头的椽子,感觉谁要是先富了,就好像是跟村里其他人格格不入了似的,所以,我同意你说这个,要富大家一起富,全体人都出力,谁也别想跑,也省得有人偷懒,坐享其成。”   听呼格也认可自己的想法,顾朝晖的忧虑就去了大半,他继续解释道,“不过我还是会帮助大家,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合作社,我出钱,你们出力,大家都参与进来。具体来说,比如修渠吧,我出钱请人设计施工,但还得留出来一部分活,让大家自力更生。修路也是,料和车我来准备,但工,要大家一起出。至于引入良种的事儿,我的意见是,良种的费用我来出,大家都可以沾光,等到销售的时候,我派人领着村里选□□的销售员,咱们出去跑销路。最后得了钱,再做分配,不能让跑销售的人白干。这样的话,大家集中养殖,种植,集中销售,赚的钱肯定比零散户多,而且也能给村里培养点跑销路的能人,这样再过一段时间,即使我的人不再参与了,你们也能按照这个思路,自己发展的很好了。”   呼格吉勒图听着顾朝晖给他描述的村里未来的发展蓝图,内心不禁心潮起伏。   他上前紧紧握住了顾朝晖的手,一时激动地嘴唇都有些发抖,他道,“顾大哥,你想的太周到了,不仅要真金白银的帮我们,还给我们村找了一条发展的新路子,而且你说这种方式,正适合我们,大家零散种植,本来耕地就不多,东一块谷子,西一块苞米的,根本卖不上价钱,至于养殖就更是了,我们牧民都知道,种群越大,越好繁殖,如果大家能组成合作社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啊,咱们可以让村民成为合作社的工人,到时候合作社给开工资,工人们可以用牛羊和土地入股,到了年底再按股分红,到时候我做个大股东,有我在,你们的种植和养殖风险也能小不少,还能保证平时的工资发放,年底的分红也不会少,怎么样?”   顾朝晖顺着呼格的说法进一步的理清了思路,随机便把想法说了出来。   一听说顾朝晖要给大家做大股东,呼格更兴奋了,他道,“那太好了,有你参与进来,我们底气更足了。”   不过顾朝晖又说,“但我精力有限,南方和城里还有工厂,这边我也只能出钱,出力的话,帮不上什么忙,还得主要靠你们自己,不过我还是会给你们派几个助手过来,帮着你们把前期合作社建设的事儿,还有跑销路的事儿搞定的,再说修渠和修路的事儿也得有人帮着你们联系。”   呼格也明白,顾朝晖不可能久留,他惋惜是惋惜,但也知道对方是干大事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村子里跟他们待多长时间,不过既然顾朝晖承诺给他们派帮手,这也让呼格有了依靠,否则让他自己弄这一大摊子,他还真是摸不上头绪。   这个会只是个意见碰头会,既然大家都同意,后续的细节事儿,还得再找时间详细商量。   开完会,时间也不早了,顾朝来不住在呼格家,他便起身告辞,要回去休息了。   这时候,顾朝晖却追了上来,跟他说道,“老四,你等等,陪我溜达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顾朝来便跟着三哥走上了乡间小路。   村里的小路刚被推土机平整过,过几天这里还会铺上沙石,按照顾朝晖的想法,这里应该都铺上水泥路面,保证每家每户门前都能进出车辆,方便农牧民的生活。   不过眼前,他们手头没有那么多的材料,工程机械也比较少,要是想实现这些想法,恐怕还得假以时日,关键是,还要有个稳妥的人,将自己的这些设想逐一落实。   顾朝晖不怕花钱扶贫,投入个一、二百万做一些实实在在,确实能帮助老百姓的事情,他觉得非常值得,但这钱要花在刀刃上,要见到实在效果,而不是解了一时的危局,日后又重演贫困的旧生活。   找一个稳妥的人代替他自己,在这村里帮助农民,使用好扶贫资金,顾朝晖觉得这样自己才能放心的回去。   而关于这个稳妥的人,他思来想去,觉得非顾朝来莫属。   他在老家这边,得用又信重的人不多,孙炳胜是一个,但对方还得经营管理新开起来的机械厂,这次能陪他过来抗洪救灾已经不容易了。   呼格吉勒图,他倒是也很放心,但对方毕竟是本村的人,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太少,有一些事情呼格根本不懂,也找不上门路,肯定是不太合适的。   如此筛选来,筛选去,顾朝晖觉得只有老四是最合适的。   而且,这段日子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那就是顾朝来好像和呼格的妹妹塔娜有点新情况。   这几天,顾朝晖忙着在村里走访调研,顾朝来也没闲着。   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就把塔娜家倒了的山墙给修好了,还把牲畜围栏加固了,又帮着塔娜把去年储存下来的苞米秸秆都给斩断成节,方便牛羊嚼用。   这些活,要是没有一个男人帮忙,估计塔娜干到明年开春也不一定能忙活完。   而塔娜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她看出顾朝来对自己好,虽然语言上两人交流不多,但她每天都去顾朝来屋里帮他收拾被褥,将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及时洗干净,他们这群师傅干完活之后,塔娜都把饭菜做好了,香喷喷的味道,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   顾朝晖也细心留意过,他们一群人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塔娜每次都最后一个给老四盛菜盛饭,而且每次给他盛得都最多,或者在他碗里多埋几块肉。   这些小细节,顾朝晖虽然注意到了,可也没说破,只是暗自好笑,觉得老四这趟来村里,看来真是收获不小。   他也思量比较过两人的条件。   老四离过婚,塔娜是丧偶,年龄上也合适,两人相差不到五岁,虽然塔娜有个孩子,但顾朝晖看弟弟对那小子还真不错,干活的间隙还给他做过两个弹弓。   这么一想,两人确实很般配,关键经过这次救灾,顾朝晖也看出来了,他们家老四确实是大变样了,人踏实,本分了,而且能吃苦,有韧劲了,和之前那个去小卖铺找茬的顾朝来简直判若两人。   而塔娜就更不用说了,蒙古族的女人都是非常伟大的,她们为了家庭能付出一切,这些年塔娜自己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每年还要种十多亩地,养二、三十只羊和两头牛,可见她是多么能干又刚强的女人。   如果两人真有这个意思,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老四经过这么多年的波折之后,能找到一个像塔娜这样的女人,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而且,如果老四能跟塔娜结婚,他也算是稳定下来了,这样的话,顾朝晖正好可以把村里的复建和致富的大事儿交给他,由他来当自己的代言人,他是自己的兄弟,塔娜是呼格的妹妹,这样他以后在村里说的话也更有分量。   最重要的,如果老四能同意下来,总比他回城里之后继续卖菜强。   说实在的,经过这段时间兄弟两个出生入死,一起抗洪救灾,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早就在顾朝晖心里翻了篇,他现在是一心一意的想让老四过得好一点,要是他再回去卖菜,顾朝晖怕是难以心安。   所以,他今天才在小会之后,把老四给叫了出来,就是想问问他的意见,看他想不想留在村子里,抗下这一大摊子事情。   把话跟老四挑明了之后,顾朝来却愣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三哥会这么信任他,要让他领着村里人致富,要知道,如果他成了三哥的代言人,那以后所有的扶贫资金可都会从他手里过,那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是十分信重的人,怎么可能被委以重任。   说他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尤其是又想到以前自己干过的那些糊涂事,让二哥和三哥多么为难和操心,他内心实在愧疚,面对顾朝晖的委托,他迟迟没有回答。   看出他的犹豫,顾朝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老四,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致富这个事儿,其实咱们是尽个心意,但为啥要让你留下做这个大监理,一来我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二来,我也是觉得做这件事儿非常有意义,咱们要用前期的这一、两百万的投入撬动起村里日后二、三十年甚至三、五十年的富余生活,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比你回城做小买卖意义大?再者来说,我也是替你考虑,你说,要是塔娜同意跟你结婚,她有没有可能扔下房子,田地和牛羊跟你去过城里的生活?”   听三哥说前面的几点的时候,顾朝来还在微微点头,可一说到塔娜,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支支吾吾的道,“三哥,你这说的啥啊,我咋可能跟塔娜结婚呢?不是,塔娜咋可能跟我结婚呢?”   “哈哈,老四,你还不好意思了?可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都帮人家把围墙和篱笆修好了,还想当没事儿人啊。”   顾朝晖故意打趣他道。   老四更加不好意思,他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三哥,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喜欢塔娜,她是个好女人,我跟她在一起待着,不用说话都觉得心情特别好,过日子也有干劲,可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人家塔娜能不能看上我还不一定呢。”   “看不上你,你就追呗,你要是接下这摊子活,正好可以常驻村里,你就住在塔娜家,看哪个男人还敢上门提亲?再说了,老四,你原来的机灵劲儿怎么都没了?光吃着人家塔娜给你埋在碗里的肉,却没体会出人家的心意?”   闻言,顾朝来明显愣了一下,随机双眼也亮了起来,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顾朝晖,道,“三哥,你的意思是,塔娜她也对我……”   “嘿嘿,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你得自己去问问才行。”   顾朝晖故作神秘的背着手走了,留下顾朝来一个人,站在星空月色之下,看着塔娜家升起的炊烟发呆。   等第二天,顾朝晖起床之后,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欢呼声,他不明所以,赶紧披衣服下地,正看见塔娜的儿子往屋里冲。   冲进屋之后,小家伙正和顾朝晖撞了个满怀,这小子和顾临冬岁数一样大,顾朝晖见他虎头虎脑的,很喜欢,有空的时候经常和他耍耍贫嘴,逗逗他,所以他和顾朝晖的关系很好。   见到顾朝晖之后,他欢蹦乱跳的喊道,“顾伯伯,我顾叔叔要当我阿爸了!”   “什么?”顾朝晖还没太反应过来,不是昨晚才跟老四谈过,当时他还很迟疑的样子,怎么今早就发展成这样了?是不是太神速了?   得到消息的顾朝晖赶紧跑到院子里查看情况。   刚走到门口,就见塔娜手里捧了一大束色彩鲜艳的野花,头上还戴了一朵茶花大小的向日葵。   此时她正和顾朝来手拉手站在院子中间,而她的阿妈则双手合十,面带笑容的看着两人,念诵着经文。   顾朝来先抬头看到了顾朝晖,他脸上挂着兴奋的红晕,高兴地冲他喊道,“三哥,塔娜她真的答应了!”   而一旁的塔娜则带着几分羞涩,对顾朝晖喊了一声,“三哥!”   之前,她都是叫他“顾大哥”。   顾朝来和塔娜要结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表示意料之中,可能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觉得进行的很秘密,其实村民们早就看出端倪了。   而且大家对他们的婚事都是喜闻乐见,消息公布出去的当天,呼格家的门槛就差点被踏破,村民们纷纷上门表示祝贺,都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这样没准就能把恩人留在村子里了。   借着大家的话茬,晚饭过后,呼格用大喇叭再次将村民召集到了原来小学校的操场上,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村名们准时来到了广场集合,夏夜的村落,人们虽然经过洪水的洗礼,可现在一切都在恢复中,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好了,众人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凑在一起之后,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讨论着未来的生活。   等顾朝晖和呼格他们来了之后,操场上的村民自动收了声,二三百人的操场上没用维持秩序,就变得鸦雀无声,秩序井然了。   看到大家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顾朝晖笑着跟大家宣布了要让自己弟弟留在村子里,当大监理,代领大家致富的好消息。   村民们一听,顾朝晖真的有长远打算,不禁欢欣鼓舞,说实在的,他们现在啥都不怕,大洪水他们都扛过去了,正是斗志满满的时候,感觉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但他们最怕的还是顾朝晖会走,现在村民们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和救世主,万一他走了,这股斗志怕是要泄气。   可人们也都知道,顾朝晖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之前他困难的时候,呼格家是帮过他,但村子里这次遭了大灾,他义无反顾亲自来救灾,还多次涉险帮助大伙,就算是还人情,也早就还完了。   村民们清楚,村里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能留下顾朝晖了。   至于帮助大伙致富,他们压根没敢想,村里现在这个情况,能不能挺过今年冬天还不一定呢,以后的事儿,谁还敢说啊。   所以这次大会上,众人一听顾朝晖不但要帮他们度过冬季的困难,还要为他们以后的生活做长远打算,最重要的是,他还要让自己的弟弟留下来带领大伙,这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经过这次救灾,村民们不仅拥戴顾朝晖,对顾朝来的印象也非常好,心想就是顾朝晖留不下来,顾朝来能留下也是很好的,何况他们是亲兄弟,这比留下别的外人更让村民们信服啊。   等在会上,呼格吉勒图又宣布成立合作社,让大家从农民变成大农场的工人的时候,众人更是惊奇不已!   “啥,意思从此之后,咱只要听指挥,勤快肯干,就能按月拿工资,和城里人一样了呗?”   底下有听出门道的村民举着手提问。   顾朝晖赶紧点头道,“没错,这样的话,大家风险也小一点,合作社我也会入股,让顾朝来帮你们把它干起来。”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村民们高兴的在下面直鼓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要知道,以前他们是靠天吃饭,能不能吃饱,吃好全看老天爷的脸色,但以后要是有了合作社,他们就成了有保底工资的工人,温饱是肯定的了,只要勤快,致富的路就在眼前!   村里致富有了信得过的领头人,大家都是欢欣鼓舞,等顾朝晖他们散会的时候,一群老百姓蜂拥过来,争抢着跟他握手,表达谢意。   然而欢聚的日子是短暂的,离别总是在所难免,何况南方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他。 第99章 返回南方   顾朝晖要离开村子的时候, 全村的人都赶到村口相送,呼格更是将他一直送到了镇上,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不过顾朝晖这次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他还带着顾朝来和塔娜。   两人的事儿定下来之后, 大家都同意他俩尽早结婚, 于是顾朝来便想着跟三哥回市里, 领着塔娜把结婚手续办下来。   留在村里的只剩下几个大车司机们倒是没回来,虽然他们把车都卖给了顾朝晖,但他们是以开车为生的, 人和车不能分开, 要是回到市里还得再找别的开车的活干,还不如和原来的车在一起,继续在村里帮着搞基建, 每个月能有稳定收入。   孙炳胜自然也是跟着他回来的,还有那几个厂里跟来支援的工人。   当时去救灾的时候, 大家伙没想到能待十多天, 等再回到市区的时候, 感觉这里和村里简直是两个世界,再回忆起在村里时的种种经历, 真是惊心动魄又很不真实。   孙炳胜和顾朝来还好一点, 他们都是熟悉顾朝晖的人,知道他能耐大,本事强。   可这次跟着去支援的另外几个工人, 以前也仅仅是知道老板的机械加工技术高超,人品端方,为人仗义,其他还不那么了解。   但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顾朝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说崇拜老板都不过分。   回到厂里之后,他们也跟厂里其他的同事讲了村里的事情,大家听了都是捏一把汗,也都很钦佩他们舍生忘死的精神。这几个工人更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现在对厂里的事儿非常积极,什么事情都做在前面,对顾朝晖和孙炳胜的领导特别认可,带动着厂里的氛围空前团结,高涨。   