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十年代做学霸 作者:一眼经年 文案 一般来说,胸和脑不会并存 要么有胸无脑 要么有脑无胸 重生回来立志要做个学霸的明朗 看着镜子里自己倾城的容颜 表示压力山大!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重生 打脸 励志人生 主角:明朗 ┃ 配角:朱小玉等 ┃ 其它: ============ 第1章   明朗睁开眼睛,看着糊着白色石灰的屋顶。那上面凹凸不平,水泥预制板的形状清晰可见。电线大咧咧沿着墙角走着,于屋顶正中间往下掉着个灯泡。她脚那边的墙上贴着二张画,一张小虎队,一张林志颖,都笑得无比灿烂。   看着这极具时代特色的几张笑脸,明朗又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朗,赶紧起来,上学要迟到了!”敲得咚咚响的房门打断了明朗的思绪。她回过神,应了一声:“马上!”   出口的声音稚嫩清脆,又将明朗吓了一跳。   这就是十三岁时候自己的声音吗?好陌生的感觉。   三十六岁穷困潦倒的明朗在车掉下悬崖后,睁开眼睛,回到了十三岁时候。   大概是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哪怕是事情已经确认发生大半个月了,明朗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起床后的明朗对着衣柜上的镜子,啪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脸,生疼,真不是在做梦。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明朗,好好努力,好好生活。”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过去,既然活着,既然回来了,她都该好好努力,好好生活,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爱自己的人。   明朗打开房门,饭桌上已经摆好稀饭馒头,白菜炒腊肉。   明朗的妈妈朱小玉从厨房端了二个咸鸭蛋出来,见女儿正发呆看着她,连忙催促:“还没有睡醒呢?赶紧刷牙洗脸吃饭。今天开学,书包都收好了没有?暑假作业做完了没有?”   明朗觉得眼眶发热,眼泪都快忍不住要往下掉了。这么年轻鲜活的妈妈,是她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的。她记忆里的妈妈瘦得只有皮包骨了,拉着她的手,总是说:“明朗,妈妈真没事,去什么医院?妈妈心里有数,你别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朱小玉放下盘子就要离开,明朗一下伸手环住她,将头埋在朱小玉的围裙里。   朱小玉愣了会,不禁笑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又低下头看了看明朗脸色。   明朗早将眼泪忍回去了,“妈,我就想抱抱你,抱一辈子。”   朱小玉刮了一下明朗鼻子,笑着说:“你就这么抱一辈子,妈不上班,你不上学了,咱们吃啥喝啥?好啦,别磨叽了,赶紧吃,吃好了,妈骑车送你上学。”   朱小玉上班的医院跟明朗的学校可是两个不同方向,这时候镇上可没什么小汽车,顶多就一自行车。以往明朗懒劲上来了,都是朱小玉骑着自行车哼哧哼哧送上学的。   明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妈,我自己上学。”她这吨位都赶上一大人了,再说也不是真正小孩,也该心疼心疼妈妈了。   朱小玉一边解围裙,一边催促明朗动作快点。母女俩吃完,朱小玉要送明朗,明朗执意不让,朱小玉只好自己骑车走了。   八月底的天,才下过雨,空气好得似乎吐出的气都冒着绿泡泡。这时候的街道干净整洁,最高的建筑就是街道口的供销社,不过这时候已经改民营,变成了柳镇商场。老板好像姓周,明朗记得她家有个女儿□□枝,周春枝,也在柳镇中学读书,正好高自己一届。   明朗正回想着这些,商场里面走出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端着饭碗,看着明朗笑着说:“明朗上学呢。”   明朗隐约记得这人正是周春枝的妈,“春枝姐呢?”她问。   如果说明朗上辈子是失败的,那周春枝大约可以算得上的成功了。她记得她高二缀学那年,周春枝刚好考上了大学,镇上好多人都去吃喜酒。   明朗的妈妈朱小玉也接了帖子。   明朗上完了补习课,去找朱小玉,就听见围坐一桌的几个妇女正在排列镇上几个年岁相当的孩子。   谁家的丫头成绩好,又能干,以后一定又是个名牌大学生,谁家成绩不好,父母操碎了心等等。   说到明朗,不说成绩好坏,不说懂事与否,只说:“小玉啊,你们家明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标致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家小子上门求亲,你呀可要擦亮眼睛,把人看准了。”   附和的自然是有。“是啊,是啊,我听说现在的学生娃,好多读书的时候就开始谈对象了,这哪还有心思学习啊?小玉啊,你们家明朗长得好,你可要管严一些。”   明朗那时候正处于严重叛逆期,听到这里,头一扭就走了。她这天刚好被班主任叫过去谈了话,班主任也没有说得很明白,只让平时要注意下影响,不要跟男同学们太过于接近了,女孩子要稳重些,要以学习为重等等,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其实,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因为她模样出挑些,镇上几个没上学的男孩子经常等在校门口吹口哨搭讪什么的。对于这些,她一贯是不理的。哪知道还是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班主任的面谈加家长们的议论,使得心高气傲,叛逆心极重的明朗干脆就不肯上学了。   朱小玉办法用尽,头发都白了大半,也没有办法让明朗再肯去学校。逼得急狠了,明朗干脆来了个离家出走。这事可将朱小玉吓得不清,再不敢来强来硬的了。不想上学就不上学吧,总比人没有了好。   明朗自此缀学,紧接着就去了沿海城市打工,后来的不幸也因此开始。   前程往事如云烟,如今她再活了一次,是绝对不会走以前的老路的。   周春枝的妈不知道明朗瞬间想了这么多,高高兴兴说道:“上学了啊,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我们家春枝好早就走了。”   明朗道了一声阿姨再见,也赶紧往学校里去。   到了学校,过了一个夏季的草坪上长满了草,同学们在其间穿梭,大多都没有穿校服,看起来到处充满了生机。一切让明朗感觉陌生而熟悉。   “明朗!明朗!”   明朗听到身后的叫声,停下来回头看。过来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扎着马尾辫,晒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汗水。跑过来一把就搂住了明朗的肩膀,凑近了问:“明朗,你数学作业做完了没有?”   明朗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是她的同班同学,叫肖娟,也是镇上的,初中时候两人关系不错。进了高中,就分了不同班,两人关系就慢慢远了。高二时候明朗缀学去深圳打工,肖娟则上了三本大学,再后来连消息都很少听说了。   “做完了。”这个时候的明朗还没有开始叛逆,学习在班上算是中上,作业什么的还是比较认真的。   肖娟大喜,更加亲热了,一拍明朗肩膀,“到教室给我借鉴下。”   明朗过了好一会才含糊应了一声——她来学校之前确实检查过作业,做是做完了,对错却大半都不知道。无他,时隔二十多年,她在学校所得大半都交还给老师了。   柳镇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初中部是一栋三层的楼房,一楼初一,二楼初二,三楼初三,再各层一字排开五个班级。一般一二班是尖子生和各色关系户班,明朗成绩既算不得很好,家里也没什么关系网,去年初一时就在初一(3)班。现如今升入了初二,也是(3)班,班上的同学也大多没有变化。明朗陆续从记忆中翻出了几个熟面孔来。   座位还是延续的初一时候的,明朗记得是按成绩来的。她坐在中间排靠窗的位置。   找到座位后,肖娟就开始迫不及待借鉴明朗的数学暑假作业了。   同学们陆续都来了,教室里像煮好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虽然好多面孔明朗都记不起来,她仍然感觉高兴和激动。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刘老师进来了。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戴着眼镜,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十分严肃。   刘老师敲了几下讲台,沸腾的教室一下子熄了火。肖娟在后面奋笔疾书。明朗都能听见钢笔写字沙沙的声音了。   “班长严学文来了没有?”刘老师在讲台上喊。   “到!”站起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大约是变声期的缘故,声音粗哑。   “严学文你把暑假作业都收起来,交我办公室去。跟劳动委员一起安排下,把教室的卫生做一下,我们下午就发书了,明天正式上课。”刘老师看起来很忙,说完了就走了。   班长严学文开始收作业,这时候忙着借鉴的同学的不少,他的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只好说:“我不管了,今天中午放学前你们几个组长一定要把作业都收上来,谁要是不交,我就告诉老师去!”   告老师,这是班干部们惯用的杀手锏。此招一出,几个讨价还价的纷纷歇火,都各自忙开了。   劳动委员派下任务来。明朗、肖娟等几个女生负责窗户。   肖娟要借鉴作业,一门心思埋头苦干。有个漂亮的女生擦着擦着,就不干了,指着肖娟说道:“肖娟,你有没有一点集体精神?大家都在劳动,你为什么不做?”   肖娟头也不抬,眼白一翻,“多管闲事!”   那女生直接将滴着水的抹布丢到肖娟桌子上。 第2章   肖娟跳将起来,提着已经打湿了的暑假作业叫道:“宁婉夕,你太过分了啊!”说着抓起桌子上抹布就要往宁婉夕身上扔。   明朗赶紧上前帮忙,拉住肖娟,“我们走,我们走!”其他同学也过来帮忙了。   明朗将肖娟拉出了教室。肖娟还是气呼呼的:“明朗,你看那个贱人,什么东西?让她擦个玻璃,她就打湿了下抹布,一块玻璃都没有擦,还管起别人来!指望大家都没有发现是吧?”   明朗劝她,“你少说几句吧,你早点完成作业,也不会有这事。”她是吃过没有好好学习的后果的,如今机会再来一次,她是绝对会珍惜。   肖娟气冲冲盯着明朗说:“明朗,你怎么回事?明明是宁婉夕不对,你看,你的暑假作业都被她弄成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明朗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暑假作业,打湿了好几页,“我这怎么叫做替她说话?我如果不把你拉出来,任凭你们两个这个对干下去,你看看一会儿老师来了,是罚你还是罚她?”   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在她看来,这些小女生们之间的矛盾实在算不了什么。   肖娟不说话了。这不明摆着吗?老师要是来,那她绝对是逃不脱的,谁让她连暑假作业都没有完成呢。   明朗找了块干净石头,将两个打湿的作业摊开来,放太阳底下晒。   肖娟也不生气了,兴冲冲地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爬上了学校的矮墙头,喊明朗:“明朗,到这里坐,这里有阴。”   明朗跟着爬了上去。   墙外面是一片田野,蓝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明朗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整个身心似乎都舒展开来了。肖娟碎碎说着班级里的一些事情。随着她的叙述,尘封在明朗脑海深处的记忆慢慢爬上来了,班主任刘老师,班长严学文,语文课代表宁婉夕,许多人,许多事,她慢慢想起来了。   这年她上初二,明年就是初三,然后就是升高中了,同班的同学在初三这一年是个分水岭,有一部分上中专去了,有几个成绩好或者家里条件好的,到市里去上高中了。柳镇底下农村还设有初中的,会有许多生源过来柳镇上高中。   他们现在班上的班长严学文是直接升的柳镇高中,而宁婉夕家境不错,是在南江二中上的高中,最后考没有考上大学,就不知道了。   整个南江市有二所高中最为有名,一个是南江二中,另一个更牛掰的是南江一中,集中了全市几乎最顶尖的学子们,她那个继妹就是在那所学校上学。   曾经的明朗之所有在高中时期那么叛逆,与那时候父母突然离婚有很大关系。   明朗的父亲明聪,人如其名,生得一表人才不说,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起点是柳镇下面苏明村的一个村民,读书读到初中就没有读了,嫌种地太累,在柳镇冰棍厂上班,认识了在柳镇医院上班的护士朱小玉,因此结婚,生了明朗。   眼看柳镇冰棍厂效益日渐下滑,明聪开始倒腾起小商品,买进卖出赚取差价,什么来钱就倒腾什么,多半时候都在南江市里,也因此搭上了他的二婚老婆余小倩——这位在南江市有三间杂货铺面,前夫不知道因为什么去坐牢,她就离了婚,带着个女儿在南江市靠几间铺子过活。勾搭上明聪之后,又生了个儿子,叫明臻。   明朗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明臻只比明朗小八岁,也就是今年有四岁多了。她父亲明聪却一直都瞒着老婆朱小玉,直到明朗上了高中,许是明聪觉得时机到了,就将这一切都揭开了,要与老婆朱小玉离婚。   朱小玉生不如死,短短数月,不过三十多岁的她就多了好些白头发,比之同年女人苍老了十来岁。   青春期的明朗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性格变得孤僻怪异易激惹,高二时候干脆缀学。   想起这些事情,明朗心里微微有些苦涩。她与妈妈那时候到底有多迟钝,竟然到了最后一刻才发现最亲的人早已经背叛了自己。   原本朱家是有些家底的,明朗外公朱虎早年参加过军,后来转业回了家乡,担任柳镇党委书记,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早早退下来。   明朗的外婆安悦秀出身江南水乡苏州的名门望族,在那个特殊年代整个家族没落了,千金小姐变成了破落户,要不是因为明朗外公朱虎伸出援手,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这年,外公六十一岁,外婆五十四岁。明年的九月,外公脑出血住院,煎熬了半个多月后过世,次年外婆也走了。   紧接着明聪就提出了离婚。   这一桩桩事情告诉明朗,要是她外公外婆还在,明聪也许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这是个聪明、狠辣,将审时度势拿捏的极其到位的人。女人永远都只是他的跳板,明朗所熟知的人中,她的妈妈朱小玉是明聪的第一个跳板,余小倩是第二个,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第三个。   明朗抬着头看蔚蓝的天,嘴角微翘,抿出一个淡漠的笑来。   她想,她要是提前揭开了明聪的一切,会不会使得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更加淡薄?   等到暑假作业晒干了,肖娟将后面的借鉴完成了,两个人这才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的卫生已经打扫完毕,上交了作业,放学的时间也到了。   因为明聪不在家,朱小玉上班比较忙,所以大多数时候明朗中午和晚上是跟外公外婆一起吃饭的。   明朗外公外婆家跟她家只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明朗过去的时候,饭菜都上了桌,外公搬了个靠背椅出来,在树下看书。   明朗又有一瞬间的恍惚。外婆笑眯眯催促道:“朗朗啊,快洗手吃饭。”   明朗洗了手上桌,外婆将饭端到她手上,一边问道:“朗朗,今天上学还好吧?”   明朗点头,“很好。”   “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啊。”外婆叮嘱。   外公也上了桌,看一眼明朗,问道:“朗朗,你爸爸这段时间回来过没有?”   明朗摇了摇头,她活过来后还没有见过明聪。   “哎,朗朗想爸爸了吧?”外婆又笑眯眯问道,“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爸爸也是为了朗朗以后着想。”   对于这个离婚后对自己的女儿十来年都不过问一声,后来更将女儿当做赚钱工具的父亲,明朗还真没有多少想念。他在外面这么多天也不是为了她们。这个人皮披的太好了,瞒住了所有的人。明朗越发决定要早些揭开他的真面目。   “外公,我爸爸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明朗故作不知问道。   “吃菜吃菜,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少操些心。你呀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外公回答,一边将青椒炒五花肉往明朗这边推,“来,多吃点肉。”   “哦。”明朗决定事情要一点点来。   也许是年轻时候吃多了苦,上了年纪的外公特别喜欢吃肉,尤其是大肥肉,所以朱家的饭桌上很少断肉。明朗看见外公一个劲夹肉,不禁说道:“外公,你要多吃点青菜。”   外公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妮子,是怕我把肉都吃完了你没得吃?”   “不是不是!”明朗赶紧严正声明,“是我看书上说的,肥肉吃多了,容易引起血液里面的血脂升高,血液粘稠度增加,以后容易得脑梗塞脑出血呢。”   恰好朱小玉也到了,一边停自行车,一边接过话说道:“朗朗说得很对,爸,您是得忌口了。我们医院最近都收了好几个脑出血脑梗塞的。我听我们科赵大夫说,这脑梗塞脑出血与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饮食太咸油脂进得过多,都容易得这病。”   外婆也劝外公:“你听听孩子们的话,以后少吃点。”   外公有气无力的放下筷子,“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就这么点喜好,你们还都不许,这以后还怎么活啊。”   外婆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老东西,敢情不吃肉就活不下去了?”   明朗赶紧去卖萌,走到外公身后,摇着他,说:“外公,您不是还有我们吗?您外孙女还不如一碗五花肉重要啦?我听说这脑出血脑梗塞就算抢救及时,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什么半身不遂啊行动不便啊,到时候谁陪我钓鱼去啊?”   “你这些事从哪里看到的?”朱小玉笑着问女儿,又对朱虎说,“爸,朗朗说得这些正是脑血管病的结果,我们可不是唬您的。   外公也笑了起来,拍了拍明朗的手,笑眯眯说道:“我外孙女当然最重要!好,不吃就不吃。老婆子,以后你就少烧点肉。”   朱小玉去洗手,明朗听见外婆在问她:“明聪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吧,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什么?”   “妈,您少操些心。”   “唉,我不操心?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不□□的心,还能操谁的心?你呀也该留个心了,别什么都不管不问,全由着他来。他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拿几个钱回来,一个大男人的,成天不着家,算个什么事?你上班又忙,也亏得朗朗懂事。” 第3章   下午明朗就领到了新书,班主任刘老师例行开场训了话,无外乎时间紧,学习任务重,明年就是初三了,就要中考了,大家要收心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这些话不用人说,明朗就打算认真学习的。知识改变命运,她是再明白不过了。   她放学回家就顺便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书皮。在外婆那吃过了饭,自己包好了书。朱小玉还没有回来,她便自己回了家。   时隔二十多年,以前学校里所学的绝大多数都交给老师了。拿起书本,明朗只对语文还有些印象,其他都忘记差不多了。不过好在整个初中时期的课本都没有丢,明朗决定从头开始,由简到繁。   练习册什么的也都还在,她先从语文开始,从初一课本开始。先看课文,分段,理出中心思想。这些有许多在她以前的课本上都做了笔记,也许是年纪小记忆好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拣起这些来并不费劲。   一个单元过完了,朱小玉就回来了,在明朗房门口看了几眼,心里满是欣慰,想起时间不早了,还是催促:“朗朗,早点睡啊,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明朗正为进入学习状况而感到高兴,含糊应了一声,又专注到书本上去了。   她给闹钟定了时间,晚上十一点准时上床,第二天六点半准时起床,照着磁带开始读英语。读了半个小时的英语,七点钟吃早饭,然后步行上学。   开学的第二天班主任要重新排座位,按照初一期末成绩来排,全班第一名坐第一排的正中间,余下以此类推。   明朗初一期末考试成绩名列班级十八名,年级一百三十二名,座位就被安排在了中间靠窗的地方,肖娟二十六名,正好在她后面一排。   安排好座位就进入了班干部选举的程序。在全年级优质生被拨到一二班之后,剩下的班级在学校是不大受重视的。成绩好的同学也就那么几个,变化并不大,所以班干部的变化也不大。   严学文继续班长,宁婉夕语文课代表,周涛数学课代表,岳清华英语课代表,胡童童劳动委员。   然后又是收心训话,训话完了正式上课。   初二(三)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既是班主任,也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所以课堂纪律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明朗并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至于私底下就不好说了——她是知道她的同桌余小龙同学表面上摊着书本在听讲,实则在大腿上搁着射雕英雄传看得如痴如醉。   新课程明朗是事先预习过了的,所以接受起来毫不费劲。   课间休息的时候,明朗去上厕所,经过操场时候,男生们正在打球,不知道是谁将球踢出了界,差点砸到明朗身上。   明朗回头看,十几个男生都停了下来看着她这边,有个高个男生冲明朗喊道:“哎,把球丢过来下!”   明朗捡了篮球,她个子比同班大多数女生高些,十三岁都已经有一米六二了。以前为了保持身材练过瑜伽,当模特时为了讨好楚轩专门请教练训练过篮球。球在手中颠了颠,曾经的感觉回来了些。明朗对着篮筐,一把将篮球投了进去。   整个操场上有片刻的肃静,好几个男生都转头看明朗。   十二三岁的女孩充满了朝气,明朗的模样完全吸取了朱小玉与明聪的优点,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的大眼睛,整个人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南华,你看什么呢?”一个是十四五岁的男生一把削在另一个阳光朝气的男生头上。   那男生回过神来,满上汗水的脸上微微泛着潮红,将手中的球传出去后,又转过头来,看向明朗的方向。   于是明朗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篮球又从她面前飞了过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篮球场上的小子们有两个哈哈笑了起来,还有个面红耳刺看着她。她没有理会,径直跑向了自己的教室。   初二增加了物理,这是明朗以前的弱项,她不敢有半点疏忽,课前预习,课间认真听讲,课后复习,一个不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别想学习的缘故,她觉得从前厌恶的数理并不难学,她不仅能听得进去,练习册的习题也能迅速完成。   她记得哪怕到了二十年后,女生在数理化方面大多数都不及男生,许多人将原因归咎了女孩子到了一定岁数,心思多了,专注在学习上的精力难免被分散。她觉得自己应该防范于未然,她的心思比之真正同年的女生要更多些,谁知道以后数理化会不会成为她学习的最大阻力。   课堂的学习自然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并没有后来那么多补习班让人可以选择,也没有网络可以让她学习。   不过好在柳镇有个图书馆,虽然藏书不多,但也足够她学习了。新华书店也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所以明朗放了学,就去图书馆和书店分别转了转,收获也是很大的。   新华书店初中阶段的辅助教材不少,柳镇图书馆的也有很多。   她们家的条件还不能让她肆意去购买自己想要看得书,所以明朗想要开拓知识面,只能将指望放在图书馆上。   朱虎有柳镇图书馆的借阅证,明朗晚上吃晚饭时候就要了过来。   开学后的第三天就是周末了,明朗一样六点半起床了,读完英语,吃过早饭她就去了柳镇图书馆。   看着满满一排的初中辅助教材,明朗心里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是在初二开学前回来的,要是初三或者高中时期,她可没有把握能拣起丢下那么多年的学习。   小学时期明朗还是自信自己能对付的,眼前她只需要拣起初一的课程。语文也不用太担心,多是些灵活的知识,多阅读,多思考,慢慢积累,成绩自然能上来。英语也不用担心,二十年后英语已经比较普及了,许多单词她虽然不知道怎么读,怎么写,却是知道意思的。更何况英语初一才开始,就是些常用单词的读写与简单的对话。   在明朗看来,数学才是她的难题,所以一上午明朗都是泡在数学的知识点里,看重难点解析,做习题。   图书馆的人不多,因为办借书证是需要交钱的,柳镇并不是富裕镇,有这个闲钱和闲工夫的人并不多。   在没有接触数学之前,明朗觉得压力山大,但是真正接触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全忘记,许多知识点只要一看就能立刻明白过来,也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一上午明朗收获不小,中午图书馆要关门,她要回去吃饭。   回到家里明朗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明朗的奶奶杨二秀、大婶娘刘兰珍,小叔明华小婶吴爱姑、以及大表哥二表哥表姐六表弟来了。   明朗看到这么一堆人,真有一种想拿起扫帚赶人的冲动。时隔这么多年,看到明家这一堆亲人,她仍是恨得牙痒!   明朗的奶奶杨二秀爷爷明建共生了三子四女,活下来三子两女,分别是明朗大伯明峰,大姑明菊,二姑明梅,明朗的爸爸明聪,和小叔明华。   而明朗这一辈的孩子更是有十几个,两个姑家的兄弟姐妹明朗已经有几个不记得名字,不过叔伯家的还记得清楚。   明朗大伯有三个孩子,大表哥明杰、表姐明敏、表妹明英。   小叔家也有三个孩子,二表哥明亮、双胞胎兄妹明星和明月。   这时候还没有开始经济住房,明朗家是柳镇医院的福利房,二楼,普通的两居室,大约六十平米。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原本就不宽敞的房子更加显得逼仄。小叔和两个表哥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表姐表妹们都在明朗的房间里,两个婶娘和奶奶站在厨房的门口。   明朗的妈妈朱小玉正在厨房里面忙碌。   明朗在门口站了一会。   “明朗回来啦!”小婶看见明朗招呼了一声。   坐在沙发上的小叔从上到下打量了明朗一番,显然为明朗的变化吃惊——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变化是很快的,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明朗了。   明朗的奶奶靠在门框上,闲闲看着明朗,说:“明朗回来啦,这一大早的,跑哪儿疯去了?”   明朗恨不得呸她一脸唾沫,听听,这就是她的亲奶奶!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明朗妈妈朱小玉自然不能将人带到外公外婆家去,只能在家里做饭   好在她今天休息,否则会更加忙乱。   明朗看奶奶和几个婶娘都站着厨房门口,丝毫没有要进去帮忙的意思,就将手中借的书放桌上后,赶紧进厨房帮忙。   朱小玉擦了一把额头上汗水,冲女儿笑了笑,“你去陪明敏她们说话去。”   明朗的表姐明敏比她大一岁,只上完了小学就没在读书了,小小年纪就深得大婶娘的精华,于精明算计一道已经炉火纯青了,从小到大,明朗不知道被她坑了多少次。 第4章   明朗正要说话,大婶娘说话了,“小玉啊,你们家明朗今年可是长了不少了,这都快赶上你了啊。”   朱小玉笑着说:“女孩子要是这时候不长,以后就难得再长高了。我看明敏也长了不少,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朱小玉的话没有多少虚假,明家人的颜值都不低,这其中上一辈的以明朗的父亲明聪为最,小一辈的就是明朗第一了。   明敏十四五岁了,条子正,脸蛋漂亮,要是忽略她举手投足间的轻浮与势利,走在大街上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明朗是知道自己这位表姐的彪悍史的。到明朗三十六岁出事故的那一天,她的表姐明敏已经在传统意义上结了三次婚。   为什么说是传统意义上呢?因为这时候农村结婚普遍不兴打结婚证,一般情况下,在村里摆了喜酒就算是结了婚。   明敏十六岁在村里摆喜酒跟了个姓余的男人,十七岁生孩子,然后去打工,当了几年坐台小姐,后丢下丈夫和儿子跟一老板同居了几年。她那老公是个老实人,到明家吵了几回,每次都被明敏的妈骂出来,后来给了明家一点钱,这门亲算是到头了。孩子是个儿子,自然跟了姓余的。   跟人同居几年后的明敏最后捞了一笔钱,二十三岁改嫁了一在油田上班的工人,没几年又听说她勾搭上一四五十岁的离婚男,再离婚再结。后来明朗听到有关这位表姐最后的消息是,她正在与第三任姐夫闹离婚,还因为房产和钱财的事情闹上法庭。   大婶娘咯咯笑起来,“也就那样,要说长得好看,还是咱们明朗第一。”   明朗正端菜出去,表姐明敏已经从房间走了出来,迎着她有些阴沉的目光,明朗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还忘了,她这位表姐的嫉妒心也是很强的。   明敏径直过来,差点与明朗撞了正着,也幸亏明朗存了防范之心,否则这一大碗的藕汤就要泼在自己身上了。   明朗赶紧将汤放桌上。   “哎呀,明朗,你怎么不小心点呢?都泼地上了,一会二婶娘又有得忙了。”明敏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找了块布弯下腰要擦地。   “哎哎,明敏啊,哪能让你干这活?”朱小玉连忙阻止,又拉扯了下明朗的衣服,示意她机灵点,去接明敏手中的活计。   明朗假装不知道,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用落在明敏手中被当成了抹布的自己的袖套。   明敏干活了,妹妹明英自然坐不住了,于是过来帮忙端菜。   厨房不大,明朗只好站在外面。   小婶吴爱姑说:“大嫂,我真是羡慕你啊,你们家明敏和明英真是又勤快又懂事。”   大婶娘刘兰珍呵呵笑,“不是我夸,我这两个丫头确实懂事,要不是我们家条件不好,我一准让她们上大学,吃公家饭去。”   “大嫂这话说得,这丫头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要我说,这书读的好还不如嫁的好!你看看隔壁村的红玉不就是嫁给了咱们镇上纺织厂的周二贵吗?哎呀,每次回村都提得大包小包,她家吃的用的有一半都是那女婿拿过来的!啧啧,她兄弟才起了二层的新楼房还不是周家出的钱?”   小婶吴爱姑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的明敏拉过来,“咱们家明敏可是比那红玉生得好看多了,可不能在乡下找人家,要嫁最起码要嫁到镇上来,大婶,你可要把好关了。”   明敏脸色通红,在旁边低着头不好意思笑。   明朗眼尖,看见明敏旁边的妹妹明英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   明朗也记得明英的一些事,她确实是不如姐姐明敏长得出众,但也是少见的美女,而且性子乖巧灵活。十五六岁的时候去了南江市打工,做衣裳,与打工那家老板的儿子结了婚,后来当了老板娘,厂子也扩大了,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与三十六岁还没有出嫁的明朗是天差地别。   以明敏姐妹和明朗的结局来说,丫头书读得好不如嫁得好,这句话算是如实写照了。但重活一世的明朗却打算改写这句话。   许多时候,性格决定了命运,若是曾经的明朗不那么倔强,那么肤浅,未必会活得比明敏俩姐妹差。   大婶刘兰珍瞟了一眼小婶吴爱姑,说:“哎呀,这想要嫁到镇上来,也要有那个条件。咱们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人生得再好,也没得人看也不行啊。”   吴爱姑迅速接过话来,“这有什么好愁的?二叔二嫂不是镇上的吗?只要二嫂子帮忙在镇上给明敏找份工作,还愁没人看到咱们明敏的好?”   明朗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一出双簧,就是要把明敏攀高枝这一任务丢给她们家!   很快明朗的奶奶就点头了,“小玉啊,你这两天给明敏在镇上找个事儿做,别耽误了孩子!”   明朗是不记得有没有明敏在她们家住的事情,但她是不想跟明敏那样的人在一个屋檐底下的。   “明敏姐姐能工作了吗?我听说不到十六岁是不让招工的,招年纪小的童工是犯法的事!”   朱小玉也正头疼,听了明朗的话,顿时茅塞顿开,笑着说:“是有这么回事,明敏今年只有十五岁吧,这岁数确实没哪个单位能招的。”   小婶和奶奶顿时傻了眼。   大婶娘也是一愣,很快又说道:“我们明敏今年都十六岁了,哪里算是童工?”   上了年纪的人以及农村的人多是以农历算年岁,只要进了十四岁在她们那就算是虚岁十六岁了。   朱小玉笑着说:“大嫂,这边招工都是要看身份证的,身份证上是多少岁,那就是多少岁。明敏这么乖巧懂事,要我才舍不得她这么早出嫁,一定要多留她在身边几年才好。”   “你知道什么?”杨二秀毫不客气打断了朱小玉的话,“这女儿留来留去留成仇,我们那里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出嫁了。不过是让你帮忙找份工作,你就这么多话。你一个做婶娘的,不晓得多帮忙说句好话?那个身份证上的年纪,你就跟人说,弄错了!”   朱小玉被这一番抢白激得满脸通红。大婶娘和小叔小婶都没有帮腔。   明朗心里有气,开腔说:“这怎么能瞎说?这身份信息可是在公安局登了记的。瞒报瞎报,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再说了,这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杨二秀的脸都垮了下来,指着明朗的鼻子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看你真是越读越不懂事了!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下地了!英英都比你小一岁,插秧割谷样样都行。你看看你,十指不沾洋葱水,什么都不会。这都是你妈给惯的!过几天你爸回来,我跟他说,你这书不能再读了,回老家种地去!”   要是从前的明朗,绝对会被这句话给气哭。   重活一世的明朗却不想再受这气了,她不怒反笑起来,“我又没吃你的,也没喝你的,读书也用的不是你的钱,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反正她是个小孩,而且与这一堆明家人迟早要决裂,她做什么要客客气气的?   一屋的人,包括明朗的妈妈朱小玉,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料到明朗说话会这么不客气。   杨二秀气得脸色铁青,跳将起来,疵着牙,喊道:“好啊,好啊,我管不了你了,我管不了你了!明杰,赶紧给你二叔写信,他养得好女儿,这么点年纪就敢顶撞长辈了,这长大了还得了?”   朱小玉连忙丢下手中活计,作势狠狠拍打了下明朗,“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还不跟你奶奶道歉?”又安抚杨二秀,“她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别气坏了自己,我来收拾她!”   明朗哼了一声,摔门出去。   真是不想多见这些明家人一眼!   九月的大中午,烈日炎炎,街上没有什么人,明朗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远远望见新华书店的牌子,心里道有了着落,赶紧拿手遮了刺眼的阳光,往书店跑去。   进了书店后,找了一本书,她蹲在角落看起来。也没看多少,肚子就疼了起来,她刚开始也没有在意,以为饿了的缘故,直到感觉小腹涌过一阵热流,猛然发觉不对劲。   大姨妈来了!   好在她穿的是深色的裤子,一时半会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明朗放回书,她不知道明家的一堆亲戚走了没有。她估计是没走。   印象中明家的人一来一堆人不说,每回必然是吃了晚饭,提了大包小包才能回去的。   明朗不想面对他们。   偏手中又没钱。   踌躇了一阵,肚子越来越疼了,她只好去外公家。   外公不在家,出去跟人下棋了。外婆安悦秀看见明朗小脸惨白,吓了一跳。问清楚了原因,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明朗的的头说道:“不怕,我们明朗是大姑娘了。” 第5章   安悦秀让明朗上床躺着,自己出去买了卫生巾,又给明朗烧了碗红糖水喝。   明朗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是知道自己前世每次来大姨妈都难受,但难受成这样,她还是头一次体会。   外婆坐在床边上跟明朗讲:“以后你再不能贪凉了啊,不喝冷水,不要吃冰棍……”   外婆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是慈爱,明朗不由得将头挪到她腿上,微笑着听她唠叨,嗯嗯回应。   她都活了三十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可此情此景却是让她甘愿成一个真正不懂事的小姑娘。   “你妈不在家吗?”安悦秀又问明朗。   “在,奶奶他们都过来了,我不想回家去。”   安悦秀一听就知道有事发生。明朗虽然说是有些小性子,但并不是不可理喻的。   “你奶奶又批评你啦?”   “嗯。”明朗点头,“她说我十指不沾水,不会插秧割谷,让我不要读书了,跟她们回乡下种地去。”   安悦秀抚着明朗的手顿了顿,“所以你就跑出来啦?”   “我,我反嘴了,说我没有吃她,也没有喝她的,不用她管。她要打我,我就跑了。”   安悦秀扑哧笑了一声,“这孩子,她到底是你奶奶,你这么跟她说话,确实该打!读书这事,她也就这么一说,读不读的,还不是你爸妈说了算?你爸妈还不都是听你的。”   “她还要明敏姐住我们家来,让我妈给她找个工作,好在镇上找个男朋友呢。”明朗索性告状到底。   安悦秀过了还一阵子,才说:“你妈同意啦?”   明朗摇头,“我不知道。”她觉得朱小玉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朱小玉虽然对老公明聪的话言听计从,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命根子一样的女儿。她是知道明朗跟明敏处不好的事情。   “就是嘛,你妈都没有点头,你担心什么?”安悦秀虽然对明家的人没有多少好感,但是当着明朗的面,却是半句不是都没有说,“再说了,你爸不在家,你妈又忙,家里多个姐姐,难道说不好吗?”   明朗佯装难受,“不好,外婆,我不想跟她住一屋。她太狡猾了,今天差点烫到我了!外婆你看!”明朗虽然心智成熟,但在外公外婆面前,却是甘愿永远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皮肤原本白皙,被热汤一泼,一片白皙中的赤红显得格外明显。其实这点伤明朗根本就没有放心上,不过这个时候的她可是只有十来岁的,又众星捧月,自然可以娇惯任性。   朱虎安悦秀只有朱小玉一个女儿,而朱小玉又只有明朗一个,明朗在这一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安悦秀瞧着明朗胳膊上的伤,心都跟着疼了,连忙拿烫伤膏给她抹上,再也不愿意说明家人的好话了——其实,她原本就对明家那一堆人没什么好感。   知道明朗还没有吃饭,安悦秀连忙下厨,烧了两个明朗爱吃的菜。吃完了,又哄着让明朗去睡个午觉。   明朗喜滋滋上了床,眯了一会,听到外面动静,就醒了。   她妈朱小玉过来了。   安悦秀跟朱小玉在客厅小声说话。明朗踢了双拖鞋,凑到门缝里偷听。   “妈,朗朗是不是在你这?”   “在呢,你小声些说话,孩子才睡着。怎么?你婆婆他们走了吗?”   “走了。妈,朗朗今天太不懂事,一会我批评她,你们可不许拦着!”   “你不要说她了,朗朗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过是说了一句真话罢。平日里也没见着你们母女俩得他们明家半点好处,反倒是隔三差五过来要东西。”   安悦秀虽然对明家没多大好感,但平时说话也没那么尖锐,实在是这日看见明朗被烫伤了,也担心自家女儿被说动了,真让人住进来。   明家的几个小辈,安悦秀都是见过了。模样儿虽然都长得不差,但是性格她是不喜欢的。明朗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性格虽然娇惯些,却没有什么心眼,与明家其他兄弟姐妹相处,鲜少有和平的时候,落下风那是常有的事。   虽然说,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大人不宜搀和。但是眼见自己的宝贝心肝经常吃亏,她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而且朱小玉那家,不过是个小居室。明敏要是住进来,必然是要跟明朗住一屋。依照那孩子的个性,明朗不被她吃得死死的。   明家欺软怕硬、见缝插针、得寸进尺的个性,她也领教过。今日要是能让明敏住进来,过不了几日,明朗那个表妹明英就一定会住进来,明敏明英住进来,明朗那个小婶岂能罢休?不把自己的孩子弄进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偏偏她这个女儿又是耳根软的,素来都听女婿的话。   为着自家这女儿和宝贝外孙女,她今日必是做回恶人了。   朱小玉对明家的一堆亲戚也很头疼,她性格软,不懂拒绝,每次都很被动。   “妈,他们就苏村几亩地,就算想帮我们也帮不上啊。”朱小玉很爱明聪,一直知道自己爸妈对老公有意见,所以每次都替他说话。   “没人瞧不起种地的,乡下人又怎么了?乡下勤恳踏实的多得去了,只是明家那堆子人……,唉,算了,我不说了,免得你又不高兴。”安悦秀叹了口气,“朗朗说明敏要住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大嫂想让明敏在镇上找个对象,所以让我帮忙给她找份工作。”   “你答应了?”安悦秀着急问道。   “没有,那孩子年纪不到,我给推了。”   安悦秀松了口气,“你那婆婆能依你?”   “自然不高兴,我答应她多留意留意,要是有合适的,再说。”朱小玉有气无力说道。为了说服杨二秀一行人,她不仅费了许多口舌,也送了不少东西出去,就连这个月的工资都送了一半出去,给明家除明朗外几个女孩各买了一身衣服。   “我可跟你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你可千万别真让人住进来了。”安悦秀郑重交待,“且不说你那房子住不住的下,就说明朗跟明敏,压根就处不来!明敏那孩子心眼多,我们明朗可是比不过,就拿今天来说。她明知道明朗端着汤,还故意撞明朗,明朗的手胳膊都烫伤了好大一块!”   朱小玉吓了一跳,“朗朗烫伤了?”说着,就要起来进去看明朗。   明朗吓得赶紧上床躺好。   安悦秀按住了朱小玉,“孩子才睡着,你轻点,别吵到她了。”   “朗朗都没有跟我说她烫伤的事。”朱小玉说。   “你一心只顾着别人家的孩子,哪里留意过她?你怕是还不知道她来月信了吧?”   “朗朗,她来……”   安悦秀瞪了朱小玉一眼,“你看你这个做妈的?她现在可是个大姑娘了,你可别像小时候,动不动就要批评她。我看她跟你做姑娘的时候一样,每次来这个都像是在受罪。”   朱小玉轻手轻脚进了房间,看见明朗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胳膊。   小儿拳头大小的一块烫伤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看见女儿手胳膊上的伤,朱小玉原本满腔要教训的话都化成了虚无。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安悦秀低声说道,“我给她用了烫伤膏。”   朱小玉摸了摸明朗的头。   明朗佯装醒过来,“妈。”   “肚子还疼不疼?”朱小玉低声问道。   “好些了。”明朗乖巧说道,“妈,对不起,我不该顶撞奶奶的,我以后不会了。”   朱小玉笑了笑,摸了摸明朗的头,“好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明朗点了点头。   周末很快过去了,紧张的学习生活开始。   明朗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六点半起床,读英语,七点吃早餐,早餐后步行去学校。   中午放学后,吃午饭,看半个多小时中学时期必读的课外读物,午觉后,步行上学。   晚上放学后,去外婆家吃晚饭,跟外公下会棋,然后回家做作业。   明朗对于从前的中学时期生活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个大概印象——家庭作业太多,要做到十一二点才能完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朗对目前的家庭作业并没有很多的感觉,开学伊始,她大约要用二个多小时才能做完全部作业,但是随着渐渐进入状况,她一般都能在八点半之前完成所有作业。剩余时间她就用在了复习旧课和预习新课上。   从前令她痛苦万分的数学和物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良好的生活习惯使得明朗个子窜得很快,脸色也较之一般女生多了些红润。   开始长青春痘的肖娟啪一下放下镜子,生无可恋的扒在桌子上,扯了扯明朗的头发,“明朗,你为什么不长痘痘?”   明朗头也不回,说:“不吃辣。”   肖娟把脸埋下,哼哼,“那还是让我去死吧。”   明朗回头看了好友一眼,“没事的,你别抠它,让它长,长个几年自然就不长了。”   肖娟将一张额头多了几个红包的脸凑过来,哭丧着说:“我现在都忍不了了,还要过几年?”   明朗将她的脸推过去,“还好啦,你别抠啊,抠了要留疤就真没救了。” 第6章   肖娟正要说话,瞟了窗外一眼,“咦,这不是楼上的谢南华吗?怎么又下来了?”   明朗对什么谢南华谢北华的完全没印象,只是觉得最近几天走廊里面人比较多,闹得很。   肖娟又扯了扯明朗头发,“就那个,高个子,穿白衬衣的,他就是校篮球队的谢南华,初三(二)班的,打球可牛呢。”   明朗顺着肖娟所指看过去。窗外站着四五个男生,除有一个是她们班的胡童童外,其余她都不认识。   她抬头看的时候,其中个头最高的男生刚好转过头来,白色衬衣上的脸瞬间就红了。   肖娟还在叫嚷:“就他,就他,谢南华。”   明朗哦了一声,专注力又回到课本上去了。   肖娟说:“这几个,这几天为啥老在我们班走廊晃?”   明朗是没时间,也没答案回应的。   肖娟将才坐回桌位的,明朗的同桌余小龙揪了一下,“余小龙,外面这几个是干啥来着?”   余小龙已经拿出射雕英雄传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打篮球赛了?他们来挑人?”   “切,这几个都初三了,还有时间参加篮球赛?”   为了体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柳镇中学每年都会举行一到两次篮球赛,分别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体育表现出色的同学还会被抽到校部篮球队,这是要参加南江市中学联赛的,获奖的队伍在中考和高考会有体育加分。   上课铃声响了,谢南华又转头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明朗依旧埋头在书本里。   “走啦!要迟到啦!”其中一个男生勾着谢南华的肩膀,催促说。   班主任刘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外面,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刘老师进来后,将一叠资料放讲台上,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们第一单元的课已经学习完了。今天我们进行一次测试,大家把课本和资料都收进去。”   刘老师将试卷分成了四份,从前往后传。   轮到明朗时,她还有点小紧张。不过拿到试卷后,这种不适就消失了。她发现卷子上许多题目都是她知道的。   连续的两堂课都用来考试语文了。下课后,教室里恢复了热闹,到处都是哀声。   肖娟跟明朗对了几个答案后,也是叫苦不已。明朗赶紧翻了翻课本,确定了几个还有些摇摆的答案后,心里总算放松了些。   搓了搓自己的脸,明朗心道,自己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紧张!好吧,看来,自己,应该比肖娟和余小龙要考得好些……吧?   这次的考试成绩第三天才出来。   刘老师一边报分数,一边往下发试卷,遇上分数实在惨不忍睹的,就只摇头,不报数了。   重活一世的明朗对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又有些感慨。后世的时候,网上许多关于教育的资讯,什么体罚学生、学习压力过大、学生自尊心重,考试不好或被批评之后跳楼等等。   或许是处的环境不一样了,她并没有看到考试倒数几名的同学有多难过,接了试卷,走下讲台时,一背身,照样笑眯眯挤眉弄眼的多。   后世里,有一些重点大学毕业的倒过来给小学初中成绩不好的同学打工的例子。她现在觉得有一些也不一定没有道理。   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强大的内心也很重要。   发了试卷,刘老师例行讲评了:“这次语文单元考试,我们班成绩很不理想,过一百分只有四名同学,宁婉夕108分,严学文105分,明朗105分,周诗韵101分。前面的基础部分丢分很厉害,其实这些知识点都是我反复讲过了的,丢分在二十以上的同学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上课是怎么听讲的……。当然有一部分同学进步是很大的,比如明朗同学……”   面对老师的点名,周围同学的目光,明朗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   实在有些可耻,她这种自带重生这一作弊器的违初中生汗颜了。   明朗前世初中的成绩只能算个中不溜,比如初一期末考试,她只能排年级一百多名,班级十几名,语文还是她诸课程中的强项,那也一般只能在班级十名左右,印象中她几乎初中阶段没有杀进前五名的时候。   所以这次成绩进步这么明显,明朗心里还是很雀跃。   学习果然是要拼搏的。   语文考试105分的成绩,基础丢一分,阅读理解丢九分,作文丢五分。阅读理解丢分最多。   对于这一块,明朗已经发现,成人的理解与学生时期书面要求的理解是有很大区别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转换思维。   肖娟这次语文85分,明朗同桌余小龙同学95分。两人一下课就要借鉴明朗的试卷,明朗让位,让他们俩坐一起看。   明朗去厕所,操场上照样在厮杀。   听到风声,明朗及时避让过去后,篮球从她身侧滚了过去。   跑过来捡篮球的是谢南华,明朗之所以能记住这个名字,实在是因为这个身影最近总在眼前晃,名字总被周围的人提起来。   阳光帅气的男生直直看着明朗,连弯腰捡球时都没有挪开。看见明朗离开后,眼神立刻黯淡下来。   这天放心明朗终于见到了时隔多年没见面的父亲明聪。陡然看见家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明朗当时还愣了愣,待看仔细了,才发现原来是他。   压根就没想着要去叫爸爸。   还是明聪先开了口,弹了弹烟灰,“朗朗放学了?”   前仇旧恨从眼前瞬间闪过,明朗是愣了会,才嗯应了声。换鞋进去。厨房里叮叮咣咣作响,不用去看,就知道她妈妈朱小玉正在厨房里面忙碌。   面对明聪,明朗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个人——当时自己有多恨,似乎都随着重生飞灰湮灭了。现在只是想离这个人远一些,最好再不相见。   明聪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家了,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一个少女发生很大的变化,更何况现在的明朗换了芯子。不过他虽然感觉到女儿的变化,却没有多想。他这次回来,是另有事情的。   “朗朗,最近学习怎么样?”明聪问正喝水的明朗。   明朗端着透明的水杯,通过杯沿看明聪。   现在的明聪只有三十多岁,穿着白衬衣黑裤子,袖子卷了两道,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而又整洁,他身形欣长匀称,一双剑眉略微上挑,眼睛黑亮有神,鼻子高挺,薄唇两边上翘,看起来像是带着笑。   这样的面皮确实出众。   她其实与他有几分相像的。明朗发现。   相像归相像,却再没有想要亲近的感觉了。   她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虚伪,那种不达心里的敷衍。   “不怎么样。”明朗回答。   朱小玉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端了菜出来,脸上神采飞扬。“我们家朗朗成绩进步很大,听说这次语文考了全班第二名呢。”   柳镇就那么大,只一所中学,一家医院,医院的同事里也有与明朗同年级的。同学有同学之间的较量,家长也有家长们之间的比较。   明朗看着朱小玉,心里微微悲凉。这么些天来,她从来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过今天的神采。   “是吗?”明聪脸上看不到喜悦,反皱了眉头,“朗朗,这成绩进步了,是件好事。你这么大了,也要学着怎么为人处世了。我怎么听说你还顶撞起长辈来了?”   啪,明朗放下了水杯。   朱小玉一看情况不对——自己的女儿自己明白,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犟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的。   “那天的事其实是有原因的……”   明聪也啪一下扔了手中烟盒,打断朱小玉的话,“你让她说,这顶撞长辈,还有理了?”   明朗站着没动。朱小玉赶紧扯了扯她。   明朗突然觉得没劲,“妈,我做作业了。”   明聪腾地站起来了,明朗已经啪一声关了房门。   明聪气得说不出话来。朱小玉赶紧过来安抚他:“你别那么大声跟孩子说话,那天朗朗有点不舒服,又被热汤烫到了,才说话不注意的!她并不是故意的……”   “噢,不舒服了?不舒服就可以顶撞长辈啦?这就你教的!就她这个样子,你还指望她长大了能孝顺你?”明聪冲朱小玉吼道。   朱小玉不禁拍了拍明聪,“你说你,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趟,一回来就冲孩子吼,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看她这样子像是能好好说话的吗?她小叔她奶奶说她不懂事,我还不相信。这,这,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明聪指着朱小玉,“都是你惯的!”   “好啦,好啦,都是我惯的,都是我的错,你别吼孩子就行了,菜好了,赶紧吃饭吧,啊。”朱小玉将明聪拉到饭桌旁边,又一遍解围裙,一边说道:“你先吃,我去叫朗朗出来吃饭。”   明朗在房间里面,外面动静那么大,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悲凉更盛了。   母亲朱小玉对自己这父亲实在用心太多,却不知对方根本就没将她们母女放在心上。她如今十四岁了,明聪与余小倩的儿子明臻快五岁了。也就是至少在五年前明聪就跟别的女人搅合在一起了。 第7章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将其当□□戴的父亲?更别说后来,他为了钱,跟别人一起设局推她入火坑的事。   恨,自然是有的。但她却不想重活一世沉浸在仇恨之中,她有大好的人生要走,哪有闲工夫陪他闲磕这个?   明朗想起前世朱小玉知道真相之后的变化,短短数月之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乎自那之后脸上再没见如今天这般飞扬的神采来。   她那时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全然没有想到那时候最痛苦其实就是母亲朱小玉,不仅如此,她还往她心窝里撒盐,任性缀学,后来更是跟不该纠缠的人纠缠在了一起,让母亲朱小玉至死都还在为她操心。   如今,她既然重活了一世,就再也不能让母亲落到后来的结局了。   房门传来轻叩。   “朗朗!”朱小玉小心翼翼叫道。   明朗擦了擦眼泪,开了房门。   朱小玉满脸都是小心翼翼的笑,“朗朗,去吃饭吧!妈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枣香肉!”   看着这样的朱小玉,明朗说不出话来。前世里她只顾着自己,现在何尝又不是?一样的任性,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是只考虑自己。全然不顾在她任性的背后是朱小玉赔出的无数小心和笑脸。   由此看来,她不愧是明聪的女儿,骨子里的薄凉和自私与明聪相差无几。   朱小玉不知明朗心里想了这么多,唯恐女儿与丈夫再发生矛盾,握了明朗的手,娓娓道:“朗朗啊,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跟他好好说话,他就你一个女儿,做什么还不是都是为你好?”   明朗心里酸涩,却什么也不能说出。   “听话!走,咱们出去吃饭。”朱小玉又说。   明朗将心里百味一股脑全压下来。妈妈才是做什么都是为了她,现在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能让她左右为难了。   不就是低个头,做个假,又有什么为难的。   许多事情她不能现在说出,却可以想办法让她早些明白和醒悟。   朱小玉看见明朗低下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拉着明朗上桌吃饭。明聪已经倒了一小盏酒,开吃了。见明朗来,放了筷子。   明朗心里的火腾一下,又要烧起来。却到底还是按住了。   她已经是死过一道的人,再不可如前世一样骄傲任性了。   牙齿咬了舌头,终于还是叫出了声,“爸。”   明聪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不在家里,但对自己这女儿的个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打小众星捧月长大,又生得格外好,从来都没有吃过苦头。想要她跟人说句软和话,道个谦,那是千难万难。   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懂。他这次回来还有重要的事情,可不能砸这件小事上了。   “嗯,坐下吃饭吧。”瞬间想明白的明聪应了一声,道。   明朗按下自己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坐了下来。朱小玉赶紧剩了饭递给女儿,又指了枣香肉,笑眯眯说:“朗朗,快尝尝。”   枣香肉的味道自然是好的,明朗也给朱小玉夹了一筷子。忍住心里的恶寒,也丢了一块大肥的在明聪碗里。   朱小玉脸色立刻笑开了花。   明聪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吃了满嘴的油,说:“以后周末不上学,就去苏村,多看看你爷爷奶奶去,你跟明敏明英都差不多,地里的活不会的多跟她们学一学,你这么大了,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明朗实在不想搭腔。   朱小玉连忙接过话:“好,这个星期六,星期天,我带朗朗回去。”   “我明年就要中考了,周末已经跟同学约好,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明朗说。   明聪停了下筷子,本来还想说几句,最后还是作罢。   吃完了饭,明朗去自己房间做作业。明聪又坐回沙发看电视,朱小玉忙着收拾。   明朗做作业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明聪今天回来,她没有心思预习复习,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琢磨着他这次回来的原因。   自然不是因为想念她们母女了,才回来的。她小叔明华都写信告她顶撞长辈了,明聪都没有发作,这可不像是他以往的性格。以往他回来,都是当大爷的。女儿老婆不得有半点忤逆。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理,外人说他们明家的不是,他都能不当回事。就明朗和妈妈说不得,但凡有一丁点埋怨,必是要招他严厉训斥的。   以前的明朗不知道明聪背着她们做得那些事情,对他这个父亲自然是有舔慕之情的,性子又骄傲,所以就算是每次被明敏明英欺负的死死的,也很少透露出来。   明朗直觉明聪是有所图而来,但是时隔多年,她是记不起当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母离婚后,她和妈妈有段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自那时才知道生活的艰辛,钱财来之不易。   按道理说,这样的事情一般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她妈朱小玉有份稳定工作,外公外婆那边也还有些家底。   但事实就是离婚后,她妈还需要找人借钱给她交学费。   她可不想再走以前老路——离婚之后,家底都已经被明聪掏空。   明朗听见外面叮叮咣咣声音小些了,料想朱小玉应该将厨房收拾差不多了,赶紧凑门缝去听。   明聪先问了外公外婆身体情况,朱小玉笑着说:“还行,都是些老毛病,平时生活注意点,没事。你呢?南江那边生意怎么样?”   明聪摇了摇头,点了一支烟,“现在不好做。”   朱小玉踌躇会,说:“要不回来吧,就在咱们镇上找个事……”   明聪斜眼看朱小玉。她才从厨房出来,脸上泛着油水,头发也有些乱了。围裙才解,上衣皱巴巴的。明聪不由得皱了皱眉眉头。   朱小玉连忙说明,“我是觉得你这样两边跑,太辛苦了。现在朗朗也大了,也比以前懂事了许多。我在医院上班,虽然没有多少钱,温饱总是可以保证的,再说了,我爸妈那边也会帮忙。你在镇上找份事,咱先不说挣钱多少,一家人在一起总归好些。”   这些天,有明朗的明里暗里鼓动,外公外婆对明聪常年在外面,只拿钱不给钱越发不满意了,经常在朱小玉耳边嘀咕。明朗也偶尔会叨咕哪位同学的父母吵架了,原因是她爸爸在外面跟别的妇女不清不楚的巴拉巴拉。   这个时候离婚没有后来那么常见,人们的观念普遍较为保守,夫妻两个就算感情再不好,也很少有离婚的。   而明朗可不想朱小玉和明聪只离家不离婚什么来着,即便是那样,明家的人照样能扯下她们的一层皮来,明聪照样有办法将朱小玉吃得死死的。   朱小玉对明聪的感情,只要是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明朗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来。   “你说的轻松!我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养,我可没这个脸。”明聪吐一口烟,说,“就咱们这镇上,巴掌大地方,能找到什么事做?想要挣钱,还是得到市里去。”   朱小玉看着明聪,小心翼翼还要说什么,明聪一下打断了她的话,“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少操心,管好朗朗就行了,她要是读书不上进,早点退学,学门技术也不错。女孩子嘛,读那么高书干什么?”   门后面的明朗听了,扯出个嘲讽的笑来。   朱小玉连忙说道:“我们朗朗成绩很不错的,这次语文都考了全班第二名呢。”   “女孩子成绩好不好,倒是其次,关键是要会做人。”明聪语重心长说,“你看她,都十四五岁,还什么事都不会,性格也犟,我说她一句,她就能摔杯子摔碗的,这以后你让她怎么跟人相处?这踏入社会,可跟学校里不一样!”   孩子都是马心头的宝,朱小玉一直觉得自己女儿除了性格倔犟些,没有哪里不好。而且这几个月来,成绩进步很大,性格脾气也改了不少。但是明聪是明朗父亲,她觉得他也是一样想法,全心全意为着女儿好。他说社会复杂,女儿性格难以适应,可她现在毕竟还小,才上初二。   “她还小,咱们慢慢教,她会明白的。”朱小玉说。   明聪看着朱小玉,脸上表情就像她是个难以理喻的人一样,还摇了摇头,“慢慢教?你看看你,凡事都为她找借口,这样子怎么教得好?你这样惯着,绝对是害她!明敏明英跟她差不多大吧,地里活什么都会,都能当半个家了!你再看看她,会什么?唉,我是没功夫管她了,你这样惯着她,以后不要后悔就是。”   朱小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真从来不觉得女儿明朗的问题是个什么大问题。   镇上的孩子跟村子里长大的孩子,生活的环境不一样,秉性什么的,自然也不一样。明敏明英是不错,又精明又厉害,田里地里是一把好手。可她家明朗也不差,这么多年来,明聪常年不在家,家里就她跟女儿两个,她那个岗位,三餐不正点,又要上夜班。虽然有外公外婆帮忙看着点,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明朗自己一个人面对问题,洗衣服,烧火做饭,收拾房子,夜晚一个人在家。至于个性,是娇惯了些,倔犟了些,没有明敏明英姐妹的精明灵巧,可心地善良,为人踏实,什么事情都知道,只是不爱说出来。 第8章   明聪吧啦了一口烟,问朱小玉,“这个月的钱,你怎么没有寄过去?”   明朗听到这里,吃了一惊。   “这个月有点困难,前段时间,妈和大嫂来过了……”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明聪再次打断朱小玉的话,“你不会把钱给他们了吧?”   “没有没有。是我见孩子们穿得衣服偏小了,就带他们上了次街,给一人买了身衣服。”朱小玉连忙说。   实际上是明朗摔门出去之后,奶奶杨二秀她们不断说明朗的不是,她被说得脑袋都疼了。明敏和明英两个在明朗房间,比划试穿她给明朗新买的一件裤子。她连忙主动说要带他们逛街买衣服,那边的唠叨这才停止,明敏明英姐妹手上衣服这才放下来。   是她主动开得口,但是给大嫂家孩子买了,没道理不给弟媳妇家的孩子买。   明家的人,你要是一碗水不能端平,这日子就甭想太平过下去。   婆婆跟着一起逛街,正是换季时候,她看中的一身衣裳,做媳妇的还能说不吗?   做客的小叔钱没有带够,她不可能让人把看中的手表放回去吧?   所以最后逛来逛去,人人都有所得,她的钱包自然就空了。   明聪皱着眉头,说:“钱不够,你怎么不想想办法?我一个支撑那么大个摊子,没钱几乎寸步难行,要不是后来找人借了些,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明朗听得气愤填膺。她就觉得奇怪,依着她们家的家底,不遇上很特殊的事情,怎么会连她上高中的学费都拿不出?原来是这样!难怪外婆常背着她叨咕,说明聪只要钱不拿钱的!   这男人也是绝了,把老婆吃得死死的,靠着她的钱过日子不说,还养小老婆,养小儿子!   也是怪她,从来不关注这些事,有得吃,就吃,家里没米没油,就去外婆家。从来不关心家里经济来源。后来一气之下去了沿海城市打工,开始过了几天艰难日子,因为模样出挑,抢着掏钱的人,生计艰难的日子也很快就过去,她也没放心上。再后来跟楚轩搅在一起,钱财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原打算这个月工资一发,就给你寄过去的。谁知道我们医院这个月工资到现在都没发?”朱小玉连忙解释说。   “你可以找你爸妈先挪点嘛,我那边怎么能等这么久?”明聪不高兴说道。   “我,我今年已经找爸妈拿了三次钱了,真开不了口了。”朱小玉为难说道。   这些天来,安悦秀经常说明聪不管家,还找老婆要钱。朱小玉哪里还敢再父母要钱给明聪?   “又不是不还的?只是暂时周转嘛。”明聪拔高的嗓门说,“咱们也不是外人,你爸妈以后还不要靠我们来养老的?一会你就过去跟他们说,先借点,等过了这段时间,我那边有笔款项到了,就马上还!”   明朗实在忍不下去,将门开了条缝,探出头,“爸,妈,你们说什么呢?是不是要去外公外婆家,我也要去。”   明聪板着脸说:“大人的事,你少操心,做你作业去。”   要以前明朗,绝对会哼一声,门一摔,什么都不管了。   现在明朗却走了出来,挨着妈妈朱小玉坐下来,一脸懵懂看着父母,“你们说什么呢,那么大声?是不是要去外婆家,我也要去,我有本书落那边了。”   明聪看朱小玉,“去吧,顺便帮朗朗把书拿过来。”   明朗摇头,“我自己过去,你不知道放什么地方了?”   明聪不耐烦说道:“好吧,好吧,你们一起去看看。”   明朗故意问明聪,“爸,你不跟我们一起过去吗?”   朱小玉也殷切看着明聪。   明聪活动活动了胳膊,“我就不过去,这坐了一天车,累得我腰酸腿疼的,我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看他们老两口吧。”   朱小玉连忙心疼说:“行,那你早点睡吧,我跟朗朗过去就行了。”   朱小玉跟明朗出了门。已经十一月了,天气渐凉了,踏出屋门的明朗不由得打了哆嗦。   “冷吗?”朱小玉搓了搓女儿白嫩的胳膊,“要不你上去吧?告诉妈书放哪里了?妈妈去给你拿过来。”   明朗摇了摇头,“妈,你每个月给爸爸寄多少钱?”   朱小玉吃惊看着女儿。   “我都听见了。”明朗说。   “朗朗,你爸爸的事业才开头,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我们要支持他,知道吗?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非常辛苦的。”   路灯下,朱小玉脸上的神情那么恳切。明朗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重而又喘不过气来。   “妈,爸爸在市里面做什么事业?你去看过吗?”生怕朱小玉不肯说,明朗又加了一句,“妈,我都十四岁了,你也常说我比以前懂事了,家里的事情,你应该也让我知道一些,毕竟,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朱小玉看了女儿一会。明朗的身高已经跟她一样了,橙黄灯光下,面容仿佛画上去,漂亮的让人不敢逼视,却又舍不得挪开。她不禁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感慨说:“是啊,我们明朗长大了,可以替妈妈分担了。好吧,朗朗想知道,妈妈就告诉你。你爸爸,他在市里开一间服装店。店铺的门面转让金太高了,我们一时拿不出来。你爸爸跟人商量好了,对方同意分月付款,所以我每个月都要给那边打钱过去。不过,朗朗不用担心,妈妈有工资,爸爸也在挣钱,相信我们很快就能付清人家的钱的。”   明朗心里更难受了。“妈妈,你去看过爸爸那间铺子吗?有多大?在哪里?”   “妈妈去年就看过一次了,那间铺子有三间,加起来比咱们家客厅还要大呢,就在南江市东宁大道,地段很好,来往的人不少。只要经营得当,用不了多久,咱们的本钱就能回来了。等放假了,妈妈带你去看。”   南江市东宁大道,很好的地段——二号街,头一间服装商铺,店名:美丽佳人。老板明聪,老板娘余小倩。   这是前世里刻在她心口的几个字眼,她怎么会忘记?   她原来以为这铺子是余小倩的,她那个习惯踩着女人往上的父亲看中了人家的钱,所以才背叛老婆。   原来却不是,这铺子是她们的,是她妈妈用一个月一个月的工资分期付款买下来的。   明朗心里气愤极了,但是这个时候又不能将这些全部说出来。在母亲朱小玉的心里,父亲明聪的话绝对比她的话要可信的多。是啊,她才十四岁,还是在读书的孩子,这些原本就不是她能了解到的东西,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啊!   朱小玉见明朗一直低着头,还以为她还在撒小性子,一路哄着说着,两人很快就到了外公外婆家。   明朗找书只是借口,实则是想让朱小玉找外公外婆要钱的事情落空。   外公外婆听到明聪回来的消息,也都很高兴。外婆安悦秀笑着说:“这下好了,你也不用整天惦记了。”   外公朱虎道:“咦,朗朗爸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   朱小玉笑着说:“他是要过来,是我觉着他坐了一天的长途车,怪累的,就没让他跟。”   明朗拿着书站在一边,很是想揭穿一切,到底没有开口。   安悦秀脸色明显有些不悦,从南江市到镇上也就二个多小时的路程,坐车里又能累哪里去?女婿常年不在家,要是有那个心,怎么都应该过来上个门。不过安悦秀看了看女儿朱小玉的脸色,还是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朱虎顿了顿,笑着说:“也是,这赶车累。”   安悦秀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明朗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书,佯装在看,实则在听。   朱小玉看了女儿明朗一眼,将安悦秀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妈,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我们单位工资还没有发……”   明朗听到这里,赶紧用脚踢了踢外公朱虎。   朱虎弄不清楚外孙女想干什么,正要问话。明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着母亲那边使劲摆手。   安悦秀看着朱小玉,“这,这明聪不是回来了吗?又没有拿钱回来?!”   朱小玉为难点了点头,“妈,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铺子才盘下来没有多久,进货,装修,这些样样都要钱……”   “这,这买卖都做了一二年了,还没有进项?”安悦秀吃惊道。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依着我说,你干脆让他回来算了!”安悦秀皱着眉头说。   朱虎这个时候也明白了明朗踢他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不知道外孙女为什么不让妈妈借到钱,但心里还是起了趣味,高声道:“小玉啊,来,你来。”   安悦秀对朱小玉说:“我去拿钱。”   朱虎制止道:“你先别急。”伸手将朱小玉招了过来,语重心长说道:“小玉啊,爸不是不同意借这钱给你,我们老两口的积蓄用不完,还不是给你们和明朗的?只是你们总这样也不办法。你们夫妻俩也是当父母的人,朗朗马上就要升高中,手中也要有点积蓄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日子紧张,朗朗他爸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起色?朗朗以后上学的钱,我们老两口就担了,你们好好做你们的事情,今天这个钱,我就暂时不借了,给朗朗留着。你看,行不行?” 第9章   朱小玉的脸都红了,原本准备去拿钱的安悦秀狠狠瞪了朱虎一眼,“你这老头 ,瞎说什么?”又对朱小玉说 ,“妈去拿钱,你等着 。”   朱小玉一把拉住安悦秀,“妈不用了 。”她抬起头来,“爸妈,你们说的对,是我们不懂事,明朗都这么大,都没有给她留点啥?反倒还要让你们操心。钱,我不要了,你们给明朗留着吧。”   “那明聪那边……”安悦秀担心说道。   朱小玉笑着说,“明聪年前借了点钱给他弟,他弟这几天刚好在家,我想应该是有钱还了。”   “那也行,他弟要手头不宽裕,你再来啊。”安悦秀交待。   朱小玉要走了,明朗给外公做口型说:“谢啦,外公。”   朱虎笑了起来,“明天中午,你们三口一起到家吃饭啊。”   等到朱小玉和明朗走后,安悦秀不禁对朱虎说,“你看看,好端端说这话做啥?你没见小玉脸都红了吗? ”   朱虎没有说出这是明朗的意思,只含糊笑着说:“我这话有没有说错,你放心吧 ,小玉会明白的 。朗朗他们明天要过来吃饭,你赶快先准备着 。”   回家的路上,明朗见安悦秀不说话,小声问道:“妈,爸那边铺子每个月得还多少钱?”   安悦秀笑着揽过明朗的肩膀,“大人的事情,你啊少操点心,搞好你的功课就行了。你这次语文考得不错,可千万别是一阵风,下次考就掉下去了,啊。”   “不会。”明朗昂头说,“我的成绩一定会越老越好,妈,你就放心吧。”   看见女儿这样,安悦秀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   到了家,明聪已经躺床上了,还没等明朗进自己房里,他就问道:“拿了多少钱回来了?”   “你早点睡。”朱小玉将明朗推进房里后,对明聪说道:“我没有借。”   明聪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没有钱?你是怎么搞的?不就是几千块钱吗?你爸你妈都不给你?”   “不是的。”朱小玉将朱虎的话告诉明聪,“我觉得我爸说得有道理,咱们这几年也没攒到什么,反倒是隔三差五找他们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朗明年就要上高中了,上了高中就是大学,那都是要钱的,咱们不能给明朗攒点,还不得指望爸妈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养的女儿还用得着别人操心?家里要是条件困难,没钱,那就不上学呗,一个丫头读那么高书干什么?还不如早点工作,多挣几年钱!你说你这没有借到钱,让我们那边怎么办?啊,要姓张把铺子收回去了,我这几年就白忙了!”   明朗贴着房门听到这些,气得牙痒。张口闭口就是他的铺子,就像他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买卖似的,所有的一切都要紧这个先。   “我爸妈这还不是为了咱们日后做想。”朱小玉陪着笑说。   明聪嘿嘿笑两声,“为我们日后做想?你爸妈要真为我们日后做想,那就应该把钱给我们使!你爸当了那么多年的书记,手上怎么可能没有钱?当初我盘下铺子的时候,他们就说没钱,只肯出二万,要他们肯多拿点出来,我那铺子的生意早做起来了!现在,连几千块钱都不能拿了,以后还指望他们给明朗出学费?我看你,不要做这个梦了。”   朱小玉口拙,辩解的话只一句,“我爸妈不是这样的人。”   “哼哼!”明聪哼两声,“还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这是把我这个女婿往绝路上逼啊。”   朱小玉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后,才小声说道:“要不,咱们回苏村想想办法?明华去年不是找我们拿了几千块钱吗?”   “回苏村?我爸我妈和几个弟兄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的,他们能有钱?”明聪愤愤说道。   “那,那怎么办?”   明聪想了一会,“要不找你们同事先借点,跟他们说,发工资了就还。总之,不能把我的事给耽误了。”见朱小玉还在犹豫,明聪伸手将揽住她的肩膀,“别觉得拉不下这个脸,咱们又不是不还,这年头,脸皮薄是做不成事的。”   朱小玉点了点头,“那借多少?”   “三千吧,多借一点,反正是开了这个口。你一个月工资也有一千出头了,你们在你爸妈那边吃饭,也用不了几个钱,二三个月就能还上了。”   这些话,夫妻两个是坐床上说的,明朗贴着房门也没听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她父亲逼着她母亲找同事借钱,心里真是气得要命,越发坚定她早点揭开这一切的决心。   正房里面,明聪还在跟朱小玉说话:“我不在家,你就多辛苦点,明朗那边读书实在开销太大,要不,让她整个初中毕业就行了,这年头的大学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别费了那么大功,用了这么钱,最后还是打了水漂。明敏明英不都没上学了吗?”   别的事上,朱小玉一般都是听明聪的,唯恐女儿的事是个例外。她辩解道:“不,朗朗还是要读书的。这读了书出来,以后找工作都好找,也轻松得多。”   明聪放开朱小玉,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唱反调!女孩家读那么高书干什么?养一身懒劲,你看她现在能干什么?啊,烧火做饭?下地干活?一样都不会!脾气还死大,这个样子,以后能过什么好日子?你现在宠着她,以后指望谁来宠?哪家都嫌弃。”   “我们朗朗要会那些地里活干什么?她好好读个书出去,以后当老师,当医生,不比这个强百倍?”   明聪嘿嘿冷笑,“你当考大学是吃白米饭?谁都能行的?咱们镇上这几年出了几个大学生?”   朱小玉不吭声,这年头的大学生确实少。   “你听我一句,让她读个差不多就行了,你要心疼她,不想她在农村过活,那就让早点她出去打工,做衣服当裁缝,当服务员,都可以。”明聪十分有眼力,见朱小玉还是闷不吭声,知道这思想工作还没有做通,又语重心长说道,“你要让她往上读,也要想想我的处境,我爸妈那边一贯是一碗水端平的,我们家的这小一辈,明敏明英都没有读了,就明朗在读,你让他们心里怎么想?”   “我……”朱小玉还想抬头说什么,她想起了明朗前几天说得话——我又不吃你,又不用的,凭什么不让读书?但是当着明聪的面,这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我爸妈都说了,朗朗读书的学费由他们出,跟家里不相关的。”最后她还是低声说了一句。   明聪恼怒说道:“你别说你爸妈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安什么心?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呢!”他说着,就背着朱小玉躺下来了。   朱小玉想为父母辩解,看明聪这样子,话实在说不出口,一个人呆呆坐了会,最后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明聪,小声说:“我爸妈让明天中午过去吃饭……”   “不去!”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明聪打断了。   “我,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你去。”明聪毫不客气说道。   “那,那你呢?”   “我回苏村!”明聪突然一下子坐起来,“朱小玉,我跟你说,你要再这样子,咱们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朱小玉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我,我怎么了?”   “哼!你怎么了?你一门心思就偏你爸你妈那边,你怎么就不为我想一想,我爸妈还在农村呢!我不在家,你就不晓得多去两趟,多看他们几次?同样是儿媳妇,你看看嫂子是怎么做的?明华媳妇又是怎么做的?你再看看你,每回去都拉着个脸,连句和软话都不晓得说!”   朱小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是不喜欢去苏村,每次去总是闹不愉快,那边的两老口逮了她就要说,拿回来的东西太少了,养儿子没用,谁谁家的儿媳妇多孝顺,把人接到城里享福,等等。   这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要把这样的人接到自己身边来住,她想想都觉得难受。   还有明朗,她实在不明白,老家那老两口怎么就这么看不惯自家闺女,一张嘴就是她这这不行,那那不好的,明敏怎么勤快,明英怎么机灵等等。   明朗是个犟性子,一回二回她也许能忍,说得多,还不得犟起来?   朱小玉低下了头,要让她将苏村的老两口接身边来住,她真没办法答应。   明聪见朱小玉这个样子,又哼了一声,背着朱小玉躺下了。朱小玉一个人坐了会,见明聪起了鼾声,过去将他那一侧的毯子掖好,衣服收齐整,这才上了床。   隔壁房间的明朗听到那边没有动静了,也悄悄地爬上了床。明聪后面指责朱小玉的话声音说得比较大,她听得比较清楚,心里更加鄙视。   拦着朱小玉借钱这件事情估计是不成了,被明聪这么一说,朱小玉心里肯定觉得愧疚,借钱这事她是拦不住了。 第10章   明朗明白,拦着朱小玉借钱这件事情估计是不成了,被明聪这么一说,朱小玉心里肯定觉得愧疚,这样只会更加努力促成这件事情。   她妈性格软,对明聪感情又深,要不让她彻底死心,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第二天是周末,明朗也没有放松,跟往常一样六点钟起床,读英语做习题。   语文的单元考试已经考完,她估计数学和物理也快了。这两门以前都是她的弱项,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感觉课堂吸收的效果还不错,做习题的正确率也挺高的,但是她还是没有很大的把握在单元考试中出类拔萃。   对于学生而言,考试成绩就是检验你是否成功的标准。   朱小玉也起得早,看见女儿一早就这么认真努力,很是欣慰。她做了早饭,叫了明朗上桌吃饭,对她小声说:“你爸起来,跟他说我去买点东西。”   明朗边吃边问:“妈,咱们中午是不是要到外公家吃饭。”   “不了。”朱小玉说,“我们要回苏村。”   哪怕明朗心中知道有可能是个结果,还是膈应,“我不想去,我就在家看书复习,我们马上就要考试了。”   朱小玉小声劝她:“你爸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咱们就跟他一起回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你也不小了,别老让你爸说你,啊,听话。”   明朗在心里衡量去与不去的利弊,她要真犟着不去,朱小玉明聪也拿她没办法,顶多就是给明聪骂一顿。对于明聪的打骂,明朗是不当一回事的,但是她不能不在乎朱小玉。   她要不去,明聪肯定会将怒火撒到朱小玉身上,到了苏村,面对那几口更难缠的嘴脸,她妈孤掌难鸣,还不得被欺负的死死的?   朱小玉出去了,她要先回娘家一趟,跟朱虎两口子说一下中午吃饭的事情。明聪睡到九点多钟才起来,翘着二郎腿吃饭。   “明朗,你妈这一大早,跑哪里去了?”他边吃边大声问道。   明朗放下手中笔,“上街去给爷爷奶奶买礼去了。”   儿子媳妇回老家,自然不能空手。明聪是空手从南江市回来的,朱小玉只得买点东西,才好上门。   “买什么?”明聪用筷子敲着饭碗说,“到你外公外婆家拿点不就行了?真是个没脑子的。”   明朗咬着牙,真恨不得将这祖宗掀出去,奈何他还顶着她父亲的名头,自己又人小劲小,蛮力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明聪吃完了饭,也不收拾,坐沙发上看电视。   过了一会,朱小玉回来了,两个人到房间说话。明朗连忙丢了手中笔,去门口偷听。   “……钱借到了,是找周医生借的,我说好了两个月还。你先拿着……”   “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记得到时候还人钱就行了。”   点钞票的声音过后,明聪咦了一声,“这不对啊,怎么只有二千八?”   “哦,我用了一百多……”   “你怎么回事?我这钱是有急用的,你怎么能随便动呢?”明聪不等朱小玉说完,就大声道。   “哎,你小声点,朗朗在学习呢,你别吵着她呢。”朱小玉连忙拉着明聪说,“是这样的,我出门的时候,手上只带了几十块钱。这回苏村看爸妈,咱们总不能空手了,这不,手上钱不够,我就挪了些。”   “我说你这脑子怎么就不知道转弯?你爸妈那边烟酒都有,你随便拿两件不就行了!居然用我这钱去买!哎呦,我都不想说你了!真是个死脑筋。”   朱小玉讪讪笑,“你别急啊,我手头上还有点,给你凑个三千还是可以的,我去拿啊。”   明朗赶紧闪回自己房间了。   朱小玉拿了钱递给明聪,明聪揣怀里了,“走吧,这都多晚了,晚上还要回,我还要赶明天的早班车去市里呢。”   “啊,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呆几天吗?”朱小玉一边收拾,一边说。   明聪摇头,“我那边忙着呢,怎么能离开人?”   东西收拾好了,共是二个箱子,三个包。这个时候镇上还没有直通各村的车,朱小玉提了个箱子加一个包,又递了一个给明聪,“这是给咱妈的,不重,你先拿着。”   明聪避让开来,蛇皮袋子装的包看起来土里土气的,跟他一身白衬衣实在不搭。   “我先到路口等着,,免得错过了过路的车。”他说完,就出去了。   朱小玉没奈何,只好将那包加挂在自己身上,然后喊明朗:“朗朗,收拾好了没有?咱们要走了。”   明朗明知故问道:“妈,我爸呢?这么多东西,他怎么不拿?”   朱小玉一边打包,一边笑着说:“你爸先去路口了,这过路的车少,要错过了,又要等好几个小时呢,他先去等了。”   明朗心里很不好受,她已经不记得前世的自己在面对这种的事情的时候,是怎么做的。但凭着朱小玉对女儿的爱护,大约她跟明聪差不多。   她提过一个包,朱小玉一把抓了,“不用你,不用你,我分两趟就可以了,你到路口等着就行了。”   “妈,这又不重。”明朗强行拿过了。   朱小玉觉得女儿懂事多了,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明朗给朱小玉减了负,两个人一起到了路口。镇上通过苏村的路口有家卖早餐的小店,有好些赶早集坐在那边等过路车,或者吃早饭。明聪一身白衬衣在一群朴素的乡亲们中十分突出,坐在小店老板搬出的长条椅子上请他坐。   乡里人多朴实,遇到了原先跟自己一样的人发达了,难免羡慕,目光里,话里话外都是客气,小店的老板还刻意给明聪端了热水,站在旁边看他们闲聊。   “明聪啊,你这一年只怕是挣了不少吧?”有个吃面的乡亲笑呵呵问道。   明聪弹了烟灰,笑着说:“也没挣几个钱。”   他那神情可不像是没挣几个钱的。面店老板笑着问:“你在南江市有那么大个铺面,怎么会没挣到钱?一年万把块怕是有的吧。”   明聪也不否认,只笑。周围人都知道这是几个意思。南江市是地级市,改革开放喊了有几年,先富起来的人也有些。这时候的钱还很值钱,万元户是人人羡慕的存在。更别说一年就能挣这么多。   朱小玉和明朗拖着大包小包过来,远远就看见明聪坐椅子上说话的样子。面店的老板老远就笑着打招呼:“朱护士长回家呢。”   朱小玉笑,她看了明聪一眼,将大小包裹提上台阶,明聪作势起了个身,朱小玉就已经将这件事办成了。   “车还没有来吗?”朱小玉问。   明聪摇头,让开几步,离脚边上蛇皮袋包裹远远的。朱小玉擦了一把头上汗,交待明朗:“你看着点啊,妈再回去趟。”   明朗觉得心里凉凉的,爱就是这么不公平,谁爱了谁输,卑微到了尘埃里。她前世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这样的感慨,因为那时候的她跟眼前的明聪一样,仗着一副好皮囊,目空了一切。   深秋的日头上了树梢,黄灿灿一片。明朗穿着宽大的夹克,梳着马尾辫,颜面洁白如玉,眉眼犹如画上去一般,站在路口的歪脖子老树下。   挨着面店的是一家修理行,因为清晨生意不多,门口坐着好几个小伙,都看直了眼。有个留着七分偏头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禁吹了声口哨。   明朗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向路口。几个人她已经没有印象了。   面店的老板娘搬了个小方凳,“明朗啊,快坐。车还有一会来呢。”往回走时,她不禁说道:“明聪,你家闺女这个头真不小,今年才十四吧。”   “十四。”明聪笑着说。   这年头人们问岁数,多是算虚数。明聪一直都知道自家闺女像他,长得好,但以前因为小,他也没有多留意。这次时隔几个月后回家,他突然意识到明朗长大,模样竟是好的出奇,也不见穿得有多好,就这么往路口一站,就能让人挪不开眼。心里未免有些得意,听得面店老板娘夸赞,冲明朗喊道:“朗朗,爸爸看着车,你过来坐会,别站路口啊,那边风大。”   明朗心里讨厌他,更不想跟他在一起,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站在路口。   要换以前,明聪一准要说她几句,这次也许是心情好,居然没有训斥。   明朗远远就看见了朱小玉拖着东西过来,连忙跑过去帮忙。母女俩一起将大小包堆到一起了。面店老板娘与朱小玉说闲话,问起明聪在南江市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羡慕,夸朱小玉母女有福气,明聪有本事。朱小玉看了明聪一眼,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朱小玉也不好回应什么,只干干笑着,含糊应:“也就那样吧。”   好在他们等的手扶拖拉机到了,明聪显然是坐惯这家的车,打了招呼之后,径直挤到司机位置坐下,让朱小玉赶紧将东西弄上车。   好在坐这趟便宜车的乡亲们不少,大家都热诺伸手,帮忙朱小玉将东西搬车上了。 第11章   手扶拖拉机是个没顶的,乡间的路也不是后来柏油马路,车开起来突突响,明朗挨着妈妈朱小玉坐在车厢两边的沿上,同车的还有五个人,都是柳镇下面村子里。   柳镇不算大镇,底下有十来个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几辈人在同一村,相互结亲,说来说去,大部分人相互认识。   明聪在这些村镇里面算是个名人了,年轻时候闹得动静不小,又娶了镇委书记的闺女。这样坐在同一车,自然免不得打招呼说话。   朱小玉性格好,哪怕是不认识的乡亲,也点头微笑。明朗虽然在上辈子的后面几年有些悔悟,但脾气性格转变起来,哪里会这么快?重活了一世,也不是喜欢主动跟人结交的。   好在她年纪小,人家也没当回事,只跟朱小玉说话,时不时瞟她一眼,目光惊艳且羡慕。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苏村。明聪先跳下来,径直往屋里去,朱小玉忙着张罗搬东西,同车的人也帮忙搭手。东西全下来了,朱小玉道了谢,车开走了。   明朗的爷爷奶奶明建杨二秀跟小叔明华一起住,大伯家则住旁边。手扶拖拉机到门口这么大动静,他们自然听见了,更何况明聪的声音又格外大,当下里,两家的人都出来了。看着这大包小包的,连一向都是一张阴阳脸的杨二秀都难得露出了笑脸。不等朱小玉说什么,明朗的大婶娘刘兰珍及小叔明华就主动将东西搬进了屋。两家的孩子也都跑过来了。   女的们到房间分东西说话,男的则在堂屋里说话抽烟。   明朗担心妈妈朱小玉,自然跟她一起进了房间。朱小玉出门的时候,已经将几家的东西都分好了——明家的人对这方面特别计较,她是领略过了的。当下就指着两个纸箱子笑着说道:“妈,这是给你跟爸。”又打开来,有衣服鞋子、水果糖果饼干之类,另杨二秀还有一瓶雪花膏,明建则多了两条烟一瓶酒。   这些年,朱小玉也长了些心眼,将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个百把块是拿不下来的。   杨二秀的眼睛都比平时要亮许多了。指着另外三个宝说:“这是给哪个的?”   朱小玉笑着说:“这是给嫂子和明华家的,一家一份。这个是两姑的。”   明朗还有两个姑,大姑明菊,小姑明梅,明朗对她们印象不深,记忆当中因为自己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又刻薄,两个姑很少回娘家。   杨二秀皱眉了,“给那两个买啥?一年都不晓得过来一趟,真是白养了。”   朱小玉讪讪笑,她可是记得过年的时候,因为她没有给两个姑买礼,遭了不少闲话,这次专门加了,结果还是挨了说。这看来,并不是买不买的问题了。   大伯家和小叔家的礼也当众开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烟酒啥的,都是不错的牌子。大婶娘笑眯眯将自家东西提回去了,小婶娘挨着杨二秀坐着,打听明聪在市里的铺子。   朱小玉笑着说:“一般吧,我听明聪说,这几年市里的生意也不好做。”   明朗挨着朱小玉坐着扣指甲,明敏明英来叫她出去玩,她也没有答应。连朱小玉推她去,她都没有动。   小婶吴爱姑皮笑肉不笑说:“不会吧,二婶,我听说二哥在市里的生意挺不错的,三间的大铺面,衣服鞋子都有,这一月少说也能大几千吧。”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明聪没有发话,朱小玉也不敢乱说,“爱姑你也知道我这一天到晚泡在医院里面,请个假都难,市里面也去的少,真不清楚。”   “二婶,你这就不对了,好歹是亲兄弟,这有什么好瞒的?挣了多少,是多少嘛,我们又不找你们要,妈,你说是吧?”   杨二秀心里自然有杆秤,她现在跟小儿子明华住,必须得向着老小。当下就横了朱小玉一眼,“你就是个抠门的,你弟妹又不是要你的,难怪几个妯娌都不想跟你处的。”   她这一席话说得朱小玉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明朗心里气极了,强压住怒火,悠悠说道:“奶,我妈没说错,昨天我爸还找我妈要钱呢,说他那边生意不好。”   她算是想清楚了,这家人都是不要脸的,凭什么要给他们遮羞,反正她是小孩,偶尔听大人说过一句半句,再转个话,纯属没心眼,天真无邪嘛。   朱小玉暗地里拉明朗,她觉得这话没经过明聪,是不能说出口的。   “真的?不会吧?”明朗的二婶不相信。   明朗可不管,径直说道:“二婶可以问我爸呀。”   杨二秀心里也有些慌,几个儿女里面,明聪最有出息,她最喜欢就是这个二儿子了,还指望着二儿子发了,把她接城里享福了,当下便招了招手,让在门口玩的双胞胎中的明星过来,“明星啊,让你二叔进来。”   明聪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明华,明聪笑呵呵打招呼:“妈,你叫我。”   杨二秀指着床下面的板凳说:“你坐。聪啊,你这在南江的生意做的怎么样?”语气态度跟对待朱小玉完全是两个样子。   明聪看看朱小玉,朱小玉低着头,他眼睛里闪过一阵阴霾,笑着答,“就那样。”   吴爱姑可不信他的话,正要问。明华使劲给她打眼色,她眼珠一转,就换了腔调,“妈,我去厨房了,哥嫂他们回来,我去安置一下。”   明朗一直留意着屋里人的表情变化,自然将这些看在眼里,她又坐了会后,对朱小玉说:“妈,我去喝水了。”不待朱小玉回答,就径直往厨房去。   厨房里,吴爱姑正拉着明华说话。明朗脚步一转,从小门出去,绕到厨房的窗口下。   “你刚啥意思?凭什么不让我问?是不是还指望着我养你爹妈养一辈子吧?凭什么你们兄弟三,偏让我们担这担子?我跟你讲,我可不相信你二哥他们在市里没挣到钱!”吴爱姑气冲冲说道。   “你小声点。”明华低声说道,“我哥说了,家里的事,他心里有数,绝对不会亏了咱们。”   “你就听他胡诌吧。”吴爱姑将菜板砍得咚咚响,“问他挣了几个钱他都不说,你还指望着他帮衬咱?”   “你别闹了,要坏了大事,我可不饶你的。”明华说。   吴爱姑一刀垛在菜板上,叉腰说:“怎么?你想跟老娘吵是吧?老娘可不怕你。”   明华拉扯着吴爱姑,“你怎么这么个脾性?小声点小声点,我跟你说实话啊。我哥在南江另找了个女的,儿子都养了,这边朱小玉还不晓得呢。”   “真的假的?”吴爱姑一下傻了眼,这妯娌之间也是个竞争关系,朱小玉无论家世模样,样样都是几个妯娌当中的第一,明聪又是几个兄弟当中的第一,吴爱姑心里不平衡很久了,听到朱小玉不好,她心里当然幸灾乐祸了。   窗口的明朗听得直咬牙,这明家真没有一个好的,明明知道明聪跟余小倩的事情,居然一直都瞒着,还至今喝她妈的血。   明朗悄悄收回脚步,她预料吴爱姑听这八卦肯定要点时间。于是她又转回了房间,不顾房间里杨二秀和明聪的眼色,拉着朱小玉说:“妈,肚子疼。”   朱小玉连忙站起来,“是不是早晨吃坏了肚子?”   明朗低着头,摇了摇头。   朱小玉陡然想到明朗好像又到了来了月信的时候,跟杨二秀说:“妈,我出去了。”   杨二秀皱着眉头看着朱小玉出去了,对明聪说:“聪啊,你们把朗朗带太娇气了,这以后怎么得了?”   明聪回答:“我晓得,我会说她的。”   明朗拉着朱小玉从小门出去,朱小玉以为闺女害羞,笑着低声说:“朗朗,是不是来那个啦?”   明朗摇头,做了噤声的动作,将朱小玉拉厨房窗口偷听。   吴爱姑那边果然还没有听完,“……这不得有四五年了?”   明华点头,“这事我二哥一直没有跟家里说,就是怕你们说漏了嘴……”   朱小玉原来是不屑明朗的举动,打算说她一顿,听到这里,连忙打住了。   “这要一直瞒下去?这要被朱小玉知道,还不得闹成啥样呢?”   “所以要你不说。我二哥在南江的那边的生意其实挺好,只不过他没跟朱小玉说,这说开了,到时候离时,朱小玉不得扒他一层皮啊?朱小玉那老子以前是镇委书记,虽然现在退下来,但是人情还在,这要闹开了,二哥可不好收拾!”   “这倒也是,不过这得瞒到什么时候?那边的儿子都四五岁,咱爸妈一直都觉得二哥没个儿子,还想着过继呢,这原来二哥什么都打算好了……”   朱小玉听到这里,已经是腿脚发软,摇摇晃晃了。明朗见势不妙,连忙扶住她。朱小玉强撑着站稳了,甩开明朗的手,走到门口,一把推开厨房门。 第12章   “爱姑,你们两口子,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瞒着我?”朱小玉不是个会闹会吵的,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带着笑说话。只是她那笑落在明朗的眼里,比哭还难看。   明朗心里的后悔一闪而过。她知道这一刻很残忍,但总比落上辈子的凄惨结局好。她默默跟着朱小玉进了厨房,看着目瞪口呆的明华夫妇。   明家的机灵是一等一的,明华很快反应过来,笑呵呵说道:“二嫂怎么能躲门口听我们俩口子说话呢?这是明朗闹的吧,明朗你太不懂事了。”   朱小玉的脸惨白,但很难听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内心还存在着幻想,所以她只可怜巴巴看着吴爱姑。吴爱姑醒过神来,也笑着过来拉扯朱小玉,“二嫂子,你们不在房间陪妈说话,怎么跑这里来了?”   明朗可不管,她原本就愁没有机会揭开明聪的秘密,现在这机会摆在她面前了,她要是放弃了,那真是无药可救了。   要闹,而且要往大里闹,这样明聪哪怕再想隐藏都很难。   她一把推开吴爱姑,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你们骗人,你们全是骗子!你们都欺负我妈妈!”她心里这时不由得庆幸自己这个孩子身份,叫嚷的声音非常大,看起来气愤极了,咚咚跑房间里,指着明聪说:“爸,你是不是要跟我妈离婚?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啦!”   这时大婶娘刘兰珍也过来了,房间里的人都惊呆了。刘兰珍愣愣说:“朗朗,你在说啥?”   看起来,她这时候还不知道明聪的事情。   明聪站起来,一巴掌扇向明朗,“你瞎说啥?真是越来越不懂事!”   哪怕是重活一世,明朗也没有料到明聪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捂着自己的脸,心里的怒火更加旺盛,却到底理智还在,索性哇一声大哭起来。在厨房里面还没有回过神的朱小玉听到女儿的哭声,也跑了过来。   明朗见明家所有的人都到了,哭得更大声了。   明聪脸色铁青,指着明朗对朱小玉说:“都是你惯的,你还不把拉走?看看这成什么样了?”   朱小玉凄惨看着明聪,她对明聪感情太深了,心里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真哄着明朗说:“朗朗,我们走。”   明朗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当下挣扎开来,指着明聪哭喊道:“你不是我爸爸,你瞒着我跟妈妈跟别的女的在一起,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她说着就哭着跑了出去。   朱小玉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泪眼朦胧看着明聪。隔壁四舍听到动静都过来看热闹了。   明聪皱着眉头,丢了个眼色给明华。明华会意,拥着门口看热闹的人,笑呵呵说:“都在这看啥呢?哪家没有闹心的小辈?走,走!”   明聪则拉着朱小玉,“你闹啥呢?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平白让人看笑话!”   朱小玉抓着明聪的袖子,泪眼婆娑,“明聪,你跟我说实话,朗朗说的是不是真的?”   明华赶完了乡亲们,又将杨二秀和刘兰珍拉起来,吴爱姑则将房里的小一辈们都带了出去。   明聪看着朱小玉眼泪鼻涕糊一把的脸,忍着心里的不耐烦,皱着眉头说:“朗朗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哪跟哪?谁外面有人了?哪个跟你说的?”   “明华,是明华两口子说的。”朱小玉回答。   明华在门口笑呵呵说:“嫂子你听岔了吧?我几时说得这话?”   吴爱姑也没有走远,这时候也帮忙掩护,“是啊,话可不能乱说。”   明聪是什么人,他一听就明白问题出哪里了,脸色也好转了许多,招手让明华吴爱姑两口子进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爱姑眼珠子乱转,明华心里倒是不慌,他是知道自己这二哥有本事,笑着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厨房里面正在跟爱姑说话,嫂子突然进来,问我们有什么事瞒着她?朗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大喊大叫起来,拉都拉不住。”   所谓指鹿为马,黑说成白,大抵就是这样了。要换了其他人,一准会呸这两口子一脸口水。朱小玉性子一向软和,只摇头,“不是的,我听到的不是这些,你们说你二哥在市里有……人了。”   明聪眼色一沉,冷冷扫过去,明华打了寒颤,立时有笑着说:“这怎么可能……”   明聪摆了摆手,让明华和吴爱姑出去了,顺便让他们带上房门后,拉着朱小玉坐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后,说道:“我在南江市是有这么个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朱小玉原本就心存了幻想,听了明聪这么一说,更是存了侥幸,泪眼婆娑看着他。   “这个女的姓余,比我大两岁,她是个可怜人,前头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混道上的,现在被关起来了。我当初一个人去南江市打拼的时候,吃了不少苦,也得亏她帮忙,才站稳了。她那男人进局子后,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难,后来找到我名下来,你说我帮不帮这个忙?人,还是要有点良心的,别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太高尚我肯定做不到,但是能帮还是要帮的,我就让她在我店里帮忙。她前头男人那些朋友都是流氓混混,隔三差五找上门来,我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充了这个大头,就说她已经是我的人,这才把那伙人给打发了,闲话也就这么传出去了。”   “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朱小玉心肠好,一向听明聪,这下更加动摇了。   明聪笑一声,温和看着朱小玉,“跟你说?这事怎么跟你说?你还不得跟我闹死!你现在就听了一句半句,就跟我要死要活,我哪敢让你知道?”   朱小玉低下了头。明聪握住她的手,“小玉啊,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绝对不会对不起你的。”说着,亲了亲朱小玉的手。   朱小玉的脸不由得红了。明聪见问题解决了,站了起来,拍了拍朱小玉的肩膀,“小玉啊,我们是夫妻,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相信我啊,你说你这样子,多让我寒心。我一个人在外面,遇到的许多事情都没有跟你说,就是怕你担心。我想着,无论有多苦,有多累,我一个人担了,只要你跟女儿两个日子过得好就行了。结果事情还是弄成这样了。”   朱小玉心里原本还有些疑问的,现在已经说不出口了。   “咱们出去吧,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爸妈操心了,你去厨房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我陪老两口坐会。”   朱小玉不由得站起来,明聪将她带厨房后,揪着明华就来了房间里,杨二秀与明建也跟着进来了,明峰接了老婆刘兰珍的眼色也猫了进来。   明聪一巴掌消在明华的头上,“让你嘴贱!”   明华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杨二秀拍着旁边的凳子说:“老二啊,你这到底是咋回事?”明华抓了一把糖给自己儿子明星,“到厨房看着点去,有事赶紧叫门。”   八岁的明星一看就知道做惯了这事的,欢喜揣了糖果,蹦蹦跳跳跑厨房了。   明华关了房门,明聪吐了个烟圈后,这才开腔,“爸妈,是有这么个人,我原打算过几年就带她上门。”   杨二秀不禁拍着床板说:“你,你这不是瞎胡闹吗?那朱小玉这边咋整?你别忘记了,她老子是镇委书记!”   “镇委书记?那是多久的事儿了。”明华笑呵呵说。   明建一向不怎么吭声的,这会却是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让你二哥说。”   “明华说得没错。我那丈人就是个名头唬人,确实不顶事了。等过几年,更没人认得他了。”明聪轻描淡写说道。   “那,那你南江市的那个就比朱小玉好?”杨二秀问。   明聪又吐了眼圈,他还没有说话,明华就抢着帮忙说道:“嫂子肯定比朱小玉好啊,妈,咱二哥什么时候看错过人?您还不晓得吧?嫂子给二哥养的儿子都五岁了。”   “真的吗?”杨二秀眼睛一亮,明聪没有儿子一直是她的心病,但是朱小玉不肯生,说是超生违反计划生育,工作都有可能弄没。她老子又是镇委书记,杨二秀没法,只能放心里想。   “臻儿现在五岁了,她妈现在就在南江市看店,等这事过了明路,我就带他们母子回家。”明聪说。   “那这事啥时候过明路?”杨二秀着急要见孙子了。   明聪瞟了明华一眼,他原来是打算在等两年的,今天这么一闹,怕是等不了这么久了。朱小玉虽然什么都听她的,但她爹朱虎可不是好糊弄的,许多事情都要抓紧了。   明华得了二哥一个白眼,也不生气,低声跟杨二秀交代:“妈,你别急,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二哥他们当初是打了结婚证的,要离那也得上民政局,家里的财产也要进行分割,事情麻烦着呢!”   “啥?还要分钱?”杨二秀大吃一惊,“聪啊,你可要想好了,不能让朱小玉把我们家的钱分走了!我以前听你说朱小玉她爸给你们留了不少好东西,你这些年给他们当孙子做牛做马,不能一点好都捞不到!这些东西你也别落下了!你现在条件好了,你哥你弟可还在地里刨食了,你用不着也可以给他们嘛。” 第13章   明聪恼怒站起来,“我难道不晓得这些?这事只要再拖上几年,熬到老头子死了,一准能成,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   杨二秀明华明峰都面面相觑了,明建也叹了口气。明华低头说:“这都怪我……”   杨二秀明峰都瞪他。明聪发过火了,转头又说:“事情已经跟你们都揭了底,你们记住了,再不要说漏嘴了,现在还不到时候,我的事还没有办妥。你们要再说漏了嘴,我南江市那边的铺子能不能保下都是问题!”   “二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华连忙保证。   跑出去的明朗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她觉得这么一闹,她妈怎么着也不会向以前一样相信明聪了。以她对明聪的了解,面对这种情况,他肯定会做垂死挣扎。她妈朱小玉性格软,又深爱明聪,很有可能又被明聪争取过去。   但是,她外公绝对不会。事情闹这么大,怎么遮盖都没有用,她外公肯定会知道,后面无论明聪怎么应对,离婚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她也相信明聪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他大概会开始转移财产,尽可能捞更多的东西。   她要拼得就是时间,越快越好。   深秋的田野,草木虽然茂盛,却已经有了颓败之势。   明朗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来苏村的情形了,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陌生。好在纵横的田野低伏,可以一眼就看见人家。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迷路。   她不愿意见到跟明家有关的任何人,一个人沿着小路往前走,经过了几片池塘后,再回头看,那边的人家已经浅淡成了一条黑线。明朗扯了几把干草垫地上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人赶着牛过来,看着她,都走过去了,还没有转过头。   明朗因为不认识,并没有放心上,一个人自己坐了会后,感觉有些不对劲,一回头,又看见牵着牛的那人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看着她。穿着这个年代都已经很少见的单摆扣子夹衣,夹衣的两个口袋以及袖子还打着补丁,因为布料的颜色是灰暗的,远看过去,就像是沾上去稀泥巴。他年纪应该不大,个头却是不小,一米八绝对是有。黑黝黝的脸上五官倒是端正,却怎么看都透着不协调的怪异。   他看见明朗回头看他,咧嘴一笑。   明朗心里不由得一哆嗦,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灰,准备走。走几步后,听到后面有动静,一转头,那人牵着牛也跟上来了。   明朗到底活了三十多年,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当下放慢脚步,听后面动静,放牛那人也跟着放慢了脚步,明朗快走几步,后面那人也跟着快走几步。就在离她约莫十来步的位置,不远不近跟着。   明朗要真是个小姑娘,大约会慌里慌张往家跑了。但她不是。她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来,快步返转过来。那人吓得丢了牛绳,也不要牛了,竟是撒腿就跑。   明朗看着孤零零在田埂上吃草的牛,不禁一笑。   原来是个傻子。   知道了对方底细,明朗便将这事丢到了一边,继续想明家那一滩事。她心里有些奇怪——妈妈朱小玉怎么还没有过来?她这样气呼呼跑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朱小玉难道不担心?   明朗看着日头已经偏了西,心里想着要不要回去看看。朱小玉忘记了女儿,现在一定是没心思,她一定在摇摆不定,明朗想着明聪那张嘴,又想想平时朱小玉那些表现,越来越不自信了。   就在她准备往回走时,小路那头走过来一个人。并不是先前放牛的那个。明朗看了一眼后,没在放心上了。   两人错身过去,明朗突然听到一阵风声,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把撂在了地上,往草丛里拖。明朗顿时吓了一跳。她前世也遇到过流氓,慌乱只有那么一会,她便开始挣扎,手脚并用。嘴被捂住了,出不了声,她索性将嘴巴张老大了,一口咬在对方手背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正当明朗想转身时,突然听到“咚”一声闷响,掐住她脖子的手松开了。   明朗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掐住她脖子的人已经躺地上了,看年纪不大,尖嘴猴腮,约莫二十来岁,穿着花衬衣,阔腿裤。先前偷看她的放牛那傻小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右手抓着一块石头,目光炯炯看着地上的人。   原来是这傻子救了她。   明朗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谢,谢谢!”   对方显然胆子很小,见她说话,吓了一跳,愣愣看了明朗一会后,丢了手中砖头,转身又跑开了。   明朗看远去的身影,有刹那的无语。这显然是个不能用寻常思维去衡量的青年。不过,她也不着急,这苏村就这么大,哪怕他不是苏村的,也很容易找到。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这人她不认识,着装花俏,却是前几年流行过了的,脸庞和手上的皮肤也粗糙,看来应该就是附近的人。   乡村里的人也不都是朴实善良的。明朗抬起头看四周,咽了咽口水,心神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其实刚才于她算不上危险,这人不是个老手,凭他勒自己那劲道,就算是没有挨砖,她也有把握逃开。   明朗用脚踢了踢,对方一动不动,头上开始出血了。她想想一个十四小姑娘遇到这事该怎么反应——绝对不会像她现在这样冷静,还在评头论足,想七想八。   眼角瞟见不远处篱笆院墙闪过一道红白色的身影,对方虽快,却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件红白相间的连衣裙原本就是她的,她因为嫌太花,被她妈送了人。这裙子在镇上或许会撞衫,但是在乡间这种几率几乎为零。   明朗不由得想笑,她心道难怪朱小玉没有来,原来这事被怂恿着差给另外的人。明敏这时候躲她,能有什么好事?   明朗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渍,蹲下身将地上的人裤腰带扯开来,看看四周后,酝酿了会情绪,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空荡的田野里回荡,没一会周围就有了动静,有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过来了。明朗的哭叫实在是太吓人了,那妇女走近,吓了一跳。   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蓬头垢面,像是受了重大刺激,缩草堆里又哭又叫的,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死活,裤腰带解了一半的人。这情形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妇女感觉自己明白了,去拉明朗:“孩子,你怎么了?”   明朗躲着她,哭得更加大声了,还在喊妈妈。   就这么会,又过来了好几个人。有人认得明聪,叫道:“哎呀,这不是明聪的闺女吗?”   明朗生得白净格外漂亮,一看就知道不是乡里人,当下里就有人跑回村报信了。其他人有的人在问发生了什么,有的人在哄明朗。头个露面的妇女说了事情经过:“……我是听到孩子在哭才过来的,一过来就看见张家的老三躺地上,这孩子在哭……”   显然这张老三是个什么货色,围着的人七嘴八舌说起来,自动将把事情脑补了一个圆满。   明朗的妈妈朱小玉很快就来了,见到这种情形,心都碎了,凄惨叫了一声,“朗朗”,眼泪流出来,抱着明朗不撒手了。   明家的人也都过来了,明聪脸色铁青,明华一脚踹在那张老三的头,骂了一声,“王八蛋!老子踹死你!”他踹了几脚后,有人就过来拉了,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小心闹出人命了。”   那张老三挨了明华几脚踹,居然醒过来了。明华冲上前还要打。   “明华!”明聪叫住了他。   明朗缩在朱小玉怀里偷偷往外看,穿着红白相间连衣裙的明敏果然在人群里,目光慌张,脸色苍白,紧紧盯着地上的张老三。   果然是有鬼。   张老三醒过来,见周围这么多人,明显也慌了,看见人群当中的明敏,下意识往她那边爬去。明敏躲在刘兰珍的身后,吓得尖叫一声。   明敏的哥哥明杰也在旁边,见这流氓这时候居然还敢拉自己妹妹,冲上去就是一脚,“你找死啊你!”   刘兰珍呸了口唾沫,“不要脸的东西。”   围着的其他人更加义愤填膺了,纷纷开骂。张老三抱着脑袋,叫:“不是我,不是我,是明敏让我做的……”   他声音其实并不大,又慌张含糊,明敏的名字有有些绕,听清楚的没几个人,其中在人群最中间的明华明杰就是其中二个。明家的人多精明,明杰上前就是一巴掌,明华一脚将张老三踹地上了。   张老三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圈子中间冲进来的一个老妇人,一屁股坐地上哭爹叫娘:“我的儿,你们怎么都打他呀?你们要把他打死了呀!你们要打死他先打死我!你们都要遭报应的!”   这张老三的娘一看就知道是个又混又泼的,根本不理会周围人说什么,就满地打滚哭叫,谁动手她都拦。张老三得了救护,缩他老娘身后不出来了。   明聪脸色阴沉看着这些,挥了挥手,“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第14章   苏村五组的组长将村支书叫过来了,路上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等他们赶到时,张老三已经被明家的人捆起来关猪圈了。   村支书接过明聪递过来的烟,问:“明聪,你们打算怎么弄?”这明家在苏村可不是普通人家,人明聪的老丈人是镇委书记,虽然说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但比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仍然不知道高了多少级。所以,村支书虽然不想将事情闹大,但也要看明家是怎么想的。   明聪吐了个烟圈,沉着脸没有说话。   村支书心里有杆秤,想了想说:“这张老三平时就不是什么好货,好吃懒做,都二十大几了,还没个媳妇,家里也穷。按说他犯这事,叫公安来把他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那都是应该,只不过他这么一关,他那个老子娘恐怕不会消停,还有他那个爹……唉……,孩子那边只是受了惊吓,还好人没啥事。我看事情还是不要闹大,这闹大了,总归是不好听,明聪,你看……”   每个村干部对自己管辖下的几个村组都有连带责任,这年头虽然没前些年管那么严,但出个闹事的,村干部们脸上也不好看。   明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闷头抽烟。