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拂衣归》 作者:自带小板凳 文案: 一句话简介:这是个女将军重生后,文能嘴炮喷渣贱,武能铁拳揍流氓,谁见了都发愁的开心故事,咳。 正经文案: 能止小儿夜啼的鬼将军谢沛,如血人一般死去了。 许是死得太冤,竟让她死后再次睁了眼。 重回阳间,是她九岁那年。 后娘未娶,亲爹未残! 毁她容颜的歹徒、下毒杀人的荡/妇、好色敛财的贪官、背信弃义的小人,统统还在! 谢沛乐呵呵地翻开账本,来得及,来得及啊! 这一世,她要一笔一笔,还要连本带利! 谢将军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胸部,咧嘴狞笑道:上辈子委屈你了,这辈子定要让你肆意飞扬!(波波们表示,飞扬就不用了,您老还是琢磨点靠谱的事情去吧。) 谢沛点头道:也罢,我就换个目标好了。这一世,我要当个痛快的刁大王!谁来惹我,铁齿长/枪戳不死他!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矬贼们,爷爷黑旋风来啦!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重生 励志人生 爽文 主角:谢沛 ┃ 配角:刁民一二三四五 ┃ 其它:我们的目标是:嗨起来! 第1章 朱四害   升和八年深秋,湖白府卫川县里出了一桩奇闻。   开饭馆的老谢家,九岁独女熬过了凶险无比的天花后,竟然得了一身神力,两百多斤的磨盘说搬就搬。   这事还要从谢家小娘子在病床上醒转过来说起。   谢栋看着自家大病初愈后活蹦乱跳的闺女,喜颠颠地直搓手。然而,当他闺女病好后,第一件事不是来爹爹面前撒娇卖痴,而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饭馆外,把隔壁朱家特意弄来堵谢家门的大磨盘给一脚踹了回去。   “呃……”谢栋惊得张大了嘴,两手胡乱摆了几下,活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老鳖一样。   隔壁朱婆子正在家里烧水,忽听门口一声巨响,就连忙跑出来察看究竟。   谁知她家那两扇木门仿佛被什么重物给挡住了,朱婆子费了半天劲,也只从门缝里挤出个头来。   “哪个没腚眼子的猢狲,敢堵着老娘的大门……”朱婆子人都没瞅清楚,翻着白眼就骂了起来。   朱婆子今年五十有三,可这老货不说上了年纪变慈和点,反倒越发刁泼起来。仗着有三个混混儿子撑腰,不是骂东家,就是挑西家。   因她爱在灰黄斑杂的发间插朵艳红绢花,且每每骂人时,那红绢花也会随之点点颤颤,活似长着红冠的斗鸡一般,故而得了个“疯鸡公”的诨名。   邻居和路人不想招惹麻烦,只能对这疯鸡避让三分。   之前朱婆子看谢家饭馆生意好,眼气不过,硬说谢家的油烟熏坏了她家的酸枣树。赖着要让谢家每年赔她一笔枣酸钱。   谢栋自然没答应这种无赖要求。那朱婆子见钱没赖到手,恨得咬牙切齿。后来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个道婆,说谢家抢了她家的运,就让三个儿子滚了个苕大的磨盘堵在人家饭馆的门口。说是要压一压谢家,她家才能太平好过。   谢家除了父女二人,就剩个雇来跑堂的小伙计。他们来回折腾了几次,都被朱家不讲理的母子四人给堵了回来。   后来老谢只能算了,勉强把石磨移开了点,算是给自家大门留了个进出的口子。   然而,谁都不曾想到,原本又乖又甜的谢家小娘子熬过了生死关后,突然生猛至此,一脚就将那碍事的磨盘给踹了回去。   谢沛明明记得自己在尸山血海中战至力竭而亡,不料再睁眼时,却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父亲。铁骨铮铮的鬼将军再忍不住热泪,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过之后,由痘症引发的高热也随之退了下去。   在床上煎熬了几日,谢将军终于弄清了现状。大夫开恩,说了句“小娘子已大好了”,她这才能下床忙乎起来。   一想到明年即将发生的那些事,谢沛就半刻都坐不住了。别的不说,先把隔壁朱家的四个祸害收拾一顿再说。要知道,上辈子谢家的祸事中,这朱家四害可没少掺和。   于是,当朱婆子正骂得顺嘴时,就见隔壁那对窝囊废父女走了过来。   “小王八……哎哟!快松、松开!救命啊!!!”朱婆子还没骂出个整话,就见那还不到她胸口高的小丫头片子一抬腿,踹得那沉甸甸的石磨朝朱家木门又近了几分。这直接就让疯鸡公的鸡脖子被“嘎吱”一声夹了个正着。   朱婆子顿时就杀鸡宰猪般地嚎叫起来,把在家里闲躺着的两个儿子给引了出来。   “娘!”   “玛个巴子!谁欺俺老娘?!”两人在院中大吼道。   朱家三个混混儿子都长得膀大腰圆,一身横肉。