而顾朝晖也没亏待他们,虽然之前就承诺要给五倍的工资,但当时洪水欲来时候那种凶险的情况,要是遇到没有担当和奉献精神的人,恐怕就是多给多少钱也不会往前冲的。   感念大家对自己的支持和拥戴,顾朝晖给这些人涨了工资的同时,还给每人包了一个五千块钱的大红包,厂里有公费培训或者各种福利也都优先考虑这几个人,同时顾朝晖还把他们的事迹报告给了当地的街道,为他们争取到了一定的荣誉。   这样一来,其他的工人虽然各种羡慕,但也知道,人家这是用性命和辛苦挣来的,谁也没有怨言,而且还都颇受鼓舞,知道老板不仅看重技术也看重人品和能力,只要在厂里好好干,以后肯定会得到回报。   因为救灾,顾朝晖有了种种意外收获,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他高兴地,最让他高兴地事儿,还是他和顾朝来领着塔娜回到大姐家之后,被亲人紧紧拥抱住的那种温暖和踏实的感觉。   顾朝霞看着两个弟弟完好无损的回来,虽然都黑了,也都瘦了,但至少人没事儿,她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搂着两个弟弟,不停掉眼泪。   一旁的范玉春说道,“你俩可回来了,这几天把你姐给急的,天天晚上失眠。以前从来不烧香拜佛的一个人,这段时间也供上神龛了,早中晚三遍,给你俩祈福,生怕你俩有闪失,而且老三媳妇这两天频繁的来电话,你姐不敢说,怕她担心,就撒谎说你俩去乡下跑生意了,暂时没信号,联系不上。老三,你回来之后跟家里联系了么?”   顾朝晖点头笑道,“回来就打过电话了,荫萌知道之后,把电话给我挂了,估计现在还在气头上,我先不招惹她,等回去一起解释吧,这也没事儿了,她应该也就放心了。”   “老三,你也是的,咋不跟荫萌说实话呢,你说我都惦记成这样,你媳妇儿得着急成啥样啊,你俩感情那么好,你说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说到这儿,顾朝霞又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顾朝晖见此情形,明白大姐确实是为他们兄弟着急,心里感动,可还是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大姐,你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再说我们俩不但没少胳膊少腿,还给你多带回来一个家里人,你这光顾着抹眼泪,都没仔细看吧?”   闻言,顾朝霞这才看见一直把半个身子藏在顾朝来身后的塔娜。   她一见是个女同志,马上就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有些不敢置信的瞅瞅老四,又看看顾朝晖,问道,“这是朝来的……”   顾朝来笑着应道,“是,大姐,这是塔娜,我俩在村里认识的,这次领她回来是想领结婚证。”   听老四这么一说,顾朝霞便将塔娜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朴实又憨厚,是个稳重的人,赶紧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塔娜妹子,我是朝来的大姐,以后也就是你的姐姐了,有啥需要的,你尽管跟我提,你们结婚需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包了。”   没想到大姑姐这么热情又大方,塔娜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说,“谢谢大姐,我们结婚也没啥需要准备的东西,领了证,我们还得回村里呢。”   “还得回村里?”顾朝霞不明原委,惊奇的看向两个弟弟。   这顾朝晖才把未来的规划跟大姐说了。   听完之后,顾朝霞却半天没说话,看她不言语了,塔娜心里很紧张,怕是她不同意婚事,紧紧拉住了顾朝来的手。   顾朝来感觉出爱人的情绪变化,赶紧安抚她道,“没事儿,估计大姐是舍不得我去乡下生活。”   紧接着,他便挨着顾朝霞坐下,然后说道,“大姐,三哥给我安排得非常好,我自己也愿意。回城里,我没有啥本事,不能给塔娜他们娘俩带来好生活,但是要在村里的话,不仅能让我找到施展的空间,还能帮着村里人致富,日子过得肯定比城里好。也许听上去感觉村里不如咱们城里,但是我的想法是,以后要把我们村建的让城里人去了都不想走,留恋我们那边的好山好水好草原,羡慕我们过得那种世外桃源的安乐日子。”   听了老四这番话,别说顾朝霞,就连顾朝晖也不禁愣了,他还真没想到老四有这样明确的目标,这样坚定的信念。   他一开始以为顾朝来同意留在村里不过是权宜之计,被迫的选择,但今天一听才知道,原来顾朝来已经将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有了归属感。   这样就更好了,顾朝晖更能放心的扶贫致富的事业交给他了,只有把这个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那才能真的办好啊。   他不禁笑着看向顾朝霞,道,“大姐,咋样,咱们老四是不是震住你了?”   顾朝霞这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点点头说道,“是呢,老四真是不一样了,不过既然他想好了,在那边又有了家,我也放心了。其实人过得好不好,不在于享多少福,关键是日子过得充实,有劲头,能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要是再有个知心的人作伴,那就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了。”   说着话,她将塔娜的手拉过来,放在了弟弟的手上,然后笑着对塔娜道,“朝来是我们家的老幺,从小调皮捣蛋,任性娇惯,长到三十多岁才明白了人情世故,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姑娘,是老天爷照顾他,大姐祝你俩和和美美的,回了村里,他要是敢欺负你,不给你好脸色,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赶过去给你做主!”   一席话说的塔娜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她憨憨得道,“大姐,朝来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好的。”   她朴实直白的表达让亲人们都笑了起来,也彻底放了心。   老四的结婚证办得很顺利,他们在城里办证这段时间,顾朝晖也带着顾朝来跑了跑相关的事儿。   一个是把隔壁村的石头山的采矿手续办下来,再一个就是联系了基建队,为修路,修桥和修水渠做准备,还有就是两人去农牧业局请教了专家,打算引进良种。   这些事儿,顾朝晖没有时间跟着顾朝来从头到尾的办下来,只是给他引个路,找上人,其他的事儿,还得靠顾朝来在老家具体操持。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奔波,顾朝来也找上了门道,跟着三哥看他为人处世,学了不少东西。   等顾朝晖要踏上回南方的飞机的时候,顾朝来很是不舍的说道,“三哥,我会经常给你写信,定期给你报账,将村里的建设进展情况及时向你汇报的。”   闻言,顾朝晖笑了,对弟弟说道,“这次下去跟我一起救灾的人,我都发了奖金,唯独没给你,而且你留在村里搞建设,这工资我也一直没给你定。这样,合作社建成之前,我每年给你发三万块钱的工资,等合作社建成了,我的股份分给你一半,你就可以享受按股分红,你干得好,赚的就多,所以,老四,好好干吧,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你去闯荡呢。”   顾朝来听完三哥的话,不敢置信的瞅着对方,直到顾朝晖的背影消失在了登机口,顾朝来才反应过来,他一边冲着起飞的客机使劲儿招手,一边悄悄抹去了眼泪。   他心里五味陈杂,既愧疚又感动,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亲人的真正含义,他们就是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你的人。   飞机平稳落地,顾朝晖刚出机场,就看到了来接机的二哥和林荫萌。   他笑着向两人挥挥手,然后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顾朝阳没犹豫,赶紧向弟弟跑了过去,虽然分别的时间不长,但他感觉顾朝晖又变了样似的,不是说外形上的,而是气质上的,好像变得比以前看起来更有气场了,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非常人的气质,在过往的行人中特别抢眼。   他走近之后,先是笑着接过弟弟手中的拉杆箱,然后才又将对方上下仔细看了一遍,眼神含笑,但看的却认真。   这样的神情,惹得顾朝晖笑了起来,道,“二哥,你这是干啥呢?我身上啥都没少,胳膊腿齐全着呢。”   闻言,顾朝阳很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告诉你哈,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一会儿见着荫萌可千万收敛点,这些天,她为你担心得不得了,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下,来娣和妈怎么劝她都没用,要不是你及时来了电话,她那天已经订好了机票要飞老家去亲自找你了。”   听了二哥的话,顾朝晖心虚的向站在远处出口,抱着胳膊看着自己的媳妇瞄了一眼,然后拍了下脑门说,“二哥,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这次回来的匆忙,也忘了给你们还有荫萌和孩子们带礼物,她本来就在气头上,我再没有好东西讨她欢心,她一会儿肯定轻饶不了我。”   顾朝阳还是第一次看见弟弟这样惶恐的表情,逗得他哈哈笑,说道,“这回知道害怕了?那你去乡下之前怎么不知道来个电话说一声,去了之后就算没有电话,拍个电报也行啊,全家人都为你揪着心,现在让你尝尝这滋味儿,我看也没啥,就应该让荫萌好好整治整治你才对!否则你本事再大点,怕是要把我们这群人扔在脑后了。”   听了二哥半真半假的话,顾朝晖连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呢,二哥,到啥时候我也不可能把你们扔下不管啊,不过我在乡下的时候确实跟你们联系不方便,这事儿过程挺复杂,等我回去之后,跟你详细讲讲,咱们先走吧。”   说着话,兄弟两个一起往出口走去。   顾朝晖离出口越近,将妻子的面容也看得越清晰,他发现虽然只有这么几十天没见,但自己对她的想念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步子越迈越大,也越来越快,最后他几乎已经跑了起来。   林荫萌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顾朝晖和二哥寒暄,她心里的气闷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   虽然也能理解他们兄弟感情好,多日不见,重逢之后有说不完的话题,可自己难道就不重要了么,这些天,她为了他茶饭不思,可他在回来之后,却连正眼还没瞧过自己一眼呢。   林荫萌站在出口处,眼睛里已经含上委屈的泪水。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过于多愁善感,以前她可从来不是这种性格,可这次却与以往不同,她和顾朝晖结婚十多年,两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而且这中间,丈夫还跟家里失去联络了一段时间,让她几乎思念成狂。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她心里是又紧张又期盼,还有几分埋怨和委屈,尤其是看到他迟迟不向自己走过来,林荫萌更加不是滋味儿,几乎想扭身就跑。   不过顾朝晖没给她机会,就在林荫萌又气又醋到极点的时候,看到丈夫向她走了过来,而且是越走越快,脸上带着急不可待,惊喜又激动的神情。   林荫萌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第一句是该骂他,还是该拧他一下子的时候,就猝不及防的被拥入了丈夫的怀里。   时隔多日,重回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本来满腹委屈和怨气的林荫萌,早就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恶言恶语扔到了天边,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只能靠紧紧回抱住丈夫来纾解自己心中的相思。   顾朝晖将林荫萌紧紧抱在怀里,才有了一种回归的真实感,感受到胸口处传来的湿意,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对爱人的疏忽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顾朝晖什么都不怕,却最怕妻子的眼泪,而林荫萌又不是个经常表露自己脆弱一面的坚强女人,所以,每次爱人一哭鼻子,顾朝晖都感觉手足无措。   这次也是一样,他赶紧轻抚妻子的秀发安慰道,“荫萌,都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里特别难受,你要是想骂我,打我,怎么着都行,就是别哭,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哭,行不行?”   顾朝晖确实不是撒谎,林荫萌脆弱的样子,让他手都抖了,说实在的,他在外面干事业打拼的动力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而林荫萌和他从二十出头一路走来,两人一起吃过苦,受过累,多少次遇到困难,遇到重大的转折,都是两口子相互支持着对方走过来的。   他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一句爱人能概括,却也不是亲人那样理所当然,他对林荫萌比十多年前刚认识的时候更加珍惜,心里爱她,疼她,敬她,更感恩于她,他有时经常会想,若是当初没有林荫萌,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对生活,对事业,还会有这样的热情和冲劲儿么,心理还会想现在这样被阳关普照,没有阴暗的死角?   顾朝晖不敢想,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离开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离开他的妻子,她是自己一生拼搏的动力和奋斗的源泉。   即使在呼格他们村,站在堤坝上抗洪抢险的时候,好几次浪头打过来,给堤坝造成涌洞,他一边挥舞着铁锨,一边心里狠狠的想,“我不能死在这里,荫萌她还在家等我。”   然而这些千思万绪,却在两人见面后,都化作了一个紧紧的拥抱,还有顾朝晖笨拙的劝慰,以及林荫萌流不尽的泪水。   两人都知道,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太重要了,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种感觉好像又让他们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人刚认识之初,那时候他们也是如此单纯的需要着彼此,没有孩子和亲人的羁绊,只是一个男人对女人,一个女人对男人那样单纯的感情上的吸引和需要。   这种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但两人却心知肚明,因此离开机场的时候,顾朝阳在前头开车,他们两人十指相扣,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依偎在后座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天大地大,千言万语,只在这长久又无言的对视中化为一片安宁和恬淡的幸福。   而顾朝阳看到三弟和弟妹两人感情如斯,心里感觉安慰又神奇,本以为老三肯定会被媳妇儿狠狠削一顿的,没想到竟然没上演精彩戏码,内心微微有点遗憾啊~   不过顾朝阳的遗憾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老三带回来的另一个好消息给冲淡了。   到家之后,顾朝晖自然受到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热情迎接,尤其是两个孩子,直接飞奔到了爸爸怀里,顾临冬更是挂在老爸脖子上不下来了。   本来顾知秋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平时跟老爸在一起已经变得有几分拘谨,但奈何这次分别时间太长,她也实在是想老爸想得不行,尤其前段时间还总是看到妈妈偷着抹眼泪,她比顾临冬年长,想的自然就多,私底下自己也蒙着被子哭过,想象着老爸是不是在老家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妈妈才表面坚强,背后一直在抹泪。   但现在一切担惊受怕都过去了,顾知秋也顾不得拘谨,抱着老爸的胳膊就开始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你以后别丢下我妈走这么长时间,我们心里真的很难受。”   