村支书还要再劝,明华过来,把明聪拉到一边,小声说:“二哥,事情只怕不好弄?”   明聪回头看明华,明家的老大明峰在一旁点头哈腰,满脸都是尴尬的笑。   若论机灵,明家一家子都是厉害角色,这其中尤以明聪为最。先前张老三那声叫,连明华明杰都听到,明聪自然没有例外。所以,他这才拦了村支书,让明华明杰先去猪圈问那张老三事情的经过了。   一看自家两兄弟这脸色,明聪心里就明白了。他将嘴里叼的烟丢地上了,将明华扒开来,对村支书沉着脸说:“老苏啊,这事你要问我怎么办?我要是打死他,你依不依?”   村支书吓一跳,他虽然可以看在明聪老丈人的份子,偏向明家一点,但是打死人,却是万万不能的。这出了人命,可不是他这个村干部能压得了的!   “不成!不成!”村支书连忙摆手,“明聪,你可不能犯傻!我晓得你心里不舒服,但是打死人,真不能做啊,这闹出了人命,可是要坐牢的!”   明聪斜着眼睛看村支书,恨恨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村支书想了片刻,“这样吧,明聪,你先不急,我去问问张老三的老子娘。”   明聪看村支书走开了,便跟着明华来猪圈。这天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村里闲着没事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但明家人很是强势,直接将张老三关猪圈里,门口还派了明杰跟明家另个叔伯兄弟的儿子一道看守。张老三的爹是个跛子,老娘是个又浑又泼的,只是她这浑泼在明家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朱小玉性格软,只晓得抱着女儿哭。杨二秀却是厉害的,与吴爱姑一道,将张老三的娘拦了,骂得狗血淋头,祖宗三代都问候到了。   张老三见明聪进来了,爬起来就要磕头。明华一脚踹过去,将他踹了倒仰。   明聪见张老三已经鼻青脸肿了,知道他已经是挨了不少拳脚。   明华低声说:“他说是明敏让他去吓明朗的,还许诺,要是将明朗吓到了,就给他亲一口……”   一旁的明峰和明杰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墙角钻进去,事情闹来闹去,原来是自家人搞的事,这犯谁听了,都没脸。   张老三虽然嘴巴被塞了,耳朵却是好的,这会拼命点头。   明华也觉得这张老三的话可信度很高。他跟明峰两兄弟虽然分了家,但毕竟还是挨着,自家大侄女是他看着长大,秉性是个什么样儿,他清楚得很。   以前小时倒不显,越长大越是厉害,拿捏人的手段是一等一,加上她模样儿好看,不仅同村,连附近几个村的男的被她迷住的都有不少。她家那门口探头探脑的就没断过,桥头小卖部闲晃的除了几个打纸牌的老头,就是些没成家的混子们,那目光都是瞄准她家大门的。   弄清楚了原委,明华就为难了。两个兄弟两个侄女,他帮谁都不好。明聪脸色阴晴不定,明杰心里窝着火,看见张老三傻不拉几点头,又是一脚踹过去。   张老三杀猪一样嚎叫起来。被杨二秀吴爱姑拦在不远处的张老三老娘又在地上打滚起来,哭爹叫娘。   村支书已经与张老三的跛子爹通了气。张家虽然穷,他跛子爹那一辈却还有几个兄弟,七说八说,总归是不能让人真被明家打死,也不能坐牢。这三年五年牢坐下来,张家这一支算是废了,现在都没人看得起他家,以后更不可能有女的跟他了。   张老三的跛子爹行动不便,又不会说话,就由他家的老大出了这个头,被村支书领了,来到明家。经过一味哭爹叫娘的张老三老娘,张大叔皱着眉头说:“你别在这儿嚎了,还要不要脸?”   进了猪圈,张大叔先是狠狠瞪了张老三几眼,然后陪着笑脸依次打了烟,连小一辈的明杰都没有落下。发完了烟,张大叔对明聪说:“聪啊,多担待多担待,我们到屋里说话去。”   明聪看了村支书一眼,便知道这就是谈判的势头了。狠狠抽了口烟,他叫了明峰明华,并老爹明建一道来了张大叔家。   张老三的跛子爹也被人抬过来,见了明家人,便要起来,只是不得劲,撑着上半身,笑得格外谄媚。   在村支书的张罗下,两家人分了两边坐好。村支书看了看两边人,说:“今天这个事,按说不该出。咱们这村也没有多大,你们两家以前也处得挺好。都是三儿那小子,真是昏了头,竟是做出这样事来!按说这是坐牢的!但是,我实在不想你们两家的交情就这么坏了,所以,今天就充个大头,把你们两家人都叫过来,这事该怎么结?咱们一起商量商量。”说完,就开始递烟。   明家人从明建开始,他阴沉着一张脸,摆了摆手,“这烟,我不抽。”   村支书陪着笑,“明叔,来一根,来一根,给我一个面子。”张家人也跟着劝,叔啊哥啊叫得格外亲热。   话说到这份上,明建就接了烟,放桌上了。明聪也接了,也放桌上,反拿出自己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点上了。   张家人看着他手中精致的烟盒,好几个脸上都抽了抽。   明建明聪这么做了,明峰明华也就照做了。   张家的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张老三那跛子爹更是哭丧着一张脸,哆哆嗦嗦说:“聪啊,今天这事是我们家三儿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我们家就这一根苗啊……”   张大叔皱着眉头对自家兄弟说:“好啦,你这哭哭啼啼成啥样子了?”一转头,脸上便带了笑,“聪啊,今天把建叔跟你们兄弟请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三儿做了这样的事情,我都没脸见你们。这王八蛋实在太不争气了,你们要怎么做,我都觉得可以理解。但是今天我还是想请你们网开一面,放他一回。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要真死了,真坐了牢,这个家就算完了。算我求你们一回了,只要不要他的命,不把他关牢里,随便你们怎么着,都行!条件你们开!”   明聪明峰明华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在他们看来,这张家人的诚意确实可以了,毕竟事情不是张老三起的头。不过明聪没有发话,明峰明华就算是再心动,也不敢吱声。   村支书见张家都说这份上了,明家还是没有吱声,又站起说道:“叔,明聪,老张家意思的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也是这么一个意思。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都同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太僵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说,是不是?老实说,我是站你们这边的,我今天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点这个头,要张家这边怎么赔礼都行!”   明建依然没有吱声,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儿子明聪一眼。依他看,这结果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不过是个丫头受了些惊吓,人又没咋地,却平白能得这么大好。换他,早答应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二儿子脑袋瓜子一向好使,他这么吊着,肯定有吊着的理由。   明建这时候并不知道事情与他另一个孙女还有关,要他知道,一定早跳起来了。   明峰明华已经对明聪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现在他们已经明白明聪为什么一直端着了。   明聪长长吐了口烟,弹了弹烟灰,这时才开腔,说:“你们话都说这份上,我也表个态吧。老实说,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三儿家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晓得。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统共就朗朗一个闺女!从小到大,她但凡出丁点状况,我都心疼的要命。你们知道我刚才看朗朗那样子,心里怎么想的吗?我他妈想杀人!” 第15章   明聪这话一出,屋里顿时炸开了锅,张家的人七嘴八舌开说了,总之是张老三的不对,让明聪消气,多担待小辈等等。张老三那跛子爹更是要跪下来磕头赔礼,只是被人拉住了,方才没成。   村支书站起来劝,“明聪,快坐!我知道你窝着火,别为那么个东西气坏了自个身子!”一边打眼色给张家主事的——张老三那跛子爹的老大哥。   张大叔站了起来,将态度越发放低了,说话更是客气,将张老三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请明家一众人多担待,末了,“……建叔和聪,你们就当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放了那小子,改天我让他给你们赔礼赔罪去!”   张家这位老大哥算是兄弟当中混最好的,是苏村小学的校长,他儿子张小宝更是苏村自改革开放以来的头一个大学生。这年头的大学生多稀罕!整个镇上都没几个,更别说下头农村里了。   话说这份上,换了村里其他人家,客气几句,事情便算是了结。但明家根本就不鸟这些。他家的底气更足,人镇委书记的亲家可不比一小学校长的名头好使?   明华瞟了自己二哥一眼。明聪还在闷头抽烟。明华便知道,张家这势头还要打压。当下一巴掌拍在饭桌上,站起来嚷道:“你们怎么陪?啊,我们家朗朗到现在还在哭?要以后落下个什么毛病来,你们赔得起?”   苏村就这么大,谁家不知道谁家底细。   明家的人个个都是“糯米鸡”,被沾上了,不滚个浑圆,绝对是脱不了身。张大叔心知肚明,明家这是要东西了。   话说他们上这桌之前,几个兄弟就合计过了。今天这事不好弄。明家要是发了狠,不看同村几辈人的那份情,非要让人坐牢。这事他们也没有办法。打官司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人镇委书记认识的人不比他们几个乡巴佬多?   只有狠心出一回血,让明家的人剥一层皮去。   张大叔狠狠抽了一口烟,“建叔,明聪,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这几个老大粗,不晓得孩子喜欢什么?三儿家给二千块钱,你们带着孩子买些吃的喝的,算是压压惊!”   张家其他几个兄弟都看过来了,他们先前商定的可不是这个数!二千块钱,这年头农村娶个媳妇都够了。张老三的跛子爹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家辛苦了这么多年,才存了一千块!那是准备给张老三娶媳妇用的。   张家人先前商定的时候,张大叔直接问了张老三家的家底,然后定了一千块钱这个数。张老三的跛子爹还舍不得来着。张大叔直接说:“你要不出这个钱,就别想明家放人了。人明家要真将人送公安局了,你再多的钱也没有用了,绝对是个重判!”   要人还是要钱?这选择还用说?   只是没有料到,张大叔居然这会改了口,在这上头又加了一倍。   张大叔心里已经衡量很多遍了,先前觉得一千块钱能搞定,但这会明聪连杀人都喊出来了,这肯定就不是一千块钱能拿得下的了。   张家其他人虽然有异议,这会也没谁吱声。   明家的人听了这个数,除了明聪,其他已经有些不淡定。老一辈明建咽了咽口水,明峰明华眼睛已经发亮了。   明家几辈都在地里刨食,祖上也没个风光人物,前些年能吃饱肚子都算可以,只这几年政府开始讲改革开放,家家户户这才有了些结余。但是农村里面不比城里,所有的收益就靠那几亩地,一年到头能有三五百的结余,便是很不错了。   明聪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看了村支书一眼,又看看张家老大,“老张,今天的事情,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的诚意也足够了,我要是再揪着不放,就实在是不讲情面了。我这边倒是能搁下,但是,朗朗她外公那边,我实在开不了口。他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小辈,从小到大都当眼珠一样看待,这事要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我想都不敢想……”   明聪提起他老丈人朱虎,桌子上的气氛又变得压抑了下来。   因明聪的缘故,苏村的人对柳镇镇委书记朱虎也有一定了解。这可是个老红军,很早就参军了,原本是要留大城市的,因为祖籍是柳镇,主动要求回乡,才到柳镇当镇委书记的。只有一个闺女朱小玉,而朱小玉也只得明朗一个丫头。   可想而知,明朗在朱虎心目中的地位了。   张老三的跛子爹又吚吚呜呜哭起来。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跛子,跟人镇委书记怎么比?   张大叔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当然知道明家的人不是东西,又精明又狡猾。按说二千块钱已经足够了,但——正如明聪所说,要朱虎不肯罢休呢?他也知道,明聪肯定是想拿朱虎的名头使劲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要朱虎真不放过他们家,不仅付出的二千块钱要打水漂,人只怕也不能回来了。   村支书见事情僵到这里了,只好再打圆场,“那明聪,你说该怎么办?要不,让三儿家再加点,朱书记那边你就帮忙多说几句好话吧?”   明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吧,那就再加五百吧。我整点烟酒给他老人家赔个礼道个歉,希望老两口能消气。”   那就统共二千五了!张明两家的脸色都变了。这年头养个金娃都没有这个值钱啊。   村支书使劲给张大叔打眼色,张大叔压下心里的怒火,挤出笑容来,“那行那行,聪啊,你就多担待啊,书记那边你多帮忙了。这钱啊,我让三儿家这个月月底给你送镇上去。”   “跑来跑去多麻烦,老张啊,你们把这钱给我爸就行了。”明聪说。   事情总算是压下来了,村支书虽然被明家的贪婪惊到,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但是圆场的话还是要继续,“好啦,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大家伙都不要再提了,以后见了面,大家也都是乡亲啊。”   “那是那是!”明建已经忍不住露出笑容了。   明家的人走了,张家的人有脾气不好的发作了,“这他妈养个金娃都没有这么贵的!”   “闭嘴!”张大叔喝道,看说话那人讪讪低下了头,他满脸带笑的转向还没有走的村支书,“老苏,今天辛苦你了,大老远跑过来帮我们说和。”   村支书淡淡笑,“我这辛不辛苦的,倒是小事,张校长,你倒是要好好管管你们这几家的人了。你是有文化的,应该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闲话在村里,我这村支书还能压一压,要是传外头了,我可不顶事了。”   张大叔愣了下,很快明白了,客气将村支书送了出去。回来后,果然听到了满屋的愤慨声。他使劲拍了下桌子,“都给我闭嘴,一个个都不长脑子啊,苏胖子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张老三的跛子爹还在哭,这二千五百块钱,就算他去卖血,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张家有个年轻气盛的说:“大伯,这姓明实在太过分了,不过是把他家闺女吓了下,居然要二千五……”   “二千五怎么了?他要三千你都得要掏!”张大叔打断他的话,“朱书记是个什么人?我比你们都清楚,今天的事情要被他撞到了,他能一个枪子嘣了三儿的脑袋,你们信不信?”   张家的人都不说话了,柳镇前镇委书记朱老虎的名头可不是唬玩儿的。   “明聪虽然不是好东西,但是他有一句话没有说话。今天的事情要是被朱书记知道的,再多的钱只怕都压不下去,明家稀罕钱,人镇委书记看得起你那二三千块钱?你们一个个都灵醒一点,别在外面瞎说一气。明聪既然开了口,会帮忙说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哪个都不许在外面瞎说!钱的这个事情,更是提都不要提!要真被人传朱书记的耳朵里,不要说老三家了,我们这几家恐怕都不会好过!”   张家的人都低下头了,张老三的跛子爹也不敢吱声了。他们都是有后辈的人,谁不指望底下有那么一二根小苗能当官发财?但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底,根本就是个一清二白的,这往上爬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人帮衬,这没办法,可这样再摊上有人使绊子,那真是绝了路了。   “三儿家困难,他家的底你们也都知道,能帮的就帮一把啊,都是兄弟伙。我拿五百块钱出来,你们看着办。”张大叔说完,就开始抽闷烟了。   有他开了这个头,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表态了,一两百,大几十开始凑了,末了,张大叔给算了数,还差五百多。张大叔对张老三的跛子爹说:“剩下的钱,你就让你那媳妇想想办法吧,咱们兄弟伙也只能帮到这里。那钱凑齐了,赶紧把三儿领回来,以后你也要管起来,不能让他这么胡混下去了。他是个男娃子,以后你这个家还是要靠他立起来的。” 第16章   明朗不知道张家发生的事情,她被朱小玉搂着离开后,回到了明家,一直哭喊着要回家,回镇上的家里。   一个十三四岁在众人眼中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种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没有人看出异样来。因为明家的男人们都谈判去了,几个女人虽然有些嫌弃明朗的娇气,却也只有杨二秀在嘀咕,说朱小玉将明朗养太娇气了。   刘兰珍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没有吭声。她已经从自己闺女明敏口中得知事情与她家脱不了干系,现在的心情已经与刚开始完全两样。刚开始看见明朗差点被欺负,她兴奋的恨不得跳起来,将这事嚷得天下皆知,现在则是完全蔫吧了,紧紧盯着周围人的嘴巴,生怕他们透露出一个不好来。   吴爱姑也被明华透露了那么一两句,所以她也没有吭声。   只有杨二秀,因为以前就嫌弃明朗是丫头,朱小玉又不肯生二胎,现在知道她二儿子已经有了儿子和新媳妇,只等时候一到就把人带进门,对明朗母女的不喜已经不耐烦隐瞒了,吼明朗:“谁让你往那地去的?真是不省心!活该有这么一遭!哭!哭! 就知道哭!都是你妈惯的,谁家的闺女像你这样?吃不了一点苦,受不了一点罪,又没咋地,就要死要活的……”   朱小玉的心都已经碎了,她不敢想象要明朗没有一砖头将那东西敲了昏去,真遭了殃,那接下该怎么办?光想,她都受不了,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心中愧疚悔恨到了极点,抱着明朗,半点都不敢松开。杨二秀的话让她难受,她难得顶嘴:“妈,求您少说两句吧?朗朗已经很难受!”   明朗将明家人反应看在眼里,又想起前世她们母女的结局,心中既凄凉又愤怒。她上辈子到底有多蠢?方才将这一家当成了至亲。于是她哭得更加歇斯底里,就吵着要回家。   朱小玉带着哭腔安慰明朗:“朗朗,不要哭了,等爸爸回来,我们就回去。”她已经习惯了,家里的事情由明聪做主。   明聪带着明家一众男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杨二秀骂骂咧咧的,朱小玉凄凄惨惨看着他,明朗哭喊着要回家。明聪微皱了下眉头后,很快就舒展开来了——他今天的财运很是不错,这也算他这闺女的功劳了。   他于是坐床边来,摸着明朗的头,安慰:“好了,不哭了,爸爸马上叫车把你们送回去了。”说完了,就叫明华拿包烟,找村里开手扶拖拉机的,帮忙跑一趟镇上,将朱小玉母女送回去。朱小玉泪眼婆娑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吗?”   明聪作势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去,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弄妥,等事情办完后,我会很快就回的。你放心,老子不会放过那王八蛋的!”   朱小玉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那我跟明朗先回了。我爸那边,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在朱小玉的看来,欺负明朗的行径已经构成犯罪,做这事的人必须要得到法律的严惩。这年头做事多是要讲究些人情来往,她爸好歹任过几年的镇委书记,肯定跟公安局的人熟,打声招呼什么的,办起事来也容易些。   明聪皱着眉头看朱小玉,“这种事情怎么能跟他老人家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血压高,你别把他气病倒了!回去了,你什么都别说,咱爸咱妈年纪都大了,身体都不好,不要让他们操心了,一切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   朱小玉已经慌了神,听了明聪的话,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连忙点头。   明朗心里却觉得讽刺,昨天明聪找朱小玉要钱时,开口闭口就是“你爸你妈”,你偏心来着。这会风向变了,立马就变成了“咱爸咱妈”,亲热的不得了。   明华很快将村里开手扶拖拉机的请来了,明聪将朱小玉母女送上了车,再三交待朱小玉:“好好陪着朗朗,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咱爸咱妈说,免得他们两老担心。”   送走了朱小玉母女,明聪将明建并明峰明华又叫进来了,关了房门说话:“今天的事情,暂时不要在外面说,要真让朱虎那边知道,我这边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明建瞪明峰明华,“你们老二的话,都听到了吧。”   明峰明华都笑着点头。明聪抽了口烟,又说:“今天晚上把事情办了,我明天就回南江了。三儿家要把钱送过来,爸你先帮我收着,给老三四百,老大一百,您老两口留五百,剩下寄南江来。”   明峰听到自己只得一百,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明聪淡淡说:“我为什么只给你家一百,你心里应该知道。朗朗到底是我闺女。”   明峰当然知道为什么,要没有明敏的挑拨,也不会出今天的事情。他心里道:要不是我闺女,你哪里能捞得这么些钱?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明聪也料到了明峰会心里不平衡,他对明峰说:“老大,我知道你怪我偏心,心里恐怕还在想,要没有明敏,我也不能捞这多。”   明峰陪着笑,“聪,你说哪里话?大哥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这么想就好。”明聪淡淡说,“老大,我们都是兄弟,我不会害你们,我说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也希望你能听进去。”   “你说,你说,只要是对的,大哥我都听你的。”明峰连忙说道。   “我这大侄女的胆子确实太大了些,今天的事情,要不是那张老三挨了砖昏死过去,朗朗真被欺负了,你有想过结果吗?”   明家的几个人原本因为分到钱还在兴奋的神色相继沉默下来。说到底,明朗还是明聪的闺女,他就算可以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搁下这种事情,但是明朗外公那边呢?明聪先前要挟张家的话虽然有些借势逼迫的味道,但也不一定没有道理。   明朗是朱虎唯一的外孙女,打小宠得跟眼珠似的,要事情真闹大发了,这老头暴脾气一上来,事情原委一查,谁都讨不了好!不要说张家了,只怕明家就会首当其冲。   “老大,听我一句,你这闺女不能再留家里,还是赶紧找个合适的嫁了吧。张家的人虽然答应的好听,但人多嘴杂,总有说漏嘴的时候。这一来二去的,名声不好听了,更不好找人家。我那边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朱老头那边恐怕是瞒不了多久了,能拖到他死,自然最好,要拖不到,我南江那边的事情都不好办,家里也要有些准备才好。”   明家的家长明建皱着眉头,对老大明峰说:“今天回去就跟你媳妇说,明敏的亲事要赶紧准备起来!”   “哎!”明峰已经被明聪的话吓到了,连忙答应。   明聪又对明华说:“你跟明杰两个把张老三再招待招待,一定要让他怕了,以后不要乱开口说话才好。”   明华点头,站起来带着明杰去猪圈“招待”张老三了。一时间鬼哭狼嚎的声音又起了。   天还没有黑,黑着脸的张大叔就带着张家的两个小辈过来,揣了一千五百块钱,要把张老三带回去了。明家先是不答应,张大叔发了话,三天后,另外的一千块钱一定送过来。明聪看了明华一眼,见他微点了下头,心里知道张老三已经被“招待”到位了,这才答应放人。   朱小玉带着明朗回了镇上,明朗原来是想早点将苏村发生的事情告诉外公朱虎,但是朱小玉看她实在太紧了,简直寸步不离,她想来想去,只得将把告诉朱虎的念头先压下来。   她觉得现在将事情告诉了朱虎,恐怕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实在是明聪对朱小玉的影响太大了,她怕自己要真跟朱虎说了苏村发生的事情,明聪一回来,一问。朱小玉十有八九招架不住,什么都倒出来。这样可就打草惊了蛇。   想清楚了,她听话窝在自己房间里面。   朱小玉在旁边守了一阵,见明朗闭上了眼睛,以为她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出去。   过了一会儿,明朗就听见了压抑的哭声。她鼻子不由得发酸。她妈妈虽然性格软,却并不是真正傻的,她应该也察觉到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这年头离婚并不向后来那么常见,对于一个一贯将家庭看得比天还重的传统妇女,家散了,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可是不离婚,她们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明朗想起前世朱小玉受得那些苦,不由得将拳头捏更紧了。   明朗预料明聪恐怕要到第二天才能回来。那边还要善后,这张家落了把柄在明家人手上,恐怕要吃些亏了。 第17章   明朗没有料到明聪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她在自己房间里面听到外面动静,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她不想见到明聪。   明聪在客厅跟朱小玉说了会话后,轻手轻脚进了明朗房间,在床边坐下。   朱小玉低声说:“……原来一直哭,坐上车后倒是不哭了,到了家,先还要去她外婆家呢,我拦着没让,她哭了一会,就睡了,一直到现在,晚饭都没有吃呢……”   明聪摸明朗的头,明朗强忍着没有跳将起来,等到明聪将自己身上的薄被子掖了下后出去,她这才睁开眼睛。   外面客厅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夜深人静,明朗也能听清楚。明聪在给朱小玉做思想工作,说苏村那个叫张三儿的家伙,家里如何如何困难,爹是个跛子,妈脑子有些不清白,也没其他兄弟姊妹,全家就那家伙一个全人,靠着叔伯兄弟拉扯才长得这么大,也因为穷,都二十大几了,还没有娶媳妇等等。总之是可怜。他爹妈还要下跪来着,村里好多人家都过来说情,他没有办法,只得将张三儿打了顿后作罢。   朱小玉多好的脾性,这会却感觉像是吞了个死苍蝇一样难受。   “他爹妈还想着要砸锅卖铁给我们赔礼道歉,看他家那个情况,那礼我哪里收得下?”明聪叹了口气说。   朱小玉忍了会,还是哭起来了。她心肝宝贝养大的闺女,竟是只能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   明聪搂着朱小玉的肩膀,娓娓说:“小玉,我这心里也难受啊,这口气真是咽不下,我当时真恨不得打死他!唉!”   朱小玉带着哭腔说:“你别冲动了,要真打死了人,咱们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人命关天,咱们还不得去坐牢。”   “是啊,我就想着你们母女两个,所以才忍了下来。遇上这么的人家,咱们也只能认倒霉了,总不能让他家破人亡吧。”明聪安慰朱小玉,“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可千万别当着孩子和老人的面这样,你爸你妈和明朗,他们这一老一小的,还指望着我们呢。你没跟你爸你妈说今天的事情吧?”   朱小玉摇了摇头,“我回来后连门都没有出过,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你做的对,他们年纪也大了。朗朗今天的事情也不好叫知道的人太多,虽然现在人们的想法比过去开明多了,但是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女孩子的名声总是有影响。外头说闲话的可不管你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都是嫌热闹不够大,瞎传一气的,这要传开了,对咱们朗朗以后也不好。”   “那怎么办?你们村里那么多人……”朱小玉担心问道。   “我们那村跟这里隔了好几里路呢,你别担心。最多再等个年吧,到明年我南江那边的事情应该就会上轨道了,到时候我把你们母女两个接过去。朗朗在那边读高中,你在那边照顾我们伙食。你这医院里的工作一天到晚累死了,明年还是辞了,到南江那边过些轻松日子。”明聪画了好大一张饼。   在房间里面装睡的明朗恨得牙痒,这下朱小玉原本并不坚定的心思,只怕更是倒向明聪那边。   外面的动静已经转向卧室,朱小玉和明聪已经上了床,没多会,隐隐约约的动静传过来。明朗心里的悲凉更甚,想及自己的上辈子,最后因为爱上也是受制于人,一切喜怒皆随人。如今她重活了一世,这些曾经吃过的亏,绝对不能再有了。无论怎样,不能丢了自我,自强不息,拼搏向上才是正确的路。   想及这里,她悄无声息坐起来,按亮了床头的灯,拿出英语书来看。   次日,明朗被闹钟叫醒。外面朱小玉已经在厨房忙开了,见到明朗居然跟往常一样时间起床,心疼说:“朗朗,怎么不多睡会?今天周末呢。”   “不睡了,睡不着。”明朗说完开始刷牙洗脸。读完了英语,她出来吃早饭。明聪还没有起来。   “妈,我一会去图书馆了。”明朗说。她不想跟明聪呆一个屋里面。   朱小玉连忙答应,仔细看女儿脸色,除了苍白外,倒是看不出昨天受到惊吓的样子。她心里更是心疼,以为明朗将一切埋心里,“早点回家啊,今天中午我们到外公家去吃饭。”   明朗脚步顿了顿,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身出了门。   时间还早,图书馆没有多少人。   明朗预料数学和英语的单元考试就要来了。她觉得自己英语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数学不好说,毕竟是中途捡起来的,平时虽然练习题做得比较顺。但他们那练习题太单调,相关知识点的拓展几乎没有。定义概念什么的,老师不讲,自己看书都能看得懂,但要灵活运用到各类习题中,就没那么简单了。   没有课外补习,只能自己刷题,相关知识点的各种题型都见过了,熟能生巧,面临真正考验才能“如有神助”。   她看书入了迷,中间放松时,发现图书馆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自己身边也坐了个十六七岁的学生模样的,见明朗抬头看他,还微微笑了笑,问:“看什么书呢?”   明朗性格并不是个开朗的,把书皮翻过来,让对方看。   “重难点解析……你今年初二?”对方又问。   “嗯。”明朗含糊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埋下头开继续看书,看了会,感觉不对劲,一抬头,这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坐得更近了。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对方。   这人像是没有看到明朗脸上的疏离,亦自说:“这本书上的题解比较笼统,你要是想拓展一下,超级课堂还可以。”   超级课堂?明朗想了想,她对这名字没印象。   “这边图书馆……好像没有这类书……”对方四处张望了一番,又说,“我手上倒是有一本,你要不要看?你要看,我下午带来?”   要明朗真是个书呆子,或真正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能会答应了。但这会,她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对方还要说话,明朗已经站起来了,还了书后,就离开了图书馆。   她的位置上很快就被人坐了,他拍了一下还在看的明朗背影的少年,“看什么呢?脖子都转不过来了。”   明朗已经出了门,阳光帅气的少年揉了揉自己的颈脖,笑着问:“我记得你弟上次在我那淘的书里面有本初二的超级课堂,没有丢吧?”   “没有吧?这个得问问南华。你都上高中了,还要初二的书干吗?”   “我有用,让你弟中午找找,我下午要用。”   谢南庭想起刚才出门的那道的身影,笑嘻嘻一巴掌拍在好友的肩膀上,“燕云飞,行啊,你小子,这桃花都开这儿来,人小姑娘还没成年呢。”   “瞎说啥呢!让你回去找本书,哪那多话?”燕云飞扒开谢南庭的手说,想起刚才看到的侧脸——洁白如玉的脸上,又翘又长的睫毛在眼脸下投下到弧形阴影,安静的好像一副画,但抬头的瞬间又灵动起来,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沉静中带着狡黠。燕云飞觉得自己心跳又快了些。   “刚那女孩你认识不?”   谢南庭嘿嘿笑,“好像是我们镇上的。”柳镇底下有好几村个也设有初中部,但家庭条件好的还是会将孩子送镇上来读初中,这些学生一般是寄宿,每个周五回,周六来。这类的学生周末泡图书馆的比较少。   “你想认识?我让南华给你打听去?”   “别!”燕云飞连忙说,“别吓到人家小妹妹了。”   “你也知道人家小啊。”   明朗回到家里。明聪不在家里,朱小玉趴地上在擦地板。她忍了忍,问道:“我爸呢?”   朱小玉擦头上的汗,“你爸去楼下打电话了。”   明朗随即明白,明聪这是在提早做准备呢。她心里虽然有点紧迫感,脸上却丁点都没有显露。又过半小时后,明聪回来了,手上还提着烟酒还一件牛奶。   “你买这些做什么?我爸我妈那边不缺这个。”朱小玉说。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我这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次,也多亏他们了。”明聪的话说得十分好听。   朱小玉脸上露出了笑容,喊明朗:“朗朗,准备好了,我们要去外公家了。”   明朗早听到外面动静,晃晃悠悠出来。明聪手中提的是带金边的中华烟和五粮液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她要换鞋,明聪径直将鞋递到她面前。她穿上了鞋转身时,明聪正蹲着身子在给朱小玉系鞋带。   明朗心里不禁冷笑,窥一而知十,她能想象的出,当年明聪是怎么将朱小玉追到手的。   明聪给朱小玉系完鞋带,还帮她把身上的灰拍了拍。明朗看了一眼旁边的妈妈,果然是一脸的幸福。   出了门,明聪状是无意说:“朗朗,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不要让他们多操心啊。”他其实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的,因为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性子娇惯,也傲气,一般情况下哪怕是吃了亏,也不会跟人哭诉。不过这次回来,他感觉自己这个闺女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所以他还是特意暗示了下。 第18章   明朗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她原本就没有打算在明聪在时,把一切告诉她外公。所以只低着头走路,就当没这个人。   明聪还要说,朱小玉连忙拉了拉他。明聪醒过神来。自己闺女可不是个好脾气,说得多了,犟脾气犯起来,搞不好没事都会闹出事来。   到了朱虎家,安悦秀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在灶台边上温着,就等了人来了。明朗一家人进了门,明聪比朱小玉还要嘴甜,爸妈叫得一点也不含糊。他这样,谁不喜欢?安悦秀满脸都是笑容:“买这些做啥?家里又不是没有?”   明聪嘿嘿笑,只说:“应该的,应该的。”显得厚道而朴实。   朱虎脸上也都是笑,对安悦秀说,“把去年我留得的那茅台酒拿出来,我跟明聪喝两盏。”   朱小玉原是想阻止朱虎喝酒,见大家伙都笑呵呵,就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饭桌上的气氛融洽亲热,男人们喝了酒,话便多了。朱虎问明聪在南江的生意。明聪回答:“比去年要好多了,就是最近个把月快到年底,进货有点大,手头有点紧了,等翻过了这年,应该就好了。”   这便是为他先前借钱所圆的理由了。明朗默默吃菜。   朱虎与安悦秀交换了下眼神后,安悦秀笑着招呼明聪,“别只顾着跟老头子喝酒,多吃点菜啊。”   朱虎也笑呵呵的。   一顿饭吃完,明聪要赶时间回南江市,带着朱小玉和明朗离开了。安悦秀把厨房收拾完毕后,见朱虎坐在沙发上发呆,便笑着说:“你总是担心明聪太灵活,小玉管不住,怕他们过不好,现在总该放心了吧?等南江那边的事上了轨道,小玉和朗朗就都能过去了。”   朱虎过了一会儿说话,“咱们朗朗像是有心事啊。”   安悦秀边拖地边说话,“朗朗翻了年,就满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傻呵呵被你这老头骗得当跟班?”   朱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这外孙女这几个月来的变化太大了。   安悦秀只当明朗要长大成人了,说朱虎是瞎操心了。两人正说着,院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听得是明朗的声音,安悦秀和朱虎不禁相互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段,朱小玉和明朗不正该要送明聪上车吗?   朱虎说:“赶紧去开门啦。”   安悦秀领着明朗进来了。   明朗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   朱虎和安悦秀被她的阵势吓到。安悦秀小心翼翼问道:“朗朗,你怎么了?爸爸走了没有?”   明朗突然掉眼泪,大把大把往下落,“外公外婆,我爸和我妈要离婚了。”   朱虎和安悦秀都吓了一跳。安悦秀着急说:“这怎么可能?朗朗,你别瞎想啊。”   朱虎说:“朗朗,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早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再加上明朗昨天还拦着不让他们借钱,他直觉出了事。   早在心里酝酿了很多遍的明朗将在苏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细节上自然有所添减。朱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安悦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听完了抱着明朗,“朗朗,不会的,啊,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你那小叔小婶都是瞎说的!”   “我没有瞎说。”明朗哽咽说道,“他们说我爸爸在南江市那边还有个……弟弟,都已经五岁了。”   安悦秀眼圈都红了,手都忍不住细微发抖,一再说,“不会的,不会的,朗朗,不会的。”   朱虎虽然脸色阴沉,却是镇静多了,问明朗:“朗朗,你不让我借钱给你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些?”   明朗点头,“我听我们班的宁婉夕说的……”她营造出一个女生间说小话被偷听的氛围,心里则暗暗对同学宁婉夕说了一声对不起。宁婉夕的家庭环境很好,爸爸也在南江市做生意。宁婉夕早就在班上透露,她将来是要到南江是读书的。事实上,她后来确实到南江市上学去了。   柳镇就这么大点,再加上同样是在南江市做生意,朱虎也知道宁有才这号人物,他虽然直觉明聪有些不对劲,但完全没有想到明聪会瞒着他们做出这么大事来。   居然连儿子都有了,这得瞒了多少年?这心思未免太可怕了些。   朱虎心里虽然翻起来滔天大浪,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朗朗,不要怕,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都有外公给你们撑着!”   明朗看着朱虎镇静的眼神,心中一痛,刹那间眼泪更是唰唰往下落。   她并不是个聪明机灵,承受力很强的人。前世里,小时候养成的任性倔犟使得她在人生的路上吃尽了苦头,即使再重活一世,知道了些真相,她也不敢放松,因为知道自己并没有仰仗,小心翼翼的希望能扭转命运。朱虎的承诺了给了她勇气,让她瞬间放松了不少。   看着明朗这样,安悦秀心里更是难受极了,这样晴天霹雳的事情,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了。   朱虎比她们考虑的更多,更加理智。要是事情真如明朗所说,明聪瞒着他们做了这么事情,足见其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他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了。   “朗朗,你爸爸的事情就交给外公,你只管好好学习!”朱虎对明朗说,“你妈妈那边先不要告诉她,知道吗?”   明朗点头。朱虎跟她考虑的差不多,朱小玉一心扑在明聪身上,若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她不会死心,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而她自己虽然芯子是个三十来岁的,但在所有人眼里,还是个孩子,要什么没什么,连出个远门都困难。这样的事情,她就算想插手,也没办法插手。   不愧是在战场上杀过来的老兵,刹那间老态尽失,条理清楚的告诉明朗,一切事情先不要声张。安悦秀在他的带动下,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交待好了明朗,又将她送走后。安悦秀的眼泪落下来。   “小玉她爸,朗朗说得是真的吗?”   没有了孩子在旁边,朱虎点头,“十有八九是真的。”   安悦秀一屁股坐沙发上,“那小玉她们母女该怎么办?”   朱虎点了烟,狠狠抽了一口。他一辈子清醒,到老了,竟是被只鹰啄了眼睛。   “别哭!”他对安悦秀说,“咱们不是还没有死吗?他明聪既然这么厉害,咱们就跟他斗一斗!”说完,他就开始打电话。   明朗回了家。朱小玉留了字条,她科室来了个急诊,需要她去坐镇抢救,让明朗回来,自己到外公家去吃饭。   明朗先前是打着去书店的幌子去的外公家,现在才从那边回来,自然不可能再过去。而今天她也没有心情去书店了。她细细回想前世自己经历这些事情的经过,徒劳发现,自己对原来初二时候家里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反倒是外公死后,一连串的变故,她记忆深刻。   外公脑出血住院后,明聪只回来了一趟,还当天就走了。她要上学,医院就剩外婆和妈妈交换照顾。有时候外婆忍不住埋怨:“明聪南江那边有这么忙吗?竟是连二三天都抽不出来。”   朱小玉一如既往笑着给明聪遮掩。明朗好几次看到她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抹眼泪。   那她应该是早就察觉出了问题,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外公走了没多久,流言就起了。明聪就提出了离婚。明朗先前并不知道这些,还是有一次在街上偶遇了余小倩杨二秀等人。那老婆子直接指着朱小玉:“你个没用的,连蛋都不会下,还想拖我儿子一生吗?”   余小倩牵着明臻,穿着大红色毛皮大衣,画了淡妆,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人,却比三十多岁的朱小玉看起来要年轻漂亮许多,叫住拉着女儿就要走的朱小玉,“这样拖着不离有意思吗?明聪他是不会跟你过了。这是我跟他的儿子,今年已经八岁了。”   明朗这时候才知道明聪要跟朱小玉离婚的事。她当时怎么做来着?   一气之下要将明聪的东西丢出去。朱小玉拦着不让。她哭喊着:“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明朗想到这里,眼泪瞬间流出。是的,她那时就觉得难受,憋屈,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妈妈?难怪周围邻居看着她总是指指点点,难怪老师和同学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奇怪。她跑出去,在旧操场的看台角落里坐了半夜,朱小玉和安悦秀找过来了。安悦秀抱着她哭,然后指着朱小玉说:“你明天就去离婚。”   明朗抹掉自己的眼泪。她其实骨子里跟明聪一样自私,那时候满心里只有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比她更绝望无助的人。   但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发生。 第19章   明朗很快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朱虎那边既然知道了,肯定会有所动作。那些她暂时都帮不上。厨房里大前天买的菜已经蔫吧了,橱柜里只有一碗泡茶。朱小玉给的零花钱,她记得还有五块多。她于是拿了钱,往菜市场去。   明朗烧了二菜一汤,因为朱小玉还没有回来,她先放锅里炖上。等到晚上八点多钟,朱小玉总算回来了,见明朗在房间里看书,也没有打扰她,准备洗手随便做点吃。结果一掀开锅,就看见有菜有汤。她有一瞬间诧异。   “明朗,锅里饭菜是你做的吗?”   “嗯。”明朗在房间里应了一声。   朱小玉觉得心里暖流涌动,疲惫都消了不少。饭吃完,收拾好了。她看着灯下伏着的身影,不由得走进去。   明朗回头看了朱小玉一眼,“妈,你以后有急诊要去医院,最好还是带点吃的,老这样三餐不正点,对身体可不好。”   “哎。”朱小玉应道。   明朗转过身来,看着朱小玉笑,“妈,怎么样?我手艺还好吧?”   朱小玉想起刚才几个菜。她以前倒班,三餐很少有正点的时候,还是去年升了护士长,不用倒夜班,作息这才规律下来。但有时候遇到急诊和特殊情况,她就算休息也要往科室跑。家里难免兼顾不上,遇到这种情况,她一般会留个字条,让明朗到朱虎那边去吃饭。有时候明朗不想过去,也会自己动手下个面条,炒个花饭什么的。但给她做饭,也是最近才开始的。先还只能算是烧熟,口味什么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但今天晚上的饭菜,明显进步多了。   “好吃。”朱小玉点头笑着说。   收到了表扬的明朗更加高兴了,讨好说,“妈,你以后不用老惦记我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好妈妈的。”   朱小玉将明朗脸颊旁的碎发捋脑后,笑着说:“妈妈哪里用你来照顾?你呀,只管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这样妈妈就满足啰。”   明朗举起自己的拳头,“妈妈放心。”   明朗没有料错,星期一的第一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唐老师就抱着一大摞试卷进来,例行的开场白后,数学单元考试开始了。   他们的数学老师唐老师是个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教龄的资深教师,除了带他们班数学外,还兼带物理和初二(1)班的数学。   众所周知,柳镇中学每个年级一班二班是尖子生班,搭配的老师也是全校最好的。对于这样的搭配,其他班级也有不少家长抗议,所以学校为了平衡,让优秀的老师除了带一个好班的主课外,还必须兼带一个普通班。   明朗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原来并不是唐老师,是上个星期那位老师请了假,学校才安排的唐老师暂带。   所以,数学考试考完了之后,中间隔了一个课间休息,接着考物理。   物理是一百分的卷面,题量比一百二十分的数学要少多了,唐老师只给一堂课的时间。卷子收上去之后,教室里一片哀声,很多同学都说没有做完。   明朗甩了甩手,她是勉强将题目做完了,但是根本就没有检查,有没有漏题什么的,压根就不知道。   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肖娟和余小龙还在对答案,边对边在叫:“完了,这题又做错。”   明朗也有些紧张了,赶紧翻书,对了几个之后,发现一道填空题错了,后面的应用题也有一道有异议。答案跟肖娟和余小龙的都不一样。   余小龙直接说:“你这题答案错了。”拿起笔刷刷将题解写下来,然后推给明朗,“你看看。”   明朗仔细将解题的过程看了一遍,肯定自己做错了。   她郁闷吐了一口气,看向旁边。金庸武侠迷余小龙已经爬桌子上跟几个男同学在甩撇子,用手中的动画人物纸片啪桌上的纸片,谁能啪开就算赢。一圈脑袋,时不时怪叫一声,玩得不亦乐乎。前一刻因为考试的痛苦转眼就没了。   明朗不禁苦涩一笑,她这同桌这几个月来,课堂上就没认真听几堂课,不是看小说,就是做跟前后左右几个互动,要么自嗨,下了课跑得比谁都快,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一天到晚乐呵乐呵。她怀疑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刻苦两个怎么写。可人家每次考试也没见有多差。或许可以说语文和英语稍微差一点,算班上的下游。但人家数学和物理真是强,那练习册上的字迹简直就像鸡抓过,正确率却是极高。   明朗仔细想了想,她只记得自己有余小龙这个同学,不记得他后来到底怎么样。   实在是因为,她的青春期做怪,对班上的男生根本就没多在意。   肖娟荤素不忌,是个有热闹绝对要凑的,也伸着脖子,手搭在余小龙的肩膀,跟着叫喊。   这是一窝不求上进的,初二(3)自然也有勤学向上的,坐教室前面二排的就是这一类,要么在默默翻书,要么凑一起在对答案。   明朗揉着眼睛,听坐前面的宁婉夕和杨莎在说话。   “徐老师真调走了?”   “错不了,我交作业的时候,亲口听刘老师说的。”   明朗睁开了眼睛,想了想后,又闭上。   她印象中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整个初中阶段换了好几个物理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班上的物理成绩整体都太好。   徐老师过后,是朱老师还是严老师来着?   明朗脑海中有两张面孔轮流交换,想半天无果,上课铃声响了。   中午回了家,朱小玉还没有回来。明朗看了看时间,做饭已经来不及了。她习惯了中午午休半小时,要中午不眯上几分钟,下午上课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她于是转头就去了外公朱虎家。   她也很想知道外公那边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进门时,明朗发现朱虎并没有跟以前一样坐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坐沙发上看电视。以往总是笑呵呵的脸色显得有几分沉重,茶几的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   “外公。”明朗小心翼翼叫道。   安悦秀端了菜出来,说:“孩子在,你还抽什么烟?”   朱虎猛吸一口烟后,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看着明朗,“朗朗,外公打算今天下午去就去南江市。”   明朗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已经通过某些渠道打听到了一些明聪的事情。看着朱虎满头的白发,明朗很想开口要求跟他一起去。但心里更知道,这是不可能。朱虎能将这件事情坦白告诉她,就已经没有把她当小孩看了。   安悦秀也坐下来,没有说话。朱虎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她。   明朗咬着筷子,“外公,你自己要多注意一点。”   前世的明聪和朱小玉离婚后,明朗隔了将近十年才又见到自己的这个父亲,那时候的明聪已经是南江市的头面人物之一,在整个鄂省都是有名的,而且正预备着开拓沿海市场。而明朗自己则是一个十八线的模特,不明不白跟着楚轩。   她记得楚轩曾评价明聪,起家并不光彩,眼光准,手段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得格外小心。   楚轩那时候还并不知道,明聪是她的父亲,还笑着说:“你们是一个姓,该不会是亲戚吧?”   她当时百味杂生,对自己这个父亲既恨,却又尚存几分舔慕之情,很冷淡回答:“不认识。”   楚轩的评价不会无缘无故,她一个十八线的小模特,很多东西都触及不到,但同属商界大佬的楚轩就不一样了。   明聪没有任何家底,能爬这么快,绝对不会光靠运气。她担心朱虎要是将他逼急了,他会狗急跳墙,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朱虎一笑,“外公知道。”   明朗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外公,你要不让周叔叔陪你去吧。”   明朗口中这个周叔叔,名字叫周海,以前是柳镇镇政府的司机,在朱虎退下来之前就到柳镇派出所上班了。虽然朱虎已经退了有几年,他还是经常上门。   朱虎又一笑,“你担心啥?你外公还没有老到那地步呢!”   安悦秀见明朗皱着眉头,也跟着说:“就让周海跟你去一趟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挤公交车都挤不过人家年轻人。反正周海会开车,你找小郑说一声,跟镇委借辆车,让周海开车送你去多好。”   明朗又加一把火,可怜兮兮看着朱虎,“外公,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朱虎左右看看,“好,好,行,我打个电话看看周海有没有空?”   朱虎打了电话,周海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车也不用朱虎找镇委借了,他那边来安排。   到了晚上,朱小玉过来吃饭,没有看到朱虎,问:“爸呢?”   安悦秀看了一眼明朗,笑着说:“你爸昨天接了电话,去看他那几个老战友了。”   朱小玉笑着说:“您怎么没有跟一起去?多好的机会,趁现在天气还好,您也要多出去走一走,活动活动。”   “我去了,谁跟你们烧火做饭?”安悦秀将菜端上了桌,“快吃吧。” 第20章   朱小玉并没有疑心,明朗第二天中午过去吃饭时,瞅着朱小玉没注意,问安悦秀:“外公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安悦秀摇了摇头。   明朗更加担心了。这时候通讯多半是靠书信往来,电话只有极少数人家才有。她下午上课因此有些心神不宁。   数学老师将试卷发下来了,因为是随机发放,明朗108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考好了没有,在班上是个什么水平。这些唐老师都没有说,只是说,个别同学成绩波动比较大,要找找原因,他希望每一位同学能考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不要走一些歪门邪道的路子。   期间,明朗感觉他的目光好几次落在自己身上。   明朗因为心中有事,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108分对比她以前成绩算是非常好了,她记忆当中,自己初中时候的数学能上一百分的很少,好像还都是初一时候。   下了课,比较关注成绩的同学到处打听谁考了多少。明朗周围,肖娟94分,余小龙102分。其余都是七八十分。   肖娟说:“明朗,你行啊,这是坐火箭还是坐飞机了,语文数学都考这么好!”   明朗呵呵笑几声,没有说话。   肖娟又拉余小龙衣领,“你也是,你们两个这是打算气死我吗?”   明朗趁机说:“要抓紧了啊。”   班级的座位按着成绩的好坏来排列,每学期开学坐好后,期中考试考完再换一次。初二(3)班虽然单元考试才考,但是实际教学已经快拉到一半了。按她这样稳定发挥下去,她觉得过了多久,自己大概就要坐教室前几排了。至于余小龙,明朗认为这是只深藏不露的跳蚤,要不要蹦前面,那完全看人家心情的好坏。   宁婉夕正跟坐最前面的周涛等人说完话,转过头来,眼神一挑,“切”了一声。   肖娟一向跟她不对路,闻言说:“你啥意思?瞧不起人是吧?不就比我多四分吗?人家明朗都比你多十分呢!”   明朗还是比较关系自己考试成绩。她前面几排都是班上成绩好的。她于是伸长了脖子看。宁婉夕98分,周涛103分。看到数学课代表周涛的分数,明朗心里对这次考试有了点数,上前几名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宁婉夕慢条斯理收卷子,用手拦着分数那一栏,“提前知道了题目,才考了108分,有什么好得意?”她说。   明朗愣了愣,肖娟站起来,叫道:“你什么意思?谁提前知道题目了?是你自己蠢,考不过就在瞎造谣!”   “谁造谣了?”宁婉夕也站了起来,“她一个,郑国庆一个,平时成绩差得要死,这次考这么高,分明就是作了弊!唐老师亲口说的,你们是看了人家一班的卷子的!”   明朗明白唐老师那几次眼神的意思了。有没有看试卷,她心里自然有数。不过,像她这样重来一次,是不是也可以说作弊了?   明朗没有生气,肖娟就发作了,“你这典型的就是嫉妒!人家考得比你好就是作弊了?就是提前知道题目?那你上次语文考一百多,是不是也找一班借卷子看了?”   宁婉夕气愤说:“你,你fp!”   “你才放p!”   明朗看着已经上升到言语攻击了,连忙拉肖娟。余小龙也笑呵呵往两人中间站,胡扯道:“哎呀呀,这么臭,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红薯吃多了。”   明朗往教室后面看,郑国庆的座位距离她这,还隔了二排。由此可是看出这位的成绩在班上是个什么水平了。   明朗小声问余小龙,“郑国庆考多少?”   “112分,全班最高。”   那也难怪了。   一班二班是重点班,课程比他们普通班要拉得快,听说二单元的测试都考了。以前也有同学找他们要试卷看,考试的时候,成绩一飞冲天,结果期中期末大考的时候,那反差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几个代课老师很是反感这种情况。   肖娟还要争辩,明朗拉住她,“管别人说不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快坐下来。”   肖娟还在忿忿不平,明朗的刻苦她这几个月可是看在眼里的,说实在话,被明朗影响着,她都有些紧张了。   “马上就要数学奥数考试了,明朗,你好好考,让他们好好瞧瞧!”   “好,好。”明朗点头,附和说,“我们一起,好好考,给他们厉害看看。”   进了初中之后,每年都有奥数考试,成绩非常优秀,能在省市获奖的同学,中考的时候还能加分。学校对这个也很重视。柳镇这边,奥数考试是采取层层选拔的规则,先是在各自学校选出优秀者,然后再集中考试,从中选出优胜者,参加南江市的选拔,要是能够在南江市杀出重围,那就可以参加省里面的奥数大赛了。   柳镇中学以前都是在几个尖子生班挑选参加镇奥数竞赛的人选,不知道从八六年,还是八七年,有个普通班的学生破天荒在中考考了柳镇当年中考的第一名,被南江一中直录,听说在南江一中也表现十分优秀。柳镇中学至此就更改了奥数竞赛的选拔规则,采取全校统考的方式选拔优胜者。   不过在明朗的印象当中,这种黑马还是极其少见的,最起码她经历的几次奥数选拔,名额都出自一班二班。   明朗所在的初二(3)班,数学和物理成绩突出的就是周涛、严学文、余小龙等人,大家普遍认为,就算是能杀进入围赛的,也多半就是他们几个人。   至于明朗,去年都还是年级一百名开放,想杀进奥数?呵呵,这是不可能的。   也是怪,初一的时候,女生的成绩普遍要好于男生,但一升了初二,男女生的差别就很明显了。语文英语成绩好的多半是女生,而数学物理成绩好的几乎都是男生。语文和英语成绩的差距并不大,最主要体现在作文上,只要作文不偏题或是题目太出格,一般分数的差距,就一二分。但数学和物理就不一样了,这上一名和下一名差十几分,那太常见了。   在一分都能压到一片的大型统一考试中,十几分的差距可以说天上地下了。   所以,有人说得理化者,得天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次考试的风波在教室里传了好几天,听说郑国庆还被叫了家长。至于明朗,虽然没有上升到被叫家长的程度,但是很明显,她感觉几个代课老师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朱虎那边星期五来了电话,让明朗跟妈妈周末一起来南江市一趟。朱小玉听了安悦秀的转述,还愣了愣,“不是说爸他去看老战友了吗?”   安悦秀说:“你爸让你去一趟,你就去一趟吧。他那老战友就在南江市里面。”   明朗仔细打量安悦秀的脸色,有些苍白和憔悴。朱虎跟安悦秀所说绝对不止这些。她有些担心看了母亲朱小玉一眼。   朱小玉也有些心神不宁,挑了几粒饭,干巴巴说:“我这只怕是脱不了身,科室的事情太多……”   安悦秀一下子放了筷子,“医院再忙,少了你难道就转不下去了吗?”   朱小玉不再说话了。   到了晚上,明朗睡到半夜醒来,看见隔壁房里的灯还亮着,她光了脚过去看。   朱小玉呆呆坐在梳妆桌前。   明朗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打着哈欠,“妈,你怎么还没有睡?”   朱小玉连忙擦了下脸,“就要睡了,你怎么醒了?是要上厕所吗?”   “嗯。”明朗去厕所出来,房间里的灯已经息了。但她知道朱小玉肯定没有睡。她也在黑暗里静坐着,那边有压抑的哽咽声传出来,不知不觉中她也泪流满面了。   星期六早上,明朗读完了英语吃早餐,看见朱小玉挽着包要出门,问道:“妈,你今天还要上班吗?”   “嗯。”朱小玉低着头穿鞋,“妈妈科室有事。”   明朗装作没有看到她的逃避,说:“那我在家等你,咱们几点钟上车?你记得要早点回来。”   朱小玉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含糊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   明朗等到九点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害怕朱小玉到这时候了还逃避。正要出门去医院找人,朱小玉回来了。明朗看到她心情不好,还是说道:“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点吧,咱们还要赶车呢。”   朱小玉这才像是醒过来,慌里慌张开始收东西,东西收拾好了出门,已经十点钟了。   往南江市的大巴车并不多,明朗拉着朱小玉赶到车站时,上午的最后一班车正要出发。她们上车买了票,车上的人并不多,朱小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第21章   下午快三点时,她们到了南江市。周海已经在车站等着了。   明朗没有看到朱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周叔,我外公呢?”   周海提过朱小玉的行李,“走,我们到酒店再说。”   明朗看了看身边还有些坐立不安的朱小玉,小心翼翼问道:“周叔,我外公是不是……受了伤?”   “啊?你怎么……”周海吃了一惊,差点说漏了嘴,仔细看了明朗好几眼。   朱小玉听到朱虎受伤,也吃了一惊,“周哥,我爸受了伤?好端端怎么会受伤?到底严不严重?”   “也不严重,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周海还是含糊的说道。   明朗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眼前的南江市跟她记忆里完全不一样,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流,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七八层。街面上的汽车也不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是不少。   站着十字路等红灯。明朗顺着记忆中里的位置往东看过去,那边就是东宁大道了,南江市的主街道,日后会发展成市中心的最繁华地段,南江大厦、园湖商厦都在那一块,普通居民住宅的房价炒到每平米三四万。   相对于其他地级市而言,这样的价位在全国都可以排上号了。   “走吧。”周海回头说。   “就在那边。”   红灯已经转成了绿灯,明朗跟着周海身后穿过了马路,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和平酒店是个三层的楼房,墙面是一色土黄,招牌竖着,霓虹灯还没有灭,正一闪一闪的。   进了酒店大门,明朗一眼就看到坐在休息区的朱虎。他正抽着烟,一转身。明朗就看到了他头上的绑带。   朱虎张嘴一笑,“来啦,路上还顺利吧?”   朱小玉已经抢步过去了,看着朱虎头上,“爸,你怎么会伤到头?”   朱虎摸了摸伤处,嘿嘿笑了笑,“意外。”他又转向明朗,“还没有吃中午饭吧?走,我带你们去吃。”   到了餐厅,朱虎问明朗,“朗朗想吃什么?”   明朗点了红烧鱼和小白菜。朱虎又问朱小玉,“小玉你呢?”   “我?”朱小玉扯了扯嘴角,“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朱虎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朱小玉,又点了两个菜之后,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就这些。”   下午三四点,并不是正常饭店,餐馆除了他们这一桌,再没有其他人了。朱虎笑呵呵跟明朗说话,问她这几天学习怎么样?外婆在家又做些了什么菜?   明朗看他这样子,心里更加不舒服。但不知道他的安排,只得配合说些平常事情。   朱虎听到明朗数学居然考了全班第二,物理也比以前进步多了,更是喜形于色,说:“明天我带你去南江一中看看,人家那学校,啧啧,光是教学大楼都有十几栋了。朗朗,你好好学,咱们就考这学校。”   明朗点头,“嗯。”   周海也附和笑着说:“看来朗朗信心十足啊。”   菜上来了,朱虎指着说:“放她们那边去。”   一顿饭吃完,朱小玉去洗手间了。明朗挨朱虎坐下来,看着朱虎头上的伤,“外公,你怎么会伤到了头?”她不相信朱虎刚才的意外之说。人年纪大了,摔胳膊摔腿都常见,可是伤到头就不寻常了。   朱虎还是呵呵一笑,“真是个意外,外公没有骗你。”   明朗咬着唇看了朱虎好一会,他还是什么也没有透露,倒是旁边坐着的周海挪了好几次屁股。明朗决心以后找他问。将这疑问先放一边,她又小心翼翼问:“那件事情呢?到底是不是真的?”   朱虎的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明朗知道这是他平时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会有的表现,她于是轻声说道:“外公,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孩子了。”   朱虎看着明朗,又敲了几下桌面,叹了口气,说:“朗朗,要是你爸和你妈离婚,你怎么想?”   听到久违的希望,明朗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她说道:“妈妈还有我呀,我们还有外公外婆呢。”   朱虎一下拍在桌子上,阴郁的脸色散开了不少,他哈哈笑着说:“不错,朗朗还有外公外婆,只要我这老头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朱小玉回来了,见一老一小气氛融洽,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说这么高兴,我在那边都听到爸的笑声了。”   朱虎的心情好多了。这一个星期来,他拖了好几个人打听消息,自己也亲眼看到过了,心情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要不是昨天出了点事,他也没打算将女儿外孙女叫这里来。   让女儿女婿离婚,这个决定不好下。这年头多是重男轻女,男的还好,这女的离了婚,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有他外孙女,正是学习的要紧时候,要因为这个受了影响,弄得成绩下降,他那他还不得后悔一辈子。   离婚这种事情,最难的是孩子,夹两个大人中间,跟谁都是受罪。这是让朱虎最难以下决定的原因。   现在明朗说了,妈妈还有她,她们还有外公外婆。孩子能理解,那他就没什么顾虑了。   “你们吃好了,咱们就走吧。”朱虎说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朱小玉明显有些不安问道。   “你到了,就知道了。”朱虎还是没有看朱小玉,转头问周海,“车修好了没有?”   周海点头,“修好了,我已经开楼下停车场了。”   明朗跟着朱虎来到停车场,她仔细打量了下车头,前面的保险杆明显是新换的,车灯外廓还有细微的裂痕。   “朗朗,上车了。”周海喊道。   明朗上了车,跟朱小玉一道坐后排。朱虎坐副驾驶位置上,转过头来,说道:“朗朗,外公没事,就破了点皮。”   周海的眼角在老领导身上打了转。他觉得这一老一小都很奇怪。小的一见面就问,外公是不是受了伤?一过来就围着车头打转,像是知道一切似的。而老的,居然在女儿和外孙女之间更相信外孙女,事情跟外孙女说,都不跟女儿说。   车在十字路口转了弯,就往东去。朱小玉突然说道:“爸,我落了点东西在酒店了,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什么要紧的东西?”朱虎问。   朱小玉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明朗在旁边一直都没有吭声,她是体会过她妈朱小玉的鸵鸟性格,大约不到临死,她都不会把头伸出来。   “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朱虎淡淡说。   车已经开到了东宁大道,周海熟门熟路在小巷子转了好几个弯后,将车停了下来。明朗打量周围,虽然时隔二十多年,她仍是一眼就认出这里距离明聪的美丽佳人商铺不远,出了巷子就能看见了。   朱小玉突然打开车门,“爸,我真有事,我走了。”   车门开到一半。   “朱小玉!”朱虎突然喝道。   明朗看着旁边的妈妈,心里凉到极点。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人生。她以前听人说过。以前不以为然,遇到挫折,怪自己运气不好,老天爷不长眼。其实原因应该在自身找的。   她有些明白朱虎这么做的目的了,他肯定很生气。对明聪这样的算计,大约是没有不愤怒的,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应该是生气多余怜惜。   明聪跟别的女人的儿子都五六岁了,这时间跨越不可谓不大,作为明聪枕边人的女儿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着都应该有点蜘丝马迹露出来!但他这女儿居然什么都没有说,每次遇到他们问,她还一味替明聪说好话遮掩。现在事到临头,她居然还想逃。   “你今天要是下了车,以后就不要喊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朱虎说。   周海有点不安,老领导明显是生气。按理说,他这会应该帮忙劝劝。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位老领导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越劝只怕会越糟糕。而朱小玉——   周海从后视镜里面看着汽车旁边消瘦的身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朱小玉的身体在细微发抖,明朗心里不忍,叫了一声:“妈。”伸手将朱小玉拉了进来。   “走吧,把车开那边去。”   朱虎指着巷子口说道。   周海将车开到了巷子口,明朗伸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排商铺了,最显眼的一家是一间名叫美丽佳人的商铺。三间的大门面,两间卖衣服,一间卖鞋子,门面装饰的富丽堂皇,橱窗干净整洁,门口铺着欢迎光临的大红地垫,放着新白娘传奇的音乐《千年等一回》,透着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人影灼灼,哪里像是生意不好的样子? 第22章   有两个穿着蝙蝠衫的时髦女郎提着两大包东西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女,满面含笑,“走好啊,欢迎下次光临。”   那妇女将顾客送走后,在门口站了片刻。她穿着修身的连衣裙,烫着微卷的发,脸蛋小巧精致,眉眼微微上挑,旁边有颗泪痣,盼顾之间风情十足。   时隔二十多年,明朗一眼就认出她是谁了。余小倩。她以前就觉得她漂亮,现在再看,何止是漂亮,简直漂亮极了。   明朗看了看身边的妈妈。她穿着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的蓝色衬衣,外面套着灰黑色的风衣,脚下的帆布鞋因为长途跋涉赶路,早变得灰扑扑了。   朱小玉的五官像外婆安悦秀多些,面容清秀,气质温婉,但这份温婉提早被岁月磨得精光,只剩下了干干的面皮上,死气沉沉的凄凉。   明朗叹了口气,伸手盖住朱小玉细微发抖的手。   天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明聪从东宁大道的另一边走过来,在店铺门口与余小倩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一道进了店铺里。   车里的气氛压抑且沉闷,谁也没有说话。天渐渐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从车旁边经过。   明裳,不,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改姓,叶裳穿着白色带小碎花的连衣裙,裙摆齐到了膝盖处,白色的丝袜,黑色的小皮鞋,长发披在肩上,右边别着粉红色的小发夹,乌黑如墨,越发衬得她那张小脸如玉般皎洁。整个人婷婷如玉,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雏菊。她手中牵着正是她的弟弟明臻,五岁的明臻还有开始长胖变形,白衬衣,背带裤,面目完全是明聪的翻版,浓眉大眼,粉雕玉琢,无比可爱。   明朗一声不吭看着他们从车旁边过去。朱小玉已经不看店铺那边,她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朱虎看着车旁边经过姐弟,点了一支烟。周海不安挪了挪位置,往后面看了又看。   叶裳牵着明臻出了巷子后,明臻挣开了姐姐的手,欢叫一声,“爸爸!”朝铺子那边跑过去。   朱小玉这才注意已经从旁边走过的叶裳姐弟,目光从叶裳身上移到明臻身上,然后如触了电,哆嗦了一下后,不动了。   店铺那边,明聪和余小倩已经走了出来。余小倩正在往下拉伸缩门。明聪站在街道中央看着,听了喊叫,回过头来,一把将如火箭炮冲过来的明臻抱起来,“哎呦,儿子哎,你再这么能吃,爸爸都抱不动你了。”   声音在暮色半沉的寂静街道尤显得清晰。   明朗看着自己被抓的有些发疼的手,皱了皱眉。随即又想到朱小玉跟自己到底不一样。比这更让生气愤怒的场景,她都见过,自然是见怪不怪。但朱小玉是头一次。   朱虎将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按了按,头也不回说:“都下车。”   明朗松开朱小玉的手,打开车门。朱小玉那边还是一动不动。她叫道:“妈!”   朱小玉侧着身子,像是要刻意避免看向车窗外的那边,“爸,我想回去。”她的声音发抖,像是遭遇了极冷的寒冷。   朱虎那边的车门还没有关,他看着女儿,原本平静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你赶紧下来。”   明朗走到另一面,拉开了车门,伸手向车里,“妈。”   朱小玉总算下了车,明朗牵着她一道走到朱虎旁边。明聪抱着明臻,身边跟着余小倩叶裳,已经走过来了。   朱虎高声喊了一句:“明聪啊!”   明聪这才看到巷子口这边的人。他愣了愣,将明臻交给余小倩后,走了过来。   朱虎看向明臻,“明聪,那是你儿子吧?”   明聪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余小倩带着叶裳,抱着明臻站着没动。小男孩眼睛睁得圆溜,里面写着天真好奇。   “是啊。”明聪回答,然后转过头,笑着说,“爸,你这又是何必呢?”   朱虎嘿嘿笑,摸了摸自己的头,“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被人当球耍了这么久,要是再糊涂下去,哪一天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哦。”   明聪笑了下,看看明朗,又看看朱小玉,“小玉,你们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朱小玉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这样的厚脸皮实属少见,但明朗已经是见怪不怪。她侧着头,保证自己的话能清楚无比的被身边的人听到。   “我刚听到他叫你爸爸。”   明聪回头看一眼,“哦,那是你弟弟。”   明朗尖锐说,“我妈可没有给我生个弟弟出来。”   明聪皱了皱眉,不理会明朗了,问朱虎:“爸,这南江市,你也逛了有四五天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聪啊,你这声爸爸我可担待不起,我怕会短命。至于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来,就不劳费心了。我过来是来告诉你一声,过几天你接了法院传票,可不要迟到了。”   明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走吧。”朱虎说。   回到了酒店,周海要了朱小玉身份证到服务台定房间去了。朱虎嘱咐明朗:“去洗个手。”   明朗知道他要支开自己,跟朱小玉单独说话。她走到洗手间,将水龙头打开了。   朱虎点了一支烟,“我已经跟刘律师约好明天见面。”   朱小玉一动不动。朱虎怒道:“你这样装死要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将这边的商铺都转那女的的名下了?”   朱小玉嘤嘤哭起来。   朱虎气得丢了手中烟盒,“你还舍不得,是不是?”   明朗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朱虎气得直发抖,连忙扶住他,惊慌叫道:“外公,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朱虎是很生气,气得头疼,但这不舒服还不到明朗惊慌失措大叫的程度——明朗的叫声,感觉下一刻他就要不行了似的。   “我没事……”朱虎正要推开明朗,话说到一半,接收到明朗手中暗地的劲道,愣了愣后,很快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就头也点疼,胸口有点闷。”朱虎就势说道,歪歪斜斜往沙发上倒。   “外公!外公!”明朗惊慌叫。   朱小玉止住了哭,抢过来与明朗一起扶着朱虎坐下来,“爸,你别吓我!”她带着哭腔喊道。她是专业人士,高血压并发脑出血的几个诱因,再清楚不过。头一个便是精神情绪因素。   扶朱虎坐下后,朱小玉一会看朱虎瞳孔,一边数脉搏,数完了,交待明朗:“你好好看着你外公,我去楼下前台借个血压计来看看。”   朱小玉慌里慌张出去了。朱虎睁开眼睛,低声问:“管用吗?”   总比一个哭,一个吼的好。明朗心说。   “外公,明天我能跟你们一起见刘律师吗?”   朱虎看着明朗,叹了口气,“来吧。”   人都说为母则强,到他闺女这里,就成了女儿比当母亲的还镇静懂事了。   朱小玉拿了血压计过来,前台服务员跟周海都跟过来了。   周海气喘吁吁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死不了!”朱虎有气无力说。   朱虎一直都有高血压,这几天到处奔波,刚又发了通火,血压确实有点高了,高压一百四十五,低压九十五。   “爸,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朱小玉劝道。   明朗原来是看着事情僵着,才想得办法,听了朱小玉报血压,她也有些不安了。   “外公!”   “你……”朱虎看看身边的人,明朗冲他点头,他垂头丧气说:“好吧,听你们的,去医院看看。”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测量了血压,又问症状。   朱虎看了看旁边的朱小玉,轻咳了一声,“也还好吧,就头有点昏,胸前有点闷,这个休息休息就能好了。”   医生开了检查单,“老同志,可不能大意了,你本来就有高血压,要再不注意,闹出大毛病来,就麻烦了。这样吧,你们先去做个CT。”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朱虎不愿意了。   急诊CT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排除了脑出血,但有轻微脑梗塞,最好是住院治疗。   朱虎不肯住院,谁劝都不听,非要周海开车回酒店。   朱小玉哽咽半跪下来,“爸,我听你的,离婚!明天就去见律师!”   这一通折腾,朱虎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叹了口气说:“小玉啊,不是爸爸非逼着你走这条路,是你跟明聪实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太狠了,我担心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母女俩会被他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明朗一侧脸,眼泪就流了出来。前世她们不就是一个比一个惨吗?朱小玉才四十出头就死了,而她则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到别人的床上。   朱虎不愿意住院,“我这身子医生都说了,只是轻微,你们别担心。我答应你们,明天回镇上,咱们住镇上的医院。到时候该打针就打针,该吃药就吃药,一概听你们的。”   医生听说朱小玉是同行,点了点头,“这样也行。”开了口服药,交待了注意事项,才将人放走。 第23章   回到酒店里,明朗朱小玉再不敢大意了,盯着朱虎吃了药,又安置他躺好。   已经快到到转钟,朱小玉跟周海说:“我们就住隔壁,有什么你只管过去叫。”   明朗和朱小玉回了另一间房。明朗先去洗漱,忙完出来,朱小玉还坐床上发呆。她于是挨着她坐下来,叫:“妈。”   朱小玉拍了拍她的手,脸色虽然憔悴,却没有先前的灰败了。   “妈没事,你洗完了吗?”   明朗点头。朱小玉抹了抹自己的脸,转头说:“朗朗啊,妈妈对不起你。”话到最后,她又捧着脸哽咽起来。   明朗伸手抱住她,“妈妈,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希望你跟他离婚。”   朱小玉比明朗想象的更多,想两个人以后的生活,女儿没有了父亲,左邻右舍会怎么说,她同学会怎么说,她还这么小啊。想着,她便痛得说出话。   明朗不知道朱小玉这会正在想她,她想给她支撑,“妈妈,没有了他,你还有我,还有外公外婆!”   哭一阵,朱小玉带泪笑着说:“是,妈妈还有你们,妈妈还有朗朗!”   一夜未曾安睡,次日明朗醒来,朱小玉已经不在房间了。她踢着拖鞋,咬着牙刷跑隔壁房间。   朱小玉正在给朱虎测量血压。   明朗松了一口气。血压量完了,朱小玉说:“快去披件外套,仔细别感冒了。”   一起在一楼餐厅吃了早饭,就到了跟刘律师约好的时间了。朱小玉说:“爸,我跟周海去就行了,你跟朗朗就在酒店等着。”   朱虎摇头,“行了,要去咱们就一起去吧。”   几人都知道朱虎脾气,劝到这里既然没有无效,后面都不敢说了。   到了飞腾律师所,刘律师已经在等了。请朱虎等人都坐下来,让助手上了茶,看了明朗一眼又一眼。   朱虎说:“这是我外孙女。”   刘律师了然一笑,轻咳一声。这离婚对家庭,对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让她就这么在旁边听,会不会不太好?   他没有明说。   朱虎见刘律师迟迟不开口,只得转头对明朗说:“朗朗,这楼下隔壁就是新华书店,让你周叔陪你去买本书。”   明朗自然知道他们这是不想让她听这些,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朱虎发了话,她还是乖乖站起来,跟周海一起下楼。   刘律师将资料袋拿出来,“你们带的资料,我都看过来,有一些证据虽然牵强,但也可以用得上。目前来看,可以先告对方重婚罪,对方孩子都四岁半了,并且人一直都在南江这边,这些可以说已经构成事实婚姻。物证方面,虽然那孩子的户口是上在余小倩这边的,但医院有出生证明,人证方面吗?你们打算让谁出面?”   朱虎看了看朱小玉,朱小玉木然说:“我来。”   “那就行。”刘律师又说,“不管法院将这桩重婚怎么判。下一步,你们确定要提出离婚诉讼吗?”   “是。”朱小玉回答。   刘律师低头看资料,“这个离婚诉讼牵扯的东西也比较多,比如说孩子的抚养,夫妻双方共同财产的分割等等,这些要是双方不能达成共识,会比较麻烦。比如你们说南江这边的商铺是女方出资购买,但你们又说不能提供□□,而且目前这处的房产是挂在余小倩名下的,要告对方转移财产,你们手头又没有相关材料支撑,这一块恐怕比较难办……”   明朗跟着周海来到了书店,正值周末,里面的人不少,看模样大多都是学生。明朗其实没心思来看书,但显然大家都将她当成了孩子,直接把她排出在这件事情之外。   南江市新华书店的书不少,种类比柳镇丰富多了。明朗刚抽出一本来,书店门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两个学生,年纪跟她差不多,径直在收银处问:“有没有初二的数学超级课堂?”   “已经卖完了。”   两人顿时丧气了,说:“怎么都卖完了?”   明朗心里一动,同一年级,这资料这么紧俏,总是有紧俏的道理,而且超级课堂这书名她听过,好像就在柳镇图书馆?   她找了一本作文选集,来到了收银台,问道:“你们这超级课堂什么时候来?”   “最早也要到下个星期吧。”收银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态度很好,笑眯眯说道,“你下个周末可以过来看看。你也是初二吧?你们数学奥数考试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来得及。”   明朗很有礼貌道了谢。南江市的奥数选拔跟柳镇那边肯定是不同步的,但是出题的方向大致应该差不多。镇里面会向市里看齐,市里则会向省里面看齐。这其中往年奥数考试的题目会作为重点参考对象。   明朗决定要是有机会再遇见上次在图书馆主动要借她书的人,一定开口。   周海来书店是个幌子,看见明朗出来了,他也赶紧出来,问了作文集的价位,又说:“只挑一本吗?还要不要在看看?”   明朗摇头,“不看了。”   周海赶紧付了钱,跟上来。   律师事务所里,朱虎和朱小玉还没有出来,助手请周海和明朗在会客厅坐下来,一人端了热水。周海伸头往刘律师办公室里面看,又看明朗。明朗在看书。周海正在喝水,突然听到明朗问:“周叔,你们的车到底怎么了?”   周海险些呛到,一边拿纸巾擦拭,一边问:“什,什么怎么了?”   明朗放下书,“我外公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坐车上伤到的吧?”   周海清理身上的水渍,想想明朗一见面就问,外公是不是受伤了,还有车,一上来就围着那车头看老半天。她既然这么镇定,他也就索性放开了,点头,“是,是坐车上伤到了。这事我一直觉得有点玄乎,出门的时候,我还特意将车开修理厂检查过了。人家那老师傅说,都好,没有一处有毛病,开千公里都没有问题。我这只不过在南江市转了几个弯,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他们到了南江市之后,因为事情比较难办,朱虎托了不少人才弄得一些消息。离婚自然是免不了,不过姓明那边实在太难搞了,就这几天功夫,将原本在他名下的三间铺子都转到那女的头上了。要想要回这些,只能走法律程序了。他们联系好了律师,问了相关事情,原本当天要回柳镇的,结果早上就出了事。   “我一发动就觉得不得劲,赶紧刹车,但根本不顶事。刹车不行,我只好找了颗树往上撞,这才强行将车停下来。也幸亏发现的早,这要真在大马路上,到处都是车和行人,一准要出大事了。”   周海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后怕。他是十几年的老司机了,要不是当时反应快,后果真不堪设想。车撞到树上,因为提前做了预备,除了朱虎的头被车窗外面的树挂了下外,两人都还好。   周海讲出事的经过,又特意交待,“老爷子不让我跟你们说这些的,朗朗,你可别说漏了嘴。”   “我知道了。”   “我是怀疑车被人动了手脚,但没个证据啊。”周海叹气。   明朗没对这事发觉任意意见,她的那些也只是揣测,只是藏在心里,越发觉得凉。   那边谈话已经完了,刘律师将朱虎朱小玉送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我既然接了这事,自然会尽力,你们放心,法院那边一有消息,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辛苦了。”朱虎跟刘律师握手道别。   下了楼,明朗仔细打量朱虎和朱小玉的脸色,知道事情一切顺利,她也松了一口气。   “时间还早吧,这里距离南江一中不远,朗朗,走,外公带你进去逛逛。”朱虎微笑对明朗说。   明朗看朱小玉。朱小玉说:“我?就不去了,你们早些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想返,也返不回去了。朱虎点头说:“行,让周海送你回酒店吧,我跟明朗走过去就行了。”   朱小玉和周海离开了。明朗挽着朱虎的手胳膊,小心翼翼问道:“外公,你们跟律师谈得怎么样?”   “怎么?还担心着呢?放心吧,外公还没老到那程度,不会让你们平白被欺负的。”朱虎说。   明朗想起明聪后来的结果,还是不放心,“我听说,他把这边的铺子都转那女的的名下了。外公,那可是你们出钱买的。”   南江东宁大道的发展也就在一二十年后。明朗前世没怎么缺过钱用,再加上对财经方面也不敏锐。知道的只有房地产的飞速发展和零七年、一四年的股票大牛市。但股市距离她眼下还有很多年,唯一能未雨绸缪也只有房地产。   南江市东宁大道的三间铺子在一二十年后少说也是十倍的赚,她可不想把这样好机会送给明聪。   “放心,是咱们的,我一定会拿回来。”朱虎肯定说道。 第24章   从南江一中出来后,明朗等人就回了柳镇,周海这些天跟着跑前跑后,朱虎非拉着他在家吃饭。两人开了酒。   安悦秀劝道:“你可别喝多了啊。”   朱虎怪道:“你怎地这么啰嗦?周海这也是难得来一趟嘛。”   周海笑着说:“安姨放心,我不会让书记喝多的。”   安悦秀笑着来了厨房。朱小玉正在帮忙包饺子。她显然还没有走出来,好几个饺子都开了口。   安悦秀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离婚是对的,明聪他跟你真不是一条路上的。你看看你们,夫妻统共在一起多少年?他瞒着你又做了多少事?你要再跟他过下去,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我知道你是不想朗朗没有爸爸,可这么个人,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他那家里,重男轻女都成什么样子?他要日后要真能好了,还不是都给他那儿子留?怎么都落不到咱们朗朗头上。为着孩子着想,这个婚,就该离。”   朱小玉深吸一口气,“妈,我知道,您别说了。”   “好,我不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安悦秀端了菜出去。饭桌上两个男人已经开始举杯了。明朗吃了半碗饭,听到电话响起,连忙跳起来去接。   “请问是朱虎家吧?”电话那头问道。   “是的,您稍等。”明朗并没有细听里面是谁,大声喊:“外公,你电话。”   朱虎拿过电话,喂了一声,再没说话了,脸上被酒熏得热红慢慢变成了惨白,挂了电话,他良久没有说话。   屋里大家都感觉不对劲,明朗追问了几声,朱虎都没有回答,只坐在沙发上揉脑袋。   安悦秀在他旁边坐下,“老朱,你这是怎么了?刚谁来的电话?”   周海和朱小玉也都过来了。   朱虎抬起头,“是南江市刘律师来的电话,他家出了点事,不能接咱们的事了。”   安悦秀已经知道他们在南江市事情的经过,已经找了律师,就等法院开庭了。   “这,这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能中途说不接就不接?”安悦秀也着急了。   这时候换律师,一切都得重来,重新找人,跟对方沟通,详谈相关事宜。还有法院那边,一直都是刘律师在出面,那一块他们都不懂,这一下要换,更是连门都摸不着了。   明朗直觉里面有鬼,但没有任何证据的话,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不接,咱们再找人吧。”朱虎说。   一顿热闹的晚饭吃到这里,谁也没有胃口了。朱虎让周海先回去了,也对朱小玉明朗说:“你们也先回吧,朗朗明天还要上学,你明天还要上班,找律师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了。”   “爸。”朱小玉叫道,“非要找律师吗?”   朱虎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咱们不找律师,你觉得这个婚能离得下来?”   朱小玉不说话了。   朱虎摆了摆手,“走吧,都走吧。”说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安悦秀推着朱小玉明朗出去,在院子门口对朱小玉说:“你怎么到这会还没有死心?看把你爸给气得!”   “我没有不死心。”朱小玉低声说,“只是觉得不一定非得要走那条路。”   安悦秀哼了一声,“不走法律途径,你觉得你这婚能离成?南江那边的铺子都是别人的了,再拖下去,那明家能把你们母女俩咬下一块肉来!你好心,不想撕破脸,人那边都是开始抢了!你以为你爸是咽不下这口气吗?他那是为你们母女日后着想,你一个人带着明朗,有我们老两看着,还好说。这我们要是都走了?”   朱小玉低下了头。安悦秀将她跟明朗推出来,“好啦,快回吧,仔细看路。”   一路上明朗与朱小玉都没有说话。到了家,明朗洗漱完毕,朱小玉还坐在床边上发呆。明朗走过去,挨她旁边坐下。   朱小玉拍了拍的明朗的手,“妈没事。明天妈就给医院请几天假,跟你周叔叔一起再去趟南江,你外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哪里能老这样折腾。”   明朗将头埋在朱小玉的肩膀。这一天天,她看着她在变,她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她在慢慢变得坚强。   第二天是星期一,数学唐老师在课堂上讲了即将要到来的数学奥数选拔赛,嘱咐大家要认真对待,要是能在这次能在南江市奥数竞赛中获奖,中考会有额外加分,学校也会有一定的奖励。   对于这些明朗并没有细听,她脑海里还想着家里的事,不知道外公有没有联系到人?朱小玉那边说是要请假,然而明朗知道她的个性,她担心她即便是真请了假,在找人的过程中遇到了挫折,她会又缩回来。   整个初二(3)班,对唐老师所说的奥数竞赛的事,关注的人,也没有几个。想要在全校选拔中胜出都很难,更别说往市里拼杀了。   唐老师也只是例行交代一下这事,他也不认为普通班里面会再出现一个像谢南庭那样的黑马,希望还是要压在两个尖子生班。在这两个班里,数学成绩格外突出的几个已经被各自的代课老师挑出来,正在进行训练。   课间休息,明朗跑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自己书桌上居然放了一本初二数学的超级课堂。她问:“这谁的书?”   余小龙正爬在桌子上画迷宫。他最近迷上了这个,逮了空就在本子上画,画好了就跟后面的肖娟卓晓宇玩。听了明朗问话,他头也不抬,说道:“哦,我放的,是楼上谢南华让我给你的。”   谢南华?明朗想了一会,才记起是谁来。只是他为什么会给这本书以及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这本书的,明朗一头雾水。   书拿到手上,明朗随手翻了翻,里面掉出个信封来。她蹲身捡起来,粉色的信封,没有署名。   这东西一到手,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以前也收到过,不过那时是在高中好吧?她现在才多大?   信封里面自然有东西,明朗捏了捏,并没有立即拆开或是跟以前一样直接丢垃圾桶,而是放书包里。   余小龙对自己送了一份情书一点也不知情,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是想到自己的迷宫难倒了肖娟,边画边嘿嘿笑。那样猥琐的笑声使得明朗忍不住用书敲了下他的头。   “还玩呢?马上要考试了。”   余小龙抬头看明朗,将她一把拉下来,“哎,哎,你来走走,看看能不能走出来?”   明朗看了一眼,觉得头昏,“我可没那水平,你这迷宫,玄机太深,我参不透。”   明朗不玩,余小龙又往后看,肖娟和卓晓宇都不在,他也觉得没劲了,伸头看向明朗那边,推了推她胳膊,“哎,你那超级课堂,看完了给我看啊。”   “嗯。”明朗含糊应了一声。先不管人家为什么给她书,先看了再说,又不是不还。   中午放学,明朗跟往常一样,跟肖娟一起走。在校门口,她看见了穿着白衬衣的谢南华。他跨在自行车上,看见了明朗,脸唰一下红了,不自觉将头转头一边。   因为有肖娟在,明朗便当没有看到他,径直过去,走了没多远,她就感觉身后有人,装作无意回头。是谢南华。   这么吊着跟着总不是个事。   明朗对正喋喋不休说着宁婉夕八卦的肖娟说:“你等我下啊。”   “啊?哦!”肖娟转头看着明朗跑过去。   那边是谁?   谢南华?!   肖娟眼睛一下瞪老大。   明朗转身时,谢南华就已经停下了脚步,看那势头,他很紧张,一张脸通红,似乎想逃走,又似乎舍不得,跨在自行车上,半侧着身子,不敢看人。   明朗走到谢南华跟前。这少年很高,一米八应该是有了,浓眉大眼,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沁出来。   明朗开始翻书包,超级课堂跟信一起的,她原是只想拿信,结果将书一起拿出来了。   “谢谢你借的书,我正需要这个。不过这个我不需要。”她说着,将信递过去。   谢南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提过自行车龙头,转了个向,呼哧呼哧就骑远了。   肖娟走过来,看着已经快不见人影的谢南华,问:“你什么时候认识谢南华的……”话说到一半,她就看到了明朗手中的书信,眼睛与嘴巴同时变成了O形,伸手就要抓。   明朗已经眼疾手快将信一把塞书包了。肖娟满脸都冒着兴奋的八卦泡泡。从初一开始,他们周围就没断过谁喜欢谁,谁暗恋谁之类的调调,风云四起,变化莫测。说得人鬼鬼祟祟,听得人一脸兴奋。但是亲眼目睹她还是头一次。 第25章   一个是她死党,一个是高一届的学霸。   肖娟兴奋的简直要发抖了,缠着问:“是不是情书?是不是情书?谢南华给你写情书了,是吧?是吧?”   “不是。”明朗风轻云淡说。   “那是什么?”肖娟不相信。   “借条。”明朗回答。   “借条?”肖娟的声音都不由得拔高了几十个分贝。   “是啊。他前几天找我借了十块钱,我让他打了个借条,今天看见了,就催他还。”明朗悠悠说,“结果你也看见了,他没带。”   明朗用借条之说打发了肖娟。分开后,她将信折了两道,揉成一团,丢进了单元楼旁边垃圾桶。   早晨出门时,朱小玉说了,她今天会请假,让明朗中午直接到外公家吃饭。   明朗到时,想象中的乌云压顶并没有,朱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安悦秀在厨房里忙,朱小玉正端了菜出来。明朗洗了手,坐朱虎旁边来,叫了一声外公。   朱虎回头说:“找着律师了,是你余爷爷帮的忙,只不过人律师这两天不在,要周五才能回。我跟你妈打算周五再去一趟南江。”   大石头落了地,明朗心里也高兴。   但是这高兴没也没能维持多久。周三傍晚,她放学回家,还没有走到单元楼门口,就听见了喧哗。他们那一单元门口站着好些人,正在说话。其中有个看见了明朗,叫道:“明朗,快上去看看,你们家闹起来了。”   另还有人说:“朱护士长怎么摊上这么个婆家?”   明朗咚咚往上爬,还没有进家门,在楼梯上就听到了杨二秀的大嗓门。上到家门口时,与抱着电视从他家出来的明杰差点撞到。那小子看见她就像没有看见一样,身子一侧,就往楼下跑。   而屋里面杨二秀指着朱小玉的鼻子,“你个不要脸,还要跟我儿子打官司!想让他净身出户?你做梦吧你!这屋里哪一样东西不是我儿子挣得?我儿子的东西,我凭什么拿不得?都搬走!”   明华明亮正在厨房里面腾挪她家的电冰箱,明敏明英两个提了个蛇皮袋子在她房间里收刮。屋里乱糟糟的,抽屉柜子全被打开了。   杨二秀看见站在门口正发抖的明朗,肥胖身子一转,手指着说,“还有你个赔钱货!六亲不认的东西,那是你的爹,你也不晓得为他想,还来害他,仔细要遭天打雷劈……”   她言语粗俗,将乡下婆子骂人那一套全使出来,朱小玉拦在杨二秀前面,对明朗喊:“朗朗,你快走,叫小区门卫杨叔叔来……”   杨二秀听说她要叫人,一把将朱小玉推开。朱小玉始料未及,倒在沙发扶手边,半天都爬不起来。   明朗已经没法安静思考了,看着旁边放着尖头雨伞,一把抽了出来,冲过去就抽杨二秀,使劲抽,管她是脸是头是背。杨二秀没料到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孙女这般凶狠,脸上头上挨了几下后,杀猪一样叫起来。   明朗仍是不解气,冲厨房里拿了一把刀,看见已经将她家冰箱挪门口的明华父子,恶胆涌上来,拿刀便砍。   明华父子也被她的阵势吓到,明华原是想夺刀,时刻关注女儿的朱小玉以为他们父子俩想对付自己女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挣扎爬起来,对明华又抓又咬。   这栋楼里住的都是镇医院的职工和家属,先前不好插手,是因为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这会形势急转直下,完全乱了闹,眼看就要出人命,好几个都冲了进来,指着骂着推着把明家的人往外面赶。   小区门卫也得到了消息,带着人来,大声叫:“快把人抓起来,公安局的马上就来了。”   明家的人听到喊叫,这时也不顾拿了东西,都往外面跑。但已经跑不脱了,不仅大门,连单元楼道口都被堵住了。明敏明英到底小,又是女孩,哭哭啼啼,又慌又害怕的样子,堵楼道的几个心中不忍,将人放了过去,其余明家人就没这好运了,全都被堵在单元楼梯口了。   明家人都出去了,朱小玉抱着明朗嚎啕大哭,明朗看着自己的家。   这些人这样狠毒,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们太弱小,若换了强得,狠得,他们哪敢?   她擦了脸上的眼泪,将朱小玉扶沙发上坐下来。朱小玉伤了腰,根本就直不起来,反拖着明朗往下滑。明朗抓住她的手,朱看上面手指甲上还残余血。由此看出,她也发了狠。   “朱护士长,走,走,我背你到医院去看看。”有人见朱小玉这样子,连忙说。   朱小玉摆手,只是拉着明朗哭。   “我没事,妈,我没事。”明朗说。   朱小玉同科室的一个姓杨医生强行将朱小玉背起来,明朗跟着他们。对门邻居也打开着大门,对明朗说道:“朗朗,你快跟着你妈去,你家我帮你看着!”   “谢谢啊。”明朗说,小跑跟着下了楼。   到了医院,一同过来都是朱小玉医院的同事,有个说道:“不用挂号了,赶紧去拍个片,肯定是伤了腰。”   拍了片子,也没有等多久,放射科医生出来说道:“伤到腰椎了,第三腰椎骨裂,赶紧住院吧。片子洗出来,我直接送科室去。”   住院的手续也很快就办好了。输液打上了。朱虎和安悦秀也来了。明朗跟一道陪同帮忙的人道谢,将送他们到楼梯口。回到了病房时,安悦秀坐在床边在哭。   朱虎在旁边沉默坐着,看见明朗,招手让她过来。   “明家那几个一个都没脱,全抓起来了。你放心,外公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明朗在朱虎旁边坐下来。她对司法这块并不了解,却也知道杨二秀到他们家抢砸,这应该算不了什么大罪,不能要人命,也不能关他们十年八年,最多就是一年半载就会放出来。况且,朱小玉与明聪目前夫妻关系尚存,那边在明面上还与他们沾着亲带着故。明朗觉得顶多就是几个月,那边的人就能出来到处蹦跶了。   这又怎么能让她解气?   然而,她真没办法。说到底,还是太弱小。   周海也赶过来了,告诉朱虎公安局那边的情况,连先前放走的明敏明英也都关起来了,他跟几个比较熟的打了招呼。让这几个明家人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第二天,明朗要请假,朱虎没让。   “这边有我跟你外婆,医院里又都是你妈认识的,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赶紧上学去。”   她现在这个年纪也搀和不到成人的世界里,学习还是要摆在头一位的。   明朗在走进教室的时候,就发觉气氛不对了。以往总是闹嚷嚷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好多人都在看她。   这要换她真正只有十四岁时,只怕要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转身就走。   明朗只当没有看见这些,在自己座位上坐好,拿出文具盒,再次确定了今天的课程,拿出英语书来。   以前除了看小说和画画能安静下来的同桌余小龙同学,今天也格外安静,上课坐得笔直,听讲格外认真,下课也不闹腾了,连座位都没有离。明朗看英语,他看英语,明朗预习语文,他也拿语文书看,简直就是标准的复读机。   上课时候,肖娟也没有戳明朗的背了,等下了课,她就将余小龙赶一边了,一屁股坐下来,看着明朗,那小模样写着:明朗,我知道你们家的事了,你现在还好吗?我会坚定陪在你身边的。   明朗被她的样子弄笑,拍了拍肖娟的手,“我没事。”   前排的宁婉夕侧着身子,小眼神时不时往后面瞟。明朗看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在偷听呢。   她真没事,除了昨傍晚看见家里的情形,被气狠了外。都死过一次的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明朗感觉连老师看她的目光都透着小心翼翼。   柳镇就这么大,她家昨天晚上那动静估计都传遍了。这年头,连离婚都要传上大半年的八卦,更别说公然上人家屋里抢砸了。明朗觉得自己还挺理解同学们和老师的表现。   中午放学了,肖娟亲热挽着明朗,以前放学像火箭一样往外冲的余小龙也跟她们一起出教室。   在学校门口,明朗还看见了谢南华。他跟几个初三的同学在一起,看见她,跟同学挥了挥手,踩着自行车就跟上来,跟余小龙笑着打招呼:“余小龙!”   余小龙愣了愣,挠了挠头,“谢,南华?”   谢南华骑在自行车上与他们同步,笑着说:“听说你们班上次跟二班打,赢了两个球?”这是在说打篮球的事。   在学渣和学霸之间游刃有余的余小龙同时也是初二(3)班的篮球主力,跟校篮球队的主力谢南华也就只有这方面有过交集。 第26章   同年级不同班之间的竞争一直都有,普通班跟尖子生班,拼学习是拼不过了,但可以在体育方面压到他们。这是初二(3)班所有同学引以为傲的事情。   连肖娟都被他们的话题吸引,时不时插上一句。   余小龙说:“二班男生还可以,女生打球不行。”   肖娟不承认:“谁说的?”   “你们上次不是打输了吗?”余小龙说。   “那又是不是正式比赛!我们几个就是玩玩而已,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肖娟也是初二(3)班体育活跃人物,女子篮球赛场上的常将。   余小龙和肖娟争论起来,谢南华看了明朗一眼,骑着自行车溜到她那一边,轻咳一声。   明朗猜到这几个想干什么,大概是担心她在路上被人拦,所以才跟着一起走。她心里暖流涌动,主动对谢南华说:“你上次借我的书,我还没有看完。”   谢南华的脸又有些红了。其实那天他走后没多远,就又返转了过来,还看见明朗把信丢垃圾桶了,在垃圾桶翻出自己的信后,他撕得粉碎,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要往前凑,做蠢事了。   结果,只过几天,他就听同学说初二(3)班有个女孩家里,父母亲闹离婚,她爸那边的亲戚居然跑人家家里大闹,把人家里的东西都拖走了。   初二(3)班,他一听就树立起耳朵,再找人一问。   是明朗家。   他一上午都没能静下心来,在初二(3)班教室门口转了好几个圈,奈何明朗只专注在课本上,根本就没看他,所以一放学,他就在校门口等了。   他想知道,她好不好?   “我,我不是找你要书的。”谢南华连忙说道。   在旁边跟余小龙闲扯的肖娟听他们说起书,插嘴道:“谢南华,你借明朗的钱还了吗?”   “啊?借钱?”谢南华愣住了。   明朗接话,“他没带,明天还。”   到了路口后,余小龙先走了,再接着肖娟也往家去了。明朗对谢南华说:“肖娟看见你给我那封信了。我跟她说,我借了你十块钱,那是你打的借条。”   谢南华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愣了会后,觉得眼前小姑娘真聪明,越想越好笑。   明朗站住了,挥手,“再见!”   谢南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要往家去的岔路口,傻愣愣喊了一声再见,明朗走不见身影了,他这才出发,将自行车踩得飞快,感觉这天的天气真是太好了。   明朗先去了医院。朱小玉输液已经打完,但她还不能动。安悦秀回家做饭了,病房里只朱虎一个人在照看。   没多久,安悦秀提着提着饭盒过来,说:“你们俩都回去吃吧,这里我看着。朗朗外公下午也不要来了,好好休息休息,别又整得血压高了。对了,老余让你回去后,给他回个电话。”   朱小玉也说:“我这就是躺床上不动,也没什么事,你们都不用在这。”   不过她的话直接被忽略了。   朱虎跟明朗回了家。明朗洗手出来,上桌吃饭时,朱虎还在打电话。明朗发现外公脸色不太好,干脆端了饭碗,在旁边堂而皇之听。   “老朱,你这事确实不好办。我跟你明说吧,有人放了话出来,谁要接你这事,走夜路小心着点。这行话里的意思就是谁接你的事,他们就会找谁麻烦!先前的刘隋棠,上幼儿园的小儿子丢了半天,才找回来。我那熟人,人还没有回来呢,家里就闹了两回贼。你说这样,谁敢接你的事……”   电话那头长篇大论说了这么说,朱虎最后还是道谢,挂了电话,半响都不吭声。   明朗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在她看来,让朱小玉跟明聪离婚,是桩小事。让家里人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自然就能成。   现在看来,未必。   明聪藏在暗地的东西的太多了。她以前不明白,那余小倩有什么好?年纪比她妈朱小玉大,虽然看起来漂亮。但明聪会图这个?现在想来,余小倩不仅仅是漂亮,她那以前混道上现在蹲牢房的前夫肯定给她留了不少东西,而这些自然被明聪顺理成章接了手。   电话又打来了,明朗看了一眼外公。朱虎坐在沙发上揉脑袋。明朗拿起电话,“喂?”   “是朗朗吧,我是余爷爷,你外公在旁边吧,让你外公来接电话。”   明朗将电话交给朱虎。   电话那头说:“老朱,我想起来了,你这事可以找咱们的老领导啊,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老领导的儿子现正是咱们南江市的□□呢!你这事,别人不敢接手,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就成了!”   朱虎讪讪说:“这个,老余,我开不了这个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   “什么叫开不了这个口?不就是咱们老领导当年让你留下来,你犯倔劲,偏不肯,让他给臭骂了一顿吗?这都多久的事儿?就你还放心上!我听说,去年胡二巴跟老伴去京都旅游,见到了老领导,他还问起你呢!我跟你讲,你这事,现在只能找他了,我这边人走茶凉,小的都在外面,上头的人都认识不了几个。胡二巴在省城,比我退的还早。你更不要指望他了。”   朱虎脸色为难,看看身边眼睛瞪的圆溜的明朗,心中一横——比起他外孙女的将来,他这张老脸算得什么?   “那,那你有没有那边的电话?”朱虎问。   “有,上次胡二巴告诉过我,我说你记啊……”   明朗赶紧拿了纸笔过来,将朱虎复述的电话号码记下来。   “你打了电话,最好还是亲自来一趟这边,把你那事跟咱们□□好好说一说。这朗朗乾坤下,那姓明的王八羔子实在太胆大妄为了些!”   电话挂了,明朗将手中记的号码递给朱虎。朱虎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打。明朗不了解他现在在想什么,但既然要了电话在手,哪怕是她外公不想打,她也会想办法说服他打。   “外公,先吃饭吧。”明朗将打好的饭放朱虎手上。   吃完了饭,明朗收拾好了厨房出来,朱虎还拿着纸条在发呆。   “外公,我去医院了啊,你一会睡个午觉。”   明朗跟朱虎说了一声后,骑着朱小玉的自行车来了医院里,将朱虎打电话的事情告诉安悦秀,问道:“外婆,我外公的老领导很厉害吗?”   安悦秀说:“那当然,听说退下来之前是GN军区的这个。”安悦秀树了一根大拇指,“你说厉不厉害?”   明朗瞠目结舌,哪怕她对军政那一块完全不懂,也知道一方军区大佬的影响有多大。以前她常听人说,外公朱虎参加过红军,差一点就留在大城市了。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心上,只当外公朱虎跟其他很多退伍老兵一样。   朱虎以前的老战友,电话里的这位余爷爷,明朗小时候经常见,听朱虎的话,叫人余爷爷。那边也是真心当她是小辈,见面了买吃买喝,小红包什么的都给,还打趣让明朗长大了干脆给他孙子做媳妇去。后来朱虎安悦秀相继去世,她一气之下去了沿海,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余爷爷了。   “你外公的这位老领导以前挺看重你外公了,建议他留京都,你外公没有听,说是他是柳镇的人,以前是吃百家饭长大,现在也该回乡回报乡亲了。我听说,当年这事还闹挺凶的,你外公的这位老领导说,他要是现在不想呆,以后也不要过来了。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公的性子,不去就不去,所以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听他说去那边玩的话。”   明朗想想外公朱虎的性格,也确实犟得可以,那这通电话,他犹豫着不打,也在情理之中了。   “哎呀,都什么时间了?快看看,你是不是要上学了?”安悦秀突然想起来。   朱小玉翻了手表出来,“快二点钟了,赶紧去赶紧去!”   明朗赶到学校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她才在座位上坐好,后面的肖娟戳了戳她背。明朗往后一靠,听到肖娟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下午要请假呢。”   数学老师唐老师进来了,明朗赶紧坐好。   “今天我们就不上新课了,下个星期天,我们就要进行奥数竞赛考试了,大家要好好复习,有时间就多翻翻书,做做题,这对成绩的提高是很有好处的……”   唐老师巴拉巴拉说完了,点了数学课代表周涛上讲台上来,板书他摘录的一些数学练习题。   教室里顿时只剩下沙沙写字的声音了,唐老师在讲台上站了会,就下了讲台,在前面几排打了二个转后,又转到余小龙旁边了。   余小龙语文英语虽然不咋地,但数理在班上还是挺拔尖的。唐老师在余小龙旁边站了足有十来分钟后,看了看明朗,慢慢踱步到这边来了。 第27章   明朗瞟见旁边的身影,心里有点小紧张。她可是知道自己是在唐老师那贴了抄袭的标签的,上次之所以没有让她跟郑国庆一样请家长,估计是觉着她是个女孩,脸皮薄。现在站这么久,是想确定标签的正确性吗?   明朗的小紧张在开始做题后就完全没有了。这次周涛板书的数学题目明显难度要比平时大多了,有一题居然是她见都没有见过的题型,   明朗自认为这二个月来,她确实非常努力,因为知道数理化是弱项,更是加了倍。柳镇图书馆初二上学期相关的数学资料,她差不多都看过了。新华书店那边的书比较贵,她没钱本本都买,只好将其中某些没有见过的题目抄录下来,带回去家做。   在那道没有见过的题目上,明朗足画了一张纸的草稿,才把思路理出来。思路理清楚了,解题过程也写清楚了。明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一转头,发现唐老师居然还站在旁边。   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唐老师轻咳了一声,慢慢踱远了。   黑板上的题目做完了,唐老师并没有让学习委员收上去,而是当堂开始讲题。讲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唐老师说:“这道题,你们有谁做出来了?举个手。”   前面三排中有四个同学举了手,都是几个平时数学成绩比较好的,比如严学文、岳清华等,数学课代表周涛因为要板书,这题他也没有做。而教室后面的。明朗看了下,除了同桌的余小龙外,就是自己了。   唐老师点了严学文起来,“你的答案是多少?”   严学文说了自己答案,唐老师也没说他是对还是错,又陆续点了岳清华和余小龙起来,三个同学的答案都不一样。   唐老师说:“这道题有点出纲,确实有点难,但是我们班上还是有同学做出来了,下面请明朗同学到前面来,把这道题目正确的解题过程列出来给大家看。”   明朗听到点自己的名,还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觉得自己肯定会有些慌张,毕竟是头一次,然而当站起来,往讲台上走时,所有的她认为会有的情绪都没有了,她发觉自己其实挺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就如同当初第一次站在五光十色的展台上一样。   解题板书完了,明朗回自己座位坐好。唐老师就开始讲题了。   课间肖娟说:“明朗,我发觉你挺适合当老师的,往讲台上这么一站,啧啧,那气势,你没觉得咱们班那一刻都安静了很多吗?”   “没觉得。”明朗回答。   肖娟又戳了戳余小龙,“你觉得呢?”   余小龙咬着笔头,还在想刚才那题,闻言:“你们说啥?你们说啥?”   肖娟拿笔敲了敲余小龙的头,“你个呆子,我们说刚明朗上讲台的事儿呢。”   “哦。”余小龙点了下头,作业本往旁边一拔,扯了扯明朗的袖子,“哎,哎,明朗,你看看我这样解对不对?”   明朗转头看,越看越吃惊,“真的还可以这么解题!”她说。   肖娟也凑热闹了,硬挤了进来,“我看看,我看看。”   前面的宁婉夕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也伸长了脖子看。肖娟拿笔敲着桌子,斜着眼睛说:“看什么看?不是觉得比我们厉害吗?怎么这最后一道题没有做出来?”   宁婉夕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明朗将肖娟拉坐下来。肖娟因为忿到宁婉夕,心情格外好,对明朗说:“你晚上要不要到我们家吃饭?你妈不是住院了吗?”   明朗家的事闹镇上好多人都知道了,肖娟妈也知道了,今早上跟肖娟特意交待,同学好朋友之间要相互帮忙。别的肖娟觉得自己帮不上了,但可以把人带家吃饭,顺便一道做作业呀。   明朗摇头,“不了,我回我外婆家吃。”   放了学,明朗先回了自己家里,她家里电视剧冰箱沙发什么的已经拖回来了,只是朱小玉住院,她又要上学,这些东西没人收拾,胡乱放着。地上是扫过了,这天上午安悦秀来过。   明朗将自己房间几个抽屉柜子都看了一遍,书都还在,就是衣柜里才买没多久的一件毛衣不见了。至于朱小玉房间里,平常放钱的抽屉翻乱七八糟了,门后面的包也不见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钱,不过,就算有,也应该不多。所丢都是一些小零碎,找是找不回来。明朗简单清理几件换洗衣服,就去外公家。   安悦秀正在装盒饭,看见明朗催促说:“朗朗,你快吃,吃好了自己做作业,外婆去医院送饭了。”   明朗叫住安悦秀,问她:“外婆,外公那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安悦秀回答,“你外公都已经跟周海说好,明天就去南江市。”   明朗拉着安悦秀的袖子,“外婆,我也想去。”   安悦秀摇头,“你去干啥?你明天不还要上学吗?”   明朗缠着求了好一会,安悦秀被她缠没办法,推脱说:“好,好,你别拉别拽了,你要想去,找你外公去。他要同意,我也没意见。”   明朗想想外公的性格,觉得这事难。但是她真非常想去。果然,安悦秀换了朱虎回来,朱虎听明朗学不上,要跟南江去,只摆手,回了句,“这事你就别想,好好上学去。”   但是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周海突然来到了朱虎家,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明朗总算弄明白了。他们单位的领导找周海谈了话,说有传他们单位公车私用。这风口上,单位的车就一概不能外借了。   朱虎拍了拍周海的肩膀,“我知道了,这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你们领导,上头一直都有这个政策,既然是风口,明天你也不能跟我去了,好好上班吧。”   周海一脸愧疚,非说他可以请假。明朗连忙插嘴说:“周叔叔,你上班吧,我跟我外公一起去。”   朱虎转头看自家外孙女,一脸的我很乖巧很懂事的样子,他磨了磨牙齿,只好顺着说:“是啊,是啊,你不用担心,也就二三小时的路,再说,还有朗朗陪我呢。”   送走了愧疚的周海,朱虎指着明朗说道:“你要跟我去也可以,但不能影响你学习,星期六去吧。”他想得清楚,自己这把年纪,又有高血压,家里的这些个女人绝不会让他一个去南江市的。但周海那边,已经麻烦得够多了,他不想再麻烦人了。   自家女儿不顶事,说到底也是他以前宠多了,没让她经历多少事。自己老两口总是要走在小辈前面的,这世道的难,人可以有多狠多坏,也是该让她们知道了。   到了星期六,明朗和朱虎在柳镇路口上了车。因为是周末,车上的人不少。他们上去时,已经没了位置。售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连忙在座位中间添了个长条凳。明朗扶着朱虎正要坐下来,最后面一排有个戴眼镜,穿衬衣西装的喊道:“老同志,来来来,来这边坐。”他让了位置出来。   朱虎催着明朗,“朗朗,你快去坐!”   明朗如何肯?扶着朱虎在那人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来后,跟对方说:“谢谢叔叔。”   那人手中拿了张报纸,笑着说,“小事一桩,这尊老爱幼本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嘛。”   朱虎觉得这人不错,思想品德好,在路上与他攀谈,明朗坐旁边长条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听着,汽车开出柳镇,车窗外行人渐渐少了。天已经入了秋,远处的田野和近处的树看起来灰蒙蒙的。   明朗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坐隔壁让座那人问:“小姑娘是要去南江市吧?读几年级?今年多大了?”   明朗虽然觉得这人有些啰嗦,但人先前让了位,倒也不好不理。说着问着,也许是被车摇晃着,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了,想睡了。打了好几个哈欠。   那人递了一瓶水过来,“小姑娘,渴了吧,喝吧。”   明朗神使鬼差接过,正要喝,突然手臂被撞了下,一个人横插过来,说:“让一让。”   明朗看了看自己身上,胸前湿了一片,被这冰凉一沁,她的睡意也瞬间没有了。   叫让一让的那人并没有从她让出来的地方走过去,而是一屁股挤坐在明朗与刚才让座说话的人之间了。原来只能坐两个的人小凳子,突然加了一个人,自然非常挤。明朗已经被挤得只有半个屁股还落在凳子上了。但她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了。   她知道出了问题。   朱虎已经睡着了,居然还打起鼾。这让明朗背心冷汗直冒。   他们是什么时候着了道?是与人说话的空隙?还是那人翻报纸的时候?周围,有几个是他的同伙? 第28章   明朗越想越害怕。   售票员在与司机说话,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出了事——也许是知道了,但不敢吭声?   许多曾经听过看过的事例从明朗脑海中闪过,但这会她应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车上的人她都不认识,窗外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连行人都少见。   明朗身上的冷汗一茬茬冒出来。   要不是她手中的水被撞出来,要不是那一声“让一让”,她这会怕是只能任人宰割了吧?   她打了个寒噤,转头看旁边的人——年纪并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留着这时节流行的中分头,往两边耷拉下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子,薄唇微微翘着,带着漫不经心的的笑。似乎知道明朗在打量她,甩了甩头发看过来。   明朗这才看清他的整个面容——竟是十分好看,尤其眉眼,细长且微微上挑,直入两边垂下的头发里。这样的眉眼配着薄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有股蛊惑的味道。   “小姑娘不要睡着了,这年头的坏人可不少哦。”他说,语调轻慢,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明朗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面有人哎呀叫了一声。   他冲明朗眨巴了下眼睛后,转过头了。   明朗听见先前让座那人说道:“小兄弟心肠倒是蛮好的哦。”   “过奖了。”身边的人回答,声音一如先前般轻慢。汽车行进中,挨着明朗的大长腿一晃一晃。   “不知道是混哪儿的?”   “天南地北都混。”   “哟,这走的道还是蛮多的哦,既然也是道上,那也应该晓得道上的规矩吧?这拦人发财可不好哦。”   他轻笑一声,“是不好,可我就喜欢干这事,有问题吗?”   明朗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   “小兄弟,划个道儿吧。”有人阴测测说。   明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拿眼角往旁边瞟。她身边的人抬起了手,慢条斯理卷起了袖子。明朗眼尖,一下子就看见袖子边上露出半截纹身,颜色鲜红,像是一朵花,又像什么动物的尾巴,在小麦色的肌肤上显得肆意张扬。   然而她那角度,实在不能看得更多。   空气仿佛更加压抑了,明朗听见有人在吸冷气,让座的人突然干干笑起来,“原来是燕三爷,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哥几个瞎了眼,瞎了眼,马上下车,马上下车。”   车上呼啦啦一下子站起好几个人来,有人喊:“司机停车。”车很快停了,一个一个人从明朗旁边挤过去。明朗虽然不敢抬头,却数的清楚。一共五个人。   车后面一下空了,朱虎所在座位的两边都空了出来。明朗连忙站起来,坐到了朱虎旁边。朱虎还在打鼾,对发生的这一切一点也不知道。   车厢前面先前没有座位的人纷纷往后面坐。朱虎的另外一边也坐了个人。明朗看了看还坐在长条凳的那个人——他是距离这边空位最近的,随随便便都能捞个位置。然而这人像是没有看见,依旧坐在长条凳,拿着先前那伙人留下的报纸在看。   从明朗那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垂下的头发又遮了一半,只堪堪能看到半截眉眼与鼻子,迎着光线,像是水墨勾出来的画,漂亮的不像真人。若不是他身上毫不显眼的灰色夹克,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像是挤公共汽车的。   明朗先前还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什么的,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绣着那样的纹身,与刚才那伙人唇枪舌战,游刃有余,不过几句话就打发了他们。她可不能犯傻,两拨人故意做套子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别又弄得脱离了虎穴又进狼窝。   明朗极其盼望汽车快点到达,将朱虎的耷拉下来的脑袋搁到自己肩膀上,看着车窗外。田野过后,外面的行人汽车渐渐多了,过了桥,沿途的平房换成了楼房,汽车快要到南江市。   车上有人要下车,坐长条凳的那个人也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形,在逼仄的车厢内一下子显得鹤立鸡群。   明朗不由得紧张起来。   对方回过头,冲她一笑,还眨巴了两下眼睛,跟着下了车。明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做了场梦。   汽车很快就到了南江长途汽车站,明朗把朱虎叫醒。   朱虎恍惚说道:“这么快就到了?我怎么睡着了?朗朗,你也不叫叫外公?”   明朗微微笑,将朱虎有些皱巴的衣服拍了拍,“走吧,外公,我们下车。”   两人下了车,直奔上次住的和平酒店,要了两间客房,吃完了中饭,就到了下午。朱虎看了看手表,对明朗说:“朗朗啊,你先去睡个午觉。”   明朗知道外公不想大中午上门打搅人,应了一声,回房睡了。   下午二点半一到,朱虎就将明朗叫醒了,两人直奔市政府大院,在门口被警卫拦了。朱虎问了具体地址后,来到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前。   开门的人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戴了副眼镜,见了面,当下愣了愣,然后笑盈盈伸手过来,“朱叔,好久不见了啊。”   明朗感觉朱虎的紧张瞬间消散,两人握手那劲道,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虚的。   “快进来,快进来。”那人说着,侧让开身子,往后看见了明朗,又笑了,“朱叔,这是朗朗吧?”   明朗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对方这么亲昵直呼她小名,足见事前做了功课的。她心里对他更增添了好感,不等朱虎说什么,笑盈盈乖巧喊道:“燕叔叔好。”   “好,好!”燕重山笑眯眯应道,一边蹲下身来拿鞋套。明朗哪里好让人□□干这事?自然抢着自力更生了。   进了屋,燕重山请朱虎明朗坐了,保姆过来上了茶,燕重山说:“哎呀,朱叔,咱们这都三十多年没见了吧?”   朱虎笑着说:“是啊,都三十六年了。”   明朗坐在朱虎旁边,听他们说这些各自过往。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外公朱虎的老领导燕北平的大儿子燕重山。朱虎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他才十岁出头,这不过三十来年,就爬到一地级市一把手的高位。虽然其背后肯定有燕北平的缘故,但自己要没有几把刷子,也上不来这位置。   明朗接过燕重山递过来苹果,又听他对朱虎说道:“朱叔,小玉的事情我爸跟我说了一些,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要不咱们到书房去说?”   这便是又要撇开自己了。明朗心里自然不想,然而眼下可没她撒娇的份。   朱虎一连声答应,“好,好。”   两人站了起来。燕重山看着明朗笑了笑,冲楼上喊道:“云飞啊,干什么呢?还不下楼?”   楼上有人应了一声,“来了。”听声音像是个青春期少年。   果然,燕重山笑眯眯说:“那是我家那小子,今年上高二。”   楼上房间有一个开了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慢条斯理出来了,在上面望了一眼后,愣了片刻,又很快咚咚跑下来,一下来,便笑眯眯冲明朗说道:“真是你啊。”   明朗不明觉厉,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面熟?   对方简直有些兴奋的不知所措了,挠着头,指手画脚说:“你不记得吗?就是在那小图书馆,柳镇图书馆……”   明朗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上次主动要借她书看的人。   “哥哥好!”她十分嘴甜喊道。   “好,呵呵,好。”燕云飞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燕重山看看明朗,又看看自己儿子,笑着说:“你们,认识?”   燕云飞说:“见过了的,就是上次我跟我同学去他们那玩,在他们那图书馆认识的。”   “哦。”燕重山明白过来,“那敢情好,云飞啊,好好照顾朗朗啊,不准捣蛋。”   燕云飞点头,“爸,你放心吧。”   燕重山请朱虎一道去了书房。燕云飞显然还没有从再次见到明朗的兴奋中醒过来,呆愣站了会后,才醒过神来,“你坐啊,你,叫明朗吧?我就叫你朗朗好吧,你要不要吃水果?”   明朗晃了晃了手中的苹果。燕云飞呵呵笑了两声,“来,来,我来给你削皮。”一边削,一边说,“我上次让人带给你的超级课堂,你收到了没有?”   明朗愣了下,才想起原来初三那谢南华给她的书是燕云飞的。“拿到了。谢谢哥哥。”   “不用谢,怎么样?能不能用得上?”   明朗点头,“嗯,挺好的,我们班上好多同学都问我在哪儿买的呢,我们那没有。” 第29章   燕云飞更加高兴,“这书确实挺紧俏的,我上次去问,我们这儿都卖断了货。你们奥数考试什么时候?我这儿还有些其他资料,你要不要看看?”   这个自然要。燕云飞一挥手,领着明朗上楼去。   到了门口,燕云飞却顿了顿,讪讪说:“朗朗,你,你稍等啊。”   明朗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看着燕云飞进了房间后,又很快出来。   “来吧,请进。”   燕云飞的房间很大,东西也多。一米五的大床,床头贴着四大天王相互搂着肩膀的贴画,床的一边是衣柜,衣柜门上面也是贴画,不过换成了弹吉他的郭富城和拿话筒的刘德华。床的另一边摆着书柜和书桌,书柜里满满都是书,连桌子上以及旁边的地上也堆着书。   明朗绕过床,不小心被挂在墙上的吉他碰了下头。   燕云飞连忙护着她,说:“房间比较乱,你别介意啊,呵呵。”   明朗也笑了笑。对于男生而言,他这房间已经算是很好了。她用手拨了拨吉他的弦,问燕云飞,“你还会弹吉他呀?”   “有时候也玩一玩。”燕云飞回答,看见明朗伸手摸吉他,连忙取下来,“你也会弹吗?要不要试一试?”   明朗笑着摇头,她倒是练过几天钢琴,只是不入流,纯属一时心血来潮。吉他,就更不会了。是以前的想法作怪,比较着迷一人一吉他弹奏的意境。   燕云飞拖开椅子让明朗坐下来,自己则蹲下来找书,一边找书,一边问明朗在学校的情况,语文数学都上到哪里了?有没有觉得很难?   明朗含糊回答,心里始终牵挂书房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伸进来,看见房间里目瞪口呆坐着的明朗,愣了愣,“哟,有客人啊,这是。”   蹲着的燕云飞回头叫了一声,“小叔。”然后站起身来,对明朗说,“明朗,这是我小叔。”   燕云飞的小叔一边用毛巾搓着的头发,一边走进来。灰扑扑的夹克变成了套头的毛衣。头发半干,先前的中分完全打乱了,分明是凌乱散着,明朗却偏有一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她已经身不由己站了起来,呆呆看着人进来,在床上坐下来,伸长了腿,然后看着她,细长眉眼微微一眯,薄唇一扬。   “云飞,你同学啊?”   “不是。”燕云飞说,“明朗是朱爷爷的外孙女。”   对方长长哦了一声,仰着头打量局促不安的明朗,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明朗吞吞吐吐叫道:“叔,叔叔好。”   她脑袋到现在都是懵的,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在汽车上救了她的那个人。   燕云飞的小叔,岂不就是南江市□□的燕重山的弟弟,她外公朱虎老领导的小儿子!这弯儿转得确实有点大了。   燕重阳呵呵笑了一声,又开始低着头擦头发了。   燕云飞看见明朗都紧张站起来,问道:“小叔,你有什么事?”   “没事。”燕重阳擦完了头发,用手将头发往后刷了下,抖了抖腿,站起来,“就问你要件裤子穿,我这不没带吗?”   明朗这才发现这人穿了夏天外穿的短裤,露出了大半截小腿,也许是那小腿上汗毛厚重,她居然没发现他没穿裤子。   这情况要真让这年头一个十三四岁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看见,一准要面红耳赤了。但明朗连只穿裤衩,光大膀子满街晃悠的场景都见过,早不出奇了。只转过了头去,就当没有看见。   燕云飞看了明朗一眼,咬牙切齿瞪了燕重山一眼,赶紧转了衣柜那边,抓了件长裤出来,丢给燕重阳,半推着将他弄出来,啪一声,关了房门。   明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燕云飞赶紧说道:“我跟我小叔差不了几岁,所以他跟我在一起,从来都没将自己当个长辈,你别紧张啊,其实,他人挺好的。”   明朗呵呵扯出个笑容来。   燕云飞找了几本书,“你看看要不要?都我初中用过的。”   明朗只看书皮,就一起全拿了过来,“都要,谢谢啊,我看完就还你。”   燕云飞挠了挠头,笑着说:“还什么啊?不用了,反正我已经上高中了,也用不着了。”然后又拍自己书柜,“我这里的书,你要想看,尽管拿。”   这个明朗就不能跟他客气,马上过去挑。燕云飞也蹲下来跟她一起,两人正说着找着,门口有人喊:“云飞,你爸叫你呢。”   明朗也转过头,燕重阳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着她。那模样又像是两人是老熟人了。   “来啦。”燕云飞答应道。   明朗这才听到楼下传来了燕重山的声音。她也跟着站了起来。燕重山既然出来了,那她外公那边的话也应该谈完了。   明朗跟在燕云飞后面出门,燕重阳还站在门口。看见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明朗不由得觉得头皮一紧,赶紧过去。   朱虎跟燕重山果然已经出来了,正站在楼下。明朗看见朱虎冲她招手,连忙过去。朱虎笑着跟燕重山告别。   燕云飞不禁说道:“朱爷爷,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燕重山拍了拍燕云飞肩膀,正要说话,看见燕重阳从楼上走下来。他转头对朱虎笑着说:“朱叔,这就是我弟弟重阳。”   朱虎虽然这些年没往京都去,但对那边的事情也知道些。他那老领导除了前头的一儿一女外,还有个老来子,是四十岁上头才有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老幺跟他哥姐完全是两样,十分的不成器,大学毕业后在军队混了没两年就非不去了,正事不干,专干些不着调的事儿,老爷子为着这么个幺儿,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光被气住院就有好几回。   他看着燕重阳慢悠悠过来,目光从他耷拉下来快齐到耳朵的头发,看向带着手腕上的金表,又落在掉了好几寸,分明有些紧的裤子上,不禁暗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一辈的人都讲究艰苦朴素,凡事一定要规规矩矩。这燕家老幺分明就是浪荡子,看那穿得什么衣服?还有头发,哪个大老爷们留这么长头发。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当兵的样儿。这要换了是他儿子,他敢这么吊儿郎当,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不过,当着燕重山的面,朱虎还是满脸笑容。   燕重阳来到众人面前后,伸出手,“朱叔,您好。”   朱虎笑眯眯跟他握手,顺便掂量了下劲道,心里顿了下——这小子劲儿倒是不小。朱虎心里一边感慨面前这浪荡子倒不是个弱鸡,一边笑眯眯说:“哎呀,都这么大,我离开时,还没有你呢。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这不服老不行啊。”   燕重阳挑着一双桃花眼,“朱叔哪里老了?您比我们家那老头子可精神多了。”   朱虎不禁愣了愣。这小子竟是这么称呼他老爹的?   燕重山看出门道来,笑着说:“朱叔,他就是这么个没大没小的,您别理他。您那边事儿忙完了,记得晚上过来吃顿饭。”   “哎,哎。”朱虎应后,带着明朗离开了燕家。   “明朗,我晚上来接你们啊。”燕云飞一边挥手,一边说。   将明家祖孙俩送走了,燕重山打量了儿子几眼,“你小子今天倒是长进了不少,晓得照顾人了啊,连你那些宝贝书都舍得送啦?”   燕云飞呵呵笑,“朗朗又不是外人。”   燕重山笑了笑进了屋,燕云飞还伸长脖子往马路上看。   燕重阳顺他目光看过去,啧啧道:“你小子这是喜欢上了?小心你爸揍你哦。”   燕云飞嘿嘿说:“我又不是傻的,会让他知道?”   燕重阳一边摇头,一边哎呀呀叫唤说:“这看样子真是喜欢上了啊,还陷得不浅呢。”   燕云飞前后看了看,没见到他老爸,一把勾住自己小叔肩膀,一脸的春心萌动,“哎,小叔,我告你啊,这事你可不能告诉我爸。我第一次见到朗朗,这心跳压根就不听自己的,真不骗你。”   “哟,这是一见钟情啊。”   燕云飞毫不脸红,“我也觉得是,我以前觉得那什么一见钟情,爱要死要活的,那都什么玩意儿?但真轮到自己,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就那天见了会朗朗后,整天就琢磨怎么认识她,怎么跟她说上话,真完全控制不住的想。不瞒你,我往他们那镇上都跑好几回了。”   燕重阳拿开了燕云飞的手,上下打量燕云飞,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只摇头。   燕云飞被他这样子闹得心里像被猫抓过,“小叔,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燕重阳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远处。花树那边,明朗正挽着朱虎出了小区大门。小姑娘人比花娇,只一张侧脸,便使得周围一切失去了颜色。“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的好。”他说。   燕云飞一愣。   “你瞧瞧人家小姑娘,今年才多大?是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朗朗今年读初二,十四岁。”燕云飞回答。这些他早摸门儿清了。   “啧啧,十四啊,今年才十四就长成这样,这要再过几年,再长开了些,那还得了?”燕重阳一把勾住燕云飞的肩膀,语重心长说,“云飞啊,小叔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真觉得你罩不住啊。”   “啥?啥?什么罩不住?小叔,你什么意思啊?”   明朗挽着朱虎离开了市政府大院后,连忙问他跟燕重山谈的怎么样了?   朱虎拍了拍明朗的手,“没事儿了,你燕叔叔发了话,这事他管,律师那边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他明天就让人跟我联系。”   “真的呀。”明朗高兴坏了。有南江市□□出面,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朱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燕叔叔还说,市里面本来就打算要准备开展一些活动,叫咱们尽管放宽了心,这邪永远是胜不了正。不过这话,你可别对外面说啊。”   “我知道我知道。”明朗连忙答应。   朱虎看了看明朗怀中抱着的书,“这都是燕云飞给你的?”   “嗯。”明朗点头。   朱虎也点头说,“那是个好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燕家的种,你以后升到这边来上高中,要是学习上遇到了问题,我觉得可以找他问。听说人家成绩可好呢。”   明朗也觉得燕云飞应该成绩不错,就看他那满屋的书,以及对书的爱护程度,就知道了。说起燕云飞,明朗又想起燕重阳来,问朱虎:“外公,燕云飞他那小叔,我怎么觉得跟燕家的人长得不像?”   刚才她看见燕重阳要跟朱虎握手时,吓了一跳,生怕这两人来一段“咱们是不是见过面”的猜想。朱虎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她可不想让他受惊吓,所以在长途汽车上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跟朱虎说起。   “是不像。”朱虎说,“他跟他老子也不像,大概是像娘吧。”   说起燕重阳,朱虎就忍不住摇头,“那小子真不像是燕家的种啊,你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儿,还有那头发和裤子,啧啧,我要养了这么个儿子,也得气病。真是太不成器了些。”   明朗听朱虎这么评价燕重阳,不禁抿嘴笑。她外公朱虎是旧时候过来的人,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参军打战,更是将性命栓裤腰带上,解放后,虽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但以前苦日子已经深入骨髓了,凡事还是十分节俭。这样的他,自然看不惯燕重阳那样的作风。   要是他知道,燕重阳已经算是救过他们一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改观一下印象?   “你还在笑,我可没说假话。”朱虎摇头说,“那小子读了个大学后,在队伍里面没两年就呆不下去,整日里吊儿郎当的,专干些不着调的事情,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一起,听说在北方那边,名头还挺响的,叫什么三少爷?哎呦,你说这什么年头了,还兴什么少爷老爷的?真不像话。”   明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个真没办法跟朱虎解释了,隔了辈分,原本思想差距就大,朱虎不理解,也是正常。   她回想自己曾经过的那一切,北方京都一代圈子里面,确实有几个人物,既年轻又有钱有势,小明星小模特,人人都以攀上为荣。连楚轩都忌讳。她那会既不缺钱,又是个烂脾气,对这些个事从来不理会,听听也就算了。这些人姓甚名谁,有没有一个真叫燕重阳的,她真不记得了。   跟燕家约好了晚上的饭局,燕重山原是打算留他们呆一下午,是朱虎有事,要去老战友余成海家。他们家最近因为朱小玉的事,南江这边都是托得余成海,现在既然有了眉目,自然也要往那边坐一坐。   明朗陪着朱虎离开了市政府大院,搭乘了两站公交车后,就到了余成海所住的老干部小区了。两老头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明朗不感兴趣,就坐在旁边看书。   余成海感概:“你们家朗朗,这有大半年没来我这儿了吧?都长这么高了。”   朱虎最喜欢别人夸自家外孙女了,嘿嘿笑着说:“该长了。”   “这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吧?有没有想让朗朗到市里来读书?咱们南江市的教学在省里都算不错呢。”   “这个要看她自己了,有本事考过来就上,要考不上就算了。”朱虎笑呵呵说。他可是听说自家外孙女最近成绩进步很快。   余成海与朱虎多少年的交情了,一看朱虎的表情就知道他虽然这么说,但肯定已经打算让明朗到这边来上学了。他也不揭穿,呵呵笑着说:“朗朗要是过来上学了,你们家也得找个人陪,你们老两口反正也没事,干脆跟着来算了,我也好有一个半一起钓钓鱼说说话。”   “那你还得等,就算朗朗要过来读书,那也得一年半载后啰。”朱虎笑呵呵说。   明朗就坐在不远处,那边的谈话也听了那么一两句。她也想来南江市上学,倒不是觉得柳镇不好,其实柳镇中学距离他们家更近,学校老师同学都认识,相处起来容易多了。但人应该往上看,同样是读高中,南江市几所中学比柳镇中学,平台肯定更好,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更多。她想要变强,必须得往上。   而南江几所高中,无疑南江一中最牛。想进来这里读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面,柳镇中学虽然每年都有到南江市上高中的,但能进来一中的少得可怜,每年能有一两个就算不错了。   而她目前的成绩,在他们班上也只能勉强算个中上,拿到全校都不够看,更别说进南江一中了。   路远且阻,好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两老头又说起明家的事儿来。明朗拿了个苹果,装模作样在旁边啃。   朱虎将见燕重山的事情告诉了余成海。余成海点头,“你要早打了这个电话,也不会出这么事。”   朱虎没有吭声,他没有想到明聪的道行会有这么深。当初只以为,自己手中有证据,判对方一个重婚罪应该是没问题了。难就难就离婚这一坎上,孩子的抚养问题,夫妻共有财产的分割等等,这些事麻烦。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当然是要尽量给外孙女多争取些。哪里知道意外一桩桩一件件来,还没有开始,就到了他已经束手无策的地步。   “你说你当初怎么给小玉找这么个女婿的?”余成海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初瞎了眼呗。”朱虎说。   明朗默默啃着苹果,她是用两世经历,方才能看清明家的本质。明聪这样的人,虽然出身不显,但能说会道,又生得一表人才,关键的时候拉得下脸,哄起小姑娘来,简直不要太容易。朱虎安悦秀只有朱小玉一个闺女,闺女喜欢,老两口再有意见,还不是一样由她?   这个不能怪朱虎安悦秀。   “你上次说刘律师家小儿子找不见的事情真跟明聪有关?”朱虎问。   余成海看了旁边的明朗一眼。   朱虎低着头,他知道老余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不好,而他是有意这么做的。明朗到底姓明啊,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明聪又贴上来,自家闺女绝对是不要指望的,要外孙女也跟着心软,那这母女俩就废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余成海见朱虎这样,他也没忌讳了,只侧了下身子,背着明朗,继续说,“刘律师都收到威胁电话了,我后头给你找的那个,人家还没有回来了,家里就被摸进去两次,还留了字条呢。这事南江市但凡有名有姓的律师都知道,后来我再找人,结果人一听,直接就拒绝。朱老头,你这个女婿,别看平时一副乖孙子样,人背后能耐着呢。”   明朗一听就知道余成海因为帮他们,受到了明聪一些暗地手段。想想也是,连他们委托的律师都被受到威胁恐吓,更别说居中牵线帮忙的了。不过,她外公朱虎跟余爷爷关系过硬,本身余家在南江市也不是普通人家。明聪便是再厉害,在这里也不能掀起多大的浪。   “是我连累了你。”朱虎说。   余成海摆了摆手,给朱虎倒了一杯茶,“咱俩之间还说这个做什么。”他喝了一口茶,转过头,对明朗说:“朗朗,爷爷这边茶叶没有了,你让你胡奶奶再拿一包来。”   明朗心里知道,这又是要把自己赶开了。不过,知道了她也得答应,跑去屋里找余成海的老伴胡奶奶拿茶叶。   余成海见明朗进屋了,努了一下嘴,压低了声音说:“朱老头,你这是唱哪出?孩子还小呢。”   朱虎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那边到底是她父亲,我要不让她亲眼看到这些,难保她会存一份父女之情。我活着一日,兴许就能看着一天。可我总会走在她们前头,到时候她要跟她娘一样心软,这日子该怎么过?我真不放心啊。”   余成海想了想,也叹了口气,点头说:“你担心的是对的。你这个女婿,确实是个能人啦。”   话到这里,两人都不想多说了。两个老革命,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这些天还被个小辈牵着鼻子走,说出来都觉得没脸。   明朗拿了茶叶过来,就看见相对无言的场景。这当下,她再在旁边啃苹果就不像话了,只得一手拿了书,一手拿了苹果到外面院子里去。书也没有翻几页,院子门口就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响。   明朗先前没有抬头,听到了燕云飞的声音,才过去开门。想不到他居然是来接人的。明朗看了看天。太阳还没有下山呢。   但人已经到了,朱虎和余成海都站了起来。余成海笑眯眯跟燕云飞说了几句话,将人放走了。在燕家吃了晚饭,又有人上门。燕重山向朱虎介绍:“朱叔,这是九阳律师所的胡律师,你的事情我托了他。”   朱虎和明朗都没有想到燕重山居然动作这么快,两人自然高兴。不过谈话时,明朗照样被捡了出来。她心里虽然知道事情进展很快,而且到了这里,不说别的,朱小玉和明聪离婚一事差不多十拿九稳。但没有亲眼目睹谈话经过,她心里仍然像猫抓了似得。要不是燕云飞书柜里书多,她说不定都要琢磨去听墙角了。   燕重山让司机将朱虎明朗送回了酒店,明朗赶紧问道:“你们跟胡律师是怎么谈的?”   朱虎看起来心情很好,拍了拍明朗胳膊说:“胡律师让我们不着急,别的不说,就凭咱们手上的证据,那边一个重婚罪也逃不了的。至于……离婚嘛,那边判了重婚,法院在很多方面都会尽量偏向女方的。”   明朗小心翼翼看朱虎,说:“外公,那我是不是跟妈妈呀?”   朱虎不禁噗嗤一声笑,伸手摸了摸明朗的头,“怎么?你担心我们不要你?”   明朗挨着朱虎坐下,摇晃他的胳膊。她当然知道朱虎朱小玉他们绝不会放弃她。“外公,那胡律师有没有说这边的商铺会怎么判?”   明聪和朱小玉两人在一起虽然有十几年了,朱小玉也有正式工作,但两人并没有积蓄。朱小玉手中但凡有一点点钱,就都会落到明聪手中。两人的共同财产说白了,就是南江市这边的三间商铺。这边的商铺当初买下来时虽然绝大多是都是朱虎这边出资,但那时候哪里会想到有离婚这么一天?都是口头说来说去。这个可没什么法律效应。   朱虎沉默了一会,才说:“这块比较难办啊,胡律师的意思是那边就算判了重婚,在离婚财产分割方面依旧是有权力的,三间铺子想要全部拿回来,难。”   “拿不回来吗?”明朗想起二十几年后房地产的飞速发展,心里简直要滴血了。   “要全部拿回来,除非对方在离婚协议上签署自动放弃的协议,你觉得你那个父亲会签吗?”朱虎将胡律师的话转给明朗。   这个想都不用想,明聪是绝对不会签了。明朗心里虽然不舍,也只得将这件事先放下。第二天是星期天,胡律师径直找到酒店来,与朱虎再次相谈。这次明朗得偿所愿在一边听。胡律师的意见跟朱虎昨天晚上转给她听的差不多。重婚罪好办,离婚这事有点麻烦,他们想要在财产分割方面得到更多,那也只能收集更多的证据了。   对于这个,明朗没办法插嘴了。铺子盘下来时,她还小,什么也不知道。   朱虎只能说回去了,再找朱小玉问一问,看看她这边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中午,燕重山在南江市滨海大酒店请客,除了朱虎明朗,余成海和胡律师也都请到了,摆了满满一桌。饭后,朱虎明朗就要返回柳镇了,辞了燕重山要开车送的盛情。明朗挽着朱虎上车时,看了看不远处站台阶上的燕重阳,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居然还眨了两下眼。明朗头皮一紧,不禁挺起胸来。   她又不傻,同样的错,绝对不会犯两次了。   回到柳镇,生活照旧。朱小玉的骨裂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便向医院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因明朗这边要上学,自然不可能照顾病人。朱虎做主,让朱小玉明朗干脆住进了他家里。反正他那屋大。   周海也时常过来,公安局那边明家的人都闹过好几次了,要将关的人放出来,耍泼耍狠都用过。公安局那边也被闹烦了,发了狠话,要他们再闹,都关起来。这下总算消停了。   柳镇中学初二数学奥数竞赛考试在这周末进行。学校提前做了大扫除,因为是全镇统考,前来参加考试的不仅仅只有柳镇中学的学生,还有许多下头乡村中学的许多学生。只不过柳镇下头乡村的教学质量肯定没有镇中学好,他们那边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加这种大型考试,来参加的都是每个学校成绩十分优秀的学生。   这一天,明朗起了大早,到学校时,班上还没有几个人。班主任刘老师已经来了,她虽然是教语文的,但这种大型考试,班主任所带班级的学生要是成绩优秀突出,她脸上也有光。   这时候语文的第二次单元考试已经考过了,明朗以112分的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刘老师对明朗的印象大为改造,上课关注的频率比以前多多了。   “明朗,你过来。”刘老师看见了明朗,连忙招手。   明朗赶紧过去,看了看刘老师周围,围上来都是几个平时成绩较好的,比如严学文、宁婉夕、岳清华等。   “你们笔和纸都带了吧?每个人的考场考号都清不清楚?”刘老师问。   “清楚。”几个人异口同声回答。   “考试的时候,审题一定看清楚,别忘记填姓名学校和考号了,你们记住,都不准提前交卷,哪怕是做完,也不准提前交卷!我要是知道哪一个提前交卷了,回来交一千字的检讨……”刘老师絮絮叨叨交待着。   明朗站着她旁边,心里都替她着急。这是数学奥数考试,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但数学唐老师的关注点在一班,这边完全放养形势。班上同学除了几个数学成绩较好的外,其他都没有把这种考试放心上——他们觉得反正是考不上,不过就是凑热闹呗。   刘老师口都快说干了,听进去的同学也没有几个。数学尖子生余小龙同学居然踩着点来到了班上。也不知道上哪儿疯了一圈,满头都是汗水。   明朗都听见刘老师的磨牙声了,她冲余小龙招手,“来,来,你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要考试了?”   余小龙瞟了一眼明朗,点头,“知道。”   刘老师忍不住敲了他头一下,“知道你来这么晚?知道自己在哪个教室考试吗?”   余小龙冲明朗使劲挤眉弄眼,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考场,明朗暗地用手比了个八。余小龙赶紧回答:“我知道,我在八考场。”   刘老师叹了口气,“好,好,赶紧找自己考场去。”   班上同学一哄而散了。初二(3)班同学大部分都在八考场。这次考试的考点虽然是柳镇中学,但监考的却是别的学校的老师,一共两个,分别在教室的一前一后站着,作弊什么的想都想别想。   上午考完了,同学们例行开始对答案,大部分都一脸菜色。奥数考试跟平时的考试完全不一样,题目的难度要大多了。最近几次初二(3)数学练习,唐老师都是往奥数这边靠的,整个初二(3)班,能做出的同学很少。   明朗虽然完成了试卷,但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一放了学,就赶紧翻书。原题什么的,她只在燕云飞给的超级课堂上找到二道填空,其他只能从差不多题型里面找,找完了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初二(3)几个数学成绩好的也在对答案,对来对去,大部分答案都不相同。严学文低声说:“唐老师肯定会在一班讲题,我们一会去听?”   宁婉夕等人一致同意。严学文往后看。在最近的几次考试做题中较为突出的,后面还有两个——余小龙早跑不见人影了,明朗正在翻书。   严学文压了压有些砰砰乱跳的心,喊道:“明朗,我们一会去一班那边听唐老师讲题吧?”   明朗答应了,几个人别别扭扭来到了初二(1)班,唐老师果然在,正在问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同学都考怎么样?问完了,当场就在黑板上将题解写下来。   初二(1)班教室里有人哀嚎,有人高兴。跟初二(3)一边的哀嚎对比鲜明。   唐老师讲完这题,看见严学文明朗等人都站在初二(1)班教室后门,招了招手,“你们几个也进来一起听。”   严学文明朗等人立刻涌进教室里来,有认识的赶紧挤在一起坐。明朗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才混熟,对一班的就更不记得了,看来看去,都没一个认识的。正尴尬着,旁边有个男生站了起来,“同学,你来坐这里吧。”自己则拍拍旁边同桌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挪,两个人挤一起坐。   明朗道了谢,坐下来听唐老师讲题。那边让座的男生往桌子上又推了草稿本和笔过来。   明朗正心里懊恼过来时候忘记了带纸笔,当下接了,一连声道谢。她听得仔细,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挤坐在一起的两个男生对自己频频行注目礼。   唐老师也没有将每一道题都讲到,只挑了几个重点。   明朗心里暗自有些高兴。这些题,她都做对了。面对同学们神色各异的脸,明朗赶紧将自己的小得意收藏起来。   大题决定分数高低。唐老师每讲一道题,就会问一问在座同学有几个做出来了,答案是什么。当下一对比,他也知道哪几个有可能上,哪些没希望。   至于后来掺合进来初二(3)班几个同学,唐老师自动忽略了,尖子生班跟普通班在平时的教学上着重点都不同,这种大型竞赛考试,尖子生班都没几个人能进,更别说普通班了。   在一班磨蹭了这么会,明朗等人回到自己教室时,其他同学已经走了。严学文喊道:“文化宫那边的溜冰场开张了,我们晚上去玩吧?”   为着这个奥数竞赛,这几个初二(3)优秀生最近都没怎么玩,现在考试考完了,当然要放松下了。   其余同学纷纷附和。宁婉夕和杨莎莎都开始约晚上溜冰在哪里碰面的事了。   明朗低着头收书包,听到严学文问,她笑着说:“我晚上有事,不能去了。”她又不是真正小孩,对这个实在没兴趣。   严学文脸上的失望都掩饰不住了,“大家都一起嘛,人多好玩。”   岳清华也附和,“是啊,是啊,那边场子我看过了,可大了,里面的气氛也不错,玩得人也多。”   宁婉夕犹豫了一会,她跟肖娟一向不对付,明朗跟肖娟关系好,她自觉将两人划一起了,也很少搭理明朗。不过她爸爸说,明朗和她妈妈挺可怜的,她爸爸不是好人,骗她们的钱,在外面另有了一个老婆和儿子。明朗家的事情也使得她妈妈十分紧张,好几次私下跟她说,要她好好学习,争取考南江市读高中,到时候她们母女两个都过去,免得她爸爸一个在外面也像明朗的爸爸一样胡来。   同样的爸爸都在南江市做生意,宁婉夕只要一想到自己爸爸不要自己和妈妈了,她觉得自己都不想活了,真不知道明朗是怎么挺过来的。   明朗其实挺可怜的。宁婉夕想。她扭捏一会,也说道:“明朗,一起来嘛,生活就要有张有弛的。”   明朗诧异宁婉夕传递过来的善意。这小姑娘可一直都是傲娇的。不过她真玩不来满场迎风飞扬的范儿。“我真有事,下次我们再约一起玩吧。” 第30章   明朗将自行车放单元楼道口停好,上楼开门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她跟朱小玉这几天都不在这边住,门是反锁。现在居然只扭一下就开了。   屋子里弥散着一股饭菜的清香,就像她以前很多时候回家一样,但沙发上的罩子还没有去掉,电视机的插座也没有插上,分明就是主人家不住的迹象。厨房的门打开了,明聪端了   一碗菜出来,笑呵呵招呼说:“朗朗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明朗在震惊过后,差点被愤怒冲昏头脑,但很快又安静下来了。是了,这么多年,她看这一幕还不够多吗?他就是这样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可以跪下去舔你的脚,不需要的时候,可以一脚将你踩在烂泥里面。   “你怎么在这里?”明朗冷冷问道。   明聪将桌上饭菜摆好了,解下身上的围裙,坐下来,搓了搓自己的脸,说:“朗朗,爸爸知道你在恨爸爸,但是爸爸也有自己的苦衷。爸爸和妈妈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都是爸爸的错,你们怎么怨我恨我,我都不会怪你们。”   明朗冷冷看着他。倘若时光流转,她还只有十四岁时,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心软了?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一副憔悴懊悔样的明聪,“没错,确实都是你的错。”明朗说道,“是你害的我没有了家,没有了父亲,你补偿我和妈妈,你净身出户吧。”   明聪震惊抬头,他想不到明朗会这么说。净身出户,这怎么可能?   “我们家也没什么钱,就南江市那边的三间铺子,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自愿放弃这一切。我让妈妈以后也不找你要抚养费。以后我长大了,也不会怪你怨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明聪看了明朗好一阵子,站起来指责,“明朗,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爸爸,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要这么对我?你让我净身出户,南江那边的铺子全部给你们,这些都是你外公教你的吧?”   明朗抬头,“没谁教我,你不是说造成今天的情况都是你的错吗?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不应该付出点什么吗?再说南江市那边的铺子本来就是我外公出钱买的,我们拿回来原本就是理所应当。”   明聪打量了明朗好一阵子,似乎知道自己装可怜已经拿不下这个亲生女儿了,改语重心长道:“朗朗,你还小,不知道日子艰苦。南江市那边的铺子你外公当年虽然出了一部分钱,但这些年都是爸爸在跑来跑去在忙,我就算把那铺子给你们,你们能干什么?再说,爸爸也不想和你妈妈离婚……”   明朗忍不住哆嗦一下,不离婚,这怎么行?   “我和你妈妈还是有感情的。”明聪亦自说道,“爸爸在那边的阿姨不过逢场作戏,哪里能当真?只要你和你妈妈能重新接纳爸爸,爸爸那边立马断掉,以后一定跟你们母女俩好好过日子。”   明朗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早就知道明聪不会轻易离婚,但这么听他信口雌黄,她心里都忍不住犯恶心。她站了起来,拿起钥匙就走。   明聪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见明朗回头,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一把将手边的围裙扔老远,骂了一声:“他妈的!”骂完了,他坐下来,点了根烟,怒气腾腾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他这次回来,可不是为生气来着。   烟抽到了一半,大门传来了轻轻叩响。明聪以为是明朗回心转意了,连忙将手中烟掐灭,搓了搓脸,作出一副愁苦满面的样子来。开了门,却是他大哥明建。   “你怎么来了?”明聪皱着眉头说。   明建暗搓搓进屋里,目光在客厅里的电视剧上打了转——这东西在他家留了几个小时,他还没有倒弄明白呢,就又被拉回去了,看着心里就痛。   “聪啊,你嫂子和明华还在局子你关着呢,你帮忙想个法子吧。”明建舔着脸说道。   明聪已经重新点了烟,闻言,冷哼一声,“想什么法?什么办法也没有!”   明建陪着笑,“都是兄弟伙嘛,老让这么关着,也不是事儿……”   明聪恶狠狠说:“现在跟我讲兄弟,上我屋里来拖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讲了?”   “这,这,你不都要跟朱小玉离婚了嘛,既然要离婚,这东西总不能便宜外人……”   “离婚?!我的事都是你们给坏的!谁说我要离婚?谁说的?”   明建依旧舔着脸,“这不明华说的吗?”这事不管是说的,反正是不能往自己身上安。   明聪拿手指点了点自家大哥,“你们……赶紧都走,别在我面前现眼了!我现在没空管你们那些个破事!”   “聪啊,咱妈也在里面……”明建还在求。   “滚!”明聪吼道。   明建只得点头哈腰出去。   明聪啪一声关了屋门,经过了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思抽烟了。在屋里打了几个转,踢翻了一个小凳子,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将自己料理的干净光鲜,转身出门。   明建还窝在镇医院家属区旁边的巷子里候着。自出了明朗家那一档事后,这边小区的治安加强了很多,面生的都不让进了。明建刚才也是瞅了看门的大爷不注意,赶紧溜进来的。他看见西装革履的明聪提着包包出来,连忙又跟了上来。   明聪眉头一皱,又想吼。但周围还有人。他只得压下,招手让自家大哥明建过来,低声说道:“公安局那边你放心,关不了几天自然会放人,人家那边伙食还不要钱?你当人耐烦关那么久!你跟家里说,都别往镇上来了,这段时间一个个都机灵点,别跟人扯事。”   明建得了准话,一连声点头,打量明聪,疑惑问道:“聪啊,你这是要去你老丈人家?”这婚到底离还是不离的?听说人镇委书记后台硬着呢,他早先就觉得明聪丢开朱小玉不妥。   明聪理了理身上西装,“行啦,别打听了,赶紧回吧。”   明建走了,明聪上商场买了两罐上好茶叶,又到化妆品装柜转了转,挑了套洗脸抹脸的化妆品,来到了朱虎院子门口。   明朗回到外公家后,已经将在自家里遇到明聪的事情告诉了外公外婆并朱小玉。   安悦秀性子多温婉,这会忍不住说:“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朱虎好久都没有吭声,经过这些天的事情,他早知道明聪不是简单的,能忍,能狠,能装,这么样个人遇着他闺女,难怪能拿捏得死死的。他瞟了一眼朱小玉。   朱小玉还没有痊愈,窝在沙发上面,眼圈是红的,胆胆颤颤问:“爸,他来干什么?”   朱虎哼一声,“他来干什么?来求你原谅他,继续过日子呗。”   “这不可能。”朱小玉摇头说。这些天闹出这么多事儿来,她也死心了。   朱虎脸色略微好转,对朱小玉说:“有什么不可能?你觉得他是做不出来是吧?你好好看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朱小玉想了一阵,低声抽泣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明朗坐在朱虎旁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安悦秀站起来说:“我去开门,看看这个没脸的怎么说。”   明朗抢先站了起来,“外婆,我去开。”   明朗来到院子里,慢腾腾过去。明聪隔着院子门,笑着问道:“朗朗,你外公外婆都在家吧?妈妈好些没有?快给爸爸开个门。”   明朗隔着门看他,良久都不说话。   明聪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将门摇得咣当响,“朗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明朗正要说话,朱虎出来了,站在屋门口喊道:“明聪,这里不欢迎你,走吧。”   明聪知道装不下去了,“爸,您这又是何必?我跟小玉到底是夫妻一场,她病了,我来看一看都不行吗?”说完了,叫道,“小玉,小玉你在吧?”   朱虎侧了下身子,安悦秀扶着朱小玉走了出来。明聪一见到她们就立刻跪了下来,“小玉,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我向你发誓,以后绝对不见那女的!你不是说想让我留在镇上吗?我听你的,以后就留镇上了,好好找个事儿做,哪里也不去……”   朱小玉泪流满面,她并不是个善言语的,只指着远处说:“你不要再说了,你走!”   明聪还要求,朱虎高声道:“朗朗,回来,关门。”   明朗还有些顾忌左邻右里看热闹的,但朱虎已经冲她招手了,她转身跟着进了屋,关了门。朱小玉还在低声哭,朱虎说:“还哭什么?你以为人家真回心转意了?过来看看。”   安悦秀将窗帘掀开一道小缝,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门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指指点点。但朱虎纹丝不动。明聪干干跪了好一会,终是耐不住了,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高声喊:“小玉,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然后就这么走了,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去了。朱虎回头,问:“看明白了?”   朱小玉擦了一下眼泪,点头。   朱虎说:“要咱们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律师,你看他还会不会下跪?”说完,他就进了书房。   朱小玉良久不语。安悦秀说:“我去做饭了。”明朗挨着朱小玉坐下来,小声说:“妈,我过来的时候还看见明敏的爸爸了。”   朱小玉摸了摸明朗的头,“你……大,他是来找人的。”   明朗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明建是来找明聪,让他帮忙周旋,好让公安局早点放人。“妈,上次你给我买的那件蝙蝠衫,我还没穿呢,不见了。”   朱小玉说:“没事,咱们再买一件。”   明朗心里舒坦了,想想朱虎进书房时,脸色有些不好,她又悄悄摸进去。朱虎坐在椅子上抽烟,也没有看书,烟灰缸里面烟蒂都堆满了。明朗伸手将朱虎嘴上的烟拉下来,撒娇说:“外公,抽烟有害健康,不准抽烟了。”   朱虎看她一眼,笑了笑,将烟掐灭了,拍拍旁边的小凳子,“朗朗,来,坐。”   明朗坐下来。朱虎说:“朗朗,外公这么对你爸爸,你恨不恨外公?”   明朗赶紧摇头,怎么会?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   “朗朗,你爸爸妈妈这个事,外公也不是有意要弄散他们……”   听朱虎这么说,明朗都有些着急了,正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朱虎压了压她的手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外公知道朗朗比你妈妈要清醒,不会因为爸爸妈妈的这个事情而心生怨恨,我是担心你和你妈妈的以后啊。”   朱虎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她才十四岁,身高都已经赶上她外婆,乖巧懂事,又格外生得出众。他带她出去都可以感受旁边的人看过来的目光,往公共汽车上一站,车上的人大部分都看过来了。这生得太好了,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你爸爸这个人啊,聪明,又能拉得下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看他,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要不是你那天闹出来,他做的这些事情说不定到我死了,都不会知道。事情才露了没两天,他就将那边的铺子都转到别人的名下。咱们要打官司,他就到处威胁人。要不是外公还有点面子,说不定咱们家这个亏不吃也得吃了,你爸爸妈妈离婚,净身出户不是他,而是你们了。这两天风向一转,他今天就过来下跪低头,实在太能作了,他就没把自己脸上这张皮当回事。”   明朗沉默听着,外公朱虎的话,在她前世就被印证了。而前几天,他们也确实束手无策了,要不是找上燕家这颗大树,他们为了能把婚离成了,说一定真只能将财产什么的全部不要了。   “外公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也比你们多得多,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一下二下就被打倒,只要他觉得你还有用,绝对会再次攀上来。你妈心太软,这次虽然狠了心,但下回就难保了,朗朗啊,你比你妈清醒,可千万别被这样的人蒙了心。有的人想要从你这得到点东西,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什么话也都能说得出口,这样的人在你以后的生活也会遇到,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别轻易相信了他们。”   朱虎的话提醒了明朗,她原本因为事情有转机而放松的心情再次绷紧了。哪怕这次的重婚罪判下来,一二年后,明聪还会出来,依着他的个性,只要他们还有用,他一定会攀上来,而到时候外公年纪大了,未必能替他们再次挡风挡雨。   不要说一二年了,三五年她都没有能力与明聪抗衡,她高中都没有毕业呢。   明朗有了紧迫感上,吃饭都有些心神不宁。朱虎指着电视说道:“朗朗,过来看。”   明朗端了饭碗过去,电视上正在播新闻,上面说南江市开展了一系列□□扫黄活动,抓捕涉黑人员若干,交纳枪支毒品等等。   明朗先前还没有反应过来,看到抓人时,恍然大悟。   朱虎心情很好,嘿嘿笑着说:“就说这邪不胜正吧。”   明朗也跟着笑。安悦秀和朱小玉都弄不清楚他们笑什么,问又不回答。安悦秀不禁嗔道:“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卖机关。”   朱虎和明朗依旧笑而不答。   饭还没有吃完,电话就响了。明朗抢过去接,是明聪打来的,他直接让明朗叫朱虎来电话。   明朗恨不得将电话挂掉。朱虎问时。明朗很不情愿将电话交到了朱虎手中。   朱虎接了电话,一直都听那边在说话,末了,他才说:“好,你约时间和地点,我们谈。”   那边说了话后,朱虎答应了一声好,“我们六点半就到了。”   明朗看了看时间,距离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朱虎挂了电话。朱小玉已经知道是明聪打来的了,她问:“爸,他又要干什么?”   朱虎说:“他要跟我们谈谈离婚的事情。”   朱小玉说:“这有什么好谈的?上了法院,听判决就是了。”她已经不想再看明聪一眼了。   朱虎摇了摇头,“离婚也是有个程序的,协议不成才能上法院。”而且这上法院,也不是一天二天就能将事情判好,明聪能熬能拖,他们耗不起——朱小玉不要指望,明朗要上学,他这么大把年纪,也不能隔三差五就坐车往市里跑。   朱虎站了起来,看了看朱小玉,又看看明朗,“朗朗,你妈身体不好,你跟我去吧。”   安悦秀说:“要不让他来咱们这边谈吧。”这一老一少的,她不放心。   朱虎笑了声,“把人叫家来,人家还以为咱们以多欺少呢。就在那边谈吧。朗朗,我们走。”   出了门,朱虎问明朗,“你代表你妈妈,想想怎么谈?”   明朗想了想,说道:“商铺咱们不能放弃,抚养费这块可以不要。”   朱虎点头,“抚养费这块就算是法院判了他要出,你也拿不到。商铺吗?我们要三间全部拿回来,恐怕有点难。”   明朗也觉得这事难,想要从明家人手中要东西,不被他们揭一块皮就算是好了。   “朗朗,你看能不能这样?南江那边的铺子我们可以不要,但明聪得给我们钱。按照胡律师给我的建议。明聪即便是过错方,并且你选择跟母亲,他依然有权分割这些财产。三间铺子,最多只能拿回来两间,索性那两间我们都不要,让他折成钱,一次性付清。”   朱虎的建议的于他们眼下而言确实是做好。毕竟他们人不在南江那边,就算拿了铺子,也没有多大用。   明朗不能告诉朱虎二十年后的事情,只能挠了挠头,说道:“外公,我觉得我们还是要铺子吧。我们要了铺子,现在可以租出去啊,而且我马上要升到南江市读高中了,你们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在那边读书吧?有个铺子,咱们可以做点生意,卖衣服不行,可以开家小型超市啊。”   “超市,什么是超市?”   朱虎好奇问。   明朗这才发觉自己说了漏了嘴,赶紧圆话:“超市就跟我们镇上的商场一样,是卖东西的。我们这边还没有,但大城市这个可不少,购物比我们现在的商场便捷多了。”   朱虎想起余成海的话,问明朗:“这开超市,面积小了不行吧?”   明朗见朱虎心动,连忙又说:“大小都可以啊,当然大的更好了。”   朱虎没在问了。大了更好,就只能将三间铺子全部拿下了,少不得他们这边得出点钱。   明聪约得地方就是明朗家。明朗搀着朱虎坐下来后,明聪看看后面,“小玉呢?”   明朗搀着朱虎坐下来,“她没有来。”   “爸,这是我跟小玉的事情吧?”   “小玉是我唯一的女儿,朗朗是她唯一的女儿,我们俩个还不能全权代表她吗?”朱虎说道。   明聪看了看朱虎,又长长看了看明朗。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想怎么谈?说吧。”朱虎说。   明聪看着明朗说道:“婚,我是不想离。这些年我多半不在这边,家里确实多亏了你们帮小玉,我亏欠了朗朗和她妈妈,你们觉得我们感情没了,想离婚。我听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找了厉害律师,要告我重婚,要强制离婚,你们不仁,我不能不义啊,我毕竟是朗朗的爸爸,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想撕破这脸。”   朱虎笑了笑,“明聪,你这些话有几分真心,我们大家都清楚,朗朗也不是孩子。你呀,直接说吧,要离婚,南江那边的铺子,以及这家的东西,你想怎么分?”   明聪再次看了明朗一眼,这才坐下来,点了根烟,“南江那边的铺子归我,这家的所有的东西都归你们,怎么样?” 第31章   饶是明朗知道明聪心黑手辣,也没有到这时候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朱虎一笑,站了起来,“明聪,你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你们这个家最值钱的就是南江市那边的铺子,你这么一下全扒拉了,这不是让朗朗她们母女喝西北风吗?你既然不是诚心的,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坐这里了。”   直到朱虎明朗转了身,明聪才又说:“我要两间铺子。”   朱虎摇了摇头,“听法院怎么判吧。朗朗,我们走。”   明聪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说:“那你想怎么分?”   朱虎回头,“你虽然是个不仁不义的东西,我们却不是赶尽杀绝的。这家里三口人,所有的东西分三份,朗朗要跟她妈妈,分两份,剩下一份归你。朗朗现在十四岁,十八岁成人,还有四年,这个抚养费你得出,具体多少法律都有规矩。咱们一切按规矩来。”   这么一说来,明朗要是跟了谁,谁就可以拿大头了。明聪下意识看了明朗一眼,说:“我是朗朗的爸爸,她得跟我。”   “朗朗的抚养权归谁,可不是你我说了算,这个得问朗朗。她可不是小孩。”   明聪似乎明白明朗是分财产的关键了,咬口不放弃明朗的抚养权。明朗一直没有吭声,她这几天也看了不少有关离婚的法律条款。胡律师说的没有错。她已经是个有自主能力的人,选择的主动权主要还是在她手上。   朱虎已经跟胡律师谈过好几次了,对这一块也相当了解,他根本就不理会明聪的胡搅蛮缠,“朗朗归谁这件事情,你要不依,咱们也可以让法院判。”   明聪打量了一下对面老小两人的脸色,根本就是心有成竹了。其实他回柳镇之前,也问律师了。孩子的归属问题,若未成年,则有未成年的规定。像明朗这么大的,确实要尊重孩子的意见。   明朗跟她妈亲,这个明聪早就知道。最近更是明显感觉到女儿对他的厌恶。他心中有些懊悔,以前不下点功夫,将明朗的心收拢回来,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朗朗都没有成年,她怎么能当一个人?”明聪仍然没有死心。三间铺子,如果按朱虎的说法,无疑朱小玉那边就要拿两间走了。这个他可没办法接受。   明朗冷冷看着他。朱虎摇头笑了一声,“明聪啊,人家当父母的唯恐儿女受一点委屈,好的全部要留给儿女,你倒好,自己亲闺女的东西都要抢,你还是不是个人啦?”   要换了别人听朱虎这话,多半要觉得愧疚,明聪却面色不改,说:“朗朗是我亲闺女,我自然知道怎样为她好。她现在被你们糊弄的,全部都听你们的,好东西分给了她,还不是要落到你们手中?你们当我是个傻子吗?朗朗那一份由我管,等她十八岁了,我自然会交给她。”   明朗忍不住说道:“爸,我多谢你了,我的事情我的东西我还能做主,不要你多费心。”   明聪眉头一皱,一转念,又松开了,语重心长道:“朗朗,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还不能分辨好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能明白爸爸的苦心了。你外公所说家产分三份,我们三各一,你妈妈不是个做生意的人,那边的铺子给她也没有用,最多只能收点租金,你要放我手上,不出三年,我就能给你翻一翻。三四年之后,你也该上大学了,到时候,钱和铺子全部给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明朗忍不住笑起来,“爸爸,你东西全部给我,那你的宝贝儿子呢?你不管他了?”   明聪顿了顿,斟酌说道:“你是说明臻吧?他并不是我亲儿子,只是跟我姓罢。我的东西当然都是要留给你的。”   明朗和朱虎相互看了一眼。看来明聪对他们手中的证据并不清楚。明朗和朱虎两人都没有揭穿。朱虎说:“明聪,先别说这些了,先说怎么分吧?我说的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明聪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头。两人谈来说去,南江市那边的三间铺子,三人各一间,这边的房子是镇医院的福利住房,不在夫妻财产之中,家具家电什么的,使用的年限也比较长了,明聪不要,让朱虎折成现金给他。朱虎笑了笑说:“我可没那闲钱,你只管将你那一份拖走就是。”   明聪想了想,这些个家电他不可能拖走,拖走了也只能便宜他那几个兄弟,还是折钱。又把价格往下压了压。朱虎实在不耐烦了,“就一千五吧,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只管将东西拖走,我看着还嫌碍眼呢。”   一千五也是钱,明聪犹豫半天,还是点了头。   两边的事情都谈拢了,要写协议了。明聪看着明朗说:“你的那一份还是由我管,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明朗说道:“我的不用你管。”   明聪还要发作,想以狠来让明朗屈服。但朱虎在旁边,他的话在嘴巴打了转后,又咽了下去,写了一半的协议也不继续了,只抽闷烟。   朱虎和明朗都有些受不了,正要站起来走人,突然听到一阵滴滴的声音。两人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待明聪从腰上取下个黑匣子来。明朗恍然大悟。那是BB机。   “我出去下。”明聪说完就出了门。   朱虎指着明聪出去的门,“这东西居然整了个BB机!”还说他没钱,每个月让家里寄,瞒着他们居然连这么个高级货都有了。   明朗赶紧抚朱虎的背脊,“外公,别生气,那东西一点都不禁用。”她能理解朱虎的愤怒,这时候的BB机比后来的手机还要值钱,一个都要大几千呢。不过她的话也没有说错,这玩意也就十来年的风光。   朱虎不知道这些,他很生气。一天到晚叫穷,叫没钱,到处借钱的居然连这个稀奇玩意都有。他家里那还是以前单位给牵的老式电话呢。   明朗压低声音说:“外公,我觉得肯定是南江那边打来的电话。”   朱虎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明朗又说:“你忘记我们今晚上看的新闻啦。”   朱虎一下明白过来,也压低了声音,对明朗说:“那边的铺子,他恐怕不想要了,一会咱们往下使劲压。”   明朗会意,轻点下头。她不知道明聪为什么今天回柳镇,也许是他得到了风声,知道他们这边找到了厉害的律师。但上面一层的政策风向,他肯定还没那个能力打听到。电视上播的事情是实时播报。燕重山既然跟朱虎提前透了点风声,那这事肯定与明聪脱不了干系。   约一刻钟后,明聪回来了,脸色明显有些焦躁。   朱虎和明朗对了下眼神。朱虎催促到:“你这协议到底签不签?谁大晚上陪你在这里耗?赶紧!”   明聪将写了一半的协议看了一遍,突然将它揉成了一团,看向明朗,“朗朗,爸爸想明白了,爸爸不能这么做。爸爸这些年忙东忙西,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不能理解,我不怪你们。你们要离婚,行!你们要南江市那边的三间商铺,也行!我都给你们,我净身出户!”   这下明朗大大吃了一惊。朱虎却笑着说道:“你要净身出户,也得把这个协议给签了啊。”   看见明聪怔住了,明朗不由得缓缓吐了一口气。   朱虎将纸笔递过去,“写,口说无凭。”   明聪笔纸都抓手上了,就是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说:“二万钱,给我二万块钱,离婚协议我签了,南江市那边的铺子以及这边的家里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朱虎摇头,“别说我没这多钱了,就你那一间商铺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明朗开始佩服她外公了,也许明聪真是着急了,商铺的价钱很快就从二万压到了一万。付钱的时间与协议公证的时间也都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明朗问朱虎:“外公,他那边还会不会反悔?”   朱虎摇了摇头,“不会,他现在也是权宜之计,铺子反正落到咱们的手中,只要有你在,他就有想头,落在别人手上,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我?”明朗不解。   朱虎拍了拍明朗肩膀,“你是他女儿嘛。”   明朗也明白过来了,明聪恐怕觉得风向不对,要预备跑路了,所以要钱,但铺子又舍不得,索性就丢这边,只要她还顶着他女儿的名头,等那边的风声小些或没了,他再回来只要仗着父亲这个身份,这个铺子还是有要回来的可能的。   明朗忍不住磨起来牙来。   朱虎又说:“咱们回去了,得赶紧打个电话。”   “嗯!”明朗斩钉截铁点头。   回到了小院,安悦秀开门将人迎进来后,问:“谈的怎么样了?”   明朗和朱虎都没有心思回答,直奔电话机。朱虎拨通了燕重山的电话,“重山,你上次说让我缓一缓的原因,是不是今天实时播报里面的事?”   明朗在旁边听,电话里面燕重山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就是今天这个事,抓的人里面有个姓余的,听说跟您那女婿有些关联,具体到哪一步?这边还在审……”   朱虎和明朗的举动将安悦秀和朱小玉都吸引过来了。   燕重山在电话里面并没有说话多少,朱虎也没有多问,毕竟事关机要。但就这寥寥几句,使得朱虎的脸色大好,他呵呵笑了几句后,正要挂电话,燕重山又在电话里面说道:“朱叔,你先别挂,云飞有事找朗朗。”   明朗跟朱虎换了位置,听电话里面燕云飞问她好,又问她奥数是不是已经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明朗忍不住有些小得意,“还行。”唐老师讲的几题她都对了,自然是还不错。   那边像是准备一堆话要说,听了还行,感觉有些失落,还顿了顿,“那,那有没有你觉得不确定的题目呢?”   明朗回答:“没有了,考试完了,我们老师就将后面几道应用题讲了……”明朗的话还没有说话,她就听见电话那头像是有人在笑,“谁在你旁边?”她问。   “没,没谁……”燕云飞回答。   “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明朗听说没事了,就要挂电话。   “朗朗,先别挂。”燕云飞在电话里喊,“我今天去书店又淘了几本书,是你们初二物理的辅导资料,你要不要?”   这个自然要。柳镇这边数学语文资料都有,但物理和化学就少得可怜了。明朗上次的物理单元测试虽然比以前有进步,但连班级前五都没有进。这样的成绩拿到全年级可不够看。   电话那边的燕云飞兴致立刻高涨了,“那下个周末给你送过去吧。”   明朗道了谢,挂了电话。朱虎笑呵呵说:“什么书?还让云飞专门跑一趟?我下个星期刚好要去南江市,我给你带回来。”   明朗乖巧答应了一声。心里门儿清知道,这一个二个都在想什么。   等晚上回到自己房间里,明朗一边对着镜子擦护肤品,一边端详自己。她老早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每次看镜子时依然有种心惊担颤的感觉。尤其是胸部,她今年明明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像吹气球一样吹起来,要不是他们学校的校服宽大,一定会被人误认已经成年了。   她不记得自己上一世是什么样了,漂亮是肯定的,但她觉得应该没有现在招眼。想想每次走在路上的那些眼神,和教室门口晃荡的身影。她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   漂亮又怎么样?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稍微漂亮一点,确实可以在许多事情中得到一些便利,但太漂亮就是件麻烦事,弄不好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男人的那些嘴脸,她又不是没有看到过?曾今的老路绝对不能走,她要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   奥数考试的成绩还没有出来,期中考试就要到了,哪怕是揣着个成人芯子的明朗,也感觉到了紧张。其实在教室里,她那个位置就是跟分水岭,前面几排全是成绩好的同学,后面依次递减,坐最后面的,感觉各课老师们都已经放弃拯救他们,只要动静不闹太大,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老师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   朱小玉已经能下床了,跟着朱虎一道去了南江市,法院开庭就在这几天。明朗自那天后,就没再见过明聪了,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这一天早自习,班主任刘老师突然来到教室,教室后面顿时响起一迭声翻桌子挪凳子的声音,明朗赶紧捶了旁边的余小龙一拳。他正在打坐,练习气功,闭着眼睛,双腿盘曲坐在凳子上面。接到明朗的报警,一睁眼就看见刘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堂上。他情急之下,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   好在刘老师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有像以前一样使劲敲黑板刷,或是将哪个倒霉的揪起来罚站,只是环顾了教室一圈,说:“明朗,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就走了。   警报解除,教室后面该干啥的继续干。余小龙紧张对明朗说:“你可不能告老师啊。”他感觉自己气功已经入了门,正值关键时候,可不能被出卖了。   坐前面的有好几个回过头来。肖娟戳了戳明朗后背问:“刘老师找你干什么?”   明朗也不知道,想想距离她上次被班主任叫办公室面谈已经有二三十年了吧,虽然此时非彼时,她心里也一样紧张。站起来顶着二三十双目光离开了教室,一边走,一边捋自己最近做了什么。   既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上课也是老老实实的,作业也完成的很好,成绩以可见速度在稳步上升中。这表现很好了。   奥数竞赛这个原因,直接被她扒一边了,这个真有戏,那也是数学老师唐老师叫她才是。   忐忑不安进了刘老师的办公室,她发现唐老师居然也在。心里顿时有了底。   果然,刘老师开场说道:“明朗,你最近学习积极性很好,成绩也上升的很快,这次奥数考试也表现的很不错,为我们班级争光了。”   唐老师笑眯眯说:“明朗,你这次奥数考试相当不错,这跟你平时的努力分不开,你以后也要继续加油……”   在两个老师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明朗将事情凑了个圆满。这次的初二奥数考试,她考了109分,名列全年级第三名,得以参加南江市数学奥数竞赛。   这次的柳镇数学奥数竞赛,全镇八所中学,共录取了二十名,一等奖三个,全被柳镇中学包揽,二等奖七人,三等奖十人。这其中柳镇中学就占了十四人,除了明朗一个三班的外,其他都是一二班的学生。柳镇底下其他几所中学,有上了一个二个的,但大多数都是颗粒无收。   参加竞赛的人员确定下来了,下一步就要集中培训了。   明朗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唐老师所带班级在这次竞赛中表现尤其突出,一等奖就有二个,其他二三等奖有七个。这其中除了明朗一个以外,其他都是一班的。   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分班了,明朗要跟一班的几个一起参加培训。偏偏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其他课程也不能丢了,所以唐老师将培训的时间定在每天晚上的六点半到八点半。   明朗家就在镇上,放了学,吃完饭,就要再赶来上课了。唐老师特意将明朗叫过来,问她能不能克服。   这个不能克服也得克服,明朗一口答应了下来。要是能在奥数竞赛中考出好成绩来,中考的时候还可以加分呢。   到了下午,全班都知道明朗在这次奥数竞赛中获得一等奖。这算是三班从初一开始的第一次。从小升初开始,尖子生直接被掐尖放到了同年级的一二班,其他班级差不多处于放养状态,每年的大考小考都是大比分落后前面二个班级,期中期末能有一两个能进全年级前五十就算非常不错了。   而这次的奥数竞赛,居然有人进了全年级前三,不,应该说是全镇第三名!   这一下子初二(三)班炸了锅,军心不稳了。   教室里议论纷纷,有人羡慕,有人感叹。在班主任刘老师在班上发表一通“你们要向明朗同学学习,争取在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中考出好成绩”的言论后,明朗周围的同学情绪波动格外明显。   余小龙已经暂时放弃成为气功高手了,刘老师的话让他惊醒了。   期中考试之后,按老规矩,是要换座位的。按明朗现在的成绩,往前面坐几乎是百分百。明朗往前坐了,他的旁边就得换人。   余小龙将有可能成为同桌的几个暗地撸了一遍——卓晓宇,去年期末成绩跟他只差了几分,成为他同桌的可能性很高。   余小龙想到这里不禁打了哆嗦。那可是个变态啊,他可不能跟个变态做同桌。上次那变态拉着他指着林梅梅的裤子笑,还让他看。他看了好半天,才发现人女生裤子上有一块颜色深浅不一样。问他那是什么?变态不明说,丢给他一本字典让他翻哪一页,看哪一行第几个字。他费老鼻子劲,才猜出是月、经两个字!我去,真是个死变态!他要跟这么个人坐一起,还不得恶心死?   那胡童童?不行不行,那家伙仗着自己是劳动委员,管这管那,不准丢垃圾,值日不能早走,扫地擦玻璃统统得按他的来,跟这么个人坐同桌,他还不得累死?   辛小梅?这个坚决不行,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告状的人,他看小说跟她又什么关系?又没碍着她,人家要告状!他上课睡觉又没打呼噜,她还是要告状!他只跟她同桌了二天,就在教室后面站了五堂课!   肖娟,好像还可以?余小龙往后瞟了瞟。   肖娟正拉着明朗在说话,眉飞色舞。   余小龙赶紧摇了摇头,肖娟也不行,这丫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说激动了,口沫横飞。他要跟她同桌,岂不每天被喷满脸口水? 第32章   余小龙暗搓搓将几个有可能同桌的排列了个遍,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觉得明朗最好。   学习习惯好,不乱告状,还自带提醒功能。老师来了,作业不记得,今天上什么课等等,只管问她,一问就准。   问题是想要跟她同桌压力大啊。余小龙往前面三排认真看了看,一排八个,三排二十四个。明朗考前三,他就不能落第五去。好吧,为了以后消停点,气功暂停修炼。这个可以等,等期中考试之后,再继续修炼。   初二(3)班班长严学文听了刘老师的话,心潮澎湃。有些酸溜溜,也有些高兴。酸溜溜是因为他是班长,班级成绩长期前三的存在,但这次马失前蹄,居然让明朗跑到了前面,几乎团灭了一二班那些眼睛长头顶上的家伙们。高兴则是因为马上就要期中考试,考完就要换座位。明朗成绩这么好,肯定要上前来,说不好他们就要坐同桌了。   跟明朗同桌,想一想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反正他是不能考砸的,明朗这次期中考试前三必定是稳稳的,他绝不能掉到第四名去。否则,他这班长还好意思当下去?   宁婉夕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跟明朗从小学一直同学到现在,从来都是压她一头。除了,那个,身高例外。明朗的爸爸在南江市做生意,她爸爸也是,明朗妈妈是镇医院的护士长,她妈妈在镇医院药剂科当科长。这段时间明朗爸爸妈妈在闹离婚,她妈妈天天跟她讲,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到南江市去读高中,这样他们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要不然时间久了,难保她爸爸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看着明朗家里闹成这样,她心里其实挺同情她的,还想着要不要帮帮她?她能帮她的好像只有学习吧?   但这次人家居然考了一等奖,全年级第三。这么好的成绩,不要说她,就连他们班长严学文都做不到,她想帮人家搞好学习?真是个笑话!想想前段时间,她还说她抄袭来着,这一转眼就打脸了。   想起肖娟斜着眼睛嘲讽她的样子,宁婉夕就觉得心里憋得慌。她可不能让肖娟老看她笑话。这次考得好,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很好,期中考试走着瞧。   肖娟也有些惆怅,明朗考这么好,她当然高兴,问题是她要回家,她妈一问,肯定又要说了她了。而且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按照明朗这个势头,期中考试肯定不会差,前几名是跑不了。她跟明朗的差距已经不小了,再不努力,差距就更大了。   明朗也感觉到了教室里的紧张气氛,不过她没有多想,放学回了家了,跟安悦秀说:“外婆,我妈自行车钥匙你有没有?我今天晚上要骑自行车。”   安悦秀问:“你大晚上骑自行车干啥?”   明朗将奥数考试的事情说了,安悦秀也高兴,饭也不吃了,赶紧将朱小玉的自行车推路口打了气检查。   明朗吃了饭,赶紧骑了自行车到学校,进一班教室时,里面已经有三个同学了,都是男生。居然有一个就是上次让座的,看见了明朗主动微笑打招呼,“你是三班的明朗吧?我叫宋辉。”   明朗也笑着回应。宋辉将自己旁边位置上的书本赶紧收起来,“你坐这儿吧。”   明朗道了谢坐下来,她耳朵尖,听见后面两个男生在小声议论。   “她就是三班的那个?”   “好像是……”   明朗拿出书本和文具来,坐旁边的宋辉问道:“唐老师没说让你带什么书来吧?”   明朗摇头,“没说。”唐老师只交代让她带练习本和笔。   “资料唐老师会发的。这个,用不着的。”宋辉指着她拿出来的数学重难点解析说。   明朗笑了笑,“我知道。”唐老师自己要发资料她当然知道,带上几本数学课外辅导资料是有闲功夫的时候看。   没多久,唐老师就来了,明朗往前后看了看,听课的一共是八个人,只有包括她在内的两个女生。另个女生戴着眼镜,明朗有印象,她好像是哪个老师家的孩子。   唐老师看人到齐了,就开始讲课。因为是专门针对竞赛的,所以题目都比较难,二个小时的时间只讲了八道题,剩下时间全部用来做练习题,从练习题完成的速度上基本可以看出掌握的效果。   整一晚上,明朗完全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练习题实在太难了,等她做完了交上去时,她发现教室里只剩了四个同学,包括那名叫袁甜甜的女生都已经交了作业走人了。   明朗今天才涌出来的自信心遭到了打击。看来她的这次奥数考试偶然的因素占了很大比例,真正的强手确实不在三班。   唐老师边看边点头,指出倒数第二题说:“这题你再看看。”   那就表示做错了,明朗返回座位,等将正确的答案做出来,教室里面只剩下三名同学了。   唐老师说:“你速度虽然慢,但是做题的正确的率还可以,下次注意点时间,一般竞赛考试的题目量不小,时间并不多。”   唐老师看了看手表,对还没有交作业的几个说道:“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们没有交的,回家做好了,明天晚上带过来。”   几个人在学校门口,唐老师问:“明朗,你们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剩下的三名男生有二个骑了自行车来,另一个没骑车的家距离学校不远,已经往家去了。   明朗推了自行车出来,“不用了,我家不远。”唐老师家还有个在上小学的孩子,这么晚了,她可不好意思让人送。   已经快九点了,路上除了偶尔来往的车辆,已经看不到行人了。明朗以前听说过有车拦截行人的事,她不敢太靠近马路,好在道路两边的商铺还有未歇业的,亮着灯,老远就听见里面有人声传出来。明朗从前面的经过的时候,里面刚好有两个人出来。她车踩得快,隐隐听见后面在说话:“这么晚了,还有学生放学……”   等回到了家,安悦秀还没睡,正在织毛衣,也说:“你们怎么上这么晚?”   明朗含糊应了一声,赶紧洗手要做作业。安悦秀叫道:“朗朗,外婆给你烧了银耳汤,快喝了再做作业。”   喝了汤,作业做完,已经快十二点了。晚睡的下场就是第二天她差点要爬不起来。   第二天,她第三个交作业,唐老师批阅完,放她走时,她特意看了看唐老师的手表,刚过八点。宋辉紧接着也完成了,在自行车棚问道:“明朗,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明朗头也不回,“我还有事,先走了。”   想着时间还早,她并没有向昨天那样拼命踩自行车,在拐弯的时候,一辆自行车突然横插过来,明朗吓了一跳,赶紧刹车。   对方“哟”了一声,脚踏地上,稳住了车,笑着说:“没看到,是明朗啊,你这么晚了,才放学吗?”   明朗隐隐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应了一声嗯,又上了自行车。那人居然骑着自行车跟了上来,“怎么没人接你?这么晚了。”   这就是明显没话找话了,这情形她不算陌生。绝对不能慌张害怕,越是慌张害怕,对方越会嚣张。明朗一声也没吭,只加快了速度。那人又追了上来,在旁边不停引话。明朗有些烦躁了,但这会路上没人,她也不敢闹太僵了,想着转了弯,就到了主街道。那边就算是没什么人,但来往的车绝对少不了。   还没等明朗转弯,那人突然横到了明朗的自行车前面。明朗骑得是二八的自行车,车身高且重,她根本就来不及转龙头,两辆自行车一下子撞到了一起,要不是明朗腿长,说不定这一下就到倒地上了。   那人嘿嘿笑,“明朗,我请你喝杯饮料,我们认识下?”   明朗盯着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留着三七分头发,虽然看起有些瘦,但要料理她,绝对是轻而易举了。   “让开。”明朗说。   对方也不生气,还是嘿嘿笑着说话:“做个朋友嘛,不要那么死板。”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明朗的胳膊。   明朗身子不由得往后缩,那人越发带劲了,手直接抓向明朗的胳膊。明朗眼疾手快,一脚踹向他的自行车。二八的自行车可是不矮,那人始料未及,自行车往旁边倒的同时,人也一下子摔了下来。等他爬了起来,明朗已经骑上自行车跑远了。   明朗骑着自行车冲上了主街道,心里还在砰砰直跳。她可不敢大意。男的精虫上了头,什么事都敢做的。那小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越是这样的年纪,越是容易冲动。   一直到了院子门口,明朗才敢松了一口气。安悦秀听到外面院子大门响动出来,还说道:“今天倒是比昨天早。”   明朗将自行车推了进了,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安悦秀盯着她,问道:“朗朗,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明朗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没有啊,外婆,挺好的,我今天第三个出来呢。”   安悦秀也没再多问了,让明朗赶紧进了屋,在明朗洗手的时候,给盛了一碗银耳汤,嘱咐明朗:“快吃。”   明朗被安悦秀看得心里有些不安了,笑着说:“外婆,我脸上有花啊,你看这么久。”   安悦秀笑了笑,将明朗耳朵前的头发捋脑后面,“快喝,凉了就不好了。”   第二天上学,明朗仔细看了看昨天被拦住的地方,是个斜坡,地上还有被自行车轮胎划出的印子,不远处是一排树,树的后面就是一片稻田地了,这时候田里的稻谷已经全收,田埂上堆放着棉杆。她有些庆幸,幸亏昨天晚上反应的快,要真被拖稻田那边,那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了。   正看着,一个人走过来问道:“哎,同学,请问柳镇中学是往里面走吗?”   明朗刚开始没有抬头,只拿手一指,“就那边,走到头就是了。”   对方却没有立刻就离开,“你是柳镇中学的学生吧?”   明朗看了看自己身上校服,胸口还印有学校名字呢。“嗯。”她点了下头。问路的人戴了副眼睛,穿着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明朗觉得有些面熟,但实在记不起是谁,不过往学校那边问路的,多半跟他们学校有关。   “那你读几年级?叫什么名字?”   明朗虽然觉得这人十有八九跟学校有关,却不想告诉名字,只说了班级,就赶紧走了。   中午放了学,明朗进了商场。周春枝的妈去做饭的,看店的是周春枝,她问:“明朗,听说你这次奥数考了一等奖?”   “嗯。”明朗应了一声。商场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明朗看了一圈就走了,周春枝的妈刚好出来,“咦,那不是明朗吗?她买什么?”   周春枝回答:“看了一圈就走了,啥也没买。”   周春枝的妈看着明朗的背影还在啧啧,“这丫头条子越长越正了。”   周春枝伸长脖子看,他们班男生群里都在传谢南华喜欢初二(3)的明朗,好几个女生都在暗地打听是谁,是不是长很漂亮?知道她跟明朗认识,还问到她这里来了。听说长得还可以,都嗤道,三班的,成绩肯定差得要死!会媚人呗。   这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班的谢南华喜欢其他班的女生都是件让人膈应的事情。   明朗走不见人影了。学霸周春枝扶了扶眼镜,将手放自己胸上按了按,刚明朗走时,胸前一跳一跳的,这就是条子正吧?   明朗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只有另想其他办法了。她吃完了饭,问安悦秀要了点辣椒,剁成辣椒酱,用小袋装了。   安悦秀凑过来问:“你装这个干什么?”   明朗呵呵一笑,“老师让准备的。”   安悦秀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走开了。   明朗松了一口气,将辣椒酱放口袋了。   即便是揣了辣椒水,明朗也觉得不保险,晚上学习的时候,她跟着宋辉一起交了作业,主动跟宋辉说:“你们家在哪里?”   宋辉高兴说道:“就在商场后面。”   那还是不同路。明朗有些丧气了。宋辉问道:“你家呢?住哪里?”   “医院后面。”明朗回答。心里打算,一会出了校门,再磨蹭磨蹭,看能不能让宋辉跟她走一程。   结果,她推着自行车出了车棚就听见有人喊她。明朗高兴跑过去,“外婆,你怎么来了?”   安悦秀拢了拢披肩,笑着说:“来接你,走吧。”   明朗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窝心。自行车不骑了,两人一起走路,明朗总感觉后面有人,但对方没有出来,她就当没这回事。很快上了主街道,有车也有行人,明朗松了一口气。   次日下午,朱虎和朱小玉居然回来了。明朗赶紧问法院的事办怎么样了?   “离婚判下来了。”朱虎说,“重婚罪明聪觉得一年的量刑过重,已经申请了二审。”   “他没有被抓起来吗?”明朗吃惊问道。   朱虎摇了摇头,“抓起来的那个姓余的是余小倩的弟弟,他将事情全担了,明聪这边虽然有涉黑嫌疑,但证据不足,也不好随便抓人啦。”   明朗心情一下低落了。朱虎安慰她,“你放心,这个他逃脱了,重婚这块一二年的刑总是少不了的。”   明朗心里不爽也只得接受现实。朱虎将手中的书递给她,“这是云飞让我给你的。”明朗接了,他又说道,“听说你奥数这次考得不错?现在每天晚上都开始补习了?”   明朗看了安悦秀一眼,这个一定是安悦秀告诉朱虎和朱小玉的,说不定他们这么着急回来,也是因为她晚上要补习的事。   事实证明,明朗的猜测没有错了,当天晚上的补习课就是朱虎来接的。   法院的二审很快就下来了,维持原判,明聪重婚罪成立,判有期徒刑一年。接到胡律师的电话时,明朗高兴极了,要不是担心朱小玉会多想,她恨不得要好好庆祝一下。一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于她而言却意义非常,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朱虎看起来也很高兴,燕云飞来找明朗时,他破天荒同意明朗出去了。   燕云飞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他的同学谢南庭。明朗这时才知道谢南庭就是谢南华的哥哥,柳镇中学传奇一样的人物。他上初中时,也是并没有被掐到一二班,而是被扒到了普通班。初一初二不显,初三时就开始崛起了,不过一年时间就从全年级成绩排名一百名开外杀进全年级前三,然后又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南江一中,在南江一中也表现十分突出。   明朗跟着燕云飞到图书馆转了转,这边的书更新的很慢,大部分都是她看过的。燕云飞提议:“要不,我们找几个人打球吧?”   明朗摇头:“我不行,跑不快,我当观众。”   燕云飞笑着说:“老坐着不动可不好,学习好也要身体好。”   明朗被他说心动了,她以前也没那么宅,打球练操什么都来,重来一次后,一心想要好好学习,倒是将锻炼身体给忘记了。要她身体好,跑得快,那天晚上也不会骑了不到一刻钟的自行车就累得气喘吁吁。   “那我叫两个同学吧。”明朗说,光她一个女生,这么招眼的事她可不想。   谢南庭去叫谢南华了,燕云飞则陪着明朗来到了肖娟家,肖娟正在复习,一听要打篮球,立刻丢了书,三下二除二就换了件长袖衫,然后上下看明朗,“你就穿这身去打球?”   明朗看看自己身上,天已经慢慢变冷了,她里面穿秋衣毛衣,外面加套了件校服。   “你穿这么多,玩一会就要汗湿透了,赶紧脱,你不想一会在球场上脱吧?”   明朗紧了紧自己身上毛衣,咬牙说:“我不怕热。”   肖娟嗤一声,直接上手剥了,“你校服又大,毛衣又厚,你玩什么玩,脱吧。”   明朗被剥了校服,想想她里面秋衣也算厚,只得脱了毛衣。   肖娟看呆了,叫了一声:“明朗……”   明朗回头,肖娟直直盯着明朗的胸部,比划了个大球,“你的……好大哦!”   明朗觉得脸上一热,回了一句,“闭嘴!”她也觉得自己的严重超标了。想穿回毛衣,肖娟一把夺了,将校服丢给她,“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穿毛衣,就套这个,放心,没人看到的。”   套了校服,明朗看了看镜子,除了显得高瘦些外,倒真看出什么。   经过余小龙家时,他们顺便又叫了他。一行人到了篮球场,谢南庭两兄弟也到了,四个男生,二个女生,小组很快分好了。   燕云飞余小龙明朗一组,谢南庭谢南华肖娟一组。   燕云飞给明朗讲规矩:“朗朗,你不要跟人跑太近了,跑一跑,动一动就行了。”他们抢起球来,可没个轻重,乱撞一气,别把明朗给撞倒了,“一会我会找机会传球给你,你感受一下,别慌啊,我就在旁边……”谢家那两个他能拿得下,至于另个女生,交余小龙了。   规矩教完,上场了。燕云飞一个跳起就将球打到余小龙身边。余小龙接了球,还没有拍两下。居然被肖娟接了胡,直接来了个篮板球。   余小龙气得不行,回头教明朗,“明朗,你看到没有?你只管冲过来抢,只要不打对方的手,不犯规,球到手之后,赶紧传给我。”他话音还没有落地,明朗就一个跳跃截了谢南华要投给谢南庭的球,再转身投中了个三分球。   余小龙瞪大了眼睛,冲明朗竖起了大拇指。燕云飞趁大家都没有注意,赶紧擦了一下鼻子。   他好像流鼻血了…… 第33章   一场球打完,明朗他们队四比二胜肖娟队。   肖娟已经把死党二个字抛脑后了,恶狠狠盯着明朗,因为他们队赢的四个球里有二个是明朗拿下来的。   “再来!再来!”   明朗摆手,表示她已经跑不动了。燕云飞递了一瓶水给明朗,叫了中场休息,然后问明朗:“要不要到那边去坐会?”   谢南华要过来,被他哥谢南庭一把拉住了,咬牙说:“你是哪一队的?”真是没长眼睛,就算是喜欢人家,也不看看人家旁边是谁?   谢南华往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肖娟气喘吁吁就在旁边,也是满头大汗。   都是女生,他这样过去好像是不太好哦……   余小龙看着肖娟这边得意洋洋比了个中指,气得肖娟差点跳起来。然后他欢快跑到水泥条凳那,一屁股坐在明朗旁边。燕云飞瞟了他一眼又一眼。余小龙还是乐呵呵对明朗说道:“哎,明朗你好厉害!球打这么好,居然不参加篮球队?”   明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长久不锻炼的下场就是半场都坚持不下来,她决定以后得每天抽时间出来运动运动,学习好,也要身体好。她以呵呵应付着余小龙的喳喳,一边大口灌水。有来不及进嘴里的水从旁边溢出来,顺着白皙修长的脖子往下。   燕云飞突然站起来,仰着头跑开来。   余小龙不明觉厉,喊道:“哎,你干什么去?还有半场呢!”下半场就看他了,他要给对方剔个光头。   燕云飞捂住嘴巴鼻子,头也不回,“……我去厕所……”   等燕云飞从厕所出来,明朗已经休息差不多了,正在活动胳膊腿,为下半场做准备了。余小龙拍着球过来,2.0的视力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燕云飞的红鼻子,“哟,你鼻子怎么了?这么红。”   这下燕云飞的脸都忍不住红了,他低着头说:“刚不小心撞到了。”心里有些恼怒这个榆木疙瘩的蠢,一伸手就将他正在拍的球抢过来,边往场子中间去,边喊道:“可以开始了。”   从篮球场回来,明朗赶紧洗了澡,换衣服上发现扣子已经扣不上了,只得喊:“妈!”   朱小玉连忙进来,“怎么了?”   明朗苦恼说:“妈,衣服穿不了,把你的给我穿吧?”她这件才买多久,因为想要压紧一点,这样就不会太显眼,所以买的偏小号,结果才穿没几次,就扣不上了。   “我看看。”朱小玉说。比划了下,真是最边上一排的扣子都扣不上了。怎么长得这么快!她心里不禁有些感概。现买是来不及了,只得拿了自己的给明朗,“你先穿这个,妈明天给你去买。”   明朗穿上了朱小玉的内衣,一转头看见朱小玉忧愁的脸,“妈,你怎么了?”   “妈没事,今天晚上不用补习吧?”朱小玉摸了摸明朗的头发说。她心里其实在发愁,女儿长得太好,麻烦事就多了,上补习课有人堵,走路上有人吹口哨,燕家那儿子大老远送书送资料,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什么。这些事还不能说破,就怕女儿多想。听说青春期的女孩最容易走歪路了,要这方面心思多了,学习肯定没精力。好不容易女儿的成绩提高了,可不能再倒回去。   “不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唐老师将周末的补习课暂时停了。   明朗穿好了衣服,被朱小玉拉到镜子前吹头发,一边又问她在学校里的事情。明朗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打发了母上大人的探索,她就开始复习。   星期三开始期中考试,副课不考,只考语数外物理,考完了周五休息。余小龙上次打球上了瘾,非拉着明朗再来一场,要求:“我们上次配合的很好,这次再在一起。”然后给了肖娟一个“要你好看的”眼神。   肖娟桌子一拍,“上次我那是脚扭到了!你以为你真行啊!来就来,谁怕谁?”一边嚷着要去找谢南华。   初二(三)班的同学也许成绩不如其他班,但其他方面绝对是要领先一二班的。   柳镇中学校篮球队的队长的谢南华,长得高,长得帅,成绩又好,在初二(三)名声非常响亮。肖娟这一声嚷,教室后面的好多男女生都看过来了。   谢南华居然跟他们在一起打球?   什么时候的事?   还要打?   这个热闹绝对是要看的,于是有篮球爱好者过来了,好兄弟一样揽着余小龙的肩膀,顺便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女生,“哎,差不差人,加我一个呗。”   女生则凑肖娟那,“哎,你们什么时候打?我去给你们加油。”   明朗觉得好吵,拿了书往前排坐。前排的杨莎莎正在跟宁婉夕说小话,一回头见旁边多了个人,连忙凑过来,问:“明朗,听说我们要换物理老师了,你知道是谁吗?”   听听,这学习好的跟学习不怎样的关心的领域都不一样。   明朗摇头,“不知道。”她上一世物理成绩很差,连带对物理老师的印象都不深,只记得换了好几个。唐老师是一班的班主任,兼带一班三班的数学,实在是因为人员短缺,才暂代了三班的物理。谁都知道,这是暂时。   “听说是从下面金河村中学来老师,这个行不行?”杨莎莎很担心。   物理不如语数外重要,三班又不是一二班,学校对于初二(三)物理老师的搭配并不怎样重视,人从下面村中学来,上进的同学担心老师好不好,理所当然。   明朗说:“应该还可以吧,我听说金河中学这次奥数有个同学考了二等奖呢。”   “是吗?那是不是这个老师带的?”杨莎莎又问。   镇中学老师缺,下面村设中学老师更缺,语文政治并一个老师,数学物理同一个老师,听说都这样,而且他们那老师有好多并不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而是直接高中毕业的就教初中的,甚至有初三毕业教初一的。   明朗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教室后面已经炸开了锅,余小龙已经将人都挑好了,兴冲冲揪了一下明朗的马尾辫,“明朗,我们今天下午二点半就开始。”   明朗回头,警告:“不准再动我头发!还有,我二点半要上补习课,去不成。”   “不会吧,我人都找好了。”余小龙着急说。   “你们不是说明天吧?怎么又安排在今天了?”   “这不是下午也不上课吗?”余小龙苦着脸说。明朗要上补习课,是为了参加奥数竞赛,这个没法变了,他只得再找人。哪里知道要参加的一听说有变动,先一个个踊跃十足都迟疑了,好几个说不去了,临时有事。   余小龙好说歹说,勉强将人凑了个双数。   物理上午考完,下午学校就放假了。明朗骑自行车来学校时,一路上就没碰到几个同学。奥数竞赛也只有几天了,唐老师明显加大了训练的力度,以前只上二个来小时的补习课,这天下午却从二点半上到了六点钟。   明朗离开教室时,天已经快黑了。她打开了自行车锁,一上去就发觉不对劲了,自行车没气了,再一看,后轮胎的气门芯不见了。只得推着走。宋辉问:“明朗,你就把车丢车棚算了,我带你回去。”   明朗摇头,“不用了,谢谢。”她明天也要来上补习课,其他同学三天的休息,她就要上三天的补习课,唐老师将晚上补习课放到了每天的下午。没有了车,她就得走来学校,二天哦。她可不想。   跟陆续出来的同学挥手再见,唐老师也骑车走了。   出了校门,她推着自行车没走多久,就看见一边的道路树下站着四五个男生,一色的十七八岁的年纪。学校有规定,男生不准留长发,不准抽烟,必须穿校服。那边没有一个符合。   明朗站住了。   那边的男生也发现了她,原本靠树上聊天的,站着抽烟的,跨自行车上说笑的,纷纷停了下来,然后走过来。   明朗看见了一张熟面孔,就是那天晚上拦她路的那个人。她记得他的穿着,里面花衬衣,领翻到外面的西服上,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明朗眼睛往左右瞟,绝对不能慌张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人,这地方叫破了嗓子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跑还是不跑,在瞬间就有了决断。   但是她错估了对方的速度,还没有等她跑到学校门口,就被人追上,堵住了。她靠在院墙上,背后就是学校的草坪,离大门只差了十几步路的距离,看大门的余大爷也不知道在不在?她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灯开着,没有看见人。   明朗悄悄将一只手放背后,她书包里还放着辣椒水,眼下也不管有没有用了,她要先抓住了再说。   花衬衣青年逼近,看着面前的少女,肌肤白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眉眼比挂历上的女郎都还要精致漂亮,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人,就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分外招人疼。嘴唇泛着淡淡的粉红,像才开出的花。因为才跑过路,胸前激烈起伏着,白皙的颈脖上出了细汗,将几缕头发沾湿。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头的躁动,柔声说道:“明朗,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怎么着你……”一边说着,一边侵进,鼻尖少女淡淡的清香更加浓郁了,“我就想跟你说说话,做个朋友……”   其他人也都过来,围成了个圈,有个附和说道:“是啊,就说说话,做个朋友!”小姑娘小脸真漂亮,那手真白,细细嫩嫩的,还有几个小窝,看着就想去摸一把。明朗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那人只碰了一下,柔柔滑滑的,越发心痒。旁边一个看着明朗细白的耳垂好半天都挪不开目光,忍不住了也伸手去摸。   明朗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她的怒气冲冲犹如盛开的玫瑰,诱惑到了极点。花衬衣青年愈发逼近,喉咙蠕动,一手撑着墙上,将明朗困于胸壁之中,“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说着就忍不住低头想亲,突然一股辛辣扑面而来,他捂着眼睛痛叫起来。   他叫声响起的同时,另有一个声音也响起了。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她!”   一个五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挥着手中拐杖双目圆瞪,怒气冲冲跑过来了。   明朗看见了朱虎,一把要推开眼前的包围,只是她那劲道,实在不够看。   好在动静传到了不远处的学校传达室,那边窗子打开了,一个花白的脑袋伸了出来,看一眼后,也手指着喊:“你们干什么?”   朱虎已经冲到跟前,一拐杖挥过去。他是退伍老兵出身,曾今枪林弹雨中过来的人,虽年迈,却知道哪里是人要害,挥出的三棍,就打倒了三个人。学校门卫拿了电棍也跑过来了,有见机不妙的爬起来就跑路了。   明朗惊魂未定跑到朱虎跟前,叫了一声“外公”后,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   她不是害怕的,比这更凶险的她都经历过,她有什么好害怕?她只是看见外公朱虎这样子,忍不住。   朱虎心疼不已,一把将明朗拉身后,一手举着拐杖狠狠抽因为眼睛不行而跑得慢的花衬衣青年。   那家伙杀猪一样叫起来。他看见不远处有人也举着东西跑过来,顾不得什么的,爬起来就往田野跑。   镇中学看门的余大爷跑过来时,人已经全部跑走了。余大爷看见明朗穿着校服,知道是学生,连忙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明朗摇头,拉着朱虎的胳膊泣不成声。朱虎到现在还平复不下来,一边还安慰明朗:“朗朗,没事了没事了,乖啊,外公在呢。”   余大爷见人没有受伤,也松了一口气,说:“今天下午不是放假吗?你怎么来学校了?你是哪个班级的?”   朱虎替明朗回答:“我们初二(三)班,我外孙女今天上唐老师的补习课,她要参加市里的奥数竞赛……”   能参加竞赛的那都是成绩好的,余大爷赶紧说:“走,走,到我那儿去坐会,等孩子休息一下在走。”发生这么大事情,他也要向学校反映反映。   朱虎看明朗:“我们去门卫大爷那儿休息下再走,好不好?”   明朗摇头,她又没怎么样?这一坐,还不得天黑?家里指不定又要担心了。   “我要回家。”   朱虎是心疼坏了,这时候他只要外孙女好,他什么都愿意做。于是对余大爷说:“不坐了,不坐了,我带孩子回去了。”   余大爷是想了解情况,但不能强来,只得眼睁睁看他们走。等人走了,他赶紧给教务打了个电话。教务主任最烦青年男女凑一起嘻哈了,尤其是跟社会上青年混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余大爷解释:“主任,那个女学生是初二(三)唐老师班上的,听说是要参加奥数竞赛的。”   教务一听,那就不是成绩不行瞎混的学生了。初二这次有几个学生要参加南江市奥数竞赛,校长因此特意交待过,要格外照顾。需要什么教材,需要什么支持,学校经费上给予大力支持。   教务了解了情况,又打电话给唐老师,一综合便知道是谁。学习成绩好,其他各方面都突出,听说还是前镇委书记的外孙女。他于是一个电话将这事汇报给了校长。   朱虎扶起自行车,对明朗说:“朗朗,来,外公推你回去。”   这成什么样了?明朗赶紧摇头。她走到朱虎旁边,“外公,你怎么来了?”   朱虎自然是来接明朗的。这些天明朗晚上上补习,他们天天接,不是朱小玉就是他。现在社会上的青年太多,太乱了。那天明朗晚上回家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安悦秀还是猜到了,打了电话给他们。他们第二天就赶回来了。天天接明朗放学,他也看出问题来。那些个杵在路口的青年,还有卖汽车配件修理行的男娃子每天那时候都开着大门,往这边看,盯着他外孙女眼睛都不带眨。   哼,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他只想着晚上不安全,所以晚上接,不曾想大白天他们也敢!   要不是他瞧着天快黑了,人还没有回,走这么一趟,他外孙女今天就毁了。   朱虎想想都后怕,也打定了主意,以后不管白天晚上,都接。   见快到了家门,明朗踌躇说:“外公,今天的事情,你不告诉妈妈和外婆,好吗?”   朱虎愣了愣,随即明白,外孙女这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呢。他以此想到她在学校里,只怕也有这样的事情,只是都没说。于是更加心疼。   到了晚上,明朗朱小玉都睡下来,安悦秀上床时问道:“老头子,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个人坐着,也不吭声。”他们多年的老夫妻,彼此一个脸色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朱虎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朗朗在放学路上差点遭了秧,要不是我赶得及时……”   安悦秀也吓了一跳,连忙问事情经过。   朱虎将事情说了,叹气说道:“你说朗朗要是有个哥哥该多好,当初啊,真不该……”让朱小玉计划生育的。后面的话朱虎并没有说出来,但安悦秀也知道他的意思,计划生育是国策,人人都要执行,朱虎是党员,更是处处以身作则,怎么可能违反?   但他们家里确实令人担心,要明朗有个靠谱的父亲也行啊,偏偏明聪那么个东西,不害她就算是好了。他们老两口总是要走的,朱小玉又是软性子,明朗偏偏长成这样。   她有时候看着都觉得心惊担颤。   现在还小,都意外不断,要长大了,还不得愁死人?   安悦秀也叹气,说:“要不,有合适的人,让小玉再找一个?”   朱虎摇头,“这不是亲爹,总归是隔了一层,不会尽心的。”   安悦秀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是大家闺秀出身,以前还上过洋学堂,读过的书也不少,书上记载那些个美人可没几个好结局的。她想来想去,不由叹道:“也是咱们太没用了,要朗朗生在能耐大的家庭里,也没人敢欺负她。”   朱虎想了想,也觉得老伴说得话有道理。只是木已成舟,他们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你说让咱们定个娃娃亲怎么样?”安悦秀突发奇想道。   前几年娃娃亲可不少见,是近年来改革开放了,这事才没听说了   。   “不行。”朱虎一口回绝,“我知道你是想给朗朗找个能护得住她的人家。可这娃娃亲它也算结亲,要以后朗朗长大了,不喜欢怎么样?要结亲的那个不成器怎么样?这不是害了孩子吗?”   安悦秀笑着说:“你不是看燕家那小子挺顺眼的吗?”   朱虎还是摇头,“那是两码事。那小子现在看还凑合,长大了,谁知道?”   两个人都没有考虑燕家会不会看上明朗。在他们眼里,自家外孙女是最好的,只有她瞧不上别人的份。   “我得给朗朗留点东西。”朱虎说。   他们家现在是没权没势,但明朗还小,还要读书,等她长大,踏入社会,手中钱足够了,也会少不少麻烦。还有老伴的话,也提醒了他,燕家那样门户确实不错,他虽然不愿意给明朗整个娃娃亲,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将那边的关系处好了,人家便是要欺负他家外孙女,也会掂量着来。   “你这把年纪还能折腾什么?”安悦秀摇头叹气说。   朱虎想了想说:“南江市那边的铺子不是马上就要拿回来吗?咱们可以做点小生意啊,不会,可以先学着嘛。再说,朗朗过年把就要到那边读书了,咱们将那边的铺子整好了,也方便就近照顾她。” 第34章   唐老师看着面前的女孩,心里琢磨该怎么说?   询问事情经过,肯定是不好,孩子还这么小,又才受过惊吓,揭开来,他于心不忍。   “明朗,下个星期就要参加考试了,要不你这段时间的补习课就不用来了?”他小心翼翼说。   明朗将到嘴边上的为什么咽了下去,低着头,乖巧嗯了一声。   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情,门卫余大爷肯定告诉学校了。唐老师这样安排,她能理解。只是啊,她真很想跟着一起上课,这样的课外辅导对她的学习十分有帮助,不仅限于课本知识的扩展,还有许多她以前都没有见识过的知识点参杂在里面,反复练习,反而使课本上的定义概念熟烂于心。   看明朗低下头,唐老师心里更加不舒服了,连忙解释:“老师的意思并不是不愿意教你的……如果你愿意,要不老师抽时间去你家给你补习好不好?”   “不用了,唐老师,能不能将每天你们上课内容和做的习题给我,我回家自己看?”明朗连忙说。唐老师家的孩子只比她小几岁,今年正要小升初,额外的补习课已经占了他不少时间了。   “这样也行,你要有不懂的,就来问老师,好吗?”唐老师说。   一起上课的同学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宋辉还问:“唐老师找你有什么事?”   明朗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放学了,明朗一走出校门,就看见了外公朱虎,他手中的木质拐杖换成的不锈钢,抽出来,前面的尖头锐利。明朗心里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窝心。   朱虎听说明朗以后不用再来上补习课,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微笑说:“这样也行,咱们朗朗聪明,在家自己学一样能行。”   星期一,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明朗以语数外物理四门课总分387分名列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五,全班轰动。刘老师尤其高兴。她所带的初二(三)班这次不仅有人杀进了全年级前五,算是自分普通班和尖子生班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而且各课均分也有很大的提高。以前每次大考小考,一班二班都是以碾压势头高居其他各班之首。但这一次初二(三)班语文均分仅比二班低二分,数学还略超二班零点五分,英语低五分,物理稍差,低二班八分,但这也比以前好太多了。   校长在例行的总结会上好好表扬了初二(三)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倡导其他班级向他们班学校。   二班的班主任一脸的不爽,酸溜溜的说:“光成绩上来了有什么用?学风好,那才是真的好!”   刘老师听了这话,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们班纪律不好,暗示他们班女生被人差点出事的事情?明朗那事能怪人家孩子吗?好端端上学,又没招谁惹谁,偏出了这么个意外!   唐老师也很不高兴,“宋福山,你这是典型的嫉妒!”   二班班主任宋福山呵呵笑一声,“我嫉妒,我嫉妒谁了?我这话难道说错了吗?三班哪一次自习课不闹的最凶啊?走操场上都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刘老师要反驳,唐老师拦住说道:“你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带劲!他班上没有考好,总要找个发泄口不是?”   面对三班的崛起,唐老师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自己不是班主任,但他又兼带了三班的数学,数学又格外考得好,眼看就要超过一班。高兴和忧愁混杂,他决定回去后,好好整一整一班那些家伙们,给他们上上紧箍咒,要真是被人普通班给超了,哪怕他是代课老师,他也觉得没脸。   刘老师暗地决定,一定要好好抓一下班级的纪律,让姓宋的明白,什么叫实至名归!她回班级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换座位。   明朗第一名,这次自然要坐第一排的最中间,余小龙第二名,坐第一排中间略偏的位置,严学文第三名,坐明朗的另外一边,余下以此类推。座位换好了,心愿得偿的余小龙回头寻找肖娟。肖娟名次也上升得很快,第七名。余小龙看见坐教室门口的的肖娟,不禁嘿嘿笑了声。那位置可是绝了,老师进来第一个就能看见,因为有墙着,根本就没有办法提前探知情况,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像他那位置,看似在老师眼皮底下,但还有个讲台可以拦一拦。   肖娟看他得意的样子,气得拿起手中的书就砸了过来,她那位置不仅绝,而是绝到极点,因为同桌就是宁婉夕!   宁婉夕心里也是格外的不爽,她居然被挤出全班前五了!真是气死她了。成绩到手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憋着火,换座位发现肖娟是同桌,真是当堂掀桌子的心都有了。现在肖娟居然敢拦她的视线,从她头上扔东西!   “啪”宁婉夕将手中的书一下子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冲肖娟吼道:“你干什么?我看书都看不进去!”   肖娟嗤一声,“你看书看不进,关我什么事?有病吧你!”   宁婉夕忍了一整天的委屈一下子决堤了,哇一声大哭起来,“你才有病!你是神经病!”   面对宁婉夕的眼泪,肖娟虽然有些胆怯,还是据理力争道:“你才神经病呢,你以为谁愿意跟你同桌了?”   宁婉夕气得将手中的书砸想肖娟。这下肖娟可没忍了,一把推向宁婉夕。宁婉夕差点摔倒,她几时受过这委屈?尖叫一声,双手如鸡抓,胡乱打了。   这已经上升到了武力了,旁边看热闹的自然开始劝了。余小龙双手往两边课桌一撑,直接跃过来,往两人中间站,叫着:“别打了,别打了,疼啊,我身上这也是肉啊。”   明朗也跑过去,将肖娟拉开了。有同学已经跑刘老师办公室报告情况去了。刘老师风风火火过来,见两个女生居然打起来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姓宋的才说过他们班纪律不好,她还要反驳来着呢,这马上就打嘴了。   刘老师一手一个将两个人都抓到办公室了,严厉教育批评了一番后,让她们每人写五篇千字检讨,明天交。要不能按时完成,就请家长!   没办法,女生总不能像男生那样,让罚站到教室后面,或罚蹲凳子。女生脸皮薄,更何况这两个成绩还不错,一个稳当,一个冲劲足,都是好苗子。   其实肖娟更愿意老师罚她站教室后面,五篇千字检讨书,她不得写到吐血啊。她最讨厌就是写作文了。   没办法,只能求助了。   明朗摇头,“我的字迹都跟你不一样,怎么帮你写?”   余小龙拍一下肖娟肩膀说:“你傻啊?写什么写?直接找一本书抄!下面垫张复写纸,五篇检讨书,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明朗笑道:“你以为刘老师是瞎子?这用复写纸写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更别说内容一模一样了。我劝你呀还是早点开始,早写完早了事,就当是练练字了。”   肖娟想来想去,决定取个综合,用复写纸弄两篇,自己手写三篇,拉了余小龙,让他帮忙找范本。   刘老师收到检讨书,自然很快就发现了,气得牙疼。按她以前的惯例,这种明目张胆的抄袭作假,那肯定是要翻倍罚了,但肖娟成绩进步很大,从年级一百名开外,杀进了前五十,平时也没见多努力,足见天赋好,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又是一个明朗。   她于是将肖娟叫办公室,语重心长谈了个把小时的心,让把抄袭的检讨拿回去,再重新写。   到南江市参加奥数竞赛的时间到了,这一天明朗起了个大早,跟朱虎一道来到了学校。法院的判决下来了,他们得在明聪被关押前,赶紧将那边商铺的转接手续办好。前一天,明朗就跟刘老师和唐老师说了一声,想让她外公跟学校的车一起到南江市。   对成绩好的学生,老师一般没啥抵抗力。更何况,学校的车位置确实有多。明朗跟朱虎上了车,发现车上不仅仅只有他们学校的学生,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一个老师模样,一个学生模样。   宋辉悄悄告诉明朗:“那是金河中学的,他们学校明年就要撤了,然后学生和老师都要并到我们学校来。这个女的就是奥数考二等奖的,那边的是他们的老师。”   奥数二等奖,那可相当了不起了。老早就有传柳镇底下各村的中学要在几年内撤销,因为师资力量不够,各村中学的生源也在不断减少,听说有学校一个年级才一个班,班上的学生都不到二十个。整合师资力量和生源,确实在所难免了。对于这个,明朗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自己初二初三开始,班上的学生变化很大,有调走的,有插进来的,插进来的多半都是低下村中学的。   到了她上高中的时候,柳镇已经没有村中学了。   下头村中学的教学质量跟镇中学当然不能比,听说他们那老师好多都是高中生,除了课本和一二本必要的练习册以外,其他辅导资料根本就没有。就是这样,居然还能在奥数竞赛中考二等奖的。不佩服不行。   坐角落那女孩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穿得衣服明显不是自己的,又大又厚又旧,干净倒是挺干净,都洗发白了,戴着袖套,袖套的边也磨花了。头发黄且稀少,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她的眼睛很大,亮亮的。触及了明朗的目光,一下子就怔住了,然后流露出自惭形秽神色。   明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将目光移开来。   到了南江二中门口,朱虎要走了,交待明朗:“别忘记写名字了,考完了到你余爷爷那里去,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明朗将外公朱虎送走,又听二班的数学老师叶老师讲考试中的注意事项。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仔细看题目,做完了别忘记检查等等,奥数竞赛不同别的考试,难度肯定大,不能在一道题目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实在做不出来,就赶紧往后做。   唐老师去看考场和拿考号了。   金河中学那女生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正在被他的老师交待。   明朗看得出来,那小姑娘有些紧张,眼睛睁大大,手都有些细微发抖,面对老师的耳提面命,一个劲点头。   唐老师将考号和考场都摸清楚了,也是一一交待,哪个考场在几楼?往哪边走等等?说得口干舌燥。明朗看了看,发现他们这边老师比学生还紧张。   上楼时,明朗发现金河中学的那个女生居然跟自己是一个考场。也许是同车缘故,小姑娘冲明朗露出个羞涩的笑来。明朗看了看她座位的右上角,小姑娘名字叫苏冬梅。   考试开始后,明朗很快就进入了状况,一题题往下做,填空题有一道被难住了,她算了好一会,没算出来,就放到一边,继续往下做。做到倒数第二道应用题时,又被卡住了,只得再往后。   最后一道应用题也难,内含三小问,每问三分,基本上答案环环相扣,要第一个错了,后面两小问都会错。题型都是唐老师没有讲过的,但她在燕云飞给的书里面看到过一道类似题目,想必当时燕云飞也觉得难,还在旁边打了星号,做了笔记。明朗没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解题方法。答案做出来,再返回去验算。明朗觉得应该对了。   她在第二道应用题上纠结了不少时间,勉强将第一小问的解题写出来。监考老师就说道:“还有十五分钟啊,同学们要抓紧做题。”   明朗也紧张的冒出汗来,赶紧验算,验算完了,立马解第二小问,才列了过程,还不知道对不对,监考老师说:“全体起立,准备交卷!”明朗情急之下,也不管对不对了,赶紧把答案写上。   交完卷子,她脑袋都是懵的。唐老师一个个问:“考怎样?最后两道题做出来了没有?”   同学们有说做出来的,也有没做出来的,但基本都有一两问没有完成,都说难,都说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问到明朗这里,最后一道题做出来,倒数第二道因为没有验算,明朗就说没做完,跟其他同学差不多。   唐老师脸上明显有些遗憾,最后两道题,分数份量最大,要丢了,基本上就没戏了。   不过,也不能怪学生们。他也觉得题目难,最后二道题,他跟金河中学的老师一起解题都发了不少时间。他问了几个平时数学成绩好的,比如宋辉、袁甜甜等,他们是做了,但解题思路不对,答案是错了。其他同学都没做完,他也没有一个个问答案。   时间还早,市里好不容易来一趟,学生们这段时间也都辛苦了,每天晚上上补习,唐老师跟二班的数学老师叶老师一商量,决定带同学们去南江公园玩一玩,等回去了,找教务报经费。   明朗另有事情,跟唐老师说明了。唐老师问明了情况,也同意了,交待明朗,路上注意安全,他们大概什么时间出来,车在哪里等,明朗别耽误了时间等等。   明朗跟老师同学挥手道别了,坐公共汽车到了余成海家。朱虎还没有来,余成海带明朗看他养的花,养的鱼,笑呵呵跟明朗说,哪些要注意什么?