闻言,顾朝晖心里酸楚难当,回身去看林荫萌,这才发现她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消瘦了很多,眼睛因为刚刚哭过,有些红肿,看起来当真让人心疼,再结合孩子的话,顾朝晖动容不已,将两个孩子连带妻子都圈进了怀里。   这时候顾老爹走上前劝道,“行了,既然回来了,就是没事了,你们也不用抹眼泪了,大人孩子的,这是干啥呢,惹得我们两个老家伙都跟着鼻子发酸。”   顾朝晖这才看到,父母的眼眶里都有了泪水,他放开老婆,孩子,赶紧给顾老爹和孙大娘沏茶倒水报平安。   两个老的这才喜笑颜开,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又让保姆赶紧把饭菜端出来,大家坐在一起,终于吃上了团圆饭。   饭桌上,顾朝晖将老四顾朝来结婚的喜讯分享了出来。   一时间,惊得众人的筷子都落到了桌面。   尤其是孙大娘,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老三,你说啥,朝来结婚了?真的?”   顾朝晖看着母亲点点头,笑着道,“是,我们这次去村里抗洪救灾,老四认识了村长的妹妹,叫塔娜,他俩情投意合,条件也般配,前两天他俩一块回城里办了手续。朝来说了,过两天要亲自给你们打电话说这事儿,不过先让我回来透个风,免得你们没有心理准备,再被吓坏了,哈哈。”   也幸好顾朝晖提前回来说了,否则如果一个长途电话打过来,突然报了这个喜,还真的把他们都吓着。   其他人一听老四竟然找了个蒙古族姑娘,也都很好奇,再加上顾朝晖之前在电话里也没细说老家亲人的细节和抗震救灾的详情,他们早都心痒不已,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饭桌上,大家顾不得吃喝,先听顾朝晖把老家亲人的情况和去村里的前前后后说了。   这一说,话就长了,直说得饭菜都凉了,墙上的钟敲了九下,大家才意识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可他们都听得入神,虽然明知道顾朝晖他们有惊无险,可还是被那曲折惊心的过程吸引,为顾朝晖他们不断后怕的同时,又都想让他再说的更详细一点才好。   听众里,属两个孩子听得最认真,也提问的最积极,当顾朝晖说到老村长派人堵住了泄洪渠的入口,想就地讹诈的时候,顾临冬气得直接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的说道,“爸爸,我当时不在现场,要是我也在,我非得用金箍棒打他的屁股不可!”   他的童言童语惹得大人都跟着笑起来,笑过之后,也都关心起这老村长的下场。   顾朝晖道,“村长他是干不成了,据说村里人还把原来的旧账给他翻出来,要分他家的财产呢,吓得他都跑到外地亲戚家躲着去了。”   “哼,我觉得不解气,应该让他得点更严重的教训才行。”顾知秋撅着嘴说道。   林荫萌则在一旁笑着捋了捋女儿的头发说,“你爸这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这种恶人,早晚会吃更大的亏,咱们不用因为他坏了心情。”   果然还是媳妇儿更了解自己,顾朝晖看向林荫萌的时候,她刚好也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笑,满是恩爱和默契。   “不过爸爸也没亏啊,我从他手里买的那座石头山,后来去矿务局找专家看了样本,据说也不全是石头,可能还有点别的成分,具体是什么,他们过段日子,有了化验结果就会给我打电话。你们这么想啊,要是我用石头山的价格买了一座铁山,铜山,甚至是金山,是不是就太划算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解气又过瘾,这结果,那贪财短视的老村长肯定没不到,要是真开出一座金山来,还不得把他气冒泡!   后来众人又听了顾朝晖说起要给村里修路,修桥,修水渠和学校,顾老爹带头说道,“老三,你这样干就对了,咱们是富了不能忘本,有钱了不能小气,看到别人遇到困难,咱必须得帮一把!”   这话就连历来抠门的孙大娘都认同的直点头,说道,“对啊,朝晖,咱再富裕,能吃多少,喝多少,房子再大,晚上睡得也就那一铺炕,有钱了咱不能糟蹋了,还得干点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儿。”   谁也没想到孙大娘能说出思想觉悟这么高的话来,不由都笑着点头,顾临冬更是起着哄说,“奶奶说的太好了,这话真不像你说的!”   林母更是过来凑热闹,端起酒杯主动碰上孙大娘的杯子,笑着道,“哎呀,亲家,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活越明白了,心里越来越通透啊!”   这把孙大娘整的特别不好意思,半红着脸说,“连老四都变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也不能落后吧。”   话题又说道老四身上之后,顾朝晖便跟家里人说了对顾朝来的安排。   听说儿子日后会留在村里带领村民搞合作社,扶贫致富,顾老爹连说了三个“好”字。   其实全家人里,最盼着顾朝来能成材的不是别人,就是顾老爹。   他原来打老四打的多狠,其实心里对他期待就有多高。   老四小时候看着可比两个哥哥聪明,机灵,原来他在家是最得宠的孩子,可是却被亲妈和亲姐给惯坏了,聪明的脑袋长歪了,净寻思些歪门邪道。   尤其后来又找了个不省心的老婆,离婚之后,单位又下岗,老四似乎成了被彻底遗忘的那个人,和全家的幸福生活没关系了一样。   特别是后来顾朝晖第一次回老家,帮着大姐办起了家政公司,可顾朝来却迟迟没有出现,这更让两个老人揪心。   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不惦记呢?   只不过他们知道顾朝来当年糊涂事干得多,和老二、老三不和气,现在家里能步步走高,要是没有这哥俩怎么可能,所以,为了不伤了另外两个儿子的心,老两口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提老四的事儿,可背地里却没少为这个儿子叹气,担心,伤心,流眼泪。   所以这回,老三再回老家,老两口没说别的,舍出去一张老脸,求了顾朝晖让他帮扶一下不成器的顾朝来,虽然走的时候,老三没明确的答复,但他俩也知道,这事儿老三肯定放在心上了。   而顾朝晖刚回老家之初,传回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听到老四靠卖水果蔬菜维生,当起了路边的小商贩,老两口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虽然他们也知道,听到老四自力更生总比知道他因为小偷小摸进监狱好得多,但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苦。   于是,孙大娘最后跟老三在电话里提了个要求,务必让他和顾朝霞帮老四物色个对象,他就算不愿意来南方,至少知道他在老家有自己的小家庭,收了菜摊回到家,有人给他准备热烫热饭,不至于孤苦伶仃。   听到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的声音,顾朝晖应了下来。   但孙大娘和顾老爹也知道,对象哪是那么好找的,要是好找,顾朝来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过独身。   这事儿虽然强人所难,但他们现在除了指望老三之外,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谁知,不曾想,这次老家之行,不仅解决了老四的终身大事,连带着他的事业也一并搞定了,怎么能不让老两口惊喜。   而且,经过这次抗洪救灾之后,老两口明显感觉到老三提起弟弟的语气变了,更多了几分温情和亲密,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勉强。   老四找到了稳妥相爱的姑娘,同时还被老三委以重任,这种激动又感恩的心情,顾老爹只能靠大喊几个“好”字来抒发了。   人活到他们这个岁数,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看着儿女们都能家庭幸福,事业如意,孙辈健康,如果孩子们之间能感情深厚,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大福气,大造化了。   倒回去十年,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孙大娘,就是顾老爹都不敢想,但如今,经过全家的努力,更主要的是,因为顾朝晖无私的付出和宽宏的气度,才促成了家里现在的一团和气,蒸蒸日上。   老两口现在看着三儿子,觉得他简直是会发光一样,为自己有这样的儿子又骄傲又自豪,同时还有一丝愧疚,感觉自己作为父母,很多时候还不如子女想得周到,做得谦让,倒让小辈来迁就他们,帮他们收拾以前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如此想着,顾老爹叫上孙大娘,俩人一起提杯,主动找到老三碰了一杯。   这杯酒没有祝酒词,却灌注了千言万语无法表达的复杂感情。   顾朝晖看着父母眼中的舔犊之情,和隐隐的泪光,他什么也没说,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紧接着,林荫萌赶紧给公婆倒满,顾朝晖又和一家老小,给父母和丈母娘三人敬了一杯,祝他们顺心长寿!   顾老爹看着儿孙们的笑脸,再也忍不住,两行老泪滚滚而下,攥住顾朝晖的手说,“老三,都是托你的福,托你的福啊。”   顾朝晖拍了拍父亲的手,帮他擦掉眼泪,笑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家现在有你们三个宝贝,还怕没有福气么?”   一句话说得本来有些伤感低落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大家纷纷笑了。   回了一趟老家,将所有的家人都安排妥当,大家庭空前的团结和睦起来。   等到顾朝来亲自打来电话向家人报结婚喜讯的时候,孙大娘又在电话里又哭又笑了一回。   虽然腿脚不方便,回老家参加婚礼不可能,但孙大娘和顾老爹还是给儿媳妇塔娜准备了厚礼,通过邮局给邮寄了过去。   顾朝晖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就给他们留了礼金,可林荫萌听顾朝晖说了塔娜的为人,又看了照片之后,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妯娌特别有好感,特意让厂里给她赶制了几套改良后的,面料讲究,做工精细的蒙古族服饰,一并邮寄了回去。   至于顾朝阳两口子,除了送礼金之外,朱来娣更送了一堆小孩子戴的金锁和金镯子,她还随东西附上一张贺卡,祝老四两口子早得贵子,同时也没忘了给塔娜的孩子送了一个金项圈。   林荫萌看了嫂子准备的厚礼,回来跟顾朝晖说悄悄话道,“看了二嫂的礼,我又觉得送得薄了,再说也忘了考虑塔娜的孩子了,我还真是不如二嫂心细体贴。”   看着妻子略带懊恼的神情,顾朝晖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哄着她说,“哈哈,这点小事,不用放心上。我之前答应朝来,以后合作社成立了,拨一半的股份归他,他要是勤快肯干,收入可能还要比二哥家还高,这就看他自己有心没心了,所以咱家的礼一点不薄。至于塔娜家的孩子,你没送也没什么,我之前跟冬冬说了,他对这位草原小伙伴很感兴趣,已经开始动笔给他写信了,没准人家两个以后会成为好朋友呢,根本不稀罕咱们大人这点小恩小惠。再说了,二嫂本来就是你的后勤大管家,想得比你周到细致也是应该的啊,要是能力不强,你也不能用她不是?”   顾朝晖一番话将妻子哄得乐乐呵呵,俏脸粉红,很是不好意思的轻轻捶了他一拳,说道,“就你能说会道,天天把我糊弄得都要找不到北了。”   “诶,媳妇儿,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你就是咱家的北极星,我全靠你指明方向呢,你要是找不到北了,那我可怎么整啊?!”   顾朝晖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林荫萌又羞又笑,连连捶他,道,“你现在真是岁数越大越没正型了,我刚认识你那会,你多正经严肃啊,一般人都不敢正眼看你。”   “是么,我那时候那么吓人么?那你怎么还给我送炒鸡蛋,还去机井房找我借东西?”   顾朝晖明知故问的道。   “那是因为……,哼,你少给我臭美,别以为我是多稀罕你哈,我那是看你可怜,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才去关心关心你的,没想到你会错意了。”   时隔多年,说起这些,林荫萌虽然没有了羞涩,但还是要争口气,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主动。   她傲娇的模样,让顾朝晖看了又爱又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先狠狠亲了一口,才在她唇边问道,“嗯,也许是当时会错意了,那现在呢?”   林荫萌红着脸,楼上了他的肩膀,靠在他怀里,柔声说道,“朝晖,我爱你,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虽然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但这句表白仍然让顾朝晖动容,他将怀里的人抱紧,表情不复刚才的玩闹,吻了吻妻子的额头之后,无比珍重的说道,“我也爱你,几辈子都爱不够。” 第100章 事业起飞   顾朝晖回到南方的第三天, 就接到了老家那边地质矿物研究所的电话,说是石头山矿样的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不过十分遗憾,除了非常少,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铁和镍的成分之外, 并没有其他什么有价值的物质。   这个消息多少有点让人扫兴, 不过本来顾朝晖也没报多大希望, 当初在饭桌上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哄自己家的小孩子高兴而已。   得到地质矿物所的消息之后,顾朝晖又给老四通了信儿,告诉他那石头山的采石场让他们继续开采就行, 正好搞基建的材料就近就能解决了。   顾朝来虽然也觉得有点遗憾, 不过还是安慰三哥,道,“要我说, 这石头山的石头能用来修学校,修桥, 修路倒更有价值。”   顾朝晖听了心里更加敞亮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轻飘飘的掀过去了。   重返工作岗位之后, 他发现,自己回老家这段时间, 厂里各司其职, 运行的一切正常,尤其还有二哥在家帮他坐镇,更是万无一失, 没出现任何特殊情况。   但顾朝晖刚回来没半个月,特殊情况就来了。   之前在老家找过他的那个神秘客户竟然追到了南方总厂来。   他来的时候不通报姓名,又不出示身份证,门卫的保安不给他放行,要不是顾朝晖刚好出门办事回来看到,估计得闹出点笑话来。   因为之前对方就跟他说过,可能还会找他做特型精密零部件的加工,所以顾朝晖在总厂这边见到他也不意外。   下车之后,他赶紧上前跟对方握了握手,然后亲自把他领到了办公室里。   进了办公室,顾朝晖也没跟他客气,开玩笑的说道,“你这出门办事也不带个身份证明,就说现在社会开放了,不像十来年前似的,走到哪里都需要介绍信吧,可你这到哪儿都刷脸,怕是也行不通,就算身份敏感不便暴露,弄个假身份打打掩护也方便一点啊。”   他这是话中有话,也是想套一下这客户的身份,上次两人虽然合作的很好,加工了三十个零部件,对方就支付了三万块钱的手工费,而且还跟他签了差不多百页的保密协议,要说对方身份不特殊,任谁也不相信。   而且顾朝晖也确实很好奇,他是觉得,若是两人是一竿子的买卖,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面了,那对方姓甚名谁,零部件是干什么用的,他也不需要知道。   但时隔一个多月,对方不远千里又追到南方,肯定是还想和自己搞后续合作,那他就必须刨根问底一下,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了。   那客户也听出了顾朝晖话中的意思,但他故意装傻,笑呵呵的说道,“出门忘了带身份证,也是我疏忽了,对了,咱俩这都第二次见面了,我还没有通报过姓名,其实叫什么名字就是个代号,你以后就叫我老七吧。”   “老七?呵呵,有意思。行啊,叫什么不重要,那你说说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儿?”   顾朝晖也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相比较想知道对方叫什么,他现在更想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老七见顾朝晖这么痛快,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道,“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儿,还是零件的事儿。”   说着,他这次又拿出一张图纸和一个样品,递到了顾朝晖的手里。   接过东西,顾朝晖仔细看了看,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并拿起笔写写画画起来。   老七见他神情专注,也不好打扰,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等待。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朝晖终于抬起头,看向他说道,“这批货要多少?什么时间交?”   闻言,老七惊喜不已,虽然极力克制,可还是能看出他眼中在放光。   他道,“不多,五十个,越快越好,最迟半个月内,能不能行?”   “半个月?”顾朝晖不由一笑,然后将手里的铅笔扔在桌上,往后靠向椅子背。   见他神色有异,老七赶紧改口,“那就二十天,怎么样?这批货如果做成,我可以给你十万。”   顾朝晖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盯着老七的眼睛说,“十万?你觉得我像缺这十万块钱的人么?”   “当然不缺,毕竟你都能花十万块钱买下一座一文不值的石头山。”老七也不示弱,说完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听到对方说起石头山的事儿,顾朝晖不禁微微一愣,要知道这事儿他可从未大肆宣扬,这人不仅知道他买了山,还知道具体价格,想想也是有点恐怖。   由此来看,他的来头确实不小,而且肯定还知道自己更多的事情。   顾朝晖倒是不怕他知道,自己行的正,做的端,没有小辫子和把柄,他们要是想通过了解他的秘密,找到茬来反制自己,那这想法就太幼稚了。   通过这一句话,顾朝晖已经窥探了对方的心思,看来这零部件背后一定涉及机密,而且是不小的机密,对方为了不让他泄密,觉得跟他签订保密协议还不稳妥,甚至想靠掌握他的隐私,捏住他的把柄来要挟他继续做下去。   换位思考,顾朝晖也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如果换成是他自己,恐怕还会做得更万无一失一点,比如真的把对方的把柄捏在手里再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透漏小细节危言耸听。   然而,理解归理解,他却不打算接受。   顾朝晖这个人,天生有点反骨,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若是对方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这批件在二十天或者十五天之内完成,他就算是辛苦一点,赶赶工,也是没问题的,但对方却出此下次策,妄图逼他就范,那这事儿,就没有什么谈下去的余地了。   他眼神冷峻的看向对方,让本来还感觉胜券在握的老七心里不由发慌,以前他对别人用这招可是百试百灵,怎么到了这个顾朝晖面前,就感觉力不从心了呢。   就在他被顾朝晖锐利的眼神逼视的有些心虚的时候,忽然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更让他感觉事情不妙。   果然,顾朝晖拿起图纸和样品,还到了他手上,说道,“老七,这活我实在接不了,最近我们厂的工作计划安排的也很满,实在抽不出空,像你这么急的订单,我也无能为力。”   老七还真没想到顾朝晖会如此痛快的拒绝自己,难道他就一点不害怕么,毕竟通过刚才的话,对方也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如果想知道他的秘密,简直是轻而易举的,如果他之前做过什么亏心事或者打过法律的擦边球,就算是最简单的偷税漏税吧,一旦被抓住把柄,也够他喝一壶的。   但当他近距离的看向顾朝晖的双眼的时候,发现那里澄明一片,坦荡自若,倒把他的心思衬得上不了台面了。   他还想再说,主动再宽限十天交货时间,可顾朝晖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打电话给门卫,让保安把他给请了出去。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老七执行任务的时候,最灰头土脸的一次。   信心满满而来,本以为出了高价,再露点半明半暗的手段,肯定能让对方顺利接下订单,可谁知道,这顾朝晖脾气这么硬,竟然让保安给他架出来了。   老七心里不服气,怄着气,他觉得先花几天时间调查一下顾朝晖的具体背景,就不信他真的是和尚的脑袋,没有辫子让自己抓?   等找到对方的把柄,看他服不服!   老七的想法是很好的,但几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天真了。   顾朝晖的履历上没有一个污点不说,而且种种事情都表明,他几乎是这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   一开始只是想跟他短期合作,把眼前的困难度过去再说,可这么一看,如果对方真的合适,只要技术过硬,搞长期合作就更好了,免去了他们以后东奔西跑的麻烦不说,机密也能变得更加可控。   但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顾朝晖本人的态度。   上次的接洽中,明显自己已经将他惹恼了,之后再谈,怕是不好办了。   黔驴技穷的老七,只好把这事儿报告给了上级。   他的上级化名霍健,听了老七的报告之后,骂他道,“你也是个蠢蛋,做了那么多次任务,都不懂看人下菜碟?先把他的软肋捏在手里再说啊?”   老七委屈巴巴的道,“可却是没有软肋啊,咱们总不能劫持人家妻儿老小吧?”   霍健气得把文件夹扔在他头上,道,“把咱们当什么了?行了,这事儿,我亲自出马,看看这个顾朝晖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要是真的技术过硬,后续的事儿,可以再谈,但如果只不过是个花架子,把你这个草包赶出来的仇,我给你报。”   有了上级撑腰,老七信心满满,第二天,两人吸取上次的教训,换了个身份,以客户的名义又来到了顾朝晖的厂里。   这次保安倒是给他们放行了,不过见顾朝晖之前,他们却因为对方在开会,足足在会客室里等了一下午,临到下班的时候,才见到本人。   霍健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顾朝晖,确实仪表不凡,相貌堂堂,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们要找的是技术能人,不是大长腿的超级模特。   他偏头低声问老七,“就是他?”   老七点头道,“没错,一会儿你跟他谈吧,我就不说话了,上次印象不好,我说话反而要坏事。”   霍健斜了他一眼,说,“哼,还算你明白。”   顾朝晖隔得老远就看见两人在交头接耳,他心里不由好笑,不管对方是打的什么算盘,反正他这边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了。   等双方真的坐下来开始谈的时候,霍健态度倒很是谦和,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顾先生,不瞒你,我们确实是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由于这批零件涉及高度机密,所以一些细节不方便跟您透露,但有一点,您可以放心,这件事儿肯定是对您不会做造成任何损害,而且还能有不错的收入。之前我们的工作人员跟您接触中,有过一些误会,我作为他的上级,这次特别过来跟您解释沟通一下,如果你还有意向,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看来对方也不都是糊涂蛋,到底被逼出来一个明白人,顾朝晖心里冷笑,面上却表现得和缓了很多,他对霍健点点头,道,“合作意向我倒是有,不过最近厂里的工作计划确实很满,如果还像之前老七说的那个时间,我恐怕是难以保证的。”   说完,他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七,脸上是笑得,可眼神却是冷得,这让对方相当尴尬。   见此情形,霍健笑道,“时间上确实有些紧张,因为这个零部件能否如期完成直接关系着后续的流程,会影响整个任务时间。不过,您这边要是确实有困难,时间上也可以商量,这样吧,您说,大概需要多久?”   将对方态度如此诚恳谦和,顾朝晖自然不会故意为难,便道,“也不需要延长很久,一天就足够了。”   闻言,老七忍不住插嘴道,“多久?一天?就是二十一天?”   顾朝晖笑着向他点点头,“没错!”   旁边的霍健这才了然,看来对方根本不是时间紧张的问题,关键是出在了老七这边的沟通态度上。   他便笑道,“哈哈,看来顾先生也是性情中人,一天就一天,那咱们现在就签合同和保密协议?”   顾朝晖没再多言,从自己的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了随身的签字笔,一副非常爽快的模样。   霍健也赶紧示意老七准备好合同,两人这次来之前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因此文件也是临走前才装上的,这时候说要签合同,还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   看着两人在对面忙乱,顾朝晖也不着急,就坐在椅子上好暇以整的等待,中间又叫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添了茶水。   越是这样,霍健越有些着急,心里不免觉得顾朝晖这人不好对付,且看看他技术到底如何,要真的是差强人意,以后这笔账还得给他算回来。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签合同的时候,双方还是笑脸相对,握手交好。   不管怎么说,合同签了之后,零部件的加工肯定是要精心对待,由于涉及机密,顾朝晖这次又是亲自操刀。   说实在的,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这次的零部件虽然更有难度,但他应付起来也比上次有了底数,最起码原料是一样的。   他之前说的二十一天的时间,五十个零部件,是绰绰有余了,三天设计,建模,其余时间就是加工,五十个件,他共计用了不到十二天的时间就全部做好了。   做好之后,他立即跟霍健取得了联系,因为之前对方也说了这批零部件确实时间紧张,顾朝晖真的接受之后,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提前收到交货通知的霍健更是惊奇,他本以为顾朝晖之前有些故意拿腔作调,还想着,如果对方交货出错,好借机打脸一下,甚至让他按照合同加倍赔偿,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提前交货。   但老七倒是不太惊讶,他说,“领导,你要是想从技术上找茬,我估计是不太可能了,这小子技术绝对一流,这是我亲自考察过的,之前为了找技术能人,我可是找了大半个国家,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顾朝晖的技术肯定是过硬的,但是这脾气也确实是硬。”   霍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然后道,“废话少说,咱们先去验货,要是合格最好,不合格的话,哼哼。”   可到了顾朝晖的厂里,他们两个人折腾了一天,逐个检验之后,发现零部件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符合要求。   面对这样的结果,霍健当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气了,毕竟找到技术精湛的任务负责人是好事,可这家伙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实在被压的不爽。   然而不爽也没办法,谁让除了顾朝晖之外,他们找不到第二人了呢。   霍健痛快的交了十万块钱的支票,然后有些气闷的带走了零部件,他之前来签合同的时候装得谦和,全是为了今天打脸能痛快淋漓,可惜,实际上,今天被被打的又是他们自己。   这怎能不让他生气,憋闷呢。   看着上级一脸便秘样,老七支支吾吾的开口劝道,“老大,你已经很厉害了,能拿下顾朝晖这样的人物,让他为咱们所用,你看我上次来,他直接给我推出门了,还得说你工作能力强啊。咱别管他啥态度,只要能为咱们所用,帮咱完成任务,就是咱们的胜利啊。”   这马屁还算是拍对了地方,霍健的脸色明显好转了很多,他斜眼看看老七,道,“行,我他妈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说一句中听话,也是不容易了。”   老七得意忘形的道,“哈哈,老大,你也终于遇到一个对手,让你服了一回软,也是不容易了。”   有些人就是不禁夸,老七原形毕露,换来了霍健的一顿爆捶。   这次之后,双方算建立了比较稳定的合作关系,每次任务,顾朝晖都能如期或者提前交货,关键还保质保量,而霍健他们,则因为工作出色,还被上级表彰了一番。   其实霍健他们对顾朝晖最满意的地方,当然是技术高超,但另一方面也是他极高的政治素养和端方的人品。   合作这么多次,他从不多问一句话,也不打听零部件的用途,非常注意分寸;而霍健他们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明着,暗着的考察顾朝晖的人品。   这一考察才发现,他绝对是商人中的楷模,创业青年的典范,更可以说是一个慈善家了,还做过亲自上前线抗洪救灾的英雄事迹。   如此一来,霍健他们对他更加放心,在年终考核的时候,领导问起顾朝晖的情况,他们都是如实禀报,并希望上级将他作为长期合伙人的培养对象。   顾朝晖当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而且他最近也非常繁忙,根本顾不上想这么多。   林荫萌自从前段时间去美国找萨曼帮忙,考察了美国的时装市场之后,回来就特别兴奋的和丈夫分享了好消息。   她说,“朝晖,我这次去纽约,发现那里最繁华的第五大道上,都是世界顶级的时装品牌专营店,他们一般走的是定制服装路线,而且全是限量款,卖出的全是天价。我看了他们的设计,确实棒极了,但我觉得,他们更多的卖得不是服装本身,而是品牌的价值,顾客都以能穿到某个品牌的衣服为荣,为骄傲,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顾朝晖听了笑道,“对啊,你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就是品牌的价值。”   林荫萌一看丈夫和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更是兴奋不已,继续分享自己的心得,“但是,咱们国内目前这种意识还没崛起,我打算做这个吃螃蟹的人,在国内试着搞品牌服装,虽然之前咱们就有基础,但我觉得还不够,咱们现在缺少的是一个鲜明的品牌形象,让顾客看到咱们的牌子,就能立即在头脑中浮现出这个形象,把它具体化,价值化,让人能把咱们的服装品牌与富足的生活,时尚的品味划上等号。”   没想到妻子去了一趟国外之后,对市场营销和广告学有了这么深入的体会和研究,这让顾朝晖很惊喜,他赶紧说,“这个想法非常对路,不过我觉得与其喊口号,你不如找个形象代言人合适啊。”   “形象代言人?”林荫萌听到这词儿,明显一愣,现在国内的时装品牌还真的没有找形象代言人的,倒是卖保健品的有请长跑金牌教练做代言人,或者请喜剧大王做代言的。   但这已经足够点醒聪明的林荫萌了,她想了片刻之后,马上就说,“对啊,我看国外的大牌手表和箱包都是请一些好莱坞的明星代言的,要不咱们也找一个国内的知名女星代言?”   “可以啊,而且要我说,咱们找就找在国际上也有点知名度的,这样你还可以去国外做个专营店试试水。”   顾朝晖继续给妻子出谋划策。   不过去国外开专营店这个事儿,林荫萌根本没敢想,一来繁华街区的店面租金简直吓死人,二来,国外大牌云集,设计师也是顶尖的,以他们厂服装的设计感还是很难得到国际眼光的认可。   可顾朝晖却不这么想,他道,“你不要用主流的眼光去欣赏咱们的服装,应该扬长避短,做有特色的服装。你之前给塔娜做得改良民族服饰,还有你有时候给自己做得改良旗袍都很好看啊,我觉得这种对于外国人来说有异域元素的东西也很有吸引力,而且这样咱们就不会跟国外的时装正面竞争,算是填补了一定的市场空白,你想想,是不是很有前景?”   经丈夫这么一说,林荫萌立即联想到,之前她和萨曼莎参加时装发布会酒会的时候,自己就是穿着厂里改良后的手工旗袍现身的,当时确实有很多人围过来夸她的裙子漂亮。   但当时她没有特别在意,因为外国人的表达方式都是很直白的,非常喜欢花式夸人,被夸裙子漂亮神马的,林荫萌以为对方只是出于礼貌。   但现在回想一下,其中过来搭话的好多都是陌生人,还有人问过她裙子是哪里买的,听说她是自己做的之后,表情很是赞叹。   也许真的像丈夫说的那样,外国人就是对这种民族服饰非常感兴趣呢?   “要不我们在国外开一家店试试?”   林荫萌不是太确定的问丈夫。   顾朝晖却抚上她的手,鼓励的说道,“完全可以啊,不过我的想法是,国内的代言人和国外的品牌店同步进行,而且咱们就找在国际上也有点知名度的明星,国内这边不用说,咱们可以走各种宣传途径,大面积宣传,同时再多开几家直营店;国外那边,主营民族服饰,高端手工定制,也可以找明星同步代言,扩大国际影响力。这样国外的宣传还可以促进国内的销售,毕竟走出国门,这品牌的价值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外国人是不是买单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国外的市场带动国内的市场,这广告的层次就上来了,你觉得呢?”   林荫萌当然觉得好,而且她以前只是在头脑中有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没想到在和丈夫交流过后,竟然把这个点子一下子丰满成了这样的程度,她是既激动又惊喜,恨不得现在就着手开始做起来了。   不过这次的动作比较大,涉及的面也非常广,两口子虽然有了清晰的规划,但落实到具体的宣传,营销事务上,还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   然而在九十年代中期,国内的市场营销公司还非常不成熟,顾朝晖他们两人连续跑了几家之后,都发现对方无论是在思路上还是在资源上,都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无奈之下,林荫萌不得不再次向萨曼莎求助。   