哪些要怎么养?   明朗心里羡慕极了,她外公也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朱虎过来时,已经快下午了。等他吃完了饭,明朗问:“外公,你那事办怎么样了?”   朱虎看了看明朗,踌躇一会,还是说了,“明聪反悔了,要加钱。”   明朗恨得牙痒,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有字据在手,他翻不了天。”   事情没有办完,朱虎没有跟一起回去,将明朗送上了车,他就又去了胡律师那。   第二天,明朗打电话到南江市,店铺的转接手续已经在办了,朱虎要到周末才能回来   。   等到了周末,朱虎还是没有回,他跟人去了省城,听说去小商品市场摸情况去了。   担心了整整一个星期,朱虎才到家了,精神抖擞,跟明朗讲省城的小商品市场怎样红火?一些常用物品的进价是多少?到这边又是多少?中间的价差利润惊人。   明朗笑着说:“外公,那你有算过人工、水电、税收等吗?”   朱虎一惊,“朗朗提醒的对,这些我倒是没想在里面。”   朱小玉笑着说:“爸,你这么大年纪了,折腾啥?直接将铺子租出去多好。”   “我这年纪怎么叫大了?唐朝那个张柬之快七八十都能当宰相了,我这才六十出头,怎么就不行了?”朱虎笑呵呵说。   安悦秀也笑着对朱小玉说:“你呀,别劝他了,让他折腾。”   明朗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外公朱虎的变化是从明聪的事情被揭穿开始,他这是想为她们母女俩再撑几年呢。她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太弱了,恨不得马上就能长大成人,她眼下所能做的实在有限。   期中考试过后没多久,明朗他们班就换了物理老师。当刘老师带着人进来时,明朗吃了一惊。   刘老师做了开场白引荐后,那位新来的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笑眯眯说道:“同学们好,我姓朱,大家以后就叫我朱老师,以后就由我来给大家上物理课了,今天的第一堂课我跟大家相互认识一下,这样吧,从第一排的这位同学开始,介绍一下自己。”   肖娟腾一下站起来,“老师好,我叫肖娟……”   不用上课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班上气氛很活跃,余小龙已经开始左顾右盼了,问明朗:“听说你们竞赛考试完后去南江公园玩了,怎么样?好不好玩?听说他们那有个大摩天轮,可刺激了,你上去过没有?”   明朗摇头,低声说:“那天我有事,没去。”   余小龙一脸惋惜。朱老师眼尖,直接冒过后面的同学,看着余小龙,笑眯眯说:“这位同学,你这摇头晃头的,想必已经想好怎么介绍自己了吧,来,你先来。”   余小龙左右看看,站了起来,“我叫余小龙,跟国际巨星李小龙同名不同姓,我的理想是成为第二个他……”   好多同学都笑了起来,明朗也跟着笑,她可是记得,一个星期前余小龙满脸憧憬的告诉她,他的梦想是成为像张宝胜那样的气功高手。   余小龙坐下去了,朱老师看向明朗,笑容更加和蔼了,“这位女同学我们上次好像见过吧,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明朗不由得脸发红。这人她的确见过,就是在学校拐弯路那个地方问她路的,她当时只觉得面熟,人家问她姓名班级,她只说了班级就走了。   明朗说了姓名坐下来,也许是她错觉,她觉得朱老师的眼睛像是总是看这边。果然,到了下课,朱老师将明朗叫进了办公室,笑眯眯说道:“明朗同学,我们又见面了,说起来还真有缘啊。”   明朗不好意思抿嘴笑。有缘两个字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妥?   “明朗同学,我看了你的期中考试成绩,非常优秀,语文年级第二,数学年级第三,英语第四,真的是非常不错,不过你这个物理成绩……”   朱老师讲评到物理成绩这块,就打了顿。明朗低下了头。她的物理成绩确实不太理想,一百分卷面,勉强过了九十,年级前二十都进不了。   “你能告诉我,对物理这一块,你是不是不太感兴趣?”   明朗摇头。她也说不上原因,物理这一块她其实费的功夫不比数学差,但总是拿不了高分。   朱老师突然伸手拍了拍明朗的肩膀,“明朗同学,以后我就是你的物理老师了,你在学习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来共同进步,好不好?”   明朗瞟了瞟落在肩膀上的手,点了点头。 第35章   课间休息时,肖娟问明朗:“朱老师找你什么事?”   明朗斟酌了下用词,说:“关心一下我的学习。”   肖娟啧啧几声,叫道:“这学霸跟渣渣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明朗嗤一声笑,敲了敲肖娟的头:“你稀罕这待遇,给你呀。”   肖娟缩了一下肩膀,见鬼似得回答:“你别吓我。”她恨不得老师将她遗忘,这样她才痛快。由于这次期中考试,她勉强进了班级前十,老师们对她的关注倍加,动不动就点她回答问题,还跟她妈沟通,让家长帮忙督促。她已经很烦了。再上到明朗这个层次,她还不得跳楼?   明朗回到家,将换了物理老师的事情也告诉了朱小玉。倒不是她主动要说,是朱小玉这些天特别关心她在学校的学习生活,恨不得事无巨细都要知道。明朗只得找一些无关紧要的应付了事。   朱虎已经有一二个星期没回家了,南江市那边的商铺转接手续已经办好,听说明聪终于进了监狱,朱虎正忙着那边铺子的装修事宜。朱小玉要过去帮忙,只她那个工作实在丢不开,遇到急诊,立马就要去。   这一天,明朗正在上课,班主任刘老师突然进来了,打断了朱老师的上课,招手说:“明朗,你出来一下。”   明朗一下想到会不会是奥数考试成绩出来了,但又觉着没那么快。毕竟是那样的大型考试。忐忑不安出了教室,她一眼就看到正在跟刘老师说话的妈妈朱小玉。心里顿时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一走过去,朱小玉就拉着她说:“朗朗,你外公在南江市出了点事,妈妈和外婆要马上过去,中午你到肖娟家去吃饭,晚上早点回家,路上别耽误啊,妈妈会给你打电话的……”   实际上明朗听到外公出事就已经听不进其他了,她拽着朱小玉问:“外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朱小玉素来是个经不起事的,话还没有开始说,眼泪就流下来,“……是小事,等晚上妈妈给你打电话啊……”她还想着隐瞒。   她越这样,明朗心里越慌,央求:“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瞒我好不好?”   朱小玉看着明朗,她其实早就慌了神,“……你外公,他,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医院里面……”   明朗觉得脑袋轰一下炸开了,眼圈一热,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妈,我也要去!”问原因什么的,她觉得朱小玉多半也不会很清楚。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还要上学呢,你外公现在人在医院里,你过去能做什么?再说,外婆和妈妈都在呢。听妈妈的话,好好上学,等妈妈到了南江市就给你打电话。”   在旁边的刘老师先已经从朱小玉那知道了点情况,这时也插嘴说道:“明朗,听你妈妈的话,你过去了也不能帮什么呀,等周末了再过去,不着急啊。”   她们都将她当成了小孩,明朗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想着让妈妈离开明聪,好好学习,考个很好的大学,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挣比较多的钱,让外公外婆妈妈能过很好的日子。然而现实是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大人们都自动将她扒拉到一边。   朱小玉和刘老师都劝着。朱小玉要着急走,将明朗交给刘老师。明朗拧不过她们,只得眼睁睁看她走。这天后面还有一堂物理课,她已经听不进去了。中午放学了,也没去肖娟家吃饭,径直到了家里,打电话。   余爷爷那边估计也是瞒她的,大家都认为她是孩子。她拨通燕云飞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燕重山,“哟,是朗朗啊,你外公他们都还好吗?……”   明朗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听到电话那头问外公好,她眼泪就落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外公的个性,事不到绝路,是绝不会求人的。被打这件事情,燕家还不知道呢。   “燕叔叔,我找云飞哥哥。”明朗说。   “你找云飞啊,等下啊。”   燕云飞接了电话,才叫了一声喂。明朗就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她只能想到燕云飞帮忙了。在大人的世界里面,他们始终是孩子,许多事情能隐瞒就隐瞒。   燕云飞感觉很敏锐,一下就察觉明朗有些不对劲了,问:“朗朗,你,你怎么啦?别慌,慢慢说……”   明朗说:“燕云飞,我外公被人打了,听说现在正在医院里面,我妈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他住哪个医院?人怎么样?”   燕云飞一连声点头答应好,“你别急啊,我问到了情况,马上给你打电话。”挂了电话。对面坐着燕重山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燕云飞想到明朗刚刚没跟他爸说,估计是不想让他知道。明朗这么信任他,他一下子觉得责任重大,含糊应付了燕重山一句:“小事。”跑回了自己房间,找了些钱出来,换了件衣服。   “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燕重山问道。   “我有事。”燕云飞匆匆出门。   燕重山正要感概这儿子大了,不好管,一回头,发现原本坐在他旁边掏耳朵的小弟燕重阳也不见了,他摇了摇头,“这一个个都长了翅膀,安静不下来啊。”   燕云飞出了门,正要去拦辆出租车,一道光打开,燕重阳开着车过来,探头出来说,“上车啊,你不是要去打听事儿吗?”   燕云飞心里感慨他小叔的千里耳,上了车,左右摸摸,“小叔,你什么时候又买辆新车?”   燕重阳回道:“不是我的,一个朋友的车。”又问燕云飞,“你要往哪边着手?”   燕云飞被他问得一愣,他还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先去医院吧……”   燕重阳笑了一声,“这南江市的医院没有十家,这也有八家吧,你要一家家去打听?”   燕云飞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燕重阳问道:“他们家那小铺子是不是在东宁大道那边?”   这个燕云飞知道,他听他爸说过。   燕重阳将方向盘打了拐,直接往东宁大道方向去,“东宁大道最近的是市中医院,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   明朗并没有完全寄希望于燕云飞。往南江市那里去是肯定了的,就是老师那边不好请假。现在刘老师已经知道她们家情况了,肯定不会放人。她要不请假就坐长途车往那边跑,她妈她外婆以及老师肯定要担心死。   明朗先将行李收拾好了,准备下一碗面吃。电话打来了。   朱虎住在南江市中医院外二科,伤得有点重,才醒过来,不过现在还动不了。燕云飞找过去的时候,安悦秀朱小玉母女俩还没有到,医院里面是余成海老两口帮忙照顾着。   明朗听到朱虎才醒过来就已经泣不成声了,燕云飞在电话里面慌了神:“你别哭啊,没,没事的,我小叔问过医生了,朱爷爷他没伤到脑袋,先前只是一过性的昏迷,现在人已经醒过来……”。   明朗哽咽说:“云飞,谢谢你。”挂了电话,她一刻都呆不住了。刘老师家她不知道地址,只好找肖娟。   肖娟一开门就说:“我正要去找你,不是说你要到我们家吃饭吗?我在校门口都等你半小时了。”   肖娟妈也说:“明朗啊,快来快来,阿姨饭早做好了。”   “我已经吃过了,阿姨。”明朗说道,又将肖娟拉一边,“你知不知道刘老师家住哪里?”   肖娟盯着明朗的眼睛,她还不知道明朗家出了事,她妈只说明朗要来家吃饭。   “明朗,你怎么啦?你问刘老师家地址干吗?”   肖娟妈在屋里探头,明朗不想将事情闹大,低声说:“我外公在南江市那边出了点事,我要赶紧过去看看。”   听明朗这么一说,肖娟也呆不住了,“那行,我跟你一起去找刘老师,我知道她家住哪里。”   肖娟妈一转身就没见着人了,气得七窍生烟,开了窗看,两人已经下楼了,她对着楼下喊:“饭都没有吃,你们要去干什么?”要不是看着人家明朗在旁边,她就要跑下去抓人。   肖娟冲上面挥手:“妈,我有要紧事,你先吃饭吧。”话一说完,人就开始跑了。   肖娟妈气得恨不得往下砸东西。   肖娟回头见看不见她们家窗子了,问道:“你外公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   “给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里面,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明朗红着眼睛说。   肖娟挽着明朗的胳膊,“没事儿的,朱爷爷那么好的,一定会没事的。”   明朗想起上一世外公是因为脑出血过世,距离现在也没多长时间,她还一直想着要让他过好日子呢。结果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反而让他更辛苦了。她一低头,眼泪又出来了。   肖娟觉得自己实在没用,嘴巴太笨了,一句顶用的话都不会说。   两人到了刘老师家。刘老师刚吃完午饭,听说明朗要请假,自然是不答应了。开玩笑,人家孩子她妈临走时把人交给她了,她怎么能放?更别说这人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姑娘,放学路上都能出个事,这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出远门呢?   总之,是不答应。   肖娟看明朗快哭了,连忙说:“刘老师,你不用担心,有我呢,我跟明朗一起去。”   她这么一说,刘老师更是连心都揪起来了。明朗还好,又乖巧又懂事,这个完全是个糊的呀,没事她都能弄出事儿来,更别说这时候了。放这么两个人去南江市。她完全是嫌日子太顺利了。   一个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一个指天发誓,自己万能。刘老师被闹头疼了,“好好好,你们都别说了,明朗,老师陪你去。”又对肖娟说,“我一会写个条子,你下午上课给唐老师带去。”让唐老师到校长那给她请个假去。   肖娟还要磨蹭。刘老师眉头一皱,瞪眼说道:“你是觉得机会难得,不想上学吧?”   “不是,不是!”肖娟连忙摆手。虽然不上学是她一贯的梦想,但肯定不能在这时候承认的。   “不是就好,不是下午就好好上学去。”刘老师吼道。   将肖娟打发回家了,刘老师不顾明朗的拒绝,跟自己爱人说了声。刘老师爱人听说了明朗家情况,也点头同意,还说自己有个同学就在南江市中心医院当医生,听说明朗外公不住那里,还是将他同学的姓名住址写了,给刘老师。   刘老师将家里交待好了,说:“走吧,明朗,老师去你们家看看。”这一去不知道几天才能回,家里没个人,要孩子没个轻重,门窗没关好进了贼,也烦人。   明朗将刘老师带到自己家里,她行李早就收好了,将门窗气都关好了,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院子外面有汽车喇叭声。   刘老师站着门口往外面看,车就停在院子门口,“明朗,是不是来找你家的?”   这年头的私家车稀罕,有好几小孩都跑出来看了。刘老师知道明朗家的底,她外公是前镇委书记,但这么个官也整不起这么漂亮的汽车吧?   明朗出门一看,先是愣住。车上人下来了,她更是吃惊了,叫道:“你怎么来了?”   燕云飞嘿嘿笑,那边车门也是砰一声闷响,有个近乎于光头的脑袋出来了,原本的长发这么一去,更显得五官立体,漂亮出众。   “……小叔好……”明朗小声叫道。   刘老师还在门口站着呢。明朗赶紧将燕云飞拉过来,对刘老师说:“刘老师,这是我哥和我叔叔,我跟他们一起去南江市。”   燕云飞听明朗叫老师,也立刻端正了态度,叫了一声刘老师好。   刘老师狐疑打量燕云飞,这,也没多大吧?怕是高中都没有毕业呢。   她的狐疑没片刻,有人越过燕云飞缓步过来,伸手:“刘老师好,我是朗朗的叔叔,专门来接她去南江市的。”   刘老师放心了,眼前这人仪表堂堂,言辞有礼,一看就知道是有能力的,而且还开这么漂亮的车。她跟燕重阳握手,“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又问及明朗外公朱虎的情况。   燕重阳回答:“让老师担心了,朱叔叔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听医院的意思,应该是脱离了危险。”   刘老师彻底放心了,连忙将丈夫给的同学姓名地址递给燕重阳,“这是我爱人的同学,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你们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找他。”又说了自己爱人的名字。   燕重阳一连声道谢将刘老师送走了。那边燕云飞拿过明朗手中的行李推着明朗上了车。燕重阳左右看了看,也上了车。   车开动了,燕云飞不禁感叹:“我小叔说,你肯定急着过来,果然让他猜中了。”他们要再晚片刻,哪怕是赶过来,也要扑空了。   明朗坐在后面一排,“谢谢小叔。”   燕重阳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看了小姑娘一眼。这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   燕云飞怕明朗担心,一路上引着明朗说话,将他们从医生和余成海那打听的事情告诉她。   余成海也是问的商铺的左右邻居和装修的师傅。三间商铺的装修正在进行中,老爷子天天盯着看。今天上午有几个青年从门口过,有个不小心摔了跤,刚好碰到了门口堆着的建材,建材倒了下来,那人非说是被压到腿了,骨折,要赔。   老爷子自然不肯,他还没怪对方撞倒他东西呢。这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推拽中老爷子摔倒了,不省人事。那几个青年见势不妙,全溜了。几个装修的师傅连忙将人送到了医院,都知道老爷子在附近有个老战友,找电话找地址总算是联系到余成海这儿了。   朱虎的情况,到医院时,人还是昏的。装修师傅不敢做主,一直等待余成海来,签字,拍片子,上手术台抽出颅脑外淤血。连医生都说,幸亏没引起颅内出血,否则就麻烦了。燕云飞找过去时,朱虎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医生也嘱咐,老爷子有高血压,要保持情绪平稳,不能累着。他们也没跟他说几句话。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明朗跟燕云飞道谢。   燕云飞讪讪说:“朗朗,你别那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车速很快,到南江市中医院时,还不到一个小时。安悦秀朱小玉看见明朗,都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明朗低着头,“我担心,上课也听不进去。”   朱小玉还要说,突然听到有人喊阿姨好,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燕云飞。余成海将医院的情况都告诉了朱小玉安悦秀。要是不燕家叔侄俩,老爷子还不能住进高干病房来,中医院的院长更不会亲自过来看。   朱小玉将明朗丢到一边了,赶紧跟燕云飞道谢。燕云飞挠着头,很是不好意思。他真没做什么,他一高中生,也没多大能耐,这一切都是他小叔打点的。只不过他小叔将人送到后,就不见人影了,他想说清楚都不能。   南江市中医院的高干病房是套间,只一张病床,沙发电视机电冰箱一应俱全,真跟住家似的。明朗进去时,安悦秀正坐在朱虎病床边上掉眼泪。她硬生生将眼眶里泪水逼回去,走近了看。   朱虎脸色苍白,看见了明朗,还一笑,“朗朗,你怎么也来了?外公没事。你来有没有跟老师请假?”   安悦秀将眼睛一抹,轻拍着朱虎:“好啦,你少说点话,医生都说了你要休息。”   明朗坐病床边上抓着朱虎的手。他手真凉,以前如铁爪一样的,现在却是软绵绵。明朗点头,“我跟刘老师请假了,是云飞的小叔送我来的。”   “都说了没事,你看看你们,搞这么大动静,真是的。”朱虎怪道。   多年的老伴,安悦秀自然知道朱虎不愿意麻烦人,“你呀,别说话了,等你好,再跟人道谢去。”   明朗守到病房边,直到朱虎睡着。安悦秀和朱小玉开始清理东西了,她们已经问过医生了,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出院。这半个月的时间,要是家在附近还好说,像他们这样的,少不得都要泡在医院里了,病人的生活和她们自己的,都要打点好。   天早就黑了,余成海燕云飞都走了。安悦秀递了一块毛巾给明朗,“去洗个手,洗个脸。”   明朗拿了毛巾洗了脸,卫生间没人,她忍不住想哭,然而安悦秀和朱虎他们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她跟朱小玉说了声,下了楼。花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两边病房灯火璀璨,那里有一扇窗户里是她要守护的人。   什么叫有心无力,大约就是她这样了。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没用,她外公都六十多岁了,还在为她的以后操劳。要不是因为她,外公这会应该正在关心那些盆子里鱼和草,他应该喝着茶,听着收音机里评书,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看报纸。   她蹲下来哭,要是她再努力一点,强大一点点,也不至于这样。   哪怕她当初不要这个商铺,朱虎也不会像这样躺病房里了。   都是她的错。   明朗正哭得忘我,突然听到有人轻咳了一声,浑噩中,她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谁?”   栀子花丛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音,一个身影从如白雪般皎洁的花树旁边慢慢出来,灯光与月光相映照,他脸上还挂着惯有的笑,突然递过来一只手。   明朗不由得站起身。   “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她看着面前的手迟疑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给你呀,擦鼻涕。”他一笑,灿如夏花,“我不嫌弃的。” 第36章   明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实在太丢人了,头一低就跑开了。   燕重阳收回尴尬的手,笑了笑,想及小姑娘刚蹲地上哭的样子。他眉眼一低,惯笑的面上带了几分凉,自言自语说:“骨折呀?要赔?”旋即一笑,施施然走开了。   明朗回到病房,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哭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她将脸洗干净了,回病房。安悦秀和朱小玉正在商量事儿。为着能将南江市这边的商铺全部拿下来,他们手头已经没多少钱了,再加上后面的装修,以及即将到来的进货等,钱本来就紧张。朱虎这一下住院,只能挪用先前预定商铺的后续费用了。   因为住院的费用是余成海那边帮忙垫付了,这钱得赶紧还人家。安悦秀数好了钱,递给朱小玉:“你数一数,看看数目对不对?明天给你余叔送过去。”   朱小玉在数钱,安悦秀看见明朗进来,招手:“你外公你也看到了,现在也该放心了吧?明天呀我跟云飞说,让他小叔帮忙送你回去,好不好?你那边的学习可不能耽误哦。”   明朗摇头,“外婆,大后天就是星期六星期天了,我明天回去,也上不了几天课,你就让我在这儿呆两天嘛,我保证听话,绝不耽误学习的。”   安悦秀想了想,明朗一个人在柳镇那边,她也不放心,“那也行,只你的学习千万不能落下了,你书本有没有带?要看书啊。”明朗的成绩进步飞速,他们都打算好了,要孩子一直这样,就有很大几率考到南江市这边来,不管是一中二中,只要能来这边上学,铺子生意和孩子也就都能兼顾上了。   明朗连忙说,“我带了书的。我们后面的课都上差不多了,不会耽误学习的。”   朱小玉数完了钱,催促明朗和安悦秀快去睡。她是个老护士,最知道怎样照顾病患,这住院不是一天二天,不能一下子将人全耗在这,得分工分时间段照顾,这样才能保证后面不至于大家都疲劳。   安悦秀摇头,“你先去睡,后半夜再来换我。”   朱小玉见劝解不听,也只得由她。燕家打过招呼了,医院对他们很是照顾,病房里有沙发也有能折叠的陪床。她将床给了明朗,自己在沙发上用毯子裹了睡。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正查房。燕重山居然来了,外二科主任赶紧打电话给院长,没多会,市中医院的院长书记都来了,病房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听说病人不能吵,要安静。燕重山只跟朱虎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病房,到主任办公室询问情况。   外二科主任及管床医生将病情叙述了一遍。燕重山郑重说道:“这是我的一位叔叔,也是一位老革命,为我们新中国的成立付出过血与汗,他现在在你们医院,你们一定多辛苦了。”   这话份量有点重了,院长立刻承诺:“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治疗好老人家。争取让他早日康复。”燕重山走后,院长立刻了召开了全院会诊。   燕重山之所以知道朱虎住院的事情,是因为燕云飞接明朗那天下午没去上课,南江一中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一个电话打到了燕书记家。燕重山等到燕云飞晚上回来,大发雷霆。燕云飞还想瞒来着,却受不住他爸的怒火,只得将事情说了。心里则暗叹,还是他小叔厉害,一回来就不见人影了,估计是料到了这些。   燕重山听说原来是朱家出了事,朱虎还住院了,顾不得惩罚燕云飞了,要赶紧来医院看过来,看病号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正要出门了。燕重阳回来了,将人拦了下来。说这会去医院,人那边说不定休息了,看什么?搅到病人休息可不好。   燕重山看看时间,想了想,也是。   燕云飞背着他爸冲小叔燕重阳竖了根大拇指,等他爸回房了。他溜进燕重阳房间里,感慨说:“小叔,还是你厉害,我爸差点都对我动手了,你溜这么快,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啊。”   燕重阳一边嘿嘿笑,一边换衣服。   燕云飞想起明朗家的事儿,叹气说:“我还想明天去看看朗朗呢,这下可看不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有?医院那环境,也不知道她睡得习惯不?小叔,你说让她到我们家来睡行不行?”想起明朗窝病房睡觉的样子,他就心疼。   燕重阳笑着说:“你要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你只管让人家小姑娘来。”   燕云飞想想他爸燕重山发火的样子,不禁打了寒颤,今天为着没有上学的事情,他爸恨不得要动手了,要他知道自己还早恋上明朗,他爸绝对要气跳脚,打人都是小事了。   “小叔,你说我爸怎么古板?”燕云飞不禁埋怨道。   燕重阳慢条斯理说:“你爸那不叫古板,那叫为你好。”   燕云飞嗤一声,“小叔,你上学时还不一样闹得天翻地覆?我这还没你动静大呢。”   燕重阳已经换好了衣服,笑着说:“你跟我比什么?你呀,还是听小叔一句劝,好好学习,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燕云飞想着他小叔的那些彪悍历史,摇了摇头。他小叔的那些事,真没几个人做到。一抬头,就见着燕重阳已经换了身运动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小叔,你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燕重阳笑着说:“我?活动活动去。”   燕云飞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都快十一二点了,出去活动活动?这骗鬼呢。   燕重阳已经到门口了,交待:“不准跟你爸说哦!”   还没等燕云飞问话,他就出去了。   病房里,燕重山走后,朱虎也睡不着了,叹气说道:“你说你们闹那么大动静干什么?”他这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闹的燕重山过来看。他那身份可不普通,多少人看着,多少事情等着办。   安悦秀说道:“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朱虎还是觉得没脸。明朗笑着说:“外公你别叹气了,你这样瞒着不告诉燕叔叔,事后他要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你生分了。”   安悦秀也附和说:“就是,人家叫你一声叔叔,那是真将你当叔叔看,不久前才为着你的事跑前跑后。你这一住院就将人家扒拉开,知道你性格的还好,要不知道肯定觉得生分了,下次也不好再接触。”   朱虎被她们两人这么一说,叹了口气,事情已成定局,再说无意了。他转问起明朗:“你这样几天不上学,要不要紧?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吧?外公这没事,你外婆和你妈都在呢。”   明朗摇头,“马上就要周末了,我星期天回去。”   朱虎还要说,安悦秀连忙说:“好啦,你别操心了。朗朗就这么回,她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啊?等过了这几天,你情况好些了,我让她妈跟她一道回。”   朱虎想想外孙女遇到的那些事,也觉得糟心,只得点头。安悦秀不想他多费心,催促他休息,那边铺子的事还堆着呢,这些她跟朱小玉都没头绪,只有等着朱虎人好了,再看怎么做。   安悦秀的话提醒了明朗,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医院,坐公交车来到了东宁大道。   商铺门匾那美丽佳人的牌子已经取下来,门口堆着的建材凌乱散着。朱虎住了院,装修自然停了下来,大门关着。明朗没有钥匙,只能从橱窗里窥知一二。里面的装修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三间的隔断墙都已经打掉了,一眼看过去,空间足够大。   这铺子计划将来做什么,朱虎跟明朗说过。大城市里面确实有超市,但那多半都是外国人开了,要么就是合资,要么就是独资。他们没那资本,也没那能力,人家外商也看不上他们这小地方。但他们可以借鉴人家的东西,开一家小型商场,卖一些日常用品。这个做好了利润也不差。   朱虎在计划之前,去过省城好几次了,卖一些什么东西,该怎么装修。这些都是他想他说,明朗写。明朗以前就没想过怎么挣大钱发大财的事,她经济头脑差。这些天,被朱虎带动着,她也觉得美好的前景可期。   “小丫头,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明朗正凑橱窗里看,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问。   她转过身,是个生面孔,于是笑了笑,走开了。   那人其实就是隔壁铺子的,看着她背影,感叹:“这小姑娘真长得跟明星似的。”   商铺里另有售货员,听了他感慨,也探头出来看,却只看了个背影,因为明朗上衣宽大,背影就觉得小姑娘的腿好直好长。   “比叶裳还漂亮吗?”售货员问道。   余小倩在这条街上顶着老板娘的头衔已经有好几年了,她女儿叶裳隔壁几家铺子都认识,人既漂亮又乖巧。   铺子老板一边进门,一边说:“两种气质,不过论模样,还是刚那小姑娘长得好。”   售货员想象不出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姑娘是什么样儿,但叶裳的漂亮这条街的人都知道。说起隔壁铺子,那又是一堆八卦。   “听说明老板被判了一年半,是不是?”售货员问老板。   这消息在这条街上,已经不稀奇了,老板笑了笑,“重婚罪!”   售货员睁大了眼睛,“他真在乡下有个老婆?”   “什么乡下?人家那可不是乡下的!”老板说,“明聪是从农村出来的不假,但他那老婆却是吃商品粮的,听说人家爹以前还当过镇委书记呢。昨天隔壁被打的那老头就是了。”   售货员年纪不大,堪堪只二十出头,想着隔壁发生的事情,就觉得震惊,“这明老板瞒得可真严实啊,这人也太那啥了。”   老板在这条街上也干了不少年了,对明聪了解比售货员深,嗤一声笑,“人家那本事何止这些?”   售货员赶紧追问。老板却不说了,都一条街上的,知根知底,话说多了,事做过了,都不好。那边也只关一年半,出来之后,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情况。   明朗悄悄回了病房。病房里多了两个穿警服的。明朗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听。原来是两个片区警察,专门来了解情况的,态度客气认真,问清楚了事情经过,还跟朱虎道谢,说是谢谢他配合,他们会尽快将事情调查清楚,让朱虎放心。   朱小玉将人送到病房门口,忍不住发愁,她总觉得警察上门了就会有不好的事。明朗拿了个洗脸盆跟在警察旁边,若无其事偷听。因为她先前不在病房,是后来才进去的。警察开始也没有留意到她,自顾说道:“不就是个小摩擦?东宁大道那边哪一天消停了?就咱们队长认真。”   另一个说:“你啊少埋怨了,这都将人整医院来了,不算小事了。队长那边也没办法,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咱们负责的这片区这段时间事情也多,前段时间就抓了几个进去,昨天又打了人,听说晚上天地歌舞厅还出了事,好几个人被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下手太狠,腿都骨折了。这几天都警觉点,别整天猫办公室里,多出来转转……”   水池到了,明朗不好再跟,装模作样在水池洗了盆子回病房。朱虎也正在跟朱小玉说警察来的事情,他在安慰朱小玉:“他们那也就是个例行了解情况,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朱小玉听到后面动静回头,“咦,你拿个盆子干什么?病房卫生间热水冷水不都有吗?”   明朗嘿嘿笑,将盆子丢卫生间了。等朱小玉忙别的事情,朱虎冲明朗招手,压低声音问:“你听到个啥了?”   明朗诧异说:“外公,你怎么知道我去偷听了?”   朱虎笑。明朗小声说:“警察说,他们管的这片区这段时间事情多,抓了好几个人进去,他们队长得了上面的政策,要管严点呢。”   朱虎来这儿不是一天二天了,知道的事情比明朗还多,只这些都不好跟她讲,毕竟还在读书,还没有踏入社会,“你是不是去看铺子了?”他问。   明朗点头,“外公,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猜得到。”   朱虎敲了敲明朗的头,“你呀,好好顾你的学习,外公还指望着你能考南江市来呢。”   星期天很快就到了,朱虎恢复的很快,已经能坐起来了。他跟安悦秀商量一番,决定让安悦秀跟明朗回去,明朗的学习再不能耽误了,他这边就留朱小玉照顾,毕竟朱小玉是护士。这一老一小了,他还是拜托了燕重阳将人送回去。   安悦秀对燕重阳感观很好,觉得这小年青不像她老伴说得那样浮夸,除了头发短点,说话做事挺有礼貌的。回到柳镇后,她留燕重阳吃饭。燕重阳倒是不客气,饭桌上直夸安悦秀厨艺好。   倒是明朗显得异常安静,她是觉得没脸,自己的每一次难堪都被这人看到了。   吃完了饭,燕重阳要走了,安悦秀笑眯眯嘱咐:“既然知道了地方,下次过来玩啊。”明朗站在安悦秀身边看着他走,总觉得燕重阳临上车时的笑别有深意。   到家的当天下午余小龙和肖娟来了明朗家,肖娟见了明朗,很是高兴:“我还以为又要扑个空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哦,你奥数竞赛获了二等奖,咱们学校就你一个呢。”   明朗也被这消息冲昏了头脑,不过因为明朗请假,学校对外面发布的消息并不多,肖娟也只知道明朗获得南江市奥数竞赛二等奖,全镇就她一个,具体多少分,整个赛事情况又是怎么样,她和余小龙都不知道。   安悦秀听了这消息,也高兴。全镇就一个呢,足见有多难得了。拿了水果饼干出来让明朗招呼同学。她则要去菜市场看看,打算晚上整一顿好吃犒劳犒劳外孙女。   明朗问肖娟余小龙两人学校这几天的动向,除了奥数竞赛的事,他们现在各科都上到哪一课了。她得将落下的课赶紧补上,这期末眼看也没多长时间了。   余小龙说:“你不用担心啦,我做了笔记的,晚上把书拿来给你看。”   肖娟哟了一声,“你居然开始做笔记了。”她要没有记错,余小龙的书本一年到头难得写几个字,就算有写,也多半是跟学习不相干的东西。   余小龙说:“我那是给明朗看的,她这不几天没来吗?”   肖娟啧啧不已,“你行啊,够意思。”心里则有些懊恼,连余小龙都知道为明朗做笔记,她作为明朗的死党,居然没有想到这些。于是赶紧刷存在感,将班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明朗,刘老师又罚谁站教室后面,唐老师这几天有点奇怪,有时候对他们很严,有时候对他们又特别好。   新来的物理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上他的课。   宁婉夕悄悄跟杨莎莎说,她觉得朱老师长得像望夫崖里孟凡的父亲康秉谦,只是没有胡子和戴着眼镜。   明朗想了老半天想起康秉谦是谁,顿时哈哈大笑。   余小龙不喜欢看琼瑶电视剧,不知道康秉谦是谁,他觉得朱老师长得像神剑魔刀里面的上官逸。   肖娟明朗都没有看过神剑魔刀,自然不知道上官逸是谁。余小龙给她们形容了半天,说:“就射雕英雄传里面个演欧阳克的。”   原来都是武林高手。康秉谦与欧阳克相差太大,明朗实在不能将两个人联系起来,肖娟也跟余小龙争论起来了。   到了晚上,余小龙将他的书送来了,呵呵笑着说:“我做那笔记,你要不认识,明天再问我。”   明朗翻开了书,确实是有够乱了,但比他平时写字仍然要好太多。   星期一上课,好几个同学都过来告诉明朗奥数考试的事情。刘老师和唐老师分别叫了明朗过去谈话,一个主要问她外公好些没有,一个很高兴将奥数考试的事情说了。   这次南江市选拔奥数竞赛,一共录取了三十人,一等奖三等奖柳镇这边没一个上,二等奖也只有明朗一个人,她考了112分。这样的成绩在以往柳镇的历届奥数竞赛中算是头一份了,以前最好也是挂个尾巴。这一次居然有个二等奖。学校和班级都有奖励发放,按照市里面的文件规定,奥数考试二等奖在中考里还能加三分呢。   这市里面的选拨过了,下一步就要往省里参加比赛了,这可不仅仅是要为学校争光了。唐老师已经开始发愁怎样补习的事情了。   明朗有两天半没有上学,落下的课程几个代课老师都说要给她补。柳镇中学的惯例,数理化必须要在初三的最后一学期之前拉完,空出一学期专门为了复习。因为这次奥数的缘故,实际上明朗这学期的数学课已经算是上完了,这个她不用补,她需要的是拓展。   物理比较头疼,她这个弱项。朱老师又一次将明朗叫进了办公室,笑眯眯说:“明朗同学,恭喜你在这次奥数竞赛中获得这么好的成绩,我为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感动高兴,你为我们学校为我们班级争了光啊。”   明朗抿嘴笑着说:“这都是老师们功劳,要没有你们辛勤培育,我也考不了这样的成绩。”   朱老师更加高兴,看着明朗,伸出手来拍了拍她,“你这丫头,嘴巴可真甜,老师啊看着就喜欢。”   明朗下意识将手往后缩了缩。朱老师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依旧笑容和蔼,“哎呀,这几天你物理课也落了不少啊,这期末考试也没多长时间了,你担不担心啊?”   明朗点头。朱老师站起来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老师会给你补上的,像你这么漂亮聪明的学生,老师怎么忍心让你考不好呢。”   明朗觉得莫名有些压迫感,往后退了半步,抬头看朱老师。他笑容亲切,只目光被拦在镜片上,白花花的反射光线里,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第37章   “老师跟班主任商量好了,你每天放学了就来老师办公室来,老师给你补这几天落下的物理课……”   明朗想起外公朱虎的交待,连忙要说话。朱老师摆了摆手,笑着说:“你的情况班主任也跟老师讲过了,你放心,有老师在,绝不会让你出一点事,受一点委屈的。补习课上完了,老师送你回家!”   明朗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朱老师话都说这份子,她还能说什么?人家老师给她补课,可还是无偿的呢。   “我得跟我外婆说一声。”明朗说。朱虎去南江后,明朗每天都是朱小玉在接送。现在朱小玉也不在家,明朗估计她外婆要接这个手了。   朱老师笑眯眯说道:“这个是当然,你今天中午回去就跟你家大人说,下午放学了,咱们就开始上课,好不好?”   中午放学回家,安悦秀果然来接明朗了,明朗跟她说了要补习的事情,安悦秀说:“你们老师对你可真不赖,你可要好好学呀。”   副课不用补,这些都是死记硬背的。数学唐老师那里还在考虑怎么补习的问题,他这一块很重要,学校都给予了众望。已经结束了的市奥数选拔赛已经证明,他先前那套讲习的方法不管用,好多题型都没有涉及到。他想着要不要去市里其他几所优秀的中学看看,借鉴一下他们的教学方式,找他们取取经。所以数学这一块的补习暂时不开展。   至于语文,刘老师这周刻意压了课程,明朗不在的这几天,初二(三班)只上了一堂新课,其余都拿来报听写做卷子了。刘老师跟明朗说好,落下的这堂新课,周末上她家来补。   下午放了学,明朗来到朱老师办公室。柳镇中学初中部的老师办公室和教室都在同一层楼,各代课老师的办公区域以单元横板隔开着。朱老师后来,他的办公桌在最里面。   刘老师正要回家,笑着跟明朗打招呼,“明朗,好好学啊。”   明朗笑着点头,目送刘老师离开。朱老师已经站起来,冲明朗招手:“来,明朗,到这边来。”说着挪了张椅子放自己办公桌旁边。   明朗过去,窗帘没有拉开,办公室里光线有些暗。朱老师笑眯眯拍着椅子背说,“明朗,坐。”   “谢谢老师。”明朗坐下来,拿出物理书。   朱老师笑眯眯看着对面的小姑娘,青葱水嫩得跟朵花儿似的,怎么看都觉着美。   “朱老师?”   朱老师回过神来,“哦,来来来,明朗你把书翻到一百二十四面,我们上次讲到力学了吧……”   明朗翻到位置,看着朱老师在纸上板书,讲述。朱老师的讲述并不难懂,力学这章她也有提前做预习,只是各种力混合在一起时她有些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一抬头,头突然撞到个东西,再一看,居然是朱老师的下巴,她连忙将椅子往后挪,感觉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朱老师浑然没察觉明朗的举动,笑着点了点明朗的作业本,说:“你这两道习题都没有做错,看来你理解的很好,老师再给你布置几道习题,你回去当作业做,做好了,明天带来给老师看。”   明朗看着朱老师脸上不变的笑容。难道是她多心了?   朱老师已经低下头开始写习题了,明朗摸了摸自己脖子。外面天已经有些黑了,除了沙沙的钢笔写字声响,周围再没其他声音。明朗坐直了身子,尽量离办公桌远一些。   她胡思乱想时间里,朱老师已经写了习题,递给明朗。明朗粗粗看了一眼,确实都是围着今天补习所讲的内容布下习题。   朱老师一边收桌子,一边笑眯眯说:“今天课堂上布置的作业,你就不用完成了,你还没有学到那里,先完成这几道题吧。晚上回去了好好温习,明天老师可是要提问的。”   明朗点头。朱老师又笑着说:“好了,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快收拾书包,老师送你回家。”   明朗收拾了书包跟在朱老师身后离开。已经入了冬,微有些冷了,教学楼旁边的树只剩黑蒙蒙的影子。楼道口的电灯坏了。她一脚差点踩空,被朱老师一把扶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朱老师的声音里面带着关心,明朗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那么黑,朱老师情急之下要扶他,碰到了胸不很正常吗?   可她真不喜欢跟人挨这么近,朱老师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像烟味,又像是什么腥味,总之,她不喜欢。   后面的楼梯,她很注意脚下,下的很快。整栋初中部的大楼除了最上面的初三有灯光,余下都是黑漆漆的。朱老师也下来了。出校门时,明朗往门卫看了看,余大爷正在吃饭,电视剧还开着,里面正在放新闻联播。   两人都骑了自行车来。朱老师问:“明朗啊,听说你外公住院了?好些没有?有没有需要老师帮忙的地方?”   “好些了,谢谢老师,我外公在南江市住院。”明朗回答,帮忙什么自然用不着。   朱老师又笑着说:“你这丫头,怎么跟老师这么客气?我要有个女儿,也跟你这么大了,你呀别把老师当外人。”   明朗听了这话,莫名有些放心,问道:“朱老师,你们家不在这儿吗?”   “不在。”朱老师回答,“老师是北省人,回家坐火车都得好几天呢。”   明朗想起宁婉夕跟杨莎莎说的话,朱老师原先是金河中学的,村设中学可不是好地方,她想不明白,朱老师为什么大老远跑个村设中学来当老师。   “明朗,你有没有坐过火车?”朱老师还在问。   这问题要换了其他同年纪的学生,多半是没有。“坐过。”明朗回答。   朱老师笑道:“去过京都吗?”   明朗应了一声嗯。朱老师感叹她去的地方多,又问她跟谁去的,玩过哪些好玩的?明朗含糊回答着,京都几处有名的景点全国人民都知道,她也不怕朱老师听出异样来。   这些对于其他同学应该较稀奇了,柳镇这样的小地方能出一趟远门都算大事了。朱老师很健谈,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他说得头头是道,还说,等有了机会带明朗去见识见识。   明朗嘿嘿笑着,好啊谢谢老师等等应着。   还没有到家,明朗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的安悦秀。她笑着说:“朱老师,我外婆来接我了,朱老师再见。”踩着自行车溜到安悦秀身边,叫了声外婆。   安悦秀上下打量明朗一番,朱老师骑着自行车也到了跟前。安悦秀跟朱老师道谢,邀朱老师到家吃饭。等到朱老师走了,安悦秀说:“你们这老师看着挺好的啊。”   明朗点头,小声说:“就有些啰嗦。”   安悦秀笑,“太没礼貌了,老师啰嗦,还不是为你们好。”   明朗没法将心里的感觉跟安悦秀说。好在她落下的课程并不多,自己也格外用功,不想黑漆漆再走学校的楼道,她打算只用了两个晚上就补所有欠下的课程。朱老师笑着说:“明朗啊,你这样贪多不嚼烂可不行啊。”   明朗笑着说:“不是有句古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老师,重点你都讲过了,其他回去了我自己看。”   朱老师摇头笑,摸了摸明朗的头,“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好,老师相信你能行。”   明朗嘿嘿笑着,心里却在嘀咕,她晚上又得洗头了。   因为有前一个晚上的经历,这天晚上明朗下楼十分小心,手扶着栏杆一步步下。朱老师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上,“小心啊,明朗,老师带你下去。”   明朗正要说不用,突然感觉手背上搭上了个黏糊糊的东西,她心里一下涌起一阵恶心感,赶紧甩开了,也顾不得脚下,凭着印象往楼下冲,到了楼道口,朱老师也下来了,笑着说:“明朗,你跑那儿站着干什么?自行车不推了?”   明朗又迟疑自己是不是错觉了,刚才那并不是一个人的手。然而心里始终有些腻歪,看见前面的人转身后,她才往自行车棚去。她在那段没有人家的路上将自行车骑得飞快,转了弯,上了主街道,她才松了一口气。   朱老师在身后笑着说:“你这丫头骑这么快干什么?小心摔着。”   明朗笑着说:“这段路我熟着呢,不会摔跤的。”所以他有什么坏心思最好掂量着。   朱老师叹了口气,“看着你,我就想起我的女儿。”   路上有人有车,明朗也有心思说话了,“朱老师,你还有个女儿啊?她有多大了?”   朱老师看着明朗,“她要活着,跟你差不多大。”   明朗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朱老师话里的意思,他女儿死了?这也太让人意外了。想起肖娟和余小龙对朱老师的形容,她觉得两个人说得都不对。朱老师这人既不像武林高手,也不像儒雅书生,倒像是凄风冷雨中的一个可怜人。   朱老师亦自说道:“我们那地方穷,她,是个文盲,什么都不懂,孩子生病,也不晓得抱医院看,就用农村那些土方法,等我从学校回了家,就什么都晚了……都这些年了,我想一想心里都在痛,怪我呀……”   这确实有些惨了,明朗心里也泛起了不舒服了。明聪是苏村出来的人,她也知道农村里面年纪大的读书识字的不多,几年前那边还在开扫盲班呢,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生,请村里面的接生婆,那接生婆可没有上过医学院校卫校,生病了请神婆,喝符水,各种稀奇古怪事儿都有。她想不到朱老师的妻子居然是不识字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明朗瞟了朱老师一眼,他脸色看起来挺忧伤的。明朗想着要不要说句安慰的话。她又觉得什么安慰的话都空洞,人家女儿都没了。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家,就是怕想起以前的事,心里难受啊……”   明朗听到这里,差点就想说,老师,你就把我当你女儿吧。一转念,又觉得这话怪瘆人。明聪那个父亲她费了那么大劲才摆脱,她有病啊,又找这么个事。   于是静默着,听朱老师继续说,他怎么想他女儿,第一眼看见明朗就喜欢,把她当成了自己女儿。   明朗先前听着还觉得挺可怜的,听反反复复这么念叨,她就有些腻味了,只想快些到家。好在路不长,安悦秀又放心不下,出门来迎。明朗见了外婆,真高兴坏了,赶紧跟老师挥手告别。   见朱老师骑自行车走了,安悦秀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躲债?这么迫不及待。”   明朗嘿嘿笑着说:“差不多。”   “怎么啦?你不喜欢这老师啊?”安悦秀的观察很仔细。   明朗摇头,感觉是说不出来的,“朱老师其实还不错。”班上同学都喜欢,讲课风趣,脾气也好,班上谁调皮也不罚,总是笑眯眯的,“就是,有点啰嗦。”   安悦秀摇头,“我觉着是你毛病多。”   不管怎样,不用晚上上物理补习,明朗就觉得挺高兴的。到了星期五晚上,刘老师过来给她补语文,布置了两篇作文的作业。她对明朗给予了很大希望,她觉得明朗很有可能拿下这次期末考试的年级第一。   数学奥数竞赛明朗虽然又爆了个冷门,但最大功臣可不是她这个班主任。所以刘老师卯足了劲,不仅明朗,班上其他同学的学习,她也抓的非常紧。   明朗送走了刘老师,在屋了转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拨通燕家的电话。   燕云飞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开口就问明朗好,问她学习和生活,又问安奶奶怎么样?告诉明朗他今天中午才去过医院了,朱爷爷恢复很快,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等等。   明朗的手不断绕着电话线,等燕云飞的话告了段落,她吞吞吐吐问:“云飞,你小叔在不在?”   “你,找我小叔?”燕云飞明显打了个顿。   明朗是想找燕云飞小叔的车,她想去南江市看看朱虎,但安悦秀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要跟安悦秀一起去,挤长途车她可不想,她外婆年纪这么大了。   “那你等着啊。”电话那头燕云飞在叫小叔。   明朗等到电话那头换了声音,她立马坐直了身子,喊道:“小叔好……”   电话那头动静有些大,先是燕重阳轻咳了一声,接着又是哗啦一阵响,燕云飞的声音模糊传来,“小叔,你别推我……”   “什么事儿,明朗。”燕重阳的声音将燕云飞的声音压了下去。   明朗抓着墙说:“小叔,你明天有没有什么事啊?”   “明天啊,有事。”燕重阳说。   明朗的心情一下低落了。他有事,还蹭什么车?   “明天,我要去一趟潼阳办事,当天去当天回,怎么,明朗,你有事?”   潼阳?不就是柳镇那边过去一点的地方?明朗大喜,“小叔,明天你办完事回南江市能不能带带我们?我跟我外婆想搭个顺风车。”   “这个呀,可以啊。”燕重阳在电话那边笑。   明朗连忙又问他到柳镇的大概时间,“那我们就在路口等你们了。”   燕重阳笑着说:“你们不用在路口等,又不远,开车几分钟的事,我到你们家接你们就是。”   燕云飞被燕重阳推到一边后,又凑了过来,等挂了电话,他问道:“小叔,你明天要去潼阳办事?”   燕重阳啃着苹果,说:“嗯,临时有事。”   燕云飞笑呵呵说:“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燕重阳看着他,“你不是马上要考试了吗?”   两人正说着,燕重山进门来,抬头问:“你们这又是要去哪里?”   燕重阳含糊回答:“潼阳,接人。”   燕云飞则低着头往楼上去。燕重山皱着眉头说:“你呢?”   燕云飞往楼上一指,“我,回房,看书啊。”说着咚咚跑上了楼。   燕重山又叫住燕重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老爷子?”   “过几天。”   “哼,过几天,你这过几天都过了几个月吧?以前请你来南江你都不来,今年倒好,来了就不走了,你这到底在忙什么?京都那边你那些狐朋狗友都不理了?你要真玩够了,就回广省吧,那边一大摊事都等着你接手呢。”   燕重阳啃着苹果往楼上走,“我不是早说了,那事别找我,老头子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   “你……”燕重山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我,这能动吗?”   “不是还有云飞吗?再等几年,他就能接手了。”燕重阳轻描淡写说着上了楼。   明朗一大早就起来了,安悦秀说道:“你这孩子老惦记着往南江跑,你外公见了你一准要说。”   明朗笑嘻嘻说:“我又不会耽误学习,外公不会说的。再说,我还要告诉外公,我奥数考试的事情呢。”   等到了说好的时间,明朗正要去路口看看,突然听到外面汽车的喇叭声。她连忙催促安悦秀:“外婆,来了,车来了。”   燕重阳和燕云飞都下来了,明朗笑着跟燕云飞打招呼:“你怎么也来了?”燕云飞讪讪笑着说:“我,我陪小叔过来办事。”   燕重阳瞟了燕云飞一眼,也不揭穿,帮助安悦秀拿行李。安悦秀笑着说:“重阳啊,又麻烦你了。”   燕重阳开了车门,顾着安悦秀上车,笑容灿烂,“安姨见外了。”   到了医院,朱虎正在跟朱小玉说要出院的事情,朱小玉满脸苦恼,“爸,你就多听听医生的话,等好彻底了,再出院多好。”   朱虎是个犟性子,她口都说干了,也无济于事。刚好安悦秀等人进来了。这事暂时搁下,招呼燕家叔侄俩说了会话,将他们送走之后,朱小玉连忙说:“妈,你快劝劝爸,他要出院呢。”   安悦秀还没有歇口气,就听了这事,也不见气恼,和声和气问:“医生怎么说的?”   朱小玉说:“医生说,最好还是多住几天,等血压稳定下来,再出院。爸这一次虽然只是颅脑外血肿,但对脑血管系统也是个打击,医生嘱咐说,以后哪怕是出了院,也不能累着,要好好养。”   朱虎皱着眉头说:“我这能吃能喝,有什么好养?出院吧,在家里也一样能养。”   明朗没有吭声,她知道朱虎在担心什么,这边的铺子装修都进行到一半了,现在放着不管,这一天天耗着都是钱,就算暂时将人工撤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始。朱虎这么一病,她也想明白,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再在这边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要撒手,就算租出去,前期的费用都要打水漂,朱虎肯定不会同意。他们也不是多有钱的人。   安悦秀在低声劝朱虎,说得与明朗想得一样。朱小玉也在一边劝。明朗悄无声息离开了病房,在大厅椅子上坐下来。   明朗想着要自己就在这边上学,家里也不至于这么乱。可她就算要考到南江市来,那还得要一年多时间呢。   正想着,旁边的座椅咯吱一声响,坐了一个人。明朗转头,不由得立马端坐好,“小叔,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燕重阳眉眼一扬,笑得可亲可爱,“在想什么呢?遇到难事了?要不要帮忙?”   明朗想起发愁的事,“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难事了?”她问。   燕重阳笑着说:“刚不是在病房听见了吗?你们家那小铺子是不是想租出去?”   明朗下意识想否认,她就算想租出去,她外公那一边都过不了。不过,要是燕家的人出面,她外公那边说不定能听进去。   “你放心,租金这块不是问题,我有个熟人,刚好想找个事练练手呢。” 第38章   明朗老实说:“我担心我外公不答应。”   “这个啊,我来说。”燕重阳回答。   明朗找了个机会,在安悦秀朱小玉都不在时,将燕重阳放了进来。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做作业,竖着耳朵听里面的说话。燕重阳给她的感觉总有几分不正经,但到了朱虎安悦秀面前,又是另一个样,说话条理清楚,理由充足。朱虎那样倔强的人,都在犹豫了,答应考虑考虑。   燕重阳出来时对明朗眨了眨眼睛。明朗心里感激他,好几次帮忙了,给了个灿烂笑脸。燕重阳在明朗过去后,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头微侧着,笑了笑。   小姑娘知不知道自己的笑很招人啊。   明朗用小叉子喂朱虎吃香蕉。朱虎说:“刚云飞小叔的话,你也听见了吧?你怎么想?”   明朗自己也吃,含糊说:“嗯,我觉得租出去也不错,小叔不是说租金这块不用担心吗?”   朱虎看着明朗,摇了摇头,“外公还是想自己做啊。”他知道家里几个女人都在担心他的身体,但这是个机会啊,地方有了,事情也起了头,放弃他不甘心。最多就是一年半载的,他外孙女就能来这里上学,他要趁这个机会赶紧站稳了脚跟,孩子来了,各方面都方便,他可不想外孙女受一点委屈的。   “外公……”明朗还要说。朱虎摆了摆手,“外公想一想。”   安悦秀朱小玉都进来了,明朗将手中的水果盘交给安悦秀,赶紧来到大厅。燕重阳果然坐在那里。   “老爷子还是不答应?”燕重阳问。   明朗点头,无力感又上来了。   燕重阳笑着说:“老爷子想自己做,这也不是坏事啊。”   “……他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   “谁说要做成事情,就一定亲力亲为了?”燕重阳好笑看着明朗。   明朗两辈子都不是事业型女性,虽然她想成为那样的人。燕重阳的话让她茅塞顿开。   “你是说……”   “自己不方便,可以请人啊。其实你们家铺子也没多少事,前期就是装修,这个有人盯着就行了,装修好了开张,进货可能要老爷子出个面,后面卖东西就完全是店里伙计的事情了。”燕重阳看着眼睛发光看着他的明朗,轻咳了一声,“这个人选嘛,我刚好有个朋友,就是南江本地人,他正嫌没事呢,你们要是愿意,我去找他说一声……”   明朗急急点头,“小叔,我去跟我外公说。”   开店子找人手,朱虎当然知道这事。他先前没这么做,一来觉得自己还能行,闲着也是闲着,二来,找谁是个大问题。南江市他们人生地不熟,找人看看店子还行,再多他就不放心了。但这人要是熟人,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安悦秀也觉得好。   朱虎坐了起来,“重阳呢?我找他问问。”   明朗去找燕重阳,一开门就见他正站在病房门旁边,还没等她说话,燕重阳就悄悄说:“老爷子要找我?”   明朗觉得耳朵有点热,刚燕重阳就凑那边说话。燕重阳进去了,与朱虎说话。他那朋友是南江市本地人,也就三十来岁,以前也开过店做过生意,只是不小心赔了,现在闲赋在家,正想找事做呢。   人是各方面都很合适,朱虎又担心:“会不会太委屈了?”以前开过店做过生意,那大小也是老板,他担心自家那小庙供不起。   “不会不会。”燕重阳笑眯眯说,“他正想历练历练,从最底层开始做呢。”   朱虎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第二天燕重阳就领了人来病房了,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衣着朴素,面容看着憨厚老实,一见面就说,他叫谢满福,谢谢老爷子给他一个工作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干。还将他家住哪里,有几口人,老婆孩子叫什么,说得一清二楚。   明朗觉得这人不像个做伙计的,她站在后面看的清楚,人家脖子上的金链子足有她小指头粗呢。   不过,她外公倒是挺满意的。   朱虎点了头,说了什么时间带人去看铺子,先试用多久,合格签招工合同。事情说好了,燕重阳领着人出去了,到了楼梯口,他停下了脚步。谢满福前后左右看了看,憨厚老实的样子一扫而空。   “三爷放心,我一定会把老爷子当自己亲爹看的。”他指天说道。   燕重阳不禁嗤了一下牙,“亲爹?”   谢满福连忙摆手,陪笑说:“三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会好好跟老爷子做事,保证他生意红火,蒸蒸日上,绝不会让他赔钱,累着,气着,您放心!”   燕重阳没好气说:“赶紧把你那金链子取下来,像什么样儿?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开金店的吧。”   谢满福连忙将脖子上金链子取下来,讪笑说:“忘取了,这个。”满不在乎一把塞口袋里。   店铺的事情基本定下来,朱虎这边,医生说,再做个全面复查,要没事,就可以出院了。只不过明朗她等不到那一天,明天就是星期一,她得赶回去上学。   星期一晚上,唐老师就来到了明朗家里,开始了专门针对奥数竞赛的强化训练,半个月后,她就要代表学校参加全省奥数竞赛了。朱虎的复查结果也出来了,除了血压高血脂高的老毛病外,其他都好。出院手续办好了,他继续留在了南江市,朱小玉则回到了柳镇。   店铺的事情很快上了轨道,朱虎每次打电话来,都说谢满福怎样能干,开铺子做生意的那些门门道道,他都知道。不愧是本地人,人面也广,工商税务个个都熟,他以前恨不得跑断腿的事,人家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了。店面的装修已经完成了,朱虎预备着空个几天,就开始进货上货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强化训练,初二全省奥数竞赛的时间也到了。柳镇中学虽然只有一个老师一个学生过去,学校依然派了专车前往南江市。明朗跟唐老师来到了南江一中,南江一中的初中部这次有十几个学生参加省里面奥数竞赛,足见其实力强大了。明朗和唐老师是来搭人家便车的。老师们在一起,也方便打听竞赛考试的情况。   明朗看看周围,除了唐老师,她都不认识。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上次南江市竞赛的事情。上次金河中学也是蹭车来着,一个老师加一个学生。她当时还好奇呢,瞧这也就几个月,她跟苏冬梅一样处境了。   同参加竞赛的好多同学都在看她,小声议论着呢。   “朗朗!”明朗听见有人叫回头。   朱虎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将明朗拉到一边,给她钱:“带好了啊。”   明朗不禁埋怨:“外公,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他高血压可能这样激烈运动。   朱虎笑着交待:“给你的钱放好了啊,渴了饿了跟其他同学一起去买,跟着唐老师啊,别乱跑,不认识的人,不要跟他们说话。考试题目不会做,也不要着急,这机会多得是,重在参与!考完了,赶紧找唐老师,省城那些学校也没什么好看,跟咱们这也差不多,看稀奇凑热闹什么的,你别去!”   看着花儿一样的外孙女,朱虎的心是悬着的。他刚才过来时,汽车旁边学生老师一大堆,他外孙女还是最显眼的一个,明明穿得也就那样,学校的校服能有多好看,可穿在他外孙女身上,就是不一样。从旁边过去的男学生都看愣眼,都走过去了,还回头看。   省城里面人多,车也多,花花世界,保不定就有那些坏心思,凑过来说话,或者强行拉人。报纸上坑蒙拐骗的事儿简直不要太多。他外孙女一个学生娃,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着了道。即便是有老师跟着,他也不放心。   明朗听着朱虎的唠叨,连声回答:“我知道了,外公,我没那么傻。”保证跟紧唐老师,跟紧同车的同学不掉队。   “上车了,明朗。”唐老师在招手喊。   “外公,我走了,你快回去吧。”明朗笑眯眯挥手。上了车,还看见朱虎在外面招手叮嘱。   唐老师坐在明朗的旁边,笑着说:“明朗,你外公对你可真好。”   “嗯。”明朗应了一声。   唐老师指着同车的两位老师说:“那个是张老师,那个是李老师。”管学校初中部教务的是张老师,李老师是南江一中竞赛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唐老师主要介绍李老师,人家那一整个班级全是尖子生,想进去非常不容易,必须要有省级或国家级竞赛的荣誉。南江市光市里的中学生就有好几万人,人人都以能进南江一中竞赛班为荣,这个凭关系没几把刷子绝对进不来,里面的学生几乎百分百能升南江一中高中部。南江市下面的各镇如果有学生想进来,必须要提供至少两年的全年级成绩排名,排名靠前了才能通过预审,预审合格了才能参加人家的招生考试。   所以这一次南江一中几乎囊括了一半的竞赛考试名额,就算是这样的好成绩,人李老师还在说,他们今年考砸了。   唐老师觉得跟李老师说话得昂着头,差距实在太大,他受打击了。   “明朗,一会到了夏师附中,你跟南江一中的同学在一起,老师先去看考场,你考试的时候,也别太紧张了,做的出来就做,做不出来,我们也别着急啊,重在参与。这个经历对你以后的学习生涯也会有很好的帮助……”   看见南江一中这么强大的阵容,唐老师已经放弃了让明朗给学校替自己争光的想法。   明朗倒是可有可无,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试考多了,她都有些麻木了,听着听着,居然睡着了。等被唐老师推醒了,夏师附中已经到了。   唐老师看着明朗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这样大型的考试她都能睡着,这心得有多大。   他已经紧张的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了。   “哦,都到了,要下车了是吧?”明朗迷迷糊糊说着,站起来就要取行李架上的书包。   唐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紧张也好,也许还能阴差阳错了。这么懂事乖巧的小丫头,他可说不出重话来。   “我来,我来。”唐老师说着站起来将行李架上明朗的书包和他的挎包都拿下来。   如果说南江一中是整个南江市教学的第一,那夏师附中就是整个鄂省NO.1了。也分了初中部和高中部,这里每年都有考上全国顶尖学府清大和京大的学生。   这次全省的奥数竞赛在夏师附中的初中部举行,他们的车直接开进了学校。明明是周末,学校里的人仍然川流不息。明朗并不是个惹事的性格,跟着唐老师身后下了车,穿了几栋大楼。同行的南江一中学生对夏师附中好奇不已,小声议论着。   到了要考试的地方,人更多了,作为考点教学楼都拉上了警戒线。   唐老师跟李老师去看考试考号了,临去前交待明朗:“别走远了啊,老师一会就回来了。”让明朗南江一中的同学在一起。   张老师将人聚拢过来,喊道:“还有时间啊,要上厕所的赶紧去上厕所,就在右边那栋大楼的后面。”   有个女生看书看忘神,抬头时发现身边同学都走光了,她记得明朗也是同车的,过来问道:“你也是南江一中的吧,要不要一起去上卫生间?”   明朗觉得唐老师还有一会才能回来,点了头,跟人一起去上厕所,路上告诉女生:“我不是南江一中的。”   那女生吃了一惊,“你不是?”   明朗笑着说:“我是跟我们老师一起蹭你们学校的车过来的,我是柳镇中学的。”   女生松了一口气,高兴挽着明朗的手胳膊说:“只要你是南江市的就行了,我叫杨梅。”又问明朗紧不紧张?两个女生说着话到了地方。明朗先出来,站在外面等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啪一声响,有女生在尖叫。她回头一看,地上是个书包,墙头骑着个男生,正在挥手喊:“让开点,让开点。”   明朗跟周围几个女生一样散开来。那男生从墙头跳了下来。那么高的距离,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提着书包,满不在乎就走了过来。   面对面,他看见了明朗,眼睛一亮,竟堂而皇之撞了明朗胳膊一下,“对不起啊。”倒退着走,一边挠头,一边笑呵呵说道。   明朗先只当是个调皮蛋,等到杨梅出来了,两个一起回到广场上。唐老师已经回来了,告诉明朗她是十三考场,六号楼的二楼,从左边的楼梯上去。警戒线撤掉了,同学们凭准考证开始进了。   唐老师说:“书包给我,你带上文具盒草稿纸就行了。”   明朗一翻书包,发现文具盒居然找不见了。唐老师问:“怎么了?”那边南江一中的学生已经进去了。   “老师,我文具盒忘带了。”明朗说。这个她明明记得是放书包了,但确实找不到了。这一路上她都将书包丢汽车行李架上了,应该不会有专偷文具盒的。也只有在厕所旁边被撞的意外。但那好像还是个学生吧?就算比她大,最多也就二三岁?   唐老师忍住埋怨了,“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记带了?”好在他包里有笔有纸,广场旁边就有个专卖文具的小卖部,纸笔橡皮擦都有了,广场上也没几个人了,该进去的差不多都进了。唐老师催促明朗:“快去,快去!”   等到明朗找到自己的座位,铃声刚好打响了。   一场试考下来,明朗照样是懵的,卷子是做完了,可她居然感觉比市里面的选拔赛还要简单。周围的同学老师分明不这么看,他们热烈讨论着题目答案,这个应该怎么做,那个答案不对。   唐老师看见明朗出来后,一直都没有吭声,他心彻底死了,觉得没戏了,安慰明朗:“没事,考不好我们下次再来。”他也不问明朗答案了,有一题他自己都不确定答案呢。   考完了刚好到了中午,唐老师带着明朗跟南江一中的老师学生们一起到夏师附中的食堂去吃饭。食堂很大,人也多,几个窗口都站了好长的队。他们来的有些晚,空余的位置不多了。唐老师赶紧占了两个位置,让明朗看着,自己去买饭。   明朗正到处看着,对面啪一声,有个人坐了下来。她正要提醒有人。对面的男同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聂引……”   明朗不等他将话说完,指了指位置说:“这有人。”   聂引亦自说道:“你叫明朗是吧?你名字真好听……”   明朗不理她,搭讪的她见多了。这个不过是年纪小些。   对面的人见明朗不理她,拿出个东西晃了晃。   明朗见正是自己的文具盒,伸手就要去拿。那男同学往后一缩,得意洋洋笑着。   这伎俩幼稚,明朗也懒得理了,不过是个旧文具盒,值不了多少钱。   唐老师打了饭过来,见有人坐了自己位置,提醒说道:“同学,这有人。”   叫聂引的男生正琢磨要怎样才能引对面的女生说话,抬头见了唐老师。因为先前看着两人一起进来的。他连忙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还很有礼貌招呼:“老师您坐。”   唐老师递了一份饭菜给明朗,“他们食堂伙食还不错,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隔壁高中部去看看,听说他们那礼堂今天有优秀学员回母校演讲呢。”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多学校都喜欢请从本校出去在外面发展很好的学员回学校演讲,以此来激励在校的学生。   旁边坐着的聂引正愁插不上话呢,闻言立马说:“老师,你们也要去听演讲啊?”   唐老师是个老好人,笑呵呵应了一声:“是啊。”   “你们不是附中的吗?”   “不是,我们是来参加考试的。”   聂引看了明朗一眼,笑着说:“老师,你们今天实在来的太巧了,我们学校今天的演讲请了不少优秀的人呢……”   这叫聂引的显然是个小人精,没多会就跟唐老师说熟了,告诉唐老师,他就是附中的,主动请缨要带他们去高中部的礼堂听演讲。   吃完了饭,南江一中的也要去听演讲,这样的机会难得。听说有本校的学生带路,自然都很乐意。一路上,聂引成了红人,老师和学生都抢着跟他说话。明朗静静跟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   到了礼堂,里面满满都是人,显然很多来参加考试的老师学生都知道了这边有演讲,都过来听了。他们来得晚,只能站在最后面。就算是这样,明朗也没有在哪个同学和老师的脸上看到不乐意。   聂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对唐老师和明朗说:“我们去前面吧,前面有位置。”   唐老师脸皮薄,笑着说:“我们不是本校的,就在这儿听,这儿也挺好的。”   聂引没法了,挠头一阵子后,就站在了明朗旁边,跟她说,讲台上的是他们的校长。   舞台那方灯火通明,夏师附中校长的开场白后,一阵掌声响起,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站上了讲台,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出尘,眼神明亮,盼顾之间神采飞扬,朝气逼人。他谈吐十分幽默,引文用典,信手拈来,明明没有说多激扬的话,整个礼堂却像是被他点燃了,气氛活跃激荡。   明朗浑浑噩噩站着,她觉得眼前不像是真的,像是一幕电影的回放,隔着须臾年华。   原来,年轻时候的楚轩是这样的…… 第39章   演讲听完,散场了大家都在热烈讨论,才踏出校门没多久的学子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由不得人不服气。李老师对唐老师感慨:“这未来都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看着他们,我就觉得自己老了,落伍了,连电子信息是什么都不知道。”   唐老师也附和说:“是啊,那个叫楚轩的,好像才二十出头吧?这年纪不正是在上大学吗?”   李老师笑着说:“这个我知道,他大学早就毕业了,读小学和初中时候跳了好几级,十二岁上高中,十五岁上大学,这可是夏师附中的招牌人物。”   唐老师啧啧叹道:“这也太厉害吧。”   明朗跟着唐老师旁边,聂引问她:“我给你写信吧?”明朗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这孩子大约是个外貌协会的,看着漂亮的,就想去撩一撩,倒不见得是真喜欢,隔了几日或是再有稀奇有趣的,自然就忘记了。   聂引被她这么一看,原本有些气馁的立刻高涨起来,“你告诉你在哪个班啊?”他从唐老师那里知道了学校,年级嘛,全省初二奥数竞赛就已经告诉他了。   明朗一直没有说话,聂引便有些闷闷的,好在南江一中的学生好奇心重,凑过来说话,问他演讲的人的事迹,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聂引被问到自己的偶像,自然说得眉飞色舞。话题展开了,他没注意明朗已经转到唐老师另一边去了。   到了上车的地方,有好几个南江一中的学生跟聂引结下友情,邀他有空去他们那儿玩。聂引敷衍应着,眼睁睁看着明朗跟在她老师身后上了车。   明朗在车上又睡着了,也许是见过楚轩的缘故,她在梦中重温了一回他们的初见。灯火酒绿中,同是模特的前辈小红姐给她讲道理:“明朗,你这样不行,干我们这一行,要都像你这么犟,这么生硬,以后谁带你出来?闹大家都生分了,有活人家都不介绍你去?没活,生活都成问题,你呀,好好想一想,再怎么着,干这个总比端盘子好吧?”   她那时已经在深市混了一年了,干过服务员、售货员,还当过迎宾小姐,做得工种是不少,却都不长久。最后被人带着入了模特这一行,这一行来钱不少,却也辛苦,冬天穿裙子,夏天穿大衣,再寻常不过了。这苦她能吃,她最受不了的是陪人吃饭喝酒,偏偏这个几乎是这一行的必须。   她的角还没有被磨掉,其他被摸了大腿摸了胸的,还能嗲声嗲气叫:“林老板,你好坏~”她则站起来给了对方迎头一杯饮料,像只骄傲愤怒的孔雀扬长而去。   那时真是年轻气盛。   对方发了狠,撂下了狠话来。小红姐手下的人几个月都没有接到活,然后跟她讲了一番道理,领着她去给人赔礼道歉。给对方敬酒,小声将小红姐教的话说了一遍。对方像是没有看见她,亦自跟旁边的人说话。小红姐推她,示意她坐人旁边去。   她如若针扎坐下,无数次有拔腿就跑的想法,都强压了下来。对方不知不觉把手放她腰上了,过了一会,端起了她手中的酒。小红姐以为事情揭过了,笑着让她多陪对方,还给她打眼色,让她机灵一点。   一杯酒接一杯酒下到肚子里,她很快就不省人事,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拉扯她。她脑海里还有半根弦未断,叫着:“我要回家!”偏生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由人摆弄着。急得快哭了,直到落入一个怀抱,抬眼分辨了一番,不是林老板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而是一张干净年轻漂亮的脸。   “我要回家!”她说。   “好,回家。”他说。   她瞬间放松下来。等再醒来,就被小红姐揪住了耳朵,“你怎么这么蠢?你差点被人上了,知不知道?不会喝酒,难道不会装吗?要不是人家楚老板,我都不知道要上哪里给你收尸去!真是白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没几天,小红姐接了一张大单,兴冲冲说:“是楚老板帮着介绍的,你们一个个都要记得人家的好啊,在台上都给我仔细点,别出乱子。”   拿到了钱,小红姐要去道谢。她第二次见到楚轩,觉得跟那天喝迷糊了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她觉得他要换了一身中山服就跟电影终南山保镖里的李连杰太像了。只李连杰演的角色深沉,他看起来就亲近了多了,能跟每一个人都说上话,也不动手动脚,有人要往他身上靠,他还不留痕迹推让开。   她突然想起同宿舍人的话:“楚老板真帅,要能跟他在一起,倒贴我都愿意。”她心里嗤之以鼻,骂了一句“真不要脸!”然而却面红耳燥起了另一个念头。他救了她,她应该报答。   反正是要给人的——她们那圈子本来就没谁把贞操当回事。她跟她们一起呆久了,也浑了起来。   念头起来了,哪怕她知道不要脸,也压不住了。   楚轩从容不迫,将玩得尽兴的人安排车一一送走了,却单独留下了她。   到了酒店,她就反悔了,听着浴室里面的水声焦躁不安,正准备偷偷溜走。楚轩裹了个浴巾出来了,叫:“明朗,过来帮我吹吹头。”   她磨磨蹭蹭过去,心不在焉拿着吹风机,呼呼吹,却不敢碰他的头。他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近在咫尺。   “明朗,你怕我吗?”他问。   她当然摇头,“不怕。”   他拿掉她手中吹风机,引着她的手落到腰上,那浴巾似乎一碰就掉了。   她吓得跳起来,虽然只是粗粗一眼,也完全吓到了。   觉得那东西怎么这么丑。   眼睛不敢看了。生理课本上的图片跟真人完全是不一样的,在后台换衣服上,也有男模大大咧咧只穿件短裤到处晃,她一向都避而不看的。别的模特小声讨论谁身材好谁身材不好时,她都觉得她们真不要脸!   “现在怕不怕?”他凑更近了问,呼出的气全喷在她脸上了。   她胆胆颤颤说:“……有一点……”   他轻笑一声,抓着她的手继续往下,挨着一处火热,不让离开了。   “现在呢?”他嘶哑着声音问。   她吓得快哭了,哆哆嗦嗦说:“我,我要回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堵上了,过程中,他不忘提醒说:“明朗,你不是要报恩吗?”   是哦,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然后被放到了床上。   “明朗,放轻松一点……”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由不得她反悔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放松一点,放松一点,没事的,大家都,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进去时,她还是痛得叫起来。   他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温文尔雅,整个过程中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好不容易停下来,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就又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摆弄着,从后面进去……   明朗醒过来时,汽车还没有到南江市,车上很安静,好几个学生都睡着了,坐在旁边的唐老师也打起了鼾。车窗外景致如流水般过去,一如那些年的不堪。所谓爱,所谓恨,到现在她再想起,除了教训和警惕,已经没有其他了。   到了南江一中,明朗一眼就看到穿着军大衣的朱虎。   “外公,你怎么来了?”明朗问道。   唐老师早上就跟她说了计划,考试完后,他们要返回学校的。学校的车还在路旁边等着。   朱虎嘿嘿笑,问明朗:“考得怎么样?难不难?”   明朗看唐老师还在下车,小声快速说:“还行。”   “好,好!”朱虎笑得更高兴了。   唐老师过来了,打招呼说:“朱爷爷,您怎么又过来了?我们马上就回柳镇啦。”   朱虎笑着说:“哎呀,唐老师,今天辛苦啦。”   唐老师笑着说:“这不是应该的吗?”跟朱虎说了再见了,他就往车上去了。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得赶紧回去,明天还有课。   唐老师催了两遍之后,明朗也跟朱虎挥手告别了。等他们回到了柳镇,已经是晚上□□点钟了。   初二全省奥数竞赛的事情只在柳镇中学起了个小水花,很快就被期末考试的狂潮给淹没了,明朗也进入连轴转紧张复习状态中。在刘老师嘴角的水泡发了两茬之后,为期三天期末考试也结束了。   距离领取成绩单还有几天,明朗跟朱小玉来南江市。   朱虎将小商场的名字改成了傻子商店,里面布置完全按照大城市超市的模式来,货物成列于货架之上,方便顾客取拿,到门口柜台集中结算。三间商铺的隔断完全打掉之后,面积足有二百来平方,加上商品齐全,价格也公道,虽然只开张了几个月,但已经将前期装修的费用给挣回来了。   明朗跟朱小玉到时,谢满福正在柜台给顾客结算,听到了招呼,笑着指着楼上说:“老爷子在仓库。”   店铺的楼上并不是真正的房,那是个小阁楼,朱虎在谢满福的建议下,拿来当仓库用。明朗上去时,上面亮了个小灯泡,朱虎拿着本子和笔,正在记库存。   “考试考完啦?”朱虎见到明朗,笑着问,“考怎样啊?”   明朗的回答一贯是还行。   朱虎也不记账了,洗了手,带着朱小玉和明朗来到他的出租屋。   “爸,你说你要买房子?这房子不都是公家分的吗?咱们在南江这边又没有个正式工作?哪里来的房子可以买?”   朱小玉这次过来南江市,主要是因为朱虎想买房这件事情。在朱小玉的观念中,这房子应该都是公家分,就像他们单位的福利房和朱虎的独栋院子。   朱虎笑着话说:“你这思想就落伍了啊,总书记好几年前就提出了住房改革政策,鼓励住房商品化,买卖房屋早就开始了。”   明朗也附和说:“我都知道啦,妈你应该多看新闻报纸。”   朱小玉被他们说动,“这,这买个房子得不少钱吧?”   明朗对眼下的南江市房地产这块一点也不熟,她看朱虎。朱虎既然能说出这个话来,表示他肯定打听过。   “嗯,是得不少钱啊。”朱虎说,“看面积跟位置,一般百来平方,位置还凑合的五六万吧。”   这个价将朱小玉吓到了。当初那三间店铺整下来也就二万来块钱呢,就算是这样,也差点将他们家的家底给掏空了。   “爸,咱们没那么多钱啊!”也就今年他们家为着东宁大道的铺子将积蓄全拿出去了,现在虽然已经在盈利了,但也没多少。更何况,这老老小小的也要吃也要用,要是没有积蓄,这以后要有个什么事都转不开了。   “咱们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贷款嘛!”   “贷款?这找谁贷?爸,您可别瞎来啊。”朱小玉听说要贷款,更是吃惊了。这贷款不是一般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吗?   “妈,外公这可不是瞎来。人外国人都兴提前消费呢,咱们找银行贷款,又不是不起。”明朗跟朱小玉说完,又对朱虎,“外公,我赞成你买房子。”   朱虎笑眯眯指着明朗说:“还是朗朗看得明白。朗朗说得对,小玉,你可要多看新闻报纸啊,别改革开放了,自己成了井底之蛙。”   朱小玉知道朱虎要是打定了主意的话,其他人休想动摇,想想买房子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还要找银行贷款,她就心里没有底了。   明朗则打听朱虎看中了哪里房子,具体的价位是多少。   朱虎说:“一个是你余爷爷那小区的,也是个单门独户的小院,房子里外都不错,就是价钱有点高,这还是屋主准备出国,着急出手,要十万多,另一个就在学府街,一百多平方,要六万多呢。”   朱虎的意思自然是单门独户的小院好,环境清静,就是价钱高了,位置稍微偏了些。学府街那个,位置还可以,就是面积小了些,三室两厅,住下人之后,连个看书看报纸的地方都没有。   明朗也属意单门独户的小院,让朱虎选这个。朱小玉怪道:“你这孩子,跟瞎起哄干什么?这么贵的房子,咱们哪里买得起?”她在医院上班,效益也过得去,自己又是个中层干部,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勉勉强强能有万把块收入,这还是最近几年才涨了些。十万块钱买个房子,她想都不敢想。   朱虎想了想,“好,明天外公再跟人好好谈一谈。”   朱小玉说:“爸,你不会真要余爷爷小区那房子吧?”   “是啊,难得遇到个合适的,朗朗也喜欢,价钱上面对方要是能再松动松动,我就拿下了。咱们手上是没有那么多钱,但可以办个贷款嘛,这边的店铺刚好可以做抵押。”   余成海那边也跟朱虎说过了,他是希望朱虎跟他住近的,要拿下房子手头钱不够,他借。   朱虎打定了主意,朱小玉不禁怪明朗,“就你瞎起哄。”唉声叹气好一会。   第二天朱虎要去跟人谈房子的事情,明朗则来到了书店,将初三的相关书籍买了不少。他们现在数学和物理初二的课程已经全部上完,明年初二下学期就要上初三的课程,化学也要添加起来。她已经打算跟着今年的初三一起参加中考,有人能做到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能?   这念头也是才起来没多久的,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所以对谁也没有说。   书买了不少,朱小玉见了都吃惊,“朗朗,你买这多书,看得完吗?”   “看得完,我下学期就要用的。”明朗说。   燕云飞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明朗来了,吃完中午饭就过来了,明朗正在整理书。燕云飞笑着说:“你买的这些,我那差不多都有。”   明朗忍不住心疼起钱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买了。”   燕云飞骑着自行车带着明朗去他家又收刮了好几本。燕云飞膛目道:“你这么早就开始看初三的书了?”   明朗点头,含糊说:“提前预习啊。”在燕家呆了一下午,燕重山都见过了,她没有看到燕重阳,问:“你小叔呢?”   “我小叔回京都了。”   明朗想起外公说燕重阳是京都的什么爷,大约事业就在那边,也该回去了。她问了问便放一边了。从燕家回来,朱虎也回来了,问及买房的事情。因为有余成海居中调和,对方答应了再便宜一点,但希望能一次付清。这个就有点难了。朱虎又犹豫了。   谢满福还没有下班,听了半茬,拍着胸脯说:“老爷子,瞧您这急得,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咱们这店铺抵押个三五万不成问题,这个我认识个银行上班,可以给你办下来。您要再不够,我手头上刚好有笔活钱,您先拿去用。”   朱虎自然推说不要,谢满福能帮忙贷下三五万,就已经是帮他很大忙了。他叫了明朗过来,两人悄悄算账。他们家积蓄也就二三万块钱,再加上了店铺的三五万贷款,余成海那边说了,要借五万给他们。这样一算,钱居然勉勉强强能够。   房子的事情还在商谈中,明朗就要返回学校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和奥数考试的成绩是一起下来的,明朗全年级第一,除了物理成绩稍逊外,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主课都是年级第一。   鄂省初二的奥数竞赛,明朗以116分的成绩杀进全省一等奖!   唐老师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朵后面去了,实在太振奋人心了!   整个南江市,也就三名学生上榜,明朗还是一等奖。   一等奖全省也就三个。   他自然比明朗早先知道成绩,但就算过了几天,他都觉得不像是真的。   南江一中的李老师电话打他们学校来了,好一通感慨。唐老师,还是你厉害,我们学校最好也就是二等奖,你的教学确实不错,我们得向你学习啊。感慨完了,又询问明朗其他各科成绩。   这个期末考试他们考完就开始了改了,分数和排名自然早就到手了。   听说明朗各科都优秀,以绝对优势高居全年级第一。   李老师便问明朗有没有意愿来南江一中上学,他那竞赛班对她是敞开的,预审考试等流程,都不用走了,直接进。又问唐老师想法,他们学校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才,也是非常欢迎和器重的。并且告诉他,这个电话虽然是他个人打来的,学校上层领导那边,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自接了这么个电话,唐老师就一直处于不真实当中了。当老师也希望带的学生优秀,学校有名。整个南江市,还有比南江一中更牛掰的中学吗?   他自然想去了。   可是这个去不去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底细,他自然还能不知道?   明朗竞赛考试考这么好,功劳绝对不能算他的。那绝对是孩子天赋好,聪明。他强化训练了大半个月,也没压中几题,考试题目拿到手,他当时就觉得没戏了。明朗出来后,一直都没有说话。人家南江一中讨论的如火如荼,就小姑娘一个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他当时心里拔凉,还安慰,考不好没关系,重在参与!   想起来,小姑娘估计是不好意思说,怕打击到南江一中的那帮人。   他这个水平,在柳镇这样的小地方还能充个胖子,跑南江一中去教学,保不定三两天就能被人看出水平来,到时候灰溜溜被弄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想去也不能去啊。   至于那边要挖人的事情,唐老师也觉得为难的,好学生自然都愿意到好学校上学。可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还是不愿意这么优秀的苗子被人挖走,成为别的老师的骄傲对象。   但这件事他也不能太自私啊。   考虑了几天,在取成绩单的这天,唐老师将明朗叫到他办公室,跟她说了南江一中竞赛班李老师传递过来的信息。   要这事换了一个月前,明朗肯定会很高兴。她在南江一中读书,朱虎也不会那么累了。这算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她现在既然打算提前一年参加中考,到南江读书这件事情就不是那么迫不及待。   课程的衔接什么的是一方面,老师的带教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事,她这样的做法要能得到学校的批准才好。 第40章   唐老师心里在滴血, 嘴巴还得说:“明朗, 南江一中的实力, 我们大家都清楚,你要是决定要转学, 我们也都能理解, 学校这边的手续我也可以帮忙。不过我个人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南江那边好是好, 但你家在这边, 到那儿上学,肯定要寄宿,生活什么的, 肯定不如在这里方便……”   明朗也没有想多久, 说:“唐老师,我不打算转学,我想明年跟着初三一起参加中考。”   唐老师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了个不转学, 心里正高兴着, 明朗后半句将吓了一跳,“什, 什么?你要跟这批初三的一起参加中考?”   明朗点头,“我想试一试。”   “你?你不是胡来吗?”唐老师拍着桌子说:“你知道初三现在课上到哪里了吗?他们全部的课程已经都上完了!明年只半学期了,全部是用来复习的!”   自从明朗有了这个念头之后, 找正在上初三的周春枝问过, 他们的课程确实全部都已经上完了, 数理化更是这学期期中就拉完了,目前都已经处于复习阶段了。   而初二这边也就是数学拉稍微快点。但就算是这样,她要想参加提前一年参加中考,也相当于必须要用一个学期赶上别人一年的进度。   唐老师看见明朗点头。这是明知山有虎,偏要向山行了。他让明朗等着,自己则将班主任刘老师叫来了。   刘老师也炸了锅,这几天她正高兴了。她所带的初二(三)期末成绩可以说是刷新了历史。几门单科成绩全部超过宋福山所带的二班,语数外三门主课单科平均分数连一班都盖过了。整体成绩总结,初二年级一班第一,三班第二,并且两个班级相差的并不多。二班则落到了第三的位置。   全年级前十,他们班有四名同学,分别是明朗第一,余小龙第三,严学文第四,肖娟第六。全年级前二十,他们班有八个在,前五十则有十三个在。   校长专门来找她谈过话了,表示有好几个平时表现不错的,想转她班上来。   然后明朗又在全省奥数竞赛中获得一等奖!   宣扬的大横幅今天就要拉到大马路上去。   全省一等奖,这含金量太重了。柳镇中学自成立以来都没有这样的荣誉。   柳镇中学这边带班的规矩是,从初一带到初三,她可以想象,明年她所带的这个初二(三)就要升入初中的最后一个学年,在中考这样的关卡,肯定会再获辉煌。绝对有学生杀进南江一中去。   她这个班主任的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带完这一届,下次轮转就是尖子生班了。   但现在唐老师居然说,明朗不打算按照她的计划路线走了,她要提前一年参加中考。   “你这孩子,瞎胡闹啥?”刘老师一见到明朗就开始说,“你这样子怎么可能参加中考?中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学校每年要刷多少下来。你好好的再学一年,考上南江一中都不成问题!”   唐老师在一边不由得推了推眼镜,实际上南江一中已经对明朗发出了邀请,只是这个他还没有跟其他人说,到底挖人不光彩。   明朗一直没有说话,刘老师也着急了,问:“你这个打算有没有给你妈说过?她是什么意思?”   明朗摇头,她这个还没有跟朱小玉说,她觉得朱小玉多半会不同意。   这家长的那一关没有过,那就还好说。刘老师继续跟明朗做工作,口都说干了,明朗还是表示想要去试一试。刘老师头疼了,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找明朗的妈好好谈一谈,双管齐下。   唐老师说道:“明朗啊,你先回去,这个事情还是要跟你妈好好商量商量,你要真决定这么做,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忙的地方,就过来跟老师说。”   他居然是第一个松口的。当着明朗的面,刘老师话没有多说。明朗一走,刘老师就冲唐老师开炮了,“唐泽山,你什么意思?真打算让她提前一年中考?这不开玩笑吗?”   唐老师说:“我没有开玩笑,先前我跟你一样也觉得荒唐,这整个初三都没有上就去参加中考,不是儿戏,那是什么?但刚才你给明朗做工作时,我好好想了想,确实可以试一试。我带明朗参加省里竞赛的时候,夏师附中刚好有一场演讲,那第一个上台的厉害啊,十二岁上高中,十五岁上大学,现在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身家百万的大老板了。咱们这九年义务教育人家那可跳着走的。”   刘老师也听得愣住了,“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我骗你做什么?人家那可是夏师附中的招牌人物,你去一打听就知道了。咱们这里是没有跳级的,但别的学校可没少听。我觉得明朗可以去试一试。”这一学期来,刘老师是班主任,管初二(三)所用心血肯定最多,但论教学,还是唐老师教明朗最多,“你没发觉明朗是这学期开始发力的吗?”   刘老师下意识点了点头,她感觉不仅明朗,她带的整个初二(三)都是这学期开始发力的。   “我带明朗从学校的选拔赛到省里大赛,体会最深了。这丫头后劲足着呢,连我都不知道她能到哪一步。不瞒你说,学校选拔赛的时候,我都不觉得你们班上有人能进,结果你也知道了吧?到市里考试的时候,题目一拿到手,我就觉得我们这次肯定又是一日游了,那最后两大题分数份量最大,题型我都没有跟他们讲过。但明朗分数可考得不低,最后两题全是对的,丢分那是丢到选择题上。到了省里考试,南江一中去的学生可不少,考完了出来,个个都说好难。就明朗没说话,我还以为她也考砸了,结果——人家是一等奖!”   唐老师摇着头说:“哎呀,这丫头一再刷新我对她的看法,我觉得咱们不能用看普通学生的眼光开看她了。夏师附中能出天才,咱们柳镇中学为什么就不能出一个?”   刘老师被说得有些意动,想了想,还是摇头,“可她要是没考上呢?确实是可以再考,但这个自信心受到了打击,很容易就一蹶不振啊,就算是考上了,那,那最多也就是咱们这里的高中……”   “你为什么就不能往远里想一想?说不定这丫头又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呢?这个我可是深有体会啊。”唐老师笑着说,“你呀,可以这样想,要是咱们手底下能出一个初三都没有上,就参加中考,并且一举考中南江一中的学生,这可比你按部就班带出一个影响大多了!”   刘老师想象唐老师描述的场景,心动了。但要放任明朗自己去折腾,就算她真考上南江一中,也没她什么事啊。刘老师和唐老师一合计,学生既然打算往高处攀爬,他们这些做老师的怎么都要往上送一送吧。   毕竟真考砸了,明朗自信心受打击,他们也没脸。   跟人家现在的初三差了整一年的进度,那就赶紧补啊,时间紧,任务重。   明朗才回教室没多久,就又被叫老师办公室了。语数外三门主课老师都在,较之语文刘老师,数学唐老师,英语何老师在明朗进来时,还是糊涂的。   刘老师也没让何老师琢磨多久,就说了她跟唐老师的打算。明朗寒假不要休了,开始补课,地点由老师们来定。毕竟这个是人老师的义务奉献。   说不感激是假话,明朗虽然打算好了,但要老师家长都不同意,她这边进行下来也很困难,都预备着自己看书了。有人带路自然是好了,而且学校这一关,学籍什么的,有老师来操心,那省了她不少心。   唐老师刘老师都选择到明朗家去上课,何老师则说让明朗隔天去一次她家。书本什么的,由唐老师来想办法,学校这边也要往上报,这个就是班主任刘老师的事了。   几门主课安排完了,刘老师说:“朱老师这几天不在,等他回来了,我再跟他说补课的事情。”   明朗笑眯眯往唐老师身后一站,“数理化都是一体的,唐老师你就帮我把物理化学一起补了吧?”   刘老师没好气批评道:“你想让唐老师累死啊?”   唐老师推推眼镜,“哎呀,明朗啊,你这样相信老师,老师自然很高兴,但是朱老师是你的代课老师,你应该找他补。”   倒不是刘老师和唐老师有多大矛盾,而是朱老师是后来,交情自然不如刘老师和唐老师这样既是多年对手又是多年合作伙伴来得深厚。   明朗是真不想跟朱老师单独上课,在唐老师那求了会后,要跑去拉刘老师袖子。刘老师被她闹头疼了,对唐老师说:“你就给补吧,反正你那数学没几课了。”   刘老师都这么说了,唐老师原本就有些不忍心拒绝,顺势就答应了下来,跟明朗说:“好,我答应给你补物理和化学,但事先得说好了,开学了,我就不能给你补了,这一块你还是得让你的代课老师来。”   开学了,他这个一班的班主任就没这个精力了,天天跟人朱老师一个办公室,他也不好意思打人脸啊。   明朗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回了教室。   教室里闹嚷嚷的,余小龙带头邀人去打球,问道明朗这里。明朗摇了摇头。   距离中考的时间不多,她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学习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她得要赶紧定下学习的计划来。   不到一个月的寒假和春节很快过去,新年的学期开始。明朗才进教室没多久,就听到一个消息,他们班今天会增加好几名新同学。柳镇下头金河中学取消了,那里的学生和部分教职工会转到柳镇中学来。   教室里的议论纷纷在班主任刘老师进来后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刘老师身边的一女二男三个学生。刘老师说完开场白后,将身后的同学介绍给大家。   苏冬梅,杨杰,刘超。明朗一眼就认出苏冬梅来,看来刘老师对即将要来自己班上学生的成绩有一定了解,她直接将苏冬梅的座位安排了第二排,也就是明朗的斜后方。至于杨杰和刘超则被放在后面几排。   新的学期开始,各科代表将暑假作业收上去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了。物理课代表转达朱老师的话,让明朗去老师办公室一趟。   明朗心里忍不住有些忐忑,她觉得寒假补课的事情朱老师肯定已经知道了。   进了办公室里,看见了朱老师笑眯眯的脸,明朗心里忐忑消了大半。她叫了一声老师好。   朱老师笑眯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明朗啊,坐。”   明朗双膝并拢坐下来,朱老师的镜片上面清晰倒映出她的影子。   “明朗啊,去年发成绩单的时候老师有事不在学校,还没有祝贺你呢,哎呀,真不错啊,明朗,你为学校争了光,给老师们涨了脸啊。”   明朗嘿嘿笑,“朱老师,你说得太大了些,当学生不就是要好好学习吗?”   朱老师高兴的只拍明朗肩膀,“你这孩子真是不错,对,对,当学生就是要好好学习。”   明朗看着落在肩膀上的手,往回缩了缩。   好在朱老师的手也很快就拿开了,“你的情况刘老师跟我说过了,你打算跟这一批初三的一起参加中考,是吧?”   明朗点头,连忙站了起来。她要麻烦人老师呢,自然得态度好点。   唐老师说了好几次,开了学,他就不能给她补习了。初中阶段的数学已经全部拉完了,剩下就靠她自己巩固了,课程拉的快,她所能想到只有题海战术,这个她觉得自己可以应付。物理和化学就没办法,她物理不能算优秀,化学这学期才添加。虽然唐老师在寒假帮她补了不少,但课程并没有拉完。   她将麻烦老师的话才说完了,朱老师又伸了手过来,压着她肩膀往下。   “坐坐坐。你这孩子跟老师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朱老师笑眯眯的说,手却落在明朗肩膀上不收回了。   明朗心里纠结,她不知道朱老师是不是个人习惯问题,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学生的好。还是别的什么。她所经历的老师,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很好,当然其中或许有些偏见——比如她高二辍学前的班主任。但这并不能说明那班主任不好,实际上知道她不肯上学后,人家那班主任还去她家找过好几次了。   后来的信息发达,她也知道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很好,其中也有师德败坏者。只是她很不愿意往不好的方面去想自己身边的老师。   她的纠结并没有多久,教室门口传来“啪”一声响,宁婉夕出现在那里,举着手中的东西,说:“我,来交寒假作业的……”   朱老师的手已经收了回去,笑眯眯指着刘老师的办公桌说:“是语文寒假作业吧,放刘老师那。”   宁婉夕将作业放下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了明朗好几眼后,离开了办公室,穿过了走廊,下了石阶,一把抓住了躲在石柱后面的女孩:“苏冬梅,你刚为什么推我?”   苏冬梅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婉夕气鼓鼓的盯着她,非常想说,明明就是你,要不是你在后面推我,我怎么会不敲门就进去?   但这话只在她脑海打了转后,很快就消失了。她妈妈都跟她说了很多遍了,要改改她的脾气,要不改都没人跟她做朋友了。她才不稀罕跟谁做朋友呢。不过马上就要改选班干部了。比成绩,她不如人,要再跟同学处不好,很有可能就落选了。   那样也太丢人了。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又没有怪你,走吧,我们去擦黑板……”   经过了宁婉夕这一遭,明朗已经将椅子挪远了。朱老师似乎没兴趣拍她肩膀了,很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眯眯说:“补课这件事,老师答应你。至于这个时间嘛,咱们还是安排在每天下午的放学后,物理和化学交替,你看行不行?”   “行!谢谢老师。”明朗高兴说道。   “这丫头,还跟老师这么客气,去,上课去吧。”   明朗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后,回到了教室里,卫生已经完成差不多了,教室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胡童童和几个男生正在抬书桌,苏冬梅和宁婉夕正在擦黑板。宁婉夕见明朗,提醒道:“明朗,你卫生包干区还没做呢。”   明朗去老师办公室谈话时,已经被分了工,她要擦门。   严学文说:“门肖娟已经擦过了。”   宁婉夕咚咚跑下讲台,指着教室门下面说:“看看,这都是什么?根本就是没擦!”   严学文还要说,岳清华推了推,小声说:“你掺合到女生里干啥?”   严学文不由得脸一红,也小声说:“我,我是班长!”   等两人都抬起了头,明朗已经拿了抹布在擦门了。   第二天就领到书,开始进行班干部选举了。首先就是班长,明朗的票跟严学文胶着不下,最后两人居然拉平了。   刘老师看了看明朗和严学文,说道:“我建议我们的班长还是继续由严学文来担任。老师的意思并不是明朗不适合,实际上大家都是知道我们班明朗同学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思想品德也非常好,上学从来不迟到,课堂纪律也很好,她不仅自己努力,也帮助其他同学一起进步。这样的同学绝对能胜任我们班班长一职,但是,严学文同学也非常不错,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他从初一开始就是我们的班长,他平时的表现,我们大家都应该看在眼里。站在老师的立场上面,老师投严学文同学一票,选举他成为我们的班长。”   班主任既然都这么说了,底下同学个别虽然有些意见,但最终还是严学文当选了。   明朗看到这个结果松了一口气。   事后,刘老师将明朗叫到了办公室,问:“老师这么做,你心里有没有想法?”   明朗连忙说:“没有,没有。”然后笑眯眯说,“我知道老师这是为我着想呢。”   她疯了才想要去当这个班长,班长可不光是个名头好听,肩负的责任可不少,班上的纪律,同学和老师之间的融合,什么事都要操心的。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功夫。   刘老师也笑了,“你明白就好了。现在语数外几门课的学习委员都已经选出来了,物理和化学还没有定,我问过朱老师的意思了,他建议由你来担任,你觉得怎么样?”   明朗苦笑说道:“刘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我哪有时间啊?”   刘老师瞪了她一眼,“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再辛苦也不能打退堂鼓。好啦好啦,你不愿意当就不当吧,我来跟朱老师说。”   开学典礼后,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因为时间紧,明朗将自己的作息做了更改,改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读英语,预习。放学后,找朱老师上两个小时的补习课,完成作业,十一点半上床睡觉。   自她们家去年被明家的人闹过以后,她跟朱小玉就跟安悦秀他们住一起了,医院家属区那边长期锁着。店铺开了张之后,朱虎多半时间都在南江市,柳镇这边只有老中小三个女的了。   朱小玉原本打算每天放学去接明朗,只不过朱老师先前就说好了,补习课下了,他送。   朱小玉很是不好意思,第一天还是来学校门口接人了。她先前就找明朗打听过了,知道朱老师不是本地人,就住学校安排的教职工宿舍,便将安悦秀腌制的鸭蛋提了二十来个。见到明朗跟朱老师一起出来,就将东西送了,一连声道谢。   等离开了学校大门,朱小玉问明朗:“朗朗,你怎么啦?”   明朗哑然一笑,“没事,妈。” 第41章   春节过后,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明朗回到了家, 就脱了大棉袄。   朱小玉说:“叫你别穿那么厚,你不听, 热了吧?出汗了没有?”取了毛巾过来要给她垫背擦汗。垫完了,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女儿的腰。一点赘肉也没有, 瞧着约莫两手都能合拢过来了, 配着那样的胸部, 哪怕不动,光一个侧面都能勾了人魂去。   朱小玉心里忧愁,天气越热, 衣服穿越少, 这条子就遮不住了,走大街上更是招人,她又不能时时盯着, 要真被那些个不要脸的缠上了, 女孩家又没经历什么事, 保不定就会陷进去。她可不能让女儿走了她的老路,看人只看表面。所以, 还是遮吧,衣服要买,往大里整, 越不招眼越好。   “棉袄不要穿了, 你们学习那校服不挺大的吗?你明天就穿那个上学。”   “知道啦。”明朗答应了一声, 开始脱鞋袜泡脚。她那脚趾跟手指一样生得肉乎,白嫩嫩的,浸在清水里,犹如晶莹剔透的白玉,看着就让人喜欢。朱小玉忍不住想要去替她洗脚。   明朗阻止说:“妈,我自己来。”   朱小玉笑着怪了一声这孩子,就赶紧去拿擦脚毛巾了。   明朗长长舒了一口气,想着补习课的事情,心里郁积。朱老师动手动脚的毛病实在让她受不了。这天晚上,好好的一个讲,一个听,他突然就凑过了握住她写字的手。   她当时就要跳将起来,无奈整个人被箍禁着,那时间竟是动弹不得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差点就往上挠了。窗外不知怎地突然传来“啪”一声响动,像是人踩到了什么东西,又像是窗户被猛地敲了下。朱老师的手这才放开,人也往后了。   这变故其实只有那么一瞬间,她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再顾不得什么了,收起书本就跑出了教室。朱老师在后面叫,她也置若罔闻,像是见了鬼,急匆匆就下了楼。   朱老师这应该不是习惯使然,他有问题。经过这天晚上的事,她确定这一点。   问题是她就算是确定了,她也觉得不好办。   没凭没据的,她向学校反映人家老师师德败坏?开什么玩笑?老师和学生,学校听谁的?这还用说?哪怕她成绩再好,在这件事情上,学校也不大可能站在她这一边。   这里面牵连太大了,学校也是要名誉的。   要他再倒打一耙,那更是要命。   她虽然不喜欢跟人凑一起说八卦,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学校不太好,外传谁谁喜欢她的多得去了,她那教室门口就没少过晃荡的人,还有学校门口,沿街的几家店子公然对她吹口哨,叫名字她遇到好几次了。至于情书贺卡什么的她没少收。   还有上次被堵路上的事情,虽然没有大面积在学校张扬开来,但学生和老师们私底下的议论就没有断过了。流言这样的东西,还能往好里传了不成?   要不是她成绩优秀,以绝对的影响力横扫了一切,她估计学校都要给她贴上问题学生的标签了。   她现在居然要告人家老师骚扰她?嘿嘿……   可她要不说,继续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她也憋不住。学生对某一门课程的兴趣很多都来自老师本身,她也是情绪化的人,本来就觉得物理难搞,逼着自己在学,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都对物理化学这两门课已经产生了厌弃心里。   她尚且如此,其他同学只怕更甚。   更别说她还想着过几个月就跟初三的一起参加中考,她课程都没有学完好吗?   自学和换老师都不是容易的事。自学她没底,好坏都不知道,而且就算自学了,她上课还不得一样面对姓朱的?换老师,换谁呢?她除了自己的代课老师以外,其他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谁愿意接这事。   她努力在记忆里翻,上一世朱老师也教过她物理化学,她成绩差,印象实在不深,只知道教了没多久,就换了人。到底有教多久,因为什么原因而走,她一概不知。   总之,下一步不好走。   朱小玉见明朗半天未动,催促:“你这干什么呢?都洗出金子来了,水凉了,快出来。”   明朗擦了脚,对朱小玉说:“妈,你明天放学早点来接我,我晚上不上补习课了。”   朱小玉诧异道:“哎,不是都跟老师说好了吗?”   “……老师有事,这几天都不补了……”明朗含糊应道。   第二天早读下后,就是早操时间了,全体师生都要到位,明朗上操场时,一下就看见他们班级最后面一排站在的几个老师的身影。朱老师也在。   从旁边过去的同学都在叫老师好。   明朗看着那身影就感觉像是吞了个死苍蝇,她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绕开开的过去。即便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也觉得不舒服,总感觉后面有人盯着。   广播声起,练操开始了,她穿的不少,身子渐渐出了汗。正提醒自己要专注,突然看见斜前方的一个身影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抢一步过去,抱住了人。苏冬梅白纸一样的脸上湿乎乎全是冷汗。   “老师,老师!”   “有人晕倒了!”   各种声音都响起来了,明朗半抱着人被围在人群中间,也觉得呼吸有些紧张。   刘老师唐老师很快过来了,“快,快,去医务室看看。”唐老师一把将苏冬梅抱起,往学校医务室跑去。明朗也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医务室,校医却不在,吃早饭去了。苏冬梅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脸色依然白得像纸一样。   “去医院,去医院,直接去医院。”刘老师喊。   学校的车很快就来了,明朗跟着要上车,刘老师一回身见了她,皱着眉头说:“你来干什么?回去回去,回去上课去。”   这天上午并没有物理课,苏冬梅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严学文找刘老师问了,苏冬梅查出严重贫血,已经住院了。中午放学,明朗跟着同学们一起去医院。   肖娟悄悄说:“明朗你知道吗?苏冬梅可可怜了,上食堂吃饭,从来都不打菜,就吃从家带的咸菜!”   贫困生在哪里都有,明朗上一世只上到高二,她家又是镇上人家,高中开始上晚自习住学校,也是三天两头就回,对贫困生的感触并不深。但她一直都知道他们学校不乏这样的学生。柳镇下头各村来镇上读书的,不管初中还是高中,多半都是寄宿,吃住都在学校里面,有时候周末才回一趟家。这些学生从家里带咸菜来吃很常见,但像苏冬梅这样的,还是少。   难怪会严重贫血了。   家庭贫困,偏人家成绩优秀,脾气个性又好,明朗心里忍不住佩服。   他们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正要下班的朱小玉。朱小玉将他们带到内科病房苏冬梅的病床旁边,低声嘱咐明朗:“你看完了就去我办公室找我,知道了吗?”   明朗点头,站在旁边,看严学文代表同班同学发表希望苏冬梅早日康复的话。苏冬梅显然是个羞涩的小姑娘,脸都红了,小声说,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   一屋同学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话后就要告别离开了。离开了病房,明朗也跟同学再见,同学们也都知道她妈妈是这医院的护士长,各自再见后,明朗来到护士办公室。   朱小玉却不在里面。病房里面有个病人的吊针不好打,她上阵去了。   明朗百般无聊,就看病房那一个个插着的床头卡,苏冬梅牌子诊断那一列写着贫血。她正要动手拿下来看,瞟见一道身影过去,有些熟。   于是牌子也不拿了,走到走廊里,看见那道身影进了苏冬梅的病房。心里越发好奇了。也走过去。病房的门上有个玻璃小窗,她颠了脚往里面看。   还真是熟人。   门不小心被碰到,一下子开了。病房里面说话的两个人都看了过去。一个像是见了鬼,低着头,缩着肩膀,恨不得钻地上去。苏冬梅看着明朗问:“明朗,你,你怎么还没有走?”   “我一会要跟我妈一起回去,她还在病房忙呢。”明朗笑着说,盯着站床角落的人看。   苏冬梅想起介绍说:“明朗,这是我哥哥。”又对站着局促不安的青年说,“哥,这我同学明朗。”   原来他是苏冬梅的哥哥。   苏冬梅的哥哥侧着身子,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个紧张的笑,点着头呵呵了两声,算是打招呼了。   苏冬梅显然不想让明朗太关注她哥哥,拉着明朗说起话。问这科室的护士长是不是明朗的妈妈,还告诉明朗,她妈妈真的很好,说话有和气,打针又轻什么的。   明朗心里则另有所想。她想不到,学习成绩这么好的苏冬梅,她哥哥居然是这么一个高大个。说起来,这人还救过她一回呢,她当时也以为人家是傻子来着。   就去年发生在苏村的事情。   朱小玉敲门进来了,笑盈盈说:“明朗啊,咱们要回去了。”   明朗站起来跟苏冬梅再见,又笑盈盈喊:“苏哥哥再见。”   “明朗!”快到门口时,苏冬梅突然喊住了她,“你,你今天晚上还要上补习课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快成了蚊子音了。明朗打了个顿,才明白她是问她晚上上补习课的事情。心里更是揣着问题了。   “不上了。”明朗回答。   苏冬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开了,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挥手:“再见。”   明朗走出了病房的门,又返转过来。她不敢垫脚看了,怕碰到门。   里面苏冬梅在说话,“哥,你这样要吓到我同学啦。”   “呵呵,我,我,我给,给,你带,带,带钱……”   “好啦,你慢慢说,不要着急,我知道你给我带钱啦,我不要!”   “要,要,要,要的……”   在外面偷听的明朗有些明白了,苏冬梅的哥哥应该是说话不太利索,二句话他恨不得要说好几分钟。   “我不要,你拿回去了,开学家里给的钱,我还没有用呢。”   “不,不,不拿,拿回去……”   明朗正偷听,朱小玉走了过来,正要说话。明朗赶紧将她拉到了一边。   病房里面苏冬梅的哥哥苏栓子将手中用塑料袋装的钱塞给妹妹后,呵呵笑一阵,又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那边明朗正跟朱小玉骑了自行车离开医院。   苏冬梅伸长脖子也看到了,笑着说:“哥,我同学漂亮吧?”   “好,好,好看,好看……”   “哥,我告诉你哦,明朗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可好了,省里面都是第一名呢。”   “好,好看,很,很好看……”   明朗回家后,问朱小玉:“妈,治疗贫血要很多钱吧?”   朱小玉瞟了她一眼,“怎么?担心你同学治不起?”   明朗嘿嘿笑。朱小玉又说道:“你放心,你们学校不是有保险吗?这个应该是可以报销的,再说,这个也用不了几个钱。”   明朗对学校能不能报销贫血真不知道,苏冬梅连打菜吃都不舍不得,估计住院更舍不得了,“妈,你不是护士长管收费吗?照顾一下啦,我这同学家里可穷呢。在学校吃饭都不买菜的,就吃从家里带的咸菜,所以才闹得贫血的……”   朱小玉瞪了她一眼,“吃饭吃饭,你哪那么多话呢?”她是护士长,当然知道贫血是怎么来的。下头农村不比镇上,贫困的人多得去了,这几年虽然不像前几年那样闹吃不饱饭,但要想吃好,也不容易,尤其是要想供个读书人出来的,家里几乎赤贫。   吃完了饭,朱小玉赶着明朗去午睡,自己则装了饭菜,跟安悦秀说了一声,往医院去了。她妈的手艺也不知道人家孩子吃不吃的惯,但总归比老吃咸菜的好,跟她闺女明朗一样大的年纪,个头却是矮了一个头,看着就让人心疼。   下午放学了,明朗径直跟着同学一起离开。朱老师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朱小玉早等在学校门口了。明朗闹着要去医院看看。朱小玉说:“还看什么?你那同学明天就要出院啦。”   明朗有些着急了,“她不贫血吗?治不好这能出院吗?”   朱小玉拉住明朗,“你放心,贫血不一定非得要住院的。我跟她交待好了,要按时吃药,每天上门诊来打针。”其实这个病,只要营养跟上来了,就没事。正长身体的时候,恢复起来也快。   第二天明朗果然见到了苏冬梅,她还特意跑过来跟明朗道谢。明朗听明白了,原来她妈朱小玉在苏冬梅住院的这一天里给送了两次饭,知道学校不报销治疗费用,直接将住院改成了门诊,也就收了点药费,床位费什么的都没有收。   明朗知道朱小玉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丝毫没觉得不舒服,反是高兴,告诉苏冬梅,她们家就住医院家属区后面,要苏冬梅有时间过去找她玩。肖娟也在一起说话。说她家跟明朗家隔不远,也邀苏冬梅过去玩。   宁婉夕看起来很不高兴,时不时啪一声,要么就是掀书桌,要么就拿书,响动很大。   苏冬梅往旁边瞟了瞟后,很有礼貌谢谢了明朗肖娟,表示她有时间一定找她们玩。   上物理课了,明朗正襟危坐。但朱老师的讲课跟平时没两样,依旧是笑眯眯的,期间还将明朗点起来回答了一次问题,夸她掌握的很好,要同学们像她学习。   明朗心里的弦绷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绷紧。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渐渐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毕竟她上一世也没听说哪个老师骚扰学生的。   天气像是突然就热起来了,毛衣已经穿不住了,班上已经有同学开始穿夏季的短袖校服了。明朗照样套着秋冬季的校服,扫完了地,还原了课桌,已经累得满头是汗。今天她值日。   岳清华跑进来喊道:“明朗,刘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   “知道啦。”明朗回答,跟肖娟说:“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我妈会来接我的。”她觉得刘老师估计要问她补课的事情。自开学以后,刘老师的事情就多了起来,给她补课的事情已经一再往后延了。   肖娟将拖把扫帚归了位,去拿书包了,“那我先走了。”   明朗洗了手,看教室人都不在,又用自来水扑了扑脸,胡乱擦了一把,拿了自己的书包。放学时间早过了,学校里也没什么人了。老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明朗敲了敲门,喊道:“刘老师?”   里面并没有人答应,她推开了门。刘老师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也没有人。她心里有些疑惑。刘老师是个责任心很强的老师,既然叫了她来,就绝对不会有把她丢在一边的事。   她正想着要不要到外面走廊再等会,也许刘老师有其他事去忙了。还没有等转身,后面的门啪已经关上了。   朱老师背靠门站着,依旧一脸笑眯眯,但拧门锁咔嚓的声响却让明朗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衡量着大喊大叫有几成的几率能将人引过来。这里是二楼,楼下是花坛,今天是星期五,全校都要放假,楼上的初三都不用上晚自习。她刚刚过来时也看到了,人少得可怜。   或许有人刚好在附近,能够听得到。   可,她能叫几声?   朱小玉来接她放学,从来都是在大门口等,那里距离这里,骑自行车都要几分钟。   “朱老师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好,好。”朱老师笑眯眯说着,离了门,向明朗走过来。明朗一下子躲开来。朱老师并没有伸手什么的,径直过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置,“来,明朗,坐这儿来。”   明朗没有动,她估摸自己距离门大约有二米左右的距离,要抢门出去确实能比眼前的人快。但她刚分明听到锁门的声音了。   “是刘老师让我来的。”明朗说完,就恨不得咬舌头。这话显然不是刘老师说的,她现在搬出刘老师来,根本没什么用。   “明朗,你是不是对老师有点误会啊?”朱老师拍着椅子背,慢悠悠说道,“你不是要参加中考,要补课吗?这都有一个星期没有补了呢。你这样可不行哦。物理化学虽然不如语数外重要,但中考还是要考的,分数也不低啊。”   “谢谢老师关心,我打算自己看书了。”明朗说着突然抢步到门口,她已经看清楚了,门从里是个插销,上面是有个可以反锁的锁孔,但看着并没有像锁上。可等她拉开插销,发现自己错了。   门真锁上了。   朱老师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一手捂着她嘴巴,一手紧紧勒住她的胸。   明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齿间回旋,根本就发不出去。   “嘘嘘,明朗啊,老师喜欢你,你知道吗?老师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到心坎上去了,你知道吗?老师天天都想跟你在一起,你就让老师心愿得成一回,好不好?老师跟你发誓,以后绝对会对你好,一辈子就对你一个人好,你想要什么,老师都给你,老师给你补课,一定让你考上南江一中。你就可怜可怜老师吧,老师实在太想了,天天想……”   明朗这一刻无比的恨自己,她明明察觉出不对劲了,为什么就不能警惕一点?她拼命挣扎着,手脚并用,然而她还是小看了男人的力量,这个人一下子就拿住了她的要害,分明就是个厉害角色,她的那些拼命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她感觉自己被拖拽着,校服都已经被拉扯开了。   就在她快绝望时,她感觉身后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门——在咣当直响! 第42章   明朗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感觉捂着嘴巴的手有些松。她醒觉过来, 猛地挣脱开来,一边叫救命, 一边抓起墙角的一个拖把。   然而门却不响了。   她感觉被临头浇了一盆冰水, 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她还不死心呢,突然瞟见窗帘的一角被掀开了。到嘴里呼救硬生生吞了回去。   朱海生一边看着她,目光从人到她手中的拖把,一边贴着门,在听外面的动静。似乎觉得她那样子不值一提, 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他因此背对着她。明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她原本就已经到了窗子边上, 这时丢了手中拖把, 踩着凳子就上了窗。身后窗帘铺盖了下来。她因一时情急,差点一头栽了下去。三米多高楼层,水泥地和花坛忽远忽近摇晃着, 这一下下去了, 八成就是头破血流的下场。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苏冬梅在拉扯她, 无声催促快。她很快收起了恐惧, 迅速爬下窗。哪怕是她要摔没命了,她也不愿意面对朱海生。脚下是从墙边延伸出来的水泥板,大约是为了挡雨或是晾晒拖把防滴水而用, 只能堪堪落下一只脚。   贴着墙, 走了没几步, 就是一扇窗。苏冬梅猴子似得翻了过去, 然后拉扯明朗,叫她快翻。   明朗已经听到了隔壁的响动,像是拖把被人踢了一脚。她赶紧翻了过去。这是七班的教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两边的门都大开着。她们没有停留,直接穿过教室,跑到外面走廊上,下楼。来到花坛边上,她忍不住回头。   朱海生正在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她们,见她回头,似乎还笑了下。她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完全没心去想他笑容里的含义,一路跑出学校。   朱小玉正站在学校门口,见了她们,还吃了一惊,笑着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了?”   明朗感觉苏冬梅的手在回缩,她一把反抓了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我邀冬梅今天到我们住。”   朱海生已经看到她们了,苏冬梅绝对不能回宿舍去住。   朱小玉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她,“朗朗,你,出了什么事吗?”   明朗低头,她身上的校服拉链已经被扯开,头发更是乱蓬蓬的,她顺手将拉链往上,一直拉到脖子,一边绑马尾,一边说:“今天我值日,刚打扫卫生热满身是汗呢。”   她还不能告诉朱小玉,凭她对她的理解,要她知道了她的遭遇,绝对忍不住,她会立刻去找朱海生算账,然而她并不是个擅言辞的人,行动力也并不强,很有可能被朱海生倒打一耙。肆无忌惮撕开的结果,她们并不会比朱海生好。她可以无所谓,但苏冬梅不能这样。   朱小玉又问:“你书包呢?”   明朗和苏冬梅不由得对视一眼,书包丢朱海生那了。   “还愣着干啥?还不去拿?”朱小玉催促。   明朗说:“书包,我放冬梅宿舍了。妈,明天后天都休息呢,我书包那几本书都是暂时不用的。”自然不能回去拿,只能扯谎了。   朱小玉狐疑看看她,苏冬梅在一边,她倒是不好让现在就去拿,怕是苏冬梅要借着看的。   明朗一手抓了苏冬梅,一手抱住朱小玉的胳膊,“妈,都好晚了,我们走吧。”   朱小玉领着明朗推了自行车出来,朱小玉要带苏冬梅,被明朗抢先了。两辆自行车,三个人上了路,快到医院家属区了,明朗停下了自行车,跟朱小玉说:“妈,你先回去吧,我带冬梅到这边找本书。”   朱小玉正想着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安悦秀饭菜做够了没有。现在天色还早,她说:“那行,你们早点回来啊。”又交待苏冬梅一定要来。   朱小玉走了,明朗将苏冬梅带到了医院家属区二楼。她们已经没在这里住很久了,家里沙发床等罩上罩子。明朗将餐桌上椅子取下来,把上面的灰擦了,烧上了一壶水,与苏冬梅面对面坐了。   “冬梅,谢谢你。”她真诚说道。   苏冬梅摆了摆手,腼腆笑了笑。   明朗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劫后余生,她有很多疑问想知道。她知道苏冬梅跟朱海生都来自金河中学,他们应该认识,苏冬梅救她,是因为她早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她问道。   苏冬梅低着头,似乎在想怎么说。那边热水开了,发出咕咕声响。明朗拔了电源,倒了两杯热水,一杯给苏冬梅。苏冬梅暖了暖手,说道:“明朗,你知道吧,我跟他是一个学校的,我初一的数学就是他教的,初二上学期他也教了我们一段时间,后来调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呢,谁知道他居然也来了你们学校……”   从苏冬梅的叙述里,明朗知道朱海生这人教学确实有两把刷子。金河中学在整个柳镇村中学里面,算是个中等偏下的水平,老师加了学生,也只有百来人。苏冬梅她们班初一时候还有四五十人,到了初二就剩下了二十来人,女生大部分都辍学,男生也走了不少,多半都是出去打工。读书费钱,读出来考不上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打工或是帮衬一下家里。这是大多数农村父母的想法。   苏冬梅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哪怕她家穷得有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也没有起过让她辍学的想法。她家兄妹两个,哥哥是个结巴,只上到了小学三年级,家里将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隔壁苏村出了个大学生,是她小学校长家的儿子。张校长告诉她,农村想出头,只有读书,也不用非得上大学,上完了初中就能考中专了。中专毕业了,国家也包分工作的。   国家包分工作,那就是吃商品粮了。这在农村人看来,已经是高人一等。这便是苏冬梅家的指望。   整个金河中学,除了校长和朱海生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其他代课老师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最高文凭也就是个高中毕业。朱海生在金河中学非常受器重,兼带了两个年级的主课——他们那里每个年级也就一个班。   朱海生从初一开始就教苏冬梅他们数学,初二又加了物理。他人总是笑眯眯的,学生们都很喜欢,苏冬梅也一样。她成绩好,每次都是第一,学校对她格外照顾,知道她家困难,有时候连资料费都不用她出。她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她妈便让她将家里攒了大半个月的鸡蛋给朱海生提过去。   朱海生是外地人,在学校里有单独的宿舍。   那天是个周末,学校里空荡荡的。她提着鸡蛋晃悠到老师宿舍旁边,突然听到了说话声。也不知道是神使鬼差,还是怎么的,她突然起了顽皮,没有到前面去,而是绕到了后面。老师们的教工宿舍跟学生们的宿舍并排,中间有条过道可以通过,都是一字排开的平房。   声音是从朱老师宿舍里传出来的。苏冬梅心里忍不住有些庆幸——她提了鸡蛋送人老师,要被其他人看见,多不好啊。   于是颠了脚想看看朱老师在跟谁说话。   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白花花的身子,朱老师的头正埋在其中啃着,嘴里还心肝宝贝叫着。   她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要冲出来。她拔腿而逃,跑到了学校旁边的田野里,恨不得将整个肠胃都吐了出来。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蹲在田埂上,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怎么走回了家。她哥哥正在打草绳,笑呵呵喊她梅梅。他结巴很厉害,明明是喊她名字,听着耳朵里像是叫妹妹。   她于是将鸡蛋偷偷砸了一半,另一半放回了篓子里,跟妈妈喊了一句:我回来啦。   虽然那时只有一眼,她仍然认出那天出现在朱海生宿舍的是谁。刘兰芝,他们班仅剩的三个女生之一,个子要比她高,成绩初一上学期还在班上前五,到了下学期就已经下滑中间去了。她们家也穷,爸爸早过世了,妈妈拉扯着她跟弟弟过活。   她不知道怎么办,能将这事情跟谁说。她眼睁睁看着刘兰芝又单独去过朱海生宿舍几次,有时候朱海生也会将刘兰芝单独留下来。刘兰芝是数学课代表。   她每天煎熬着,成绩也一泻而下。语文老师,数学老师——朱海生都找她谈话。她当天晚上就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被人剥了衣服,光溜溜的被所有人看,大家都指指点点。   真是生不如死。   她满头大汗惊醒,次日就去看刘兰芝,在她家门口遇上了刘兰芝的妈妈正拿着扫帚使劲在打她,骂她不要脸,怎么不去死?   刘兰芝怀孕了。   两人走在田野里,刘兰芝在哭,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们谁也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没人告诉她们该怎么做。她——苏冬梅甚至连问孩子是谁都不敢问。因为知道,所以更难启齿。   然后刘兰芝让她回家去,她还有事。她猜想刘兰芝肯定是要去找朱海生的,所以并没有真走,远远跟在后面。看着刘兰芝直接去了学校。听到她哭,朱海生安慰她,心肝宝贝哄着,说不是什么大事,他来安排。   她在窗户下听得身体发冷,都怀孕了为什么不是结婚?什么安排能比结婚更好?   刘兰芝第二天就没来上课,没几天,她们就换了数学和物理老师,听说朱海生调走了。她有些庆幸的想,会不会朱海生带着刘兰芝回他们老家结婚去了?   数学奥数竞赛要开始了,新来的数学吴老师找她好好谈了谈,这个要是能在市里获了奖,中考是可以加分的。她和其他两名同学都报了名。吴老师是柳镇中学毕业的高中生,他找了好多辅导资料来,给他们补习训练。刘兰芝的事情因此被她放到一边。   直到那一天,刘兰芝的妈妈来学校闹,她才知道,朱海生根本就没跟刘兰芝结婚。她去看刘兰芝,她肚子已经好大了,披头散发正在喂猪食,见了她,斜着眼睛讥讽说:“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妈在屋里骂骂咧咧,因为她给刘兰芝找了婆家,是下河村的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刘兰芝不肯答应。   她夺路而逃,觉得这件事情自己也有责任,要是她将一切都说出来,也许刘兰芝就不会这样了。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奥数竞赛通过了柳镇的预选,却止步于南江市。她再也没有见过刘兰芝了,听说她嫁了人,男人就是下河村的,对方大她快三十了,有暴力倾向,她肚子里孩子因此并没能生下来。   苏冬梅说到后来已经哭出声来,这件事情已经埋在她心里很久,她以为转了学校,一切都会结束,哪里知道朱海生竟然比她更早来到这里,并且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明朗多好啊,长得那么漂亮,成绩又好,朱阿姨也很好,给她带饭,帮她想办法少出医药费。她知道朱海生既然看准了,迟早有一天会下手,她实在不能再看见发生而不管了。   老师的办公室和她们教室在同一层楼上,一字摆开着,一边是走廊,一边是窗子,窗户底下延伸出来一个水泥板,整一面都这样。她看见余小龙在上面打闹着,有一天她趁没人也上去站过,一点也不难,农村孩子谁没有爬过树钻过洞?从那板子上面过去就可以翻到老师的办公室。她听说明朗去了刘老师办公室,连忙赶去,看见门被锁上就知道要不好,于是猛推了几个下门后,赶紧从七班窗子翻了过去。   她将明朗带了出来,心里仍然没有好受一点点。   朱海生看到她了。   明朗听苏冬梅的述说,也忍不住发抖。苏冬梅的手比她更凉。要换了她真正十三四岁经历这一切,她绝对会崩溃,绝对不会有苏冬梅这么坚强勇敢。她低声说:“这不能怪你。”刘兰芝的事情发生在,即便是揭开来,也多半无济于事。   “明朗,那我们该怎么办?”苏冬梅幽幽问。   学生对老师的敬畏由来已久,尤其是成绩较好的。明朗自己先前也没有想到朱海生会是这样的人,所以一再迟疑,差点铸就大错。   “我们去跟刘老师讲吧。”明朗说道。   苏冬梅抬头,“刘老师会不会……”   会不会不相信她们的话?   明朗回想跟刘老师相处的一些事情,“不会的,刘老师一定会相信我们,她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想起朱海生在二楼栏杆旁边的笑,明朗不禁打了寒颤,他大约是料到了她们这些学生的胆小怕事,所以有恃无恐吧?   苏冬梅还有些迟疑,显然她们都知道学生面对老师有可能会有下场。明朗却觉得她们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她这一次逃脱了,下次就未必了。就算不是她,只要朱海生还是老师,那一定还会其他的人受到伤害。   她拉着苏冬梅起来,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起来到了刘老师家。刘老师开门见了她们,诧异道:“咦,今天不是星期五吗?你们两个这是……”   “刘老师,我想跟你说个事。”明朗红着眼睛说。   刘老师见情况不对,将两人带到房间里。   明朗原来是想装的,结果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刘老师,我今天差点……出不来了。做值日的时候,岳清华告诉我,说您找我,我去您办公室,没有见着您的人,还差点被朱老师关那儿了……”   刘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随着明朗的述说,也越发严肃起来。明朗说完了,发现她已经发起抖来,咬牙说:“畜生!畜生!真是妄为人师了!”   明朗又推了推旁边的苏冬梅,示意她将自己知道的也说出来。   刘老师已经看向苏冬梅了。明朗出事,苏冬梅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作为班主任,她知道苏冬梅和朱海生都来自同一个学校。   等苏冬梅将刘兰芝的事情说了,刘老师已经平静不下来了,一再发恨说;“真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心情,看着明朗和苏冬梅说:“明朗,苏冬梅,你们做得很好,这样的坏人绝对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这件事情你们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明朗两人都摇了摇头。刘老师又点头说:“好,这件事情就交给老师吧,你们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以后都千万记住了,要离他远远的,绝对不能单独相处,知道吗?明朗你的书包老师会给你要回来,你也不要着急。”   明朗站出来,“刘老师,你打算怎么做?要是需要证据,我可以……”   刘老师摆了摆,拍了拍明朗的手,“明朗啊,你的将来不应该只局限柳镇这样的小地方。你们的天地应该在外面。这件事情你们两个人都不要管,该怎么做?老师心里有数,放心,老师一定会让恶人有恶报的。”   明朗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刘老师将她们送出来时,一再交待,千万别轻举妄动,记住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单独一个人,更不能跟朱海生单独相处。   送走了明朗苏冬梅,刘老师回了家里。她爱人问道:“你刚怎么了?生气了?学生嘛,本来就是在成长阶段,犯一些错,可以理解嘛。”   刘老师哼了一声,“要真学生犯错,我会那么没品位气成这样?是我们那队伍里出了个败类!畜生!”   她爱人好笑看着她,“刘兰英,你这用词太尖锐了啊。这都同事呢。”   “我这样说他,那都是褒义了他!我跟你说过那朱海生你还记得不?就是被人写匿名信的,今天他居然用我的名义把人家学生骗办公室,差点给糟蹋了!”   刘老师爱人也惊到,知道事情整个来龙去脉后,啧啧不已,“真是斯文败类!”又问刘老师打算怎么做?这样的行径自然不能姑息。   刘老师想了想,说:“这件事情还得你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你说。”   “我想了想,不能让明朗去揭发朱海生,这样做,就算是朱海生最后坐牢了,那小姑娘也废掉了。我这都当大半辈子老师了,看得实在太多,流言可畏啊。人家那小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不能就这么废了。我想着咱们得从另一个人身上着手,就是金河中学那个叫刘兰芝。我这里天天跟姓朱的一个办公室,不能让他起怀疑啊,所以这个路,就得你替我跑了。”   “替你跑路当然没问题了,问题是你怎么知道那姓朱没有后手?他要狗急跳墙怎么办?”   刘兰英冷笑一声,“你放心,他干这事肯定不是一回二回,经验足着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脸皮比纸都还薄,他十有八九觉着人家一定会忍下来,哼!”   明朗骑着自行车带着苏冬梅。苏冬梅还是有些忐忑,问:“明朗,你觉得刘老师真会帮我们吗?”   “会。”明朗肯定说道,“你没听刘老师说吗?学校都收到检举信了!”   “明朗,你说会是我们学校的人写的检举信吗?”   明朗也想不到谁会写这封检举信。但她觉得多半是金河中学的人,朱海生几年前就金河中学教书了,那附近都是农村,农村里面认识字知道写检举信的应该不多,看来知道朱海生为人的不仅仅只有她们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安悦秀和朱小玉已经准备了满桌饭菜。吃完了,明朗拉着苏冬梅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书包丢朱海生那儿了,好在那只是一部分。   苏冬梅看见明朗居然在看初三的资料,吃惊说道:“你也太认真,咱们还有半年才上这本书呢。”   明朗小声说:“我打算提前一年参加中考了,实际上这本书唐老师已经给我补完了,我现在在复习。”   苏冬梅瞪大了眼睛,“明朗,你也太厉害了吧。”   明朗连忙示意她小声,“我还没跟我妈说。”   晚上两人睡一张床了,小声说起今天的事情,都觉得像是在做梦。说完了,又各自想起自己的学习。明朗在想她物理化学该怎么办?苏冬梅则被明朗刺激到了,她一直认为自己有够努力,跟明朗一比,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第二天虽然是周末,两人都起了大早。苏冬梅要回学校宿舍,明朗没让,她觉得太危险了。   一直到了星期一,明朗才将苏冬梅送回了学校宿舍。学校里像是什么事也发生一样,班上照样闹嚷嚷的。上完了早自习,刘老师就将明朗的书包送过来。明朗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刘老师分明不想说,还说:“你这学真白上了,连书包都忘记拿回去了。”话里分明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明朗想起刘老师的交待,讪讪说了句:“我下次一定记得。”   老师办公室那边门刚好打开了,朱海生抱着书走出来。她像是见了鬼似的,匆匆跟刘老师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后,赶紧跑回了教室。   化学课上,她也都一直低着头,装作不敢抬头看的样子。   好在物理和化学的课都不多。   到了星期四,就有警察来到了学校。朱海生被带上警车时,明朗跟苏冬梅就站在二楼的栏杆处。 第43章   刘老师将明朗苏冬梅叫进了办公室。   “你们都看见了吧?公安局那边已经在立案调查了, 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样子, 他都不可能再来我们学校当老师了, 这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所以,你们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啊,以后都要好好学习, 接替你们物理和化学的严老师估计下个星期就会开始给你们上课。他是个资深老教师, 快六十了。”   明朗一听就知道刘老师特意说了新老师年纪的原因, 是怕她们还有心理阴影呢。对于即将要到来的严老师, 明朗还有点印象,确实看着年纪有点大,头发都发白了, 脾气也好, 做事说话都慢腾腾。   她看了看身边的苏冬梅,她脸上的表情也明朗了起来, 看起来她的心结也打消了不少。   一个星期过去后, 明朗就见到了新的物理老师,上了二次课后,刘老师又将明朗叫办公室了, 问她:“严老师的讲课, 你觉得怎么样?”明朗点头,因为有心里预期, 再加上朱海生的对比, 虽然只有两堂课, 明朗还是觉得上严老师的课挺愉快的。   刘老师笑了起来,“我跟严老师说了你的情况,他同意帮你补物理化学,而且,去你家补。”   明朗不禁笑了,“谢谢老师。”磨磨蹭蹭还是不肯走,想问朱海生的事到底怎么样?   刘老师笑着问:“怎么了这是?还有事?”   明朗小声问道:“刘老师,那朱海生的判决下来了没有?”   那天朱海生是正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被抓走了,好多同学老师都看见了,学校里面的议论都没有断过,期间也有扯到她。只是不多,而且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更多是朱海生在金河中学的事情。她知道老师们一般都不会将这样的事情给学生说,因为觉得太黑暗,怕影响到学生的心智发展。但她想知道。刘老师是班主任,知道的肯定比她听到多。   刘老师斟酌了一下才说:“他判十年的有期徒刑,已经开除教职了。”   明朗鞠了个躬,又说了谢谢老师后,离开了老师办公室。刘老师看着她的身影笑了笑。   朱海生的事情进行的比她预料中的顺利,这个人原本就是有案底的,在老家东北那边就出了这么一滩事,也是把女生的肚子弄大了,被闹到了学校里,干不下去就跑这边来。柳镇这边村学校,缺的就是老师,他有文凭,又有经验,小地方又不需要多严肃的审查渠道,就这么让他教了七八年。遭殃的也不是只有刘兰芝一个人。公安局一查,就查出好几个人,只不过情节轻重不一样,多半还都是未成年的。   这事的影响有些大,市里都惊动了。柳镇中学这边几乎天天都有大会,规范思想品德教育,规范人民教师队伍建设。原本计划五年之内撤销村中小学的,现在已经被教育局提前了,给了时间节点,中学要求明后两年一定得完成,小学五年之内完成。   柳镇各村中小学的师生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要都往柳镇中学来,这边各方面的力量都得要加强。学校里领导们都忙疯了,他们几个班主任也一样。风声一下起来,转学的、转班的,有没有关系都行动起来。   她带的初二(三)班,本来就是个普通班,比尖子生班人少,好进,去年期末考试异军突起,老师队伍里都知道她班上还出了省奥数一等奖。她这边尤其忙,打招呼到她这里的不要太多。   这些虽然忙碌,但也算是好迹象。   四月底,明朗参加中考的手续已经办下来。她语数外三门主课都已经拉完了,物理和化学也没剩下多少。第一次三门主科学力测试差强人意,在现在的初三整个年级勉强算个中上,刘老师和唐老师都觉得还不错,明朗却不满意。开玩笑,她是预备要南江市上学的,这成绩怎么够?   第二次几门主课的测试在五月,她总体成绩已经挤进去了现在初三的全年级的前五十了,升高中是妥妥的。刘老师觉得她要再加一把劲,进全年级前二十没有问题。明朗却开始背思想品德了,这个也是要算总分的。好在这些考验的是记忆。她有重来一次的功底,记起来并不算困难。   距离中考还有半个月时间时,她物理化学总算全部补完了,当天严老师就拿了初三的试卷让她做,两门都只得了八十来分。   时间实在太紧张,明朗有时候吃饭都在看书。安悦秀忍不住说:“怎么这么紧张?每天睡得晚,起得早,你们老师也太抓紧了一些吧。”   明朗含糊说:“这不马上要中考了吗?”   安悦秀和朱小玉都只当她说得是下半年升初三,明年中考的事情。现在朱虎在南江市那边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听说上个月的盈利都快抵得上朱小玉半年的工资了,两个人已经忙不过来,都预备再请人来。看中的小院也买下来了,正在整修中。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家里都知道只等明朗明年考学了。   安悦秀以为明朗是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压力大,所以才格外拼命,忍不住打电话跟朱虎抱怨:“你天天在她面前叨要她考上南江一中,你说你叨什么?给孩子这么大压力,她现在吃饭都在看书学习,每天睡觉的时间不到五个小时,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还有一年多呢。”   没过几天,朱虎突然从南江市回来了,晚上吃饭一直忍着没说,到吃完了明朗去自己房间,朱虎便过来准备跟她谈心。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呢,明朗伸了个懒腰,打了大大哈欠说:“我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要考试。”   朱虎愣了下,“明天不是中考吗?你们不放假?”   他坐车一路过来,看见沿路挂了好几个横幅,都写着中考的宣传标语,什么沉着应战,笑对人生,端正考风,严肃考纪等等。柳镇中学历来都是中考的考点之一,那常规的初三中考,其余年级可不就是统统放假了吗?   明朗笑着说:“是啊,明天中考,我参加啊。”   朱虎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待确定自家外孙女不像是在开玩笑,真气得连话都说不顺,指着明朗:“你,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事情,居然不跟家里商量商量,你这不是胡闹吗?”   安悦秀朱小玉都听到他的声音,原来心里还在怪朱虎没策略,跟孩子谈心还能发这么大火,等进来问清楚了什么事,都惊呆了,都说明朗真太胆大,都气得不行。这好好按部就班,也就晚一年功夫,考到南江上高中,不说十拿九稳吧,七八成几率总有。这样的冒冒失失的提前一年,就算能考上高中,也多半是这边柳镇中学,要考不好,是明年可以再来,但自信心受打击了,能回原不?   但是生气了也没有用,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明天就要考试了,没把握也得上阵,否则缩头缩脑,养成个虎头蛇尾的个性,以后能做成什么事?   朱虎等人一向将明朗当眼珠子宠,也都知道深浅,即便是知道明朗做错了,也没敢往深里批评,怕影响明天的考试。一人说了几句后,强压了怒火,催促明朗早点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动员,都去陪考了。到了学校,刘老师唐老师也都在。两人轮流交待注意事项。等人进了考场,两老师对看一眼,都觉得这简直比带一整班的参加考试还操心。实在太忐忑了。   第一门是语文,考完了刘老师问感受。明朗斟酌了一下,点头说:“还好。”被众星捧月,她原本还有些紧张,一拿到了试卷就跟以前一样,将这些都忘了一边去了,一路往下做,中间也没打个顿,作文写完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她真觉得还好。   刘老师则揪着心,这学生的主观感觉可不能作数,自信心爆棚,结果阵亡的例子她没少见。少不得又和颜悦色跟明朗说了一通,不要大意了啊,中考跟平时考试不一样等等。说完了,又问具体题目和答案,问着问着,也觉得——好像是还好,阅读理解扣紧了题意,作文也没写偏题。   朱虎等人则根本就没敢问,下午还要考呢,问来问去,无论考好还是没考好,都影响心情。   下午考数学,这个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模棱两可的。唐老师觉得还不错。   一连两天考完,考完了初三放假,其他年级回学校上课,明朗没跟人初三放假,继续上学。除了苏冬梅悄悄问她考怎么样外,其他同学都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用别样的眼光看她,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   一个星期后,中考的成绩就出来了。三门主课,四门副课,总分550分,体育除外,总分520分,明朗以总分489分名列全校也是全镇第三名,也过了南江一中480分的录取分数线。   消息传开了,全校再次震动了。   初二(三)这才知道他们班有人居然提前参加中考了,分数线还过了南江一中的录取线!   不敢相信的,羡慕的,生气的,愤怒的都有。肖娟尤其生气,“明朗,你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枉我一直都将你当最好的哥们呢!”   余小龙则有发懵,明朗都中考啦,要上高中了,他们还同什么桌?他不是没发现明朗在看初三的书,但他以为那是在提前预习,明朗不一直都这么认真吗?这下真糟糕了,真赶不上了,同桌真得换人了。   班长严学文则有些酸溜溜的,一开学他就差点丢了班长这个职,所以这一学期以来,他比以前拼多了,正暗搓搓以为这一次期末考试一定能将余小龙踩在脚下,超过明朗。结果,他还在爬呢,人家已经插翅膀飞了。   明朗少不得跟肖娟余小龙等人陪了笑脸,请他们到溜冰场去溜冰,结果除了肖娟苏冬梅来了以外,其余人都没有来。肖娟和苏冬梅也没心思玩儿了。转了两三圈之后,就各自回去看书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人家明朗都要到南江去上高中,他们还玩什么劲?要连个期末考试都不理想,那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刘老师也格外高兴,这可是她班上带出来的学生!跳级的,还考了全镇第三。   人家学生聪明那是一定的,但老师不行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打听到明朗参加考试前,现任初二(三)几位老师都给她补习上课了,好多人都找过来,同行过来取经,学生家长过来问老师有没有意愿开小班,更多的则是想进他们班来。   校长也找班主任刘老师谈话了,不仅是他有几个熟人想进刘老师的班。柳镇教育局明年就要撤二个村中学了,那边有同学也有老师要过来,明年就是初三了,学校新增加一个班不合理,多得学生只能往各班塞。   初二(三)在初一时就被定义普通班,那时候尖子生班打破了头都想进,自然塞满满的,普通班则没人青睐,松松散散也就四十来号人。塞人绝对是逃不掉的。鉴于初二(三)这一年的表现,学校打算每个年级新增一个实验班,也就是尖子生班,初三这一块,自然落到初二(三)的头上。   当初分班时,尖子生班的学生都是认真挑过了的,普通班则是一锅炖,现在初二(三)要变成尖子生班了。这尖子生班并不是光口头叫的,学校在各方面的资源都是倾斜的。好马配好鞍。校长的意思是,刘老师初二(三)到九月升初三,肯定会增加不少学生,现有班级里面有拉后腿的,最好剔几个出来,这样班级的整体实力也可以得到提升。   这让刘老师很为难,相处都快二年了,怎么会没有感情?她对校长说:“你这太让我为难了,我没法给你答复,等期末考试考完了再说。”   结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初二(三)再次展现他们的实力,不仅二班趴下,一班也被他们踩在脚下,各科成绩都非常不错。年级前十,三班包了六个,一二三名全是三班的。唐老师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他是一班的班主任,同时兼带三班的数学,一班落到了全年级第二的位置,三班数学均分全年级第一。   校长问班主任刘老师答复了,这期末考试一考完,就放暑假了,这件事大致该怎么走,得定下来。刘老师给的回答是,塞人就塞人吧,至于要剔人出去,还是算了,她觉得她们班同学都挺优秀的。   这是给校长的答复,实际上刘老师为这事没少头疼。她知道校长的话有道理,但要剔谁出去,她很为难。期末考试前,她天天坐镇教室,看每一个同学都觉得还不错,是有缺点,但都有优点,学生嘛,还处在成长阶段,天性自然,怎么会不犯错?况且就这么把人剔出去,让人家孩子怎么想——别人都在,就他被撵走。以后无论是自暴自弃还是愤世嫉俗,都是她害了人。所以想来想去,她就给校长这么一个答复。   中考的成绩出来之后,明朗就没去上学,后面的期末考试自然没有参加。对于她中考的成绩,全家都高兴坏了。朱虎打算请客,别人一般都是考上中专或者大学,才这么大肆宴请,他觉得自家外孙女这个比考上中专大学都让人高兴。   明朗不想这么张扬,费了不少口舌才让朱虎打消这个念头。不过其他人可以不请,老师必须请。先前朱虎不知道老师为明朗付出了那么多,无偿补课这么久。这在大城市几乎不可能,人家那大城市老师额外补课都是按小时收费的。对于这个,明朗就没再劝了。她也觉得应该感谢老师。   明朗要南江去读书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她这一过去,安悦秀自然也会跟着走,这边就剩下了朱小玉一个人。朱虎劝朱小玉:“你干脆将你那工作辞了算了。”   朱小玉摇头,“爸,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辞了这边工作,能干什么?南江那边的生意现在虽然看着还好,谁知道以后呢?做生意可不保险。我那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稳定多了,以后还能拿退休金呢。”   明朗劝着说:“妈,你年纪哪里大了?怎么就找不到事做了?南江那边的工作机会多着呢。而且,我听说自己交保险,以后年纪大了,也可以拿退休金的。你看外公外婆和我都过去,你一个在这边,多没意思啊。”   朱小玉还有些犹豫不决,明朗也不劝了,这事还得她自己想通。她磨蹭在朱虎身边说:“外公,我想求你个事。”   朱虎笑起来,以为这是要赏来了,“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外公能做到了,要求不过分,外公一定给办到。”   “我有个同学啊,他们家可困难了,爸爸是个残疾,只有一只胳膊,妈妈有病。她哥比我大三四岁,以前也上过学,就是说话不太利索……”明朗所说这个,就是苏冬梅的家里情况,这学期以来,她跟苏冬梅一直都走比较近,对她家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   苏冬梅的爸爸早年在水坝上打小工时不小心搅到机器里面去了,人拉出来了,整条手胳膊全搅烂了,她妈妈有哮喘病,一变天就犯病。家里有五六亩地,收成全看老天,如果好,家里还能有些结余,一家人还能吃饱穿暖,如果不好,就得要勒紧裤带过日子了。而且苏冬梅还在读书,他们家一门心思想让她考中专。   凭着苏冬梅的成绩,明朗觉得她考上绝对没问题,这小姑娘勤奋到让她都膛目。但这考上,也要一笔钱才能读得起,她家那种情况绝对是负担不起的。所以明朗就将主意打朱虎要招工的这件事情上了。   她将苏冬梅家的情况说了,便求朱虎:“外公,你不是要招人吗?我觉得她哥挺合适的。”   朱小玉也在一边,听了明朗的话,也感叹:“是啊,冬梅家确实困难。”这半年来,明朗跟苏冬梅走得近,经常要她来家,朱小玉每次看到都心疼。   朱虎也是心软的,听完了,点了点头,“只要不是真傻的,会不会说话,不要紧,大不了不说,或者少说,看个店子什么的,总能行。只不过,你还得问问人家的意思,一个月五六百块,愿不愿意来?毕竟这到南江市,就不能顾到家里,她家那个情况,能不能离人啦?”   明朗高兴说:“那我明天就去她家看看。”   朱虎自然不放心明朗一个人去乡下,刚好朱小玉休息,她也跟苏冬梅熟。母女俩第二天就坐了手扶拖拉机赶乡下去了。苏冬梅家的地址,明朗问过了,知道在苏村隔壁的六合村三组,一打听就找到了地方。   苏冬梅和她哥她爸都不在家,家里就苏冬梅的妈,她身体不好,就在门口的菜园子里摘草,听了招呼,还诧异呢。朱小玉和明朗一看就知道不是乡下的。等明朗说了自己是苏冬梅的同学,苏冬梅的妈连忙抹桌子凳子,请朱小玉明朗坐,又让隔壁光屁股的小孩去帮忙到地里叫人。   明朗坐不住,跟那小孩后面来了地里。苏冬梅正在插秧,裤腿卷高高的,光着两腿在水田里扒着,身上满是泥,没一处干净的。她哥苏栓子也在旁边忙活,先看见明朗,结结巴巴说:“冬,冬,冬,梅……”   苏冬梅看见明朗,高兴坏了,连忙上来,笑嘻嘻说:“你要来,这么不先说一声?我这样子,你别笑啊。”   明朗摇头,将来的目的说了。苏冬梅高兴的叫起来,使劲招手喊她哥:“哥,哥,你快来。”   苏栓子上来了,他们的父亲挑着担子也来了。苏冬梅将明朗的话转给她爸听。他爸当时就裂开了嘴,一连声说:“这,这,怎么好?我们家栓子,他……” 第44章   大家都没心思干活了, 几个人一起回苏家。   朱小玉也跟苏冬梅的妈说了她们来的目的, 苏冬梅的妈忍不住要落泪了。这在他们看来, 不是招工, 而是帮了天大的忙。农村里种地一年到头没几个收成。村子里好多人家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外面挣钱多,比种地好。可他们家儿子只读了个小学三年级,字都没有认全, 还结巴的厉害, 谁也不愿意带他出去。这家里的指望只能放在闺女身上。好在闺女会读书, 成绩好, 张校长说,他们家这情况,也不用非得供个大学生出来, 中专生就可以了。中专好多专业国家也包分配。可供个中专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也得用钱啊。   苏冬梅的妈心里早愿意了,可也知道不能坑人家, 唯恐朱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情况, 抹着眼泪说:“妹子啊,你们有心,我多谢你们了, 只是我们家栓子他没文化, 说话也不利索,怕是干不来啊……”   朱小玉没见过苏栓子, 只听明朗说过, 知道人说话结巴, 只读书到小学三年级,但憨厚踏实。按说这样的人招工肯定不合适,但是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一来是明朗的同学,二来她也见过苏冬梅,知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她认为既然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另一个应该也不会很差。现在来这家里见了真实情况,她忍不住要落眼泪。实在太困难的,要帮一把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没事,就看个店子,帮忙收拾下货架,事不多,有没有文化,会不会说话,都不要紧……”   两人正说着,明朗苏冬梅等人都回来了。苏冬梅的爸将她妈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跟人家说了我们家栓子的情况没有?”   苏冬梅的妈眼睛还红着,“都说了,人家说没事,能行。”   苏冬梅的爸还有不安,正经端坐在朱小玉面前,酝酿许久,红着脸说:“他妹子,我不能瞒你,我们栓子这情况,有点儿特殊,他文化不高,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没上了,说话,也不太好……”   朱小玉笑着打断他的话,“栓子的情况,嫂子也跟我说了。是这样的,我们家店在南江市,也没有多大,现在就请了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准备再请一个,也不需要多有文化或是能说会道,只要能踏踏实实干活,就可以了。”她也不敢说是因为自家的闺女的缘故而专门来这里的,怕伤了人自尊心,只说店里的活简单。   苏冬梅的爸爸妈妈相互看了一眼,都放了心,他们也不想儿子成为别人的累赘。   朱小玉打量对面夫妻俩的脸色,知道他们放下了心理包袱,连忙又说:“就是我们那是个小店,工资方面开不了太多,每个月包吃包住也就四百来块钱,如果效益好,年中年尾还有些奖金,你们看,行不行?”   苏冬梅的爸爸已经坐不住了,四百多块钱,他们家有时候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于是一连点头说行。朱小玉笑着说:“那,你们再问一问孩子的意思?看看他怎么想的。”   几人回来后,大人在外面堂屋说话,苏冬梅则拉着明朗去了自己房里。明朗问苏栓子:“我们家店不大,现在就卖些杂货,说不上有多挣钱,只能勉强算是可以。我外公的意思是,你要答应去了,先给开四百块钱工资,包吃包住,要干的好,以后还有加。”   苏栓子低着头,没吭声。苏冬梅都替他着急了,“哥,这工作很好啦,东升他们那样是有手艺在身,所以每个月有五百块钱,就这样,他们还不包吃包住呢。”   “东升是谁?”明朗问。   苏冬梅挨着明朗坐下来,“东升是我哥小学的同学,读到初中就没读了,他爸以前是个裁缝,会做衣服,他也会裁剪,在省城里打工。”   明朗明白过来,她觉得苏栓子不一定是嫌弃她们家给开的工资太低,其实这个数已经很不错了,她妈那样的一个月才拿七八百呢,是有其他补助,才偶尔能过千。   “栓子哥,你是不是放心不下你爸妈?”明朗问。苏栓子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明朗便又说:“叔叔阿姨身体不好,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但你留家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啊。而且冬梅明年就要考学了,上中专那也是很费钱的,学杂费生活费大几千总是要的,你觉得你们家能负担得住?”   苏冬梅听到这里都开始拉明朗袖子了。她当然知道读书费钱,她想着要家里负担不起,干脆就不读了,出去打工呗,村子里跟她一样的都没读书了。明朗没理会她,继续说:“一个月四百块钱,一年也就四五千了,这可不是小数哦。”   听了最后的总数,苏栓子的呼吸都有些变粗了,点头说:“我,我,我,干……”苏冬梅都替他着急了,对明朗说:“我哥同意了,明朗谢谢你啊。”   外面大人已经在叫了。明朗他们三一起出去,朱小玉问苏栓子想法。苏栓子急得脸红脖子粗,“好,好,好,谢谢……”   谢谢两字倒说得十分流利。   这事说定了,苏家人感激不尽,要留朱小玉母女吃顿饭。明朗还有事跟苏冬梅说,她家里这年把来收集了不少书,肖娟和余小龙两个大约是不想要的,她让苏冬梅有时间去她家拿。还有,她很快就要去南江市了,苏栓子没出过远门,最好也跟他们一起走。   两家人饭桌上正说的热闹,苏家门口呼啦啦来了三四个人。明朗一见居然是明家的几个女人,连忙站到朱小玉身边去。   明朗的奶奶杨二秀一进门就上了桌,大大咧咧居中坐了,对朱小玉说:“老二媳妇,你这都来了,怎么连家门都不进?”   明朗知道她妈个性软,气再狠都说不出个重话来,于是板着脸说:“你说谁呢?这里没你媳妇,我们走哪要你管吗?”   杨二秀咬牙切齿瞪着明朗,手恨不得甩她脸上去:“你个小b养的,我是你奶,你怎么说话的?真是个没家教的东西。”   明华媳妇吴爱姑也阴阳怪气说道:“是啊,真是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朱小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这是在别人家里呢。明朗觉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又恨又憋,泼妇骂街说狠话她也不会,走过去就将杨二秀推了一把,“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她那劲道其实也没多大,是杨二秀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个踉跄,差点从条凳上摔下来,愣了一会,看见了朱小玉,立马就地一屁股坐下,拍着地,嚎叫道:“哎呀,不得了啊,我老婆子命真苦啊,儿子养大了娶了个媳妇不孝顺啊,她想要我的命啊,你们快过来看,老天啊,你怎么不睁眼?这个千刀万剐的害人精,把我儿子害了,现在又来害我……”   她这是拿捏准了朱小玉的脾气,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朱小玉就怕这样的人,但这会她们在别人家,怕也得说一说。她正要过去。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她,径直过去,一把抓起杨二秀的胳膊就往外拖,一声不吭十分麻利拖门口了,一下甩出去,然而转过来要抓吴爱姑和刘兰珍。吴爱姑被苏栓子的狠样子吓到,不等他抓就跑了出去。刘兰珍见势不妙,拉着女儿明英也跑了出去。   苏冬梅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把镰刀在手,恶狠狠站门口:“你们要再敢进我的屋,我跟你们拼了!一个个都认为我们家好欺负是吧?都滚!”   明朗是头次见到苏冬梅这样,真觉得帅呆了。她和她妈遇到讲理的,大约还能说几句,遇到蛮不讲理的,那只能往心里自己气自己了。她觉得苏家兄妹俩真让她大开了眼界。   倒是苏冬梅的妈很是不安,一个劲跟朱小玉说:“妹子,我们家这两个平时也不是这样子的……”人家会不会觉得她两个儿女太凶了些?“都是我们平时没好好管他们……”说起孩子养成这样,苏冬梅的妈就觉得心里难受,他们家两大人,一个病,一个弱,结果两孩子就养成了个又凶又狠的个性了。   朱小玉却觉得很解气,她以前每次对上明家的人,就一筹莫展,必定是输,回去了还自己难受。今天倒是头次觉得痛快。心里越发觉得苏家的俩孩子都不错。   爬起来的杨二秀还想骂呢,苏冬梅举着镰刀就冲了过去,杨二秀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骂,小贱人小泼妇,祖宗八代什么都来了。苏冬梅也不回嘴,拿着把刀,从家门口一直追桥头后,才返回家。   明朗是紧跟着苏冬梅出来了,吓得心砰砰直跳,却又觉得莫名兴奋。苏冬梅红着脸说:“你别笑话我啊。”   明朗使劲摇头,她佩服还来不及呢。苏冬梅说:“我知道明聪是你爸,但他不是个好东西,明家那几个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家名声在咱们这几村都传遍了,对付这样的人,就得比他狠!否则,他爬你头上做窝还嫌你头不好呢。”   明朗正觉得这话有道理。明家爬她们头上做窝可不就是还嫌弃他们头不好吗?   回了苏家里,苏冬梅的妈拉着苏栓子正跟朱小玉解释。朱小玉笑眯眯的,说:“嫂子,你别说了,我觉得栓子真不错,这孩子我们要了,我们大概下个星期天就要去南江市,到时候你让栓子直接到我们家来,冬梅她知道地方。”又转念,问:“你们家这东西要带的多不多,如果多,要不我们在镇上叫车,直接过来接?”   苏家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专门叫车过来接?都说不用了,他们自己去。   事情说好了,饭菜也凉了,朱小玉倒是胃口不错,又吃了半碗饭。苏家几口人一直将明朗两人送到大路上。   路上明朗跟朱小玉说:“妈,我觉着你那工作还是辞了吧,我们都去了南江市,就你一个人留下,苏村的人要再找上门来,你怎么应付?”   距离明聪坐牢已经快一年了,自被派出所关了一回后,明家的人就老实多了,再没上镇上闹了。明朗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们呢。结果今天明家的人来了个突然,不知道是她们过来的路上被看见了,还是其他村民说出去的,那边得知他们来了,估计是想跟以前一样再吸一口血呢,结果吓屁滚尿流了。   朱小玉点了点头,“好,辞。”她以前没离婚之前,不敢想离婚后的日子,怕自己熬不过去,怕明朗没有了父亲被人欺负或是性格大变。所以就算知道明聪在外面可能有人,她也不敢面对。但真正离了婚,她觉得其实没什么,这快一年来,她跟明朗过的比以前还好。   很快到了约好的时间,苏冬梅兄妹俩一大早就来了,苏栓子要带的东西确实有点多,被子盆子碗都有。朱虎笑着说:“你带这些干啥?那边都有。”将被子盆子之类的清点出来,就留了换洗衣服,“这些就够了。”   苏栓子表情有些舍不得,他妹已经跟他交待很多次了,尽量说少话,免得结巴太厉害人家嫌弃。所以他没吱声。朱小玉笑着说:“栓子,你别舍不得,咱们车也装不了那么多,不需要的东西,你就别带了,改天阿姨给你送回家去,放心,我不会给你弄丢。”   明朗则带着肖娟苏冬梅到她房里去淘书了,这些都带不走。肖娟原来是来送明朗的,结果收了一怀的书,苦着一张脸叫唤:“别啊,明朗,你别再往我这儿塞了,你给我了,我也没功夫看啊。”   明朗瞪她一眼,“好多人都找我要书,宁婉夕她妈都来了,我都没给,专门给你留的,你还不领情!你不要我全给冬梅了。”   肖娟听说宁婉夕都过来要了,改口说:“好,好,你的心意我领,还有没有?尽管加,千万不要给别人留。”   明朗又丢了几本给她后,其余全给苏冬梅了。朱小玉暂时不走,她那边辞职手续还没有办妥,一会明朗他们走后,她会送苏冬梅回去。   燕重阳回京都了,燕云飞则今年升了高三,学习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时间往柳镇跑了。明朗一门心思要提前参加中考,连出门都少,更别说往南江市跑了。她跟燕云飞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回的车是朱虎租了,是个七座的面包。四个人,加了行李,装了满满一车。   车先到了店子里,朱虎将苏栓子交给了谢满福,趁着苏栓子搬行李的时候,将谢满福拉一边了,把苏栓子家情况跟谢满福简单说了下,让谢满福多帮忙照顾点。谢满福一口答应:“老爷子放心,我会看到的,就把楼上收出来让人孩子住是吧?您去忙您的。”   然后车直接开进锦园小区里面,房子已经晾了有段时间,家具什么的也都添差不多了。行李卸下来之后,各自归位。两层的小楼,明朗和朱小玉住楼上,朱虎安悦秀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住楼下。夜晚明朗洗好了睡下,窗开着,满天的星光,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回梦。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在这个她以前想来但来不了的地方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第二天,燕云飞就过来了。明朗考上他们学校的事情,他也是才知道不久,大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明朗会有这么惊人的举动。但是无论怎么样,明朗来这里读书,都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以后他就不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见到人了,现在人跳到他面前来了,几乎他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了。   明朗找燕云飞打听他们学校的情况。她是中考过了南江一中的分数线,但这并不代表南江一中就一定收她了。还要面试,还要考试。她489分的中考成绩在柳镇还能算第三,在南江市这边就什么都算不上了,那才是人家的起点线。这条线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她那489分估计在最底下那一溜。   燕云飞说:“每年高一新生大概有一千多人,十个班绝对是有的,我们这一届是十个普通班,二个特长班,三个平行班,加一个竞赛班。”   明朗呵呵笑了两声。她知道燕云飞是竞赛班的,这个就是尖子生班了,里面的学生好多都是准备出国或者冲省高考前几名的去的,瞄准的是全国最顶尖的二个学府,清大和京大。平行班仅次竞赛班,也是高手如云,每年的高考一本录取率高达百分之□□十,基本上可以说进了平行班,只要没太大意外发生,上个好大学百分百。至于特长班,那是为专门的特长生准备的,比如体育美术艺术什么的。   她听燕云飞排列着,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扒到普通班的人海里面。   在九月开学之前,南江一中会对这次中考达到分数线并且有意愿来他们学校读书的同学进行一次面试加考试,以作为最后的录取和分班的依据。面试这一关不难,依燕云飞的意思,只要不当场犯病,一般情况下都会通过,这个主要参考的是学生手册上老师和同学的评价。考试这一关不太好过,每年都有中考进了录取分数线但被刷下来的例子。   明朗这个成绩,有些微妙。   听燕云飞说了基本情况,明朗看了看时间。好吧,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明朗,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你肯定能上了,我那还有些书,我面试考试看过的书都在呢,我下午给你拿来。”燕云飞说着,拍了拍胸脯,“再说,还有我呢,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这次会是谁出试卷?咱们问到谁出卷了,再根据他平时的喜好,针对复习,考过绝对没问题。”   这便是要给她来个□□,虽然明朗心里觉得这不大可能,还是跟燕云飞道谢。   到了入学考试那一天,不仅燕云飞来了,燕重阳也来了。再次见到燕重阳,明朗很高兴,“小叔,你什么时候来南江的?”   朱虎则打听燕重阳父亲的身体,得知还好,能吃能喝还能下棋,就笑着问:“你这次要呆多久啊?”   燕重阳摸了摸自己鼻子,笑着说:“这个啊,应该比上一次要久一点吧。”   燕云飞拉着明朗将他打听的事情告诉她,这次出题的不是一个老师,他知道的光语文就三个,有负责阅读理解,有负责作文的,总之,不好弄□□。   这次考试只考三门主课,一天考完。明朗出来时,天已经下起了小雨,匆匆坐燕重阳的车回家,人还是糊涂的,不知道是考好了还是没考了,感觉比中考的题目要难。   录取的结果是燕云飞带来的,明朗被分到了高一(六)班,这个既不是竞赛班,也不是平行班。燕云飞生怕明朗气馁,安慰她说:“这在哪个班都是一样学,没关系的。”   燕重阳闲闲坐在一边,嗤一声笑,抬头说:“去什么竞赛班?竞赛班有什么意思?一群呆子,普通班才有意思,黑马是干什么来的?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想要万众瞩目,这个效果最好了。”   明朗不禁笑起来,她本来就没想着自己能进竞赛班,所以谈不上有多失望。倒是燕重阳的话让她觉得有意思,这一点点的干掉上面的人,确实比较有挑战性。   开学还有几天,她问燕云飞:“你们学校有没有跆拳道、武术啊,那样的社团?”   燕云飞吃惊问:“你要干什么?社团什么的,有是有,但参加的人少,都是什么下棋的,玩音乐的,这都是那些特长生弄的,你说的跆拳道,武术什么没有。”上了高中,学习紧张,谁还有闲工夫玩那个?特长班则不一样,音乐篮球的不就跟艺术体育有关系吗?   燕重阳也抬起头来。   明朗是被苏冬梅那天的样子的刺激到了,她是没有苏冬梅那样的架势,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学,想象自己要是有一身功夫,无论是遇到拦路的小混混,还是朱海生那样的人渣,她也不至于连逃跑都做不到。   “强身健体啊。”明朗回答。   燕重阳低低笑出声来。燕云飞瞪了他一眼,说:“你学那个干啥?你要强身健体,可以去健身房啊,我们那小区有,我爸有卡,你要感兴趣,我给你拿来。那啥武术的,全是骗人的。小叔,你说我说得对吧?”说完了,还冲燕重阳挤了挤眼睛。   燕重阳闲闲说,“谁说骗人呢?这学了一身拳脚,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揍谁,使劲揍,揍到他害怕为止,多好啊。”   明朗被燕重阳后面那句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揍谁给说的越发心动了。她可不想整天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躲躲闪闪,连大大方方走阳光下都不敢,生怕有人缠上来。每次出了事都指望有人来帮来救,她那家里,现在是有她外公撑着,要外公老了呢?   她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必须要自己强了,看谁不顺眼就揍谁,敢拦她路的,敢对她使坏的,敢欺负他外公外婆妈妈,就把他们打怕了。恶的怕狠的,她就当那个狠的。 第45章   “是这里吗?”   明朗再次确定了一下手中的地址, 将自行车靠边上停了, 与燕云飞一起进去。迎面是个院子, 院子有花有树, 还有个偌大水缸。燕云飞不禁看了明朗一眼,他觉得这地不像个练武地方。武馆不都是人满满,嘿嘿哈哈练不停吗?这地倒像是个寻常住家。   明朗心里也不肯定。两人正迟疑着。屋里有个人出来, 穿着短袖, 留着平头, 脚上拖着双人字拖, 约莫三十来岁,看着闲闲散散的,打量了两人一眼, 问:“你们是干啥的?”   燕云飞连忙上去说:“我们是来找贺师傅, 想跟他学功夫。”   那人看了燕云飞一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明朗几眼, “等会。”   燕云飞和明朗相互看了一眼, 明朗看出燕云飞的怀疑,低声说:“先等会。”   那人进了屋,没一会就出来, 皱着眉头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招手让明朗过来,又对燕云飞说:“行了, 你可以走了。”   燕云飞二丈摸不到头脑, 就这么让他走, 什么意思。他要问,还没有张口呢。那人就又说话:“你是燕重阳的侄儿吧?我就是贺北鸣,人既然送到了,你走吧。”   燕云飞还有些不想走,明朗已经对他打眼色了。他只得边走边回头,出了门,也没真离开,就在门口等着。那院子门小,看不到里面动静,他先前还有些忐忑,在门口转来转去,结果转了快一个小时了,里面仍然什么动静都没有。树荫下风徐徐,他打了个哈欠,坐石墩上数树下蚂蚁玩,数着就睡着了。等一觉睡醒了,有三个小学生嬉嬉闹闹正经过,他以为错过了,一转头看见他跟明朗的自行车还停在远处。   这是,人还没有出来?   燕云飞再坐不住了,也不管这人是他小叔介绍的,径直进去了。院子里明朗正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知道受了什么磨搓,头上都是汗,一张小脸苍白。贺北鸣拿了根竹条子,坐椅子上,皱着眉头正说话:“哎,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不过练了几圈就成这德行了,就你这样,还想跟我学?好啦,你可以走了。”   燕云飞觉得这人实在太过分了,明朗那样子分明就是快虚脱了,他正要理论。明朗已经爬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教练辛苦了,那我明天再来。”   贺北鸣不耐烦摆了摆手,明朗拉着燕云飞出去。出了门,燕云飞再也忍不住了:“这人怎么这样?明朗,你别跟他学了,咱们再找一个。”明朗一屁股坐石墩上,“云飞,你帮我去买瓶水吧。”她走不动了。   燕云飞去买水了,明朗赶紧把头上的汗擦了,外套套上了,感觉两只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刚燕云飞看到的还是贺北鸣客气的样子,他训练起人,可比这凶多了,她腿都被抽了好几条子呢。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被人说几句重话,挨打更是少之又少,这天倒是每样都尝到了。   不过,她觉得这贺师傅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她腿上绑着沙袋跑,他也在旁边做示范,人家那沙袋绑的可比她重多了,几圈下来,人家就像没事人一样的,照样说话喝茶,她则快成个死人了。   水买来了,明朗喝了一瓶,又坐了会,跟燕云飞一起骑自行车走了。回到了家里,她坐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安悦秀笑着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累成了这样?”   朱虎是知道明朗要去拜师的。对于明朗的这个想法,他很赞同。他经过的事多,知道确实有以一敌十的高手,自家外孙女练成那以一敌十当然不可能了,他只希望她能撂倒一两个就成了。因为人是燕重阳介绍的,他也放心。于是也坐沙发上来,笑着问:“哟,看样子,这师傅是拜成了?”   明朗点了点头。朱虎嘿嘿笑着:“既然开始了,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外公可还等着跟你过两下呢。”   明朗被他那样子逗笑。她可是知道他外公的厉害的,别看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以前撂倒一二个年轻小伙不成问题。   “外公,栓子哥在店里干怎么样?”明朗问道。她来南江市不久就开始准备入学考试了,店里去的少,也不知道苏栓子干得怎么样?想想柳镇那边,苏冬梅他们已经升了初三了,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上课了。初三学习紧,暑假只有一个月。   朱虎点头:“不错,小伙子虽然口拙,干活倒是挺踏实的,又能吃苦。”   明朗想起苏栓子一副生怕说错话的样子,又对朱虎说:“外公,他现在说话,能说几个字?”针对苏栓子的情况,谢满福给想了办法,他说他认识个熟人,小时候也是结巴的厉害,后来家里人就开始锻炼他,每次说话,只让他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绝不能重复,要重复就赶紧闭嘴巴,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来,后来结巴的毛病就改过来了。朱虎觉得这办法说不定真有用,正对照着盯着苏栓子练呢。   “有时候说一个字,有时候二个字,磕磕巴巴倒是比以前少多了。栓子这孩子可是能狠得下心来的,每次重复了,自己给自己打嘴巴,那可不是来虚的,我老头子看着都疼。”朱虎点着明朗说,“你呀,可得好好跟人学学。”   明朗笑起来,“外公觉得我是轻易放弃的人吗?”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明朗报到了,也分了宿舍。南江一中高中部因为开始上晚自习了,所以绝大部分同学都住校。明朗家虽然也在南江市有房子,但她还是觉得住校方便,下了晚自习可是晚上九点半之后了,她不可能总让家里人来接她。   南江一中高中部的光宿舍楼就有好几栋,她们高一的最西边,她们班在二楼。同宿舍的共有八个女生,五个外地的,加了她三个本地的。她的铺在靠窗的上铺。下铺是一个叫黄燕的本地女生,家境看起来不错,拖的是个真皮箱子,还配了BB机,头发染了这时下流行的麦穗黄,主动跟宿舍同学介绍自己的姓名。   明朗还没将宿舍的同学认全,军训就开始了。有在贺北鸣那里半个多月的魔鬼训练做基础,她倒是适应的很轻松。只是军训是学校统一的服装,她扒了外套,换了衣服,只在太阳下站了两天,麻烦就找上来了。   先是被人借故搭讪,接着被堵食堂了,好在到底是学生,也没做太过火,只缠着要做朋友,原本跟她坐一起的同宿舍女生好几个都躲开,黄燕气鼓鼓说:“你们干什么?”明朗拉她坐下来,两个人在周围七八双眼睛下吃完了饭,对方还不让开,将两边道都堵了,嬉皮笑脸说话。 第46章   正是吃饭的时候, 食堂里人不少,都拿着碗看着,没人上前来。明朗料到这几个大约是学校的“名人”,所以周围看着气愤的人不少, 却没一个上前来。她将黄燕拉身后。带头拦道的约莫十七八岁, 长得也算眉清目秀, 身高一米七五是有了, 没有穿校服, 人坐在餐桌上,两腿架在凳子上, 还一抖一抖的, 眼睛一下不挪盯着明朗, 邀她晚上一起出去溜冰,还嬉皮笑脸说:“只要你点个头, 我这就让开。”   明朗在心里想着要不要试一下贺北鸣教的那些。食堂门口又匆匆进来一堆人,一色的十七八岁男生,领头的正是燕云飞,他旁边则是谢南华谢南庭兄弟俩。谢南华跑得气喘吁吁,手一指:“就那边。”   燕云飞一看到这边情形, 脸色就变了,一声不吭就操起食堂门边上的拖把。   拦道的男生已经放下两腿,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一堆人, 露了个笑出来, “云飞啊……”结果才叫了个名字就被燕云飞一拖把扫中, 他大叫了一声,摸着屁股跳边上了,“燕云飞,你他妈有病吧?”   燕云飞将明朗扯到自己身边来,阴测测说:“宋子文,老子今天要是放过你,就不是人!”操起拖把又开始打了。   那叫宋子文的一边跳一边叫:“燕云飞,你他妈个神经病!”又吼先前跟他一起的,“还傻站着干什么?给老子打啊。”   明朗见这是要闹大的势头了,连忙拉住燕云飞劝:“快住手,别打了。”燕云飞则完全是气昏了头,在他的地盘上居然还有人敢欺负明朗?他下手越发狠了。那边有两个被鼓动了,冲了出来。谢南庭本来就站在燕云飞旁边,见势起脚就踹,谢南华见他哥都动手,哪里还忍得住?   两方都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这下食堂大乱了。明朗正着急呢,她还是新生好吗?就听见有人大吼一声:“都住手!”有人听到是学校教练员的声音,住了手,明朗则赶紧拉住了燕云飞。   教练员过来了,还有没住手的被他揪起来一人踹了一脚,丢边上。南江一中军训的教练员都是从部队里请来的,他出手了,乱场自然很快就被控制。高中部的教务主任也过来了,大发雷霆训斥一番,让所有参与打架的都到他办公室去,再一指明朗以及一直胆胆颤颤跟在明朗身后的黄燕:“还有你们,一起来!”   到了教务主任办公室,燕云飞和宋子文先被叫进去了。教务主任的声音大,站在门口的明朗都听见里面的吼声了。燕云飞和宋子文出来时,两人都灰溜溜的,都被罚了一千字的检讨加绕学校操场跑十圈,中午跑不完,晚上下晚自习了继续跑,有教练员监督。其余从犯比如谢南庭等人不用交检讨,但要跑步,也是十圈。   明朗黄燕加谢南华被留了下来,他们是新生。南江一中的教务主任是个四十来岁中年人,白胖胖的脸上架了一副眼镜,脑门上全是汗。先问谢南华:“你是高一(八)班的?”   谢南华看了一眼明朗,点了下头。作为柳镇中学这年中考的第一名,他自然也过了南江一中的录取分数线。自那次打了回球后,他就被他哥狠狠训斥了一顿,简直不知死活,他怎么能跟□□家的儿子比?燕云飞不仅家事好,本人也非常出色,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更重要的是他家跟明朗家还有上一辈的交情。在难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件事情就被他放一边去了,要中考了。   中考成绩发放了,他心里很是有些得意,柳镇第一名哦。结果这份得意没两分钟就被震惊取代了。明朗居然也参加中考了,还考全镇第三名,总分只比他低四分!   这打击实在来太快,太猛烈了。明朗明明比他低一届好吗?他再也没有脸在人家面前晃荡了。   后来他听说明朗家搬去南江市,他也没想到她会跟他一样,也来了南江一中。毕竟南江一中的入学考试也不容易。直到军训开始,头一天他就听他们班男生在悄悄说,六班有个女生长得好漂亮。第二天被人指引着:“就那个,站右边的,快看快看!”他一转头,就看见了明朗。   实在是她真是个天然的发光源,太耀眼了。她原本就个子高,在一群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六五的女生当中,犹如鹤立鸡群,如玉般面容在阳光下灼灼发亮,身姿挺拔,腰身纤细,前胸——他看着鼻子就有些发热。他正想着中午空闲去打个招呼,结果到食堂吃饭就看见她被人缠住了。是否冲上去,很快就有了判断——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高年级的,他在柳镇中学还能充充老大,在南江一中,他就是个新生啊,只能去搬救兵了。   “你们校训是怎么学的?啊,背出来我听听。”教务主任说。   谢南华头上也冒出汗了,南江一中的校训有二十几条啊。他磕磕巴巴背了一半。教务主任猛拍一下桌子,“才学的就忘记成这样?啊,你回去把校训给我抄二十遍,然后围着操场跑十圈,今天必须完成,不完成,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黄燕吓得直哆嗦,无论是抄校训还是跑操场,都要人命啊。   谢南华灰溜溜也出去了。教务主任的目光就看向黄燕的头上的,皱着眉头说:“你,说一说校训第八条是什么?”   黄燕懵了,要她从头开始开始,她大概能背出个几条来,就这么往中间一点,她真不记得啊。   明朗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黄燕恍然大悟,磕磕巴巴背道:“穿戴整洁,朴素大方,不烫发,不染发,不化妆,不佩戴首饰……”背完了,不等教务主任说话,她又立刻说:“主任,我知道错了,我今天就去剪头发,以后一定按校规校纪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再犯!”   教务主任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吧。”他已经问清楚事情经过了,这事跟两个女生没什么关系,学生的仪容仪表什么的,这是另一范畴,知错就改就好。   黄燕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从地底升到了天上,叫了一声谢谢主任后,赶紧出去。   教务主任揉了揉脑袋。面前这小姑娘有些麻烦啊,事情虽然不是她闹的,但跟她有莫大关系啊。小姑娘长得实在太那招眼了些,这才来没几天,就闹出这么大事来,以后还指不定出多少幺蛾子呢。   女生自然不能跟男生一样罚,只能和颜悦色好好说:“明朗同学,你才来我们学校没多久,对我们学校还不了解,。今天的事情虽然不是你主动,但也是因你而起,老师希望你能引起警惕,在以后的学习生活当中注意点影响。当学生的,还是应该一切以学习为重……”   明朗听到教务主任这些话,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再一想,她上一世的高二班主任不就是这么说的?当时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一气之下就不肯读书了。现在再听见跟那意思差不多的话,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变了。   教务主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见对面的女生不仅不难受,脸上居然还隐隐有些笑意,他头更疼了,觉得以后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今天他也尽到责任,带头打架的两个虽然来头不小,他也重罚了,能不能吸取教训,只能看他们自己。祸源他也比较明确的批评教育了,领会多少,看个人。教务主任有气无力挥了挥手,“好,好,你走吧。”   明朗出去了,下了楼,黄燕跳出来问:“怎么样?教务主任怎么罚你的?”   明朗摇头,“没罚,就批评了一番。”   黄燕觉得不可思议,感叹南江一中的教务主任比她们初中的要好。   学校越大,管理越规范。能在全市最牛逼高中当多年教务主任的,当然不是声厉色茬之辈。明朗问:“他们人呢?”   黄燕一指操场:“都在那儿跑呢。”   明朗伸长脖子一看,脸不由得抽了抽。九月的天,太阳当空照着,大中午的操场上人声鼎沸,一大群学生在跑圈,两名教练员背着手站在树荫下,吼声如雷:“快点!快点!都没吃饭是吧?”   明朗觉得自己一定这届新生当中名声最显赫的一个。   果不其然,从老师们的办公大楼到女生宿舍的一路上,她遭受了无数注目礼,宿舍的其他女生也拿看怪物的眼光看她,见她进来了,原本堆一起说悄悄话的一下子停了,四下散开来。黄燕气得直咬牙。   明朗则洗了个脸,睡了个午觉。   现在还没有正式上课,她晚上没在宿舍住。放学时,看到燕云飞等在宿舍楼下面的车棚。   明朗问:“你晚上不上自习吗?”   燕云飞点头:“要上。我马上就走。”仔细打量了一番明朗的脸色,飞快说:“对不起啊。”   明朗笑了笑,“你帮了我,怎么还说对不起?”   燕云飞挠了挠头,“宋子文跟我住同一大院的,他爷爷也跟我爷爷认识,他虽然是个浑球,我也不好真把打废了……不过,你放心,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你的。”   明朗心里则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动手。跟□□住同一大院能是普通人吗?她要真打了人,那她以后估计就麻烦了。   正值放学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同学不少,好多都转过头来看他们。明朗催促说:“你不是要上晚自习吗?快去吧,别迟到了。”   燕云飞走了,明朗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一个星期后,军训就结束了,高一的新生也开始了正常上课,他们也要上晚自习了。贺北鸣将每周任务布置下来后,就不管了。明朗开始了每天紧张学习,抽空练习的作息。随着时间的推移,班上的同学也慢慢熟悉了起来,只不过跟她走得比较近的,始终只有黄燕一个人,其他同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学闹的那一场,见了她明显有些闪躲。   明朗并没有将这些放心上,她也没工夫顾这些,只觉得时间不够。这天中午放学后,她匆匆吃了饭后,去厕所。进来没多久,就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先前还没在意,等解决完了出来,就发现自己所蹲那坑门口守着四个女生。   “让一让。”她叫道。   围着的女生没一个让开,有一个还笑了起来,说:“难怪燕云飞这么着迷的,胆子不小啊。”   明朗知道又遇到了麻烦,干脆不着急走了,站在门口看她们怎么做。   笑着说话那女生站明朗跟前来,居高临下说:“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跟燕云飞在一起!”   明朗觉得好笑,她虽然现在跟燕云飞在一个学校,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燕云飞上了高三,就紧张的不得了,她这里,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了用。两个人就算是见了面,也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就各自去忙。   眼前这是——燕云飞的爱慕者?   “这话你得跟燕云飞说。”明朗老实说道。确实,每次都是燕云飞来找她,她连他教室宿舍在哪里都不知道。   说话的女生脸色阴沉下来,举起手来就想扇人。   明朗跟贺北鸣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未等那巴掌落到自己脸上,就一把抓住了。她也没闲工夫跟这帮小姑娘们闲磕,抓起了直接将人丢到一边。   那女生一屁股坐纸篓上了,先是懵头了,发现自己处境后,气得哇哇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喊着自己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冲过去。   约莫十分钟后,明朗洗了手,甩了甩手中的水,开了厕所的门,对围厕所门口一圈的女生说:“麻烦让一让!”   周围的女生见了鬼似的让开了。她走后,有个女生小声问:“刚才……不是她在叫吗?”   有人已经冲进厕所了,只是站在门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里面的状况超乎了她的想象,南江一中B面女生厕所里面的地跟以前一样干净整洁,水池也没谁被按在里面,就四扇单元的小门打开着,里面角落纸篓旁边每个摊了个女生,嘴巴塞着卫生纸,脸上都挂了彩,满脸惊恐,胆胆颤颤看着外面。 第47章   明朗觉得教务主任大约又要找自己谈话了, 结果等了一个星期, 什么事也没有。她于是明白过来,这高中和初中还真不一样, 看来某些时候用拳头解决问题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期中考试后,班级和学校对学生的成绩常规进行了排名。明朗如愿爬上高一(六)班的第一名,至于全校排名,学校并没有公布, 但明朗从班主任胡老师对她的态度上猜测,应该不会太差,但要好过平行班和竞赛班的很多人也不可能。不过,她并没有气馁, 既然有了好的开头, 她迟早有一天, 会站到最上面去。   她们家店子的生意越发好了,原本朱小玉辞职后, 还有些不安。这做生意总是不保险, 有起有落, 一个不好还能赔个倾家荡产。等真正过来了, 忙起来,她根本就没心思多想, 月底一盘账,收益快赶上她以前当护士一整年了的。于是所有不安都没有了。她开始接替朱虎, 到处跑货源, 接触的人跟事都多了, 整个人精神面貌大变样。   有了朱小玉帮衬,朱虎感觉轻松多了,多数时候守在店里,将外面的事慢慢交给朱小玉,由谢满福帮着看着。苏栓子虽然不怎么说话,干活却是勤恳踏实,从不挑拣,离开了三合村那样的小地方,他的变化也很大,脸上的笑多了起来,结巴的老毛病也还有,但没以前那么厉害,秉着惜言如金的原则,他可以一次舌头不打结说出二句话来。这在普通人看来很寻常的事情,轮他身上就是巨大的进步了。他以前可是一张嘴就打结的。   因为他们家情况特殊,朱虎每个月给了他五天假,头两个月,苏栓子每次都回,将所发的工资带回去,第三个月,正是明朗期中考试放假这几天,他没像以前一样开始收拾行李,将积攒的给父母给妹妹的东西装箱装包,而是跑明朗跟前来:“明……朗,邮……局……”   明朗看他攥着钱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是想去邮局,她也不着急,故意引着他将话说完,“你慢慢说,说清楚了,我带你去。”   苏栓子的脸更红了,憋了一会后,又继续说:“明……朗,能不能……带……我去……邮局?”   明朗一笑,丢了手中笔,“外公,我带栓子去一趟邮局。”她带着苏栓子来到了邮局,找服务人员要了汇款单,告诉他哪里填柳镇中学的地址,哪里填这边地址,又指着说:“这是冬梅的名字,这是你的名字。”   苏栓子看得专注,他会写自己跟妹妹的名字,就写的不好看,汇款这个绝对不能写错,他要看清楚。写完了,手续办好。明朗说:“冬梅收到钱,会写信来的。”苏栓子如释重负笑了,要这个能让家里收到钱,他也不用每个月都跑了,坐长途汽车来回都要十几块钱呢。每个月休假的时间如果他上班,朱爷爷还会给他加倍发工资。   明朗带苏栓子转到她们家,给了翻了一本字典出来,说:“你以后也可以给冬梅写信,要有不会写的字,就查字典,或者问我外公和谢叔叔。”   苏栓子拿着字典连忙点头。明朗知道苏栓子想学习,但她没时间,只能将家里的一些闲书给他看。期中考试过后放假的这几天,贺北鸣抽查了一下自己布置给明朗的作业,挂沙袋,站木桩,跳水缸明朗都过了,就实战练习时,她三招都没过就被撩地上了。   贺北鸣说:“就你这样,千万别对外面说是跟我学的!”然后放开在地上啃泥巴的明朗,背着手走了。   明朗摊在地上,长长吐了一口气。老实说,她以为自己很厉害呢,能将尾随的流氓三两下干翻。原来还是个渣啊。   秋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新生们的夏秋校服发下来,明朗又开始了穿校服的日子,以前在初中时常看见的景象没有了,虽然整个高中部都知道高一(六)班有个女生长得很漂亮,但没谁在他们班门口晃荡,借故搭讪也没有。情书倒是收了几封,只是都没署名。明朗往往连封皮都没拆,就丢垃圾桶了。   她在班上看起来有些另类,男生和女生都不怎么接近。校园里都传遍了,说她是高三(一)燕云飞的马子,宋子文都不敢招惹呢。燕云飞是谁?南江市□□家的独苗儿子,高三(一)班的校草加学霸。想跟他竞争,开玩笑吧?   明朗以前挺烦这些流言的,但燕云飞显然是个很好的挡箭牌,帮她省了不少麻烦。所以对于满天飞的流言,她也就不吭声。   不知道黄燕从哪里知道了明朗在女生厕所暴打高三女生的事情,将明朗引为了自己的偶像,多次邀明朗去她家玩。明朗被缠没办法了,答应放假后去她家玩。   期末考试一考完,黄燕就旧话重提。明朗说:“等我把东西拉回去再说。”   黄燕兴奋说道:“我们家有车来接,你就别推你那烂自行车了,我让司机顺路帮你把东西带回去。”   明朗心里吃惊,她早猜到黄燕家境不错,但这年头接送有专门司机的,可不是普通的有钱哦。   等到黄家的司机来了,知道要帮忙将同学的行李一起送回去,司机没半点不耐烦,主动帮明朗将东西提上车。明朗说了她们家住址,司机还多看了她一眼。   黄燕说:“原来你们家住锦园小区啊,我们家就住旁边的君天下呢,早知道这么近,我就早找你了。”   明朗在南江市已经住了大半年了,对附近几个小区也有一定了解。她们家所住的锦园小区以别墅为主,前几年这里还没放开房地产买卖时,住里面的多是些党政机关的退休干部,或者是像余成海这样的老红军,进出都有穿军装的门卫盘查。是这几年房地产开放了,里面的房产开始市场买卖,住里面的人这才杂起来。   旁边的君天下小区则是新建起来没多久的,环境治安都很好,一水的大别墅,房价领先全市第一,住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司机先将车开进了锦园小区,明朗将自己包包提下来。朱虎朱小玉还没有回家,家里只有安悦秀在。安悦秀见了她,诧异问:“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外公说还要去接你呢。”   明朗说:“我坐同学家的车回来的,外婆,你给外公打个电话吧,让他不要去接了。我要去同学家玩,今天晚上就不在家吃饭了。”   安悦秀连忙问地方,得知是隔壁小区的,还是交待了让早点回。   自从明朗开始跟贺北鸣学功夫,家里也不像以前那样忧心了。再说这边的治安一向很好,两个小区又挨得近。安悦秀去给朱虎打电话了。生活条件好了,他们家现在在家里和店子里都安上了电话。店子那边还是个可以看时间收费的电话。   到了黄家,明朗对黄燕家的豪又有新一层认识,整栋别墅占地足有好几亩,里面树木扶疏,景致别致,旁边还有个游泳池。整体景观十分和谐,在二十年后都不会落伍。   黄燕拖着明朗进了屋,保姆过来喊黄小姐。明朗心里又吃了一惊。小姐这称呼在二十年后是不太好听的特指名词,但在现在却是只有港台那边才这样称呼。里面又出来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女人,穿着高跟鞋,笑盈盈说:“阿燕,回来啦,晚上想吃什么?”   保姆又过去叫夫人。黄燕却理都没理,直接拖着明朗上了楼。   进了房间,黄燕小声说:“楼下那个是我爸后找的,烦死她了,你也别理。”   明朗明白过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隐私自己不说,她也不会去探究。她们在房间里看碟片说话,黄燕有VCD机,还有一整面墙的碟片,唱歌的电影的都有,连明星亲笔签名的她都有,她告诉她,这是在哪哪买的,这是谁亲笔签名。明朗忍不住吃惊,问道:“你小时候不是在南江长大的吧?”   黄燕笑着说:“是啊,我是深市出生,后来我爸要来这边做生意,就把我丢这边读书了,还让楼下那女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明朗没有往下问了,继续翻碟子,挑了一部我自己的爱达荷,笑着问:“看不看这个?”   黄燕凑过来一看,笑起来:“这个不好看,我们看恐怖片吧”然后挑了沉默的羊羔出来,“我一直想看这个,就是不敢一个人自己看。”   明朗没有意见。黄燕家的音响效果很好。两个人坐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保姆过来敲门。楼下黄燕的爸爸回来了。   黄燕高兴站起来,拉着明朗说:“走,我们下楼去。”   明朗被她拖着走,在过道上就看见了楼下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身影。她心里有些怀疑,不敢相信,顺着楼梯下。原本坐沙发上微低着头的人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明朗又有了看时光电影的感觉。这么直愣愣盯着人看,总归不妥。这时候的他们理应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她于是很快低下头,没深究对方眸子里刹那亮起的那道光芒。   背对着她们的另一个人也回过了头来,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戴着副眼镜,面容跟黄燕有几分相像,一见到她们就笑了起来,招手道:“阿燕,你今天怎么在家?学校不上课吗?”   黄燕的脸立马垮了下来,“爸,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黄燕的后妈刚好端了水果款款出来,笑盈盈说:“阿仁啊,阿燕今天学校放假了。”   黄燕的爸爸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头说:“瞧我这记性!原来阿燕都放假了,是爸爸不好,阿燕想要什么补偿,爸爸去你给你买?”他普通话有些生硬。明朗以前在深市呆过,见过不少香江那边过来的人,跟黄燕的爸爸说话腔调很像。   黄燕挽着明朗,白了她爸爸一样。黄燕的爸爸也不生气,看着明朗说道:“这是你同学吧?”他其实早就看到明朗了。明朗的个子比黄燕还高,人又格外漂亮,想让人忽略都很难。   黄燕“嗯”了一声,拉着明朗站在黄爸爸的身后,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楚轩笑得浅淡,他原本长相出众,这下更显得温文尔雅,卓越不凡。黄燕的爸爸笑着介绍:“楚轩,让你见笑了,这是我的女儿,旁边这位是她的同学——”   “明朗。”黄燕飞快说了一句。   黄燕的爸爸笑着继续,“明朗。”   楚轩笑着说:“黄小姐好。”然后看明朗,点头微笑:“你好。”语气中有着连自己都不容易察觉的轻柔。   黄燕落落大方回应了一声,明朗只抿嘴一笑。她原本就不是主角。黄燕的爸爸明显要谈事情,黄燕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又拖着明朗上了楼。她们继续看碟片,不知道为何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趣。沉默的羊羔看完了。黄燕开了电视。   明朗盘算着要不要提前回去,只是先前就说了要留黄家吃饭,这时候提出离开,倒显得刻意了。她只好盯着电视机看。里面正在放雪珂。新婚的当晚,雪珂一双美目含泪,告诉新郎罗至刚,她另有一个爱人,请罗至刚成全。罗至刚悲愤而去,想了几天后,没想明白,冲进房间里,强、暴了雪珂。   画面只一闪而过,明朗却打了寒颤,正要跟黄燕告辞。保姆来请她们下楼吃饭了。   黄家的餐桌上多了两个客人。明朗坐在楚轩的对面位置上,听他拐弯抹角夸黄太太的手艺如何好,直将黄太太逗的花枝乱颤,又说黄董真幸福,夫人美貌贤惠,女儿乖巧懂事等等。原本黄燕有些不高兴,一下子笑容满面了。她问楚轩在哪里上大学。   黄爸爸哈哈笑起来,楚轩笑着说:“我大学毕业已经有几年了……”   黄燕一脸的不相信,还拉着明朗:“你骗人,你明明没那么老……”   楚轩被这娇嗔说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黄爸爸插话说:“阿燕,楚轩虽然比你们大不几岁,确实已经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现在是爸爸的生意伙伴呢。”   看得出,他倒是挺乐意黄燕跟楚轩这么相处的。黄燕还是不相信,问楚轩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读什么专业?高中初中等等都问到了。   这显然是个漫长的话题,黄家父女俩个与楚轩说得热火朝天。黄太太似乎觉得这样冷落明朗不好,笑盈盈催她吃菜,又介绍哪道菜多有营养。明朗十分给面子将每道菜都吃到了。   饭吃完了,她就站起来告辞,黄燕的爸爸连忙说:“阿燕,你同学住哪里?让司机送吧。”   明朗连忙说不要,跟所有人再见后,她就离开了。   楚轩紧接着告辞出来,已经看不到人了。他于是开了车,沿街慢慢开着,路灯亮了起来,一盏盏过去了,他突然醒悟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想必人早就回了家,他还在找什么?   心里莫名有些惘然,有些惆怅。像是明明拥有的东西失去了。他在车里坐了良久,慢慢回想今天的见面。她从楼梯上往下走,穿着宽大的校服,梳着马尾辫,微微抿着嘴,眼睛亮晶晶的。他刹那就有些失神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席卷而来。然后,他接下来说话做事都不在状态中了。总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这种感觉。   结果是徒劳的。   楚轩下意识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回了酒店。开了音乐,脱了外套,他倒了一杯红酒慢慢喝,临窗站着,脚下是万家灯火,一瓶酒喝了一半,心情也未能好些,于是洗漱了睡觉。明天还要跟黄大仁谈相关细节问题,大意不得。   酒精亦未能麻醉他的大脑,睁眼闭眼都是今天见过的面孔,一笑一颦,仿佛深刻到了骨子里,迷迷糊糊中她也闯了进来,穿着校服又像是一身运动装,梳着马尾辫在拍球。   砰,砰,砰。   一下一下,连接着他的心跳。   他于是奔跑过去,一下将球从她手中接过来。她显然不是高手,被抢了球,抿着嘴巴站在一边。   “明朗,来呀,站着干什么?过来抢球,抢我的球。”他说。   马尾辫跳跃起来,他逗着她,从一边到另一边,就不让她抢到。她也不像一般女生那样撒娇或是叫不玩了。抿着嘴巴,不吭声,倔犟着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他忍不住笑起来,真是笨啊,又笨又犟。她怎么就不认输?或者撒个娇什么的?   “来呀,继续啊,明朗,你这速度可不行啊。”   他逗着她,看着她头上的汗冒出来,看着她胸前的跳跃,自己都口干舌燥起来。   而她依然不自觉,直到跑不动了,站在那里直喘气。   他投了球进框,冲她招手:“来,明朗,我教你投球。”   她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就又过来了,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捧球,用劲,判断位置,跳跃。她于是站在篮筐下一遍一遍的投,直到扭到脚。   “怎么了?”他跑过去问。   “脚疼。”   他一下将她打横抱起来,她紧张的搂住他的脖子,他一直将她抱进浴室里面,她却像是小兔子一样惊慌叫起来:“我自己可以了,你出去!”   他笑着摊手:“好,有事要帮忙你叫我。”   听到里面水声,他还是没忍住了,开了浴室门进去,里面水气淼淼。他从后面抱住她,问:“明朗,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不要,你快出去,我自己能行。”她惊慌说道。   他故意逗她:“你够不着背。”唇顺着往下,感觉怀中的身体都在细微发抖了,他到了前面了。看见她眼睛都有些迷离了,于是将她顶在墙角,抱起来,往下滑的趋势使他一下子进去。   “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拍打着他,“这样不行,我要掉下来了,我要掉下来了。”   他却一下一下往上送,每一下更深。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由着他尽兴。末了,他将她擦干净了抱上床,看着她依旧迷迷糊糊的样子,他舍不得放手。   她迷迷糊糊说:“楚轩,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要吓死了,要摔下来,会骨折的。”   他忍住笑,亲着她。他怎么会让她摔下来?   “好,下次不这样了。”   一场春、梦醒了,楚轩坐了起来,他浑身燥热。于是爬起来,继续未喝完的酒。周围一片寂静,脚下的万家灯火已经只剩下了零星,室内开着空调,窗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他在上面看到她的面孔,抿嘴一笑的。刹那就不见了。他于是在上面写了“明朗”两个字,外画了一个心样的形状。   他们既然前世有缘,今生就不能错过了。   朱小玉带着谢满福去省城了,明朗第二天就来了店里帮忙,快中午时,安悦秀带了三个人的饭菜过来。朱虎让明朗和苏栓子先吃,自己则守着柜台。明朗一边吃饭,一边跟苏栓子说话。   他已经跟苏冬梅写了好几封信了。柳镇那边初三的期末考试也已经考完了,只不过他们的寒假只有十来天,春节一过,就又要上课了。   “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明朗问苏栓子。   “我,二十三,回去。”苏栓子说。   明朗在心里算了算,距离腊月二十三没几天了,她的赶紧买些东西好让苏栓子带回去。   “你给家里都带了些什么?”明朗笑着低声问道。   苏栓子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兜。   那便是钱了。   “你不买点别的东西?”明朗又问。   “买,了,阿姨帮我买了,在,楼上,一会带你看。” 第48章   苏栓子几口吃完了饭, 站在明朗旁边。明朗知道他要带自己上阁楼看置办的东西, 她原是想换朱虎吃完了饭后,再上去看。瞟见门口进来一个人,随即几口吃完了剩下的, 反拉着苏栓子, 低声说:“走, 咱们上去看看。”   他们爬上楼梯的时候,楚轩已经进了店子里。   苏栓子拉亮阁楼的灯,招手:“明,朗,来。”   明朗过去,听他一一说,哪个是给父亲买的,哪个是母亲买的, 妹妹苏冬梅的是一件粉色的棉袄,腰间还有跟可以收腰的带子。这款式正是今年最流行。明朗边看边说:“挺好看的。”   苏栓子的表情有些洋洋得意, 又将旁边的一些指着明朗看, 家里吃的用的都有。   明朗看着大包小包的这些东西, 鼻子有些发酸, 问:“这么多, 你怎么带回去?”   苏栓子正要回答, 听到楼下在朱虎喊人, 他于是改了口:“明朗……”手往下面指。   明朗心里有些堵, 然而她也不能不答应, 这楼上楼下只隔了一块水泥板。她这么忸怩,朱虎知道了,肯定要问原因的。于是答应了一声来了,咚咚跑下楼。   楚轩正在朱虎旁边,笑盈盈的,面容一如既然俊朗耀眼。有个正在货架上挑东西的年轻女顾客频频回头看他。   朱虎招手:“快来,明朗。”又对楚轩笑着介绍:“这是我外孙女。”   楚轩笑着说:“我们见过面了。”   朱虎不相信:“是吗?”   明朗已经听到楚轩的说话了,她大大方方对朱虎笑着说:“外公,我在我同学黄燕家见过楚老板了。”   朱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既然认识,那太好了。明朗,是这样的,楚老板是做电子产品生意的,他想在咱们店增加一个柜台,专门卖电脑和一些辅助器材,给咱们一定时间的销售期间,要是不能卖出,产品他们还负责收回……”   明朗一听就知道这类似后来的销售代理,只是楚轩给他们兜了底,无论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他们都不会亏。   “你们年轻人懂这个,我是不懂了。”朱虎笑呵呵说道。   明朗知道朱虎心动了,但她也知道楚轩这个人,他的每一次付出都不会无缘无故。不管他这次是因为什么找上门来,她都要存一份警惕之心。   “楚老板能不能让我们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楚轩笑着回答。   “那楚老板您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们要是考虑好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楚轩刷刷写了电话,递给明朗。看着伸出来如白玉一般白嫩的手,楚轩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明朗接过了东西,看了一眼,就塞给了朱虎,“外公,我上面去了,栓子那还有事呢。”又跳到朱虎后面,冲楚轩摆手,“再见。”。   楚轩点了下头后,笑看她离开。她比他想象的更加狡黠,匆匆几句话就打发了他。虽然目的没有达成,他也不能多留了,面前的老大爷已经在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了。   楚轩走后没多久,明朗就下来了,换朱虎吃饭。朱虎边吃边说:“朗朗,楚老板说得这事挺不错的,我怎么觉得你像是不大想接的样子,怎么,这个人不靠谱?”   “靠不靠谱谁知道呢?我只在同学家见过他一次。至于卖电子产品什么的,虽然现在形势看起来很不错,但咱们都不懂啊,即便是想要试一试,也要找个懂的人问一问才行吧?”   朱虎眼睛一亮,“嗯,你说得有道理,你想找谁问?”   明朗一笑:“燕云飞的小叔啊,他不是才搬了新家吗?我明天就去看他,顺便问问。”   燕重阳的新家就在锦园小区隔壁的君天下。明朗事先打了电话,到时燕重阳已经像是掐好了时间,刚好站在院子门口给她开门。   “小叔,你院子好大。”明朗感概说。   燕重阳笑着说:“这树都没几颗,就一光光院子,自然看着大了。”   进了屋,燕重阳给明朗倒了一杯果汁,“我新榨的,没有加糖。”   明朗喝了几口,打量室内。较之院子里的单调,眼前的陈设处处透着优雅和精致。她不禁说道:“小叔,你真住这里吗?” 她觉得像是进了一栋艺术品的宫殿,连脚下的地毯都不像是凡品。   燕重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冬日的太阳从窗子照进来,他面前的小姑娘较之上次见面,更加明艳了,以前总带有几分郁郁之色,现在则是自信和蓄势张扬,像是极致绽放的前一刻,让人心痒痒,却又不得不守候。   “我不住这里?买来干什么?放着好看吗?”   明朗点头,“这要是我的房子,我一定会美得睡不着觉了。”   燕重阳笑起来,“你要想住,自己去楼上挑个房间去。”顿了顿,又加了句,“云飞也在楼上挑了间。”   明朗可不敢将自己放到与燕云飞一般的位置。她送上了祝贺的礼,就说了楚轩找过来要在他们店里代销电子产品的事情。   燕重阳想了想说道:“楚轩这个人我听说过,他是晨光电子的负责人,晨光电子虽然是近几年才起来的一家公司,不过产品和口碑都不错,在许多地方报告大型商场都有销售点。信息电子这个近几年发展很快,估计以后会影响到我们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这绝对是朝阳产业。朱叔都心动,你为什么要反对呢?”   明朗心里很是吃惊,实在佩服燕重阳的眼光,很多年后信息网络可不就渗透到了人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吗?“这不是不懂吗?虽然那楚轩说要兜底,谁知道呢?这拿货总得要先垫付一部分资金吧?那些东西可不便宜,谁知道我们要真卖不出去了,找他退货,他会怎么说?好坏我们都不知道呢。”   燕重阳笑着说:“你倒是挺警惕的,嗯,不错,是这么个道理。要做呢最好做自己熟悉那一块的。你们那店子现在卖小商品挺好的,以后资金足了,名声打响了,可以开连锁店嘛。传统行业做大做强了,可不掺合到那个里面差。”   明朗听了他的话,顿时心里一动,得了招,也没心思久留了,岔开了话题,楼上楼下跑了一通后,就要离开了。   “你就这么走吗?”燕重阳闲闲笑着说。   明朗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礼也送到了,招也得到了,不能走吗?   燕重阳闲闲迈步到明朗面前来,轻咳了一声,突然低声说:“明朗,我这帮你有几次了?”   明朗愣了愣,心里突然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了。燕重阳帮助她确实有不少回了。在长途汽车上一次,她外公出事又一次,介绍贺北鸣又一次,再加上今天这一次。   “四,五次吧。”明朗不知道燕重阳突然提这个什么意思,吞吞吐吐说道。   “不止吧?”燕重阳一本正经说。   “啊?”明朗有些懵。   燕重阳似笑非笑看着明朗说:“不用在心里数了,记住就好了。”   明朗脸有些红了。他什么意思啊?突然提起这个来。自她家来南江之后,跟燕家一直走比较近,尤其是燕云飞、燕重阳。燕云飞说他小叔不拘小节,时间一长,她也真当他是不拘小节了。跟燕云飞一样叫小叔,因为从他这里得到的帮助最多,所以有时候遇到了事,也习惯先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却原来,这只是她的感觉。   “小叔放心,谁帮了我,我都会记住的。我现在是没有能力,等我有能力,我会回报的。”   燕重阳笑了起来,点头,“哦,这样就好。”   明朗心里忍不住有些恼火,燕重阳在她心里的好印象一下没多少了。但是转念一想,他们非亲非故的,别人帮了那么多,提醒一下也没什么。只不过,她不能昏了头,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什么。   “小叔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我绝对不会推辞,但是不违反法律公义,不伤害他人……”   明朗林林总总说了四五样。   燕重阳愣了愣后,笑着说:“放心,我又不是个坏人,对吧?”   明朗的好心情已经所剩无几了,没回答燕重阳后面的问话,就再见离开了。回去一路上还有些郁闷,自行车踩了一会后,感觉手都冻麻木了,于是改一手推了车,沿人行道走。在红蓝门十字路口时,有个人突然拦住了她,说他是星探,还煞有其事递过来一张名片,说她气质如何如何好,非常符合他们现在准备拍摄的一部电影,她要参演,绝对会红遍大江南北等等。   明朗先是还克制礼貌拒绝了,那人始终不死心,依旧一路跟,一路说。她眉头一皱,煞气上了脸,“滚!”   近半年来练就的凶狠一下子惊住了那人。明朗见那人不跟了,骑上了自行车就走了。   欠债还钱,她欠了燕重阳的,现在是还不了,但以后她一定能。有什么好郁结的?   到了店子里,她妈朱小玉和谢满福都回来了,他们往江苏去了一趟,那边小商品市场比这边更加红火,许多商品价格更加合理。他们两个加了朱虎正在一起合计,以后要不要往那边找货源?   柜台那边只有苏栓子一个,刚好有个顾客要结账。明朗停了自行车过去看看。苏栓子虽然算得慢,却很对,而且还在账本上做下记录。他看见了明朗,连忙将本子推过去:“你,看看,对不对?”   明朗点头,“对,栓子哥,你可以出师了。”   苏栓子呵呵笑。明朗又去听朱虎他们说话。往那边跑货源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价钱还有货本身还有人工,这些她不是经历者,所以不好说话,就在一边安静听着。   朱虎三人商量的结果,就是过了年之后,交替往两边跑,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酌情进货。事情商定好了,朱虎又说起了有公司要他们代销电子产品的事情。朱小玉一听,也是十分心动。倒是谢满福笑着说:“明朗不是要问她小叔意见吗?怎么样?燕——那边是什么意思?”   “燕重阳的意思是,咱们做生还不如做熟,咱们要是将这个店做大了,声誉打出去了,可以开连锁店,全国各地都可以开遍,这个可比挤进去做电子产品强。毕竟,那个,我们都不懂。”   谢满福听到明朗直呼燕重阳的名字时,刚好在喝水,差点呛到了,听完了劝话,立即赞同说:“说得太好了。”   朱虎和朱小玉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没有想那么远,眼光只局限在眼前的小店了,燕重阳的话给他们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三天的假很快就过去了,返校领取成绩单的时候又到了,不知道是升了高中的缘故,还是南江一中的学风严谨,以前柳镇中学每次领取成绩单闹嚷嚷的情景在南江一中的高一(六)班根本就没有了。同学之间就算有讨论,也多半是小声的。   各科老师来发试卷了,顺便公布了一下寒假的作业。   明朗拿到了各科试卷和学生手册,心里还有些纳闷,老师对她的评语那一溜都是例如该生学习刻苦认真,上课听讲之类的好话,最多就是班主任后面加了一句:希望你今后更加关心集体,团结同学。   到底她的成绩在全班乃至全年级是个水平,连班主任都没有说半个字。   黄燕的成绩比她低很多,明朗也不好意思问她。担心她觉得自己在炫耀。其他同学,她又不熟,只得将这份纳闷放心里了。   该拿东西都拿到手了,在放寒假之前就是全校大扫除了。明朗负责自己宿舍的卫生,她提了书包从学校公示栏经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问:“哎,谁是明朗?一班的还是二班?”   然后有人回答:“什么一班二班的,你看清楚,是六班的。”   明朗站住了,学校公示栏以前都是政策什么的,她很少关注。今天在那里的人可真是不少啊,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也过去凑个热闹,毕竟是听到了自己名字,不怕好事,就怕坏事。刚好看见了一个熟面孔,她一把抓住了,问:“谢南华,你们在看什么呢?”   谢南华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看着明朗激动的要说不出话来。   “明朗,你,你是全年级第一!” 第49章   相对期中考试时的风平浪静, 南江一中对期末考试成绩的公布则有些张扬了。直接以红纸黑字大字报的方式将每个年级前五十的姓名班级张贴在学校的公示栏。高一(六)班明朗的名字于是直接出现在了最上面的位置。在班级那一栏, 几乎一色的一班二班中,打头一个六班就像是个无比鲜明的异类,谁也没办法忽视。   明朗默默看了一会后, 又默默转身离开。她觉得自己肯定又在学校出名了, 还没有走多远, 身后的议论声就响起了。   “那个,就是高一(六)的明朗?”   “嘘,就是她!”   “长得还可以……”   “你小声点,你不知道吗?听说人家是高三燕云飞的……”   说到她,自然免不了扯到燕云飞。明朗觉得燕云飞这挡箭牌好用是好用,但老这么用着,也不好。不过好在他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那里是另一番天地,他很快就会有新的伙伴和真正的爱情。   他们在路上就遇到了也要过来看红榜的燕云飞, 燕云飞恭贺她期末取得优秀的成绩。明朗笑盈盈说:“同喜同喜。”燕云飞的名字也出现在了红榜上,高三(一)第二名。   同来的谢南庭也榜上有名, 他将谢南华揪一边, 拍着肩膀说:“要努力啊。”   谢南华恨不得要咆哮起来, 这一起的几个人就他落了榜。燕云飞和他哥那倒没什么好说的, 可明朗跟他一起升的高中, 中考成绩还没他好, 就这么半年功夫已经远远将他甩后面了!要地上有个洞, 他肯定会一头钻进去了。   这不拼命真不行了。   马上就要下半学年了, 高三的寒假只有春节附近的十来天, 燕云飞等人也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听说红榜出来了才跑来看,现在还得赶回去上课。   时间紧了,他们都没有多想,就在路旁边站着说话,经过的同学,指点的有,议论的也有。几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明朗正要跟他们说再见。教室那边又过来好几个男生,领头就是大家都认识的熟人高二(四)班的宋子文。   “哟,这新娘子和新郎官就这么聊上了啊。”宋子文一边过来,一边敲着饭碗说。   他们上高二,明年就要升高三了,学习也紧张,所以这放假往后又拖了几天,只不过没现在的高三紧张,这几个人又都不是守规矩的,最后一堂课因为是劳动,他们就没打算去,准备上食堂来抢位置吃饭了。   明朗先前还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那边几个晃悠到红榜下面啧啧笑时,她明白过来了。这是将她和燕云飞榜上都有名的事情乱套在结婚典礼上面。   燕云飞看一眼明朗后,指着宋子文道:“你他妈是不是还想挨揍?”   宋子文头一扬,“燕云飞,你别以为老子怕你了?你自己敢做,怎么就不敢当了?说都不让人说啊?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开的?”   燕云飞想打架了,被谢南庭一把抱住了,“别冲动了,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咱们今天可不占理。”口头归口头,谁要是先一个动手,绝对是要倒霉的。   明朗也劝。几个人一起拉着燕云飞到一边去了。经过了这么一闹,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燕云飞对明朗说:“那龟孙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明朗点头,催促燕云飞快走,上课要迟到了。跟燕云飞等人分开后,明朗又跟谢南华在宿舍楼下面挥手再见。回到宿舍里,卫生已经打扫完毕了,同宿舍的同学都在说考试成绩的事,明朗一进来,都住了口。黄燕抱住明朗的胳膊,一个劲感叹她好厉害,还邀她再次去她们家。   明朗拒绝了,她一来不想再见到楚轩,二来马上就要过年了,苏栓子要回家,她们家店子里这期间肯定会很忙,她得过去帮忙。   卫生做完了,就是散学典礼,全班都要到操场上去。高一(六)班的班主任周老师将明朗叫到班级队伍的最前列来,小声跟她说了上台领奖的相关事宜。这年级第一自然也是有奖励的,作为年级第一的明朗不仅在有成绩上奖励,在班级里面还拿了二个奖。这些都是上台的。   以往每年的年级前五十几乎都会被竞赛班和平行班包揽,即便是有一二个普通班杀进去的,那名次也不会很高。而今年的高一新生第一个学期就有人打破了这个惯例,直接将一溜竞赛班和平行班的尖子生班全踩在了脚下。   入学考试勉强排在中不溜位置的一名新生,期中考试就杀进了全年级第五十之内,话说那时周老师有些不敢相信,一二次考试的偶然性实在太大了,所以他心里虽然高兴,也没敢外说,怕是昙花一现。结果到了期末考试,各科的分数都出来,他当时就惊呆了。明朗的各科成绩与班上第二名的总分足足有七八十分的差距。从学校教务再拿到全年级的排名。好家伙。年级第一。   高一各班的好几个班主任都不相信这个排名,尤其是两个竞赛班的班主任,直接要求查卷!   明朗语数外三门主课的试卷当众被翻了出来,有负责主课带教的老师一题题往下看,除了最有争议的阅读理解和作文上还能争一争,抠些字眼和用词,减个分把二分外,其余都毫无争议。   恰好初中部的教务主任张主任过来串门子,听到他们的争论,也凑过来看,看了一会儿后,长长咦了一声,说:“这个学生我有印象!”   周老师心里还有些发毛,他可是知道明朗在班上的风评不太好,有同学在传她早恋,还有同学告到教务那里,说她将人家高三的好几个女生堵厕所里揍了一通,要不是管教务的白主任跟他关系默契,将告状的几个平时就喜欢搞事的女生教育了一番,又跟他通了气,这事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周老师于是说:“你管初中嘛,高中这边的你能有什么印象?”   其余几个班主任可不想由着他这么打诨将事情揭过,连忙问张主任缘故。   张主任敲着桌子说:“我要是没有记错,这个叫明朗的女生应该是柳镇中学的!但,她不是今年应该上初三吗?”   办公室一堆老师都懵了,当初分班时都是按照入学考试的分数加参考中考成绩开扒的,当然也有个别关系户,几乎没谁留意学生的学籍问题。这该上初三的跑高一来是个什么情况?   高一(六)班的周老师也不知道情况,他管那班上有五十来号人呢。明朗成绩好,他就多看了几眼她的资料,只记得确实是柳镇中学升上来的。   小地方能到市里读高中的少,他当时是将其成绩不错,归于学生平时刻苦认真的缘故。讲实话,明朗这同学,确实认真刻苦,有好几次他大清早五六点钟起来晨练买菜,看见明朗在学校小树林那边读英语,还摆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   “把那学生的资料找出来看看!”有老师在催促了。   众目睽睽之下,周老师只好将明朗的资料翻出来。十几个脑袋围过来。   张主任指着说:“我就说嘛,她没读初三,直接就参加中考了!好家伙,居然还考了489分!厉害真厉害!”   在场的老师都不是没见识的,跳级生大家都知道,当老师的都希望自己手底下能出人才,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被他们冒过去,二个竞赛班三个平行的班的班主任差点呕死。   周老师心情完全颠了个倒,主动问张主任是怎么认识的明朗。   “去年初二的奥数竞赛,你们都知道吧?咱们学校有一个拿了省二等奖,学校还开过表彰大会呢。但咱们市里面还有个一等奖,你们都不知道吧?就是这个同学!明朗!”张主任十分肯定的说,“我当时还跟李学明说过,看能不能把人给挖过来呢,啧啧,真不错,你们看看这中考成绩,也就物理和化学稍微差一点,语数外可是不弱啊。”   一等奖全省也就三个,这换哪里都是老师们的骄傲。周老师连忙翻明朗资料荣誉那一面。省奥数一等奖的记录清晰无比,还带有学校的戳章。   这下弄明白了。高中部教务白主任笑着说道:“你说你们,都不是第一年带学生了吧?用得着这么计较吗?学生的分数是可以反映我们老师的教学,但学生个人的素质也是至关重要的嘛,考多考少,都是一分辛苦一分汗水来的,都值得尊重。依我看,这二三分也不用扣了。扣了也是第一名。你们刚好可以拿这个成绩回去激励一下各自班上的同学。”   教务主任都这么说了,竞赛班和平行班的班主任都没吭声了,真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眼拙,把一根好苗当坏笋丢给别人了。当初分班可是由着他们先挑的。   周老师则拉着张主任问初二奥数竞赛的事,张主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当初他们学校有二十多个人参赛,柳镇中学只一个,还是来蹭车的,结果打好大一个耳刮子,人家一个就拿了全省一等奖,他们二十多个才拿了一个二等奖,现在初三竞赛班的李老师到今天还觉得脸上没光呢。那一路上过去,他可是尽在人家带教老师面前夸自己了。   不过,好在这么优秀的人才最终还是来了他们学校。   张主任急着将这件事情告诉初三竞赛班的班主任,十分想看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该走的都走了,白主任拍了拍周老师的肩膀:“老周,恭喜你啊。”   周老师嘿嘿笑,“我这是歪打正着了。”   每学期学校都会对各班的班主任和老师进行考核评价,学生的成绩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考评较好的,优秀的,自然在学校受得重视多。老师们也大多不能免俗,也希望往上爬。   他班上今年破天荒出了年级第一,要继续保持这势头,他的职称很有可能往上再升一级,等带完这届学生,搞不好转头时就要带竞赛班和平行班了,学校的几个中层以上的干部可都是从这里面的出来的。   “老周啊,你这学生是个好苗子,劲头足,这成绩简直就是坐了火箭了。不过,你得盯紧一点。”教务白主任跟周老师私交不错,说起话来也就不遮掩了,“这青少年心理教育得格外注意了,尤其是女生,千万别让走了岔路啊。”   周老师表示完全明白白主任的意思,他不是一天二天带高中生了。高中有个怪现象,这女生到了这时候,像是商量好似的,齐刷刷都裹足不前了,反倒是男生,初中时候还傻哈哈什么都不懂,到了高中就跟坐火箭似的,一个个往前冲了。他们都是过来人,说明白了,这就是青春期做怪,女生的心思多,细腻,喜欢多想,这青春期到了,心思一旦开了岔,放到学习上的就自然少了,这样成绩自然升不上去了。男生多半都有些迟钝,介于半清楚半糊涂之间,清楚的知道了该学习了,该做个男子汉了,自然就开始冲了。糊涂的还傻愣着,人家给什么就接受什么,不给他们也没谁想不开的,玩儿的时间他们都嫌不够呢。   明朗成绩好是好,就是长得太出挑了些,本来就容易招事,这一开学就闹出男生为她打群架的事情,现在学校都在传,她跟高三的燕云飞是一对。青少年之间的感情问题历来都是最不好弄的,很容易就适得其反。懵懵懂懂的,不将它当回事,反而大学一上,或是遇到更好更合适的,自然而然就断了。反倒是很多逼的管严的,更容易出问题。所以这样的事情,只能正确引导。   反正燕云飞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周老师决定盯紧一点,将明朗的学习任务加重一点,让她没心思琢磨别的,时间一长,这该没自然就没了。   周老师和颜悦色将上台的注意事项说了,末了交待:“你也别紧张了。”   明朗自然没有紧张,她听了名字就上台,感觉下面齐刷刷近千人的目光,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镇静了。领了奖状,就跟一起上台的合影了。她还能在心理暗示下露出个茄子似的微笑来。   光照相就有三次,她觉得自己脸都有些笑僵硬了。今天放假,有一部分行李也要带回去。朱虎也来了学校里帮她拖东西,得知明朗考了年级第一,自然很高兴,有一种自家外孙女以后逢考试必头魁的盲目自信,联想的更远一些,就是以后上大学的问题,都说京大和清大是全国最有名的学府,说不定自家外孙女真会考那边去,要真有那么一天,孩子在那么远地方上学,他们看不见摸不着,怪担心的,要是家里有人也跟着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朱虎脑海里又冒出连锁店的念头。   腊月二十三,朱小玉包了一辆车,带着苏栓子回了柳镇。她是这年年中办的辞职手续,医院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再去一趟。   年关近了,店里又少了二个人,一下子更忙了。明朗积销售员、收银员、卫生员于一身,反正是哪里需要就要往哪里跑,有时候忙得连吃饭也顾不住了。   大年二十九,朱小玉就回来了,三十这天店里关了半天门,一家人吃了个和和美美的团员饭。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一家人还是在柳镇那边团年的,那会店子生意才起头,朱小玉还没从离婚的阴影里面走出来,明朗一门心思想要提前参加中考。所有的事情都是悬着的,虽也是一家人坐一起了,却总觉得没什么可乐呵。   今年则不一样。安悦秀还破例给朱虎倒了半杯自酿的葡萄酒,明朗央求着,也给她倒了半杯。朱小玉则是大半杯。大家一起祝福了新年好。朱虎笑着说:“咱们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朱小玉的脸喝得通红,分别给自己的老父老母敬酒。要论感触,她是最深了。以前年年岁岁,她总有些不安,有些事情即便是心里知道,也不敢揭穿,觉得自己一定承受不了。然而真正走出来,她觉得天地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么黯淡,分明是宽广而又自由自在的。要没有她老父老母的逼迫和支持,她绝对走不到这一步来。   明朗也陪着一起喝,她也觉得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吃完饭了,朱虎他们要去看电视了,明朗则进了自己房里,继续看书学习。努力一日也不能废,生活才会越来越好。   初一下午,店里要开张了。到了地方,还没有开门,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自家店子那卷帘门有一扇居然只拉了一半!等朱小玉将门真打开了,果然是遇到了贼,店里的货架有好几个都倒了,上面的东西落了一地,稍微值钱一点的全不见了。   明朗脚快,咚咚爬上了阁楼,这里面以前有一间是专门当库房用的,另一间则是苏栓子住的。原本他们年前就进了一次货,里面堆满满当当的,现在则是空空无几了,但凡成箱了,值钱一点的都不见了,连苏栓子住的地方都被翻乱七八糟了。   “报警吧。”朱小玉沉着一张脸说道。   警察很快就来了,询问店里的每一个人,谢满福得了音讯,也赶过来了,该问的话也都问了,现场线索收集也完成后,警察交待一声就走了。   望着一片狼藉的店子,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新年的喜悦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谢满福安慰说道:“老爷子,你也别生气了,东西会找回来的,就这么一二天的功夫,他们还能全用完不成?”   朱小玉和朱虎心里都觉得希望不大,警察都出动了,临走时也只是交待他们等消息。这个等消息,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过年的,谁愿意干活?   这一次遭贼,他们家今年的收益就要大打折扣了,只能说是勉强是不亏罢。   朱小玉在心里懊恼一会后,看将明朗和谢满福开始收拾了,她也打起来精神一起干起来了。   遭贼了就遭贼了呗,日子还得继续,她可不能跟以前一样躲在后面龟缩不出了。   原本计划的新年开张变成了大扫除了。   晚上回了家里,朱虎还有些郁郁不振,安悦秀安慰他:“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想不开啊?不就是遭了一回小偷吗?咱们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注意一点。既然咱们能从无到有干起来,还怕它再来一回吗?就当是买了一次经验教训吧。”   朱虎精神总算好些了,招了朱小玉来,两人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朱小玉的意思是等年一过完,她就跟谢满福再去一次江苏进货,赶在十五左右打开店门继续做生意了,这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机遇了,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是每年销售的旺季。   明朗在旁边听着,电话响了,她拿起接听,才喊了一声喂。就听见那头说:“明朗,想不想知道你家的货到底被谁搬了吗?”漫不经心的的腔调,正是燕重阳。   明朗看了看说得正热烈的外公和妈妈朱小玉。燕重阳这电话没叫他们来听,显然是专门讲给她听的。   “想。”明朗回答。   “十分钟后,你到你家门口来。”   明朗挂了电话,还是晕的。她想不明白燕重阳为什么会给她打这通电话,他们家店子遭小偷的事情,还没有跟外人说过呢——当然谢满福除外。想到谢满福,明朗有些明白了。他原本就是燕重阳介绍的。   可这警察都没弄明白的事情,燕重阳居然会这么快就弄清楚了吗?   她当然知道燕重阳不是普通人,否则也不会三言两语就将五六个人渣给吓退了。但这么快就知道是谁砸了他们家店,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过,无论是谁?她的确很想知道。   