而萨曼莎爽快应允帮他们找专业机构帮忙的同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琳达,你想在纽约开品牌店的想法,简直棒呆了,你知道么,自从上次你来了之后,我有很多时装圈的朋友都在打听你的事情,他们都被你的美貌和优雅打动了,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又神秘、又时尚同时还很现代的气质,总之非常特别。尤其是你那天穿的裙子,他们非常感兴趣,甚至有一家大品牌的首席设计师还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能来这边开品牌店,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听了萨曼莎的话,林荫萌大受鼓舞,笑着答道,“真的么?能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高兴了,我的信心更足了。”   “是的,琳达,我在这行也做了半辈子了,之前虽然只是做简单的成衣加工,但七、八年前转行之后,我才知道高端品牌服装销售这行真的非常有潜力。   如果你真的想来美国发展,我希望你能首选我作为你的合伙人,我不仅能帮你找到适合的营销公司,而且我手里的资源还能帮助你的服装品牌打入上流圈子,只要有上流人士认可你的裙子,那销售起来就变得非常简单了,最重要的是,我还可以帮你运作参加各种服装展示会。   即使暂时我们不能参加顶级时装周,但你哪怕只是来一些北美或者欧洲层面的稍逊一点的服装周,那也算你的品牌进入了国际市场,这样就能博得全球时装媒体的关注,对于品牌价值的提升是非常有帮助的,怎么样?琳达,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林荫萌虽然口头上说着,“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过两天跟你回复。”   可当她挂断电话的时候,马上开心的将大哥大扔在床上,然后抱起刚好冲进来的儿子,原地转了好几圈。   顾临冬是一脸懵的表情,看着妈妈兴奋的样子,他好奇的问,“老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中彩票了?!”   “哟,你还知道中彩票呢?懂得不少啊!”林荫萌笑着点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子。   “那当然,现在可流行买彩票了,我们班还有同学去买呢,我看大奖是一台摩托车,就在离咱家不远的广场那边。”   林荫萌笑着穿外套,随口说道,“摩托车有什么稀罕的,那都是勾着天上掉馅饼的人去买才摆上的。要是真想要摩托车,还得靠自己劳动付出,赚钱买的才踏实呢。”   顾临冬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没说话,反正他也对抓彩票不感兴趣,那么多彩票,得什么运气的人才能抽中那台万中取一的摩托车啊,可他的同学就相信自己有那份运气,真羡慕他的自信心啊。   人小鬼大的顾临冬发现老妈要穿衣服出门,而且心情不错的样子,他赶紧凑上前说道,“老妈,今天能不能给我带个草莓蛋糕回来,好久都没吃了。”   看到儿子的馋猫样,林荫萌揉了揉他的头发,豪气十足的说,“去楼上叫你姐姐,咱们三个去蛋糕店,今天我让你俩一次吃个够!”   “真的么?老妈,你太棒了,我爱死你了,木啊!”   顾临冬搂着老妈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飞也似的跑上了楼。   他一边上楼一边还想,买彩票中奖几率也太小了,还不如跟着老妈好好混呢,有吃有喝不比摩托车强嘛。   顾临冬从小长了个吃心眼,倒是走到哪里也不吃亏。   又过了两天,林荫萌主动给萨曼莎打了电话,同意了对方的合作请求,下一步,双方就是签订合作协议,然后进一步商讨进军海外市场的事情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在国内这边的营销策划,两口还是决定自己做,这倒不是信不过萨曼莎找的公司,而是他们也发现了,国外公司到了国内之后,也是各种水土不服,很多东西和国情不服,与政策不符,根本施展不了长处,反而处处碰壁。   倒不如他俩自己费心费力一点,从公司里选拔一些有潜力的营销策划人才,自己亲自手把手带着,把这一块做起来再说。   然后在此基础上,可以把优秀的人才送到国外去学习进修,回来之后再为我所用,反正营销人才到了什么时候,无论什么行业都是必须的,自己公司培养出来,储备起来,总是不会浪费的。   于是,在林荫萌出国之前,两人初步商定了候选的明星代言人的人选。   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国内知名度很高,国际上也获过大奖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明星,她塑造的荧幕形象比较多元化。   她的形象很成熟,大方,长相也比较有特点,高颧骨,嘴唇很丰满,本人的气质是有些性感和魅惑的,可又不那么露骨,不是靠露肉博眼球的那种,现在市面上的挂历和海报有很多她的照片,但都没有泳装照,总得来说,她给人一种非常高级的质感,既有魅力又不高高在上,是有点大众情人的味道。   另一位女星在国内的知名度也很高,国际上的地位尚可。她和上一位女星相比,更加知性,透着一股冷淡疏离的美感,荧幕形象也多是知识分子居多,所以她本人的观众缘也很好,因为大众普遍对文化高的人有天然的好感,所以这演员也跟着沾了一些光。   这两位女性都各有优势,第一位国际认可度更高,而第二位在国内的好感度也很好,这一时让两人难以取舍。   而跟双方的影视经济公司接触之后,两人都对代言很感兴趣,而且开出的代言费几乎一样,这更让顾朝晖和林荫萌举棋不定。   最后,顾朝晖和林荫萌商量,“要不咱们找萨曼莎商量商量?让她从旁观者的角度帮咱们看一下。”   林荫萌觉得很有道理,马上将两人的资料和多张照片给萨曼莎邮寄了过去。   萨曼莎看过之后,第一时间给林荫萌打来了电话,她非常果断的选择了第一位女星。   “哦,琳达,这还用问么,我觉得第一位简直太完美了,她正是我要找的那种模特,既有东方的神秘感,同时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性感味道,不是说她的身材性感,而是她的眼神,太吸引人了,我作为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结识她了,她太有魅力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么,我的朋友,赶紧跟她签约吧,她肯定能帮助你发大财的!”   其实在萨曼莎给出建议之前,林荫萌他们两口子也比较倾向于第一位女星,感觉她可塑性更强,应该可以驾驭多种服装类型,同时她本人气质很国际化,对于进军国际市场有帮助。   而因为之前屡获国内大奖,又在近期斩获了国际上的重要奖项的最佳女主角,她现在国内的认可度也非常高,只不过国内的观众还是觉得她的形象不是传统中的那种“好”女孩,不够保守而已。   后来跟她的影视公司接触中,也印证了这个想法,影视公司和经纪人表示,因为大众对她的观感问题,他们一直没敢让这女星拍摄泳装照,也是怕加深国内观众这种印象,造成不好的影响。   而这次若是能合作成功,经济公司也希望林荫萌能在代言服装的时候,在前期选择一些符合国内主流审美的风格,这样有利于巩固他们公司给女星塑造的形象定位。   林荫萌当然也同意,于是合作之初,他们放出的第一组宣传海报就是女星穿着过膝连衣裙和干练职业装的系列。   果然主流审美很吃着一套,直营店的海报一贴出来,第一个月的全国收益直接翻了三倍,而第一波电视广告投放之后,收益更是涨得惊人。   国内的合作非常成功,这让林荫萌大受鼓舞,他们赶紧趁热打铁,两口子和那女星一起飞了一次美国,接受当地营销公司的专业指导,准备一鼓作气,在国外市场来个开门红! 第101章 名流   一行人到了美国之后, 受到了萨曼莎的热情接待。   尤其是那位代言女星,萨曼莎在见到她本人之后,更是惊为天人,连说对方是“女神”!   由于对代言女星非常满意, 萨曼莎临时起意, 跟林荫萌商量, 在品牌直营店开业之前, 召开一个酒会,邀请上流社会的人士和时装界的名流来参加。   届时,他们想将女星介绍进入纽约上流社会的圈子, 并让她在酒会上穿着林荫萌他们定制的改良民族裙装出场, 凭借她出众的气质和外貌,肯定能引起时装界的瞩目,为他们进军纽约高级时装定制行业做好铺垫。   将这个想法跟女星和她的经济公司沟通之后, 得到了积极的回应,因为时尚圈和娱乐圈是不分家的, 借着林荫萌他们的宣传, 如果能让女星结交更多国际上的时尚达人和业界名流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且影视公司还非常有远见和合作精神, 不仅表示支持林荫萌他们的这个想法,还大力配合, 表示会动用自己这边的关系, 联系一些他们相熟的美国电影人和电影明星出席酒会,女星本人更表示,还会请自己的外国同行朋友过来参见。   林荫萌和顾朝晖当然会为此支付女星的出场费, 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支持和配合,实在是意外惊喜了。   最关键的是,女星本身自带光环,而她的国际巨星朋友就更不用说了,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批记者前来,所以,这样的宣传就是互惠互利的了。   酒会当天,身着精工细作,华丽非凡的民族服饰的女星一亮相,立即成为媒体的焦点,无论是时装界,还是时尚圈,娱乐圈的媒体、记者都蜂拥而上,闪光灯不停,提问和采访不断,现场甚至一度有些混乱,后来还是萨曼莎聘请的营销公司出面,维持了秩序,并帮助女星的经济公司安排好了后续的采访行程。   而受邀到场的各路名流也被女星的魅力折服,纷纷上前跟她打招呼,套近乎,争相合影。   第二天,这些照片和报道就登上了当地时尚板块的头条,“东方旋风席卷纽约”。   这样的标题虽然噱头十足,又十分狗血,但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女星在纽约时尚圈和名流圈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邀约不断,而根据她和林荫萌的合同,每次出席各种公开场合和接受采访,必须要身着他们公司的服装。   所以,很快,在女星的带动之下,纽约的时尚圈里就刮起了一股东方异域民族风,大到风衣外套,小的指环配饰,明星和名流们出门的时候必须穿戴至少一件带有这样的元素服饰,否则就是落伍的表现。   而借着这股“旋风”,顾朝晖一手策划和装修起来的东方品牌时装店在纽约最繁华的街道开业了。   它与那些成名已久的国际一线品牌毗邻而居,虽然是新生力量,可它的受追捧程度,一点也不逊于这些老前辈。   尤其是当女星的巨幅海报在店里的各个角落挂出来之后,更是吸人眼球。   她极具特色的东方面容,和不同欧美明星的神秘气质,让过往路人驻足流连,吸引了很多顾客的注意力,进而带动了一波购买热潮。   因为是手工定制,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他们的订单甚至排到了下半年。   这样骄人的销售成绩是让林荫萌和顾朝晖始料不及的。   而当有记者注意到他们,提出采访要求之后,两人却都婉拒了。   说起这个事儿,萨曼莎表示费解,她道,“琳达,这是多好的宣传机会啊,你为什么不把握呢,你知道想要上elle的封面,是多少同行梦寐以求的事儿,而你,只用了半个月就做到了,就连我都要嫉妒你了,可你却拒绝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起这个事儿,林荫萌看向丈夫,两人对了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她说道,“萨曼莎,你觉得媒体为什么要急于采访我们呢?是因为我们的服装真的特别棒么?还是因为我们的影响力确实很强?”   闻言,萨曼莎也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她认真思考之后,说道,“好吧,虽然我们是合伙人关系,都是自己人,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远没有做到这两点。”   “是啊,我们距离这两点还差得很远呢。但我们之所以引人注目,更多的是因为我们的服装标新立异,让人感觉有神秘气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但神秘感这种东西的保鲜度是很短暂的,也最难保持,一旦过了这股热潮,我们可能就会成为过气之人,所以我们要拒绝采访,保持神秘感,同时,还要努力推陈出新,逐步融入到国际主流时装市场中,不能只做昙花一现的事情。”   林荫萌将始末娓娓道来,萨曼莎听了不由惊叹道,“琳达,你的深谋远虑真的让我没有想到,你才来了纽约第二次,一共待了才一个月而已,可你竟然已经对时尚圈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彻,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天才,天生适合做这一行!”   被好友兼合伙人这么夸赞,林荫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着说,“这是我和丈夫商量的结果,可能是因为我们远离这个时尚圈子,所以眼光更务实一点吧。”   闻言,萨曼莎笑着走到林荫萌跟前,给了她一个拥抱之后,扶住她的肩膀,说道,“琳达,等我们的品牌真的做到让所有名流都趋之若鹜的时候,我一定要请最棒的记者给你写一本自传,你可是从一个合资厂的车间助理走上了时尚圈的顶峰啊。”   “不,萨曼莎,你说错了,我最初可不是车间助理,那对于我来说,起点都太高了一点。”   林荫萌说到这里的时候,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丈夫,顾朝晖给了她一个和煦的笑容。   “哦?难道你以前还做过别的工作么?”萨曼莎不禁好奇,毕竟她认识林荫萌的时候,对方很是年轻,而且她觉得合资工厂的车间助理的职位已经够底层的了。   可林荫萌紧接着告诉她的话,更让她惊呆了。   “最早,我只是纺织工厂的女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棉绒纺成棉线,日工资只有十美分。”   说完,林荫萌自己先笑了起来,而萨曼莎则不可思议的看向顾朝晖,对方向她点点头,然后说,“我的工资是十五美分,比琳达要高一点。”   这么一说,三个人都笑了出来,当真是往事不可回首,再看现在眼前的繁花似锦,一切仿佛像梦一样了。   在国外市场的销售取得了惊人的成绩,也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林荫萌他们又在国外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将所有的事物与萨曼莎交接妥当,双方约定,暂时国外这边由她全权负责,待他们回国之后,选拔几个国内的负责人和工匠队伍,在一个月内,来给萨曼莎充实力量。   而那位女星更是因为这次国外的代言之行,有了意外收获。   因为接触了众多名流,她凭借自己超凡的个人魅力和优秀的演技,征服了很多娱乐圈中人,很快结识了一群朋友,并在朋友的推荐之下,认识了一位知名的国外大导演。   这位导演在见过她本人之后,更是盛赞她为缪斯女神,盛情邀请她出演自己新片中的女主角。   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女星当然格外高兴,在心里已经将林荫萌两口子当成了自己的福星,引为知己。   林荫萌的服装事业几乎是在半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飞跃式的发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服装品牌生产商,一跃成为了享有国际声誉的大品牌。   就像顾朝晖最初设想的那样,国际上的成功也引起了国内媒体的关注,甚至主流媒体还对他们进行了专题报道,将他们作为下岗创业的典型进行了特别宣传。   一改之前面对外国媒体的态度,顾朝晖这次鼓励林荫萌多抛头露面,这样才能在国内提高知名度和品牌价值,而且他们本来也是想把市场重心和根本放在国内。   毕竟国内的服装市场的潮流和走向,他们更加熟悉,而且风向变化不会像国际上那么快,有利于大批量流水线生产。   他们的设想是,通过这一波宣传造势,将他们的品牌塑造成国内时装的流行风向标,做到国内的顶级地位,这样一来,他们就把行业的营销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手里,日后向哪里发展,全有他们说了算,他们就有更多的自由度和空间,不用再跟风而行了。   对于这个目标,两口子是达成了高度一致,而且因为九十年代中期国内的时装设计产业才刚刚兴起,很多学校还没有服装设计专业,专职的时装模特更是寥寥无几。   面对这种情况,顾朝晖跟林荫萌商量,还是走他机械加工,校企联营的模式,要想当行业标杆,必须要有后劲,服装设计师的培养,时尚模特的培养,都是非常重要的。   听了丈夫的建议之后,林荫萌在一边搞品牌营销的同时,又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到了配套资源的养成上。   媳妇儿的事业越做越大,顾朝晖的机械加工厂这几年也一直运行的比较稳当。   而他和霍健的合作也一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持续着,双方的合作一直到了第二年的期末,霍健忽然给顾朝晖来了一个电话,说想邀请他去附件的一座沿海新兴城市去看看。   那座城市离顾朝晖目前所在的城市不是很远,开车的话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但这莫名其妙,没有铺垫的邀请,还是让他很警惕。   虽然之前,面对霍健他们的订单和一些特殊请求,他从没有多问过什么,但这次,他却不得不问清楚,毕竟是去异地,而且目的不明,他家里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人,怎么可能没有交代就走呢。   