她于是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十分钟还没到,就要开门。   安悦秀见她像是要出去的样子,问道:“朗朗,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 第50章   “我去黄燕家。”明朗含糊说道。   自从明朗跟朱虎过了一次招并且将他制服以后,朱家就没再像以前那样担心她了。安悦秀也知道明朗的同学黄燕就住隔壁君天下小区, 她只当刚才的电话就是黄燕打来了, 交待了一声早点回来,就没多想了。   明朗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就看见有汽车灯光过来, 到了门口停了下来。她赶紧出去, 后车门打开了,一身精干夹克的谢满福探出来头,“快上车。”   明朗吓了一跳,刚开始还没有认出面前一身紧身夹克,脖子挂金链子,看起来精干无比的人就是她家店里总是一身运动服,笑呵呵的伙计谢满福, 是听到了声音才明白过来。上了车后座, 看见开车的居然是她师傅贺北鸣,她顿时觉得牙有些疼了。   每次三二招就被撂地上啃泥巴, 她已经形成反射。   副驾驶位置坐着的燕重阳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催促:“走吧。”   车发动了, 明朗小声问谢满福:“我们要去哪里?”   谢满福看了前面的二人一眼, 也低声跟明朗说:“天地歌舞厅。”   明朗诧异转头看谢满福,不是说要带她去找砸他们家店的人吗?天地歌舞厅, 明朗也听说过, 就在东宁大道那一片, 算是小有名气了,听说里面经常请一些明星和演员表演,茶水费惊人,光门票都要近百元了。   前面的二个人都没有反应,谢满福于是继续低声说:“这天地歌舞厅以前的老板姓余,叫余天虎,去年因涉黑被公安局羁押了,判了十年的重刑,他被关进去之后,这歌舞厅就由他妹妹在打理。他妹妹叫余小倩,你应该知道吧?”   明朗下意识点头。余小倩,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明聪被关进去之后,东宁大道这边的店就成了他们家的,她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余小倩母子了,还以为以后也再也不会见面,就算是再见面,也会是物是人非,权当只是个陌生人。却原来,她还是想得太天真。她想放下,对方却一直虎视眈眈着,时刻准备着扑上来再置他们于死地。   想到余小倩,明朗又想到了明聪了,一年的时间已过,他也应该出来了。   车很快就到了东宁大道,从他们家店门口经过后,转了一个弯,没多会,就看见一处霓虹灯闪烁的繁华处,天地歌舞厅的牌子高高悬挂于楼顶之上,大门两边停着许多车,门口还站着服装统一的迎宾。   几个人都下了车,谢满福正要交待明朗,让她只管跟着就行。燕重阳看过来,说:“过来吧。”   明朗没多想过去了,燕重阳微笑说:“一会你只管看热闹。”   贺北鸣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后,朝门口去,谢满福紧接过去。明朗跟在燕重阳身后,心里原是有些忐忑。倒不是怕。这样的地方她以前也进去过,差点吃了亏。是因为未知而有些不安。想起以前楚轩曾说过,明聪起家并不光彩,她还只当他说的是他拿人做踏脚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这话里分明就是另有所指。   燕重阳闲闲散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明朗跟在他身后,莫名受了感染,忐忑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   贺北鸣一贯是将什么都不放眼里的神情,而脱了运动装的谢满福一身匪气彰显,光脖子那根手指粗的金链子就足以让人明白他是个什么主,他还跟着贺北鸣身边,负责掏钱打点。再后面的燕重阳闲闲散散,浑似一副大爷的样子,他旁边的小姑娘明艳逼人。门口的迎宾点头哈腰将一众人全放了进去。   绕过了雕龙画凤的偌大屏风,就是歌舞厅的正场了。人不少,台上还有个妆容精致的女歌手抱着麦喊得声嘶力竭。贺北鸣找了个空旷位置坐下来,燕重阳带着明朗在另一边坐下来后,问明朗:“想不想喝点什么?”   明朗摇头。   燕重阳闲闲一笑,叫服务员上了两杯果汁和一些小点心。将果汁推明朗面前,自己端了一杯喝。   贺北鸣眉头一皱,“你倒是挺闲情的,还喝上了?”   燕重阳笑着说:“不要钱的,做什么客气?”   贺北鸣不理他了,看向谢满福:“开始吧,早点了事了,早点走,大过年的,谁有闲工夫在这破地方闲磕。”   “哎!”谢满福应了一声,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挂鞭炮来,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用烟点了火线,大大咧咧提着就这么往场中间去了。   瞬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起来,场子里原本正相互搂着跳舞的男女好多都叫了起来,纷纷四下躲闪,呢喃暧昧的场景一下变得混乱了,有人衣服燃了,有人摔倒了,桌子椅子哗啦倒地挪动的声音什么都响起来。   谢满福嘿嘿笑着,提着鞭炮赶着人,转了个满场,高声喊着说:“哥几个今天有要事在这里办,大家要是想过个太太平平的年,最好还是换个地方。”   早有胆小的往门口去了,来这地方的,多少知道一些不太光鲜的传闻,当下里过太平年还是最紧要的事。   场子里也有维持保安的,在慌乱一阵子后,发现了肇事着,冲过来就要拿人。谢满福将手中的鞭炮舞成了火龙,冲着人的面门一下甩过去,一声惨叫之后,他又腾起一脚将冲过来的人踢到了一边,撞翻了屏风。雕龙画凤的屏风原是件玻璃制品,当下哗啦啦,碎成了无数片,里面连串的小灯泡嗤嗤冒了火花,将堆在门口急着出去的人吓得尖叫连连。   燕重阳专注在桌上的点心上了,还用精致小签挑了一块起来递到明朗面前,说:“尝尝,味道还不错。”   明朗被场中的打斗吸引了全部的心思,她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门,自然看得分明,谢满福的出手既快又狠,较之贺北鸣虽有不足,但比起她却是绰绰有余。于是不禁汗颜。相处这么久,她竟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个这么厉害的高手。   所以送到她面前的点心,根本就没被看到的推到了一边。   贺北鸣不禁笑起来,心情突然大好,也开始吃了。   那边谢满福手中的鞭炮已经放完了,场子中间也躺下了四五个人,原本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歌舞厅转眼空阔起来。   畏于谢满福的身手,周围围着的五六个黑西装保安一时都不敢上前了。   一声住手之后,场子中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松懈了下来,从后台方向转出十来个人来。明朗一眼就认出了居中的父亲明聪。他较之一年前略胖了些,下颌蓄了短短的胡子,配着原本俊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一点都看不出是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样子。   谢满福见正主出来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就上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明聪的旁边是余小倩,她剪了齐耳的短发,偏分的刘海,红唇热烈,裹着修身的旗袍,岁月像是在她身上停留住了,她看着比一年前更加美丽妖娆了。   余小倩也在看这边,显然也认出明朗来,诧异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后,她附在明聪耳边说话。   明聪早就看到那边坐着的人了。他自己的女儿,如何不认得?于是紧紧盯着,一刹都没有挪开。在听了余小倩的话后,他这才不看明朗了,转看向正在抢点心吃的贺北鸣。   “北二爷,这大过年的,兄弟们好像没得罪你吧?”   贺北鸣刚好吃完了一块点心,抹了抹嘴巴,一本正经说:“怎么没得罪?我这个年今年过得实在太不顺心了。”   明聪嘴角抽了抽,分明想发作,只是被余小倩拉了衣角,依旧陪着笑说:“北二爷是不是误会了?咱们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过年开门营业,也就图个喜庆,要是手底下有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我替他陪个不是!”   贺北鸣一笑:“你的面子有几斤几两?你来陪不是?你算个什么球?”   这分明是不想好好说话了。明聪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姓贺他是头一次打交待。以前这一道他涉足的少,都是他小舅子余天虎在打理,余天虎进监狱后,他没几天也跟着进去了,一年后放出来,这接手还没几天呢。   他知道这一道的水深,有些人看着不显眼,却是得罪不起。这姓贺的是全国散打冠军,住南江市西胡同一带,黑白通吃,在南江市这地界里面算是谁也不敢惹的厉害人物。听说他进去没多久,这人就把天地歌舞厅砸了一回,打断了好几个人的腿。那会管这场子的是余小倩,她没了主意去问余天虎。余天虎交待,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这几年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夹紧了尾巴。   现在他出来没多久,也不敢惹事。不过姓贺的,他招惹不起,自家女儿总是可以管一管吧?   明聪于是将贺北鸣放一边,皱着眉头看着明朗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一年你妈就是这么管你的?还不滚回去!”   明朗已经知道她家的店是被谁砸了,抬起头来说:“爸,你在牢里过得还好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   谢满福不禁笑起来,明朗给他的印象一向是乖巧温和的,他没想到她嘴巴毒起来会这么厉害。   明聪的脸已经气铁青了,咬牙切齿说:“你太不像话了!你以为你找了靠山,我就不敢教训你了,是吧?”   明朗说:“我今天不是来听你教训的,我是来要回我们家东西的!你把从我们家店拖的东西还给我,砸烂了的照价钱赔偿了,我自然会走。”   明聪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愣了愣后,“你胡说八道什么?看样子我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只怕是要反天了!”他说着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人。   那人会意,上前就要伸手。谢满福就坐在旁边,站起来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墙角了。   其余人一下子举足不前。   明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北二爷,莫非我的家务事你都要插手吗?”   贺北鸣磕着瓜子,淡淡说:“谁说是你的家务事了?”手指了明朗,“那个是我新收的徒弟,你说她的事情,我该不该管?”   明聪和余小倩的脸色又变了,看看贺北鸣,又看看明朗,这一个是名噪省内外的武术冠军,一个是才从小镇升市里读书的高中女生,明明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人,他们怎么也没办法将两人联系起来。   然而人都坐一起了,不相信也必须得相信。   明聪一下觉得心头堵了个什么东西,咽不下又吐不出来,分外难受。他出了监狱,就打听到朱家的店子开得红火,当初他放手也只是权宜之计。朱家那根底,他早摸门儿清,那家里就一个朱虎让他有些忌讳,而这忌讳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一个快没牙的老货罢,在这市里面是有个交情莫逆的老战友,以前在市常委的班子里挂了职,不过早退了。朱家这忙活了一年,店子生意红火,他只当这是给他打工了,他出来了,自然得想办法弄回来。   趁年关吓他们一吓,再隔三差五找个麻烦什么的,那边老的老,小的小,就一个朱小玉,还不是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所以砸了店,拖了东西,他也就没将这事放心上了。   现在人居然找了过来!还带了个厉害靠山!   变故来的快,明聪的反应也不慢。当下很快扯了个笑脸出来,“有这回事?那真是太好了!承蒙看得起啊,北二爷既然是我这丫头的师傅,那就是我的座上宾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贺北鸣笑起来,打断明聪的话,“你这脸皮也真够厚的,这样都能攀上来,我也真是服了。”又看着明朗摇头,“你怎么不学着点?”   明朗无语,她倒是想拍马屁,只是每次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就被嫌弃了。   “好了。”贺北鸣站了起来,“大过年的,我不想遭人嫉恨,东西拿回来了我们就走,你这个歌舞厅想喜庆,明天可以继续。”   明聪僵在当场了,还不死心,“北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贺北鸣笑了笑,冲谢满福点了下头,谢满福于是又拿出一挂长长的鞭炮来,点了烟笑呵呵说:“过年啰,放炮啰!”   噼里啪啦的声音又炸起来,谢满福还专往人堆里举,谁横他就往谁脸上放。明聪身旁一堆人里面,只有一个余小倩的女的。其他人也就缩一缩身子,余小倩则吓得捂住耳朵,一个劲往明聪身后躲,使劲拉他衣服。   明聪只好又叫了停了,眼前的几个人,光一个跟班,他这边七八个人都拿不下,更别说还坐着个全国武术冠军和一个一脸看热闹风波不惊底细不知的——他直觉后面这个比贺北鸣更难缠。硬货他手上是有,却不敢拿出来,毕竟他才从里面出来,事情闹大了,捂住还好,要捂不住,那再进去就出不来了。警察他是绝对不想叫的,因为东西确实是他拖的,他身边好几个人都是直接参与者。   事情不能僵着,他这儿还要开门做生意。   东西就在歌舞厅的仓库里面。明聪主动说了之后,谢满福要过去看,看完了回来,当着所有的人面说了一句:“大部分都在。”   这便是还有小部分不在了。贺北鸣头一转,“有差的?那赔钱吧。”   明聪差点气死,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今天居然颠倒了。   谢满福说了个数,还笑着说:“我跟老板一起进得货,多少钱绝不会乱喊的。”   他的话没一个人相信。明聪将在座几个人都看一圈,还是对明朗说:“朗朗,爸爸这次做错了事,你就原谅爸爸吧,爸爸才出来,确实没那么多钱啊。”   明朗四下看看,“爸,你要没钱赔,就被把这歌舞厅抵给我们吧。”   明聪听愣住了,完全想不到她会这么说。这怎么可能?他这歌舞厅还是从余天虎手上接过来的,要不是他承诺会娶余小倩,这地方还到不了他手上呢。这歌舞厅可是比那几间小店更值钱,怎么可能拿来只抵几千块钱的货?   于是再说,舔着脸,“这地方不是我的!”   明聪诧异说:“那我们砸光了,你也不会心疼吧?”   谢满福听她这么一手,卷起袖子,一副马上要干的样子。明聪真气得说不出话来,生怕贺北鸣又发话了,将谢满福说的数往下压了压。谢满福咬死不松口,最后还是贺北鸣定了局,抹掉了后面的零头。   他们开小车来,自然不能拖货走。明聪主动说第二天亲自送过去。明朗点头,“那也行,爸爸你要记得别再少了,我怕你赔不起。”   她一句话将明聪又噎到,余小倩赶紧说:“我们那货车不正空着吗?让小北现在就送过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要真隔了一天,那边再说东西少了,又找上门来,他们这年关的好生意就又要关停一天了。   货和人都送走了,明聪越想越生气,闹不明白怎么事情就成这样了。   余小倩柔声劝着说:“天虎都说了,咱们被人盯上了,还是小心些吧。”   明聪想一阵子,“你说明朗怎么会跟那姓贺的搅一起了?”   余小倩一副知道而又不敢说的样子。明聪皱着眉头说:“现在人都走了,你说吧。”   余小倩细声细气说:“朗朗长得可真漂亮啊……”   明聪恍然大悟,他这女儿打小就模样出众,这几年更是一天比一天变化惊人。他先前只是站在父女的角度上看她,完全忽略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美女了。   明聪脑海又开始急速转动起来,贺北鸣的势力自然比余天虎的厉害,要能攀上他,这南江市还不是由得他横着走了?   只是这事不好办,因为关键是要落明朗头上,他这女儿已经完全不跟他一条心了。   谢满福盯着东西都搬上了货车,又收了钱,坐上货车的副驾驶。这大晚上的,东西只能往他家搬了,等明天天亮了,再挪店里去。   明朗则跟着燕重阳贺北鸣坐着小车走,到了朱家院子门口,下车前燕重阳说:“明朗,朱叔要是问起今天晚上的事,你还是照实说吧。”   明朗点头。   看着她进了屋后,贺北鸣发动了车,说:“你录的东西怎么不给她?”   燕重阳拿出磁带晃了晃了,笑着说:“你倒是眼尖。”   贺北鸣翻了一白眼,“那瓜子水果你又不是没见过,傻逼才相信你尽在那儿吃呢。”   “这么个好东西,当然是要交给公安局了。”燕重阳笑着说。   贺北鸣冷笑一声,“每次都让老子冲最前头,自己躲后面使黑手。燕重阳,你别老将老子当下人使唤,我告你,今天是最后一次!他妈你要泡妞,尽拖老子下水!”   燕重阳收起了磁带,说:“你这不是当了人家师傅吗?”   贺北鸣怒视过来:“你还说呢,推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过来,摔了摔不得,打了打不得,你当老子是保姆吧?”   燕重阳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当保姆!”   贺北鸣呵呵笑起来,“你小子也有今天!活该!”   明朗进了家里,朱虎安悦秀都没有睡。安悦秀还真当她是去同学家了,叮嘱她赶紧洗早点睡。朱小玉则连忙拿盆子打水,只有朱虎狐疑看了她一眼。   想及燕重阳的交待,明朗洗了脚,坐朱虎旁边来,喊了一声外公。   朱虎放下手中报纸,问:“你没去你同学家吧?”   明朗点头。安悦秀和朱小玉原本在忙着,听了这边说话,都看过来了。   “我跟小叔,师傅和谢叔叔一起去了天地歌舞厅……”明朗将事情简略说了一边。朱小玉的脸色由担心变得沉默起来,安悦秀不禁说:“这几个胆子也真是太大了些!”她外孙女还是读高中的学生呢,怎么就这么带进了那样场所里? 第51章   朱虎说:“你呀就别怪了,咱们不能老将朗朗关象牙塔里面, 她现在也不小了。”他年纪一天比一天老了, 这世界是什么样,雏鸟迟早要面对。他倒是觉得燕重阳做得很好, 实在是明聪比他想象的更狠, 这一不留神, 就差点又栽他手上了。   安悦秀也是心有余悸,叹气说:“这怎么就摆不脱了?难道叫了警察来也不管用吗?”   朱虎摇头:“警察抓人也都讲个证据,没凭没据的,他们也没有办法。”   明朗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先前也觉得燕重阳既然知道是谁动了他们家怎么就不找警察,而是就这么自己找上门?等将全部经历捋一遍了, 她也明白过来, 他们都没有证据,纯属上门使诈的。要走正常渠道, 真把人证物证都找到,黄花菜也凉了   朱虎问朱小玉:“你打算怎么办?”   朱小玉抬头说:“我明天就把货拉回来, 咱们店下午开张!”   朱虎点头, “明聪他肯定还有下招的, 咱们得小心了。”   到了第二天,朱虎和明朗守店里, 朱小玉和谢满福将货拉回来, 几个人满了大半天, 货该摆架上的摆架上,该堆库房的也归了位,下午放了一挂鞭炮,新的一年正式开张了。   朱虎没有料错,到了这天晚上的,明聪就提着礼来敲朱家的大门了,明朗开了门,不等明聪开口,就将他连人东西一并摔了出去。   明聪看着紧闭的大门,再想想刚才挨得那下劲道,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门口人来人往,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豪华小轿车,他倒是不好意思紧坐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灰,提着东西走了。   路边上停着车,车窗摇了下来,一张俊朗的脸看过来,微微笑了笑后,架上了墨镜,开走了车。   没多会,朱家的大门又打开了,明朗裹着一件军大衣出门了,来小区门卫敲了敲窗。门卫房里原本在看电视的大爷探出头来,笑着说:“哟,是明朗啊。”   “刘爷爷新年好。”明朗笑着说。   刘爷爷笑呵呵点头,“你也新年好啊。”   明朗指着明聪的背影压低声音说:“刘爷爷,下次那人要再来,您可别放行了,他坐过牢,是个有案底的。”   刘爷爷也是退伍的老军人,最是注重纪律严明了,表情都严肃起来。   “不过,他刚才说,他是你……”   “他是不是说自己是我爸爸?”   刘爷爷点头。   明朗冷着一张脸说:“我妈已经跟他离婚,划清了界限。刘爷爷你下次别听他骗了,这人最狡猾了。”   刘爷爷听得一头雾水,但明朗憎恶的表情不像作假,他守的是这一小区的大门,自然也要听小区住户的意见,于是点头承诺:“你放心,下次我绝不让这个人进来。”   明朗满意走了。春节期间店里生意火爆,预料当中明聪要找麻烦的并没有来。明朗悄悄问谢满福。她现在可是不敢真拿人当一般伙计使唤了。谢满福笑呵呵低声说:“那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听说被人告了,警察正查着呢。”   “真的假的?”明朗不相信。明聪可不是个傻的,这才出来没多久呢。他们找上门,他都忍着夹紧了尾巴未发作,怎么没二天还是被警察找上门了?   “我骗你做什么?”谢满福笑着说。   明朗想来想去,直觉明聪的事恐怕与燕重阳有关。初四朱家开始给亲朋好友拜年,先去了余成海家,接着又去了市政府大院。燕云飞难得放了假,正窝房间里蒙头大睡呢,听了楼下喊明朗来了,赶紧穿衣服洗脸,收拾清爽了下楼。看见明朗正跟燕重阳说话,燕重阳消了个苹果递给她。燕云飞压下心里冒出来的丁点不舒服,一屁股坐明朗旁边,算是插两人中间,问:“你们说什么呢?”   明朗正在啃苹果,一双黑漆漆眸子像是水洗过,红唇娇艳欲滴,含糊问:“你们什么时候上课?”   看见这样的一张脸,燕云飞瞬间就忘记了自己问的话,苦恼说:“十六就要上课了。”   话题就这么被扯开来,燕重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听他们说学校的事情。中午朱虎明朗留这边吃了饭。明朗因为得到了消息,心情好极了。   初八警察就找上门来,再次问他们家店子货丢了事情。这个大家都统一了口径,说是天地歌舞厅小北帮忙拉回来的,至于他是怎么找到的,他们一概都不知道。反正将事情全推给明聪那边。   警察走后,朱小玉问朱虎:“爸,这到底怎么回事?”   刚警察盘问时,朱虎不住在旁边打烟套近乎,从一个比较熟的那里得了些消息。   “那边啊,被人告了。”朱虎脸上的笑都压不住了,“估计是窝里斗吧。”与他相熟的,透露的也不多。对他们而言,总之是好事,才从监狱里出来的明聪就遇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着也够他头疼了。   谢满福冲明朗眨了眨眼睛,明朗不禁呵呵笑起来,店里恰好进来了人,看见艳若朝霞的笑容,脚步都不由得轻缓了。朱虎心情好,笑脸问:“这不是楚老板吗?新年好啊。”   楚轩也笑着拱手:“老爷子新年好,生意兴隆。”他穿着中式服装,原本就显嫩的脸倒添了稳重和儒雅,看着就让人觉得可信。   新年里的吉祥话谁都不会嫌多,朱虎笑呵呵的,说:“上次楚老板说的事情,我们回家考虑过了,咱们小地方小店的,新东西又不懂,还是算了。”这事他已经打电话回绝过一次,这次人又上门,朱虎不知道原因,依旧旧事重提了。   楚轩脸上的笑丝毫不减,“这事是我考虑不周,老爷子已经说清楚了。”他这次是另有事情,也是与朱家合作,拖他们代销品牌运动器材。这个并不是高端产品,而且有固定受众,做好了,名声打响了,几乎是有万利而无害。   朱虎和朱小玉都很感兴趣,谈的兴起了,得知楚轩也是本省人,只家不在这里,朱虎便邀人回家吃饭。刚好中午了。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冷冷清清。他们家人多,不在乎多添一双筷子。   楚轩落落大方推拒了,留下了名片就走了。   朱虎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这么点年纪就做出这么番事业来。”   朱小玉也对楚轩印象好极了,觉得他无论谈吐形象都不错。明朗心里则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她的感觉没法说出口,因为楚轩的表现确实无懈可击,她不能因为曾经经历过,但现在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否定一些事情。   无论上一世还是现在,楚轩一直都是极其努力且认真的,眼光的卓越也鲜少有人能及。发财的机会放到了面前,没有错过的道理。对此,她也没二话。在楚轩车开走后,她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感概说:“咱们家要是也有一辆车就好了。”   朱小玉笑起来:“你这没钱就开始享受了啊,这种想法可要不得。”   朱虎呵呵笑一阵,豪气说:“好,咱们再辛苦一年,争取买辆车。”有车也好,出行方便,省下来的时间就是金钱。   晚上关了店门,一家人围一桌吃饭,说起楚轩的提议,都觉得不错。于是第二天朱虎便给楚轩打了电话。十五一过,他们家店子就专门清理了一块柜台出来,摆上了篮球羽毛球书包文具之类的东西。   正月十七寒假结束,要返校了,明朗换了一声运动装,背了自家的新书包骑着自行车上学,一路上收获不少目光。中午学校食堂吃饭,燕云飞谢南庭兄弟俩都坐过来,明朗将他们家店卖文具运动产品的事情说了。   这个燕云飞自然打了包揽:“你放心,以后我衣服书包都在你们家那买。”他是校篮球队的,今年的高中联赛,高三虽然都被扒开出来了,但教练员那里,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明朗家的生意,绝对是要很好照顾的。   课间休息时,燕云飞就跑教练员办公室了。南江一中高中校篮球队的教练员也只有二十四五岁,姓宋,才结婚没多久,带着燕云飞他们从高一到高三,彼此之间不像老师倒像是哥们了。燕云飞勾了肩膀说了明朗家的事情,交待:“一定要多照顾啊。”   宋志刚说:“你这事我还真没办法照顾。昨儿我们教务才找过我,咱们学校操场上好多器材年限太久,都要换。已经有赞助商找过来了,无偿赞助更换,但今年学校的校服包括篮球队的一切物资都要统一从赞助商那边进购。”   这是学校的大方针,肯定没办法更改了。燕云飞想起自己给明朗打的包票,觉得脸都没地方搁了。但也得说。总不能让人揣着希望等失望。   下午放学了,他等在明朗他们大楼下面,看见人后,拉到一边红着脸说。   明朗倒是看不出有多失望,笑着安慰燕云飞:“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   两个人一起到食堂吃晚饭,因为说话误了点,食堂已经没多少菜了。燕云飞越发觉得愧疚,心想着这开学还没有两天,他们溜出去吃个饭,小心一点别被抓着,迟到几分钟老师也不会狠批。   明朗笑着说:“别出去吃了,我还想着减肥呢。”   燕云飞瞟一眼面前小姑娘,仿佛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即便是毫不起眼的校服穿她身上,也能一下夺了人眼球。   “减什么肥?”他忍不住低声嘟哝。   明朗已经拉着他到了窗口,将剩下的菜一样要了点。两人对着坐了。燕云飞将品相还凑合的挑了些放明朗碗里。明朗笑着伸手盖了自己碗,“你别再给我,给了我,我也吃不了。”   正说着,从楼上下来几个人。明朗听到脚步声回头,下来的她都认识,学校高中部初中部的两个校长,高中部教务白主任和财务黄主任以及晨光电子的大老板楚轩。   迎着楚轩有些僵硬的目光,明朗还扯出个笑脸来。   教务白主任在说话:“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食堂了……”   人走后,燕云飞问:“刚那人你认识?”   明朗知道他问得是楚轩,因为那堆人里面就他一个不是学校的。于是点头:“认识啊,找我们家店合作的就是他呀。”   燕云飞垂下眼,“看着挺年轻的……”也挺帅的,听说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成熟稳重型的,不知道明朗会不会也这么想。   燕云飞不禁挪了挪屁股,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楚轩跟几位校领导一一握手后上了车,车很快开出校门,转了弯后停了下来。楚轩猛地拍了拍方向盘,将几个正从旁边经过的行人吓了一跳。他心情烦躁到了极点,自看到学校食堂那一幕后,火就被点起来了,一直死死压制着,脱离了人眼,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还冲他笑,还冲他笑来着。   明明是天真无邪,他却是觉得刺眼之极,像是被人在心口生生挖了一刀,痛进了骨子里。   操纵杆边上有烟,是不了解他的人丢上来的。他一向不碰这个,而眼下却急需个什么东西让静下来。于是抽了根出来,点上了。淼淼烟气中,烦躁的心是安静了些,却又多了颓败。   一场看不清对手的战争。他心为之所系,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能怪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掉了个头,便是他的真实写照了。   他头一次嫌弃自己读书快了些。不过,再慢,也不能跟她相对坐在一起,他还是大了她不少岁。   十四五岁的年纪,又聪明又漂亮,谁又能不喜欢?   不过,就算是喜欢,又能怎样?她命中注定了是他的,其他人休想。   一根烟抽完了,他又点了火,到了酒店了,秘书的电话就打来了。年过完了,公司的事也要恢复运作了,他这样一丢十几天,那边堆了无数事情等着定夺。他说了归期,这边的事情指定了专人负责。赚钱是次要,关键的是扶持。   他要尽快跟她的家人打成一片。   事情交待完毕,他去浴室洗澡,如梦如幻的场景再次出现,沉迷而不愿意清醒,身体每一寸都在渴望着。   然而,距离如此遥远。   自己动手解决了出来,身心俱疲。   等待亦是煎熬,好在最终结局早注定了。   他振作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新的学年开始,对于高中生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高考便是对他们人生的一次审判,是否通过,完全是跟时间在赛跑。只一个星期后,学校所有的事情全上了轨道。学校教育的宗旨,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为祖国的将来输送各种人才。体育是诸多副课中最容易让人松懈却又十分重要的一门学科。南江一中对它的安排就是各种比赛,以此来促进发展,比如春季运动会,初高中篮球联赛等等。   开学之际,南江一中操场上所有的体育器材全换了新,东西是晨光电子赞助的,东宁大道有他们销售点,学校因此跟那里结成了非常融洽的互利合作关系,许多学习用品规定从那边买。   明朗家的店先是只一个柜台专卖学习体育用品,没多久就扩张成一整面的柜台。后来跟学校老师们处更熟了些,朱小玉就干脆送货上门了,价格更是优惠。   毕竟明朗还在那边读书,跟学校老师搞好关系,准没错。   南江一中的春季运动会,学校要求人人主动参与。明朗原是想继续打酱油,报一个百米短跑交差了事。谁知道这酱油没有打好,一不小心就跑了第一。   只能怪百米距离太短了,她才运了运身,就到了头。   班主任周老师一直对她很是关注,百米短跑时就在现场,周围还有不少其他同学。众目睽睽之下,优势这么明显。   周老师当场就激动了,“明朗,你爆发力不错,接力赛老师给你加一个了,刚沈杏脚抽筋,跑不了,你替她上场。”   周老师身上还穿着她们家店里卖出来的运动服,明朗想起朱虎朱小玉一再交待,要跟学校领导老师打好关系的话,拒绝的推辞在嘴巴里打了转后,咽了下去。   接力赛最是能体现集体精神了,在第一场六班落后五班的情况下,明朗接替脚抽筋的沈杏上场,与同样输一局的高一(四)班比。   这是命运抉择赛,谁输了,后面就没戏了。   明朗个高腿长,排最后。看着前面的女生一个个上,旁边全是喊加油的。快轮她时,六班已经落后了许多,同样倒数第二个女生,四班的已经在回头跑了,六班这边才拍手相接。四班最后一名女生同样个高腿长,只是略胖略黑。在那里跃跃欲试,还很是不屑瞟了明朗一眼,往地上呸了一下口水。   明朗在学校风评实在不太好,早恋,打架,她家死拍老师马屁,弄得他们买个本子还非得跑她家店去。   大家怨念都很深。   黑胖女生决心要秒杀六班的花瓶败类。   她提前许多接了手,风一样冲出去,结果在转弯时脚一滑,噗通一声摔倒了,尘土弥漫中,她感觉身边一阵风过去了,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见六班的花瓶败类冲过红线,还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指责的口水淹没了。   明朗第一次感受到了班上的同学热情。   接力排位赛六班最后拿了第三名。   周老师被高兴冲昏了头脑,觉得明朗还有许多潜力可以挖掘,又要她参加长跑铅球。明朗全拒绝了。但女生篮球赛时,她就没办法拒绝了。这年头高中女生本来就人少,差不多个个拂风弱柳,一个班级能凑一个队出来真心不容易。   周老师拉着明朗苦口婆心:“没事,没事,大家都不会,你只要不抱着球跑,不故意推人犯规,接到了球,往框子里丢,丢进去算分,丢不进去,也没人怪你。”实在没办法,明朗个子高,行动敏捷,六班实在没人比她条件更好。   篮球这项运动一向都是看男生的,女生也就走过场。高一的新生,去年第一学期主要是磨合和熟悉,为数不多的几节体育课也就站战队,跑跑路,练练操什么的,再有时间,就揪几个男生出来打球。   女生?知道篮球是怎么玩的都没几个。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好看哦。   抱着球从头跑到尾的,抢球抢得挤成一堆差点哭起来的,传球传给对方的,投篮投到对方框的,什么奇葩情况都能看到。   所以篮球场上照样坐满了,一水的男生,还有带爆米花带汽水的,一看就知道来看热闹的。   上场了,六班的体育老师宋老师当场给她们讲规矩。怎么跟人,怎么抢球,这太深奥。宋老师直接忽略不讲。跟她们讲,拿到球了,该怎么拍,不能超过多长时间,有人过来抢球,不能抱着不动,更别哭别叫,这些都没用,拿不住了,你害怕了,你就丢出来,朝自己人丢。至于投篮,你想怎么投就这么投,投进去算你厉害。   宋老师讲完了,又问有谁在初中打过篮球,这个是要做主力的。   明朗看身边没一个人吱声,她只好举了手:“我。”   宋老师愣了愣,这女生实在太漂亮了,不像是打球的。他不相信:“你打过篮球?投中过吗?”   明朗点头。   好吧,矮个里面拔高个。明朗被点了六班的主力。   宋老师交待其他人,“你们拿到了球,尽量传给明朗!”   其他女生都看明朗。黄燕在其中,代表同学点头:“我们知道了。”   高一(六)班和高一(四)班的女生上场了。明朗又见到了接力赛上摔跤的女生,不禁一笑。   对手相逢,分外眼红。黑壮女生狠狠瞪着明朗,拳头都不禁捏了起来。   看台上有一处最热闹的,有个男生指着场中两个预备的主力女生,说:“咦,那不是燕云飞的马子吗?”闻言好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宋子文干脆站了起来,呵呵笑得无比欢乐。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他下次逮了燕云飞,一定会将今天的状况学给他看。   一声口哨吹响,球被高高抛起,主动权争夺开始,黑壮女生跳起来,一掌打空后,赶紧回头。球已经随人远去,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个高挑的身影跳跃起来,手中的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后,准确无误的落进篮筐之中。   砰,砰,砰,球落地的声响渐次变小,彻底消失之后,场中才响起一片欢呼。 第52章   第一场女子篮球赛没有任何悬念就打完了。高一(六)班1:0胜高一(四), 自开场不到二分钟进了一个球之后,后面双方都没有进球,比赛结束后, 明朗累得快瘫了, 既要克制不去投篮又要保证没危险,实在是一件既费脑力, 又费体力的事情。   球打玩了去洗澡。学校澡堂开水并不是二十四小时供应, 夏天晚上五点半到九点,其余季节周一、三、五晚五点半到九点。这天周四, 不供应开水。明朗是实在受不了, 她身上湿透了,校服不敢脱。拿了盆子和开水瓶就去澡堂, 准备擦擦换身衣。   虽然不是洗澡的时候,澡堂里面女生也不少,都跟明朗一样, 拿着开水瓶兑冷水在擦。明朗往最里面去, 找了人少的空档开始脱衣服, 校服脱了,脱里面秋衣时就察觉不对劲了。在清冽的水声和女生们细语中, 参杂着一道略急促的呼吸声。   她维持脱衣服的动作不变, 只是慢了许多, 目光扫视澡堂内一圈, 往上就看见四五米高, 不到一平方米大小的窗子上扒了个脑袋。那距离和位置, 要不是观察仔细的根本就看不到,澡堂里还亮着灯泡,里面亮,外面黑。   明朗跟贺北鸣已经有大半年了,听觉视觉跟以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要是一般女生一准要惊慌大叫了。明朗不动声色。因为一叫那人绝对会走,没让他吃到苦头,以后一定还会来。三番五次胆子越发了,更猥琐的事情也就敢做了。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讨厌,毛巾又忘记了。”重新穿上校服,离开澡堂。天已经黑了,看着像是过了六点半,高三的教学大楼那边灯火通明。女生澡堂被圈在几栋女生宿舍之间,有一面是外墙。翻了墙过去就是一片菜地。   学校的院墙并不高,也就二三米,只是上面有许多碎玻璃。明朗绕着墙走了一会后,找一处玻璃渣少的翻上去。跳下去,脚下是一条沟。站在沟里往上看,院墙显得更高。只是眼下冬天才过,沟里没水,就一些深长的干草。走了没几步,就是女生澡堂的位置了,那边小窗有橘黄色灯光透出来,扒在窗口的人还没离开呢,他是顺着梯子上墙的,看梯子快腐朽的样子,也许这是他从哪个垃圾堆拖过来的。   明朗伸手晃了晃那梯子,上面的人还扒着不动。这是看入了迷呢。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看衣着相貌并不太年轻,大约是个老油子。这更不能轻饶了。   她又晃了晃梯子,冲上面吹了声口哨。清冽的口哨声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无比响亮,上面的人这才回头。   夜太黑,他看不到明朗的脸,只约莫知道下面站着个人。而他的脸在橘黄色灯光下,确实有四五十来岁了。   心慌加脚滑,再加上的明朗的摇晃。上面的人惨叫一声掉下来。   明朗过去了,对着那人面门就是几拳,将人打得不省人事了,拿出笔在脸上刷刷写下流氓两个字。听着澡堂里面像是有了动静,她于是收了手,从原来院墙位置再翻回去。   再去澡堂时,门口一堆女生,好几人花容失色,正堆门口议论着什么。有明朗班上一道打球的女生叫住了她:“你别进去,她们刚在澡堂窗口看到个变态了。武老师已经带人到那边去看了。”   明朗往里面看了一眼,“我盆子和开水瓶还在里面呢。”   等她将盆子和开水瓶都拿出来了,老师和管宿舍楼的大妈也过来了。   “好啦,好啦,你们都不要围这儿了,都回宿舍,都回宿舍。”   有学生套近乎问:“老师,人抓到没有?”   管宿舍的大妈说:“操这心干啥?赶紧都回宿舍啊,一会要查人了。”   第二天,女生澡堂有变态偷窥的事情还是在学校传开了,有鼻子有眼的,谁谁谁在里面洗澡看到了,是爬梯子上去的,那人还想着从窗子翻进来呢,结果被人发现了,掉下来,摔了腿,被学校抓住了。   这事闹得挺大,中午,燕云飞居然找来了,紧张问明朗:“你没事吧?”。   明朗好笑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听说有女生因为这事还吓哭了呢,大约是觉得被人看了吧。   燕云飞挠了挠头。明朗没事就好。他又恭喜明朗她们班篮球获胜,他那天要上课,没过来替她加油,问她们下一场比赛什么时间。   明朗说了时间,笑他:“你打算旷课?胆子不小哦。”   燕云飞呵呵笑,“没事,呆教室就是做卷子。”   到第二场比赛,燕云飞果然来了。明朗她们的体育老师就是燕云飞他们篮球队的教练员,比赛开始后,他就坐到燕云飞旁边,指着场上的明朗说:“哎,听说那是你女朋友?”年轻老师没年纪大老师那样死守规矩,又一起打了三年的球,说起话很是随意。   燕云飞红着脸呵呵笑。这事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学校都这么传,明朗也就跟他接触稍微多一点,但要说是男女朋友关系,他觉得好像差点什么。   宋老师是来挖人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明朗在球场上玩儿那些伎俩,宋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会打球不算太稀奇,但能控制全场的走向,那就十分难得。这么好苗子一定要挖篮球队来。以前的篮球赛只看男生,但现在提倡男女平等,校长找他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也组建一队女子篮球队出来。他一直拖着没行动,实在是太嫌弃了。他觉得看女生打球,自己都恨不得要少活好几岁。   现在他看到希望了,自然就要行动起来。   燕云飞笑着说:“那你得跟她说。”他是知道明朗的,学习成绩明明已经非常好了,还相当努力刻苦,有时候他都受触动,不敢对自己有半点松懈。明朗是会打球,而且打得还不赖,但他觉得她未必会参与进来。   宋老师笑道:“你一大男人,这事都做不了主?”   燕云飞笑着未回答。遇上明朗的事情,他就有些怂。倒不是明朗脾气有多差,他压根就没见她发过火。问题出在他身上。他只要一对上她,一点原则都没了。   运动会篮球赛打了三天,最终六班拿了女子篮球队的亚军,冠军是高二(八)班的,她们已经打了一年,论团队合作自然远胜高一的新生。   远动会闭幕式,明朗看见坐在校长旁边的楚轩,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他是学校体育器材的赞助商,来这里并不突兀。   作为全省闻名的青年企业家代表人物,校长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让楚轩上台演讲,本意是想激励莘莘学子。   掌声响起后,楚轩站出来。明朗听到黄燕尖叫说道:“明朗,明朗,你看,这不是楚轩吗?”   明朗含糊应着。台上的楚轩侃侃而谈,他原本形象极好,这下更是收获无数芳心。只高中女生多半含蓄,表达的方式也就是满脸通红,一眨不眨看着他,在低下小声议论好帅之类的话。   明朗收获单项冠军一个,集体奖项二个,上台领奖时刚好有一个由他颁发,面对他伸过来的手,她迟疑片刻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恭喜!”楚轩说。   “谢谢!”她回应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合影时,明朗感觉楚轩就站在自己身后,强忍着没回头没挪身子。运动会闭幕式后,就是常规周休了。她骑自行车回家,居然在自己家里又看到了楚轩。他正在与朱虎说话。朱虎看起来心情很好。明朗的心情一下不好了。说了一声,“我回来了。”不等答复,就钻进了自己房间里。   她的情绪表达得很明确,朱虎当场愣了愣,因为有客在,不好当时就问,只笑着跟楚轩解释:“才放学,估计是累到了。”   楚轩笑着说:“现在的学生确实挺辛苦的。”   说到学生,自然就说到学校的生意经。这是这几个月朱家店子主要的盈利来源。   楚轩跟朱虎说着话,心思却飘在几步之远的地方。她看起来像是不太欢迎他的样子,这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是他表现太刻意了些,还是别的什么。他一时琢磨不透。但为避免适得其反,他还是要放缓脚步了,别真将人吓到。   吃饭时,明朗出来了,倒没先前那么激烈了。一顿便饭吃完,楚轩离开。朱虎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没见着家里来了客人。”   明朗猜不透楚轩接近他们的原因,但她觉得自己既然可以重来一次,别人也可以出现更诡异的事情。不过,楚轩看她的目光不像是重来一次的样子。   她当年离开他时,他眼中满是疲惫,看着她。   “明朗,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找你了,知道吗?这个社会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办法生存下去!”   她得说,他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她没有一技之长,空顶着一副招摇的皮囊,在离开的日子吃了许多苦头,后来确实没活到命长。   但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离开她就没想过回头。   她太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不希望自己的新生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外公,我不喜欢这个人,你以后别让他来我们家吃饭了。”   朱小玉听了明朗的话,诧异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这话了?”   朱虎压了压手,说:“明朗,是不是楚轩做了什么事让你挺反感的?”   明朗顿了顿说:“我觉得他在刻意接近我们家,我不喜欢他。”   朱虎和朱小玉面面相觑。实话说,他们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挣钱这事,谁会嫌少呢?忙着忙着,先前的感觉就放一边了。都说小孩子的心灵比较纯粹,感觉更加敏锐一些,明朗的话倒是让朱虎和朱小玉惊了一下。   自家在钱财上自然被什么好让人惦记的,但却有个太出众的小女儿。离开了柳镇,这一年他们在南江市这边确实过得挺平顺的,尤其是明朗这边,以前她只要离开视线,总是有些不放心,上学放学都要接送,就算是这样,还意外不断。   升了高中之中,明朗上晚自习了,基本上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学校的环境到底单纯些,她自己又争气,跟人积极学功夫,接送是没有了,他们也麻痹了。   实际上,麻烦其实一直都在。比如轮明朗休息,到店子帮忙时,总少不了搭讪的,隔壁卖衣服鞋子的何本来隔三差五送吃送喝还送花,后来还是被他说了几嘴后才消停下来,前几天还有个找他们店来,说是要给明朗免费拍一套艺术照,被他给赶走。就这样,人还不死心,在门口空转了几天。   朱虎越想越心惊,这楚轩各个方面是不错,但心机太深,能耐也太大,要真是冲着明朗来的,那就很麻烦了。   他们挣钱,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明朗。这个钱可以不挣,孩子却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   朱虎和朱小玉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想法。朱虎点头说:“好,既然朗朗不喜欢这人,咱们下次就不请人到家吃饭了。”以后生意上也要格外注意些,别大意落圈套里了。   运动会后,宋老师就对明朗说了篮球队的事情,明朗果然拒绝了。   高中篮球联赛在暑假进行,那时候虽然已经放了假,但明朗打算回一趟柳镇看同学看老师。肖娟他们今年中考,暑假中考成绩都出来了,各自在哪里上学,又是一次离别。   经过上次那么一闹,明聪那边老实了下来,听说又被人告了,天地歌舞厅暂时关了门,在整顿。   时间在紧张中很快过去了,高一的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过后,明朗就和苏栓子回了柳镇。   中考成绩早就下来了,苏冬梅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取了沔州师专,余小龙严学文肖娟的成绩都过了南江一中的录取分数线。   这年头的中专并不比后来的大学好考,考上的人家也都要请客吃饭。苏冬梅所考取的这所中专师范院校也是包分配的,她们家将请客的时间定在七月初八。苏栓子要回去帮忙,他带的东西多。明朗在镇上下了车,让出租车司机直接将苏栓子送三合村去。   明朗家在医院家属区的房子已经退回单位了,她直接回了外公朱虎家。房子已经有小半年没住人了,桌上地上落了一层灰。明朗简单清扫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就去找肖娟。   肖娟看到她,高兴坏了。肖娟妈也在家,热情邀请明朗在家吃饭。他们家肖娟成绩进步神速,今年中考还过南江一中的分数线,肖娟早就说了,她要南江一中去上学。他们家可没明朗家的家底,能全家都搬市里面去。肖娟要在那里上学,少不了要朱家帮忙照顾。当然啦,两家关系原本就好,想这些是有些见外了。但关系打好了,准没错。   明朗原本就是来蹭饭的,也没推拒。肖娟拉明朗到她房间去,两个女生零零碎碎说着分开来的一些事情。   明朗到南江市之后,柳镇中学这边变化很大,他们那一届原本只有七个班的,加到了八个班,他们的(三)班新增了十几名同学,因为寄宿的学生多了,初二初三都开始上晚自习了。   刘老师所带的(三)班这年的中考非常不错。班上五十多名同学,有五名考上了中专,三十多个过了高中的分数线,其中有近十名过了南江一中和二中的分数线,这可以说是历年来柳镇中考最辉煌的一次了。   她和余小龙严学文都过了南江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宁婉夕差2分,不过也过了南江二中的分数线。但她还是哭了,接到成绩单当场就哭了。原本肖娟还想数落她一番的,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意思说了。   肖娟摇头,说宁婉夕:“其实她考得也不错,南江二中绝对能上,也不知道哭啥?明朗,你知道吗?你走后,我都没怎么理她了。”   明朗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些。宁婉夕,她和肖娟,她们小学其实关系还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走越远。她跟肖娟常常在一起,宁婉夕就喜欢针对她们。明朗觉得这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大约是嫉妒。其实上一世,宁婉夕确实是在南江二中上了高中,至于后来有没有考上大学,她那时已经离开了柳镇,根本无从得知。   吃了晚饭,天还没有黑了,夏天的夜晚难耐,明朗干脆拉了肖娟去找刘老师。   刘老师见了她们很高兴,连忙开了西瓜让两人吃,看着灯下的小姑娘,刘老师心里忍不住有些忧愁。她不明说,拐了弯问明朗在学校怎么样?学习紧不紧张?生活是否习惯?有没有比较谈得来的朋友?上了高中,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可不能松懈等等。   明朗先是没察觉,后来见越问越细,她就明白过来了。   刘老师担心她早恋呢。   “都挺好的,我们都要住校。”明朗笑着说,“我们宿舍有六个女生,就我跟其中一个是本地的人,我们每个星期还能回一趟家,其他人就不行了……男生宿舍跟我们隔得远……学校管挺严的,下晚自习半个小时候就准时来查人,一个都不能少,这个要记考勤,还要与年终考评挂钩呢……”她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   刘老师对她稍微放了下心,又问肖娟打算到哪里上学?   肖娟的答复自然是南江一中,她都跟余小龙说好了。   刘老师又担心南江一中的入学考试不好考,问明朗当初是怎么过来的,让多教教多带带肖娟几个。   在刘老师家呆了快二个小时后,她们才离开。第二天,余小龙就找来了,他不知道怎么给女生挑礼物,让明朗和肖娟帮忙拿主意。肖娟说:“你挑什么礼物?苏冬梅家最缺就是钱了,你干脆送钱算了。”   余小龙觉得这个可以,简单。明朗笑着说:“你们送钱,冬梅一定不会收。”最后一起合计给苏冬梅买了个双肩背包。   三个人骑了自行车去三合村。酒席已经开桌,苏家门口摆了四桌,堂屋摆了一桌,土灶就架在巷子里,几个农村妇女在忙碌。苏冬梅将明朗肖娟带进房间里说话。余小龙坐不住,过来的路上,他看到河边有颗歪脖子的桑枣树,上面果实累累,听说就是苏家的,他预备上树了。   苏冬梅比一年钱长高了不少,也没以前黑了,拉着明朗和肖娟说:“你们人来就行了,还买这些做什么?”明朗的礼是跟家里一起送的,他们家封了一个五百元的红包和一个拉杆箱。沔州师专一年的学费就要三千多,这对于苏冬梅家来说是笔巨大的资金,好在苏栓子去年在朱家打了一年工,攒了几千块钱。不过苏冬梅还是决定家里宴席过后,就出去打工。沔州师专开学在八月底,一个多月还可以挣大几百块钱呢。   明朗不禁说道:“我们家刚好差人,你干脆在我们家店里做吧。”   苏冬梅笑着摇头,朱家帮他们已经够多了,她哪里好再麻烦?要不是明朗家的帮忙,她也许还读不到这一天来。   “我已经说好了,跟我们村的几个人一起走,熟人熟路的,干一个多月就回来。”   外面已经在叫苏冬梅了,她以前的老师来了。   肖娟感触很深,问明朗:“你觉得我要不要也出去打工?”   “你发什么神经?你家是缺吃还是缺穿了?你别打工不成,反而把自己给弄丢了!”明朗笑着骂道。   所谓一语成谶,她即便是知道了后来,也在这句话上经历了这生的最痛。 第53章   苏家的酒席要开到晚上, 明朗他们三个镇上来的都帮不上忙, 吃了饭, 在村子里转悠。余小龙带着她们来到河边那颗桑枣树下。先前明朗已经尝过几颗,刚入口感觉牙齿都要酸掉了,吃到后来,却是有些甜,越吃越想吃。   余小龙爬上了树, 肖娟看着眼热,将衣服下摆一系, 也要爬。明朗连忙将人拉住了,“你多大了,还爬树?注意点形象!”   肖娟苦着一张脸说:“你别告诉我妈就行了。”   树在河边,虽然不高,却斜斜往河中间去。明朗哼了一声,“你觉得阿姨会看不出来?再说了, 你别掉河里了, 余小龙会游泳, 掉进去了能自己爬上来, 你行吗?事先说明了啊, 我不会游泳。”   余小龙骑在树丫上,一边吃,一边笑:“肖娟, 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肖娟气得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就往树上砸, 两个人闹一阵子, 肖娟到底死了心。一个在树上摘了往下丢,两个是底下捡,没多会,就将竹篾编成的小篓子装了小半篓。   明朗冲树上喊道:“你可以下来了,别都摘完了,给人留点。”   余小龙爬了下来。三个人一起在河边将枣子洗了,提到苏家。苏冬梅在巷子里洗碗,听说他们要走,晒得红红的脸上尽是歉意:“下次你们再来,我一定带你们好好转转。我们家河那边还有个鱼塘,可以捞鱼抓虾,下次我一定带你们去。”   离开了苏家,三人骑着自行车回镇上。肖娟妈催促肖娟:“你赶紧问问朗朗,入学考试怎么考?别尽记着玩儿了。”   明朗笑嘻嘻说:“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娟的。”她催促余小龙:“你赶紧回去拿书。”柳镇这边只一小图书馆和一新华书店,学习资料不如南江市多。明朗过来时,也只将从燕云飞那淘的带了几本过来,关键还是得从书本上划拉。   余小龙还要磨蹭,被明朗催了几道,只得跑回家了。   肖娟妈将餐桌收出来,这个比肖娟房里的要大。两女孩一人占了一边,等余小龙的空隙,她们一边吃桑枣,一边说话。正说着,就听见楼下有人叫肖娟的名字。肖娟往窗口一看,惊讶回头说:“明朗,你猜谁来了?”   明朗头也不抬,“宁婉夕和她妈。”她都听见宁婉夕妈妈说话的声音了。   果然,没多会,敲门声响了。肖娟跑去开门,叫:“阿姨好。”   宁婉夕的妈比朱小玉小一岁,烫着时下流行的小短卷,上身穿着衬衣,下身穿着蓬松的大摆裙,在门口就笑着说:“肖娟啊,你妈在家吗?明朗是不是也在你们家?”   肖娟点头。肖娟妈听到了动静,已经出来了,连忙请人进来。宁婉夕的妈进来后,就将身后的宁婉夕也拉扯了进来,她手中还提着水果牛奶:“天气太热了,这是给孩子们买的。”   大家都是家长,彼此心知肚明,肖娟妈客气一会后,就收了。牛奶放餐桌上,水果提去洗。   宁婉夕的妈看见餐桌上摆得书,就开始夸了:“春兰,你们家肖娟的学习习惯真好。”   肖娟的妈姓杨,叫杨春兰。她一边在水池边上忙活,一边笑着说:“你这是刚好赶上了,在这我们家可是千年等一回啊。”   镇上的孩子彼此岁数差不多的,家长也都认识,各家的是个什么情况也都知道。以前宁婉夕就是肖娟家和明朗家羡慕的对象,成绩好,又乖巧。肖娟是调皮,比一般家的儿子还能折腾。明朗则是性格脾气有点儿怪,不爱理人,犟得很。   现在正是孩子们的青春期,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明朗像是一夜之间就懂事了,成绩一飞上天,初三都没上,就直接升了南江一中,听说在南江一中也是年年第一。肖娟还是一样坐不住,可是成绩也坐了火箭上来了。反倒是一直都被大家看好的宁婉夕在对比下落后了。   其实宁婉夕的成绩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这次上南江二中稳稳的。宁婉夕的爸妈都觉得挺不错的,符合预期,就宁婉夕不甘心,在屋里闹了几天,怎么都不肯去南江二中,偏偏要去南江一中。都一个孩子,怎么能不宠?宁婉夕的爸妈一商量,孩子要上那就只好努力一把了。宁婉夕的爸宁有财在南江市也打拼了几年,找关系左右一问,这南江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几分的,也可以参加入学考试,就是要钱。差一分一千,想来试一把的,掏钱吧。   宁家是不缺钱了,宁婉夕分数也差得不多。但就怕掏了钱,也辛苦了,最后还是打了水漂。南江一中的入学考试可是个不矮的门槛,每年都有被刷下来的。宁婉夕想要挤进去了,除了人和钱,还要找对路子。   这不,听说明朗回来了,宁婉夕的妈就赶紧带人找上来。   余小龙拿了书过来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他没受影响。肖娟和宁婉夕一直有些不对眼。但两家长都在,这两小一个闷着,一个不理,倒是和谐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明朗还在肖娟家吃饭。严学文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也过来了。肖娟家开了电风扇,餐厅的灯到快转钟才灭。   苏家酒席后的第三天,苏栓子就来了镇上,跟明朗一起坐车回南江市。苏冬梅要晚二天才走,明朗始终觉得她这样急匆匆去打工意义不大,这一来一回,路上耽搁的时间,用去的钱都不是小数。   苏栓子笑着摇头:“那边厂子,有,有车来接。”   明朗想起苏冬梅说熟人熟路,她又极聪明,定是算好有挣才会走这么一遭。她就将这事放到一边,转看苏栓子带的东西,有土鸡蛋、新鲜的莲蓬、藕尖等,都是时下最新鲜的农家特产,都是给朱家带的。   苏栓子还拿出小碗装的桑枣:“都洗干净了,我出门才摘的。”他记得明朗喜欢吃这个。   明朗一看就知道这是苏冬梅准备的,雪白瓷碗里装着紫红色桑枣,上面还插着洗干净了的牙签。苏栓子可没这么仔细。   一碗桑枣将将吃完,就看见了南江市进市区的大桥。   八月上旬,肖娟和余小龙就来了南江市。这两家是包车来的,余小龙的爸爸在镇上开皮革厂,这次当了专职司机,专程陪儿子考试。肖娟则是肖娟妈陪着来的。朱小玉跟肖娟的妈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邀了这母女俩到家住。   第一天三家人在一起吃了个团聚饭,第二天,在余小龙的一再要求下,三家人带着孩子在南江市公园转了一天。余小龙还没尽心,还要去。朱小玉那边店子丢不开,肖娟妈则是跑不动了。余小龙的爸将儿子收拾了一顿,也没让他死心。明朗说:“你只要考这边上学了,以后多得是机会。”   余小龙一听,觉得挺有道理。公园不去了,那去学校看看吧,听说挺大的,也挺好玩的,以后还可以住宿呢。   余小龙的爸看着儿子秒变的态度,觉得心真伤到了。不过看看旁边花朵一样的女孩,他又理解了,换他年轻时候,大约一个德行。   于是又开了车去南江一中。明朗带着他们从教室转到食堂,再转到宿舍楼。她要升高二了,宿舍楼和教室都要换。燕云飞已经拿到了国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过几天他们家就要请客了。现在的高三是高二升上去的,已经开始上课了,他们在学校里转悠时,高三的正下了课,一堆男生站走廊上往下看。   明朗听到了吹口哨的声音回头,伏在栏杆上的宋子文在一堆人的拥簇下冲她笑着,送了一个飞吻过来。   肖娟惊呆了。   这表达太热烈直白,比初中羞羞答答写情书屌、暴了。   余小龙气愤问道:“那王八蛋是谁?”   余小龙的爸在旁边听得恨不得揣自家儿子一脚。自己少根筋还骂起人来了?   明朗回答:“高三的,别理他们。”她知道,这是觉得燕云飞上大学去了,她靠山没有了,现在就开始撩了。   该玩的该转的都过瘾了,就要开始学习了。柳镇中学的教学质量跟南江市,跟其他实力强大的县镇相比,差距不小。明朗去年升学时都只能勉强扒到普通班,肖娟的妈和余小龙的爸都觉得压力大。   店子明朗也没去了,就呆家里盯着肖娟和余小龙学习。   到了燕家请客的这一天,朱家就留了朱小玉看店,其余人一起到了。燕家在市里的影响太大,这番请客,他们没有大肆宣扬,就请了一些关系莫逆的亲朋,总共也就六个包厢。明朗跟朱虎安悦秀一起,跟余成海一家,还有其他两位老红军坐一桌。燕重阳作陪着。酒到深处,几个老革命都有些脸红了,说起昔日过完,现今种种,唏嘘不断。   明朗和安悦秀面前则摆着果汁,老一辈的说话她插不上。余家跟她同一辈的都比她大,最年轻的是个女孩,叫余红,也在上大学。他们都好早就离开了南江市,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明朗于是就专注吃东西,顺便看燕重阳杯来盏去。   他可真能喝,面前一瓶茅台都倒了差不多了,脸没红,舌头也没打结,每一方都能照顾到。酒店虽然开了空调,还是有些热。他袖子卷了二道,衬衣的扣子也解了二颗,露出锁骨来。杯盏从容间,俊秀的眉目风轻云淡,总带着几分微微的笑。引得余红频频看他,总想跟他说话。   燕重山夫妇带着燕云飞过来敬酒了。明朗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恭贺的话说了,果汁也喝了。燕云飞突然凑过来,低声说:“明朗,你一会晚点走。”   明朗点头:“好啊。”一抬眼就对上了燕重阳看过来的目光,虽看着依然微笑着,却不再是先前的从容不迫了。   敬酒过后,差不多就可以走了。朱虎和余成海几个老红军却说上了瘾,明朗又陪着干干坐了会后,实在耐不住了,跟安悦秀说:“外婆,我去一趟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燕云飞靠墙就站着离卫生间门口不远的地方,双手环胸看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朗突然想重返卫生间,但燕云飞已经看到了她。她只好走过去,笑着问:“你怎么站这里了?”   燕云飞的脸有些红,浑身往外散发着热气,环胸的手放下来,在裤子上摩挲来摩挲去,就是没有伸过来,“明朗,我们出去说话吧。”他说道。   “好啊。”明朗点头,走在前面出去。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酒店门口的喷泉在五彩的灯光下轮序变换着造型。   “明朗。”燕云飞叫道。   明朗回头,看着大步走过来的燕云飞,突然有些心慌。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希望他不要说,让一切自然而然消弭于时间之中,对她和他的现在和将来才是最好的。   燕云飞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开,明朗觉得他呼出的气都带着热度和酒气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她笑着说。   燕云飞摇头,“我只喝了一杯半。”   他说话的空隙更近了一步,明朗的背已经靠上了喷泉的边了,她心里窘迫更甚,正想着要如何避免那一步的发生。   “云飞!”突然有人叫道。   是燕重阳,他站在酒店门口,手中拿着件外套,像是匆匆出来的样子,看着这边说,“你爸叫你呢。”   突如其来的打断使得明朗松了一口气,她喊道:“小叔,我外公走了没有?”   “还没呢,正找你。”燕重阳回答。   明朗于是抬头对燕云飞说:“走吧,我们进去吧。”   燕云飞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怏怏了,转身往酒店里去。明朗舒了一口气,慢腾腾走上阶梯。燕重阳看着她,突然过来,一笑,低声说:“哎,我这算不算又帮了你一次?”   明朗囧在当场。燕重阳话说之后,就跟着进去了。明朗不禁磨牙,还有这样的人?!   南江一中的入学考试的时间到了,明朗他们和宁婉夕一家也见面了,考场考号什么的早打听到了,将人送进去,他们便在外面等。几名家长问明朗高中生活,明朗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校门口又有车过来,在门口等候的家长有人低声说:“这谁啊?怎么把车开这里了?”   明朗也转过头去。先下车的是余小倩,然后是叶裳,她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长发披肩,自己又穿着碎花的连衣裙,真是人淡如菊。   最后下车的是明聪,他停了车后,就带着余小倩叶裳过来。   宁有财杨春兰余小龙的爸都认识明聪,这时候都不由得看向明朗。明朗低着头看书。   明聪老远就打招呼:“老宁老余啊,你们也来了啊。”   宁有财是生意人,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呵呵含糊应道:“你也来了。”   余小龙的爸则直接嗤了一声,就将头转一边。他最看不起这种小人,当初追朱小玉时,一副龟孙子嘴脸,发达了就将人丢一边,什么东西?   肖娟的妈更是直接,双手环住胸,高声喊着说:“哟,这不是明聪吗?你几时从牢里出来的?这是你小老婆吧?比你大几岁啊?”   明聪一行人原本就招眼,这下看过来的人更多了。牢里出来的,还讨小老婆的。现在虽然讲改革开放,但开放到这么个程度,也让人膛目。   打着伞的余小倩脸微微有些红,抱着小狗的叶裳则低了头了,抿着嘴巴,一副楚楚怜人的样子。   明聪倒是一贯的厚脸皮,走跟前来,不回应肖娟妈的挑衅。给宁有财和余小龙的爸打烟。宁有财接了,却没抽。余小龙的爸则干脆没接。   明聪笑了笑,将烟放进自己嘴里点了,问:“怎么样?你们家的都复习怎么样了?我可是听说南江一中的入学考试不好考哦,每年都有被刷下来的。”   宁有财见左右都没人应,只好笑着说:“这谁知道呢?还不得考过了才知道。”   “那是。”明聪点头,又对明朗说:“朗朗啊,听说你去年就升了南江一中,爸爸真为你高兴。这是你妹妹明裳,你们两个以后在一个学校读书,你做姐姐的,可要多帮助她。”   明朗听了都想吐了。已经改了姓的明裳走了过来,水汪汪大眼睛的一眯,亲切叫道:“姐姐。”   明朗懒得理,问:“你叫谁呢?”   明裳惊愣看着她,又转头看明聪。明聪眉头一皱,“明朗,你太不懂事了。”   明朗说:“你不是为了这个女的,不要我和我妈妈了吗?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她是个什么东西,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得应?不应就是不懂事?”她哼一声,就扒开了杵在面前的明裳。肖娟的妈早就看不得了,见明朗走,她也跟着走了。余小龙的爸也跟着走了。   明朗刚说话的声音不小,再加上她本来就模样儿出众,站那就是个引人注目的光源。这下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了。宁有财都觉得没脸,讪讪说:“明聪,我还有事啊,下次再聊。”   明裳红着眼睛低下头,余小倩低声劝道:“你别难过,这些跟你不相干,是妈妈和爸爸不好,你今天要考试,别为这个分了心,知道吗?”   “嗯!”明裳红着眼睛点头。   明聪没人说话,将明裳送进考场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明朗带着肖娟的妈坐在花坛边上。肖娟的妈低声说道:“朗朗啊,你别难过!这么个东西,不配给你父亲!”   明朗笑着摇头:“阿姨,我没难怪。我妈跟他离婚,我可高兴呢。”   肖娟的妈听得心里难受,这是伤透了心呢。她不禁伸手搂住明朗的肩膀:“朗朗,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妈就是因为心肠太好太软,才吃了这么多年的亏,你看你们家现在踢开了这么个东西,过得多好啊!阿姨觉得你刚做的太对了。那么个东西,就不要给他脸!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货!”   还有那女的,一脸的狐狸像,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货!肖娟的妈没见后面的话说出来。   余小龙的爸过来了,问道:“你们就在这儿坐会,我去买几瓶水来。”   他走后没多久,天就阴了下来。肖娟的妈说:“这是不是要下雨了?明朗,你等着,阿姨去车里拿两把伞来。”   等他们都走了没多久,雨就落下来了。明朗先前没想着躲雨,怕走开的两人来了之后找不到她。毕竟这地她熟,但两家长不熟。小雨转眼就变成了大雨,原本在校门口等的人都纷纷找地躲雨了。   明朗在原地站了一会,身上就全湿透,她只得放弃等人的想法,跑楼下躲雨。等余小龙的爸和肖娟的妈找过来,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到了车里面,余小龙的爸将儿子的外套找出来,讪讪说:“我这车上没备女的衣服,就我跟小龙的,你就凑合披一下。”女孩模样儿好,夏天衣服又薄,湿透了不好看,只好将就一下了。   明朗没客气就接过了。肖娟的妈催促说:“你赶紧将明朗送回家吧,别让孩子感冒了。”   明朗摇头:“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走回去。他们考完了马上就出来了。”那两个都有些糊,出来了找不到人,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肖娟的妈却不听,催促余小龙的爸赶紧将明朗送回家,说这边有她等着。   两家长做了决定,一个送明朗回家,一个人等在学校门口。明朗回了家,安悦秀也去店里帮忙了。余小龙的爸将明朗送回家之后,又赶紧开车去了学校。家里没有人。明朗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还是觉得冷。等到肖娟和余小龙考完了回来了,问他们俩考怎样。   余小龙说:“还行吧。”肖娟则有些丧气,她觉得题目有点难。   考完了,过程都是过去式了,只能等结果。肖娟的妈虽然有些失望,也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到了晚上,明朗觉得头疼。天太黑,雨下得太大,她没吱声。天亮后,安悦秀进了她房间叫起床,这才发现人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第54章   一家人都慌了神, 赶紧将人送医院了, 挂了急诊, 测体温抽血, 医生初步诊断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办了住院手续,吊针打上后,中午人才醒过来。朱虎安悦秀都吓到了,店里的生意暂时交给谢满福, 两位老人和朱小玉轮流开始守着明朗。   朱小玉本来是不担心的, 毕竟不是什么大病,但被朱虎安悦秀影响到了,也紧张了。   好在治疗规范后, 明朗恢复的很快,一个星期就出了院。不过安悦秀非说她没有好全,硬逼着又在家关了几天。   等明朗可以出门了, 学校也快开学了。高一新生的入学考试成绩早出来了, 柳镇中学参加考试的四名同学都被录取了。余小龙还被分到竞赛班!肖娟妈、宁婉夕父母以及严学文的家长虽然羡慕,但各自的心情也不差。他们几家的孩子也都如愿进了南江一中。   成绩知道了, 就要赶紧准备上学的东西了。毕竟不是在家门口上学,要准备,要交待的东西太多了。   明朗生病了, 肖娟妈原是想帮忙照顾几天。但朱家几口根本就没给她插手的机会,反倒是住人家里, 还要人家照顾吃喝。肖娟妈很是过意不去, 接到成绩后, 第二天就拉着肖娟跟余小龙他们一起会了柳镇。   明朗先去看贺北鸣,得了他一番数落后,又去了自家店子里,谢满福跟着朱小玉跑市场去了,店子里只朱虎和苏栓子。朱虎说:“这哪要你帮忙?一边呆着去。”   明朗于是搬了条小板凳躲角落里看书。苏栓子磨磨蹭蹭过来:“明朗……”   明朗抬头。苏栓子脸色有些纠结,像是遇到了问题。她等着他说出来。   “冬梅,冬梅还没有回来……”   明朗愣了下后,吃惊站起来:“你说什么?”   苏栓子焦急不安:“冬梅到现在还没,没有回来,要开学了……”   明朗也着急了,苏冬梅不像肖娟余小龙,她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十分认真努力向着目标前进。她考上的这个沔州师专是中专院校里较为出名的,后来还合并到长江大学里面,成为只有考上一本才能上的师范院校。   “她有没有打电话过来?写信怎么说的?”   苏栓子摇了摇头,“我写了信,她没回。”实际上苏冬梅到了之后还来了电话,将她们那地址说给苏栓子听。她工作的地方是个小作坊,男男女女在一间屋包泡泡糖,她感觉自己受了欺骗,心情不太好。苏栓子在电话里劝她回来算了。她有些犹豫,毕竟来都来了,过来不要钱,回去是要自己掏钱买车票的。   苏冬梅是在电话亭打的电话。苏栓子当天晚上就写了信,发出去,却石沉大海,一直没有等到回复。他想着会不会是地址搞错了?又写了一封信,认真核对了地址,结果还是一样。明朗一直没来店里,先是考试后是生病,等病好了,谢满福又跟朱小玉出去了,朱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不知道跟谁说这事。   明朗听到最后,脸色有些发白了。苏栓子不是她,他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南江市,遇到最坏的人大约就是村里的流氓恶霸。人可以有多坏,他根本想象不到。   “把你记得地址给我看看?”   苏栓子赶紧上阁楼拿了张废弃的烟盒下来,地址就是写上面的,江北市万川路西林村34号。   “我写了四封信了。”苏栓子说。   光一个地址,明朗看不出什么来。她打了个电话到燕重阳家,没有人接,再打燕云飞家。接电话的正是燕云飞。   燕重阳回京都了。   她拿着烟盒,一筹莫展。家里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的,带苏栓子走,这边店里就剩了朱虎一个人。他守店子还可以,搬上搬下肯定不行了。   但不过去看,要苏冬梅真出了事呢?   明朗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朗!”门口有人叫。   明朗回头,是燕云飞来了,他显然是急赶过来的,头上都是汗。柜台那边的朱虎瞟了他一眼。   明朗暗地推了推燕云飞。   燕云飞呵呵笑着,冲朱虎说:“朱爷爷好。”明朗住院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赶紧来医院看,天黑了还不想走,被他爸看出端详来,晚上一番面谈。   他上大学了,可以放松了,个人问题家里不搀和,但要考虑对方。人家还在上高二呢,这要是耽误了学习,他首先就不会轻饶了他!所以,他得老实点,一切想法得等人家上大学之后再说!   “怎么啦?你着急找小叔,是不是有事?”燕云飞跟朱虎打过招呼后,问道。   明朗顿了会后,将苏冬梅的事情说了。   燕云飞笑起来:“我以为有多大的事情?不就是陪你出一趟门吗?我去。”   “你不是要开学了吗?”   “还有几天呢,来得及。”   燕云飞上学的地方在京都,那算是自己的地盘,他小学就在那儿读的,况且燕重阳一直都在那边。燕家肯定是有专车送的,时间上确实没问题。   明朗悄悄跟燕云飞说:“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朱家店里就有火车时刻表,南江市有路过江北市的火车,下午二点的火车,到第二天早上就能到江北市,下了火车,他们在找那什么村。   燕云飞点头,“你怎么跟朱爷爷说了?”   明朗想了一阵,敞开说肯定不行了,朱虎绝对不会放人。她将托辞放燕云飞身上,他大学考完了,约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有男有女,还有家长开车,再加上明朗,四天就回。燕云飞低声说:“我这肯定是没问题了,但你确定朱爷爷会放人?”   明朗不确定,还是怂恿燕云飞去说。两人悄悄将事情凑圆满无缺,再一起跟朱虎说。   朱虎果然不答应,燕云飞打了包票,明朗在旁边撒娇埋怨都用上了。她这有好几年都没出去过了,这次机会难得,实在不想错过。马上就要开学了,随着高三越近,学习便越紧张,这次要不出去,后面一二年都不要想了。   朱虎被他们说得心动,说:“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外婆。”   明朗和燕云飞看着朱虎打电话。安悦秀在电话里问得十分详细,怎么这么急?上午说下午就要走?一起的都有谁?住得旅店什么的都安排好没有?   这些都在明朗的预计之中。电话打完了,明朗又将苏栓子叫过来,叮嘱他千万别露了陷,他们找到人,马上就回来了。   “放心!我,不说!”苏栓子一紧张说话还是有些不流畅,“你们,打电话!”   “我们到了就会打电话来。”明朗保证说。   她跟燕云飞分开了,两人都要去收行李。钱她不缺,光今年过年的压岁钱她都有好几千了。朱小玉用自己的名字给她开了户,密码则是明朗的生日,存折就在她手中。   安悦秀还是有些担心,看着明朗收拾行李,在旁边不停叮嘱。   “明朗!”燕云飞已经收拾好了,在门口叫。   明朗将行李箱关上了,安慰安悦秀:“外婆,你别担心,三四天我就回来啦。”   安悦秀忧心忡忡:“你路上小心一点,随身带着的钱别在人眼前露了相,跟紧人家长,路上不相干的人别搭理……”   明朗一连声答应。出了门,催促燕云飞快走。她还是担心两老人看出破绽来。   两个人一起到了火车站,燕云飞要了明朗身份证去买票,让明朗在大厅等着。就站这么会,就有人过来搭讪了,“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明朗先是没理,那人居然直接伸手拿她手中的行李了。她眉头一皱,打掉伸过来的手后,顺势拎着衣领就将人提将起来。   对方身高不矮,一米七左右。明朗是女生中少有的高个,现在已经有一米七了。她这样轻轻松松将人提溜着举起来,那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双腿索索发抖着,哆哆嗦嗦说:“误会,误会,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这情形同样也落到了许多人眼里。   明朗将手松开后,那人摔了倒仰,爬起来就跑了。   世界暂时安静了,燕云飞买了票过来,将两行李箱都拖了,“走吧!”   过了检票,上火车。燕云飞定的是软卧,两人一上一下。他们拖着行李进去时,剩下的两个铺位都已经有人了,正一个占了一边坐着,见进来两个学生模样的,都看过来。   明朗跟在燕云飞身后。   占着他们铺位的人不等燕云飞说话,就已经笑着站了起来:“这是你们的位置吧?不好意思啊。”边说着,边又忍不住后瞟。   小姑娘实在太漂亮了,便是站着什么都不做,也像一幅画,令周围一切失去了眼色。不过跟她一起的少年也不像是普通人,身子的夹克裤子鞋子都是高档品牌。   燕云飞的脸有些黑,没有回应。这一路上往他身后看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有些后悔带明朗出来了。他将两行李箱塞床下了,铺位扫了扫,对明朗说:“你先歇会,我去打点开水来。”   “嗯。”明朗等燕云飞走后,就先将下铺清理一番。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看书,都是佯装的,目光时不时往下面扫。明朗就像没看见一样,走脚踏上上铺,收拾一番后,直接跳下来,轻轻松松落地,连声响都没发。   看报纸看书的有些不敢相信,上铺和下铺一米五的高度总是有些了,就这么轻轻松松一翻而下,跟没事人似的。要轮个大小伙,还好说,眼前可是比画还漂亮的小姑娘。   燕云飞打了开水过来,递给明朗一杯。对面的不好再看了。   燕云飞低声说:“累不累?要不你先上去躺躺?”   明朗点了下头,去洗手洗脸,洗完了,爬上铺。外面天还大亮着,正下午三四点最热的时候,她根本睡不着,坐铺上拿出地图看。   江北市,她两辈子都没去过,只知道不算个富裕的中等县,跟南江市没法比。她心里怪自己,当初听说苏冬梅要出来打工,怎么就没有多问一两句?江北那样的地方,就算有挣钱的门道,也不会好过南江。南江市这边,她才是真正熟人熟路,要苏冬梅不想麻烦她家,她也可以介绍其他事做。   然而后悔也没有用。她只希望苏冬梅还记得要上学的事情,现这会正预备着回家呢。   燕云飞消了苹果递给她吃,低声安慰说:“你别着急,咱们明天就能到地方。”   明朗将心里不好的感觉压下,冲燕云飞回了一个笑脸。   对面下铺的人跟燕云飞说起话来,问他是哪的人,准备在哪里下车,还问明朗是不是他妹妹?   燕云飞以前也出过门,单独坐过火车,警觉心很高,含含糊糊回答了一两句后,便不再理了。火车沿路报站点。天黑了,列车员过来查票后灯也熄了。车厢里面空调温度太低,明朗裹着毯子迷迷糊糊眯着,听周围动静。燕云飞的呼吸先平缓下来,对面两个上了好几趟厕所后,也相继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明朗就起来了,洗漱完后,开始收拾行李。燕云飞迷迷糊糊说:“明朗,你没睡吗?”   “睡了。”明朗笑着说。燕云飞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两人一起收拾行李,坐着等到天亮了,听到报江北的站点后下了火车。   在火车站吃过了早点,买了一张当地的地图,两个人合计了路线,叫了出租车去了万川路的西林村,找着地方时,已经是中午了。   那34号却是空宅子。   问旁边人家。“他们好早就搬了,以前招了好多人在屋里做假货,被人告了……里面打工的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屋都空了大半个月了……”   明朗觉得太阳太大,晒得她头疼,眼睛分明有些痛。燕云飞拉着她,安慰说:“没事,我们再找人问问。”   明朗看着不远处的电话亭,想起跟朱虎苏栓子的约定。   电话亭的号码确实是打过她家的。她拨了电话过去,接的正是苏栓子。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明朗?”   “是我,我到了。”她说。   “那,那冬梅……”   明朗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换了别的地方打工,我们要去看她了。”   “哦,你要注意一点,找到了人,打电话来。”苏栓子磕磕巴巴说。   “我知道,你跟我外公说一声,我们到地方了。”   “好!”   明朗挂了电话,看着燕云飞换了一家在问。他都比她镇静,她慌什么?   明朗也过去了。   燕云飞问的这家是个开小卖部的,显然有些警惕,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反问道:“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啥?”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打工,我们是来找他的。”燕云飞说。   那女的抱着个二三岁的小孩,看看燕云飞,又看看明朗,一摆手:“我什么都不晓得,你去问别个”。   恰好有个人进来买烟,跟店主显然是相熟的,问:“他们是干啥的?”   “问隔壁的。”那女的回答。   抽烟的男子喊道:“哎!”   明朗和燕云飞都回了头。   那男的看起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着花衬衣,戴着墨镜,叼着烟说:“你们是找以前在那边的打工的人吧?”   燕云飞连忙过去,点头说:“是啊。”   男的说:“这里面打工的都走了,有的回家了,有的换地方了。”像是担心他们不相信,又说:“我跟这里面以前做饭的认识。”   燕云飞回头看了明朗一眼,又问那做饭人现在在哪里?能不能联系上?   那男的叼着烟说:“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明朗站着没动,燕云飞过来拉她,低声说:“我们先找个熟人问一问,也许有知道去处的呢。”   走前面带路的男子回头来,“走啊,就前面那屋。”   明朗顺他所指看过去,确实也不远,过了公路就是。她于是跟燕云飞一起跟在那人身后,翻了公路,过了一条河。那人却往巷子里穿。   燕云飞毫无察觉跟着走,明朗一把抓住他。   那男的站在巷子里问:“走啊,怎么不走了?”   燕云飞转头看明朗。明朗松开了手中的行李箱,慢走几步后,突然蹿过去,一下锁住那男的喉咙,将人死死抵按在墙上。   “你想带我们去哪里?”她问。   那人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变故,脸色一下子变得发青,咯咯挣扎几下不脱,双手乱挥着叫道:“救,救命啊!”   他话音刚落,两边巷子里都冒出人来,个个身形彪悍。明朗一掌砍中那男子的脖子,将人敲昏后,抓起呆愣着的燕云飞就往回跑。堵巷子入口的人狰狞一笑,双手张开,那样子像是准备来个老鹰抓小鸡。   明朗冲过去就是一脚,将人踢边上了。   “快走。”她抓着燕云飞说。   燕云飞已经慌了神,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期。好在他反应也不慢,被明朗抓了手之后,就丢开了行李箱。两人一起往公路上跑。   过了桥,往公路上爬。前面又被拦住了,这次过来的手上都拿着家伙。   这下燕云飞不等明朗招呼,就抓了个石头在手。公路两边是个斜坡,除了石头,没别的什么。他跟在明朗身后,瞅着时机用石头砸人脑袋。正昏了头了,感觉后颈被人抓住了,一股劲道突然来,他听到明朗喊:“赶紧跑!”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丢公路上了,右边有车要了来,他来不及细想,连滚带爬过去。车声呼啸而去,连接好几辆。   他站在公路的一边,回头看。明朗就在对面,半跪在地上,有人拿枪指着她的头。   燕云飞觉得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   过去的都是大货车,响动太大。他只看到她的口型。   快走。   燕云飞转身就跑,巷子里,柴堆里,周围鸡飞狗跳,有人骂有人喊,他都没有理会,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瞧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后门开着,他一头钻了进去,屋里看一圈,就钻进了床下面。   床单垂下来,世界像是一下子变黑了。他将自己的手放到嘴巴里,才不至于嘶吼出声。   水泥地板都被他抠出五道印子来。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着。   明朗,他就这么将明朗丢下了。他不是个人,他不是个人。   他使劲往地上砸自己的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周围有了声响,理智让他强制镇静下来。   进来的人在床单下面露出一双脚,细高跟,染着鲜红的脚趾甲,滴滴按电话。电话通了。   “细强子吧?偶是金枝……你那还好吧?风声紧不?上次的几个出手了没有……闹得厉害是吧?偶们这边也不好哎……今天都有个找过来……跑了一个,抓了一个……权哥他们准备走人了……还不是怕出事呗……你们都小心点勒……”   女人嗲声嗲气说着,不像是本地口音。他努力听着这些话。   电话打完了,女人又挪了凳子坐下来,哼着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燕云飞正想着掀开床单看看,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将头缩回去。   女人接了电话说:“好,马上就来。”   等脚步声走远之后,燕云飞才爬出来。电话的旁边放着镜子和口红,他打量屋内一圈,床头挂着两个人的结婚照,相片中的男女都挺年轻,那女的看着也不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打电话的人。   将已经关上了的后门打开了出去。   他不知道周围有谁是可以相信的,不敢往大路上走,一直避着人,躲躲闪闪。   天黑下了,下起雨来,他将夹克的帽子翻下来盖住头,等到电话亭的人终于离开了,他才过去,摸出口袋的硬币丢进去。   电话一通,他就想哭了。   “小叔,我把明朗弄丢了。” 第55章   明朗看见燕云飞走后, 松懈下来。   “格老子的, 不是挺能打吗?”拿枪的人骂着一个手刀敲在她脖子上。   明朗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车厢里,车在行进当中,她能听到外面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再动一动,就发现自己手和脚都被绑上了, 嘴巴也被封住。她看周围一圈,妄想能找到可以用得上的东西。车厢里面除了几个大桶,什么都没有, 她压根连动弹都不能。   意识清楚了, 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无比恨自己。   苏冬梅现在在哪里?她不敢想象。还有燕云飞,他是否能顺利逃走?她也不知道。   对方手中有枪!   可想而知, 并不是一般的团伙。是她托大的,明明看出不妥来,还想仗着自己那两下妄想救出人来。   车厢里面太热太闷,她想一阵, 越发渴的厉害,先前挨了打, 这时也开始发作了, 眼睛渐渐有些发黑。她强撑着不要再次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前光亮大作, 车厢被打开了,有两个人进来。   她打起了精神。   手中拿家伙的人看见她睁开眼睛, 举起手中的家伙就要打。   被同伙拦住了, “别把人打坏了!”   手中拿家伙的忿忿说:“这婊、子挺能打的!”说着还有气, 狠狠踢了一下旁边车厢,发出咣当声响。   “知道!知道!再能打,还不是落咱们手上了?你去弄点水来,别让她干死了!”   “你没搞错?兄弟们都被打伤了好几个,你还要给她好吃好喝供着?”   “让你去你就去拿,哪儿那么废话?”   一个发了火后,另一个拿家伙跳下了车厢。   留下的那人蹲下来。明朗记得他,正是引他们入局的那男人,墨镜去了,脸上因为挨了明朗一脚,下巴那处还有些淤青。他怔怔看明朗一会后,伸手就要过来摸。   明朗往后缩,她手脚虽然绑着,头却还能动。   那人没摸着,也没强行来,缩回了手,和气问道:“渴不渴?”   明朗冷冷看着他,她没法出声。   那男的像是这才意识到她嘴巴被堵住了,指着说:“一会给你喝水的时候,你最好别大叫啊,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叫也没用。要招了他们再打你,我可是不拦了啊。”   先前跳下来的果然拿了一瓶水进来,“给。”   蹲下去那男的将明朗的捆绑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再次交待:“听话啊!”   他说完后,就撕开了明朗嘴巴上的胶带。   呼吸被放开了,明朗不由得大口哈气。她没想着要跑,先别说她手脚被捆着,根本就没法跑,光面前这几个,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都不一样能拿得下来,最重要的是苏冬梅,她还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蠢,既然心存了疑虑,就应该避开,可她太想知道苏冬梅的下落了,她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遭遇的不幸,就止不住的难受。她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带她回家。   蹲地上那男的拧开了水,放明朗嘴边给她喝。   他倒得有些急,明朗来不及咽,水便顺着嘴边往脖子下流去。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原本提着棍子在旁边不耐烦看着的年轻男子这会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咽了好几下口水。更别说倒水的男子了,他挨得更近了一些,脸恨不得凑上去。   明朗身子一缩,头也转了过去。   水倒了空,瞬间流了一地。   看入了魔怔的两人这才醒过神来,原本站着的也蹲了下来,盯着明朗看一会后,也要伸手过来摸。被他同伙拦住了。   “哎,别动手。”他说。   拿着家伙的呵呵笑着说:“长得真不赖啊。”   何止是长得不赖?他都活了三四十年了,也没见这么漂亮的妞的。   “还想不想喝?”先前蹲着的和声问道,盯着眼前的一张比花儿还娇嫩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朗转过头来,打量面前两人。她得先沉住气了,找到苏冬梅的下落。   她身上都是汗,脸上还有水,湿漉漉的,眼波流转之间更是摄人魂魄。拿着铁棍的男子到底年轻些,已经忍不住了,放下手中棍子,便又要上手扒衣服。再次被同伙拦住了,吼道:“你干吗呢?”   年轻男子笑着说:“权哥,我这火憋了有几天了,今天让松快松快?”   “滚一边去!想快活也不看看情况!”那叫权哥骂道。   年轻男子磨磨蹭蹭还不肯走。权哥眼睛一横,掏出枪来,“你他妈是不是精虫上了头?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年轻男子这才讪讪笑着离开了车厢。那叫权哥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也没心思看美人,重新用胶带缠住了明朗的嘴巴,一张油光水亮的脸贴着明朗的脸蹭了蹭,附在她耳边说道:“你看到了没有?你要听话,我就能护住你,你要不听话,落其他人手中,是个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吧?”   明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胃里也一阵阵往上翻着。好在那权哥说了这一番话后,就离开了。车厢门又被关上了。明朗强行将胃里翻上来的东西压下去,视线又模糊了。   车出发了,从铁皮车厢缝里透过来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天黑了。迷迷糊糊中,明朗听见车厢被打开的声音,她立刻睁大了眼睛。摸进来的正是白天那年轻男子,他一进来反手就要关门。明朗知道要不好了,手脚被捆着动弹不得,她便用身体去撞车厢,夜深人静中,铁皮车厢发出咣当声响。   才关上没多久的车厢很快就传来捶门声音,权哥在外面喊道:“史老五,你他妈想死是不是?还不把门打开?你要敢动她一下,老子就一枪嘣了你!”   史老五才到明朗跟前,因为人被捆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着手,松开肯定不行了,别看这妞漂亮,拳脚也厉害,三五个人都拿不下来。   可不松开怎么弄?   就耽误这么会,就被发现了。美人在前,他实在心有不甘,只得将人紧紧搂怀里亲一口,又抓了一把胸后松开了。   打开了车厢门,挨了一个大耳刮子,又被踹了一脚,权哥骂道:“你他妈真是想死吧?老子白天说的话,你转眼就忘了?”   史老五还嘴犟:“反正是要卖山沟里去的,让沾一下怎么啦?”   权哥骂道:“谁他娘告诉你这个是要往山里卖的?”   原本麻木了的明朗听了这话,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来。然而车厢门又关上了,骂骂咧咧的声音陡然变小,她便是再竖起来耳朵来,也听不分明了。   她原本饿了一天,期间只喝了几口水,神经一直紧绷着,将听来的这些话在脑海一遍遍过,想从中找出苏冬梅去处的蛛丝马迹,但是除了卖进山里这句她觉得有点用外,其余不过都是美色上头的荤话。反而因为这样一遍遍想,使得她的头更觉得昏沉。   天黑了又亮,车厢再次打开时,她已经有些迷糊了,有人将她从捆绑的柱子上放下来,她根本站立不住,于是被人用黑布罩了头,半扯半抱着下车。   两脚虽然松了绑,双手还是被捆着,眼前黑蒙蒙看不分明,只依稀能辨得出是个小村,因为有小孩的说话声,看热闹问:“这个是谁啊?”稚声稚气中还带着乡音。   被拉扯进了屋后,有个声音恶狠狠说:“老实点!”   然后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周围声响再没有了。明朗爬起来,蹭掉头上的黑布。她所在的是一间屋,屋内除了一张发黑的床垫子外,什么都没有,窗子被木头封着,只有零星光线透进来。   她踮起脚从缝隙往外看,远处有山,层层叠叠被云雾环绕着,近处的房子倒不是破破烂烂,墙体上还映着计划生育的标语。看来,并没有进到深山里面。   她又想进村时听到动静,他们并没有避着这里人,那么这样的情形不是一次二次了。苏冬梅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这念头起来了,她的心又火热起来。她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办法求救的。   她在水泥墙上发现了好几道刻画的字,有的清晰,有的不清晰,妈妈爸爸,什么镇什么村等等,她仔细辨认着,直到听到外面门响。   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短袖衬衣,肌肤黝黑,背有些驮,猛然看见明朗后,表情有些呆愣。   一会后,竟是垂下了头,走过来,递过来一个饭碗,低声说:“吃。”那样子小心翼翼,像是怕吓到她。   明朗没有从他眼睛里看到经常见到的赤裸裸的目光。她看着面前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他们交代了别给你松开,我喂你吃吧?”   明朗看着他,他一边小心翼翼解胶带 ,一边低声说:“你别叫啊,你叫了他们就会进来……你对着来,对你没好处的……”   明朗嘴巴上的胶带撕下来了,她果然没有大喊大叫,她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她没有恶意。   不过那人还是没将她手松开,开始喂饭。   明朗吃了二口,问道:“这是哪里?”她长时间没有说话没有喝水,声音都嘶哑了。   那男的有些畏缩低下头,“我们村。”   明朗盯着他眼睛问道:“前几天这里是不是也关了好几个人?”   他却说:“你别问了,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   “有没有一个黑黑瘦瘦的,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的?”明朗说出苏冬梅的样子。   他果然不回答了,只一勺一勺喂明朗吃饭。   明朗闭上了嘴巴。   “你吃啊,怎么不吃了?”   “你告诉我,我就吃饭,也不吵不闹。”明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痴迷,于是说道。   他对她的样子明显没有抵抗力,表情几乎带着哀求:“你不吃怎么行?这样对你,真没好处的……”   明朗抓住他话里的意思,“前几天关这里的,是不是有谁对着干了?她最后怎么样了?”她话里忍不住带了急迫,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苏冬梅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绝对不会轻易屈服的。   “你别哭啊!”那男的有些手足无措了,最后还是在明朗的目光下妥协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前几天关这里的有好几个,都跟你差不多大,有个胆子很大,关进来不哭不闹,轮天黑了,就从上面那窗子钻了出去……以前窗子没被封住,是跑了人之后,才封的……”   “那她人呢?怎么样?逃掉了没有?”   那男的低下头,“怎么可能逃得掉呢?咱村子里有狗呢,那鼻子老厉害呢,她哪跑得过狗……”   明朗几乎肯定那是苏冬梅。她胆子大,柳镇中学那样的小横板她都能翻进翻出,这上面的窗户怎么能困住她?   只是有狗啊!   明朗不禁哭起来,逃走了再被抓回来,接下来会经历怎样的折磨,她光想就受不了。   “你别哭啊!你怎么又哭了呢?你不要怕,我,我不会让你受那样的罪……”   “她现在在哪里?”明朗泪眼模糊问。   “这……你……”男的吞吞吐吐一阵,还是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应该是没死……”   明朗强咽下哽咽。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把饭碗端起来,我要吃饭。”她说。   那男子一听她要吃饭,高兴的脸上都带了笑,连忙端起饭碗。明朗几乎没嚼,一口一口往下吞。一碗饭很快吃得精光。那男的又问:“你别吃这么快?小心别噎着,要不要喝水?”   明朗点头。那男的连忙站起来,想要再封明朗的嘴,到底舍不得下手,殷殷交待:“那你等着啊,别出声,我马上端水来给你喝。”   明朗点头,看他出去后,就将那饭碗踢床垫子缝隙里。那男的果然很快端了水来,小心翼翼喂明朗喝了,还问她要不要再添。   明朗摇头。那男的犹豫了许久,还是拿起了胶带,一边缠,一边说:“我这只是做个样子,你别怕,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声啊,对着来对你没好处的……”   胶布缠好了,他还试了试松紧,确定没勒住明朗,她嘴巴还能呼吸,这才出去。先将喝水的碗放厨房了,来后院里。后院里几个男人正围坐着吃饭,因为天热,好几个都光着膀子。   先吃完,正抽着烟的史老五叫了一声:“哎,驼子,里面那女的吃了没有?”   叫驼子那男的正是送饭给明朗吃的人,他端了饭碗坐下来,还有些魂不守舍,“吃了。”   史老五抽了一口烟,笑得格外猥琐,“你咋喂的?用嘴巴还是筷子?”说着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嘴巴。他这一路过来想了无数回,刚才村里魏寡妇来勾,他裤子都脱了,硬是没干下去。以前怎么没觉得魏寡妇丑呢?   叫权哥的显然是这里面的老大,眉头一皱,骂道:“史老五,你他妈是不想干了吧?”   史老五歪着头,笑着说:“权哥,你这不让我沾,也不让我说啊。”   权哥正要发作,坐他对面的放下了筷子说:“老五,你少说两句,权哥这么紧张那妞总是有原因的。”   权哥冷哼一声,也放下了碗筷。叫驼子的连忙几口扒干净了,将桌上碗筷收起来放厨房里,又坐到权哥旁边,给他递了一根烟点上了,说道:“权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   驼子谄笑着说:“我想讨个婆娘了。”   坐他俩对面那男的笑起来:“哟,驼子,你这铁树总算开花了啊。”   权哥说:“行啊,没问题啊,你看中谁了?她家开多少钱?”   驼子笑得更谄媚了:“就,就屋里的这个……”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坐着其他三个男人都看过来,史老五更是冷着脸站了起来。权哥狠狠将嘴巴叼的烟丢地上,“你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驼子跪了下来,“权哥,算我求你一回,我这跟了你有几年了吧?平时怎样,你心里也有数,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吧?你只要应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   权哥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了,甩着手指头指史老五,又指向驼子:“我告诉你们,一个个啥都别想了,这屋里的妞是漂亮,不要说你们眼馋了,老子也想要!可他妈能动吗?这妞可不是往山沟里卖的!这是要往大城市里去的货!老大那边已经有大老板开出了二百万的天价!二百万啊,这往山里卖一百个都不一定能得这个钱!有了这笔钱,咱们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人家大老板出二百万可不是要买个破鞋的,人家稀罕处的!”   驼子愣了愣后,还是跪着不肯起来,“权哥,我不要钱……”   “呸!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强子马上就要带人来看货了!”权哥指着他骂道。 第56章   明朗已经将藏起的饭碗弄破了, 碎片夹缝里开始割绑手的胶带,手能动了,她就开始察看周围的环境。窗子完全被钉死了, 从那里出去不现实, 而且那驼背的男子还说,他们村里有狗。她在方寸之地转圈, 想着怎么才能安全出去,出去了也不能被抓回来。   苏冬梅跑不过狗,她也一样, 对方手中有枪, 激怒了他们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正踌躇不定, 想着怎样才能搞定村里的狗,就听见狗叫声由远自近响起来了。   她于是踮起脚看, 村里又来了外人,门口有人跑过, 一个声音喊道:“是强子, 权哥呢?”   明朗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这叫强子的自然不是她希望来的人。事情几乎迫在眉睫了, 她却还没有想到办法。   人声转眼就到跟前。窗子的缝并不大, 她能窥见的只是一节节, 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是个穿着花格子衬衣的青壮男子,宽松的绸缎裤子, 身板犹如一面墙一样强壮, 裸露的手胳膊肌肉膨胀, 一样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这人旁边的身形欣长,衣装干净整洁,虽只是一点点,却也能看出与时下环境格格不入。   权哥出去打招呼了,一群人从门口过去。她越发坐立不安,去试着摇了摇窗子上的木板,纹丝不动。门口突然有了响动。   她愣了半秒后,一下闪到门口。门开了,进来的人只冒了个头,就被她勒住脖子拖到了边上。   驼背的完全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惊恐看着她,喉咙卡卡发声。她不等声大,就猛一下手刀敲在他侧颈脖上。   驼背萎靡倒地,她控制着将人慢慢放地上,夺了他手中钥匙。   门外没有响动,机会倒是出奇的好,她迅速开了门,左前方不远处还有人,只是低着头在翻谷子。她反身将门关上,还上了锁。低着头就往右边小步快走。走了约莫二三十步,遇到了个小巷子,两栋房子间,只是堪堪通过一个人身。   她没多想,就往里面钻。有悠闲散步的鸡被她惊得飞起来。已经到了房子后面,她小心谨慎避着人,走更快了些。还没有出村里,她就听见村里的狗狂叫了起来,她忍不住手脚都要发抖了。   旁边是一条河,看着约莫七八米宽,也不知道哪儿冒出念头——狗不可能往河里找她的痕迹。她扑一下跳进去。山村里的河水并不是她曾经游过的游泳池,底下暗流湍急,她好几次差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游过了河,上了岸,她再回头,感觉像是再次经历了一次生死,河对岸人头攒动,鸡飞狗跳,她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叫嚣着抓人的声音。   但没人往这边看。   她拔腿就跑,跑了没多久,就听见后面有枪声起来了,此起彼伏。她跑得越发快了,直到一头栽进一个人怀里,看也没看就冲着人面门一拳。那人速度比她更快,抓住了她的拳头,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明朗,是我!”   她抬头分辨了好一阵,才相信燕重阳来了。眼泪瞬间决堤。她抓住他的袖子说:“小叔,你要救我同学,你一定要救她!”   “好,苏冬梅是吧?”   她哽咽着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却敌不过陡然放松后席卷过来的疲劳。   燕重阳将她抱起来,惯常带着微微笑意的眉眼冷成了冰。目光所及之处,敏捷的身影跳跃着,从部队拉出来的特种兵并不是时下慢腾腾顾虑太多的警察,枪声响起的随后必是倒下的身影。   他将人抱进车里面,剥了自己衣服搭明朗身上,再抓了一个人问道:“程浩,赶紧叫个医生来!”   看着不省人事的明朗,他一拳捶着车厢上,半跪着看着,低声说:“你千万不要有事!”   枪声渐渐零落了下来,领队过来汇报战果,恰好将医生也带过来了。燕重阳将人一把抓进车厢里面,又哗啦一下拉上车厢门。   领队的汇报到一半顿时卡了壳,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这次任务上面的说了,一切指挥听车里人的。   正头疼着,车厢门哗啦一声又开了。他凑过看,正遇上了燕重阳冰冷的眼神,顿时打了寒噤,再不敢乱伸头了。   燕重阳站住车旁边,望向村子的方向,那边已经是收尾工作了。   领队的这时继续说道:“……击毙了五个,抓了七个,村支书和村干部也都控制起来,进出村子的路也堵上了……据调查,这个团伙有十五个人,带头的两个一个叫强子,一个叫权哥……”强子被击毙了,权哥还活着,其他核心成员除了一个叫祝金枝的女性和两个不在本地的外,全部落网。   燕重阳久没有说话,脸色冰寒,领队的噤若寒蝉,正准备走开,又听见燕重阳叫:“程浩!”   程浩立刻标准军姿站好了。   “你带人好好问,看他们把人都卖哪儿去了?里面有个叫苏冬梅的,务必要找到人!”   程浩领了命令下去。燕重阳站了一会后,听到车厢拉开声响,连忙转身过去,低声问女医生:“怎么样?”   女医生摇头:“现在看起来人还好,大伤没有,也没有收到侵犯,腿上和手上的划伤比较多,就是情绪不太稳定,刚才换衣服检查时,都很不配合,我们给用了些镇静药,先让她睡上一觉吧。”   “谢谢。”燕重阳低声说。   女医生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眼前这个确定是燕家那位十分不好相处的老三吗?   医生走后,燕重阳上了车。这辆大型吉普车是从部队现调过来的,后车厢很大,放下个折叠床还嫌宽松。燕重阳拖了个小凳子坐旁边。明朗沉睡着,眉头仍然没有松开。他伸手到半空,定住了良久后,还是依依不舍缩了回来。   只是看着。   她还小,又受了惊吓。   “报告!”程浩在外面喊道。   燕重阳眉头微微一皱,侧了个身,问:“什么事?”   “有人要见负责人,他说他不是这里的人。”程浩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晨光电子董事长楚轩。燕重阳看了一眼,就将名片递还回去,“他要见,你就见吧,你是领队。”   就这么将事情扒拉出去,程队愣了好一阵子,才知道自己又被塞了任务。因为人指名要见的是负责人,他干脆将人带车旁边,让燕重阳当个旁听。   过来的人西装革履,年轻的让人怀疑他名片上头衔的真假,面对这么多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也没见惊慌失措,走过来了,还十分有礼的伸出个手来:“你好。”   程队眼角瞟了瞟开着的车厢,正主还坐在里面呢。他于是伸手象征意义跟对方握了握。   “楚老板怎么在这里?”程队问,态度不冷不热。   “我是来找人的。”楚轩倒是没有避讳,直接说道。   “楚老板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部队里的人真笑与假笑区别很大,前者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后者可以让人胆寒的站不住。这姓楚的带了大笔现金上这儿来找人,当他们都是小孩是吧?   楚轩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又递过来个东西。程队接过了,只看了一眼,就差点一句“我艹”叫出声来,多年训练练就的不动声色使他克制住没往车厢那边看。   “这是楚老板什么人?”   “是我一个朋友。”楚轩回答,“听说她人就在这里?”   程队正心想着怎么回答这问题,手中的相片被人抽了过去。燕重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车厢门口,刚好将门堵了正着,抽了他手中的相片,边看,边慢条斯理问:“楚老板听谁说的?”   楚轩看着燕重阳,一字一字说:“我在河那边亲眼看到的。”   那边村子跟这里隔了一条河,遮挡物也并不多。明朗逃跑时有些惊慌失措,并没有寻找有利的地形遮挡。   燕重阳笑起来,“楚老板倒是好眼力。”他手一握,顺势盖住相片,“人确实在我们手上,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情严重,暂时不能见任何人。楚老板还是请回吧。”   军令如山,程队拦在楚轩面前。   “等等!”楚轩叫道,盯着燕重阳的后背,“我只是想看看她。”   燕重阳脸上的笑收,并没回头,只是刷一声拉上了车门。   楚轩的脸色变得铁青,一会后慢慢恢复了原色。这里有枪有人,不是用钱就解决问题的。好在她终于脱险,不再在穷凶极恶的拐卖团伙手上。这里军队虽然不知来历,但也可以看出军纪严明,想来不会对她怎样。   反倒是他有些麻烦,带了大笔现金来买人,要没个厉害的律师,恐怕不好脱身。   楚轩收回了目光,低声问拦在他前面的程队:“能告诉我,她现在还好吗?”   程队抬头挺胸,像是面对着空气。   楚轩在原地干干站了一会后,转身离开。程队递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旁边的会意,跟随楚轩离开。   明朗醒过来时,还有些恍惚。外面依旧有车喇叭声,头顶上依旧是铁皮的车厢顶。   她惊愕一下坐起来。   惊动了旁边的人。   “明朗,明朗!”   看见燕云飞在面前,她心里顿时又惊又怕,抓住了他的手,正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他快走了吗?   车厢门打开了,燕重阳钻了进来。看着他,明朗愣住了。先前她不是在做梦么?   燕重阳问:“醒了?”   她眼圈瞬间有些发热,放开燕云飞的手,抓了燕重阳的袖子。   “小叔,我同学……”   燕重阳坐下来,看着她,突然伸手往后捋了捋她头发。   “你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他轻声说道。   明朗仔细看他的眼神,胸口又开始刺痛了。不管她看到怎样的苏冬梅,她都要将她带出来。   燕云飞见她眼圈又红了,低声安慰说:“明朗,没事的,只要人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   经过这次的事,他倒是成长的很快。明朗点了下头,“我知道。”她声音带着嘶哑。   燕云飞心里更不好受了,看了看燕重阳,想让他将苏冬梅的情况说给明朗听。但燕重阳根本不接他眼神,只是在明朗旁边坐下来,轻缓说道:“我跟朱叔说,你跟我们在一起,要晚几天才能回去,学校那边也请好了假。”   “谢谢。”明朗说。苏冬梅的情况肯定不太好,她还没见着她,自然不能好好回去了。   “沔州师专那边,我也跟他们学校的校长打了电话,说晚些时间报道。”燕重阳又说道。   明朗低着头,又说了声谢谢,然后问:“能帮我弄点水吗?”   她不能很狼狈去见苏冬梅,以免她多想。至于她昏睡的这点时间里,那伙拐卖团伙怎样了?她没有问。燕家的人,有当市委书记的,有军中任职的,捣毁这样一个团伙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困难。   燕云飞见燕重阳不动,主动下车打了水来。明朗说:“能出去一下吗?”   燕云飞跟着燕重阳下了车,低声问道:“小叔,明朗她同学到底怎样了?”   “你说呢?”燕重阳面无表情反问。   燕云飞打了寒噤,“那你真带明朗去见人吗?”他觉得这对她们两个都很残忍。   “见吧。让她长长记性,还有你,也一起看看,以后别做事不经脑子!”燕重阳说道最后,神色已经带上了凌厉。   燕云飞想着经历的一切,低下了头。   明朗用水简单洗了一把脸,头发重新扎起来。身上的衣服没法换,但好在并不是不能将见人。收拾了一番后,她便拉开了车厢,放燕家叔侄俩进来。车重新出发了,她还是觉得累,靠着座位打盹。   等到了位置,车停下来,她才发现又转进了山里,只是此山非彼山,并不是先前她被关的那家小山村。这里一眼望去,尽是些黄土疙瘩,路两边的房子也多是黄土垒成土胚房,大门多数开着,黑通通里面不知有什么。   她跟在燕重阳身后下来,前面是栋二层的楼房,以铁栅栏围着,门口守着荷枪实弹的卫兵,见了他们来,行了个标准军礼。   明朗不禁看燕重阳。燕重阳伸手虚拦着她的腰,低声说:“走!”   她被径直带到右边第二间房门口,守门的卫兵行了一个礼后,用钥匙开了门。   明朗突然有些胆怯了,顿了顿后,才进去。屋里有些黑,可以看见有床有桌子,桌子上还有饭菜,只是没有动。靠墙角的地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光线太黑,她看不见面容。直觉却告诉她,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冬梅,苏冬梅!”她叫道。   墙角蜷缩的人抬起了头,有些呆滞的面孔,也并不是从前的瘦,因为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   明朗还是一眼就认出人来,哪怕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瞬间还是差点落泪,她蹲下来,“我是明朗!冬梅,我是明朗,我是明朗啊。”   鼻青脸肿中一双有些呆滞的双眼渐渐有了些神采,“明朗?明朗!”她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明朗,“明朗!”   明朗的眼泪终是没忍住,她抱着苏冬梅,很快就擦去。   “没事了,没事了,冬梅,我们回家。”   苏冬梅嚎啕哭了许久,明朗搂着她,一直没动,只是一再说:“我们回家!”   “我还能回家吗?明朗,我还能回家吗?”苏冬梅哭着说。   明朗小心翼翼替她擦着眼泪,“怎么不能回家了?你忘记你家里还有你爸你妈了吗?还有你哥哥!他们都指望着你呢!”   苏冬梅捧着脸哭:“可我怎么回啊?明朗,我没有脸回去了!我没有脸见他们了!”   “没脸的不是你!是那些人!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就算没死,也全都被抓起来了!你爸妈还以为你在外面打工呢,你哥给你写了好几封信,没见你回,我才出来找的,他们都等着你呢!还有你学校那边,我们也给你请好假了,冬梅,没谁知道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你今年考上了中专,三年后就可以当老师,吃公家饭了……”   苏冬梅一边擦眼泪,一边落眼泪。她原本就是一个不容易被打倒的。   明朗看见她点头,差点喜极而泣。她将她到凳子上坐下来,又让外面打水来,给她洗了脸,看着她脸上的伤,料想身上肯定更厉害。只是她随身并没有带衣服。然后又梳了头。   他们上了回程的车,赶了两天路之后,才回到南江市。   苏冬梅还是有些闭塞,好在燕重阳各个方面都打好招呼,他将苏冬梅安在南江市郊区的一栋民房里面,还帮忙请了一个心理医生。明朗也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星期。直到苏冬梅的情况好转后。明朗才将她带到朱家人面前,也跟苏栓子见了面。   苏栓子并不知道苏冬梅经历了什么,燕重阳对外面的说辞是她被一伙搞传销的控制住了。苏栓子一向心疼妹妹,一点也没有怀疑,直接去信回家里,告知苏冬梅一切很好,因为时间缘故,不回家了,直接去学校。   苏家两个孩子胆子大,自己的事情一向都是自己做主。苏冬梅爸爸妈妈虽然有些不安,电话也没多说。   倒是明朗将苏家老两口的话听进去了,又去找燕重阳。   燕重阳似笑非笑说:“你这是赖上我啦?”   明朗脸有些红,低声说:“我找不到别人帮忙了……”燕云飞去京都上学了,她师傅贺北鸣又凶,估计还没开口就要讨一番骂,回来这么多天,她还没敢上那边门。   “行啊,小事一桩,不就是帮忙挪个窝嘛?你先说说情况,苏冬梅爸妈多大年纪了?能干什么?”   明朗将苏冬梅父母的情况说了。   燕重阳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身体不太好……看门吧!有个看门的活。每个月四五百总有,有地方住,不包伙食,你看他们愿不愿意干?要愿意,我就去打电话。”   明朗立刻笑了,“他们肯定愿意!谢谢小叔!”   “哎——”燕重阳看着明朗就要走,连忙叫住她。   明朗看着燕重阳牙疼的样子,就估计他又要说欠债的话,抢着干巴巴说道:“我知道小叔你又帮了我一次,我记着呢。”   燕重阳嘿嘿笑,“好,记着就好!”   明朗跑出去之后,燕重阳自言自语说:“光记着可不行哦,以后还要还的。”   明朗将燕重阳的话说给苏冬梅听,让她赶紧给苏家去封信。她想苏冬梅上学之前,就将这事定下来,这样,她就能安心学习了。 第57章   苏栓子将父母接过来之后, 给安在了一家皮鞋厂当看门。夫妻俩个平时就住门房里, 不包伙食, 一个看门, 一个打扫卫生,每人每月四百五十块钱工资。这比他们在乡下种田好多了。苏家人自然千恩万谢。   父母都离开了三合村那样的地方, 更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冬梅去了沔州师专报到上学, 明朗也回到了学校。   上学的头一天, 她就去看肖娟余小龙他们。她报到的晚, 新生的军训早过了。余小龙被分在新生高一(一)班,也就是竞赛班, 班上同学卡死死的, 只有五十人。肖娟严学文分到了七班,宁婉夕九班, 都是普通班。   课间时间短,明朗只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约好晚上一起到食堂吃饭。南江一中食堂的楼上有小包间。   下午放学了, 明朗先去定了位置。肖娟严学文很快就到了。宁婉夕拖严学文带话, 她有事,来不了。   等到快六点了, 肖娟说:“余小龙怎么还不来?这家伙不会忘记了吧?”   严学文说:“他们班上抓好紧,是不是还没有下课?”   明朗心里也觉得奇怪,竞赛班虽然比普通班的确抓得紧, 但绝对不会在中午和晚上饭点上抢时间。她跟余小龙同桌了好几年, 对他比较了解。论学习, 这家伙绝对是能拖就拖,能懒就懒,绝对不会积极,论吃喝玩,那他一定跑得比任何人快。   时间不多了,七点半就要上晚自习。明朗笑着说:“咱们不等他了,先吃吧。”   让上了菜,几个人边吃边说。肖娟问明朗晚来的事情,明朗笑着说:“去京都玩了一趟,准备回来时生了一场病,耽误了几天。”   严学文瞟了明朗一眼。肖娟则说:“你身体怎么这么差了?我上次回去的时候,你就在住院,这才好没几天,怎么又病了?”   “谁知道呢?”明朗含糊说。   肖娟瞅了严学文低头吃饭的空隙,拐了拐明朗的胳膊,含着筷子口舌不清说:“你是不是送燕云飞上学去了?”   明朗看了一眼肖娟兴奋的眉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南江一中的高中部就那么大点,她那名声可算不得好,学校里面连好多老师都以为她在跟燕云飞在谈恋爱,她们六班的班主任都含沙射影找她谈过好几次话了。要她以学习为重,注意影响,她人生的道路还长,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等等。   她已经习惯了。   这次开学晚来,她对外面的说词就是去京都玩,跟燕云飞在一起,落其他人眼里,可不就是依依不舍送燕云飞上学吗?   “嗯。”对于这个,明朗一向是不否认的。   燕云飞是个很好的挡箭牌。最起码在学校这块地方可以无往不利,省去她很多麻烦。   肖娟眉眼都快飞起来。学生时候谈恋爱,真是让人着迷而禁忌的行为,况且对象是燕云飞,听说燕云飞是南江一中的校草哦。她还要再问。小包厢的门在这时“啪”一声推开了。   晚了许久的余小龙进来了。   明朗差点以为来人进错了包厢。   肖娟已经咋呼开来了:“余小龙,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余小龙用遮着自己的脸,一屁股坐下来。明朗看他像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赶紧将碗筷递给他,又阻止了肖娟的陶侃。   余小龙先是呆坐着,再然后拿过碗筷,默默吃。   明朗和肖娟面面相觑。连严学文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余小龙这时抬起头,皱着眉头说:“吃啊,怎么都不吃了?”他那眉弓上青了好大一块,嘴角也破了,说话这空隙,就裂开来,他便挤着眉头,嗤了一下。   明朗赶紧取了纸巾递给他,见他总擦不到地方,要替他擦,才碰了一下,他就别过了头去,不让继续了。   明朗问道:“到底谁打了你?”   余小龙没有回答。   肖娟急了,叫道:“余小龙,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跟咱们几个还玩隐瞒?快说,谁欺负你了?咱们找他算账去了。”在南江这地界,他们算是外来人,肖娟很自然将同从柳镇中学过来所有人当成了自己人。   “没谁!关你什么事了?”余小龙没好气说道。   肖娟差点被噎死,他们从小到大的交情,到今天竟是成了“关你什么事”?“余小龙,你自己挨了打,还冲我们发火,你有毛病啊?”   明朗赶紧劝,先说余小龙:“你今天太不应该了啊。”又哄肖娟:“你没见他被人打成这样吗?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别往心里去,也别火上浇油了。”   严学文也说余小龙不该,冲女生发火算个什么事儿?   余小龙先是不吭声,被大家说得着急了,站起来:“女生怎么了?女生就能嘴巴贱乱说话吗?”说着还一脚踢开凳子,“我不吃了。”拉开门,气冲冲就走了。   这话肯定不是说肖娟了。偏肖娟气得跳脚,“明朗,你听听他怎么说话的?”   严学文也站了起来,“我过去看看。”   明朗将肖娟拉坐下来,“你是今天第一天认识他吗?乱气什么?他这话并不是对你说的。”   肖娟气呼呼想了一会。他们三剑客的交情不是一天二天了,以前明朗还会发些小脾气,余小龙倒是一贯和稀泥的人,她跟明朗两个无论谁受了委屈,最先冲上来绝对是余小龙。他是不怎么跟女生计较,惯常将自己脸在女生的矛盾里不当一回事,只要她们开心了,随便踩。   今天这么反常,绝对是遇到了大事。   明朗又说:“我对高一的不熟,你赶紧找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娟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想通了后,几口吃光自己碗里饭后,就去打听事儿了。   人都走光了,明朗看着还剩下不少的菜。学校大门晚上是不让顺便开的,就怕学生晚上跑出去出意外。余小龙这什么都没吃,估计晚上要饿了。   她去食堂窗口要了一次性饭盒,饭菜各打了一个包。   下晚自习了,她去找余小龙。正下课的高峰期,学生来来往往,余小龙一把将明朗拉到旁边,问:“你怎么来了?”   明朗仔细看他脸上的伤,像是比吃晚饭时更加狰狞了。她将饭盒提出来,笑着问:“饿不饿?”   余小龙的目光在饭盒和明朗的脸上来回,有经过的同学频频回头看,他将人瞪了一眼,又拉着明朗往暗处走了几步。   两人在花坛边上坐下来。明朗将饭盒递给余小龙。他也没客气,就开吃了,只是跟以前的狼吞虎咽不大一样,像是一粒粒在数米,吃得分外秀气。   明朗也没催,直到他快吃完了,才慢条斯理说:“你是不是听人说我闲话,然而跟人打架了?”   余小龙差点噎到,喝了明朗递过来的水后,才吞吞吐吐说:“你,你是听谁说的?”   她没听谁说,自己判断的。他们同桌时间不短,他是皮,喜欢闹事,但对女生一贯好脾气。今天晚上的话不会无缘无故。女生们是喜欢说些八卦,高一的新生,估计人都没有认全,话题自然不多。倒是她,自带招祸的体质,走哪儿事都少不了。   “她们都说我什么?你气成这样子。”明朗笑着问。   余小龙烦躁说:“你别理他们!一个个吃饱没事干,就他妈在那儿瞎传!”   明朗看着,呵笑了一声。这是传得有些严重了。她跟燕云飞的事情虽然全校都知道,但余小龙不会是这样的表现。他又不是不认识燕云飞?两人一起组队打过球呢。   余小龙摆明了不想说,明朗也没再继续问了,陪着他吃完了,又将治疗外伤的喷雾剂给他,嘱咐晚上用水好好洗干净,喷一喷。收拾了去女生宿舍找肖娟。肖娟先也是不肯说,被她激将两句,气呼呼还是说了。   是明裳,同样被分到竞赛班的她那个继妹。   余小龙想着晚上的饭局,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跑京都去一趟的明朗总算回来了。她这一去这么多天,肯定跑了不少好远的地方。   寒假太短,明年暑假干脆他们也邀几个一起出去玩。反正他爸有车,他也能开。明年他将他爸的车骗过来,来个自驾游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   就驾照这一块不好弄,他虽然能开,却还没有到年纪,人家不让拿,他就算贴了胡子也跟他爸驾照里的相片不像,不知道能不能找个人来个假的,听说现在弄个□□挺容易的,他们学校厕所好像就贴了这么一个小广告……   他琢磨了一下午,等到下课铃声一响,就赶紧往厕所里冲,在门上找到个小广告,却是治性病的。   他差点气吐血了!   出了厕所,还有些怏怏。厕所到食堂有个小路,他走着就看见一对男女坐灌木丛旁边的石头长椅上,女的偎在男的怀里,只露出个小巧的肩膀来。   市里的高中比他们镇上的初中开放多了。他们军训的时候,就有高三的过来勾搭他们班女生,送吃送喝,还带出溜冰,把他们宿舍的男生气坏了,那样子像是他们自个的东西被抢走似的。   他是搞不懂了,被他们传多漂亮多清纯到底漂亮清纯在哪里?说话跟蚊子音似的,眼大无神,还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儿。   他看着就没劲。这什么情情爱爱的哪有打球过瘾?   他看了一眼,就过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那边念了熟悉的名字。   “你说的是明朗吧?高二(六)班的那个?”   “你认识?”   “嗯。”女的细声细气说,“我应该叫她姐姐的,我知道她在学校名声不大好,她以前在初中也出过事……”   “初中还出过事?什么事,快说快说。”男的明显有些兴奋了。   “……她放学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很不好的人,然后被……被强、奸了……”   他原本是好奇来着,听到这里,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转身回来,咬牙切齿对抱着一起的一对狗男女说:“你他妈说谁呢?”   明朗从肖娟那了解了真相。   肖娟还一个劲安慰:“明朗,你别生气了!那贱人就他妈欠揍,改天咱们多找几个人,好好收拾一下那小贱人!”   明朗一笑,“高三那个,是叫宋子文是吧?”   肖娟点头,“对,就是他。他现在正在追一班那个小贱人呢。”   “除了这两个,动手还有谁?”明朗继续问。   肖娟数着手指头说:“还有杨经文,田培青,仲盛……都是几个平时跟宋子文穿一条裤子的!”因为要给明朗余小龙报仇,她打听的很详细。   高三的宋子文,她们报到没几天,就听说了这人的名头。成绩不怎么样,但家里有权有势,喜欢带一群人在身边。一来就看上了她们这一届的校花,送花送巧克力,还带人上歌舞厅。就这样很快就勾搭上了。   他挨了余小龙一拳后,旁边几个一拥而上,余小龙就这么吃了大亏。   肖娟想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妈四个打一个,还加了那小贱人,就是五个对一个,也不嫌燥得慌!   这个仇必须得报!当他们柳镇来的是好欺负是吧?她已经跟严学文说好,他找几个,她找几个,再加上余小龙,约个时间,跟那姓宋的好好斗一斗!还有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贱人,她迟早要撕了她的嘴!   明朗看着肖娟忿忿不平的脸色,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好啦,别多想了,早点睡吧,明天早自习后在你们班楼下等我。”   肖娟还有担心,她听了传闻都觉得受不了,更别说当事人了。于是拉着明朗,不松手:“明朗,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出气的!”   明朗将她往宿舍里推:“好啦,我知道,你赶紧回去。”   将肖娟推回宿舍后,明朗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中回到了高二的女生宿舍楼。   第二天,早自习课,她还没等铃声响起,就离开了教室,来到高一的教学大楼楼梯出口处。   铃声响起后,没多久,宋子文就在一伙人的拥簇下过来,不算小声的窃窃私语从她旁边经过,还上下打量着她。   宋子文摇着头,啧啧说道:“亏了,亏了,燕云飞那个蠢货,真是亏大了,闹了半天,原来泡了个破鞋呀。”   明朗回应他们一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看着这伙人径直去一班教室。   余小龙从楼上冲下来,拉着她:“明朗,你来这儿干什么?”   姓宋的那笑声从走廊一直到他们班上。   余小龙想着刚刚明朗一定听到了那些乱话,他火只往头上冒,于是咬牙切齿说:“明朗,你等着,我去找几个人来。”   他妈的他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让那姓宋的好看!他虽然来南江一中没多长时间,还是有几个交情好的。   余小龙要找帮手。明朗一把拉住他。   “急什么?等着。”她说。   余小龙怎么不急?眼看人就要从楼上下来了。   但明朗的手劲大得惊人,他竟是动弹不得!   明朗看见余小龙和明裳下楼后松开了余小龙。   明裳看着走过来的明朗,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   “姐姐!”   明朗不禁想笑。她想起前世里,自己第一次领略这小姑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时,气得哭了大半夜,好些天都不舒服。时至今日再次领略,心态倒是平和了很多。   “你叫的是我吗?”明朗微笑说,“我可不敢当。”   明裳有些怯生生看了宋子文一眼。宋子文搂着明裳,笑嘻嘻问:“哎,燕云飞跟你上床没有?”   明朗瞟他一眼,没理,依旧跟明裳说话:“听说你跟人讲,我在初中就被人强、奸了是吧?”   明裳的脸一下子白了。   “这平白无故传人闲话,我可以告你坐牢哦。”明朗又说道。   明裳看着她,小胸脯微微一挺,“姐姐,学校是个言论自由的地方。”   明朗看着她一笑。三层的大楼上上下下已经有许多人了,她甚至瞟见肖娟和严学文带了人在往下冲。   她手一伸,抓了明裳飘逸柔顺的秀发,就将人从宋子文怀中提溜过来,转了一个圈后,左右开弓各给了一巴掌,就将人丢地上,脚踩在那脸上,说:“学校也是行动自由的地方!”   她出手极快,下手又狠。明裳一下懵了头,摔地上后,好一会才醒过神,顿时嚎啕大哭,双手抓着明朗的脚,“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宋子文气得脸色铁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有人敢动他怀里的女人!   “明朗,你要再不松开,我可不跟你不客气啊!”   明朗一脚将明裳踢边上,笑着过来,说:“你真不用客气,因为今天我也不打算克制了。” 第58章   当众殴打学生, 事情闹大了。   早自习后, 常规早餐时间, 然后就是全体师生必须参加的早操了。有告状的跑到教学大楼, 一连好几个,咚咚的脚步声, 加七嘴八舌的叙述, 连校长都惊动了。南江一中管教务的白主任, 各班班主任加老师都出来了。   体育老师宋老师人高马大, 先前还得过燕云飞的交待,让帮忙多照应他“女朋友”。于是跑得最快, 冲进人群时, 一下傻了眼。   我靠,什么情况?   地上倒了好几个人, 有抱肚子哭爹喊娘的,有缩角落吓得尖叫连连的,有摊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死活的, 唯一一个站着的, 宽大的校服穿身上,脚正踩在人脸上, 似乎还在笑——正是燕云飞让帮忙多照应的他“女朋友。”   老师们连接过来,好些都傻了眼。最先叫起来的正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气得发抖。   “太过分了!太不像话了!”   白主任胖, 跟在校长身后, 边过来, 边陪着说话。一进了场圈后,也是傻了眼。到底见过的事儿多,不等校长发作,当下就叫道:“你们一个个太过分了啊!这可是学校,传授知识的摇篮,你们居然敢打群架!”上前的同时顺便推了把还呆站着的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周老师。   宋老师这时也回过神来,先去看那躺着不动的,怕真出大事。结果走跟前一看,那小子正将眼睛掀了道小缝看,嘴巴还哎呦哎呦叫着。   他顿时想笑了,这他妈是个装的!   于是将人踢一脚,“赶紧起来!”然后点,“你,你,还有你!你们将他们都扶起来,都到老师办公室来!”   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周老师也醒过神来,赶紧将还踩着宋子文脸的女生拉过来。   他还有些搞不清情况,这五六个倒地上的,有男生有女生,肯定是打架了的。他认得高三的宋子文,这个是学校有名的刺头。成绩不咋样,但家里后台硬,学校对他的宗旨是只要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糊弄送上大学就算圆满。可今天这刺头鼻青脸肿被他班上重点培养的第一名踩脸是个什么情况?   宋老师帮忙将所有人都带进了白主任办公室,校长和各当事人班级的班主任留下来,其余老师帮忙维持秩序。   该吃饭的赶紧去吃饭,该上厕所的赶紧去上厕所。   都不许围着了!   高一(一)班还有老师在。这次他们班上有个女生掺合事情当中,班主任随校长去办公大楼去了。这位老师见还有他们班的一个男生站圈子边上,目光呆滞。他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人说:“还站这儿干什么?还不去吃饭?马上就要早操了,你想迟到是不是?”   余小龙这才回魂,瞟见明朗正随大部队往办公大楼去,他头一扭,躲开老师的拉扯,赶紧朝那边跑过去。   肖娟和严学文也傻愣愣目睹了全过程。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这会事情上升到另一个层面,学校老师接了手。他们跟各自邀的人说了声,也朝教学大楼跑过去。   人都到了教务主任办公室。校医过来处理了每个人的伤。一个个看着鼻青脸肿,血肉模糊,但致命伤没有,不过还是有二个要送医院,一个明裳,脸上好大一片挫伤,这个弄不好就要毁容,一个宋子文,他爷爷以前任南江市一把手,他有三根手指骨折了。   剩下几个伤都不要紧,校医简单处理后,白主任就开始问话了,一个个来,很快将事情凑圆满了,汇报给校长与各班主任。   校长气还没有消,这事情影响太大,开学还没有几天呢,就闹得有两个学生要住院。家长那边肯定不会消停!必须要严惩,这种歪风邪气不能姑息!   可怎么严惩,得好好斟酌斟酌。   白主任先将气愤填膺的高一(一)班班主任劝回去,保证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打人的罪魁祸首。   至于宋学文的班主任,跟白主任是老熟人了,因为宋子文,打过好几次交道了,都知道那是个什么货。高三(八)班的班主任只强调,要学生家长那边找过来,学校得给个说法。   言外之意,他这边没问题。   强调完后,高三(八)班的班主任就带着自己班上几个参与了事情,但不幸没住院的,回自己办公室了。这次没宋子文当头,他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都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还到处惹是生非。   于是很快白主任办公室就只剩下了白主任自己、高二(六)的班主任周老师和明朗。   搞清楚情况的周老师窝着一肚子火,问明朗:“你说你好端端打什么架?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   明朗低着头,被班主任忿了一会后,说:“我也不想打人的,但他们乱说我闲话,老师您觉得我该怎么做?任由他们说吗?”   周老师一下哑了口。刚才白主任问学生时,他就在旁边。不管事情是真是假,那话确实传得难听,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   白主任轻咳一声,和气说:“同学乱说话,的确是他们的不对,但你也不应该这么冲动嘛,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这种是最不可取的! 你受了委屈,可是告诉老师嘛,对吧?”明朗看班主任,那模样像在说,我可以说吗?   周老师倒是先不自在起来,他一男老师,听女生说这个,怎么都觉得别扭。早间操的音乐已经响起了,周老师考虑女生的心理较脆弱,这事一时不好决定,没好气对明朗说:“好了,你先回教室吧。”   明朗走后,周老师跟白主任讨主意,怎样才能将事情压下去?给学校领导,给几个班主任,给家长们怎么交待?   惩罚是肯定的。   虽然周老师心里不想。他班上就这么一个好苗子,次次都考年级第一,简直就是他的门面。   白主任慢条斯理说:“处罚嘛,方法多得是,比如通报批评,勒令退学……”   周老师冷笑一声,“你分明是想看我笑话吧?”   白主任说:“我这怎么叫看你笑话了?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都闹有学生住院了!你说该不该往严里处罚?”   “你少废话!”周老师没好气说。   他当然知道这次的事情闹有些大,但通报批评,勒令退学,绝对不行!你让一个年级第一的同学通报批评,是嫌自己学校名声太好听了吧?勒令退学,你这边勒令一下,人家二中马上就能将人请到他们学校去!   白主任笑着说:“你冲我发什么火?这可是校长的意思。”   “行啦,我知道你这家伙肚子货多,别打花腔了,赶紧给拿个主意。我这马上就要上课了。”   白主任喝了一口茶,“校长说要严惩,这个严惩嘛,关键还是在这个惩字上面,翻个倍,就变成了严了。你平时班上怎么罚的,照这个加个倍,不就成了?”   周老师茅塞顿开,他班上平时惩罚男生,体罚上比较多,比如罚站、围操场跑圈,女生嘛,一般就是写检讨、罚摘抄,请家长谈心配合监督什么的,再拿不下的,他一般就放任不管了。   对明朗这样的学生,肯定是不能放任不管的,那就写检讨,罚摘抄吧,平时三篇五篇,这次就十篇二十篇了,顺便练练文笔,练练字。   周老师将主意定下后,白主任就跟校长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带头打架肯定是不对了,但打架的原因也是没办法,传那么难听,谁都受不了啊。他嘴巴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这事上还真不好弄。   对私下乱传的同学口头教育,谁鸟你?   众口铄金,要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孩子,说不定就这么废了。   打架的女同学平时表现挺不错,一个普通班的,次次都年级第一,而且还是跳级上的高中,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那以后就是冲清大和京大的苗子。对于这么个优秀的学生,学校不说爱护吧,好歹也别眼睁睁看着毁掉不是?   白主任的意思,对于这次的当事人,他们应该秉承教育引导的原则,不应该暴力处罚,一棍子打死人。   校长听了白主任的电话,又跟高一(一)班和高三(八)的班主任谈了话,软硬兼施,定了这件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如果家长方面有意见,也请他们以大局为重,多加劝导,毕竟这事起因还是在被打的人身上。   明朗走出教职工的办公大楼后,就遇上了在走廊来回晃悠的余小龙等人。   “明朗,老师怎么说你的?”肖娟担心问道。   明朗还弄不清楚学校打算怎么处罚她,摇头说:“让我回教室。”   肖娟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刚在走廊上晃悠的时候,就看见宋子文班上的班主任揪着他们班一个男生的耳朵,一直将人直接提到了自己办公室。   由此可见学校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态度了。   严学文以前一直都是班干部,自认为对老师处理学生的方式方法有一定了解。他皱着眉头说:“明朗,要不,你先跟你妈打声招呼?”免得家长陡然被叫学校来,心理承受不了。而家长事先知道了,也好应对。   明朗摇头,“先别着急了。”她肯定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朱小玉的,当然,更不可能跟朱虎说了。但如果学校真要请家长,她——只好去求燕重阳出这个面了。   “你们都没吃吧?”明朗问。   肖娟摇头,他们一出教室就遇上了打架的事情,当时就慌了,连忙叫人,哪里还记得吃饭的事情?   “走吧。”   现在已经开始早操了,食堂自然没什么好吃的。明朗带着人沿着学校围墙走了几步,看见了面小窗,她踮起脚喊道:“老板,来四碗面条。”   肖娟三个是新生,只知道学校管理严格,哪里知道严格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漏洞,肖娟兴奋说道:“那我们下晚自习是不是也可以到这里买吃的?”   明朗将钱递过去,又接了面条,笑着说:“别想了,老板只卖早点。”她将面条每人分了一碗。   肖娟见余小龙一直没有吱声,边吃边问:“你怎么还这样啊?”   余小龙没心思吃,挑了几根面条就放下了碗,眼神炯炯看着明朗,期期艾艾问:“明朗,你功夫是跟谁学的?”   跟肖娟的关注点不一样,余小龙小学就开始看武侠小说了,有一段时间还练气功着了迷。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武林高手,为此他好几次琢磨要上少林寺学功夫,都被他爸给提溜了回来。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边居然还藏了个武林高手。   同样是一挑五,他被人揍成了猪头,明朗却将对方全打趴下了。明朗啊,他们一直都同桌呢,他竟然不知道她这么厉害!   肖娟也眼睛发亮看着明朗。   明朗想起贺北鸣这个人,觉得不好说出口。   余小龙却根本不打算放过她了。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他缠着明朗:“明朗,这一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   明朗含糊说道:“我师傅云游去了,等他回来我再带你见他。”   肖娟连忙举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严学文默默吃着面条,他觉得自己今天不仅眼睛出了问题,耳朵也出了问题。   四个人吃了面条,明朗回了教室里,坐了没多久了,就又被叫班主任办公室了。   处罚下来了,周老师让她写三千字的检讨,另让家长过来一趟。   “周老师,我妈这几天不在家了。”明朗低着头说。   因为这次的事情,周老师也知道了明朗家的一些情况。她爸妈离了婚,爸后找的这个女的,刚好就是高一(一)那个叫明裳的女生的母亲。   周老师因此不怀好意觉得,高一的那个女生品行不好。   “这样啊。”周老师也觉得为难了,请家长也并不是为了批评。校长的意思也下来了,学生是要呵护的,尤其是潜力较大的。但这次的事情,因为有同学住院了,不请家长,实在说不过去。   明朗看老师的表情,连忙又说道:“我妈不在家,我有个叔叔在,我能不能让他来学校?”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学校只是要家长出面带着学生去医院象征性看望一下,以平息一下对方家长的怒火。   刚好下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明朗被班主任容许不用上了。她骑了自行车离开学校后,径直去找燕重阳。燕重阳见了她,还诧异来着。   “你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明朗没有吭声,跟着他身后进了屋,琢磨怎么开这个口。燕重阳看了她一眼,就笑了。在沙发上坐下来,双手搭在扶手上看着。   “是不是又要我帮忙啊?”他轻轻笑着说。   明朗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但学校非要请家长的话,除了燕重阳,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这个忙。   “嗯。”她点头。   燕重阳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什么事儿?”   “我在学校出了点事儿,学校让我请家长……”   燕重阳笑出声来,“打架了是吧?有同学住院了吧?”   他倒是像亲眼见到似的。明朗点头,想着宋子文跟燕重山住一个大院,也许燕重阳也认识。她说道:“一个是明聪后来的女儿,一个叫宋子文,我听云飞说,他们是住一个大院的。”   “宋子文?宋启来的孙子?明朗,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燕重阳笑着说道。   明朗确实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也许是认为燕云飞上大学去了,她这边渐渐有些麻烦要起来的势头。比如晨读的小树林,就多了好些新面孔,看像是抱着书本,实则一副跃跃欲试想过来打招呼的样子。   路上的偶遇不要太多。   挡箭牌没有了,她只好自己立威了。只能说明裳和宋子文倒霉,刚好撞这时机上。   燕重阳摇头,“明朗,你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宋子文他那爷爷可是有名的护犊子,云飞对上他对不敢下狠手。”   明朗想起她才来南江一中时遇到的事情,也认为燕重阳的话没有说错。但她这人都打了,宋家那边再来什么招,她也得接着。   “小叔,你到底帮不帮?”   “帮,怎么不帮?”燕重阳笑着站起来,微微曲了身子,“你都找上门了,我能不帮这个忙啊?”   明朗嫣然一笑。有燕重阳出面,再大的麻烦事儿,也不要紧。   “谢谢小叔。”   燕重阳按了按自己额头,“晚上想吃什么?你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明朗高兴说:“有啊,小叔,你要请我吃饭吗?”   “你先说想吃什么?”   明朗说了几个菜。燕重阳往厨房去:“不用去外面吃了,你说这几样,我这儿食材刚好有。”   他围了围裙,开始收拾食材。   明朗看傻了眼,她一直认为燕重阳这样的人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下厨做菜什么,肯定不会。   感观再次刷新。   她站在厨房门口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等着吃就行了。”   燕重阳家厨房是开放式的,明朗坐在吧台的一边,看着燕重阳熟稔收拾食材,灯光从上面打下来,她发现他睫毛好长,垂下时在眼脸处留下一道清晰的弧线,她忍不住要去数。   燕重阳突然住了手,抬起头来。   “你在看什么呢?”   明朗连忙坐直了,佯装感概说:“小叔,你好厉害啊!”   “是吗?”燕重阳又低下头去切菜,嘴角微微有些上翘。 第59章   “是啊。”明朗点头, 看胡萝卜在燕重阳手下变成细丝。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子往上挽了二道,露出小半截手臂。   明朗突然记起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纹身。于是盯着他手臂看,果然在折下面看见了鲜亮的颜色。只这次比上次还露得少, 她依旧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胡萝卜切完了, 燕重阳放下了刀,又转身去忙别的。   未知只能继续了。   如果能给一个人的厨艺打分,明朗觉得燕重阳至少能打九十五分以上。   真正色香味俱全。   她一边吃,一边感慨:“小叔, 你不去当厨师,真是太可惜了。”   燕重阳笑时一边的桃花眼微微上扬, “有多可惜?我若说我就是个厨师, 你信不信?”   明朗摇头,“不可能。”   燕重阳微微一笑, 却不说这话题了, 将新榨的果汁倒了一杯出来, 递给对面。   “你要想吃, 随时可以过来,用不着这么卖力拍马屁, 我这儿对你还不是敞开的?”   明朗笑得甜蜜。觉得他这话说得太好听了些, 实际上可能性不大, 她家里几个人除了她, 个个都会做饭, 每一顿唯恐她吃少,自然不会任由她到处打牙祭了。   吃了饭,明朗要帮忙收拾。燕重阳笑着说:“哪用你做这些?有人收拾,你不是要去医院慰问吗?走吧,赶晚了回学校,小心进不来大门。”   明朗想想也对,连忙不装贤良了。出门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燕重阳开了音乐,第一首就是电影人鬼情末了的主题曲,低缓的男声,极致的深情。明朗一上车就不想说话了,看窗外路灯一盏盏过去。   燕重阳偏过头来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后,也没再说话。   到了医院,燕重阳问:“哪个科室你知道吗?”   这个周老师说过了。“外一科,外科大楼的一楼。”   燕重阳看了路标后,引着明朗,“往这边走。”   到了病房门口,明朗先颠着脚往里面看了一眼。围在宋子文病床旁边的人倒是不少,大多都是熟面孔,有个脸上贴了创口贴的正在说话,声音也大。   “……子文,你赶快好了出院,你不知道,高二的贱人真他妈欠揍,学校明显就是包庇她,弄这么大事,就只让她写了篇检讨了事……”   燕重阳摸着下巴笑了笑,弹了弹明朗的头。   明朗算是不矮了,但跟燕重阳站一起,头顶堪堪只到他下巴。感觉到头顶上的动静,她摸着回头,看着燕重阳眼里的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实说,她也觉得学校在包庇她。可谁她要成绩好呢!她已经领悟到了,当学生的,把学习这第一要素抓好了,其他的真不叫事儿。   两人推了门进去了,人声鼎沸的病房一下子消了声。原本好几个坐病床上的男生都站了起来,目光不善看着明朗。脸上贴创口贴的不客气问道:“哎,你来干什么?”   他话音还没落,明朗正琢磨着应对词,就听见噗通一声闷响。   宋子文居然从床上滚下来了。   明朗还有些担心,怕这二世祖要冲过来算账,身子下意识往燕重阳身边一缩。   那边只伤到手,没伤到脚的宋子文已经自个爬起来了,贱兮兮笑着看着这边:“燕,小叔,您怎么来了?”   明朗被他这声尊称吓到,赶紧去看燕重阳。   燕重阳笑眯眯的,下巴微一扬,“来看看你啊。”说着拍了拍明朗的肩膀,“我们家明朗下手没个轻重,你多担待。”   旁边的同学于是知道了,这是明朗的家长,跟着一起来道歉慰问的。脸上贴创口贴的那个气啊,这道歉什么态度?上下打量两人一番,指着说:“高二的,你来道歉就这态度啊?”水果都没有提一个来。   他这真是冤枉了明朗。开车离开君天下小区时,明朗就准备买点东西意思意思,是燕重阳说不用,费那事,还不如提回去自己吃。   明朗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就没坚持了。   “杨经文,你他妈闭嘴!”宋子文突然说道,转头瞬间脸上堆了笑,将坐凳子的同学推下来,“小叔,您坐啊。”   燕重阳转看明朗。   明朗脸有些热,她觉得他目光太暖和了些。心里更明白,她这次替补拉太对了,眼前这二世祖明显对燕重阳是爱恨交加啊,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原因什么的,她也不想知道。左右这两家是认识的,估计是小时候的故事呗。   燕重阳让她当主角,她就不客气了,大大方方说:“那个,我们就不坐了啊,宋子文,我们今天来这里,主要是学校的意思,希望你能早点康复出院,早点回到学校。”   宋子文看看明朗,又看看燕重阳,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叔,这个,我,我……”   明朗看宋子文脸上红不红白不白,心里都有些乐了。燕重阳到底做什么,让眼前这个怕成这样。   偏燕重阳还不自觉,慢条斯理说:“你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吧?”   宋子文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那行,咱们走吧。”燕重阳说着,低头问明朗。   明朗挥手,跟满屋的十七八岁同学说再见。   宋子文一直将人送到门口,“小叔再见,明,明朗再见!”等那两人不见人影了后,他擦了擦了头上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贴创口贴叫杨经文的问道:“子文,这谁啊?”   宋子文瞪了他一眼,“燕云飞的小叔!”   “燕云飞的小叔?他不是那妞的家长吗?”   宋子文嗤了一声,不想理他了。周围有领悟能力强的,削了下杨经文的头,话语里带着些微羡慕:“你傻啊,那妞不是燕云飞的马子吗?这两家长估计都知道啦。”都默认啦,所以这次燕云飞的小叔就做了明朗的家长代表呗。燕云飞那家伙真是命好,谈了个这么漂亮的妞不说,家里人还不管,还帮忙。   “你他妈闭嘴!哪来的神逻辑?”宋子文吼了一嗓子。   “那,你不是刚说那是燕云飞的小叔吗?”杨经文小声问道。   “那个是燕云飞的小叔不假,但燕云飞他老子又不是他小叔,他老子管他厉害着呢,还默认?默认你个头!”宋子文没好气说道。   “那咱们以后怎么办?真不找她算账啦?”   宋子文神色怏怏,上了床,蒙头盖了被子,“你别问老子,你他妈要找麻烦,自己去找。”   反正他是不去了。   他真没想到,明朗会将燕重阳拉出来。因为跟燕云飞住同一大院的缘故,他也知道燕家和朱家关系莫逆。但燕重阳不一样啊,不仅仅是高他们一辈,而且,这人在他们那圈子简直是个传奇。从小到大,他几乎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还上着学呢,就什么事儿都折腾到了,打架谈恋爱闹得满大院都知道,大学还没有毕业,就跟几个人捣弄了一个什么公司,还上了市。进部队呆了不到一年就不去了,气得他老子住医院都住了好几次。在京都跟人玩对赌,赢了一栋六十多层的大楼。这楼值多少钱,他是不知道了。他只知道里面干活的至少有好几千人。黑白两道通吃。他听道上的说,北边那地界,只要他燕三爷咳嗽一声,地都要抖三抖。   有他罩着那妞,他还找屁的麻烦?   他爷爷是挺厉害,但跟燕云飞的爷爷没法比,燕重阳连他老子都不鸟,更不会照顾其他人的脸面了,他爷爷遇到了人,还大老远都主动打招呼呢!   杨经文几个面面相觑,他们这晚上过来,就是抱着让宋子文出头的想法而来。他们这次挨打了,学校不仅不主持公道,还狠狠罚了他们一顿,请家长也没少挨训。反倒是高二打人的罪魁祸首,学校只让交了一篇检讨书。   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然而,学校决定下来的事情,他们没办法。但宋子文不一样,人家家里有权有势,多少次犯了事了,也没见怎么着。   所以这出气的事还是只能落他头上。   结果,现在人居然说,要找麻烦,自己去找?!他们找个毛线!连宋子文都不敢惹的人,他们哪敢动!   离开病房,来到大厅后,燕重阳问:“还有一个女的吧?”   明朗心里有些不爽了。她可以料见,在明裳的病房绝对会见到余小倩,也许还会看见明聪,然后他会借故摆父亲的威风,让她以后怎么着怎么着。   “你不想去啊?”燕重阳笑着问。   明朗老实点头。   燕重阳又轻弹一下她头顶,笑着说:“不想去,那就不去呗。”   可这是周老师的要求啊。   “你们老师无外乎担心学生家长有意见,你觉得那边会有意见吗?”   这个绝对会有的。   燕重阳又说:“那你去了,他们的意见就会没有吗?”   明朗摇头。明聪那个人,现正愁没办法粘在她们家人呢,她凑过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去不去其实都一样。   燕重阳笑起来,“那不就结了?怎么做不能让他们满意,索性就不做了,为这个委屈自己,多不值得!”   明朗听得眼睛一亮,她凭什么要让明聪余小倩满意了?他们越不爽,她才高兴呢。   “要他找上我妈我外公呢?”明朗都走到车旁边,又想起明聪的行事来。这可是个不要脸的。   燕重阳打开了车门,让明朗进去,弯着身子替她插好安全带,抬起头,看灯光下还有些纠结的小脸,心那处软成了一滩水。   “这不还有我吗?”他笑着轻声说,“家长在这里,你还用操这心?” 第60章   明朗回到学校时, 刚好下晚自习。   第二天, 周老师问去医院慰问的事。明朗将见宋子文的经过说了, 明裳她没去慰问, 也就没说。好在周老师宽宏大量, 并没有问。   一连几天, 她还有忐忑,怕明聪不要脸找学校来或是朱小玉那边去。显然燕重阳这家长确实当得到位,一个星期过去,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学校星期五下午课后常规休息二天,明朗回了家。这是她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计划安排满满。被余小龙死皮赖脸缠了一个星期, 她决定周六带他去见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拜见的师傅贺北鸣。周日去燕重阳家,她买了对袖扣,准备送人, 以表示感谢他这次的帮忙。   余小龙大清早就来了, 明朗才吃早餐, 问他:“你还没有吃吧?来吃点,稀饭还是面条?”   余小龙摇头,低声问明朗:“哎, 哎,我这样子还好吧?”   明朗上下看余小龙一通,忍不住笑起来, 为了这次能顺利拜到高师名下, 余小龙显然在形象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以前乱草一样的头发剪短了,看起来清爽干净,衣服鞋子也换了新。他五官原就生得不差,再加上个子高,这么朝气蓬勃的往面前一站,由不得人不生好感。   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那有些傻呵呵的劲儿就冒出来了。   “还行。”明朗中肯点评,“你早该这么收拾了。”   余小龙摸着头傻笑,又催明朗快吃,别磨蹭,他心急。   明朗吃完了,两人一起骑自行车到贺北鸣门口。停了自行车,余小龙就抓了明朗的车龙头,紧张说:“哎,哎,你一定要帮我说好话啊!”   “放心吧,我绝对会将你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明朗保证。她有贺家大院的钥匙,敲了二下后,径直开了门。   院子里,贺北鸣正在打拳,余光瞟了她一下,继续。   余小龙当下就看呆了,亦步亦趋跟着明朗身后,眼睛看着贺北鸣,一眨不眨。   明朗因为心中有愧,记得贺北鸣的习惯,赶紧将毛巾,温水准备好。   贺北鸣一套拳打完,她立刻递毛巾递水。贺北鸣也不做声,接过了,擦汗喝水。   余小龙噗通一声跪下,“贺师傅,我想跟你学功夫。”   贺北鸣正含着一口水没咽下,差点喷出来,“这谁啊?”   明朗陪着笑,说:“这我同学余小龙,他自从听了您的事迹后,对您非常崇拜,也想跟您学功夫呢。”   贺北鸣打量完跪地上的余小龙,又看明朗,将肩上背着的毛巾一下甩她怀里,喝水的杯子也塞了个过去,骂骂咧咧说道:“事迹?屁的事迹?!一个个都当老子是垃圾桶是吧?什么人都塞过来。”骂完了,什么人都不理了,径直进屋去。   余小龙愣在当场。高人这是没看上他?他心发慌了,一把抓了明朗的细脚,可怜兮兮说:“明朗,你,你,你……”   明朗赶紧安慰他:“好,好,我帮你再试一试,你先起来啊。”   余小龙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平时打一场篮球赛都不会超过每分钟一百次的心跳这会已经蹦到一百二以上,手心都冒出汗来。   明朗殷殷教导:“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拜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你得沉住气,拿出百折不饶的精神来!”   她当初拜师看起来十分简单,后来才知道背后完全是燕重阳的面子。明聪天地歌舞厅事后,谢福来告诉她,贺北鸣是全国武术冠军,在京都那边也混得十分好,他们那圈子将一个个风头人物列了排行,贺北鸣排行老二,人称北二爷,燕重阳排行老三,人称燕三爷。   这老二老三的交情自然不用说了,她就是受益者。这受益者的脸面有几斤几两,她还是心知肚明的,余小龙这拜师学艺还真只能靠他自己。   贺北鸣家全是中式家具,等明朗带着余小龙进来时,他已经坐沙发上了,正在喝茶。   余小龙推着明朗上前。   明朗还没开口,就听见贺北鸣问道:“听说你暑假差点被人去卖山沟沟里是吧?”   明朗瞬间冷汗冒出来。这是件打脸的事情,她自视甚高,以为能入敌深处,救出人来,却差点连自己都陪上了。智商和阅历实在堪优。   贺北鸣冷哼一声,提着马鞭说:“就你那脑瓜子和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救人?”   余小龙虽然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学霸的脑袋里面并不是稻草。他震惊看着明朗,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拜师学艺的大事。   “啪!”贺北鸣的马鞭还没有完全展开,拍在明朗肩膀上。   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明朗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一件外套,带着细小倒刺的马鞭打在身上,虽然只是缠着的,她仍然觉得肩胛那处火辣辣的疼。   以前贺北鸣虽然也有打她,竹条抽脚抽背,摔地上啃泥巴,都曾有过,但像这次见血见肉却是头一回。   她知道他非常生气了,她也觉得自己该打,不痛彻心扉,永远都不会记心里。   “去外面水缸上站二个小时去!”贺北鸣喝道。   明朗什么话也没有说,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全塞余小龙手中了,跑外面,跳上水缸边沿上,平稳了重心,站好了。   余小龙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出来。   那水缸的边约莫只有三四厘米宽,明朗就这么单腿站着,一边是水,一边是水泥地。太阳还那么大。   余小龙觉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心潮更加澎湃。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练功夫啊。   贺北鸣已经坐屋檐下藤椅上了,“来,站门口的,你过来。”   余小龙听到招呼,赶紧过去,正要叫一声师傅,手上啪多了件东西。   “你去盯着,她要站不稳了,晃起来,你就抽她,使劲抽!不准怜香惜玉啊!别以为我看不到。到了时间,才准许她下来。”   贺北鸣说完就搭了块方巾在脸上,仰面躺下了。   余小龙接了这么个烫手任务,一时不知道怎么做。   这到底是同意收他了没有?   贺北鸣仰面躺着。他不敢上前问。犹豫了好一会,还是下了阶梯,来到水缸边上,看着明朗,小声说:“你放心啊,我就做做样子!”   明朗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罚她得认。   余小龙数着时间,也不敢跟明朗说话,怕她分心。二个小时过去,他赶紧伸手:“可以了,可以了,你快下来。”   明朗一下来,就坐地上了,她身上都是汗了。再看屋檐下,也不知道贺北鸣是真睡还是假睡。余小龙在旁边嘘寒问暖,“要不要喝水?你要不到屋里去坐吧!我刚看过了,他睡着了。”   明朗笑一声,反问:“你拜师拜得怎么样?点头了没有?”   余小龙一张脸瞬间变成了苦瓜,“没。”然后举起手中的马鞭,“就给了我这个,让我监督你。”   明朗伸手拍了拍余小龙的肩膀:“我先前怎么说来着?要百折不饶!”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下午余小龙在明家吃了饭,继续百折不饶拜师去了。明朗则去了自家店里。苏冬梅来了信,她在沔州师专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牵挂,又跟明朗道谢。她父母的事情,燕重阳也是看在明朗的份上的帮的忙。   苏栓子的回信早寄出去了。新学年才开没多少天,上店里买文具用品的同学很多,明朗就当了售货员。正忙着,就听见朱虎在跟人打招呼。   “楚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原本转了一半的头迅速归位,继续推销:“你看这种钢笔怎么样?笔尖圆润,买一只还带可以更换的三根笔尖呢,要有问题,你一个星期后可以拿来换……”   钢笔卖出去了,她一回头,楚轩就在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   “楚老板你好。”她甜甜说。   话出口了,她脑海顿时又冒出——她什么时候将虚假玩这么顺溜的?论本性,不应该是有些慌张的急忙要回避吗?毕竟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楚轩微笑点头,他原本皮相极佳,这么微微一笑,更显得温润可亲。从旁边过去的初中小女生都红了脸。   明朗打完招呼了,就没再理了,将翻有些乱的钢笔摆好,又将放错了练习簿归位,放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过来。一个准备拿起,一个打算放下,碰触的瞬间,手指微热。然后一抬头转身,她就发现自己被困在方寸之间。与楚轩只隔了不到一掌宽的距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头顶喷过来热气,带着并不陌生的侵略气息。   “噢,不好意思……”   她听见楚轩在头顶说道,声音低沉轻缓,犹如大提琴余音。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以前就喜欢这样,突然出现,将她困于掌握之中,好整以暇看着她惊慌失措或是小鹿乱撞意乱情迷的样子。   只是今非昨夕。   他都说了不好意思,她了然一笑后,几乎是毫不客气的拿掉他横在面前的手臂,扬长而去。   楚轩一个人站了许久。午后的朱家小店,买文具的用品的学生家长络绎不绝。   他低头一笑后,有些落寞的表情转瞬不见,转身再看。明朗已经到后门那边去了,正跟苏栓子一道将拖车上的货旅挨个摆上架。   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却像是千山万水。   她这是这么不待见他呀。   楚轩压下心里微微泛起的凉意,又来到柜台前。   “老爷子,我先走了。”   朱虎抬头微笑摆手:“楚老板慢走!”   楚轩离开了朱家店后。回到车里面,他静坐一会后,将自己袖子往上卷了二道。   麦色的肌肤上面新添的一道淤青分外清晰。   这丫头手劲倒是不小。难怪有些疼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百思不解。脑海里梦见中的面孔与刚才发生的场景轮序变换,分明是一个人,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已经很注意方式方法了,唯恐引起相反的作用,这几个月来,他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了自己可靠的人打理,自己都没有露面。   直到听说她跟人出去旅游——她小男友要上大学去了,跟几个同学相约一起出去旅游。   他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就慌了神。他是过来人,太明白其中的道道了。这所谓的出去旅游其实男生找出来企图跟女生更近一步的理由。   他让人查了她的行踪,急匆匆赶过去时,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丫头胆大的出奇,竟然瞒天过海来找人,结果将自己陷入了险境之中。   他发动了近乎所以的人脉,好不容易才联系到拐卖团伙的老大,并且以买主的身份,跟对象谈好了价钱,结果来接人时,又出了意外。   原本计划好的,经过这次事件后,他跟她应该能更近一步,结果差点连他自己都栽进去。   他为了她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她丁点都不知道,甚至对他有股莫名的敌意!   楚轩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燕云飞,南江市□□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他?   楚轩挑了一根烟点上。   事情不好弄。他上学时候连班上的同学都没有认全,更别说女生了。即便是这样,他也知道青春懵懂的恋情最是令人难以放下,若逼得太狠了,反倒刻骨铭心,但任由继续下去,他绝对做不到。   燕云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对她也很好,那样危险的事情都能二话不说陪着一起。继续放任下去,若真成了呢?   他幽幽吐了一口烟。   她这边不好着手,那就只能从燕云飞那儿着手了。   楚轩离开后,明朗问朱虎:“他又来干什么?”   朱虎笑着说:“你怎么对人家意见这么大?”   明朗嘟哝说:“谁知道呢,就看不顺眼呗。”   朱虎摇头,说:“人家楚老板这次的确是来帮咱们的,他得了些内幕消息,咱们这条街要改造了。”消息来的太突然,他都有些懵头。   明朗也愣住了。前世这时候,她才在柳镇上高一,对市里情况一概不知,只知道这条街后来发展的很快,成为南江市的中心地带,房价飙涨。   “得好好跟你妈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朱虎叹了口气说。   现在朱家的店,主要是朱小玉在打理,谢满福从中帮忙,他已经退二线去了,并不是时常在店里。朱小玉要在家里,有了空闲,他就会约上余成海,两老头一起去钓鱼。   日子轻缓又悠哉,他是不想再有什么变故的。   晚上快关店门时,朱小玉回来了。朱虎跟她说了东宁大道要大动的事情。朱小玉也吃了一惊。   “不会吧?我这什么都没有听说呢!”   朱虎说:“人家专程跑这一趟,绝不会放空话的,你得赶紧想一想,早点想出对策来。”   晚上吃饭,一家人围坐了一桌。安悦秀也知道了要变动的事情,催促朱小玉:“你爸说得没错,不管这消息什么时候来,你要赶紧想个对策出来,别等到事到临头才动,到那时候就晚了。这做生意听说就讲究一个抢先机呢。”   朱小玉皱着眉头。一条街都要大动,有投资商要建商贸大厦,他们这小店该何去何从,决定哪里是那么好定下的?   明朗突然插嘴:“要不咱们再买几家店面吧?不是说大厦建起来,每家拆迁户都有补偿吗?咱们家现在又不缺钱用,干好趁这个时候把门店扩大吧。”   朱小玉说:“事情哪里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人家投资商费那么多钱,会把挣钱的机会白白给你吗?”   明朗笑着说:“妈,我觉得是你想复杂了。投资商投资的房地产,楼建起来,多半都是要卖出去的。咱们本来就有补偿,钱不要,就要房子。”   朱虎也说道:“我听说南大街那边改造,也是投资盖房,现有的商户都有补偿呢,跟明朗说得一样,只不过大多数都要了钱,要商铺的少。”   朱小玉想了想,说:“爸,这事真假咱们都不知道呢?我觉得先别忙着下决定,就想明朗说得那样,要政府真决定改造,咱们干脆趁着时候扩大店面。要是不一定,咱们还是先不要动的好。”   朱小玉这一二年来跑得地方多了,眼界也跟以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只想着太太平平过日子,现在眼界高了,心也大起来了。她上有老,下有小,老父老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女儿又生得格外招摇。这世界,要没个本事,女人家生得太好,那就不一定是好事。   要想女儿以后过得幸福和美,家里必须要有点底气。她没个男人可以撑腰,自己又不是体制内的人,权是想不着了,只能往钱上使劲了。   她家这几年的日子就是例子。以前在柳镇那样的小地方时,她小心翼翼,天天接送,女儿还隔三差五出个意外,而现在到了市里,照说事情更多。却不过是因为她家跟燕家的关系好,自家有这么个店,反倒是日子太平了许多。 第61章   “要不你去问一问重阳?他消息一向灵通。”朱虎跟朱小玉说。   朱小玉将这事交给了明朗。她跟燕重阳虽说是同辈, 交集却并不多,反倒是明朗,也许是燕云飞的缘故, 也许是两人年纪较相近的缘故,接触比她要多得多了。   “嗯, 知道了,我明天去问。”明朗痛快应下。   周日,她上午就到了燕重阳家。他正在院子里指挥工人植草坪搬植物, 见了明朗来后, 让她自己进屋, 还说:“冰箱里有果汁, 你要喝, 先拿出来放一放。”   明朗骑车过来, 正满头大汗,听说有喝, 进了屋后直扑厨房。燕重阳家冰箱里收拾的齐整干净。透明玻璃杯装的苹果汁就在边上,清亮的颜色, 让人一看就觉得解渴。   她倒了一杯后,燕重阳进屋来了, 脱了手套去洗手。   明朗将礼物拿出放桌上。燕重阳一眼看到,微微一笑, 看了看旁边一本正经小口喝果子的明朗, 摸了摸自己下巴说:“你不会是只想用这个就打发了我吧?”   明朗已经习惯他说话的调儿, 面不改色说道:“怎么会?这只是小意思。”话到最后, 带了几分嬉皮笑脸。   燕重阳挑眉笑了笑,将包装拆开来,修长手指夹起袖扣看。   很是不巧,他今日要干活,没有穿衬衣。明朗原是想借机看看他手臂上纹身,现只好说:“漂亮吧?我挑的。”   燕重阳看着她,一时间只觉得心胸满满发热,有一种恨不得将所有给予出去的冲动。然而对面笑容虽娇艳明媚,却仍有些许稚气。他若是一下坦露,只怕要吓到人。于是只能压下去,轻描淡写回了一声:“漂亮,你挑的那还用说?”   明朗见他这么回答,心里也高兴,又将朱小玉让转的问题问出。   燕重阳说:“这消息老早就有了,你们才知道吗?”   “小叔,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她话里有些嗔怪。   燕重阳笑了笑:“现在上层的政策就是改革开始,经济发展,南江市虽然只是个地级市,但在鄂省发展中一直排名靠前,旧城市的改造前两年就开始了,只是最近加快了速度。东宁大道那边本来距离中心地带不远,南江市扩张,势必要将那一片划入中心圈。那边做生意的多,改造成商贸区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明朗听得眼睛发亮,仅有一点小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得不佩服,经常听燕云飞说他小叔如何如何能干,果然不是虚的。   她是占了重活一次的光,才知道一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而燕重阳每日像是散漫到了极点,却能够一眼就看到许多年之后了。   “小叔,那你说咱们家要是趁这时候扩大门店怎么样?”   “可以啊。”燕重阳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悠着点,这扩大门店不仅仅是买几家商铺,扩张面积了事,它还要考虑很多方面,比如资金、对市场的了解等等。你们店子在那一片算是还不错,但主要的盈利来源还是在学校这块吧?要有人在学校附近开一家主营学习运动器材,你觉得你们店子这一块还能维持吗?”   明朗听得愣住,她没想那么远。联系所有买卖学校用品的店,的确多半都在学校附近,并且门店都不大,这与他们家设想要开连锁店的宗旨并不相通。   “我听说你们家想开连锁店是吧?既然这样,我建议你们最好给自己定个位,是打算以质,还是以量,还是某些特定品种?既然抢占了先机,想要持续发展,那就要做出自己的特色来,让后来者想追,想替代都难。”   明朗脑海突然冒出品牌效应几个字来,越想越觉得与燕重阳的话契合。   “小叔的意思是说,要我们最好做出自己的名牌来吗?”   燕重阳笑看着明朗,赞许道:“想得不错,就是这意思。”   得到了赞同,明朗心思也活络了。   她们家来南江市也就几年,生意做得再好,结余也不会太大。门店可以买,有便宜就可以下手,要没合适等到商贸大厦建起来,一样也可以买。   眼下最要紧还是赶紧找到可以搬迁的门面。等到政策正式下来了再找,那时候价格上就要吃点亏了。   明朗坐不住了,站起来正要说离开的话。   燕重阳拍了拍沙发扶手:“你今天来得正好,帮我参谋参谋,我那院子该怎么摆?”   要离开的话就这么卡嗓子眼了。   明朗跟着燕重阳出去,工人已经将假山砂石长青的植被全搬下来了。她看了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问道:“小叔你这养得活吗?”   “勤浇水,注意防晒,死不了。”   明朗笑起来,想象眼前满园绿荫的场景,也觉得清爽凉快。找工人要了双手套,一边翻看都是些什么植被,一边问工人种植的注意事项。正忙着,头顶突然一沉。   燕重阳拍着戴她头上的牛仔帽说:“别晒成泥鳅了。”   忙到了中午,燕重阳又下了厨。明朗吃完了饭后,哈欠连连。   燕重阳笑着说:“你别骑到半路上睡着了,楼上上去第一间就是空房,你眯一会再走。”   明朗摇头。她可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睡觉。   燕重阳摇了摇头,拿了车钥匙出来:“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你那自行车小,就丢车后面,我一并给你带回去。”   明朗要说不用。燕重阳已经滴开了车门。   上了车后,在舒缓的音乐催眠下,她没一会就睡迷糊了。   依稀还在燕重阳家的院子里,他穿了件衬衣,试图要将袖扣别上。她赶紧过去,笑眯眯说:“小叔,小叔,我来帮你。”   然后将那袖子卷了二道,果然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纹身,鲜艳的颜色。她一眼就认出是只燕子来。不禁笑着说:“小叔,你也太逗了吧?居然把你们家姓纹自己手臂上。”   燕云飞挤过来:“在哪在哪?我看看。不对,明朗,这分明就是一朵花!”   她不相信自己认错了,再看,好像真是一朵花。心中不由得嘀咕,这男的纹一朵花在身上,算个什么事?莫非燕重阳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什么的?   然而,嘀咕还没完,她就被人拉开了。楚轩将她困在墙上,脸近在咫尺,说道:“明朗,你们家店那条街要改造了,要建商贸大厦,我买下一层来给你,你跟我走。”   “不要!”她断然说道。她才没那么蠢,曾今经历过的痛要再受一次。   然而她没走几步,就被楚轩一把拉了回来。她一脚踹去,却被他就势抓住了。她所仰仗的拳脚在他手中根本无济于事。她还是被他死死困住,衣服被撕开来,他很快就闯了进来。   “不要!”她嘶声惨叫。一下子惊醒了。阳光从树缝里透进来,轻缓的音乐依旧在流淌。   “醒了?”燕重阳笑着问道。   明朗头上都是汗,她觉得后背也湿了。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然而感觉太不舒服了,还有下腹分明有些隐隐痛。   梦中绝望的感觉陡然上来,她飞快打开了车门,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似的进了家里,直奔卫生间。   原来只是大姨妈来了。   燕重阳在外面跟安悦秀说话,彬彬有礼的腔调,与跟她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哼哼,他倒是挺会讨老人家欢心的!   她阴郁的心情犹如云破天开。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到了晚上,朱虎朱小玉都回来了。明朗将燕重阳的话告诉了他们。一家人很快定下来趁这时机再买家铺面的打算,至于改造期间门店要搬迁的事情,他们决定临时迁到南江一中附近,毕竟这一块盈利最大。   在朱小玉在南江一中附近找到合适门店没多久,东宁大道改造的政府文件正式下发了。因为事先有准备,朱家门店的转移非常顺利。   家里店子在附近,感觉最好的就是明朗了,她不用天天吃食堂饭菜了。   余小龙的拜师总算在寒假即将来临前成功了。他直接跟家里去了个电话。放寒假不回去了。气得他爹第二天就杀到了南江市,知道真有这么一回事后,请贺北铭吃了饭,正式全了拜师礼后,余小龙的爹就丢下儿子回柳镇了。   明朗去找苏冬梅,小半年不见,她个子窜得很快。明朗到她家时,她正在给人补课。   “你去忙,我就在外面看会书。”   苏冬梅赶紧洗了二串葡萄,“这我才买的,你先吃着。我马上就好了。”   明朗边吃葡萄边看电视,实则留意房间里动静。苏冬梅声音轻缓,对她的学生耐心十足。   一串葡萄吃了约莫一半时,苏冬梅将人送了出来,还交代了下次学习的时间。   明朗笑着说:“苏老师,你脾气可真好。”   苏冬梅笑着说:“好什么好,着急起来,我也一样会吼的。”又指了屋门,“那个是我爸他们公司副老总家的儿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我在师范学校上学,我一放假,就找上门来了。哎呀,我现在带了学生,才知道老师不好当。”   明朗知道苏冬梅在沔州上学时就开始给人补课了。她一直那么努力。   问起各自学校的生活,明朗告诉苏冬梅,余小龙已经开始了黑马历程,他入学考试后就分到了高一竞赛班,期中还是中不溜,期末就已经杀进了年级前三,肖娟宁婉夕严学文也表现的十分优秀,期末考试后三个人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学校公布栏的红字报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期末考试柳镇中学出来的学生集体爆发的缘故,她听说柳镇中学与南江一中结缔结成友好学校,快放假的时候,南江一中的副校长带着好几名老师去了一趟柳镇中学,进行交流学习。 第62章   明朗回家时, 安悦秀告诉她,余小龙和燕云飞都来过了。   明朗想到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燕云飞,上一次打电话, 还是半个月前。那天正圣诞节,他们班跟电影学院联谊活动。他是班干部, 舞会散后要负责善后的事情,请人吃饭。   电话来得有些晚,明朗已经上床了, 正窝被窝里看书, 下楼喊接电话时, 她裹了件棉袄就下去了, 连双袜子都没有穿, 冻得索索发抖。   燕云飞的心情却很好, 跟她絮絮叨叨说了快半小时了,告诉她, 他们班那伙男生怎么蠢,跳舞的时候, 一个个像僵尸,还老踩人女生脚。   这次电影学院来联谊的女生中有个叫梅丽, 还演过电视剧呢,叫什么孽海情深还是烈火情深。   明朗没有听清楚, 实在太冷了。燕云飞在电话那边说, 她嗯呐嗯呐应着, 心想着,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唠叨?   燕云飞问她有没有看过这电视剧,说那梅丽在里面居然是女二号,他班男生都说本人比荧屏上漂亮。   明朗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过电视剧了。开学后一直寄宿,周六周日回,晚上也要看书。她没那闲功夫看这些。自然是:“嗯,没有。”   电话那头总算有人在催了。燕云飞回了一句:“马上就来。”然后沉默了一会,又说:“明朗,你会不会跳舞?”   明朗愣了下,回道:“不会。”   这自然是假的。但现在的她理应不会。说起跳舞,她脑海中头一次想到就是天地歌舞厅了,听谢福来说那边一直在整顿,整顿到前几天终于关了门。   “……我回去了教你……”燕云飞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轻。   “好啊。”她笑着说。电话那边沉默着一直没断。她终于忍不住了:“云飞,你们快放假了吧?咱们有话等你回来再说好不好?我这好冷,就裹了件棉袄呢。”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那你快回宿舍吧。”   明朗挂掉的时候,听见头顶窸窸窣窣作响。   下雪了。   “外婆,燕云飞有没有说什么?”明朗问道。   安悦秀在厨房里面回道:“没有,就让你到家之后,给他去个电话。”   明朗拨通了燕家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燕云飞的声音,她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星期一就回来了,在家睡了二天。”燕云飞说。   明朗笑道:“你倒是挺享福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燕云飞弄到了二张小虎队演唱会的门票。   “我去不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店里年前年后正是忙得时候呢。”   “没事儿,就一天,我已经拿到了驾照,咱们开车去,当天去,晚上就回来了”   明朗低着头绕电话线。她又不是少不更事,怎么会不知道这来回江城看一场演唱会需要多长时间?一天肯定是不行。演唱会在晚上,完后之后就晚上九十点钟了,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她拒绝的毫无回旋余地。结果到了晚上,燕云飞还是来了。家里人都在,安悦秀还问道:“云飞啊,吃了没有?要不再添点。”   燕云飞一边给明朗打眼色,一边回答:“奶奶我吃过了。”   朱虎和朱小玉都没有吭声,像是专注于他们的自己的事上,实则在留意这边的动向。   燕云飞一直在打眼色,脸上的神情都带上了哀求。明朗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一些,事情并没有按她想象在发展,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儿。   她叫了家里每个人一声,“我出去了。”   “早点回来啊。”朱虎交待道。   “知道了。”   才下过雨,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湿漉漉的冷。   她跺着脚,双手拢在袖子里,抬头看燕云飞。   路灯昏黄幽静。她发现青少年的每一段时期都是一次蜕变,几乎都在不留神之间变化着。燕云飞剪了头发,五官变得立体了许多,青涩在褪去。乍一看去竟是与燕重阳有几分相像了。   燕云飞也在看她,目光灼热。   她很快就转移了视线,问:“这么冷的天,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这,不是很久都没见了吗?”燕云飞说,把演唱会的票拿出来,“你看,二十六号晚上,我们又不在那儿住,去了就回!”   明朗看他手中的演唱会票。她知道好多女生都喜欢看演唱会,肖娟就跟她叨过无数回,黄燕也邀过她。只也被她回绝。   燕云飞的头就在她头顶上,她能感觉他呼出的热气流到耳边的微痒。她一边说着:“我真去不成!”一边在心里想怎样才能够不伤人而让他彻底死了心。   燕云飞说:“要不这样,咱们再邀几个人一起去,我小叔应该能弄到票,我去跟他说,让他跟我们一起。你去跟苏冬梅说……苏冬梅也放假了吧,她这样总带在家里也不好,是不是?咱们把她叫出去一起玩吧……”   明朗心里嘀咕,他还真是成长了许多,都知道用策略了。   “苏冬梅有没有时间我不知道,但我真没……”   燕云飞不等她说完,就伸了一根手指头,“就一天,我小叔开车你还不放心吗?他老司机了,绝对会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回来的!”   明朗讪讪笑,真不好开口啊。   燕云飞似乎察觉不妙了,又赶紧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去跟苏冬梅说,我去找我小叔。事情定好后,我给你打电话!”   然后就这么走了。   明朗期期艾艾站在路灯下,叹气摇了摇头。看样子,她口拙的毛病还没有改。   回家里肯定要问了,她怎么回答。是去还是不去?   她不想继续拖延下去,这演唱会自然不能去了,那边剃头担子一头热,要是猛然冷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心生怨恨。   她对燕云飞感官一直不错。燕家的人,包括表面上吊儿郎当的燕重阳都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他们的正,像是刻骨里的。即便是青涩,即便是漫不经心,都煌煌如日,让人感觉温暖。   她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友谊。   所以话真说不出口啊。   她在路灯下转圈,遇到了麻烦事儿,还能找谁?   ——摸了个银币,投电话投币器里。   “小叔,是我啊!”   燕重阳的声音带着几分疏懒,“听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   “看电视。我说这你这放假有二天了吧?怎么跑外面打电话了?不会又遇到麻烦了吧?”话到最后又带了几分笑。   “也不是很麻烦……”她期期艾艾说,“小叔啊,云飞刚来找我了,他弄了二张演唱会的票,我没同意去,他说他要去找你,再弄二张。然而让我叫上苏冬梅,在加上你,咱们四个一起去……”   “你不想去,是吧?”燕重阳听起来心情很好。   “对啊,最近年关,我们家事儿好多。”她睁着眼睛撒谎。家里店子里的事情再多,她也是个打酱油的,完全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行,我明白了,你放心吧。”燕重阳笑着说。   明朗心里的石头放下地,叫得格外甜:“谢谢小叔!”   回到家里,朱虎问道:“咦,云飞呢?”   “回去了。”   朱虎和朱小玉相互看了一眼。朱小玉喊道:“郎朗,你的新衣服,我放你床上了啊。”   每新的一年,朱小玉就会家里老老小小都添一身新衣服。以前总忘记她自己,现在跑外面多了,总算是记得给她自己也添了。   明朗拿起床上的衣服看。她妈妈的风格,一向是宽大,朴素,这次也一样。完全盖住屁股,快齐到膝盖的大棉袄,只比喇叭裤略细一些的牛仔裤。里面的秋衣秋裤加内衣倒都是大名牌。   她只看了一眼就将这些挂衣柜里了。   第二天上午,燕云飞就骑自行车来朱家店子了,都没有顾上跟朱小玉打招呼,就将明朗拉到一边,说道:“明朗,演唱会我去不了,票给你吧,你跟你同学去。”   明朗诧异了。她是跟燕重阳说了一声,但按说事态也不会是这样的发展。燕云飞还不善于隐藏内心,神色分明有些忧心。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燕云飞踌躇了一会,说:“是我爷爷,他昨天又进医院了,情况不太好……”   燕云飞的爷爷燕北平住校的消息是昨天后半夜穿过来的,听说情况很不好,人已经有些迷糊了,还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熬过去了。燕家就二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燕重山和燕重阳都在南江市,这一次都要回去。   遇上了这样的大事,明朗已经完全忘记演唱会的事情了,干巴巴跟燕云飞说了几句话后,目送他离开。   回到店子里,朱虎正在打电话,神色肃重。明朗拿了抹布佯装擦柜台。电话那头是余成海的声音,他也在说燕北平病重的事情。 第63章   明朗也跟着心神不宁了。   朱虎又打了电话到燕家, 燕重山将父亲燕北平的病情简单说了一通。与燕云飞告诉她的一样。他们都准备走了。   明朗捱到快中午时,打电话到燕重阳家,没有人接。   她骑着自行车绕到君天下小区, 在燕重阳院子门口张望。夏天种下的绿植果然都存活了下来, 这样寒冷的冬天里,里面也是葱葱郁郁。   就是太安静了一些,没有人出来, 屋里也没有灯光。   她去按门铃。   一直没有人过来开门。   她冷得心情都不好了。   她将演唱会的票给了余小龙。余小龙也没有伴一起去。严学文肖娟他们都回柳镇了,这边南江市只有宁婉夕。他跟她平时话都没有说几句,自然不可能跟她一起去了。其他同学也有市里面的,只不过都是男生。   跟男生大老远到江城去看演唱会, 这事要传出去,他觉得他要被他们男生笑死。   多好的机会,不拿去约个女的。   他缠着明朗缠了大半天, 见实在没戏, 只好一个电话打去了柳镇。   肖娟当天下午就来了。两个人大老远坐车去了一趟江城, 第二天中午才回来。   燕北平还是没能熬过这年, 腊月二十八清晨过世。   朱虎非要去看,谁的话也不听。朱小玉只好提前关了店, 陪着朱虎安悦秀一起去京都。家里就剩下了明朗一个人。越临近高考,学习越紧张。高二的下学期不到正月十五就要开始上课了。   这来回去京都,大家都觉得要赶不及。   燕北平的过世对高层的震动也很大, 丧事没那么简单办完。   好在明朗的师傅贺北铭一直在南江市, 还有苏冬梅家, 谢满福家。朱小玉都跟明朗一一约好了,大年三十那天,她去苏家吃团圆饭,初一也在苏家吃饭,初二去贺家,初三去谢家。剩下几天,无论她想自己在家做,还是去蹭饭,都随她了。   明朗答应的很乖巧。   朱虎等人是跟余成海一家包了辆面包车一起离开的。明朗将人送走后,送时不觉得,送完了回来,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就有了孤独感。   她将房子简单收拾了下,又炒了剩饭剩菜吃,吃完了蒙头大睡,最后还是被电话惊醒了。   “原来你在家啊,我去你家好几次了,在外面喊了好久,你没有听见吗?”苏冬梅说道。   “我睡着了。”明朗揉着头发说道。   “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吧,我来找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她洗漱好了去苏家,街上人很多,连树上都挂上喜庆的红灯笼。   苏家还住在厂门房里,原来是里外各一间,里面住人,外面看门。苏冬梅回来后,他们就将里面那间用布帘子隔开了。因为苏冬梅要带学生。他们就将带窗户的一面做了苏冬梅的睡觉的地方。苏栓子住朱家店子里面。   这几天苏家店子虽然要关门,苏栓子仍然住那里。他要帮忙看店。   苏家的饭桌就摆在外面,窗口正对着厂房大门,因为过年的缘故,厂里也放了假,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进出。   苏冬梅父母唯恐招待不周,将自认为很好的菜全摆明朗面前,还一个劲劝她多吃。   明朗很是不好意思。   苏冬梅笑着说:“爸妈,你们别这样,都弄得明朗不好意思。”又跟明朗说,“你别客气,就把我们家当你自己家,想吃什么自己来。”   饭桌上苏冬梅妈问道:“你外公外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紧?要不让冬梅去给你做伴?”她不好意思让明朗到自家来住,实在条件太差。   这个明朗自然很欢迎,问苏冬梅意思,她也答应的很痛快。   看来,在她未来之前,苏家都商量好了。   吃完了饭,苏栓子去店子里了。明朗跟苏冬梅一起回了自家。两个人窝在沙发里,边吃东西,边看电视。到了十一多钟,朱小玉的电话就打来了。问明朗有没有过去吃饭?他们一路上很顺利。安悦秀有些晕车。好在朱小玉就是个护士,给她吃了晕车药。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酒店,要住一晚后,明天继续赶车。   朱小玉知道苏冬梅来了家里,语气都放松了不少,还是嘱咐关好门窗注意安全等等。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明朗白天在苏家度过,吃完了团圆饭,苏冬梅还要过来陪她。她没让。大过年的,她应该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明朗一个人回了家里,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大。用毛毯裹着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就在她手旁边。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没多久,电话就响起来了。她连忙抓起,喊了一声喂。   里面的人声隔了几秒传过来,是楚轩的声音,她心情一下子变不好了。   “你也新年好啊,我外公外婆都不在,我妈也不在……对啊……他们都有事出去……嗯,我们店要到十五之后才开门……”   他在问,她在答,其实也没有几句,她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心头的烦闷一阵阵往上涌,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她赶紧说道:“楚老板,我要看书了。”   楚轩不再问了,却依旧没说再见没挂电话。   也只有几秒的停顿,是明朗感觉时间久。   楚轩又轻声说:“明朗,你想不想看烟火?”   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小心翼翼。   “不想。”明朗丝毫没犹豫说道,“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电视剧的声音明明很大。她却觉得安静得过了头。   这样的场景,她一点都不陌生。在前世后半生的十多年这样的日子里,她大多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个人守着电视剧,看万家灯火,阖家欢乐。   突然间她鼻子有些发酸了,随即自己都不由得嘲讽起来。她当年都没有哭过,现在还哭个什么劲?   她不记得谁说过,无论是爱,还是恨,其实都表示你还牵挂着那个人,说穿了,恨也是爱的一种表达方式。她早就不爱了,自然也没有恨。他于她,只比陌生人多一些熟悉,其他再没有别的了。   电话又打来了,她懒洋洋不想接。然而那边很是执着。她转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不是先前的号码。她拿起来接。   “明朗,是我。”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明朗一下坐直了,“小叔?!”   电话里人轻微呵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笑,“明朗,我接到你外公外婆了,他们已经在酒店的房间里了,我们一会要去吃饭,你外婆有些晕车,估计是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你外公和你妈都很好……”   明朗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她觉得他声音真好听,细细丝丝,每次都让人感觉安心。   “你团圆饭吃了没有?”燕重阳说了朱家各人情况,又问道。   “吃了,在苏冬梅家吃的。”明朗回答,将电视机声音调小了一点。   “苏家呀?他们做了多少菜?厨艺怎么样?能跟我比不?”   明朗忍不住笑起来,老实回答:“不能。”   燕重阳在电话那边啧啧不已,“瞧你这话答得,也太没良心一点,才在人家家里蹭过饭,转头就说起坏话来,这毛病可要不得哦。”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她笑着问道。   “这个呀,你可以避轻就重,两边都夸一夸,至于比较嘛,咱们心照不宣就行了。”   明朗笑出声来,“小叔,你太狡猾了。”   燕重阳似乎也在笑,“明朗啊。”   “啊?”   “我恐怕暂时不能回南江了……”   明朗一下有些懵,冲口问道:“为什么呀?小叔。”   “我答应过老头子,要替他撑几年。”   “几年啊……”明朗喃喃说道,心情一下坠了下来。   “也不一定是几年,说是这么在说。我可记着有人还欠我不少债呢!”燕重阳又恢复了轻慢的调儿。   明朗不禁磨了牙来,心里偏又有些小小的高兴。   “小叔放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记着呢,等我以后挣大钱,一定会还的,加倍还!”   “我原来在你心目中是这么爱钱啊。”燕重阳笑着说。   “那你不要钱,你想要什么?”明朗冲口问道。   电话那边却安静了下来。明朗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急跳了起来。   似乎过了许久。   “明朗啊。”燕重阳的声音低柔得出奇,“我会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可要乖一点,再出了麻烦事,可找不着人收拾了。”   明朗嗤了一声,“小叔你什么意思?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有用,谁敢说你没用了?”   电话打完了,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到大合唱了。明朗突然有了看烟火的心情。在燕北平的消息未传来之前,朱虎就买了鞭炮烟火。她翻出来,提了一个大花炮。打开家门的时候,大约正到了十二点,各处的鞭炮都响起来。   明朗将花炮放院子,用打火机点燃了,只听得“嘭”一声之后,火光如流星划过天际,在夜空中璀璨绽放。   乍亮的瞬间,停在朱家小院门口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摇下车窗来。   楚轩一眨不眨看着稀疏长青藤木下捂着耳朵,笑盈盈看着天空的女孩。 第64章   烟火璀璨, 却只有刹那。   那屋前又只剩下了灯光,没多久后, 连灯光也变得黯淡了。   屋里的人应该睡觉了。   楚轩点了一根烟抽。喧闹过后,便是极致的寂静,整座城市仿佛都睡着了。   只有他。   走进一个人心里有多难,他算是体会到了。   再好的机会与他,也不过是个笑话。这么大老远跑过来, 连她一面也见不着。她宁愿一个人放烟火,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去看。所谓绝望, 现在比他初建公司时体会还要深刻。   他与她之间也就是隔了一个燕云飞, 跨过去, 怎么这么难?   他得说,燕家这个小子确实优秀, 并不亚于他以前。家世显赫, 长得也很好,为人热忱, 积极向上,明明可以靠父辈的余荫就能过得非常好, 偏偏比一般人还要努力许多。   这样的人, 假以时日成就必然不会差。   这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他要不趁他羽翼未丰下手,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了。   燕家的燕北平过世, 局势肯定要大变, 燕家的老大燕重山十有八九要挪个位置, 不管是要去哪里,只要不在南江市就好。   还有京都那边,也要加一把劲了。   大年初一的清早,苏冬梅就来了明朗家。这天,明朗又在苏家呆了一整天。   到了初四这一天,明朗打算自己开火了。冰箱里有饺子,她才摆蒸锅上放好,就听见咚咚敲门声。开了门,她惊讶说道:“咦,你怎么来了?”   余小龙径直进了家里,一边还说道:“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这年过的,连个吃早点的地方都没有。”   明朗笑起来:“你不会早饭都没有吃吧?”她锅里的饺子是准备当中饭吃的。   余小龙大大咧咧点头:“没吃。”   “我锅里有蒸饺,但才放进去,要过一会才能吃。”明朗笑着说,“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跑这里干什么?”   余小龙拿出二瓶茅台酒,笑得格外得意,“我来给我师傅拜年啊。”   明朗不禁感叹:“你真是好徒弟。”她给贺北铭当了好几年徒弟,也是每年过年过节意思意思,但绝对没他这么用心。   余小龙洋洋得意说:“那是!我得让师傅明白,他收下我这么个徒弟,绝对是明智的决定。”   明朗笑着摇头,又问:“你爸妈还好吧?”   “好着呢,今天早上我要过来时,就被我爸揍了一顿,他那劲儿比我都大。”   说话的时间,厨房里的蒸汽已经弥漫开来了。明朗伸头一看,蒸锅里饺子蒸好了,她连忙端出来,跟余小龙分了一半。   “哎,你们上次演唱会好看吗?”上次余小龙和肖娟两人去看演唱会回来,她心里有事,也没问。   余小龙突然嗤一声,痛叫起来:“哎呀,咬到舌头了,明朗有没有水?给我点水喝。”   明朗倒了一杯热水给余小龙,看着他龇牙咧嘴喝了几口后,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什么问题啊?哦,你说演唱会是吧?就那样。”   明朗盯着余小龙,她才不相信他的话。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全给我。”余小龙根本就不敢抬头,脸都有些发红了。   明朗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她敢肯定这两只出了问题,要余小龙脸红,简直比他主动学习还要难。但这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都还在上高一呢。他们可不是她,要真说破了,弄不好会影响到学习。   两人吃了一盘饺子一起去看贺北铭。贺北铭正在厨房里面杀鱼,见了明朗两人来,就丢了手中的刀,洗了手,一边解围裙,一边对明朗说:“你来得正好,今天这中午饭就交给你了。”   明朗讪讪说:“交给我啊?”   贺北铭点头:“简单点吧,就三个人,三四个菜,一个汤就行了。”说完就揪着余小龙出去了。   明朗只好进厨房。以前朱小玉在医院上班时,经常有夜班,她懒得跑路,就随便烧点蛋炒饭,做几个简单菜对付了事。但现在是过年哦,再对付也要对付的好看一点,毕竟屋里等吃那位是师傅。   围裙像是新买的,但已经粘上了鱼鳞和血,明朗忍了一会,还是将其搓了一番,围自己身上了。砧板上的鱼死不瞑目,鱼鳞溅的到处都是。她费了不少时间才清理干净。   厨房门正开着,可以看见外面。贺北铭已经将余小龙揪出去了。自己端了热茶,悠哉站在门前屋下,喊道:“早上没吃饭还是怎么着?快点!”   明朗又去开冰箱,里面倒是塞满满,只是一点规划都没有,乱糟糟的。她挑了几个鸡蛋出来,又找到了肉。将这些一并洗干净。   一顿饭做完,三菜一汤,用时一个多小时。   饭菜上了桌。明朗笑着问意见:“怎么样?还可以吧?”   余小龙吧唧了一下嘴巴,“嗯,还行。”   贺北铭没有点评。   到了晚上,明朗回去了,余小龙睡客房了。电话打来,贺北铭一听是燕重阳的声音,就长长哟了一声,“是燕三爷啊,您这大过年的,真是稀奇啊,新年好啊。”   燕重阳笑着说:“听说你今天杀鱼了?是先开膛剖腹还是捶得脑袋?你那厨房还在吧?没变成鱼塘吧?”   贺北铭咬牙说道:“呵,老子这几年算是白辛苦了,教出一条白眼狼来了。燕重阳,这都是拜你所赐啊,你他妈还好意思笑?”   燕重阳说:“我是让她给你当徒弟,可不是给你当老妈子使唤的。”   贺北铭冷笑一声,“弄半天,原来是心疼了。燕重阳,你小子给我记着,人既然叫了我一声师傅,那叫她下厨做顿饭天经地义,你要心里不平衡,你来啊,我欢迎的很。不管怎么说,这海天大酒店的大老板比一个只管熟不管味的小丫头的厨艺总是要好。”   这次燕重阳倒是答应的爽快:“不就是做顿饭吗?简单。下次你来了京都,我亲自下厨,包你满意。不过话得说前面了,我将人交给你了,你别再当苦力用,这可是我放心尖上的人,以后你还要叫声弟妹的。”   “燕重阳,我发觉你这脸皮也是够厚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吧,弟妹都来了。”   燕重阳只笑不说。   嘲笑一阵,贺北铭又说道,“对了,还没有问你,你老子的事儿忙了没有?你真打算接手了?”   “还有几天。出殡完后,还有些后续事情也要处理。那事是我答应了老头子的,必须要去做,不过我会尽快完成。这次老大肯定要挪位置了,南江市那边,就全交给你了。”   “行,不就是罩着你那心尖上人吗?我这不正做着。”   “她爸明聪,你让他离开南江市吧。”燕重阳又说道。   贺北铭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没问题,他那歌舞厅本来问题就不少。不过,燕重阳,人可以给你罩着,也可以保证她那混账爹回不来。但小丫头要真喜欢上什么人了,我可管不着的,这是她私人的事情。”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这不也抓心挠肝的吗?”   贺北铭呵呵笑起来:“你也会抓心挠肝?老子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肝呢。”   燕重阳也在电话那头笑。他要没心没肝,早下手了,哪会这么煎熬?   他可以想象,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她会遇到多少追求者,这其中绝对不乏出类拔萃的。要她真情窦初开了,他想都不敢想结果。   明朗跟燕重阳通完电话后就睡了,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突然惊醒了。   外面像是有人在敲门。   苏冬梅也醒了。她比明朗更直接,一下子坐起来,听了一阵后,推了推明朗。   “明朗,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明朗早听见了,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会有谁来敲他们家的门。熟悉的都应该知道她家长辈都出门了。不过苏冬梅都坐起来了,她也不能装做没听见了。   “好像是哦。”她说道。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明朗脑海将所有熟人都排查了遍,依旧猜不出会是谁?但她们有二个人,她也不是以前的跑几步路就会喘不过气起来的弱鸡。   “我去看看。”她开了灯,拿了棉袄就要下床。   苏冬梅也开始穿衣服鞋子,“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女生冻得索索发抖,到门口了,苏冬梅还抓了根擀面杖。明朗愣愣看着她。苏冬梅的脸微微有些红,“以防万一。”她低声说。   好吧,应该这样子。不过明朗觉得拿擀面杖的应该是她才对。开了门,外面风大,还下了小雨。两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明朗拉亮了院子的灯,喊道:“是谁呀?”   “明朗,是我。”一个声音说道。   既然能叫出她的名字,那就不是陌生人了。只不过她没听说是谁来。   朱家的院墙也不过二米高,要真是坏人,早翻院墙进来了,再说小区门口还有门卫。灯光昏黄,她们在房子门口就能看见院子大门。来人身形欣长,风很大,他摇摇摆摆像是站不住的样子。只灯光太昏暗,还是看不见面容。 第65章   两个女生相互看了一眼后, 走院子门前来。站在门口的人一下倒地上了,将她们吓了一跳, 连忙开了门。明朗凑近一看面容,愣在当场。苏冬梅也在旁边,问道:“是谁呀?明朗。”   是楚轩,明朗不知道这个人半夜深更半夜跑她家门口来做什么。她心里并不想理。但苏冬梅就在旁边,她虽然腻歪他, 却也不想他因此出事,到底是一条人命。   “是我们家的一个供货商, 姓楚。”明朗对苏冬梅说, 蹲下来, 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苏冬梅说:“他好像喝酒了。”   明朗嗯了一声,“你帮我打手电筒。”她试图将楚轩拉扯起来, 但他比她想象的要沉重许多, 她差点儿都被带地上了,还是苏冬梅赶紧伸了手, 才站稳了。   两个女生齐心协力将人拖屋里面,放沙发上。苏冬梅已经去打热水了。明朗凑近仔细看看, 确认不是作假。拽着他袖子叫了好几声, 也没见他回应。苏冬梅已经端了水过来,明朗于是给他洗了手,又将家里一床不用的棉被拿出来, 搭楚轩身上。   苏冬梅站在旁边, 小声说:“喝了不少呢。”   明朗没有回答。楚轩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理智得有时候让人感觉害怕。在她们把他拖进屋开始,他就一直睡着,别人喝多了,脸都通红,他倒是不一样,白的像纸,头发耷拉着,跟平时自信飞扬的神色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很憔悴。   苏冬梅说:“他这样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   明朗在心里衡量去医院的利弊。她不想招麻烦。于是点头。苏冬梅打了120电话。在医院急救车到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穿好了衣服。跟着急救车到了中医院。明朗零钱充足,交了住院费。   医生询问病史,问她们是病人什么人。明朗很想说不熟。但实在说不过去,便随便说是朋友。医生开具了住院,说是要输液用催醒的药。明朗对这些一概不懂,医生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心里忍不住嘀咕,她倒是招了个大麻烦。   住院手续办进去了,输液也打上了。护士不让家属走,说是病人还未脱离危险期,床旁必须要留陪伴。明朗已经辨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了。她对苏冬梅说:“要不你搭车回去?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苏冬梅没同意,“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在医院,要有什么事都找不到人商量。再说,我回去了也睡不着啊。”   两个女生于是守在病房里面。也许是因为过年缘故,整个病房都很冷清,他们所在的病房更是只有楚轩一个病号。深受朱小玉影响,明朗不敢随便躺病床上休息。她跟苏冬梅两个人都坐在小方凳上。   苏冬梅说:“他看起来好年轻哦。”   明朗嗯了一声,医生刚才询问病史时,就问过年纪了。这些她都知道,也如实说了。现在自然不好说不知道。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苏冬梅又问。   “电子产品。”明朗回答,这些也瞒不了人,因为苏栓子也知道,“我们店里的文具体育用品都是从公司进货的。”   “他在这边没其他亲戚朋友吗?”   这个明朗就不知道了,她以前知道他人脉很广,但要说很铁的朋友,她就不知道了。她跟他在一起很多年,一直未能走进他的生活圈。至于在南江市,她不知道黄燕的爸爸算不算楚轩的朋友。不过黄燕他们过年都回深市了,就算是朋友,也找不着人。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苏冬梅问了很多问题。明朗酌情回答了。病房里很冷,苏冬梅说:“要不你到旁边床上靠一会,有什么事我叫你?”   明朗摇头。两个人说着话,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楚轩突然动起来。明朗以为人要醒了,激动之下有些失措,连声叫道:“楚轩,楚轩!”   楚轩一下子坐起来,定定看了她几眼,也不说话,突然就要下床。他手上还打着输液。   明朗连忙说:“你不要动,你要干什么?”   他将她的手抓得很疼,依旧执着要下床来。明朗不知道他现在算不算清醒,她没见过醉酒这么严重的,联想到医生所说,酒喝多了,也有导致肝坏死,喝死过去的。她连忙对苏冬梅说:“赶紧叫医生。”   值班的是个女医生,护士也女的,几个人都说,他也没听。还是医生见多了,说:“他是不是要上厕所?你们把他扶厕所看看。”   明朗还在迟疑,苏冬梅已经扶着人下床了,她只好搀了另外一边,将人搀进厕所里。她对楚轩说:“你自己站稳了。”   楚轩扭着头看她,苍白的脸上原本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忧伤,抓着她的手也不松。明朗是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眼神,心里吃惊与恐惧混杂着。几乎是强行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又拉苏冬梅:“咱们出去吧。”   苏冬梅一手搀着楚轩,一手提着吊瓶,闻言啊了一声。她这没法走啊。   明朗在卫生间找了一圈,在水管上找到一处突出的地方,她将苏冬梅手中的吊瓶挂上面,拉着苏冬梅离开了卫生间。   苏冬梅对明朗的行为很是不了解,她脸上是担心的神色,她觉得明朗太生硬见外了一些。   明朗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了解楚轩。他要看上了什么东西,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刚才楚轩的眼神很不一般,分明是志在必得的。   明朗拉苏冬梅不走,只好小声说:“他是个男的。”   苏冬梅赫然一笑:“你思想怎么这么古板?他还是个病人呢。”   明朗不说话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苏冬梅一个箭步过去,接过楚轩手中的吊瓶,搀着他,“小心一点。”   明朗干巴巴站着,自己都觉得别扭了,只好过去搀了另一边。上床比下床要简单多了,楚轩已经清醒了,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对明朗苏冬梅说:“谢谢。”   明朗没接话,苏冬梅问道:“你怎么喝这么多的?”   楚轩低头一笑,“没吓着你们吧?”   苏冬梅笑着摇头。刚好医生进来,得知厕所上了,人现在清醒了,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虽然清醒了,还是不要着急下床,免得跌倒,注意卧床休息。天亮后,要是有胃口,可以吃点稀饭,清淡的面条,好好养养胃,以后要注意饮食了,别再喝多了……”   楚轩冲医生点头,“麻烦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女医生年纪也不大,眼睛亮晶晶看着楚轩,脸都有些红了,又交代几句后离开了病房。   天已经亮了。楚轩人既然已经醒了,明朗觉得她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呆这里了。   苏冬梅倒是先开口了:“明朗,要不你在这儿看着,我回家装点稀饭过来……”   明朗心里有些急,抬头看楚轩。那边也正看过来,脸色苍白,五官俊朗,微涩一笑。她心里更是添堵了。将苏冬梅拉出病房,低声说道:“冬梅,别啊,咱们跟他又不熟……”   苏冬梅笑着说:“就算是个普通朋友,这个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   明朗摇头,毫不客气说:“普通朋友都不是!”   苏冬梅看着明朗,歪着头说:“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对人家有意见啊?”   明朗一下子哑了口。她敢很明白跟家里人说对楚轩没好感,但不好跟苏冬梅说。她也就十六七岁,正是敏感的时候。   苏冬梅回去了。明朗也不想跟楚轩独处,看一眼吊瓶里液体还多,干脆就在病房走廊转圈,路过护士站时,正听见女医生跟护士在说:“五床那个叫楚轩的,真得好帅,才二十几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护士说:“陪他过来那两个女的是不是?我觉得陪床那个高个子女孩也好漂亮,弄不好,人家两个就是一对呢……”   明朗听到这里,咳了一声,慢悠悠晃过去。护士站的讨论立刻没有。   等到楚轩的吊瓶打完了。护士来拔了吊针,又交待了休息饮食。楚轩彬彬有礼跟人道谢。护士出去后,明朗也跟在出去,在病房走廊上撞见苏冬梅。她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明朗避开她的问话,挽着苏冬梅胳膊说:“吊针已经打完了,咱们等他吃了就走吧。”她觉得朋友做到这份上,也可以了。   苏冬梅含糊应了一声。到了病房里面。楚轩也没有睡,靠在床上,见她们进来,微微一笑。   苏冬梅说:“我给你带了稀饭,你快趁热吃。”   “谢谢。”楚轩温和说道,“你们也没有吃吧?要不,我请你们到外面吃?”   苏冬梅笑着说:“你都下不了床,怎么请我们吃?你啊先别管我们,快趁热吃。”   “没事,我能下床了。”他说着就要下床,被苏冬梅阻止了。   明朗赶紧说道:“你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回去还有事呢。”又将医院住院的□□拿出来,“这是昨天晚上住院我们先垫付的费用,你出院的时候,要拿这个结账的。”   苏冬梅看着明朗,暗地里扯她袖子。   哪有这么说话的?   楚轩看着明朗,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仍然态度温和,又说谢谢,连忙要拿钱给明朗。明朗照着□□上收了。苏冬梅嘴巴张着,好久都没闭上。   钱拿到了,明朗就站在旁边,看苏冬梅跟楚轩说话。等到楚轩吃完了后,她收了碗,跟楚轩说:“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将苏冬梅拉出病房后,苏冬梅转过身来,一脸无语看着明朗,好一阵子才说:“明朗,我觉得你太不友好了。” 第66章   明朗挽着苏冬梅说:“我们跟他非亲非故, 这么友好干什么?”   因为一晚上没睡, 离开了医院, 明朗就开始打哈欠了。苏冬梅说:“走, 我们家饭做好了, 你吃了再睡。”   明朗摇头:“我不去了。”到苏家吃饭,免不了又要将楚轩的情况再说一遍。苏家一家人都是热心肠,苏栓子又认识楚轩。他们善心爆发,只怕还要没完没了下去。   告别了苏冬梅的热情邀请,明朗回了自家里, 蒸了些饺子,吃了后蒙头大睡。快中午时, 接到余小龙的电话。贺北铭找到一家开了门的酒店, 要带他们去吃饭。   明朗还没有睡够, 推了邀请, 继续睡。直到下午饿醒了, 正准备随便做点吃,听见苏冬梅在外面喊。她开了门,发现苏冬梅身边居然站着楚轩。苏冬梅冲她笑, 明朗不由得看向楚轩。他倒是一贯的温和,脸上还带着笑。   苏冬梅笑着说:“睡醒啦?走吧,我们去吃饭。”   明朗往旁边看了楚轩一眼。   这是他也要去?   苏家饭桌上,楚轩跟苏冬梅爸爸敬酒, 还说今天这顿算是他这年吃的最温馨的一顿饭。他因为公司缘故, 未能回家过年, 整个年节期间都在外面度过。   苏爸苏妈被他说得感动不已。苏妈妈还说:“楚老板要是不嫌弃我们家简单,以后再来南江市,只管到我们家来吃。”   楚轩站起来,微笑说:“叔叔阿姨,你们也别楚老板楚老板的叫我了,我比栓子大不了几岁,你们以后就叫我小楚吧。我这条命说起来还是冬梅和明朗救的,大恩不言谢,你们以后有什么能让我出力的地方,只管说。”   苏冬梅推着明朗,笑着说:“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我,在这儿呢。”   楚轩端了饮料,要敬明朗。   苏家人都看着,尤其是苏爸苏妈,他们脸上的笑快溢出来了。明朗站起来:“楚老板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救命之恩,怎么就没做什么?”楚轩笑得温暖和煦,一口喝了杯中的饮料。   明朗也喝了。楚轩又感激苏冬梅。他笑容和煦,语气真诚。苏冬梅红着脸跟他碰杯。   苏妈笑盈盈说:“小楚,你吃菜啊,别嫌弃啊。”   吃完了饭,楚轩也没立即离开,跟苏爸说了几句话后,又问苏冬梅的学习情况。苏爸苏妈都是地道的农民,纯朴且并不善言语,苏栓子更是口拙,笑得多,说得话少。多半时候都是苏冬梅在跟楚轩说话。   得知楚轩是名牌大学毕业,上学时候成绩格外优秀,毕业后又成功创建自己的公司。苏家人眼里都快放出光来。这样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居然在他们家里。   明朗坐在苏冬梅旁边,有话题扯到她时,她就坑声,多数时候眼睛都盯着电视剧。她倒要看看楚轩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楚轩才站起来。苏冬梅也站起来了:“楚哥,我们刚好也要过去明朗家,跟你一起走吧?”   楚轩没有推辞。三个一起离开苏家。夜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也不多。楚轩一直在跟苏冬梅说话,学习上的,生活上的,他几乎无所不知。   他们在明朗家门口分手。   洗漱了上床,明朗还是没忍住,对苏冬梅说道:“冬梅,楚轩这人跟我们不一样,你别太相信他了。”   苏冬梅诧异看着明朗:“是吗?我觉得他人挺好啊。”   明朗仔细看苏冬梅的脸色。苏冬梅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别扭说道:“你干什么呢?”   怕你被人骗呢。明朗扯了个笑容出来:“睡吧。”   她猜楚轩是想走迂回路线,先前不能跟她家打成一片,所以退而求其次,跟苏家交好了。这跟前世他接近小红姐她们一样。前世她年幼无知,被迷得神魂颠倒,这一生怎么都不会重蹈覆辙。   他既然是为了她有意接近苏家,她离他们远一点就是。   明朗在自家开了火。苏冬梅邀了几次,她都没去。从苏冬梅嘴里,她知道后来楚轩又去了几次她家。初四那天,楚轩还请他们全家在酒店吃饭,他要回公司了。   朱小玉朱虎等人大年初八才回来。   朱家的商店开门没两天,南江一中就开学了。高二的下学期,学习更紧张了。   等到明朗知道明裳已经转学的消息时,一个学期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周末放假,她特意往天地歌舞厅那转了转,那边已经成为平地,旁边竖着偌大的售楼广告。   谢满福笑着说:“你才知道吗?那边也要改造。”又压低了声音,“那边查出了大问题!贩毒,走私枪支!现在明聪正被通缉呢。”   明朗愣愣看着他。谢满福挠了挠头,“你别看我啊,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能闹出来的,那是人家公安局查出来的。”   明朗吃惊是因为世界变化太快了,完全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不过,她觉得这变化很好,所有的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余小倩呢?她也被通缉吗?”   谢满福摇了摇头,“听说事情跟她没关系,不过人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明朗仔细留意妈妈朱小玉的变化。同在一条街上,她相信朱小玉肯定知道明聪的事情。   朱小玉被她盯着看几次后,也察觉了出来,笑着说:“我脸上有花吗?这是。”   明朗看她跟以前变化不大,也放下心来,搂住朱小玉的胳膊:“妈,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   朱小玉脸上一红,横了她一眼,说:“你嘴巴抹了蜜,还是怎么着,尽在胡说。”又去对账了。   接着明朗又听说燕重山被调到省里当常委的消息。她不知道这算是高升还是下调。   朱虎笑着说:“你觉得呢?”   明朗看他脸色明显是高兴的,再联想燕云飞最近的一通电话虽然什么都没有透露,但语气明显透着高兴。她觉得燕重山这应该是高升了。   她一直没有接到燕重阳的电话,问燕云飞,他将话题扯到别处。问急了,燕云飞直说,让她别问了,有些事不能说,总之人没事。   她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到贺北铭那,倒引得他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好久。明朗莫名有些心发虚,再不问了。   这年的暑假明朗要升高三,只放十来天假。   得知苏冬梅回来了,明朗去找她,发现她居然烫了头发,虽然只是在发尾烫了微卷,但是样子还是大变,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显得亭亭玉立。   看着明朗打量她,苏冬梅转了个圈,大大方方笑着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明朗点头:“好看。”   苏冬梅羞涩一笑,还带着稚嫩的脸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苏妈妈和苏爸爸都回老家了,他们准备将家里的房子翻新。苏栓子订了亲,预备年底结婚。女方是紧邻柳镇的西河镇底下农村的,也在南江市打工,是朱家商店隔壁餐馆的老板娘介绍的。   虽然苏爸苏妈都知道,他们将来回三合村的可能性比较小,但金窝银窝总是不如自家的穷窝。他们虽然全家都在南江市,但是户口什么的还在三合村,以后要混不好了,回去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苏冬梅的学生来了,他们在外面学习,外面光线好。明朗坐在苏冬梅睡觉的小隔间,看了一会书,中间歇眼睛时发现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漂亮的明信片。她把明信片抽出来,发现下面居然还放着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非常漂亮。   她先是被字迹吸引住了,越看越感觉熟悉。个人隐私,她也知道不好探究。她准备将玻璃板还原时,一下子将信带着翻起来,里面的信纸掉了半截出来。   她看到了落款。   楚轩。   明朗从苏家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店子里。学校放假了,店里不忙。朱虎跟余成海钓鱼去了。店子里只有朱小玉和谢满福在。她在柜台底下的抽屉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东西。   朱小玉过来问道:“你找什么呢?”   “我记得这个抽屉里面放了张名片的,丢了吗?”   “没丢。”朱小玉拉开旁边抽屉,“都在这儿了。”   明朗接过朱小玉递过来的一叠名片。这里面有供货商的,也有打广告丢这的。她在中间翻到楚轩的名片。   朱小玉在旁边问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有用。”明朗拿着名片出去了。她没用店里和家里电话,骑着自行车找了个电话亭,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接通了,她听到楚轩的声音:“喂,哪位?”   明朗顿了一会,说:“我是明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后,突然嘈杂起来。   “明朗?真是你吗?你在哪里?我,我现在就在南江市,我马上过来,告诉我你在哪里?你不要走开!” 第67章   明朗来到护城河边, 她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主动去找楚轩的一天。   她偷看了信的内容。楚轩的行文跟他本人一样温和优雅, 内容也不涉及情爱。但她走过懵懂的少女时期, 也了解苏冬梅。太知道这样一封信对她的杀伤力了。   通过书信的内容, 她知道, 她所看到并不是唯一的一封。   她不知道他们时候开始通信的,也不知道其他都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   楚轩来得很快。穿着白衬衣西裤,从私家车上下来的时候,旁边的经过的一对情侣都转过头看他。   明朗一直都知道他很优秀,形象谈吐出众, 眼光行事毒辣,迷恋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少过。她现在能够很清醒的对待他, 但曾经她也深深着迷过。   楚轩过来时呼吸还有些不稳, 笑开来如春暖花开。   “明朗……”   “你在给苏冬梅写信?”明朗劈头就问。   楚轩了然一笑后, 不慌不忙说:“是有这么回事……”   “你是别有用心吧?”明朗已经压不住自己心里的火了, “楚轩, 你真令人恶心!”   楚轩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会,想要去拉明朗, 被明朗一下甩开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楚轩看明朗情绪有些激动,也压住了自己的激动的心情,保持让她感觉安全的距离,“信不是我先写……”   “是苏冬梅, 她写信来, 问我一些事情, 我就写了回信。哦,信,我都还保留着,你要是想看,我拿来给你看!”   明朗看着楚轩,想从他脸上看到说话的真假。   楚轩也在仔细看她。   “明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低声问道,深沉的眸子里一道淡淡的喜悦一闪而过。   她一如既往没有看透他的心思。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希望苏冬梅继续跟面前的人联系下去。   “不管我有没有误会,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给她写信了。”她说。   楚轩见她这就要走,一把伸手拉住了她。   明朗已经今非昔比,力道之大,普通人根本奈何不了。   再次被甩开后。楚轩说:“明朗,你让我不给她写信,我可以做到。我做这一切原本就是为了你。我喜欢你,明朗。”   明朗心中一惊,她虽然早有感觉,但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直白说出来。   从前,这句话,她盼了多久?   然而,就算是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过去永远过去了,她不会回头。   明朗骑着自行车回了家里。   安悦秀说:“咦,你不是去找冬梅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刚好,我要去一趟菜市场,你看家啊。”   安悦秀走后,明朗的脸也苦了下来,她看不进书了。   外面知了声声叫,屋里却很安静,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能听得见。   尘封的过往在脑海略过。   她缠着楚轩要跟出去泡温泉,自己下厨跟保姆学了几道菜,还卖力了一晚上。   他们一起的有男有女,她性格不讨喜,又少跟人接触,那些女伴都不熟,说不上几句就冷了场。自己都觉得别扭。于是去找楚轩。   泡完温泉后,男士去打牌,她觉得坐在楚轩旁边都比跟那些女的说话强。   只是她很不喜欢牌桌上那些荤调子。   楚轩转过头说:“你先去睡,别等我。”   她熬了一会,没熬住,便去了房间里。在套房的桌子上看到了楚轩的手表,想及他表不离手的习惯。她拿了手表过去。在门口时正听见屋内的人说起楚轩。   “楚总啊,你这也该成个家了吧?”   她在门口听得心砰砰直跳。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七八年了,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结婚的事情。她怎么会不想呢?只是怕呀。明聪是怎么对她们母女的,她再清楚不过了,心里的阴影使她一直对婚姻抱有恐惧心理,但又渴望拥有。   楚轩在笑。   “楚总今年有三十几了吧?是该有个家了。”又有人说。   “急什么?”楚轩慢条斯理说。   坐楚轩对面的是个大胖子,不知道是姓刘还是姓尤。楚轩跟她说过,她没往心里记。   “楚总,该着急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快十岁了。”那胖子笑着说。   坐楚轩下手的是个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男子,长着一张猴子似的瘦脸。刚明朗坐楚轩旁边,另一边正临着他。她好几次都感觉这人斜过来打量她胸和臀的目光。牌桌上也属他荤话最多。也说道:“楚总身边有那么个绝色美人,哪还看得上其他庸脂俗粉?”   大胖子说:“老候,你这话就说错了。刚才那女的长得虽然不差,但一看就知道是个草包,内里没多少货。我听说,她好像连大学都没上吧?这样女人,玩一玩还可以,娶回家还是算了,上不了大场面。”   她低着头,几乎要将嘴唇都咬破。   姓候的又咔咔笑起来:“那是那是,玩归玩,娶回来的还得是有文化,有内涵的。咱们楚总这人品,娶什么样女的都埋汰不了啊。我听说天行的老总就有意让楚总当女婿吧?人家那闺女可还是个海龟哦。楚总身边的这个有七八年了吧,这再漂亮也就那么一回事。楚总,你要是决定分手了,记得提前跟老候我说一声,我不介意,我这人就好那腰细胸大的……”   哗啦一声之后,楚轩推了牌桌,站起身说:“不玩了。”   她回了房间里,一直呆坐着。楚轩开门进来,问:“怎么还没有睡?”   她看着他,想问他一直不跟她提结婚,是不是跟那胖子说的一样,觉得她没文化,没内涵?   他进屋后,喝水脱衣服,然后去洗澡。她还是没能问出口,心里沉沉浮浮,也知道那胖子大约就是真理。   她后悔自己以前太任性了,说不读书就不读书了。小红她们没文化那是家庭条件有限,而她不是。她是自己自作自受。   她越想越忐忑不安,想着他的喜好,也脱了衣服来浴室。里面水气弥漫。她从背后抱住他。   楚轩回头笑了笑,说:“怎么啦?”   她没说话。楚轩转身亲了亲她,抵着额头低低笑着说:“想要啊?”   一场云雨完毕,她心里种了根刺,开始上各种补习班,舞蹈形体体育运动,文化知识等等。   一天晚上,她上完课回来,想着时间太晚,便没叫醒保姆,准备自己到厨房下碗面吃。   里面灯没灭,保姆正跟隔壁别墅的同行说话。   “……还不知道啊?”   “可不是?今天一早还高高兴兴出去上补习课呢?哎呀,可怜勒。”   “可怜啥?人家吃香喝辣的,不比咱们的日子好过?”   “不一样啦,咱们生来就是条苦命,她细皮嫩肉的,又长得这么好看,哪个男人舍得?”   隔壁保姆笑起来,“这长得再好看,楚老板还不是一样不愿意娶?玩了这么多年,还不就图她年轻漂亮?等再玩个几年,她年纪大,你看她,兴许,还没有咱们俩好呢?”   保姆唉声叹气,“楚老板这事不该这么做,都跟了七八年了,说结婚就结婚,还瞒着不跟她说,要她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她手中的袋子掉地上了,里面说话的人惊动跑出来。保姆大惊失色,还想要隐瞒。她一声不吭就回了房间里面。家里报纸杂志不少,大多都是关于财经政治的,她以前从来不看。那次却将这些全翻了出来,从最近的日期开始找。   也没翻多久,就在一张带着娱乐性质的报纸上看到了楚轩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手牵手的照片。报纸上还登载了采访,写明了那女子的身份来历和婚礼举行的确切日期。   就在当天。   她跑出去,好久才拦到出租车。司机问去哪?   她茫然一阵后,说出了婚礼举行的大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所有已经到了尾声,服务员正在搬花篮,收拾场面。她在楚轩的结婚照前站了好久。服务员过来拖地,让她让一让。她这才离开。   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跟了楚轩之后,她没再做过任何一个工作,跟小红姐她们早就没联系了。繁华的都市,她没有一个朋友。   茫然走了一阵后,她发现自己进了一家酒吧里面。她要了一杯鸡尾酒。有人过来搭讪,邀请她跳舞。   她突然想到自己什么都不会,离开了楚轩还能做什么?   她年纪大了,以前认识的人早不联系了,模特自然是做不成了。   那就跳舞吧,她好歹还学过几天舞蹈课。她可以开舞蹈班,教人跳舞。   她于是跟人下场子跳舞,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吹口哨,有人动手动脚起来,她没像从前那样抗拒。   楚轩结婚了,不要她,她没文化,没内涵,就算是想当个舞蹈老师,人家也只当她是花瓶,没想着要尊敬,只想着占她便宜。   她疯子一样跳着笑着,身边的人变少了,也没有发觉。   楚轩进来了,她给自己壮胆,又喝了一大口酒。   就算是难受,分手了,也不能让人再看到尘埃里去。   她举杯笑盈盈说:“楚轩啊,恭喜你呀,我先干为敬……”   她记得都是这么说,酒还没有喝完,就被人扛了起来。   她在卫生间大吐特吐,似乎连肝肺都吐出来了。   楚轩在浴缸里放了水,剥了她衣服,将人丢进里面洗。   后来,他也进来了。她先前还挣扎着,又抓又咬,渐渐没有力气,任由他冲撞。   他咬在她肩膀上,说:“以后别出去了。”   明朗抹了抹脸,楚轩的这一句,以后别出去了,就困了她足足五年。   所有的情爱在这五年里面消弭的一干二净。   等她再出来,真正成了黄脸婆,想当舞蹈老师也没有当成。   前尘往事,太过难堪,爱过了,恨过了,她只想忘的一干二净,但这些根本由不得她。   苏冬梅进来了。   楚轩绝对不是她的良配,她该怎么才能让苏冬梅死心?楚轩应该算是她的初恋吧?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还要她遭遇一次这样的伤害吗?   明朗想着都觉得心疼。   电话响起了,明朗出去接。   楚轩说:“明朗,我在你们家门口。”   明朗差点将电话丢出去。她知道他不会在这时候说假话,她能不开门吗?安悦秀就要回来了。   明朗开了院子大门,站在正当中。   “你还来干什么?”   楚轩看着她,笑一声,温和问道:“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请你看电影。”   明朗看着他,有一种抓破他脸上笑容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住了。   “没时间。”她说,“你以后不要找我,我不想见到你。”说完啪一声关了院子大门,亦自进屋。但心里始终忐忑着,不知道这样楚轩会不会离开。   她们在这小区已经住了几年了,邻里之间关系一向和睦,她不在乎学校的声誉,但周围邻居的闲话,她还是不想听到。她外公外婆和妈妈都住这里呢。   而且安悦秀要回来了。   一直忐忑着,也不想看人到底走了没有。   等到门响起,她这才探头看窗外。安悦秀回来了。楚轩不在门口了。   暑假只有几天,她不想进学校之后,还在忧心这问题。跑苏家比以前勤多了。不敢太明白问苏冬梅,就怕原本只是朦胧的,这么一说开,就成了事实。   以后苏冬梅岂不更加难受?   楚轩倒是没再去过苏家来,找她却频繁起来。在其他人看来,并不显得刻意。因为晨光电子在南江市已经有了一家分公司。   东宁大道的改造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她们家没要钱,要的是商铺,同等面积大小的上下二层楼。明朗骑着自行车跑过去看。无论位置,格局都很好。绝对的中心地段。   她在里面转圈,想象该怎么装修,物品货架该怎么摆放,南江一中附近的门面也不能丢,那里可以专营学习体育用品。这里是市中心,来往客流大,商品的品种必须齐全,还有这么大店子,光请一二个人绝对不行。他们还要招人。   朱虎的年纪大了,前几天出去,连门都忘记关了。要不是安悦秀有事返回,她家就是唱空城计了。   朱小玉以前是护士,悄悄跟安悦秀和她说。朱虎这恐怕是老年性痴呆了。   一大一小,两家店子,光朱小玉一个人肯定不行,虽然有谢满福帮忙,但是大主意,还是得她们家决定。   明朗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大学毕业了,可以跟妈妈一起做这些,让外公外婆轻松下来。   但她还有一年才能参加高考。   她其实也可以提前一年参加高考,她觉得考上一类大学,绝对没问题,整个高中的课程,她们已经全上完了。但她要想考最好的大学,现在绝对不行,必须要再巩固。   她从楼上下来,看见自己自行车旁边停着一辆汽车,楚轩微笑站在旁边。   明朗的脸拉下来。   楚轩就像没看见她的表情一样,抬头看已经搭起架子来的高楼。   “这位置不错。”   明朗没有理他,绕过去打开自行车锁链。   楚轩站在自行车前面。   “让开。”   楚轩没有动,像是有些无奈说道:“你就不能跟我说会话吗?”   明朗不想,瞪着眼看她。   阳光从树缝里照在她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张薄怒的脸美得惊心动魄。楚轩脸上的无可奈何又添了宠溺。   他几乎做不到不让她顺心如意。   明朗见楚轩让开了,骑着自行车就要走。踩了没两下,就听见了滴滴声响。她回头看了一眼。楚轩拿着大哥大,看着她说道:“是苏冬梅的电话。”   明朗几乎瞬间就刹住了车。   “你还在跟她联系?”   楚轩走过来,笑得无可奈何,“电话是她打来了,并不是我打过去的。”   明朗觉得嗓子眼像是堵了块东西,格外难受。   “你看,我这不也没有接吗?”楚轩又说道。   明朗看着楚轩。   苏冬梅那边,她小心翼翼,不敢问太明白,只含沙射影劝说着,让她专心学习,别将心思让不可捉摸的事情上等等。苏冬梅反而还笑话,问她还有在跟燕云飞联系不?她想去京都上大学,是不是就为了跟燕云飞在一起?她当时就哑了口。突然觉得老师们的苦口婆心原来是这么的累。   楚轩见明朗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心里更是柔软。   “你放心,你上次说了之后,我就没跟她联系了。”顿了顿,又低声说,“我心里只有你,再放不下第二个人了。”   明朗一听这话,张口想央求的话一下吞到肚子里,她不能为了拉苏冬梅而将自己再陷进去。   她踩着自行车就走了。 第68章   她径直到了苏冬梅家。苏冬梅不在家, 门房里只有一个苏冬梅的学生在做作业,告诉明朗:“苏老师去街上了。”   明朗几乎肯定苏冬梅去打电话了。她又骑上自行车上了大马路, 沿街骑了一会后, 果然看见了靠着电话亭发呆的苏冬梅。   “冬梅!”明朗磨了磨牙齿, 扯出一个笑容,喊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苏冬梅说道。   近几年, 农村的发展也很快。三合村村委会附近的小卖部就有电话,只不过接听都要收钱。   明朗心里很不舒服, 也没有揭穿, 问:“叔叔阿姨他们都还好吗?栓子哥呢?他们打算什么回来?”   苏冬梅走过来, 挽着明朗的胳膊,说:“八月底吧, 我们家已经开始打地基了。”   明朗对农村做房子不熟悉, 也就那么一问。她见苏冬梅又换了件新裙子,问道:“你这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在街上买的,五十二块钱。怎么样?”   明朗点头,“嗯, 还可以。”就是有点小贵。   苏冬梅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低着脚下的小石子, 说:“明朗,我听我哥说, 楚哥他们公司在南江市开了分公司, 你知道地方吗?”   明朗一下子噎着, 恨不得摇着着苏冬梅说,你醒一醒吧!   “不知道。”