可问过之后,霍健只是说让他来参加一个技术交流活动,行程三天,往返机票都订好了,不用他开车前往。   因为一直比较信任对方,而且顾朝晖隐隐觉得这次的活动背后也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于是他跟家里简单嘱咐了一声,便只身前往了。   林荫萌以为他是常规出差,毕竟那座城市他也经常跑,所以也没太当回事儿。   但等顾朝晖到了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交流活动,霍健接机的时候,开着一辆军用吉普,然后直接将送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军事据点。   这期间,顾朝晖所坐的吉普车的车窗全都被罩上了严严实实的黑色,而且前面的驾驶位和他坐的后排座椅之间则是被隔断隔开的,只留了方寸大小的通话口,还被抽拉板挡住了。   也就是说,他自从下飞机之后,一直到他进入军事据点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往哪里去。   虽然霍健就陪在他身边,但对方却一改平时两人打交道时候的谦和有礼,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严肃冷峻,甚至透着一股萧杀之气,这让顾朝晖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这种阵势,怕是多说无益,既然来了,只能生死由人了。   不过顾朝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应该到不了那么严重的程度。   果然,到了军事据点之后,在下车之前,他都被要求戴上眼罩,决不能偷看。   眼前一片漆黑的顾朝晖,感觉到霍健拉住了自己的手,领着他往前走去。   两人大概走了十多分钟,过了好几道门之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这时候,顾朝晖感觉他们是到了一扇门前面,因为霍健明显紧张的轻声紧了紧喉咙,他猜测对方也许是要见什么大人物了。   紧接着,他果然听到霍健敲响了门板的声音。   等里面传来“请进”的喊声之后,霍健璇开了门把手,将顾朝晖带进了室内。   然后他便恢复了光明。   眼前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办公室,中间位置摆着各种飞机模型,同时还有一个大型作战指挥沙盘,除此之外,倒是和普通的办公室相比,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要硬说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间办公室,好像没有窗户,虽然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落地窗帘,但顾朝晖还是在无意间瞥见了窗帘的缝隙,那后面是实体墙壁,并没有窗户。   难道这是地下工事?所以窗户只是摆设?   不过现在想这么都没什么意义,既来之则安之,听听对方把自己“请”过来到底是何用意吧。   而把他请过来的人却迟迟没有露面,虽然刚才明明有人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声“进来”。   可真的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屋里却没有人。   面对如此情形,顾朝晖没有太多惊讶,霍健更不会惊讶,两人不发一言,静静站在办公室里等待。   没用他们等太久,顾朝晖感觉自己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神的功夫,突然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   这倒是把他惊了一下。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军人,长得高大魁梧,身着军装,看军衔是普通老百姓可能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接触到的层级。   这让顾朝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将军看到顾朝晖见到自己突然现身没有表现出惊慌,打量过后也没有流露出惶恐,已经在内心里对他有了不俗的评价。   因此他主动伸出大手,笑着迎上去说道,“顾先生,久仰大名,今天把你请过来,没有感觉受到怠慢吧,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工作需要,希望理解。”   看到对方态度真诚,顾朝晖的戒备心理放下了一些,但他也只是简短的答了一句“没什么。”   然后也没有主动去打听对方的姓名。   见他非常懂规矩,将军更满意,跟霍健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对方退出了办公室,将私密空间留给了将军和顾朝晖两个人。   待霍健走后,将军更加坦诚的跟顾朝晖说明了请他过来的用意。   “顾先生,我们这次将您“请”过来,只要是想跟你商谈更深层次的合作。就像你看到的,之前一直跟你接触的霍健,其实是代表我们军工厂一方。但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表露身份,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闻言,顾朝晖非常平静的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却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   他的头脑中在迅速的分析着今天得到的这些信息。   沿海城市,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路程,飞机模型,军工厂。   难道?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老将军目光如炬,自然了然于心,心中赞叹顾朝晖聪明的同时,也觉得他确实城府深沉,应该是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他继续说道,“就像你想得那样,我们这里主要制造的是用于飞机、火箭、和其他飞行器的机械设备加工厂。但由于一些技术原因,目前我们主要零部件的生产条件不成熟,所以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跟您展开了合作,而且合作的很成功。由您亲自制造的零部件,帮助我们的新机型试飞成功,并在部分技术上赶超了国外同类机型,可以说,您也算为国争光,立功了。”   说完,老将军站起身,对顾朝晖行了个军礼。   这让他始料不及,赶紧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局促的说道,“这倒没什么,我当时没有想到背后是这样重大的事情,只是按照合约做事而已,何况你们支付了相当丰厚的报酬。”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坐下后,老将军帮顾朝晖续了一下茶,然后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我们合作的很愉快。不过,目前上级要求我们将这种机型投入量产,所以相关零部件的需求会变大。但我听霍健汇报,他说您这边一直是手工生产的,不知道能否满足我们的量产需求?因为你知道,此时涉及机密太多,我们并不想再找别的加工商合作了。”   听到将军恳切的话语,顾朝晖陷入了思索。   其实他早就料到这天会来。   当初在老家第一次接洽老七的时候,他就发现对方给他提供的零部件的原材料不一般,肯定不是用于普通机械上的,一定是用于精密仪器,且必须是有冷凝功能的设备上,否则那样的原料很容易变形。   但什么机器会带有如此先进的冷凝设备呢?   顾朝晖觉得,除非是军工会有这样先进的技术,民用机械是绝无可能的。   因此,他当初接下老七的订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那笔订单其实就是一张没有回程的船票,一旦登上这艘军工的巨轮,便根本没有下船这个选项。   而怎样在和对方的合作中博弈,让自己既付出技术,同时又能争取到利益,更关键的是争取到地位,这是顾朝晖一直在潜移默化做得事情。   所以才有了他对老七的欲拒还迎,他当时一方面是想试探对方的态度,另外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虽然知道自己在国家机器面前,是连蝼蚁都不如的绝对弱势,但顾朝晖还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些话语权。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一样,既然自己冒着极大的风险参与了进来,那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到相应的好处呢?   而他想要的好处,根本不是每次交货时候的那张支票。   他瞄准的是比民用技术领先至少二、三十年的军工技术。   如果能通过技术合作和技术互换,掌握一点军工技术,无论是哪个方面的,即使是军工厂不稀罕的边边角角,也都够顾朝晖在现在的民用市场上取得绝对的领先地位了。   而且这几年,他的事业发展也确实遇到的瓶颈,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做机械加工行业,做得再好,再大,也不过是个高级“打铁匠”,要想真的做大,做强,必须掌握高新技术,做更有创造力和引领性的行业。   比如说二三十年后的主产业:通信行业,计算机行业,医疗卫生行业等等。   可这些都与他目前所从事的机械加工行业没有什么关联,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他想做这些,且想做大做好,谈何容易?   而与老七、霍健的合作,却让他看到了希望,也许通过与军工厂的合作,能让他走出一条新路。 第102章 危局   军工厂这次把顾朝晖请到现场来, 意图说得很明确,就是想加大订单量,让他扩大生产规模。   而顾朝晖也有自己的打算,刚好对方提出深度、长久的合作意向, 他便趁此机会说了出来。   “领导, 对于进一步合作, 我完全同意, 不过我眼前确实也有一定的困难。”   顾朝晖微皱眉头说道。   闻言,将军了然一笑,道, “没事儿, 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   等得就是对方这句话,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顾朝晖道, “因为之前的零部件,都是我手工加工的, 而且是在老式车床上 , 为了防止高速运转, 钻头升温,导致原料变形损毁, 我不得不在加工中人工调节温度, 并把握分寸,这个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复杂。而且这个度, 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培训一批新的技工,且不说技术水平如何,单在教学这一块,我就存在难度。”   “那么,你的意思是,量产几乎是不可能的?”   将军倒是没有急躁,而是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倒不是,但如果能有非常出色的冷凝技术支持,那么零部件的量产加工将不是问题。不过我之前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已经将国内现在市面上能卖到的所有冷凝设备都看过,均不能满足这种原材料加工的需要,所以,我想,既然你们是零部件的使用方,是不是能给我提供一定的技术支持?”   这话说完,顾朝晖直视将军的双眼,其实技术合作或者说技术共享能不能做成,全在这次对方的答复了,要是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其实顾朝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回去自己想办法,而订单他还得照样接,因为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而对面的将军早就在他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听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此时,他微笑的端起茶杯,然后看向对面摆的飞机模型,好像是根本没听进去顾朝晖的话,又或者是在思考,这些从他的神情上根本无从判断,顾朝晖此时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刚才还在你来我往的热闹交谈,此时却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沉默中,这让顾朝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和窒息感,不知不觉间,他甚至汗湿了后背。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给他明确答复的时候,将军开了口。   他放下茶杯,然后转头看着顾朝晖笑着道,“顾先生,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过做大事不仅要有聪明的头脑,还要有远见卓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深深看了顾朝晖一眼。   这还是顾朝晖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刺得如芒在背。   他明白,对方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了,如此再遮遮掩掩下去,对自己恐怕没有好处。   而且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不太可能跟他分享冷凝技术。   想想也是,这毕竟是用在军用飞行领域的新技术,就像刚才对方所讲,新机型甚至在国际上都处在领先地位,这样的技术必然是高度机密,自己想靠加工零部件的功劳就换取这等技术,显然是极其不现实的。   如此一想,顾朝晖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感到万分懊悔,再一联想将军的话,他不敢再乱说话。   只道,“刚才我想法还不太成熟,量产零部件的事情,我回去再做安排,争取下次订单下来的时候,能搞定。”   听他突然变了态度,将军马上又恢复了笑脸,他利落的站起身,向顾朝晖行了个军礼,然后道,“那就太好了,我这就让霍健送你出去,期待后续的合作。”   将军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将军示意顾朝晖可以去开门了,果然,门外站着霍健。   就这样,他又像来时一样,被戴上眼罩,送上车窗全黑的吉普车,来到了机场。   一直到坐在飞机上,顾朝晖还觉得一切很不真实,他确实是去了一次秘密基地么?   可看着手上拿的霍健给的新合同,他知道,这次自己急于求成,怕是坏了长久以来的铺垫。   这种懊丧的情绪让顾朝晖一时非常郁闷。   自重生以来,他始终顺风顺水,但这次,却在最大的机遇和挑战面前失了分寸,导致自己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零部件量产,一次至少会下上千个的订单,而且时间会比较急,这样的情况,靠他的手工作业根本无法完成,而合适的自动化数控机床又暂时找不到。   可如果完不成订单,他要面对就绝不是赔付违约金那么简单的结果了。   一想起自己经营了十多年,将近二十来年的事业就因为一着不慎,面对这么大的危局,顾朝晖怎能不懊恼呢。   然而眼前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自己寻求解决的出路了。   回到厂里之后,他便开始联系全国在冷凝技术方面有研究的高等院校和研究所,又跑了很多做冷凝技术的工厂,可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   而这一圈跑下来,就用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上次霍健没有说明确切的下订单时间,但肯定是越快解决这个危机越好。   无奈之下,顾朝晖只好向美国的萨曼莎和德国的霍夫曼求助,想看看国外有没有先进技术能帮他解决这个困难。   焦急得等待了一个多星期之后,霍夫曼来了消息,说是汉堡大学有一项新的研究成果,也许对他能有帮助。   顾朝晖听了兴奋不已,赶紧坐飞机赶了过去。   等跟大学方面的项目负责人接触上,将自己的面对的困难说了之后,对方表示,新技术完全可以帮助他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闻言,顾朝晖如释重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大学方面又告之,虽然可以解决困难,但这项技术只能在德国本国使用,而且只能是一次性使用,使用人必须是他们大学项目的人员。   “这根本不现实啊!”顾朝晖忍不住大呼出声。   这样苛刻的规定,根本没办法实现他将冷凝技术大范围应用在数控机床上的想法,也无法帮助他解决危局。   