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冬梅,你怎么这么关心楚轩啊?”   苏冬梅的脸一红,“我觉得他人很好啊,有见识,又能干,对人也很好。”   明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吐不出,咽不下,格外难受,“你跟他见过几次面嘛,就这么夸奖他?他们那样的人谁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呢!”   苏冬梅转头看明朗。明朗又说:“看我做什么?我们本来就跟他不是一路的嘛,奸商奸商,你觉得他要是个大好人,能把公司开这么大吗?”   苏冬梅笑起来,“明朗,你别忘记,你们家也开了那么大个商场呢。”   明朗不想说了。   苏冬梅笑了一阵,又问:“你妈应该知道他公司在哪里吧?要不你帮我去问一问,我真找他有事。”   朱小玉自然知道楚轩的分公司在哪里。她们家店里就有楚轩分公司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明朗刚到家,苏冬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明朗将她搪塞过去后,看见楚轩的车刚好开到她们家店子门口来。   她也是昏了头,跑过去一把抓了楚轩的手胳膊,将他拉到旁边巷子里。   “你非要将公司开到南江市来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们面前出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让人讨厌?”   楚轩看着明朗,又看了看被她拉住的手,低头一笑,柔声说:“是不是苏冬梅又有什么事了?”   明朗说过后,就已经知道自己冲动过头。朱小玉虽然不在店子里,但谢满福在,她气冲冲拉人的场景肯定被他看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明朗松开楚轩的手。楚轩却一把抓住了,低声说道:“明朗,跟我在一起吧,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了,苏冬梅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明朗一点都不想听这样的话,甩开楚轩的手,说:“不可能!”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楚轩,你既然对苏冬梅没有别的意思,就离她远一点吧。她走到今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没说被拐卖的事情,这对苏冬梅很不好,她说他们家的情况,她父母以及她哥哥。   楚轩一直静静听着。明朗说到最后,自己都鼻子发酸了。   “总之,请你不要伤害她!”   她说完了,回店子里。楚轩并没有跟过来。谢满福问道:“哎,明朗,刚那是晨光电子的楚老板吧?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啦?”   明朗一下抬起头来:“谁跟他熟了?我们不熟!”说完了,不再理会谢满福的探究,低头对账。   开学已经没几天了,苏冬梅的事情还悬在头顶。明朗虽然跟楚轩说了一些话,但她感觉用处不会大。主要的问题还在苏冬梅身上,她不死心,谁也没办法。   她想着这些,就看不进书了,磨蹭到晚上十一点钟。安悦秀推门进来:“朗朗,早点休息。”   “知道啦。”她答应了一声,去洗了手,冲了一杯牛奶喝。安悦秀朱虎房间的灯灭了。她也准备喝完牛奶去睡。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没等第二声起来,就拿起来了。   “喂!哪位?”朱虎他们房间的门虽然关着,明朗仍然压低了声音说话。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一声,“还没有睡啊?”   明朗愣了一会,才惊喜叫起来,“小叔?!”   燕重阳又在电话那头低低笑,“小没良心的,这才多久,就把我给忘记啦?”   “没有,没有。”明朗赶紧表白,“我记着呢。小叔,你现在怎么样?”她没敢问他在哪里?连燕云飞都说不能说呢,“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想你了呗。”燕重阳轻飘飘说道,“我很好,你呢?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儿?”   明朗心口有些发热,笑着说:“我哪有什么烦心事啊?”   “是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哦,你是知道我的,无所不能加包治百病。”   明朗被燕重阳的话逗笑了,苏冬梅的事情在脑海里略过去。她有一会没说话,燕重阳就在电话里说:“这是真有烦心事啦?说吧,还跟我客气什么。”   明朗心里更加松动。苏冬梅的事情是这段时间卡在她喉咙的一根刺,不知道跟谁说,也不知道怎么做。   “是,有点事情,很头疼……”她纠结说道。   燕重阳不急不缓,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小叔,你还记不记得我同学苏冬梅啊?”明朗问燕重阳。   “记得,怎么不记得?她现在在上师专吧?怎么,是学习还是生活上遇到事儿?”   “……都不是。”明朗抓着自己的头,“她恋爱了……”   燕重阳呵一声笑起来,“感情上的事儿?这个更没问题了,爱情顾问,我绝对是能胜任的……她跟谁谈恋爱了?也是你认识的吗?”   明朗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是楚轩。”她想起以前也跟燕重阳提过楚轩,“就是那个让我们代销产品的,我以前跟你说过吧?”   “哦,这个人我记得。他,怎么跟苏冬梅谈上了?他这别有用心吧?”   明朗觉得燕重阳简直太神了,一下就看出问题来。楚轩跟苏家人接近,可不就是别有用心……   就在明朗卡顿的这会,燕重阳那边发生清脆一声啪,像是什么被折断了。   “是苏冬梅落花有意,楚轩流水无情吧?”明朗又听见燕重阳问道。   “嗯……”明朗从大年初四晚上送楚轩进医院说起,一直到她发现苏冬梅在跟楚轩他通信,想方设法打听楚轩的事情说出来。至于楚轩跟她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选择了略过不说,“小叔,你说该怎么办?楚轩这样的人,根本就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怎么会对苏冬梅真心呢?唉,我真怕,要是苏冬梅知道楚轩……是这样的人,她还不得伤心死?她以前又经过那样的事情,原本就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燕重阳听明朗絮絮叨叨说完后,“你考虑的没错,这事确实不好明说。,苏冬梅现在已经一头栽进去了,你要说多了,她只怕会觉得你别有用心呢。”   明朗就是因为有这一层考虑,所以一直没敢说太明白。   “就这事儿?小事。”燕重阳慢悠悠说,“我这儿有点东西,改明儿给你寄过去,你想个办法,让她看见,该怎么做,只要她还是个明白人,自然会知道怎么做?要真糊涂,你愁白头发……搭上了自己,也救不了她了。”   明朗听燕重阳说得轻描淡写,没抓重点,心里好奇,“什么东西?”   “就几张照片,你看了就明白了。”   二天后,明朗就收到了燕重阳的加急邮件。   里面是二张照片,一张是楚轩跟一个穿花衬衣夫人青年男子坐在一起打牌的照片,一张是楚轩提着密码箱跟在花衬衣男子进村的照片。   明朗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抽了口冷气。照片里面的人她都不陌生,楚轩自然不用说了。另一个主角不就是拐卖团伙的那个老大……强子?!楚轩居然跟拐卖团伙的人在一起!!   她本来高兴了几天。燕重阳说他有办法,她就彻底放心了,连楚轩来找她,她都没那么烦躁了。现在拿到了东西,她反而更加忐忑了。   这能给苏冬梅看吗?   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燕重阳的联系方式是保密的,就连他上次打来的地方,她第二天打过去,都是个空号。   明朗纠结了一个下午,好在晚上又接到了燕重阳的电话。   “东西收到了?”   “嗯,小叔,这能给她看吗?”   “怎么不能?劝不醒,那就是只能打醒了。越是小心翼翼,束手束脚,她越会沉迷,还不如索性当头一棒,看她彻底看清楚。”   燕重阳的话给了明朗勇气。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了,马上就要开学了。一开学,她就要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出来一次。苏冬梅那边也要不了多久也要去上学了。两个人碰不着面,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个地步?   苏冬梅爸妈回老家了。明朗去请苏冬梅过来吃饭的时候,就将照片夹在书里面,书放自己房间的桌子上。   他们两家的交情已经很好了,苏冬梅没有推辞就答应了。两个人一起骑自行车来了明朗家。   饭后,明朗跟以前一样带着苏冬梅到自己房间说话。   天气太热,明朗站起来说:“我去次几串葡萄来。”   等她洗了葡萄端过来,苏冬梅正在看那二张照片。明朗的心都不由急跳起来,发现苏冬梅的脸色苍白,她没有犹豫就夺过照片。   苏冬梅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的?”   明朗早想过苏冬梅会这么问。她虽然心里紧张,也照先前想好说:“这是燕云飞的小叔寄给我的……”   她跟苏冬梅都知道,她们之所以能逃出来,就是因为燕重阳的缘故。   苏冬梅嘴巴半张了好久,才吐出:“你什么意思啊?明朗。”   明朗看她哭起来,心里也难受,“他不是好人。冬梅,楚轩他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我自己不会分辨吗?”苏冬梅情绪已经失控,叫道。   明朗伸手去拉苏冬梅,“冬梅,你听我说……”   苏冬梅根本就不听,一下甩开了明朗。   屋里朱虎和安悦秀都在,他们以为两好朋友闹别扭了。安悦秀得了朱虎一个眼神后,敲了敲房门,叫了一声:“明朗……”   苏冬梅突然夺过明朗手中的照片,打开门就跑出去了。   安悦秀一头雾水,“这,明朗,冬梅这是怎么啦?你招待客人,把人招待哭啦?”   “没事。”明朗含糊说,“我们俩意见不一样,外婆,我也出去了。”她说着,从安悦秀旁边挤出去。   等跑了院子,苏冬梅已经不见踪影了。明朗在门口纠结站了一会,想起前几天苏冬梅还找她打听楚轩分公司的地址,这两天倒是没追问了。她家店子里知道楚轩公司地址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妈朱小玉也回来了。   明朗回院子将自行车推出来。楚轩的分公司,她也是第一次来。在前台就被拦了下来。   明朗赶得匆忙,呼吸还有些不稳,问前台:“刚刚是不是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进去了?”   前台不回答,上上下下打量她。   明朗干脆问:“你们楚总在哪里?”末了,又加一句,“我是他朋友。”   前台更加犹豫了,说:“小姐有没有预约?”   明朗心中着急,已经听不得这些幌子了,看见旁边电梯打开,她一下冲进去。   电梯里面还有个工人,穿着黄色的工服,戴着大沿帽,被吓了一跳,笔直站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明朗也不知道楚轩在哪一楼,侧头问道:“你是这里的吗?你们楚总办公室在哪一层?”   工人将沿帽往下拉了拉,盖住脸,嘶哑着嗓子说:“八楼。”   明朗于是按了八楼。电梯到后,她跑出去,一个门一个门看。在第三间开着的门里看见楚轩和苏冬梅。   两人都站着,苏冬梅背对着她,楚轩正好面对着她。   他也看见了她。   “……关于照片,我无可奉告,我想我应该是有这个权利。至于其他……”楚轩眼光掠过苏冬梅头顶看向明朗,“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其他意思……”   苏冬梅呆呆看着楚轩,“你信里不是这么说的……”   “这个,也许是我用词不当,导致你误会了,我道歉,对不起。”他说得干净利落。   苏冬梅却哭起来,像那天一样捧着脸哭。明朗鼻子发酸,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有工人在走廊打扫卫生,将垃圾倒桶里面,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明朗觉得这声音肯定要吵到苏冬梅,她想往门口躲。   苏冬梅却抬起头,问道:“你到我们家吃饭,你跟我写回信,是不是为了明朗?你其实是想追她吧?”   明朗不想苏冬梅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楚轩的回答简单直接:“是。”   “我明白了。”苏冬梅哭着说,“你只是在利用我。”   楚轩没有回答。苏冬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明朗,她呵了一声,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明朗进来,伸手去拉苏冬梅。苏冬梅猛一下甩开了,夺门而去。   楚轩走到明朗跟前来。她虽然没有哭,但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瓷一样的细白,泛着微微的粉红,眼睛湿漉漉的。这张脸的每一处都撞得他胸口疼,似乎非得要揉进怀里才能消解。   “明朗……”   “啪!”   他才开口,就被扇了一巴掌。   明朗打完后,跑出去了。   楚轩好久才感觉到脸上的疼,伸手一抹,果然见了红。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个声音说道。   楚轩走去洗手间看了看镜子,被打的那一面已经发紫发青,嘴角也裂开。这没有三五天,绝对好不了。   他看着这张脸有气,低头间又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宠溺和淡淡的无奈。   他跟她计较什么,她能跑过来找他,已经是破天荒了。   楚轩将嘴角的血渍擦掉。走出洗漱间。   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垃圾桶和撮箕就在他脚边。穿着黄色的工服,大沿帽和手套已经取下来了,露出一张成熟有型的脸。   要是明朗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第69章   明朗在东宁大道那片还没有完工的大楼顶上找到苏冬梅。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找这儿来的, 要不是她了骑了自行车, 根本就追不上。   苏冬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站在楼顶的边沿上, 她缩在天台的角落里面。   但这样明朗心里更疼。她过去抱住了她, 发现她的身子在细微发抖。她在哭。   “对不起。”明朗说。除了这句话,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苏冬梅闷闷问道, 嗓子嘶哑。   明朗在心里想怎么说,“也不是……”   “你一直都在说他不是好人, 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了?”   明朗不好说自己的事情, 事实上, 她觉得要不是经历过一次,她也看不透楚轩。   “我没有骗你,我也是才拿到照片不久。”   “明朗,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可羡慕你呢, 你看你又漂亮,又聪明,家庭条件也好, 我跟你在一起, 完全是做背景墙的那个, 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你!”   “有时候我也想,我要是没有转到柳镇中学来, 是不是现在会更好一些?金河中学没有了, 我跟村里其他的女孩一样去打工, 也不会遇到后来的事情, 更不会认识你, 以及他……”   苏冬梅抬起头来,“可是想了那么多,我还是更庆幸有你这个朋友。明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太多。你要是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即便是当时不理解,过会还是会想的。现在,我拿了相片去找人问,你看看,多傻多难堪啊……”   明朗鼻子一酸,“ 是我不好。”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我经过那样的事情后,心理脆弱,怕我受打击,所以不敢说。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吗?”   明朗想起苏冬梅拿着刀追杨二秀的情景,笑着摇头时,眼泪出来了,“对不起。”更紧搂住苏冬梅,“对不起!”   “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明朗,你不相信我。”   明朗心里酸甜混杂。她是不够相信苏冬梅,觉得她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   “我以后要再这样,你可以拿刀砍我,满大街的追。”   苏冬梅被她说得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擦了眼泪,“这里又不是我们村,我可做不出来。”   明朗也笑了起来。   事情并没有到她想象的那一步。   “我其实是早有感觉的,楚轩……对我们家好是为了你,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其他人都不一样。但……他这个人真很难让人讨厌,长得又帅,又有能力,对人又温和有礼,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你知道吧,我犹豫了好久给他写信,结果他真回信……把我高兴坏了。我在学校朋友不多。我们通信其实也没写什么,我就把身边的事情告诉他,他帮我解答。哦,他字很漂亮,文笔也很好。总之,他的信跟人一样,都很容易让人着迷……”   这个明朗完全明白。她以前也经历过。   “我有时候也在想,他凭什么对我那么好,就凭我们送他上医院的事吗?他认识你在先……要喜欢,那也是应该喜欢你的。果然……”   明朗揽着苏冬梅的肩膀,俩女生一起缩阴影下面。天高云阔。   “我不喜欢他。”明朗告诉苏冬梅。   苏冬梅盯着她,手指慢慢滑过相片的边缘。   明朗将她手中的相片抽过来,撕掉。   苏冬梅始料未及。   “我没有骗你,这张照片,我真是才拿到没有多久。我不喜欢他,并不是拿到这张照片之后。”她犹豫了一会,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苏冬梅叫了一声,吃惊的脸色随机平复下来,“我知道,是燕云飞?”   明朗摇头。   “是你们学校的?”   明朗还是摇头。   苏冬梅皱着眉头看着明朗。明朗是少见的拼命三郎,学习起来不要命,除了她们家店子,她每次休假基本都窝家里不出门。   明朗推了推她:“别想了,我知道都不知道怎么做。”   “你一直没跟他说?”苏冬梅也不问是谁了。   “没有啊,我不敢说。”   苏冬梅笑了,“这种事你也不敢?明朗,我告诉你,你应该胆大一点,相信我,没有人拒绝你的。”她还伸手摸了摸明朗的脸,“这么漂亮……”   明朗被她的举动弄笑了,“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太漂亮了,反而不是好事。花瓶么。   苏冬梅感慨:“你别矫情了,要我能长你这样,天天不吃饭都愿意。”   在楼顶呆了二三个小时下来。明朗将照片的碎片丢垃圾桶。苏冬梅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情绪并不压抑失落。   她们找了根水管洗了手和脸。明朗骑着自行车带着苏冬梅回去。安悦秀仔细看她们一会后,笑着说:“这是和好啦?”   明朗和苏冬梅相视一笑。明朗说:“外婆,我们本来就没有闹!”   “没闹就好!有个好朋友多不容易啊,要好好珍惜。”安悦秀笑着说,“你们俩今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苏冬梅说:“谢谢奶奶。”   吃了晚饭,明朗将苏冬梅送了回去,看着她将书信撕成了碎片。   明朗骑车回家里。路上听到人喊,回头看。楚轩正要下车来。她脚一使劲就蹬远了。到家里,店早关了门。朱小玉朱虎都回来了。朱小玉说:“刚有一个电话,楚轩的。”   明朗嗯一声表示知道了。朱小玉又说:“你要不回一个?”   明朗洗了手出来:“妈,他这人可烦了,老来找我,我不想回。”说完,就进了自己房间里。   客厅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安悦秀皱着眉头,朱虎说道:“小玉,以后楚总那一摊事,咱们还是少接。”   朱小玉深以为然,“我知道了,爸。”   楚轩这段时间出现的频率太多,她也看出来了。居心不良!   明朗等到晚上十点多钟,听到外面电话响,赶紧跑出来接。   她拿起来,才说两句话。朱虎就晃悠悠出来了,佯装喝水,慢条斯理问:“谁的电话啊?这么晚了。”   他声音不小,明朗觉得电话那头的燕重阳肯定也听到了。   “是云飞的。”明朗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虎长长哦了一声,交待:“早点睡啊。”回房间了。   明朗低声告诉电话里面:“是我外公。”   “哦。朱叔还没有睡?”燕重阳笑着说。   不仅她外公外婆没睡,她妈朱小玉也没睡呢。明朗小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燕重阳,末了感慨:“我还以为她要恨我呢。”   燕重阳笑:“没那么严重,他们才通几封信。苏冬梅又不是没长脑子的。”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明朗想起苏冬梅对自己评价,的确优柔寡断。   家里其他几个人都没睡,房间的灯都亮着。明朗没说多久,就要挂电话。   燕重阳悠悠说:“还有几天开学?准备上什么学校?”   明朗匆匆说:“京大吧?我要挂了。”   燕重阳低低一笑,似乎有些惆怅:“哎呀,这就要撇开了?我还指望着你记得我帮你的那几次人情呢?”   朱小玉房门打开了。明朗快速说:“记着呢,等你回来,我就还你!”   啪挂了电话。   开学了,朱小玉已经拿了驾照,开车将明朗送学校里,嘱咐:“这都高三了啊,别分心,好好学习!妈还指望你考上一个名牌大学呢。”   明朗嫣然一笑。这话她有多久没听见了?看样子,她妈也知道楚轩不怀好意了。   学校的生活紧张而又匆忙。明朗接到了苏冬梅的信。她回学校没多久就接到了楚轩写来的信。信里除了关心她学习生活外,还表明了他对明朗的感情,含蓄且深沉。因为担心给明朗造成困扰,所以他一直没有表露。如果其中让她受到了伤寒,希望她能够谅解。   言语诚恳。   至于照片的事情,他一字都没有说。   苏冬梅直接将楚轩所写书信夹自己信里面给明朗寄了过来。   明朗一目十行看过楚轩的书信。   她去楼下打电话。苏冬梅那边的电话就在她们宿舍楼下。她等了一会后,就听到了苏冬梅的声音。   “收到信啦?”苏冬梅笑着说。   “收到了。”明朗甩着信纸说,“你还要不要的?”   “不要了,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怎么样的人,她早就清楚了。   “败絮其中,金玉其外。”明朗毫不客气说道。   苏冬梅笑了,“我真希望他也被抓起来。”   关于相片,明朗也问过燕重阳。他说楚轩当时拿了大笔现金,大概是来交易的。不过楚轩请的律师很厉害,完全将这段混淆过去了。   明朗当时就联系到自己身上。不过,这些没有必要跟苏冬梅说。   “他很有钱啊。”明朗无奈说。   苏冬梅呵一声笑,“对啊,他是有钱人。”所以能做很多事情。   “明朗,我觉得你不应该把照片撕掉的,那是证据。”   “你放心,照片是燕云飞的小叔给我的,你觉得他会没有存底吗?”   “哦,燕云飞的小叔啊——”苏冬梅拉长长尾音说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你真不知道吗?”   明朗有些沮丧,“燕云飞说这些都不能说。”   实际上开学之后,明朗就再没有接过燕重阳的电话了,连燕云飞的电话也比以前少。   跟苏冬梅通完电话,明朗就将楚轩的信撕了,丢进垃圾桶。   东宁大道改造已经完成了,主楼是二栋十二层的大楼,沿街一溜全是铺面。房价已经涨到了快二千一平方,即便是这样,没有门道的,也买不到。明朗家店铺的位置刚好在拐角的地方,上下两层,真正的黄金地段。朱小玉开始张罗装修事宜,忙得脚不离地。   高三的周休也缩减成了一天。明朗每次回家,都能见到店铺在变化。墙刷了,架子搭起来了,灯也装了。她学习紧张,这些事情完全插不上手。店铺通气的期间刚好放寒假了。过了年,就准备放炮开张了。   明朗难得看一回电视,居然在一个八点档的武侠剧里面看到了明裳!   她当时正在喝水,呛得死去活来,安悦秀紧张得不得了,过来帮忙拍背,等她缓过气来后,责怪说:“都这么大了,吃个饭都能呛成这样?”边摇头。   朱小玉不在家。   明朗没跟家里任何一个人说这件事,边吃饭边看电视。吃完了也没走,直到放完。   朱虎不喜欢看这些打打杀杀的电视剧,他喜欢看讲解放战争系列的电视剧。等到明朗终于肯挪窝后,摇了摇头,笑着说:“今天倒是难得,居然看起电视剧来了。”   安悦秀笑道:“她难得看一回,你还要跟她抢?这老不羞。”   回了自己房间里,明朗发了一会呆。   她一直觉得明裳不是个会安分的人。明聪被通缉,至今下落不明。余小倩带着一儿一女离开了南江市。她让谢满福帮忙打听,得知他们去了省城,余小倩开了一家花店,明裳在一所私立中学上高中,明臻在附近上小学。   转眼居然当明星去了。   明朗想起前世。她跟楚轩之后,基本很少出门,连妈妈朱小玉都联系很少。遇到明聪是在酒宴上,他带着余小倩明裳赴宴。宴会主家将明裳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集美貌与智慧一生。,   她就在不远处听着,转身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   楚轩回来,笑着说:“江城那个明总你真不认识?你们一个姓呢。”   “不认识。”她搓着指甲硬邦邦说。   楚轩点头:“明聪那个女儿很不错,加州理工大学毕业,年纪不大,都已经有自己的工作室了。”   前世明裳学得是服装设计,而这一世她居然跑去当明星了。 第70章   明朗抹了抹自己的脸。变化太大。她大学还没有考呢,明裳就已经是明星了。她还是跑在了她前面。她得找个机会问问肖娟, 明裳现在的名气大不大。   其实这个问黄燕更好, 不过她升高三就转学校了。   正月初八,朱家的福到家超市正式开张。明朗去帮忙, 超市里面除了谢满福苏栓子, 又招了六个人,但还是忙得团团转转。   许多个人和供货商都送了花篮和庆祝开张的红幅来。   晨光电子的代表是跟他们常接触的一个区域经理, 东西送到就走了。楚轩没露面。   明朗知道, 肯定是她妈和她外公做了什么。   到晚十一点钟, 超市才关门。明朗跟朱小玉一起对账, 一直忙到凌晨。   正月初九, 明朗就去学校了。   高二开学紧随其后,明朗找到肖娟宿舍。   “什么?你说雪花争霸里面的苏雪儿就是明裳?”肖娟大吃一惊。   她居然没有发现。   不过明裳变化确实挺大,再加上又是古装扮相。肖娟跟明裳原本就不同班。明裳只在这里上了不到一年学就转学校了, 认不出来很正常。   余小龙已经有很久都没有看电视剧了, 更是不知道谁是谁?不过他行动力超强, 居然拿到了雪花争霸的碟片。三个人用明朗家影碟机一放。都认出明裳来了。   “我艹!”肖娟当时就蹦出一句来, “这贱人真能蹦啊。”   明朗瞟她一眼, “怎么说话的?”她外婆安悦秀还在厨房呢。   肖娟讪讪一笑。明朗将碟片拿出来, 递给余小龙:“你拿着, 别放我们家。”   免得朱虎他们看见。   “唉,明朗, 你打算怎么办?”肖娟问。   自从明朗将明裳和宋子文揍了一顿后, 这两人就消停下来了, 没多久,明裳就转了学校。   “好好学习。”明朗说。她还能怎么办?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一个是冉冉上升的新星,一个是大学都还没有考的高中生。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明朗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不紧张了。   班级后面的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几天的标语,每天变换着。晚自习下了,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动。   燕云飞打电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勤了,就算打过来,也多是问一些学习上的事情,将他当年高考的经验传授给明朗。   明朗觉得他好像比自己更紧张。   高考完后,好多同学约着一起出去旅游。问到明朗这里。她笑着拒绝了。   朱虎开了车过来帮她收拾行李。除了二床棉絮,最多就是书了。明朗考完出来,感觉还不错,就没想着将这些书都带回去。   高二还没有放假。明朗在食堂堵到了肖娟严学文等人,让他们过来挑书,挑剩下的,她再一并装箱,打包放车上了。   想着以后再来南江一中,她就是游客的身份了。   “晚上挑个时间出来,我请你们吃饭。”   朱虎见他们要吃饭,先开车走了。   地点还是学校食堂的二楼,老地方。   明朗已经放假,最先来到食堂,先点了菜。快下课时,余小龙来了,一来就脱了校服,叫:“热死了,这鬼天气。”又喊:“肖娟呢,她怎么没有来?”   明朗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呀?还没有到时间就溜出来。”   她这一年基本没怎么往外面跑,遇到余小龙肖娟等人多半就在食堂学校等地方。这几个都知道她要高考,也没怎么来找她。   不过,就算这样,明朗也知道余小龙是高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又能打,家里也有钱——他爸已经将事业的重心转市里面来了。学校里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不在少数。   余小龙呵呵笑,问:“有没有点冰镇的?”   明朗点了可乐。   肖娟和严学文一起到了,宁婉夕推有事没来。   高中分到不同班后,肖娟和宁婉夕再没像以前一样针锋相对了,但还是不亲近。   肖娟这时说:“她不来正好,咱们可以多吃点。”   余小龙无所谓。严学文居然叫了酒。虽然只是啤酒,明朗还是多看了他几眼。   严学文避着她的目光说:“庆祝明朗脱离苦海吧。”   肖娟附和闹了起来,高中三年,可不就是苦海?   余小龙让餐馆老板拿了一件啤酒,每人都开上了一瓶。   他们边吃边说学校的事情,初中高中,老师同学。严学文旁边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其次就是余小龙。   明朗见这势头不对,拦在没让继续开酒。   严学文歪歪倒倒站起来,举着杯说:“明朗,我敬你……”   明朗见他舌头都要打结了,连忙说:“好啦,你别喝了,我这儿有茶,你就以茶代酒吧……”   严学文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精光,砸了杯中说:“我今天要不说,以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余小龙腾一下站起来,指着说:“你他妈耍什么酒疯?”   肖娟不知道要劝谁好。明朗给她一个眼色,让她去拉严学文,自己则将余小龙拉出去了。   包厢里动静大,食堂小工走过来狠狠打量了他们几眼。那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闹事啊。   明朗陪着笑,等小工走后,将余小龙推窗口。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余小龙不说话。明朗又问了一声。余小龙一下转过身来,胸激烈起伏,红红的眼睛直愣愣看着明朗。   明朗吓了一跳。   最终余小龙还是转过头去。明朗低声说:“你知道他在耍酒疯,你还跟他一般见识?”   余小龙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问明朗:“燕云飞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   余小龙突然伸手揪了揪明朗的马尾辫:“上大学去了,可别忘了我们啊。”顿了顿,“也就一年,我就来了。”   明朗回答:“好啊,我在京都等你们。”   饭局本来就差不多要收尾了,明朗拉着余小龙:“走,跟我去结账。”   最后还是余小龙掏了钱:“你别寒碜我了,哪有让女人掏钱的?”   这女人都来了!明朗磨了磨牙齿,手痒想去揪他耳朵,伸到半空中,还是换踢了他一脚,“走啦。”   包厢里面,严学文已经靠在沙发上打呼噜了。肖娟傻愣愣坐在一边,见他们进来,如释重负。   余小龙挥了挥手,“你让开来。”直接扛起严学文,“走。”   明朗将他们送到宿舍区后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高考的成绩十天后就出来了。明朗家的电话快被打爆。她是南江市第一名,同时也是省高考第六名。京大和清大招生办都打了电话过来。   在择校的问题上,朱虎朱小玉完全尊重明朗的意见,让她报填京大。   通知书寄到时,朱虎在家门口放了挂鞭炮。家里开始商量请客的事情。明朗觉得自己在这事上好像是个外人了,完全插不上手。她只好去自家超市里面当服务员。超市有个姓崔的中年妇女,她家女儿在南江东区中学上高三,小心翼翼过来问明朗暑假有没有时间,想请她给女儿补课。   明朗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她自认没苏冬梅那的耐心,当老师不称职。婉拒了崔阿姨高价补课的邀请。   苏冬梅也放了假,找过来。两个女生一起推了自行车到护城河边说话。   苏冬梅要下到学校去实习了。沔州师专包实习包分工作,基本上在实习的学校完成的好后,就会分到该校。苏冬梅成绩优秀,被分在了沔州二小实习。如果没有意外,实习完后,就会留在那里。   “你想去吗?”明朗问苏冬梅。   苏冬梅摇头:“我想回南江来。”她父母都在这边,虽然现在有份工作,但毕竟不是正式工作,以后退休了也没有退休金。她哥哥苏栓子和嫂子李兰儿都在福到来超市上班。她知道朱爷爷和朱阿姨的打算,他们多半是要跟明朗一起走,明朗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大学毕业后,也知道在哪里工作。她哥哥嫂嫂要跟一起走,南江市这边就剩下她父母了。   “你们学校有南江市的对口学校吗?”   “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燕重阳不在这边,也不知道余成海有没有办法。   “明朗,楚轩后来有没有再找你?”   “没有。”   “我总觉得他对你不会死心。”苏冬梅叹了口气说。   楚轩的来信,她没有回。后来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隔得久了,再回头看,她觉得当时也够傻的,难怪明朗担心了。   天气很热,明朗上身穿着件肥大衬衣,底下穿着踩脚裤,一双腿显得笔直。护城河边的小年青不少,有过来搭讪的打断了她们的说话。   苏冬梅将明朗拉到身后,让他们让开。   明朗见他们还不走,袖子一卷,简单粗暴将人全撂地上了。   苏冬梅瞪大了眼睛。   明朗拍了拍手说:“没事,我现在不怕他。”   跟苏冬梅分开后,明朗就回了超市。苏栓子说:“朱爷爷让你回来后,打个电话回去。”   明朗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就听见了朱虎笑声。   她问道:“外婆,我们家谁来了?”   安悦秀笑着说:“是云飞,云飞和他小叔都来了,你快回来。”   明朗到家时,已经满头大汗了。燕重阳和燕云飞坐在沙发上跟朱虎说话,听到了响动,都转过头来。   “明朗!”燕云飞站了起来。   燕重阳嘴角一弯,在笑。   明朗笑盈盈跟他们打招呼。安悦秀见她满身满脸都是汗,催促说:“怎么热成这样?来,来,擦个汗。”将人拉进房间里面。   明朗连忙拿过毛巾,自己擦了汗。她身上已经湿透了,幸亏上衣的颜色深。安悦秀要去明朗房间拿衣服,明朗拉住她低声说道:“外婆,我衣柜里面最上面一格有件黄色带掐腰的,短袖,你帮我拿那件”。   安悦秀狐疑看了她一眼。明朗的衣服一贯是宽大,深色系列。黄色带掐腰的那件,她有印象,是去年朱小玉给她买的。颜色鲜嫩,很是衬皮肤,因为带了掐腰,更显身材。明朗穿了一次后,就没再穿了。她跟朱小玉也觉得这衣服穿上太招眼了。洗了之后,放最上面一层了。   安悦秀拿了衣服过来,看着明朗穿上。原本就白皙透亮的肌肤经这嫩黄一衬,更是光彩照人。明朗身材高挑,那掐腰掐得恰到好处,真如书上形容的盈盈一握。好在前胸带着褶皱,领口略高,方才没那么惊心动魄。   安悦秀将褶子抹平,拍了拍明朗肩膀说:“好啦,出去吧。”   安悦秀跟朱虎朱小玉以前教育的宗旨是统一的,他们都觉得自家孩子颜色太好,所以管得非常严。不过人现在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盯死死的了。这总要谈对象的。再说,燕家的小子,他们都知根知底,这两小,他们以前就没怎么限制,现在自然更放开了。   明朗坐在朱虎旁边听他们说话。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他们俩了,尤其是燕重阳。   燕云飞比以前黑了许多,青涩褪去,渐显沉稳。坐在沙发声,腰身笔直,若不是眼神活络些,倒与燕重山很有几分相似了。   至于燕重阳,她更久没见他了。他变化更大,肌肤晒得黝黑,惯笑的眉眼倒是依旧,只是细看,却分明添了几分肃重在里面。也许是皮肤黑的缘故,倒显得眼神格外明亮。   燕重山在省城很顺利,燕云飞也要进入军部学习了。只有燕重阳,他原本也在军中履职的,这次居然又撂了挑子。   朱虎跟燕家兄弟处久了,也没将自己当个外人。问他原因。   燕重阳笑着说:“这是我跟老爷子商量好的。”   朱虎敬重老领导,闻言便没再问了。   朱小玉回来了,燕家叔侄留在朱家吃了顿便饭。饭后,明朗也要跟着一起出去。   朱虎朱小玉心照不宣,只嘱咐:“早点回来。”   燕云飞家在市政府大院的房子还有保留,只是久没有住人。他这次回来,就住燕重阳房子里。   他们开车到了君天下小区。明朗已经有段时间没来燕重阳家了,她以为里面久没有人住,定是杂草横生,乱糟糟。进了院子,才知道完全不是。   燕重阳家草坪修剪的有型整齐,院子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明朗问:“小叔,你这里有请人打扫吧?”   燕重阳一笑,“ 你有多久没来了?”   燕云飞插话说:“小叔昨天就跟贺师傅打电话,让他请了人做了卫生。”   进了房里,燕重阳将灯都开了。明朗发现里面跟她以前来时差不多,茶几上甚至还摆着洗干净了的水果。   “你们先坐。”燕重阳说。   燕重阳离开了。燕云飞打量明朗,脸渐渐有些红。   刚才有长辈在,他连好好看她都不敢。   明朗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自己,美得有些过分。洗了手,拍了脸。她出去时,燕重阳果然出来了,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燕云飞有些心神不宁,问道:“明朗,你什么时候去报到,我们一起去吧?”   “还没有定呢。”录取通知书上的报到日期是九月一号,她觉得只要赶那时间过去就行了,“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去学校?”她又问燕云飞。   燕重山现在在省城任职,燕云飞自然要从那里出发。南江市有路过京都的火车,她即便是要去学校,也多半从这里出发。   “八月十五,十六左右吧?”燕云飞说,“我今年要去见习部门学习,要比以前早到校。”他看了明朗一眼,“你是新生,早点报到熟悉学校也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到我们学校转转?”   明朗呵呵笑,“我不去那么早,都不认识,地方也不熟。”   燕重阳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明朗于是问他:“小叔,你呢?你这次留南江市不走了吧?”   燕重阳看着明朗,眼睛嘴角都是笑意:“要走啊,我也要去京都。”   明朗心里有些高兴,问道:“小叔几时走?”   “过几天吧。”燕重阳回答的很含糊。   燕云飞将新生入校的细节讲给明朗听,一般开学季,每个学校会派人迎接新生。明朗觉得自己多半会跟朱虎朱小玉一起来京,迷路什么的,应该是不会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半,明朗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燕云飞:“我送你。”   燕重阳拿了车钥匙。燕云飞见自己的眼色不管用,只好说道:“小叔,你不是还要等贺师傅的电话吗?”一边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跟来了。   燕重阳晃着钥匙说:“没事,我一会给他打过去。”   明朗突然转过身来,笑盈盈说道:“小叔,我家离这儿又不远,我跟云飞走回去。”   燕重阳脸色分明是始料未及,素来漫不经心的眼神也闪烁着不安,看看明朗,又看看燕云飞。   明朗已经推了燕云飞,说:“我们走吧。”   燕重阳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起出了院子门,嗤了一声,低低说:“不会吧?”在门口站着,根本镇静不下来,还是开了门,赶紧出去。   燕云飞出来后,嘴角就不由得往上两边咧了,眼睛往旁边看明朗,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水,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明朗走在燕云飞旁边,问道:“云飞,你这次回来,怎么没将女朋友带回来?”   燕云飞一愣,“女朋友?我,我没有……”   明朗笑嘻嘻说道:“不会吧?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燕云飞转过身来,看着明朗,郑重说道:“我真没有。”确实有女生倒追过他,差点都闹出事儿了。   明朗看着燕云飞眼睛里的真诚,说:“真没有啊?你是不是将我们在高中时候学校的传闻当了真吧?”   燕云飞呼吸一滞。大学里面谈对象的多,他看得出来,他跟明朗之间好像跟真正谈对象不一样。他们没有男女朋友之间很亲密的接触。他当然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明朗,就做不出来。还有明朗对他,总不像是对男女朋友。   他以前想的是,可能明朗还小,还不懂这些。   其实,他早就想捅破那层纸了。结果被他爸一再警告,不得耽误明朗的学习,这才一直忍着没说。现在好不容易熬到明朗也上大学了……   “明朗,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学校里面一直在传我跟你是一对,我对谁都没有否认。其实我一直拿你当很好的朋友看待的,并没有其他心思。在学校里,那些传闻,让我的日子好过多了。云飞,你不知道,在初中,我就遇到了很多事情,在学校门口被人堵,上学路上遇到流氓……我们家,我爸爸你是知道的,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母女俩,我外公身体又不好,那时候日子真难过……”   明朗想起初中时候,要是没有遇到苏冬梅和刘老师唐老师这样的人,她即便是再活一世,恐怕也一样是悲剧吧。   “到了高中就好多了。”明朗轻声说。   在高中,要没有燕云飞这座大山,明朗觉得她的高中的生涯只怕也不会安静。   当然,还有燕重阳。   “谢谢你。”   明朗在月光下的脸恬静柔美。燕云飞心里还是一团乱,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毕竟明朗从头到尾并没有做错什么。   一直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明朗,你,你别这么说。你以前没把我当你男朋友,你现在可以考虑啊!你看看我,长得也不赖吧,对人也不差,当然,对你更好,也没有什么坏习惯,最重要的是,我这人挺忠心的……” 第71章   明朗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云飞突然觉得气馁, 一堆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想说说不出来。   “我一直都知道你挺好的。”明朗说。   瞧这话说得, 虽然好听, 但完全就是拒绝的意思。燕云飞蔫巴了。   明朗悄悄看他眼神,又低声说:“那我以后去京都上学,还能去找你吗?”   燕云飞打起精神, “能啊。”不过是被拒绝了, 又不是天塌地陷, 犯不着生死不相往来。更何况这人是明朗。   说着话,到了锦园小区门口。明朗说:“到这儿就行了。”   “又不远了。”   燕云飞一直将人送到家门口后, 才往回走, 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这巴巴跑过来,就想着找个机会跟明朗说开了,然后一起去京都,顺理成章就开始了。   大学里那些, 可都是狼啊。明朗这样的,一进去, 还不得马上被人包围?他跟明朗又不同校, 这首先就没有了优势!   现在好了, 想了这么多年, 原来是空想。   燕云飞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头。   “小叔?!”一抬头,看见前面正要转身的身影有些熟悉, 燕云飞叫出来。   燕重阳转过身, 呵呵笑了笑, “人送到啦?”   “嗯。”燕云飞点头,掩饰不住的唉声叹气。   “哟,这是怎么啦?好端端怎么这德行。”燕重阳明知故问。   燕云飞原是不想说。他对明朗的心思压根就没瞒过他小叔,说出来也是丢人。被燕重阳好兄弟似拍了拍肩膀,他就忍不住说:“我跟明朗表白被拒绝了。”   “哦——”燕重阳嘴角都不由得往上弯了。他其实早跟上明朗燕云飞了,他们的谈话也听了一句两句。现在得了确证。他又拍了拍燕云飞的肩膀:“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叫梅丽的小明星不是缠你挺紧的吗?”   燕云飞丢开燕重阳的手:“小叔你瞎扯什么?我早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那天是个误会!”   燕重阳心情很好,顺势说:“好,好,好,误会。不过你要看不上那小明星,还是得留点神,挺有心机的这么一人。”   “我知道,那次事后,我不没理她了吗?”   明朗开门进屋,家里的人都还没有睡。朱虎戴着老花镜在看书,这时通过滑下的上面看过来。   “回来啦,云飞呢?怎么不请他进来吃根冰棍再走?”   “太晚了。”明朗说。   朱虎和安悦秀相互看了一眼。这是两小闹别扭了,还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很快到了朱家请客这一天,酒席进行到一半,朱虎朱小玉就开始依次敬酒了。明朗负责招待同学。她这边请的人不多,三年的高中同学,她连班上同学都没有认全,所请的也就同宿舍的几个女生和二个班干部男生,再加上余小龙肖娟等人。宁婉夕爸妈都来了,宁婉夕没来。   跟同学闹了一会,明朗又被朱小玉拉着给亲朋好友敬酒。当然,她还是学生,杯子里面并不真正是酒。   燕重山居然从省城赶了过来。酒店的老板也是生意场上的厉害人物,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正站着燕家所坐那一桌旁边说话。见到朱家人来,哈哈打得十分热闹,朱姐喊得也热情,主动说多谢照顾生意。   朱小玉带着明朗敬了酒。燕重山笑着说:“明朗,你这马上就要到京都上学了,有空就去我们家坐坐,要不知道地方,让云飞带你去。”燕家原本在京都也有房子。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多了。   满桌的人都看过来。燕云飞的脸红红的,看看明朗,又看看他爸。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朱小玉有些紧张看着明朗。   “嗯,我知道,谢谢叔叔。”明朗笑眯眯说。   朱小玉也趁机说道:“以后明朗在京都上学,还要麻烦你们呢。”她没提燕云飞。   对于燕云飞和明朗,家里几个人都看得明白。燕家的人,他们自然放心,以前是担心影响学习,方才将明朗盯得很紧。现在明朗上大学去了。他们家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往那儿去,就明朗一个人在京都,他们也不放心,有燕家帮忙看着,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但是燕云飞嘛——   貌似他们家明朗好像对人并不感冒?   所以这事跟大人扯扯还好,还是别搀到小家伙们身上了。   这边客套话说完了,在座其他人也都夸奖起来,南江市的高考状元,一年整个市就一个。况且,好像跟燕家关系挺不错的。   明朗在同学桌上被灌了一杯啤酒,有些上脸,随朱小玉一圈白水喝下来,就有些憋急。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客陆续再散了,她又跟着朱小玉他们一起站门口送。   她同学那包厢还没有散,也许是觉得刺激,也许是好奇,好几个同学都喝高了。明朗将人交给了余小龙后,自己跑空房间躲闲去了。   实在太累。   她今天穿的新买的连衣裙,高领的,裙摆一直到膝盖位置,颜色是普通的花格子,鞋子也略有些高跟。她已经好久都没穿裙子了,穿上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胸口勒得慌。而鞋子——她以前一般都是穿旅游鞋的。   脚上更是难受。   房间里没人,她索性脱了鞋子揉脚。   才坐下来没多久,房门突然打开了。明朗吓了一跳,连忙穿袜子鞋子,一边问道:“谁呀?”这包厢是他们家定下来了,晚上还有酒宴。负责包厢的服务员就在离这门口不远的柜台,一般人不可能走错。   燕重阳进来。明朗一见是他,松了口气,也没那么匆忙了,问道:“小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燕重阳手中拿着个纸盒子,扬了一下下巴说:“先别忙着穿。”说着蹲了下来,打开纸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双凉鞋来。   明朗顿时愣住,看着他给自己穿鞋子。   穿好了,燕重阳站起身,说:“走走看,有没有好一些?”   明朗脑袋里还是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一定喝多了,言行都不听使唤了。站起来,走了二步。软底平跟的凉鞋,款式优雅大方。燕重阳给她穿鞋时,并没有套袜子。一双白嫩嫩的脚在嫩绿色鞋款下显得如白玉的晶莹可爱。   “怎么样?”燕重阳又在身后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他说话的嗓音分明有些低哑,跟平时不大一样。   “挺好的。”明朗老实说道。   燕重阳一笑:“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到车里睡个觉?”   累自然是有,不过还有客没有走呢。   “不了,我同学还没有走呢。”明朗说。她坐沙发上,将自己的换下来的鞋子用盒子装好,“谢谢小叔,这鞋多少钱啊?”   燕重阳呵一声笑,摸了摸自己下巴,目光从明朗脚上移到她脸上,平时风波不惊的眸子深沉了许多,“怎么?要给我钱啊?”   明朗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笑眯眯说:“不啊,我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欠你多得去了,继续!”   燕重阳:“……”   待明朗走到门口,他轻飘飘开口说:“要记得还啊。”   明朗一手开了门,一手提着自己的鞋子,斜着眼睛看过来:“还,怎么不还呢?小叔可以先想想,要我怎么还。”   明朗出去了,燕重阳搓了搓自己的脸,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差点就忍不住了……”   同学包厢的酒宴也到了尾声。余小龙看见明朗来了,低声说:“这倒了三个,要不,叫出租车吧?”   明朗看了看,“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叫车。”   她叫了三辆出租车,将同学都送走了。   学校九月一号开学,明朗和朱小玉提前三天就出门了。下了火车,就看见燕重阳站在站台的最前面,手插裤兜里,笑着看着这边。   “小叔!”明朗惊喜叫道。   朱小玉看见燕重阳也很高兴,“重阳,你怎么来了?”   燕重阳接过她们俩手中的行李,说:“刚好有空,我车在那边,走吧。”   车到了酒店。房间燕重阳已经定好了,就在学校附近。他们将行李放下之后,就去学校报到了,分了宿舍,被几个新生招待员领着在学校转了一圈。   晚上,燕重阳请朱小玉明朗吃饭。朱小玉感慨说道:“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啊。”   燕重阳笑着说:“朱叔不是一直想开连锁超市吗?现在明朗到这边上大学了,你们也可以考虑往这边发展。”   朱小玉看了看明朗,笑着说:“再等等。”   开连锁超市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想法,但现在朱虎年纪大了,南江市那边的超市都是朱小玉在打理,她在那边都忙不过来,更别说再扩大发展了。   “重阳,明朗在这边上大学,你帮我多照顾着点啊。”朱小玉举杯说道。   燕重阳微微一笑,眼角看了明朗一眼。   “放心吧。” 第72章   明朗将朱小玉送走。燕重阳见她神色有些蔫。问道:“要不要去逛街?”   他们来的这几天,一直都在熟悉学校环境, 还没有怎么出去走过。明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好啊。”她都上大学了,着装习惯也要改一改了。   以前这些都是朱小玉在张罗, 一般原则是宽大,简单, 朴素。现在自然也要变了。进入大学的门槛也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社会。   买了衣服和鞋子,明朗累得快走不动。燕重阳带着她回家吃饭, 明朗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 等被叫醒时,天快黑了, 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起来。餐桌上四菜一汤已经上桌。   燕重阳捏了捏她鼻子,笑着说:“快起来吃饭。”   明朗看到自己身上搭着薄毯, 知道是燕重阳在厨房忙碌的空隙过来看过了。连电视剧都关了呢。   饭桌上明朗问:“小叔, 你手臂上的纹身是什么?”   燕重阳舀了半碗汤放明朗手边上, 笑着说:“你猜。”   明朗咬着汤勺, 心中有些忐忑,“能让我看看吗?”   燕重阳于是将袖子卷了卷,露出纹身, 递到明朗面前。   明朗看出是一只展翅飞的燕子, 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心情大好。   燕重阳敲了敲她的头, “喝汤!”   明朗拿起汤勺, “小叔,我上次让你想的事情,你想好没有?”   燕重阳狐疑看着明朗。   “我要还你债了。”   燕重阳原本坐着,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他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干干说:“急什么?你知道我不缺钱的……”末了,咽了咽口水,盯着明朗,“你,打算怎么还?”   “我想过了。”明朗放下汤勺,一本正经说,“你又不缺钱,我打算把自己还给你,行不行?”   燕重阳盯着明朗,良久,呵笑了一声,一把拉过椅子,与明朗面对面坐下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朗。”   明朗点头,“知道啊。”   燕重阳脸上的表情已经濒临崩溃,又将椅子拉更近了些。他腿长,半分开着,将明朗端坐的腿困在其中,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紧张在腿上摩挲着,   “明朗,你得明白,你已经上大学了,已经——快十八岁了,快是个成年人,你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说过了的话,就不能反悔的!”   “我没想着要反悔。”明朗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认真说道。   燕重阳看着她,突然过来吻住她的唇。   明朗动弹不得,突然明白过来。他先前分明是有预谋的,那样坐着,她想逃都逃不了。   直到她喘不过气来,燕重阳才放开了。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上了餐桌上。   “我要下来!”她气喘吁吁说。   燕重阳抵着她额头,看她眼波流转,又忍不住去亲她眼睛。明朗侧着头,去推他,他又去亲耳朵,脖子。最后被抱在了怀里。   “这么大礼,我不收不行啊。”得了好,咬着她耳朵嘶哑着说。   这顿饭吃得时间有点长。   吃完了,明朗还要去学校。她们同宿舍女生已经到齐,加了她一共四个,刘琦,闵佳楠,魏彤彤,加她。   燕重阳将人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就要下车,叫了声,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脸颊。   明朗一笑,凑过去亲。不妨燕重阳突然转过头,正亲到唇上,又被他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她下车时,呼吸都有些不稳,感觉自己嘴唇像是破了皮。被吻吸太狠。到底面薄,下意识用手去遮挡,低着头匆匆走路。   到了宿舍里,刘琦和魏彤彤在,看明朗提大包小包。   魏彤彤说:“逛街去了?怎么不叫我们一起啊?”她和刘琦都是外地人,闵佳楠是京都本地人。   刘琦住明朗下铺,翻了翻,说:“这买的衣服鞋子?”魏彤彤也过来看。   袋子上还打着盛大购物中心的字样。魏彤彤说:“你去盛大了?听说这里面东西不便宜啊。”   明朗笑着没说话。刘琦捅了捅魏彤彤,明朗虽然长得漂亮,但身上衣服鞋子都不显。她们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哪个山坳里出来的穷女生呢。现在买这些东西,这玄机就大了。   明朗拿着小镜子看自己,脸红红的,像涂了胭脂,嘴唇果然有些微肿。   刘琦在问:“明朗,你们家是哪里?”   “南江。”   “你爸妈呢?他们是做什么的?”   明朗放下镜子,“我没爸爸,我妈是个个体商。”   刘琦和魏彤彤相互看了一眼。   魏彤彤问道:“明朗,明天晚上新生欢迎晚会,你打算表演什么?”   明朗说:“我没才艺,就介绍一下自己吧。”   刘琦撇了撇。果然是小地方来的,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你可以唱歌啊,唱歌总会吧?”魏彤彤说。   “还是算了,我唱歌老走调,我就当个观众吧,欣赏你们的才艺表演。”   魏彤彤又问刘琦准备了什么才艺。刘琦准备了舞蹈了,魏彤彤会弹电子琴,她担心这电子琴学校不知道有没有?   明朗对这些不感兴趣,拿了盆子去洗脸。洗脸回来,她发现自己买的几样东西都被拆了包装。刘琦还拿着一件渐变色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明朗将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只剩了刘琦手中一件,她便拿着袋子笑盈盈站在旁边看。   刘琦有些不好意思了,问:“明朗,我明天要表演,你这条裙子很符合我那舞蹈,借我穿一次吧。”   明朗笑着说:“我这人有洁癖,东西一向不外借的。”说着,从刘琦手上拿过自己的裙子,丢盆子去洗。   学校晾衣服的地方就在楼顶,这样的天气,一般一晚上就能干了。   明朗第二天中午上天台收衣服,自己所洗的四件衣服,有两件掉角落了,角落里有积水,拿起来水淌淌,脏得完全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那件渐变色大摆裙就是其中一件。   她心中有些恼,但并没有证据,只得在宿舍里面含沙射影说了几句。   新生联欢会开始,先各自班级里面有个小会,再全校有个大型欢迎晚会。   班级小会将桌椅全摆四边了,桌上摆着花生瓜子。先各自介绍自己,有才艺的到中间去表演。   他们学财经的,女生比男生多。女生当中会唱会跳的不少。班上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明朗坐在角落里面,她旁边是魏彤彤刘琦,另一边则是个男生,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魏彤彤的电子琴和刘琦的舞蹈都得了满堂喝彩,轮明朗这里,她站起来时,班上鸦雀无声。   班主任轻咳了一声,“明朗同学给我们来个才艺表演吧?”   明朗抿着嘴笑。她今天上身穿着荷花领衬衣,下身穿着白色的大摆裙,头发披下来,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不点而艳,34F的胸便是宽大的上衣也遮不住,隐隐有跃出来的趋势,腿又直又长,大摆裙穿身上,显得亭亭玉立。纯净和艳丽奇异混合,说不出的和谐漂亮。   “那我给大家跳个舞吧。”她大方说道。   负责音响播放的同学有点着急了,才艺表演的节目都是事先说好了的。明朗从教室中间过去,直接点了回放。   熟悉的音乐响起,但场中的舞蹈发生变化。   明朗的身体柔软的惊人,仿佛就是为跳舞而生。她曾经有过当舞蹈老师的梦想,虽然很多年没有跳了,但她记忆超强,一旦伸展开来,所有一切立刻回归了。明明动作跟先前的同学差不多,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舞完成,掌声久久不息,还有同学吹起口哨来。   明朗在场中鞠了个躬后,不理满堂叫着再来一个的呼喊,回到自己座位。刘琦脸色铁青,正在发抖。   回到宿舍后,刘琦就发作了,冲明朗吼道:“你是故意的!”   明朗一把将她快甩到自己脸上的手捉住,笑着说:“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所以你以后最好注意一点,别再招惹我。”   她放了手,刘琦就摊在地上了,索索发抖。没有人知道,她刚脚已经离了地。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就问明朗:“新生联欢晚会你也来个舞蹈吧?”   明朗皱着一张脸说:“不行啊,我脚扭伤了。”   新生联欢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上台表演的有新生也有老生。明朗坐角落里嗑瓜子,刘琦和魏彤彤已经不敢跟她说话了。她旁边坐的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男生,一直在说话。明朗搭了几句,就出来了。   周五的学校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去看联欢会了。明朗去图书馆借了书准备回宿舍看,在路上就察觉后面有人跟。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就轻驾熟了,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突然转身。   燕重阳呵一声轻笑。   “小叔!”明朗叫道。   燕重阳张开了手臂。明朗扑过去,一下被抱了起来。 第73章   燕重阳问明朗:“怎么不去看联欢会?”   “不好看。”   燕重阳笑了笑。明朗突然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看联欢会的?”   燕重阳一本正经看着前面。   明朗呵呵笑起来, 凑过来说:“你去那儿找我了对吧?”   燕重阳被她吹得心痒, 刚好有人经过。等人走过去了, 他一把将人拉怀中深吻。   明朗被亲得晕乎乎的, 燕重阳低声说:“你明天周末,晚上就不回学校了吧?”   明朗赶紧说:“要回的!”说完,她脸就红了,她并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每次跟燕重阳黏乎, 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燕重阳笑起来, 点了点明朗的头:“你这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呢?”   明朗红着脸,没有吭声。   到了燕重阳家, 她才知道他给她专门准备了房间,里面布置温馨而又舒适。   燕重阳说:“怎么样?我可是辛苦了二三天的。”   明朗站在房门,“很好啊。”转身抓了燕重阳的袖子笑,“我还是要回学校的。”   燕重阳挑了挑眉, 低头下来, 抵着她额头,说:“怎么?怕我吃了你?你都可以一挑三了,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明朗低着头,长翘的睫毛忽闪。燕重阳侧头着头, 一下覆在她唇上,舌头顶开唇齿。长吻过后, 将人抱了起来。明朗往楼下看了一眼, 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脖子:“放我下来, 要掉下来了。”   燕重阳笑着,一直将人从楼上抱下来,轻放到沙发上,点了下唇:“给你看样东西。”   明朗坐起来。燕重阳去了趟书房,拿了沓文件出来:“这是一份企划书,你看看。”   明朗狐疑拿过来,才看了几行,才知道是关于超市的企划书。她惊喜问道:“小叔,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燕重阳微微一笑。带她逛街,一路上就见着她在关注那些门面人工之类,如何猜不出?   明朗心里喜滋滋的。还没有来京都之前,她就在想怎么把家里人接到一起了。她外公外婆现在年纪大了,她妈又忙,她不放心他们俩在家。但一家人都来京都,并不是件小事。她妈朱小玉是闲不住的,那边的超市又丢不下,唯一只有在京里也开家超市。南江市那边的暂时交给人管。谢满福苏栓子,她都信得过。   但在京里开店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燕重阳虽然能帮她把这些都搞定,她还是想自己试一试。总依靠别人,她这一世还是白活了。   燕重阳这份企划书列举的很详细,店铺位置面积、人工,预算等等都写明了。这可比她们家当初光凭一股热情在南江市开超市要有谱多了。   明朗看得很仔细,她是首次接触这类文书,自然有不明白的。边看边问燕重阳,一份企划书大致清楚了,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燕重阳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说:“趁热喝了,赶紧去洗了睡,楼上浴室牙刷牙膏毛巾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我带你到各个现场去看看。”   明朗喝了牛奶,就开始打哈欠了,确实有些不想动了。燕重阳去洗杯子了,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明朗站起来,喊了一声:“我上楼啦。”   正在洗杯子的燕重阳嘴角已经上扬了,语气却是风轻云淡:“知道了。”顿了顿,又加了句,“晚上记得把房门锁好。”   正走上楼梯的明朗噗嗤一笑,原本所剩无几的担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了房间开了灯,满屋的橙黄灯光温馨,她心里暖暖的。衣柜里有睡衣,清新绿草小花样,上下俩件套。拖鞋也是崭新。她冲了个澡出来,爬床上就不想动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出了房门就闻到楼下食物的香气了。   燕重阳盛好粥放桌上,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头靠在他背上,懒洋洋就是不想动。   燕重阳任她抱一会,放下手中餐具,转身抱着她亲。良久。   天知道他昨天晚上忍得有多难受。   两人吃了早餐出门,燕重阳在车上将京都几条主要的街道说了一边。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的,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其实,明朗家的事情交他手上,大约是分分钟就能解决了。但他看得出来,她想自己努力。那他所做的便是引导,尽可能拓展她的视野。   二天,明朗跑了不下十个地方。她选择的地址大多数都在学校附近,她希望自己即便是上学,也能帮到家里。   将先前的企划书又进行了扩展后,她将文书寄了快递,又给朱小玉打了电话。   朱小玉在电话埋怨说:“家里哪里要你操这心?你呀,管好你学习就行了。”   “妈,你放心,我学习绝对拉不下的。东西到了之后,你好好看看,看行不行得通?”   朱小玉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老小她都放心不下,心搁两处肯定不如搁一处好。   明朗挂了电话后,挪到燕重阳怀里,抱着他脖子主动送上吻,很快就被燕重阳反转了。   朱小玉的电话再打来了,就是三天后了。明朗在学校宿舍楼下接听。   “你这东西看着是好,但咱们家现在真实行不了,要不,等过几年,妈这边能脱身了,就去京都看看?你这东西先放我这儿。”   “妈,不是还有我吗?你没时间,我有时间啊。”明朗说。   朱小玉笑道:“你还真打算创业啦?”   “我这哪叫创业,应该就做把家里的事业发扬光大!妈,我大学空闲时间真挺多的,你要不让我做这个,那我就去打工了啊!”   “你别瞎闹了!”朱小玉赶紧说道。她家闺女这样去给打工?先不说她舍不得了,那社会上多复杂呀,让她给别人打工,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儿来?还不如由她自己来捣腾,好歹有燕重阳在旁边看着。   朱小玉叹了口气,“你说你能做什么?咱家这家底你心里还没有数?在南江市这边捣腾下还成,到京都那大地方,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妈,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明朗又磨了一阵,总算说的朱小玉勉强同意了,答应给她四万块钱先试一试。   这点钱自然是不够了,不过明朗自己手上也有点。这几年,朱虎朱小玉平时就怕委屈了她,给她的零花钱从来都没有少过。明朗自己上学连街上都很少去。这些钱慢慢积累,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店子的租金是大头,燕重阳让她不用担心。   周末开车带明朗又来到了盛大购物中心。明朗抬头看高耸的大楼,心里正纳闷,说道:“你不是说要带我看店子吗?怎么来这儿了?”   燕重阳牵了她的手,盛大购物中心门前人来人往,回头看得的不少。俊男美女的组合确实招眼。   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门口,年轻那个约莫二十出头,呆呆愣愣盯着明朗看。他旁边年纪略长一些赶紧踢了一脚,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叫:“燕总。”   明朗诧异看着燕重阳,她一直知道他不像表面所看,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但这声燕总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那中年男子又笑着说:“燕总,地方已经腾出来了,我带您二位去看看吧?”   燕重阳牵着明朗跟上。   还在旁边发愣的年轻男子也醒过神来,连忙跟上。   那中年人带他们来到一楼拐角一处用网拉出的限制区,径直过去,拉开了卷闸门。   燕重阳指着约莫二三百平米的空地说:“这地方怎么样?”   这地方当然好,无论人流和地段都远超她想象。   明朗磕磕巴巴说:“这一年得多少钱啊?”   燕重阳往旁边看一眼,带他们过来的中年人立刻懂了意思,笑着说:“燕总,那我先上去了。”说完,皱了皱眉,拉上年轻的就走了。   待人走后,燕重阳抱住明朗,低声说:“不要钱,我的就是你的。”   明朗转头,燕重阳含住她的唇。明朗气喘吁吁说:“说清楚,什么叫不要钱……”   燕重阳低低笑,她又急又慌的样子让他心跳加速,要再厮磨下去,他恐怕又要出丑了。于是只敢抱着了,说:“这栋楼就是我的,我是你的,自然一切由你说了算。”   明朗面红耳赤,在她心目中,燕重阳的跟她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即便是两个人真在一起了,也是一样。   “……那我先欠着吧,以后等我有钱了,再补租金……”她说道。   燕重阳看她死犟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逗着说:“权利都给你了,你要不行使,小心过期!”   明朗瞪大了眼睛:“不是无期的吗?有效期这么短啊,那我就不要了……”   燕重阳被她说得噎着,狠狠堵上她的嘴,直至喘不过起来,才放开,厮磨着威胁说:“不能退货!” 第74章   地方定下来后, 明朗就开始抽空跑建材市场, 忙装修事宜。在盛大呆久了,她也跟周围几个商家混有些熟了。第一次带她跟燕重阳看现场的是燕重阳请的职业经理人梁经理,另一个叫聂引,居然是她读初中时在省附中参加竞赛考试时遇到的那个高中生。   聂引自报出来时,明朗想了一会,才认出来。   聂引一脸郁闷,过了一会儿, 又小心翼翼问:“你没读书了吗?”他认出明朗之后,纠结想了许久。他当初认识明朗的时候,明朗还在参加初二的竞赛考试呢,这照说几年初中, 几年高三下来算下来,她不是应该还在读高中吗?明朗现在出现京都, 又跟盛大的燕三关系这么好, 手牵着手。   聂引首先想到就是她没读书了, 被有钱人给包养了。   这年头,这样的事情不稀奇啊。   “啊?”明朗笑着说, “我在读书啊, 我在京大上大学。”   “是吗?”问清楚明朗初中跳了一级后, 聂引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燕三也不是包了明朗。他们是正在交往的一对。他叔——也就是盛大的梁成安告诉他,他们头上这位燕三爷可不仅仅是这栋盛大购物中心的产权人, 背后的势力更是不小。这次专门将一楼的黄金地段收了回来, 就是给他女朋友开超市的。   弄清楚了这些之后, 聂引更加郁闷了。楼下超市正在装修中,工程是全包出去了,明朗多半是周末过来盯着看。聂引闲着没事儿时候也下来看看。   这天他在超市门口正看着装修工人将牌匾挂上去,指点着:“往下一点,右边在往下一点。”   因为没看人,差点撞到。他连忙退后一步,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一抬头,惊喜叫出:“学长!”   楚轩怔了会后,也记起来,微笑招呼:“是聂引啊,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吗?”   聂引认出了自己的偶像,顿时有些喜不自胜:“我是来学习的。”再看楚轩身边还站着位大美女,也觉得面熟,再一想,眼睛一亮,“苏雪儿?明裳?!”   去年爆红的武侠电视剧雪花争霸,在里面饰演女二苏雪儿的明裳也迅速蹿红,成为炙手可热的女明星之一。她饰演的角色天真娇柔,聂引他们班上   聂引认出真人后,连忙往裤子上擦手,找工人要笔要纸,想要签名。   明裳笑盈盈的,一点架子都没有,柔柔问道:“签这里行吗?”   聂引直点头,签哪儿都行,要不是怕膈应到大美女,他恨不得让签自己衣服上了。他要拿回去,在他们班那伙男生跟前炫耀炫耀。   楚轩在看周围,盛大这地段很不错,他在这里就有一个专营的门面。面前正在装修好像是家超市。看来老板的眼光很不错,在这里开超市,绝对是稳赚的。   超市的牌匾都挂上去了,福到来,名字寓意也不错……   福到来?!   楚轩怔怔看着牌匾。好一会后才挪开目光,若无其事问:“这里要开家超市啊?”   聂引要到签名,一边收笔,一边点头说是。   “这店名寓意不错。”楚轩微笑着,手不自觉拳起来,“老板姓什么?”   聂引丝毫没察觉,“姓明,哦,不对,姓朱。”明朗是姓明的,但她年纪不到十八岁,超市的营业执照挂的是她妈朱小玉的名字。   楚轩听到自己想要的,脑海里不由得跳出一个倔强的俏丽身影,心胸那处又在微微疼。他被朱虎拐着弯说了一通后,已经很久没在朱家人面前出现了。但关于她的消息他仍然清楚。   她考上京大了,全国最好的学府。他爱慕的女孩果然聪明又漂亮。   明裳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姓朱,姓明的,超市的名字还同样叫福到来。还能是谁?想不到她也来了京都,自己送上了门来。   明裳吸了一口气,微微挺了挺胸,拨了拨头发,挽着楚轩,柔柔说:“我们走吧。”   明朗听到楼下有人喊,赶紧照了照镜子。下了楼,却见树下站的是楚轩。   “你怎么来了?”她愣了愣后,问道。   楚轩已经有很久没见她了,再次见面,发现她更让人挪不开眼睛,光彩靓丽,旁边走过去的男女生都在悄悄打量。   “恭喜你考上京大。”楚轩微笑说道。   “谢谢。”明朗站着远远的地方,干巴巴说,“如果你没别的事情,那我上去了。”   “明朗!”楚轩喊道,见明朗只顿了顿后,继续往回跑,他心里无可奈何,又喊道:“你是不是准备在盛大购物中心开家超市?”   这下明朗转过身来。这些天,她忙得就是这个了。楚轩这么一喊,她以为盛大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明朗问道,狐疑盯着楚轩。   楚轩心中的无奈更甚。她这眼神实在太不友好了。她不过来,他便走过去。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什么困难了?”楚轩靠近了明朗,语气都不由得放柔和了。   明朗诧异看着他,“我能有什么困难?我好着呢。”她就算有困难,也还有燕重阳呢。   楚轩看着明朗,柔声说:“做超市虽然简单,但事情繁多。你要是想锻炼,我公司那就有现成的岗位。盛大这边,你要是愿意,我找个人接手,替你将后续事情做起来……”   明朗耐心听着,突然明白过来,楚轩和燕重阳不同在哪里了?   她不否认楚轩是喜欢她的,两世都一样。但他的喜欢供着她,养着她,困着她,到某一天不喜欢了,就不要了。她前世十八岁就跟他在一起了,整整八年,他最后还是娶了别人。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过她。他不准她离开别墅,她闹太厉害了,他才放她出门,身边跟着人,所谓的行动自由,与她就是个笑话。她闹了几次后,他也厌倦了,说:“明朗,你要再这样,我就不找你了,知道吗?这个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像你这样的,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但燕重阳不一样,他从来不限制她,不要求她做什么,怎么做,他一直就在身边看着守着,她遇到了困难,站不稳了,他就会伸手。有时候,她迷茫了,难以抉择时,他会引着她走最正确的路。她自从遇到了他,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他。他一直都在那。   明朗想起燕重阳,嘴角都不由得上翘了。   楚轩见她脸色和缓,以为她被说动,正要更进一步。明朗突然抬起来,说:“楚轩,我知道你看上我了,但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有男朋友了……”她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我很爱他,我不打算移情别恋的。你别浪费时间了。”   明朗说完就上楼了,心情格外好。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想燕重阳,越想越觉得他好。想着楚轩大约走了,又爬下了床,跑楼下打电话。   电话接通,燕重阳笑着问:“怎么啦?今天下午没上课吗?”他的声音慵懒低沉。   明朗喜滋滋小声说:“我想你了呀。”   电话那头一下没了声,过一会后,燕重阳嘶哑着说:“我晚上来接你吧?你想吃什么?”   明裳在打电话:“盛大购物中心的一楼,爸,你一去就可以看见了,招牌都挂起来了呢……”   楚轩推门进来。明裳连忙说:“爸,轩哥回来了,我不跟你说了。”   电话挂断,明裳站了起来。一靠近楚轩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她挥着手,捏着鼻子说:“轩哥,你喝酒啦?”   楚轩一屁股坐沙发上,明裳赶紧泡了杯蜂蜜水,“轩哥?”   楚轩一把推开了,扯着领带,皱着眉头说:“别烦我。”   明裳抿了抿娇艳欲滴的嘴唇。明聪被通缉没多久,她就转到南城高中,这是一所私立高中,虽然收费高,但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不会指指点点说她是通缉犯的女儿。没多久,明聪就找过来了,他跟楚轩在做事。   她第一眼见到楚轩就心动了。也是在楚轩的帮助下,才进的娱乐圈,有了目前的生活。   “轩哥,你喝多了。”明裳将蜂蜜水递到楚轩嘴边。   楚轩脑海还是今天被明朗拒绝的场景,痛苦到了极点,不耐烦手一挥,便将明裳手中的杯子扫地上了,“跟你说了,别烦我!”他大发雷霆,然后歪歪斜斜站起来,上了楼去。   明裳知道楚轩对自己不感冒,但他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她大发雷霆。她眼睛里包了一眶眼泪,将落未落,一会后,她吸了一口气,将心里涌出的难受压了下去。   她走到今天并不是偶尔,靠得就是眼前的男人。她一定要抓紧他。   明裳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然后上了楼去。 第75章   推开房间的门, 明裳看到楚轩正躺在床上, 衣服鞋子都没有脱。   “轩哥, 轩哥。”明裳叫了几声。   楚轩一动不动。明裳抿了抿嘴, 替楚轩脱了鞋子衣服。楚轩睡的昏沉, 迷糊中抓了明裳的手,叫了一声:“明朗。”   明裳手中动作停住了, 眼泪落了一滴下来。   这场景她又不是没见到过。她手一背,擦了眼泪,解开楚轩的衬衣,脱了鞋子, 也上了床,头贴在他胸口。   楚轩的心跳沉稳有力,一如他的人。   明朗在他心里藏再深, 又能怎样?现在在他身边是她!   明裳咬着楚轩的嘴, 一点点顺着往下, 直到看到他情动了。   被压在身下时,听着他如绝境中的狼一样叫着明朗。她一边感受着欢愉, 一边流泪。   楚轩睡后, 她如死鱼一样躺了许久。   清醒后的楚轩不喜欢在他的床上看见女人。明裳于是坐起来,洗了澡,对着镜子化了妆,嫣然一笑, 依旧楚楚动人。   离开了楚家, 上了车, 她就眯上了眼睛。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阴蛰的眸子中划过一道柔光。   明朗在发愁,店面的装修已经进行到尾声,朱小玉马上要过来了。   自接了朱小玉要来看得电话,她就开始寝食不安。她虽然心理年龄不小,但面对朱虎安悦秀朱小玉,仍然胆怯。   朱小玉要是知道她正在跟燕重阳交往,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在他们的想象中,那人应该是燕云飞这样的。   她一直把燕重阳当同辈看呢。   燕重阳见她纠结的在沙发上滚来滚去,长臂一伸,将人捞怀里来,亲了亲后,悠悠说:“该发愁的是我,你愁什么?”   明朗自然愁朱小玉不接受燕重阳,来一次棒打鸳鸯——她已经自觉将自己跟燕重阳当成一对苦命鸳鸯了。脑补了许多场景。讲给燕重阳听了,燕重阳都笑了。亲得她喘过气来。   明朗叫了停,气喘吁吁交待燕重阳:“你千万别让我妈进我那房间里,知道吗?”   燕重阳挑了挑一边好看的眉头,咬着她的手指,“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得不错,轮你这里,就见不得人了?”   明朗红着脸,“这不是重点!”   朱虎安悦秀朱小玉都是非常正统的人,明朗觉得他们应该很难接受这种辈分间的混乱。虽然她跟燕重阳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两家关系好而已。   燕重阳笑着将她揽怀里,亲了亲头,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宠溺:“这事交给我,你就不用愁了。”   明朗还是不放心,将搁燕重阳屋的自己的用品全打了包。因为周六朱小玉就要到了,明朗周五晚在燕重阳家吃了饭后,让燕重阳送她回学校宿舍。   宿舍里,闵佳楠回家了,刘琦和魏彤彤也不在了。明朗将自己卷起来的被子打开了,床单什么都垫好了。她坐在宿舍发起呆来。宿舍里太安静了。她觉得不能让自己这么闲着,否则又要胡思乱想了。   她将好久都没穿的衣服全捡了出来,抱了盆子去洗。女生宿舍楼三楼的水管爆了有几天了。她们这段时间用水得去水塔那里。   下楼时候,听见经过的同学在讨论大礼堂放电影的事情,李连杰好帅,钟丽缇好漂亮。   明朗这才想起来,每个周末学校都要放电影的,估计刘琦和魏彤彤都去看了。   以往总闹哄哄的水塔人也不多。明朗的衣服多了,先还有几个在,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了。   水声哗啦,她边洗边在想朱小玉即将要来的事情,要是被她发现自己跟燕重阳在一起,她不敢相信她的震惊。   燕重阳明面上大她快十岁了呢,她还一直叫他小叔来着。   朱小玉会不会觉得燕重阳居心不良?就像对待楚轩那样,毫不客气就拒绝了两边除了生意之外的任何来往?   朱虎朱小玉大概不会怎么责怪她,因为他们觉得她还小,但他们肯定会将所有不满发泄在燕重阳身上。   压力太大,燕重阳会不会就缩了回去?   明朗越想越有些心慌。一下将水龙开大了,水溅到她脸上,她抹了一下后,突然感觉后脑勺有些冷。   猛一回头,月凉风清,低矮的灌木一览无遗,哪有什么?   她继续洗,到底心静不下来了,将剩下的匆匆过了水后,端了盆子回宿舍。   周六中午就在火车站接到了朱小玉。   朱小玉心急火燎,不等歇口气,就要去店里看。她虽然给明朗几万块钱,但并没想着她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毕竟还在读书呢,知道每一件事情都不容易就行了。   虽然这么想,朱小玉心里也牵挂,电话打得勤,听明朗说得煞有其事的,她心里不相信,唯恐她被人骗或是学着说谎了,所以急赶过来看。   燕重阳开车直接将人拉到了盛大购物中心。朱小玉看着已经挂上牌匾的门店,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明朗又笑盈盈挽着朱小玉进去看,告诉她哪里准备做生活用品区,哪里准备做食品区等等。燕重阳一直跟在旁边。朱小玉从门店出来,已经笑逐颜开了,对燕重阳说:“重阳啊,辛苦你了啊!”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燕重阳帮得忙。   燕重阳瞟一眼明朗。她一脸怨恨看着自己。燕重阳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明朗自己处理的。”说完,抛了个眼神给明朗,那样子像是在表功。   明朗又想笑,假装的怨恨瞬间装不下去。   朱小玉不相信,在商海打滚了这么几年,她眼界心境早不是以前。这么大门店,地段又这么好,没一点路子,绝对拿不下来。自家女儿读书虽行,人情世故并不圆通。这些虽然可以锻炼出来,但就这几个月,绝对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盛大购物中心门前人来人往。朱小玉边看边点头。她心里已经想到超市正式开张了,场面会怎样红火。以后这边无疑是重点了。   她回去了就要安排,南江市那边的超市可以交给苏栓子夫妻俩经营,除了固定工资外,每年再按收益给予分红。本来开连锁店是需要资金加盟的,但苏家的家底绝对拿不出钱来,以这种方式算他们加盟也是连锁店经营的一种方式。   谢满福年前就说要走了,是她一直没放人。现在可以问一问,他愿不愿意来京都打拼,要愿意,刚好可以将人调这边来。   等这边上了轨道,她就可以将朱虎安悦秀接过来了,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朱小玉想得远,脸上带着笑,看门口经过的人都觉得可亲。   明朗看燕重阳拉下了卷闸门,转身来搂住朱小玉的胳膊,发现她身体有些僵硬,不由得问道:“妈,你看什么呢?”   朱小玉干干说:“没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街的拐角处。   但就打岔这么一会,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她眼花了?   “走吧。”燕重阳已经过来了。   饭桌上朱小玉对燕重阳一再感谢,明朗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燕重阳。燕重阳面不改色。   吃了饭,朱小玉又要去学校。明朗唯恐宿舍女生说出不好听话来。她周末几乎都不在宿舍住的。班上同学有人见过她上燕重阳的车,不好听的流言已经在暗地传了。   到了宿舍,刘琦和魏彤彤都不在。明朗松了一口气。   朱小玉在宿舍坐了一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   燕重阳早就将酒店订好了,将朱小玉送酒店后,明朗和燕重阳乘电梯下去,燕重阳伸手一把将明朗揽怀里,低声问:“脚疼不疼?”   明朗一脚踩在燕重阳脚上,仰头说:“你呢?疼不疼?”   燕重阳笑着低头咬住她的唇。   明朗跳着挣扎开来,紧张说:“别让我妈看见了。”   燕重阳亲着她头顶磨蹭,脸上的笑越深。   朱小玉洗漱好了,正准备睡。电话响了。   “重阳?你有什么事儿吗?”朱小玉问道。   电话那头,燕重阳顿了顿说:“有点事,想跟您谈一谈。”   “哦,有事儿啊?好,我还没睡,你过来吧。”   朱小玉挂了电话,就有些紧张了,完全没注意到燕重阳的称呼。她马上想到是门店的是事情。燕重阳特意避开明朗来说这事,让她有些感觉不妙,直接认为明朗闹出了什么不好收拾事儿来。   燕重阳来的很快,朱小玉看了看时间,好像不到三分钟?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朱小玉看燕重阳神情严肃。她心里更紧张,正要问。   燕重阳将公文包放桌上来,一件件往外面拿东西。   “这是我从出身到现在的详细履历,经过了军部的严格审核。”   “这是我目前所有的财产。”   “这是我家里目前所有成员的资料介绍。”   ……   朱小玉目瞪口呆看着桌上摆的东西,不解问道:“重阳,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不是来说明朗的事儿吗?   燕重阳抬起头来,惯笑的面容上有一丝不容察觉的紧张。   “我想跟明朗在一起,希望您能同意。” 第76章   燕重阳走后, 朱小玉就没上床睡,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燕重阳其实没说多少了话, 东西都摆桌面上了, 走时也没有带走。   朱小玉觉得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   她跟朱虎安悦秀一直都知道燕家的小子燕云飞对明朗有那么点意思, 初中就往他们家跑得勤。上高中了,每次家长会, 班主任周老师都会单独跟她谈话。虽然没说很明白,但她也知道意思。是让家长配合学校管严一点。她家这个有早恋的迹象。对象就是燕家的小子。   燕家的人,人品是能让人放心了。再加上,他们旁敲侧击, 她家这个对燕家的小子好像并没有那么一层意思。   更何况,明朗的学习一直很稳定。   所以,也没怎么管。   这上了大学嘛, 燕家递过来的意思, 是任其自由发展的。他们这边, 也一样。就看俩小能走到哪一步。反正旁边也有人看着——燕家老三,不是?   这下好了, 是燕家的人不错, 却是由燕家的小子变成了燕家老三。   燕重阳,这个同样燕家的人,在外面所有人眼里算是燕家的异类。原本是最被看好的,偏偏不走常规路, 没往军政那一块去, 反倒是在商海里混的风生水起。年纪轻轻, 就挣得盆满钵满。   朱小玉往桌上那一摊文件瞧,财产那一沓厚厚的。   可这是燕家的老三啊,还跟她平辈来着,怎么就跟他们家那个看对眼呢?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实说,她知道燕家这老三跟自己闺女走得近,她一直当他们年纪接近的缘故,压根就没那方面想。   现在再回头来想,事情应该是早有预兆了。   她以前还跟朱虎嘀咕过,这燕家老三的事业重心不一直在京都吗?怎么这几年老呆南江不走了?   朱虎也没多想,说还没有定型呗。   现在看来,什么叫没定型?分明就是早有心了。   朱小玉重重叹气,她不愿意这样想燕家的人。其实燕重阳虽然老早就有那份心思了,但一直都未做多出格的事儿,是等着她家这个上了大学之后,才捅破了那层纸。   燕重阳这份心思虽然深沉,却也让人动容,细水长流,潜移默化,对明朗,对他们家相当有心了。   他们家这些年在南江市发展之所有这么迅速平稳,应该就是他的缘故。   否则就凭当年的她跟上了年纪的朱虎,连打开局面都难。   帮她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是他的熟人,谢满福是他介绍的,福到来超市的营业方向是他建议的,诸如此类的事情,每每他们家遇到难处了,解决时都少不了燕重阳的身影。   而她家这个,恐怕也不是一天二天了。   朱小玉细细想,她这次过来,那两人之间的互动,眉来眼去之间分明有情。   朱小玉想着就有气来了。死丫头,这还想着要瞒着她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朱小玉心惊胆战想。   她可还没未满十八岁呢,偏又生得一副让人把持不了的模样。   朱小玉想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了。她裹了件衣服下楼,在酒店大厅往学校宿舍楼打电话。   明朗晚上也没睡好,刘琦和魏彤彤看完电影回来已经好晚,又在宿舍里讨论电影里的人物,叽叽喳喳,吵得她根本睡不着。   天才蒙蒙亮,就听到有人敲宿舍门   “215房的明朗,楼下有电话。”   明朗不妙的感觉扩大了,披了件衣服就下楼,拿起电话,就听见朱小玉吼:“你赶紧给我过来啊。”   朱小玉脾气温和,棉花团似的,以前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是这两年在生意场上打磨,才练出几分火性来,给逼急了,也会冲人吼。   “妈,什么事儿啊?”明朗还想问出缘由。   朱小玉却不说,又一通吼,“你赶紧到我这边来!”   听得电话那头的嘟嘟挂断音,明朗想了想,又给燕重阳打电话。   “你是不是给我妈说什么了?她刚打电话冲我吼呢!”   燕重阳说:“嗯,没事儿,我十分钟后到你们学校门口接你。”   轻描淡写。   明朗憋着一口气,实在忐忑,火速穿衣洗漱,出校门,果然看见燕重阳的车停旁边。她上车了,就问:“你到底怎么跟我妈说的?”   燕重阳问她:“重阳楼的粥还不错,要不我们去那儿吃吧?”   明朗一口气憋着,要不是想着燕重阳要开车,她都要动手了。   “不去,我妈还在酒店等我呢。”最后还是气呼呼说道。   燕重阳笑了笑。他给朱小玉安排的酒店离学校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车停好后,燕重阳叫住绷着脸要下车的明朗,亲了亲脸颊,柔声说:“没事儿,你别急。”   两人一起上了楼,在门口,明朗对燕重阳低声说:“你先别进来。”   燕重阳笑着点头。   明朗进去了,看见朱小玉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桌上一堆东西眉头紧皱。明朗谄笑着过去:“妈!”   朱小玉蹬她一眼,忍不住打了一下明朗胳膊,“死丫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啊!你还想瞒着是吧?”   明朗缩着胳膊,拿起桌子一杯盖着军部印章的文件看,翻开第一面,就见着上面列着燕重阳的姓名,出生年月,政治审核等一系列资料,履历那一列分门别类,从出生到上学,到参军,到从商记录的详细无比,就连高中时交往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政治审核情况,交往多长时间都有写明。   明朗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越看越乐。   朱小玉点她额头:“你还好意思笑?”她当初看个人履历时,也没想着会有那么详细的记录,除了一年前有段经历盖着机密记录不详外,其余都清清楚楚。   明朗笑完了,就搂着朱小玉的胳膊,“妈,人家都这么诚心了,你还不同意啊?”   朱小玉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扒开燕重阳的年纪以及他们两家所谓的辈分,他各方面都再好不过。而所谓的年纪,也就差那么**岁,而且这年纪大,更知道怎样疼人。瞧他们家这个红扑扑比上大学前略丰腴一些的小脸,就能看得出来。至于辈分,也就两家人的交情有三代了,跟血缘关系半点都扯不上。   她气得是自家这个居然瞒得这么严实,要不是燕重阳主动来说,她真想不到这方面去。   “你跟我说老实话。”朱小玉拉着明朗说,“你们俩到底处到哪一步了?”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明朗的脸红了,磕磕巴巴说:“妈,你放心,没到那一步呢……”   朱小玉松了一口气,拉着明朗说:“郎朗啊,这男的跟女的是不一样……,你啊,可别傻傻的都依他们,知道吗?”   明朗觉得自己的脸都发热了,她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朱小玉说得这些道理?男人要是精虫上了头,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了。而现在的思想还没有后来那么开放,女的要是婚前跟了人,婚后难免被人看不起,要是原先的一个还好,要不是,遇上计较的,那婚后的日子难免会有芥蒂。   “……他要心里真有你,自然会尊重你,你现在毕竟年纪还小,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纪……”朱小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明朗低着头,有些明白为什么燕重阳每次到最后都会放开她了。她明明感觉到他的变化。   “妈说这些,你一定要记住了啊!”朱小玉严肃说道。   明朗点头,心里又窝心又甜蜜,“妈,那你是同意啦?”   朱小玉横了她一眼,“同意啥?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看看你外公外婆怎么想!”其实除了刚开始有些懵以外,后半夜朱小玉就已经想明白了。   她顾虑的那些压根就是什么大问题。   她觉得即便是她不点头同意,燕重阳那边也不会松手了。更何况,他各方面条件的确不错。绝对是用心良苦了。桌面上这些东西,可没几个人能拿的出来。他完全是将自己都敞亮了。   明朗喜滋滋说:“谢谢妈。”   朱小玉拉着明朗交待了小半天,几乎是逼着明朗“交朋友可以,但不许乱来”。   说完了,朱小玉才去洗漱。明朗瞅了不注意开房门出去。燕重阳正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在捻,听见了开门的响动,立刻看了过来。   明朗走他面前来,先是面无表情。燕重阳不由得站直了,在心里吐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来。   不同意啊,那说明他还不够好了,再努力就是了。   明朗跳起来一下扑燕重阳怀里,贴着他耳边笑着小声说:“小叔,我妈点头了。”   燕重阳觉得紧绷的心胸一下放开了,向全身各处汹涌传递着暖流。怀中软玉清香,他紧紧抱住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耳垂,又亲了亲脖子,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   感觉燕重阳的身体由僵硬变得松懈,明朗轻轻笑。   她紧张的在沙发上打滚时,燕重阳一脸微笑,风轻云淡。接了朱小玉,她更是不敢多看燕重阳一眼,每次偷偷瞟一眼,也总见他微微在笑。她还以为他不在乎呢。原来全是假的。 第77章   朱小玉来了, 就将店子装修的后续事宜全部接了过去,对燕重阳和明朗之间的眉目来往,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店子装修好了, 还要晾至少半个月。朱小玉要回南江市了, 瞅了明朗去卫生间的空隙,跟燕重阳说:“重阳啊,你跟明朗的事情,我个人并没有意见。但她外公外婆那边怎么说, 我就不知道了。明朗,她年纪比你小,要有不讲理的地方,你要多包容……”   燕重阳笑得温和:“您放心。”   明朗出来了,朱小玉又拉着她说。许多话, 母女两个单独相处时,已经说过了, 这会只强调:“……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懂事。”   火车来了,人送走了。   明朗又有些惆怅了。燕重阳微微一笑, 将人拉回家了, 跟她说超市要开张, 还需要准备的一些事情, 人货等等。她既然已经开了头, 就不能半途而废。   明朗被转移了心思, 精神也昂扬起来。   第二天是周一, 她晚上要回学校住。燕重阳将人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走不见人影了后,这才调转车头。   两个人厮磨有些晚了,路上车辆行人都不多。燕重阳跟往常一样开了音乐,路口拐弯时,一辆七座的面包车突然冲出来。他反应也及时,方向盘一打,避免了对撞,却撞到路旁边的电线杆上。   迷迷糊糊中看见街道已经变得血红,他知道自己头伤到了,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车门被拉开了,一股劲风冲头袭来。燕重阳下意识一偏。   棍棒砸在车座靠背上,凹进去好深一片。   即便是视线不清,燕重阳也意识到自己处境危急,不等对方第二棍砸下来,他就一脚踢开了对方,解开了安全扣,滚下了车。   那边急刹住的面包车里面下来了四个人,个个手中都拿着家伙。   燕重阳挑眉一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   看来,他久不在这四九城里露面,就有人忘记北三路燕三爷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   明朗下了车往宿舍楼去,路上行人不都,女生宿舍楼在几栋教学大楼的最后面。深秋的夜晚寒露深重,旁边的建筑物都没有亮灯,黑沉沉静默无声。一阵风吹来,零星的梧桐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一截路灯出了问题,时亮时不亮,明朗走得快,眼前前面光明不远了,突然听到后面咔嚓一声响。她陡然回头。   路灯突亮的瞬间,下面正站着一个人,约莫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穿着黑色的风衣,脸面背着光。   明朗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跟踪,然而这一次心中竟是有股森冷寒意。她并没有多想,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就感觉身后一阵风来。她身子灵巧一侧,风从脸侧过去,头皮的锐痛传来。虽没被挨打,头发却被扯了一小把下来。   看着对方手中的头发,明朗一个旋风腿扫去。对方如捷豹跳起来,不仅避开,反而又是一爪。   这次明朗避得有些狼狈,肩膀被爪风扫过,微微有些疼。她侧头看一眼,肩膀上的衣服已经破了洞。   这是她从未有见过的劲敌!明朗明白了过来。学校治安一向很好,但今天却是人少得出奇,这地方好巧不巧,又最偏僻。她正想着要是呼救,有几分把握能喊得人来。那人的拳脚又来了,招招狠厉,根本让她无暇分神。   明朗的手和脚已经开始细微发抖了,都中了招。她丢掉手中抓得衣服碎片,感觉指尖腻滑。对方也没有很好,后背定然是见了血,捂着下胯直不起腰来。   明朗叫了一声救命,声音还没有落地,对方的袭击又来了。明朗以手格挡,却被人反擒拿捉住了,咔嚓一声轻响。她不由得痛叫一声,一下跪在了地上。脚被重重踩住了,一巴掌猛地扇过来。明朗觉得自己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了。   她倒在地上,另一只腿也被踩断,极清脆的骨头断裂声,疼得她意识都不清楚了。头发被抓着了,嘴巴也发不出声来,忽亮忽暗的灯光像是生与死之间的交替。她以仅有的一只手挣扎着。   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停下来。于是想用手支撑着起来,还没能成。她就又被人拖着,踢了一脚。   短暂的落空感后,臀和后背陡然坠地,头顶的高空上,橙黄的光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世界全部黑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强撑着眼皮不要合上,因为不能动弹了,只能靠感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散的感觉回来了。浑身没有一处不痛,鼻子里是久不见阳光的腐烂味道,下半身泡在水里面。   被踢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护住了头,所以还能思考,还能想。唯一能动的手由身下往两边,摸,她摸到了冰凉湿滑的墙壁,想起被踢下来前后的金属拖拽声响。她这是被人丢下水道里了?   想明白了,她反而激起无限的求生**来。   燕重阳一定会来救她的!别人也许找不到这里来,但他一定能!   只是不知道要多久,她突然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跟同宿舍刘琦她们闹那么僵?为什么不好好跟同学相处?这下好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察觉她不见了。三天还是五天?她能不能熬那么久?   上面有水滴下来,落在她脸上,她已经感觉不到冰凉了。   不是所有的同学都不好,女生之间的那些矛盾算什么,她若不喜欢,大可以不理,完全用不着弄那么僵的。   这个下水道在哪里?应该还在学校吧?是教学楼后面的,还是大马路上,或是操场上的?她当时被抓了头发拖拽时,只想着挣扎,没注意身边。但一直能感觉在水泥地上。   这下水道有多深?可惜她发不出声来了,便是拼了所有力气,也只是微弱的咔咔声。   不能睡!不能闭眼睛!   明朗告诫着自己。   燕重阳一定会来救她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了声音。上空的盖板被人踩到了。极微弱的咚咚的声响,却像是击在了她的胸口。   她急切想要呼救,发出的却是蚊子音一样的声响。那咚咚声也很快就过去。   从希望到失望就那么一瞬间,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来流。先前被人打断了手打断腿,她都没有流泪,这会却像是开了闸,怎么控制不住了。   她不想死,不能死,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一些,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她要是死在这里,她外公外婆,妈妈不知道有多伤心,还有燕重阳。她想着,等她大学毕业了,就可以嫁给他,穿漂亮的婚纱,所有的人祝福他们。   这是她两世都期盼过的生活,怎么能说没就没?   她哭得不能自已。没注意到了盖板已经被人踩了好多下,盖板上面的学校操场已经亮成了白昼,特警车已经开进来了。   井盖被打开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东边的天正泛着鱼肚白。燕重阳将她抱出去,浑身都在发抖,轻抚着脸唤:“明朗,明朗!”   明朗眨了眨眼睛,白炽灯的光亮远胜微亮的自然光。她一下还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但耳边的声音清晰。她转过头看。   灼眼的光散去后,她看见了燕重阳的脸,以往的麦色变成了青白,额头上还搭着白色的纱布,中间沁出一点红。她不由得想伸手去摸,终究力气不继,到半途就颓废耷拉下来了。   她想,她应该是等到了燕重阳。   “明朗,你要再这样,我就不找你了,知道吗?这个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像你这样的,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她拿了喷水壶均匀在花捧上面洒了水,又将卡片插上,放电动车后座上。车开起来,夏风拂面,带来丝凉意。不经意间,楚轩的话就浮现在脑海了。   她甩开楚轩的手,跌跌撞撞离开了华盛小区,拦了出租车到了火车站。她身上钱不多,几个月后用精光了,然后开始了辗转打工,给餐馆洗碗,小店当售货员,医院当卫生员,干得工种不少,但每个时间都不长。正如楚轩所说一样,她拼了命,也追不上这社会的变化了,真连生存下去都难。   后来还是回了柳镇。朱小玉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明明才五十出头,却比别人六七十岁看着还苍老,身体也不好。但即便是这样,她仍是送礼托了好几道人,将她塞进皮革厂。带她去相亲。相亲的对象是个离了婚的镇水电厂工人,有编制。当着介绍人谈吐还算文明。等介绍人离开了,就开始动手动脚。她给对方一巴掌,就被对方指着鼻子骂:“不要脸的臭□□,不知道被人玩了多少道了,还在老子面前装圣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她跑了出去,再要相亲,就不肯去了。   朱小玉住院了,拖了半年多后去世,她卖了医院家属区的房子,带着朱小玉留给她的一点钱,到江城来开了家花店。   到了富华大酒店,她在前台问了房间号和楼层,乘电梯上去。电梯里还有人,呼出的热气都快喷她脖子上了。   “小妹,你这花多少钱?”   她往后看一眼。对方约莫五十来岁,一张脸泛着油光,头顶的发掉了不少,稀拉几根朝边上梳着,西装革履,大腹便便。   “一百八十八。”她报了价。   那人一张油腻腻的脸突然凑过来,看了看花捧上的卡片,“至诚花店……”   电梯到了,她出去,对方居然也跟着下了。她心里有些慌了,一溜房间门都关着,这要是就这么被拖某一间房间去,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的。   但手中的花还没有送出去,到底心不甘。好在很快就让她找到门牌号。她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裸着上身的出现在面前。她瞟了一眼后,赶紧挪开了目光,说:“请问是顾永城先生吗?这是您定的花?麻烦签收。”   对方画了签收。房间里面一个女生说道:“永城,谁呀?”   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   穿着丝绸睡袍,披着大波浪卷发的明裳款款从里面走出来。   她飞快低下了头,拿过签收笔,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明朗?”   她没有答应就去按电梯了。但是晚上还是接到了明聪的电话。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又去了富华大酒店。明聪明裳余小倩都在。明聪劈头盖脸将她骂了一通,说她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父亲。   明裳拉她坐下来,余小倩在劝明聪。她心里原本就有企望未灭,心里更是松动。一顿饭晕晕乎乎吃到了一半去上卫生间,走半路想及没有带包,又返回去,在门口听了里面正在说:“一会劝她多喝点酒,把她送楼上去,黄总那边我已经说好了,门卡都给了……”   她如晴天霹雳,怎么走出去的都不知道。灯火迷离的大都市里,所有对她好的人都离开了,独独剩下了她。她在江边抠着嗓子,几乎要将肠胃都吐出来。第二天就关了花店的门,挂了转让的告示。   她开着车回柳镇,雨大风大,车冲出栏杆,翻开悬崖的那一刻她其实没有恐惧。 第78章   “车毁人亡,身份已经得到证实……”   “他这些年一直在晨光电子里, 换了个名字, 叫杨聪……”   明朗睁开眼睛时, 正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她转了一下头。燕重阳立刻惊动了。   “你醒了。”他说。   明朗一出声,就发觉自己嗓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像是被蒙了一层隔音布的破锅啰似的, 又低又哑。   “你怎么变这么丑了?”   燕重阳低低笑了起来, 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渣,又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 亲着明朗的手, 说:“别嫌弃, 明天就能变帅了, 包你满意。”   明朗不由得笑起来, 扯动颈部肌肉,又感觉到了疼痛,嗤嗤只吸冷气。   燕重阳连忙说:“别说话,闭上眼睛休息就好。”   明朗于是闭上了眼睛,即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嘴角依旧慢慢上扬了。   二天后,明朗就能自由转动脖子了, 她两只脚一只打了石膏, 唯一一只能动的手, 指甲都翻转过来了。是被拖拽时在地上抠留下的。   燕重阳带了个人进来。明朗一见是贺北铭,下意识就要起来。被燕重阳按住了, “别动!”   贺北铭上下看她,啧啧只摇头,“真没用!”   明朗觉得脸上发烫,也觉得自己确实挺没用了,差点又将小命弄丢了。   燕重阳斜着眼睛看贺北铭,不客气说:“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贺北铭一笑,“好好好,废话我不多说了。”转头看向明朗,“那天晚上把你丢下水道的人,你看清楚长相了没有?”   明朗赶紧点了下头,对方打断了她手脚,自己也没好哪里去,至少子孙根是废掉了。   贺北铭递了纸笔过来:“能不能画下来?”   明朗对人物的素描并不擅长,但画个大概还是能行。她画了那个人的基本脸谱,又说道:“他身高大概只一米六五左右,背上被我抠了一块皮下来,脸上至少被我抓了二道,右手的食指断了……□□挨了二脚……”她当时所穿鞋子的根不高,但是个尖头,一脚下来,那人就变了脸色,再挨一脚时都直不起腰来。   贺北铭吸了一口冷气,似笑非笑。男女哪个部位最脆弱,他也就说了一遍。   将手中人物图纸递给燕重阳,“看看像谁?”   燕重阳看着脸色变得阴冷。贺北铭拍了拍他肩膀:“好了,我得走了。”又嘱咐明朗好好休息。   明朗等贺北铭走后,问道:“你们都认识那个人?”   燕重阳给她挪了个舒服位置,说:“他是余小倩的弟弟余虎,半年前才从牢里放出来。”   余虎?明朗愣住了。这人她一次照面都没有打,怎么会想要置她于死地的?   “明朗,恐怕跟你爸有关,你爸爸明聪这几年一直都在晨光电子里,换了个姓,叫杨聪。明裳也是楚轩一手捧上去的,余虎出了监狱后,就来京都,给明裳当司机……”   明朗听燕重阳说完,头还是晕乎的。在她出事的这天,燕重阳同样也遇到了事,只不过他比她强多了,对方五个人,开了一辆面包车,没一个逃脱,最后问出幕后主使,居然是明聪。警察到晨光电子抓人时,那边正要跑,在高速上落了个车翻人亡的下场。   听到明聪居然是这样的下场,明朗心中一时百味杂生,有种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玄妙感觉。   燕重阳摸了摸她的额头,“人还没有下葬,你要想过去看,我一会推你过去看看……”   明朗想了想,摇头:“算了。”燕重阳大约以为那毕竟是她父亲,却不知道他们的父女情分在上辈子就断掉了。这一世,她虽然厌恶他,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却也没想着要他死,是他一步步将自己作死了。   “你要是觉得累,就闭上眼睛睡会。”燕重阳柔声说。   明朗睡了这么几天,已经睡够了,她又问:“余虎也是明聪指使的吗?”   燕重阳认为不是。明朗也觉得不会。   明聪虽然没人性,但对他没好处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做。她这亲生女儿死了,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明聪若想要她死,何必多此一举,等她下了车之后再动手?她和燕重阳在都在车上时就能动手了。   明朗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反正这些有燕重阳,他清楚了,自然会告诉她。   两个人说着话,听着病房外面喧哗起来。明朗转头看玻璃门口。   燕重阳说:“楚轩在外面……”明聪出事后,楚轩那边也被拘留起来了,只是他那边请的律师实在厉害,当天就把人捞出去了。这几天一直闹着进病房看人,他没让进。   “让他进来吧。”明朗说。   她想知道这些年楚轩帮助的明聪明裳的意图是什么?她知道他对她怀有别样心思,也应该对她的情况进行过了解。既然这样,那他应该知道自己跟明聪关系并不好。   楚轩进来了,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明朗拍了拍床板。燕重阳在她脚头查看石膏,低着头,捧着她打着石头的脚,犹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燕重阳这才抬起头,唇边一丝无奈格外明显。他几步上前来,亲了亲明朗的额头:“我去找护士要点酒精,你要有事就打铃。”   明朗对他的小心思感觉好笑又窝心,也不吝啬自己的情感,温顺点头,“嗯。”了一声,看着他出去。   楚轩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又在死亡边上打了个转,明朗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平和许多。再见楚轩,真一点波澜都不起了,风平浪静的。   “请坐。”她温和说道。   楚轩眼神中的波涛汹涌被她的目光和这句请坐生生一逼,犹如一团正燃烧的火遇到了冰,一下子灭了。   明朗说:“我听说我爸这几年一直都在你们公司,为什么?”   楚轩的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还能因为什么?自然也是为了她。他以为他们终究是父女,现在关系不好,以后总有和解的一天。到那时候,她自然就能明白他的苦心了。他一向将明聪盯得紧,也警告过他。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对不起!”楚轩低沉说道。   现在明聪死了,她应该更恨他了吧?   “你不会是觉得,我跟明聪的父女关系总有和缓的一天吧?”明朗一语道破,“你错了,楚轩,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父亲。”   楚轩面带苦笑。是啊,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中自认为的王牌原来是最臭的牌。   “凶手是谁?有眉目了吗?”他问。   明朗摇头:“还在查。”说话同时,她仔细打量楚轩脸色。   楚轩呵一声笑,“你不会以为是我吧?”   明朗摇头。燕重阳那边的意外有可能是他,但来对付的她不会是楚轩。   “明裳,她现在还好吗?”明朗突然问道。   楚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燕重阳这边的人很厉害,几乎将他的老底都掀开了。他跟明裳的事情也不是秘密了。   楚轩还没有回答,病房的门被敲了一下后,推开了。戴着口罩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了。   楚轩站起来,“你好好休息。”   明聪和明裳的事情都曝光了,他其实知道自己再没一丝可能了。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和牵挂。   明朗淡笑点头。再见说不出,因为心里压根就没想着再见。   护士已经挂上吊瓶了。明朗将手伸出来,说道:“今天能不能帮我换个位置打?”   护士嘶哑,像是得了重感冒:“可以——”   原本已经走到房门的楚轩突然站住脚步,脸色瞬间一片雪白,猛然转身,大叫一声:“明朗小心!”一下扑到了病床上。   “砰”一声闷响后,病房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突变只有瞬间,燕重阳原本就在离病房门口不远的护士站,先是听了楚轩的叫声就丢了东西往病房跑了,奔跑中,枪已经上了膛。撞开病房的门口,他一眼看见病床上躺着的楚轩,而旁边站着的护士口罩已经被扯下来,露出一张阴蛰的男人脸。   枪声过后,穿着护士服的凶手倒在地上。燕重阳觉得自己的心都不跳了,他过去一把将病床捂着胸口的还喘着气的楚轩一把掀开:“明朗!”   “我在这里。”声音从地下传来。   燕重阳急促喘气,躬下身一看。   地上,裹着棉被的明朗抬起头,用一只手捂着楚轩的胸口,喊道:“快叫医生救人!”   楚轩被推进手术室了,明朗左腿上的石膏需要重新打。楚轩叫小心的那一瞬间她就从床上滚下来了,动作太快,左腿骨折处有轻微移位。   整层住院大楼被封锁了。假扮成护士的余虎,尸体已经被抬出去。失踪的护士在卫生间被找到时,人还没有清醒。   楚轩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他胸口所中那一枪距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也幸亏是在医院,抢救及时。   明朗让燕重阳用轮椅推着去看他。楚轩的脸色还是没有血色。   明朗轻声说:“已经通知你父母了,他们很快就来了。”这次的意外涉及刑事案件,家属的通知也才下发。而她这里,朱虎安悦秀他们还都不知道,也就今天才给朱小玉打了个电话,估计明天一大早就能来了。   “你没事吧?”楚轩看见明朗安好,还是关切问道。   明朗点头,“我还好。”护士回话时,她就听出不妥当了,瞬间就滚下床来,她没有想到楚轩回转身扑上来救她,还替她挨了一枪。要不是有楚轩这么个变故,拖延了点时间,她也熬不到燕重阳进来。   余虎手中有枪。   “谢谢。”明朗说。   楚轩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苍白的脸衬得眼眸格外幽黑深邃。   明朗忍了忍,转头对燕重阳说:“你能出去一下吗?”察觉燕重阳没动的意思,她又说:“就在病房门口。”   燕重阳这才出去。明朗见病房的门虚掩着,自己用手将轮椅往床前推了推,看着楚轩,轻声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很讨厌你?”   楚轩一眨不眨盯着她。他一直能感觉到的事情被这么直白说出来,心中仍然锐痛难挡。   明朗亦自说道:“我以前做过一个梦,就是上初二的时候,我梦见自己上高中了,但没有上完,高二就辍学去打工了,然后遇到了你……”   明朗将自己前世跟他的事情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楚轩能不能理解?或许他会觉得匪夷所思,自己有毛病。   但她不想管这些了。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记起前世那些痛苦的事和人。所有这一切理应成为过去。她有新的,很美好的人生,她会继续努力。   明聪死了,唆使余虎行凶的明裳也坐牢了。跟他们有着直接和间接关系的楚轩这次律师再厉害,也多少会受些惩罚。余小倩和明臻,他们跟她的生活已经是天差地别,再影响不到她了。   所以的一切理应画上句话。   明朗推着轮椅离开病房时,燕重阳正在病房门口走来走去。看见燕重阳已经破了工,紧张尽显得脸色,明朗微笑着说:“我们走吧,我都说完了。”   所以,过去再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来晋江挖坑,现在坑已经填完,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们!   谢谢!   番外篇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