看到他确实非常焦急,汉堡大学的负责人耐心解释道,因为目前该项技术处在保密阶段,是由德国一家民营火箭制造商提供的技术经费,专利的所有权也在对方手里,如果想大范围使用,必须经过对方的授权,或者直接买断专利技术才可以。   听说还有希望,顾朝晖没有放弃,马上又通过大学方面,找到了这家民营火箭制造商,想跟对方谈技术授权和合作的事宜。   可谁知,对方听说他的背景之后,根本不屑一顾,连一个像样的谈判代表都没出,只有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出面便将他打发了。   “顾先生,恕我直言,我方的技术是用于火箭发射领域的,您却要通过转让,用于机械零部件的加工,您不觉得是大材小用么?而且,我实话告诉您,冷凝技术的更新换代速度非常快,您即使花大价钱买下了技术专利,用不了三年,他就会缩水到让你心碎的程度,这笔生意并不划算。”   “我当然知道不划算,但目前我必须用这项技术解决危机,只有完成眼前的任务,我以后才有可能获得自由身。”   他情急之下,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确实是,只有帮兵工厂那边完成了这一整批同类零部件的加工,如期完成合同,他才有资格跟对方谈不再合作的资本和条件。   之前当成机会的好事,现在却成了让他深感负担的坏事,顾朝晖心里的懊悔实在没办法跟外人道。   而德方看他如此执着,为了让他死心,直接报了授权价格。   “三百万美元?还仅是授权价?”   顾朝晖不敢置信的问道。   “没错,所以,请您知难而退吧。”   德方的工作人员说完之后,站起身走了。   顾朝晖沉默片刻,就在对方要开门出去之前,他喊了一声,“等等,这价格我可以接受。”   对方以为他在开玩笑,说道,“你不过是个机械厂的老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我劝你还是三思。”   但顾朝晖用孤注一掷的态度说道,“不,请你们的正式代表来跟我签合同吧。”   九十年代中期,三百万美元是什么概念呢?   这是顾朝晖的全部家底。   其实,如果他跟林荫萌的服装制造公司周转一下资金的话,会更好应付,毕竟他们现在国外有直营店,赚得直接就是美元,而且高定服装的价格非常高,盈利自然可观。   但顾朝晖不想这么做。   一来,这次的失误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能因此连累妻子,二来,夫妻一体,他事业一旦发生闪失,如果林荫萌那边还能运转如常的话,至少家里的经济情况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所以,他综合考虑之后,决定瞒着林荫萌,把厂子抵押出去,先把这冷凝技术弄到手,完成了兵工厂的订单之后,再谋求翻身的机会。   不过,就在他刚跟德方签完授权协议,交付了先期的五十万美元订金之后,老家的顾朝来就给他来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直接将他从危局中解救了出来。 第103章 完结章   顾朝来打给三哥的电话, 说的是隔壁村石头山的事情。   顾朝晖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银行办抵押贷款手续,他马上就要落笔签字,突然大哥大响了。   电话接通, 顾朝来那边信号不是太好, 全是呼呼的风声。   但这仍然难以掩盖他兴奋激动地语气。   “三哥, 好消息!咱们的山真的不是石头山!”   “什么, 你说什么,老四,说清楚点。”   顾朝晖示意银行的工作人员稍等, 然后起身去另外一个没人的房间接听电话。   “三哥, 我们上周采石头的时候,炸出来一块原石,上面有鸡血色, 我就让人拿着给市里的矿务局的人看了,这周他们刚来消息, 说是鸡血石, 让咱们找宝石专家再看呢!”   闻言, 顾朝晖突然眼前有了一阵晕眩感,鸡血石?   他倒是知道老家下面有个旗县产这种鸡血石, 因为质地细润, 透明度好,硬度较高,且色红若猪血, 比南方鸡血看起来更要有厚重感,所以很受宝石玩家的欢迎,且因为存量较少,所以是非常昂贵的宝石。   特别是这几年,他们那里的鸡血石的价格被炒起来之后,和南方的昌化鸡血石价格比肩,美誉度也节节攀升,虽然是后崛起的,却被宝石界高度认可,并被冠以“北地”之称,可见其成色和美感不在昌化鸡血之下。   之前也有人将这种鸡血石作为礼品送给过顾朝晖,普通的人名方章,其价格就在一万块钱左右,且血状不匀,不大,仅是有些浓郁的血丝而已。   但这次老四来电话,竟然在山里开出了原石矿,可见其储量绝不可能是他们送检的那一点点。   这意味着什么 ?   顾朝晖真的是没有想到,这石头山不是银山,不是金山,却是个元宝山啊!   他稳了稳心神之后,跟顾朝来说道,“老四,你且不要急,慢慢说,你们开出来的原石大概有多大?”   “两米多高,三米多宽,现在能看到的露出原色的地方,量了一下尺寸,不小于一平方米。”   闻言,顾朝晖更是不敢置信,这个尺寸恐怕国内外罕有,难道这真的是老天不绝于他?   电话里,他又吩咐老四做好保密工作,着稳妥的人看守原石,并尽快将石头运到老家的市里来,他这就从南方飞回去,处理这件事。   打完电话回来,隔壁房间的银行工作人员还在等着顾朝晖来做抵押签字手续,可等他们再见到人的时候,就被对方告知,手续暂停,工厂不做抵押了。   银行工作人员不敢置信,难道真的是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好几千万的财务危机?   不过他们也不便多问,只是为流失这么大一笔生意而惋惜。   不过,顾朝晖现在可没空跟他们寒暄,他从银行出来之后,直接买了一张当天飞老家的机票,并在上飞机前,给他许久不曾联络的老朋友曹行知,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里,他三言两语的说了自己买石头山的始末,并将现在石头山开出鸡血宝石的情况跟对方说了。   电话那边的曹行知得到消息之后,也是震惊不已,他道,“老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当真让我嫉妒了,哈哈哈,你别急,我这就坐飞机过去,估计也就比你晚一天到。”   听到好友这次竟然会亲自过来帮忙,顾朝晖感激不已,同时心里也有了底。   关于宝石鉴定,拍卖,炒作这些事情,顾朝晖只是听别人说过皮毛,他自己从未过多涉及,而且这行水很深,外人想踏进去,没有个三年五载是摸不透的,关键是,必须有个稳妥的引路人,否则肯定会被坑的很惨。   而顾朝晖思来想去,对这行门清,又能充分信任的,只有曹行知了。   更何况,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太多精力投入到这行里,那么找一个稳妥的代理人就更加重要。   不管怎么说,知道曹行知对这件事感兴趣,并愿意帮助自己,顾朝晖心中便安定了不少。   待他坐飞机赶回老家的时候,原石几乎是和他同时到达的。   顾朝来把原石运到了顾朝晖原来住的平房小院里,也没有安排别人看管,兄弟两个,晚上就和这大石头作伴,等着曹行知第二天过来。   真的亲眼看到这庞然大物的时候,顾朝晖还是被震撼到了,确实是太大了,而且从表露出来的性状看,原石里的情况应该是相当完好的,至少通过高光手电照射之后,透光度非常好,也就是说,至少这块原石能开出目前所表露出的一平方米长宽,高至少在15厘米左右的完整宝石。   这样的体积就足够让他成为“石王”了。   兄弟两个测算之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的神采,顾朝晖拍着老四的肩膀说,“朝来,你这次是帮了三哥大忙了。”   然后便将最近遇到的困难,隐去涉及机密的部分,跟他讲了一遍。   听后,顾朝来也很着急,不过他说,“三哥,要我看这是老天爷帮你,你这是善有善报。我之前跟地质矿务局的干部聊过了,他们说,这种鸡血矿都是整层分布的,也就是说,只要开出这一块,后续肯定还有。为了防止有人盗采盗挖,我已经找了之前跟咱们一起抗洪救灾的陆连长,他答应在我不在期间,帮着把矿山附近给围起来。”   “老四,你想到太周到了,这次我遇到的情况比较紧急重大,很多事儿都难免有疏漏,多亏了有你们。”   顾朝晖说着,给老四递了一支烟。   兄弟两个一起抽着烟,顾朝来又说,“三哥,你这些年不容易,家大业大,难免的,但是好在咱不贪心,只要踏踏实实的,肯定不会出大错。”   老四这番无心之语,却一下子戳到了顾朝晖心上的痛处,他这次之所以陷入危局,也是因为贪念过重,耍了小聪明,才会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大麻烦。   顾朝来说完之后,没当回事,却看见三哥长久的沉思不语,甚至任由整支烟都自己燃尽了,一截长长的烟灰落地,他还没有回过神。   第二天一大早,小院的门就被敲响了,顾朝晖问过之后,听出是曹行知,赶紧给开了门。   虽然两人十多年不见,可一点陌生感都没有,见面之后,先是紧紧拥抱了对方一下,然后才进到屋里说起正事。   曹行知随行带了一些工具,没用顾朝晖跟他多说,他便开始简单的检测起原石。   经过一番检验,曹行知摘下单片放大镜的时候,笑着对顾朝晖道,“老弟啊,你真是洪福齐天了,这石头一旦拿到国际拍卖会上,就是天价!”   顾朝晖没有出声,但他的眼神已经在询问了,曹行知却比较稳妥,他看了看一旁的顾朝来,没有马上开口。   明白他的顾虑,顾朝晖赶紧说道,“这是我的亲弟弟,曹大哥,你但说无妨。”   曹行知这才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的时候,顾朝晖感觉自己的掌心发烫,他简直不敢置信,“真的能有这么多?”   “呵呵,最保守吧,不过你要是将鸡血石开出来,并且雕琢一番,那他的价值恐怕还会翻倍。”   闻言,顾朝晖的眉头跳了一跳。   “曹大哥,你说的我都相信,不过我眼前着急用钱,又找不到合适的工匠,开石雕琢这么大的部件,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我实在有点等不得。”   顾朝晖虽然也知道翻倍之后的价格诱人,但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   可曹行知却并不认同,他将顾朝晖引到一边,说道,“朝晖,此事你不可操之过急,你说你急着用钱,多少?不行我先给你垫付上,这石头简直不菲,比你全部身家还要高,你不可鲁莽啊。”   闻言,顾朝晖不禁犹豫起来。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曹大哥,我现在需要两百五十万美金,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可我却没那么厚的脸皮跟你借,再说,就算你借给我,我眼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匠人能雕这东西,如果一旦失误,岂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块石王。”   曹行知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我说顾老弟,你可真是糊涂了,一来,你我同甘共苦的兄弟,钱的事情不是问题,只要你答应,这石王雕刻好之后,由我做代理人就行。”   听到对方如此慷慨大方,而且两人是故交,曹行知多次帮他度过困难,顾朝晖对他是无比信任,用他的钱,倒也不怕欠下人情,而且就像对方说的,这石王一旦拍卖,所得款项不菲,代理佣金必然很高,也算是能还一部分曹行知的人情,也不是不能考虑。   只是,这稳妥匠人的事情,顾朝晖却没办法解决,只得让曹行知给他推荐。   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曹行知闻言神秘一笑,说,“我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看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顾朝晖突然明白过来,他道,“曹大哥,你是说我?”   “对啊,当年,你的木雕绝活可是让我收益不菲,现在换成石头,相信也不是问题。”   曹行知信心满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大胆的想法,一下子让顾朝晖茅塞顿开。   对啊,自己身负异能,岂不是比一般的匠人手艺更加精湛,而且还能根据曹行知提供的市场行情,雕琢出更令人满意的作品。   看着好友醍醐灌顶的表情,曹行知哈哈大笑,他说,“朝晖,明天,我就把两百五十万美元给你转账过去,你呢,就别离开小院了,未来几个月,你就在这儿工作吧。”   虽是玩笑话,可也不得不如此了,不过在此之前,顾朝晖还是回了一趟南方,将后续的事宜办理清楚。   先是按照约定给德方汇款,并马上得到了冷凝技术和设备,他又在德方的帮助之下,将冷凝设备安装到了五台自动化数控机床上,并重新编纂了程序。   一切就绪之后,军工厂那边的订单还没有下来,顾朝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这已经离开老家一个月的时间了,再不返回,岂不是对不住和曹大哥的约定。   等他回到小院的时候,曹行知已经将整块原石打磨完毕,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高约1.5米,宽约2.5米,厚度为65厘米的巨大鸡血宝石。   看着这块巨大的母料,顾朝晖,顾朝来和曹行知三人都惊叹不已。   不仅是他的尺寸,更是因为它的瑰丽的色泽,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这块母料上不仅有片红、条红、斑红、点点、团红等各种形态分布,几乎集齐了所有鸡血石的血色形状,而且在颜色上也非常特别,除了占据百分之九十多的主色朱红之外,还有一条肉黄色盘踞在底部,两者颜□□限分明,色彩对比鲜明,宛若人工拼接,不得不让人感慨大自然鬼斧神工,实在是一块奇石!   曹行知不断说,“朝晖,这块母料的价值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你若是能把他好好雕凿一番,必然能震惊世界。”   而作为这块母料的拥有者,顾朝晖自然心情更加激动,他这段时间,不仅忙着厂里的事情,也查阅了各种鸡血石雕凿的资料,如今看到这块母料,福如心至,灵感突发,已经想到了要将他雕琢成什么模样。   一旁的曹行知见他看得入神,并已经拿出铅笔开始在母料上勾勾画画,便知道,顾朝晖肯定已经是成竹在胸,而凭借他的手艺,几乎可以肯定,将有一个震惊世界的北地鸡血石雕问世。   后续的事情就简单起来,曹行知先行回美国等待消息,而顾朝晖则过起了返璞归真的生活,每天忙着做石雕。   因为顾朝来还要回到村里继续工作,并要负责看好采石场,而顾朝霞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顾朝晖也不想惊动太多人。   所以他现在的衣食住行,全靠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刚重生,在机井房生活的那段日子。   这种日子简单、充实,专注,让在商场上闯荡了十多年的顾朝晖突然获得了一种久违的安宁感。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可能就是家人不在身边吧,要是林荫萌和孩子们这时候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第二天,小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顾朝晖还以为是老四来看他,结果开门之后,门外的人让他异常惊喜。   “荫萌!怎么是你?”顾朝晖赶紧在工作服上蹭了蹭手,然后便将妻子拉进了屋里。   林荫萌却没说话,进屋之后,她先是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后来甚至连柜子里都翻了翻。   看到妻子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顾朝晖突然明白过来,不禁靠在门边大笑起来。   而当林荫萌看到他立在阳光房里的石雕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也没有马上原谅丈夫,而是戳着他的胸膛狠狠将他骂了一顿。   “你这段日子神出鬼没,天南海北飞来飞去,我问你是什么事儿,你又不说清楚,急的我和什么似的。”   说着说着,林荫萌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看到妻子为自己担心,顾朝晖心软如绵,赶紧将人拥进怀里,安慰道,“荫萌,确实是我不对,我没有跟你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说着,两人便在炕上坐了下来,顾朝晖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跟媳妇说了个清楚,包括兵工厂里的遭遇。   终于了解了丈夫这段日子的真实情况之后,林荫萌跟着后怕,她紧紧握住顾朝晖的手,道,“你可真傻,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商量,要不是老四他们发现了鸡血石,你就真的打算把厂子抵押出去了?有什么事儿,不想着先找家里人,倒是要先找外人,我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想得,是聪明还是傻?”   林荫萌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同时眼里也有泪光闪烁,其实她何尝不明白顾朝晖的良苦用心,丈夫肯定是怕给自己造成压力,所以才一切瞒着她的。   看出妻子心里难言的心疼,顾朝晖赶紧将她揽进怀里。   经历过种种之后,两人在午后的阳光房里紧紧相拥,看着斜阳余晖落在鸡血石上泛出的温润光泽,仿佛又找了最初的本心。   安宁幸福的生活,知己爱人相伴,人生如此足以,多求便是贪念。   林荫萌就这样留在了丈夫身边,她将厂里的工作委托给下属,在老家当起了专职家庭主妇,安排两人的饮食起居。   而顾朝晖则每天起早贪黑的做着石雕。   有妻子相伴,日子过得便不觉乏味单调,时间很快就流走了。   就在石雕件要完成的节骨眼上,南方厂里来了电话,说是霍健来访。   顾朝晖知道,这是兵工厂的订单到了。   他只好暂时将即将完工的石雕放下,然后回了南方。   霍健来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诚恳亲和,但这次他们下的订单,着实不少,一共五种零部件,每种一千五百件,交货期是一个月。   这是相当紧张的时间了,尤其是对于这种精密零部件。   但顾朝晖没有犹豫,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这让霍健微微一愣。   就这他要走的时候,顾朝晖将他送上车,霍健忽然停下脚步,回身说道,“顾经理,成败在此一举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又跟顾朝晖心里的想法暗合,两人眼神相交之时,竟有一种默契之感。   顾朝晖没有多言,主动伸出手跟霍健握了握,对方也回以微笑。   看着远去的轿车,顾朝晖心中又燃起了热火,他知道,能不能重获自由身,就看这批订单的完成情况了。   为了不出差池,他自接到订单那日起,一直在工厂里盯着进度,家都没有回,直接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终于,苦熬了二十多天之后,他们终于完成了所有零部件的加工任务。   在交货之前,顾朝晖再三检查了零部件的情况,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联系了霍健。   而让顾朝晖没想到的是,这次来验收的竟然是将军本人,不过他这次穿得是便装,化身为商人模样。   零部件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他们还提前交货,这让将军很是高兴,他临走之前,不但按照约定付了支票,还问起了顾朝晖厂里的情况。   “听说你之前差点抵押工厂?”   坐在顾朝晖对面的将军看起来一脸亲切,仿佛和兵工厂里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人。   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对方,顾朝晖据实答道,“是,因为要引进德国的冷凝技术,资金不凑手,就打算抵押贷款,不过幸好有朋友支持,保住了厂子。”   “你引进德国的冷凝技术了?多少钱的转让费?”将军饶有兴趣的问道。   顾朝晖虽然感觉对方肯定心知肚明,可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三百万美元,不是转让,仅仅是授权。”   “哦?这么多?可我的订单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人民币,怎么够你偿还朋友的欠款呢?”   将军脸上神情不变,那种戏谑的表情,让顾朝晖心里很不舒服。   可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顾朝晖却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呵呵,那就好,否则我还真要有点负罪感了。”   笑着说完,将军站起身,顾朝晖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那将军突然回过身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顾经理,刚才忘了说,咱们的保密期是十五年,只要你十五年期间能做到技术保密,那么不会影响你们厂的正常经营,还有,这次的零部件已经足够了,我想未来十多年,我们可能都不需要下订单了。”   闻言,顾朝晖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卸了去,将军这番话就相当于是亲口给他下了松绑的命令,恢复了他的自由身。   如释重负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眉头也自然地松开了。   看到一直以来都表现的相当深沉的顾朝晖露出这样的神情,老将军不禁哈哈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他道,“这个电话号码也许对你有用,没准能帮你完成心中所愿。”   看到顾朝晖有些犹豫不决,将军笑得更盛,打趣他道,“怎么,害怕了?顾经理,记住我的话,要想做大事,必须要有远见卓识。”   说完,将军没再多言,将那纸条放进顾朝晖手里,便转身离去了。   这个电话号码背后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朝晖虽然好奇,可暂时也没有精力顾忌这些,他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就是赶紧将石雕赶制完成。   又用了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终于拨通了曹行知的电话,而对方也迫不及待的飞回了国内。   等曹行知时隔数月,又见到这块鸡血石的时候,它已经不是当初那块色彩瑰丽的母料,而是变成了一座近乎完美的艺术品。   看过之后,曹行知连呼,“太神了,朝晖,你太神了!”   顾朝晖则揽着妻子的肩膀,和曹行知一起欣赏着数月来的心血之作。   他在翻阅了众多材料之后,觉得无论什么题材,都有点配不上这块鸡血石王,于是,他自己构图,在这块石头上雕琢了一副万里河山图。   红色鸡血部分,他雕琢了祖国的主要山川,名胜,期间还用精细传神的笔法雕刻了知名的历史人物和典故故事。   而最下边缘的黄色,则被他利用俏色的手法,雕刻成了一条波涛汹涌,奔腾不息的大河,无论是形态还是颜色,刚好和母亲河一致,又是位于整副石雕的最下边缘,象征着数千年文明由母亲河孕育而来。   整副作品立意深远,大气磅礴,而在细节处又耐人寻味,底蕴深厚,再结合石料的珍贵程度,当真是一座可以传世的精品了。   曹行知的激动和惊喜也就可想而知。   他将这副石雕运往美国之后,很快就找行内人进行了炒作,轰动程度震惊了世界范围内的艺术品市场。   甚至就连国内的电视媒体也争相报道。   最终,经过一年多的运作,这座石雕在伦敦被拍出了2亿英镑的天价。   扣除给曹行知的代理费用,顾朝晖最后拿到的是远超预期的回报。   他第一时间偿还了曹大哥的债务,并对他表示深深的感谢。   而曹行知则忠告他,虽然他富拥北地鸡血石矿,但为了不搅乱国际宝石市场,并让他的作品继续保值增值,他希望顾朝晖能谨慎开发。   对于这一点,顾朝晖的想法和曹行知是一样的,毕竟之前与兵工厂打交道的经历已经让他对人生和事业都有了重新的认识,很多事情,操之过急不行,贪得无厌更不行。   就像之前曹行知给他介绍的那位收象牙首饰盒的许先生所言,其心要正,多行善举,才是正途。   顾朝晖反复体会这些话的同时,也终于想起了将军留给他的那张纸条。   他说这电话号码会完成自己的心愿?这不仅让顾朝晖好奇,难道说,未来还有什么挑战在等着自己?   克制不住好奇心,顾朝晖拨通了那个号码,接听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听说顾朝晖是将军介绍的人之后,那人特别激动,表示要见面详谈。   顾朝晖报了自己的地址,第二天那人便找上了门。   两人见面之后,顾朝晖总感觉此人看着非常面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便问道,“请问您的全名是?之前在电话里太仓促了,都忘了介绍彼此,我姓顾,叫顾朝晖。”   “您看我,真是太着急了,最近我正在为交换机的事情焦头烂额,四处找投资方,可大家都不看好这个市场,之前将军跟我提过您,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啊。”   “交换机?你是说用在网络计算机上的交换机么?”   “对,对,不过也不全是,您听我解释一下,其实这项技术非常有前景,我们这台……”   对方口沫横飞讲解的时候,顾朝晖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若干年后,《时代》杂志会有一期评选,对世界互联网行业最有影响力的十大人物,眼前这人就赫然在列。   上一世,他刚好看到了那个新闻,只不过此人那时候是西服革履,满脸成功人士的自信,和现在的狼狈、癫狂简直彷若两人。   顾朝晖想起来之后,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对具体技术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确认心中所想。   他一伸手,打断了对方,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姓什么?”   “我?哦,对,我又忘了说,我姓任啊!”   “好,告诉我你需要多少投资!”顾朝晖说着,就拿出了抽屉里的支票本。   对面姓任的工程师却明显惊呆了,他还来不及说话。   顾朝晖便又问道,“一千万怎么样?建实验室够么?还有,如果去那南斯拉夫的话,我可以给你订商务舱,顺便给你租个房子做实验室,你和你的工程师不必再挤在一间屋子里了。”   看着对面人惊掉下巴的样子,顾朝晖一边写下一个惊人的数字,一边笑着想,将军诚不欺我!   未来唾手可期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放式结局,首富的人生才刚刚开启,不知道最后男主遇到的是哪个的,请自行百度任爸爸。 第104章 番外   顾临冬从小就聪明机灵, 而且难得的是,父母长辈虽然宠爱但不是溺爱,所以这孩子生于优渥的环境,却没有长歪成纨绔子弟。   这对于顾朝晖两口子来说, 是最庆幸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关心姐姐顾知秋, 而是因为她从小就聪明懂事, 小小年纪就思虑缜密, 一看也不是个会长歪的,所以父母两个从来对她没有过这种担心。   倒是顾临冬,小时候经常调皮捣蛋, 没事儿还耍个小聪明神马的, 这倒是让顾朝晖一度非常担心。   顾临冬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次数学考试没考好,得了68分, 回家怕被老爸骂,就自己把试卷的改了, 顺着老师的笔迹轻轻一描, 68就变成了88.   他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跑去找老妈签字。   试卷一递过来,林荫萌火眼金睛, 一眼就看出不对头, 但她没拆穿儿子,只是笑着说,“冬冬, 妈妈忙着去公司开会,这个试卷找你爸爸签字吧,他现在书房呢。”   说完,林荫萌就看到儿子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哼哼,还想跟老妈用这招,这次必须让你得点教训,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林荫萌面上还是慈母笑,揉着儿子头发说,“快去吧,要不一会儿你爸也要出门办事了。”   顾临冬小同学这次一步三回头的瞅着老妈的笑脸,往书房挪蹭。   “快去吧,我走了,拜拜。”   林荫萌刚出门,就给书房里的老公打了电话,两人及时的沟通了儿子的最新情况。   一听这小子搞小动作,顾朝晖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他想了想,这事儿还必须正确引导,如果不严肃对待,以后养成了投机取巧的毛病可不行。   于是,但顾临冬拿着的试卷敲响老爸书房的门的时候,顾朝晖故意装作没听到。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下一步会怎么办。   没听到老爸叫他进门,顾临冬如释重负,是不是老爸太忙,顾不上他啊,哈哈,那太好了,要不等晚上老妈回来再签吧。   这么想着,他都没敢再敲第二声,赶紧拿着试卷跑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刚要开门进屋,对面顾知秋的房间就开了门。   顾知秋继承了老爸的冷静睿智,和老妈的爽朗大方,因此行事很是泼辣,说话做事那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看到弟弟手里拿的试卷,顾知秋靠在门上说,“来,冬冬,姐姐帮你看看,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   全家人里,顾临冬谁都不怕,就连老爸,那也是尊敬多,害怕少,但是对于魔女大姐,顾临冬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要抖三抖。   小时候,他还是保护大姐的小勇士,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发现一个真想,其实她大姐强大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倒是自己,好像应该有点危机感才对。   此刻,面对大姐要帮他检查试卷的要求,顾临冬如遭大敌,赶紧把试卷藏在身后,然后倒退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关门一边强笑着说,“姐,你快忙你吧,这马上就要考托福了,别耽误你出国求学的大业。”   顾知秋冷冷一笑,“呵呵,再忙也有时间关心弟弟啊,来吧,冬冬,姐姐帮你检查一下。”   看到大姐的魔性笑脸,顾临冬吓得手都抖了,使劲关门,可还是被顾知秋眼疾手快的把门给推开了。   具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顾朝晖和林荫萌都不太清楚,反正等到晚饭时分,全家坐在桌前准备吃饭的时候,顾临冬小同学眼眶发红,抽着鼻子,一副食不下咽的表情。   林荫萌和老公对了个眼神,两人忍笑不语,同时又同时看向女儿,只见顾知秋淡定一笑,再一对比旁边的委屈巴巴的顾临冬,全家心知肚明,一边默默给女儿点赞,一边憋笑憋得辛苦。   晚上睡觉之前,顾临冬主动找到老爸老妈承认了错误,检讨得很是彻底,还把自己抄了三遍的试卷和错题呈了上来。   林荫萌两人看了之后,一边忍笑,一边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冬冬,没想到你这么诚实,真是个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周末奖励你姐去一次香港和澳门。”   顾临冬听前面的时候,还觉得很欣慰,想到父母对自己还是充满了爱,下午被老姐修理的伤痛多少缓解了一点,可听到最后,他简直崩溃。   我知错能改,为啥要奖励我姐出去玩?难道不是应该奖励我么?啊啊啊啊啊?   可即使内心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在抬头对上父母慈爱而洞察一切的眼神之后,顾临冬小同学还是选择了沉默,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爸,你真好,祝我姐玩得愉快!”   说完,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到儿子被欺负成这么惨,林荫萌有点不忍心了,她搂住儿子道,“没事儿的,冬冬,你可以让你姐给你带礼物回来啊。”   说道礼物,顾临冬不仅没有欢喜的神色,而是连连摆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不必了,我姐自己玩得开心就行,不用惦记我,真的不用了。”   看他跑上楼,顾朝晖两口子才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荫萌看着丈夫说道,“看来秋秋上次买的奥数习题真的伤到他了。”   顾朝晖笑过之后,倒是不以为意,道,“这个小鬼头就应该让秋秋治治他,幸好有闺女在啊,咱俩省了多少心。”   “是啊,周末我领知秋去香港,多买点好东西,犒劳她一下。”   “恩,我还想着,等下半年秋秋去了国外,给她办一张联名卡,到时候让她在那边过得舒服点,这孩子对自己太严格了,有时候我看着也心疼,要是冬冬能由她一般省心就好了。”   顾朝晖上了床,和妻子钻到一个被窝里。   林荫萌靠在他肩头说,“哈哈,我倒觉得冬冬这样挺好的,男孩子肯定跳脱一点,要是太老实听话就不好了,你小时候肯定也是像冬冬那样,我看见他就忍不住猜你小时候的样子。”   闻言,顾朝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道,“还真是,我小时候比他还捣蛋,这么说起来,冬冬还算不错呢。”   “对啊,知足常乐吧,咱俩不指望儿女有什么过人的才干,只要平安健康,快乐就行。”   搂紧怀里的妻子,顾朝晖在她发顶轻轻落吻,“是啊,只要他们过得开心就好。”   而顾临冬小朋友后来的发展,则远远超出了父母的既定目标。   谁也想不到,上小学时候,学习不着调的顾临冬,却从初中开始,在数学和物理方面展现了过人的才智。   为了让儿子有更好的学习环境,顾朝晖两口子提前给他送出了国。   而顾临冬也没浪费资源,全额奖学金考到了世界排名前三的理工学院,自从上了世界顶尖学府,他更好像是一路开挂,直接连跳三级,在二十三岁那年就读完了人工智能方向的博士,有了自己独立的研究成果。   为了支持儿子的学术研究,顾朝晖倾力投资给他打造了一所实验室,专门供他研究人工智能设备。   父亲的支持和他自己卓越的才华,很快就让顾临冬有了重大突破,他设计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一经问世就轰动了世界。   看着儿子站在世界科技大奖的领奖台上,台下的顾朝晖和林荫萌双手紧握,他们没有对彼此倾诉心里的想法,可此刻他们想的却又是那么默契。   “感谢上苍,让我重活一世,才能看到这么多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