这也正是朱婆子敢在邻里街坊间嚣张挑事的本钱。   此刻,听到两个儿子来了,朱婆子顿时叫得更凶了。   “二郎、三郎,快,快把门推开。谢家那个小贱/货在外面堵着门,她想夹死老娘!!”朱婆子尖声嚎道。   朱二、朱三一听,谢家的?那不是才九岁的小女娃吗?怎么老娘连一个小娃都干不过啊?!   朱二嘴里应了声,上前用了七成力去推门。他想着,这么大力气去推,肯定会让门外那小货直接摔个王八翻壳。正该让她吃个教训,以后也好知道个“怕”字怎么写。   谢栋在门外听到了朱家的动静,心中担忧不已。但他面上还要强撑着对闺女说道:“二娘啊,咱,咱教训她一顿就行了。等下他们出来了,你躲到爹身后,看爹怎么、怎么捶他们……”   谢栋说着说着,就脸红起来,他咽了咽唾沫,给自己暗暗鼓了鼓劲:“去他娘个球,不就是打架吗?小时候老子也是……也是挨打挨过来的!”   谢沛谢二娘看着自家亲爹挺胸叠肚、双手叉腰地站在面前,心中好笑之余,泛起一阵酸涩。这就是她的亲爹呐,她那只会做饭,吵架没赢过,挨打没哭过的好爹啊!   谢栋看着自家闺女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连忙低头检查了下自己威猛的造型。   ‘哎呀,怎么腿抖得活像鸡爪疯一般?!失败!’谢栋赶紧挺直腿,冲着闺女憨憨一笑。   此时院里的朱二已经用上全力,可他推了几次都没推开自家大门,这才意识到,外面绝对不会只有一个普通幼女在堵门了。   “娘啊,你莫诳我,门外到底什么人堵门啊?”朱二边问,边朝弟弟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帮忙推。   “诳你个撮鸟头!就是谢家那小娼/妇把磨盘弄来堵咱家的门了!你和三儿赶紧推啊,别老娘这里杀鸡一般夹着脖子,你哥俩还在那里闲嗑牙乱打屁!”朱婆子弯腰撅臀,老脸被憋得通红,对着儿子也没了好声气。   此时,街面上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左邻右舍都知道这磨盘是朱家弄来害人的,此时见他家反被石磨给堵了门,疯鸡公也被夹得活像憋了个蛋一般,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然而,当他们见到谢家小娘稳稳踩着那石磨盘,任凭朱家三人怎么使劲都推不开后,也不禁惊讶起来。   “哦哟,这小娘子腿劲真大!你看那磨盘竟被她踩得纹丝不动。可见她的劲道比朱家三人还大哩!”   “诶前些时,不是听说她才出了痘,凶险得很吗?这就好了啊……”   “看来谢二娘是否极泰来,因祸得福啊!”   “啊?可我幼时也出过痘啊,怎么好了以后也没什么变化呐?”   ……   众闲人七嘴八舌的功夫,恰好朱家老大也从外面晃回来了。   他刚走近,就瞧见自家大门被人围了一圈。   “看个鸟!都滚开,爷爷回来了。”朱大郎张开肥厚的大手,把路人扒拉得东倒西歪。   朱家是这附近一霸,三个儿子都没个正经。老大拜了城里的同姓屠户做干爹,但杀猪切肉的本事没学到,三天两头却被他干爹喊去干些抢货掀摊的歪活。   至于朱二和朱三,更是从小混到大。如今二人专在城里敲诈勒索,若弄到些钱财,就出去吃喝嫖赌一阵。等霍霍光了,再回家瘫着补觉。   朱家的生计以前全靠朱婆子给人保媒拉纤,偶尔还帮着裹个小脚、跳个大神什么的。这中间也借着钻门入户的机会,偷摸些物品出来倒换。   后来三个儿子大了,还算是有点孝心。隔三差五也会给朱婆子点家用,不过若是手头紧了,却别想从他们老娘怀里抠出一文钱来。   今天,朱大刚帮着干爹掀了一家新开的肉摊。那朱屠户给了他一串钱,全当是雇了个打手,给点辛苦费。   朱大上午得了钱,下午就找了个便宜的窑姐,颠倒快活了一番。花花大半天后,他才揣着剩下的几文钱,往家而来。   谁知,这一回来,就看到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堵他们家大门了!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朱大的粗嗓门一响,谢栋就打了个哆嗦。以前他就挨过这人一脚,后来咳了半年才算是渐渐好了。   如今见到凶神来了,谢栋条件反射地就想抱着闺女跑路。   谁知道,那朱大来得太快,也是没人敢挡他的路,几乎眨眼间,这胖大魁伟的凶汉就到了跟前。   “谢老贼,你是想把这鸡崽子闺女送我们家当丫头使吗?”朱大不怀好意地盯着谢沛秀丽的小脸蛋,歪吊着嘴角,露出一抹淫/笑。   “朱、朱大、大郎,我,我是来……还磨盘的!对,还磨盘!”谢栋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个掩耳盗铃的借口。   这时,被夹着脖子的疯鸡公跳脚骂道:“大郎,快,快拍死这个小/逼/养的,老娘都快被她夹死了。”   朱大是个浑人,见他老娘被夹得头肿面赤,也不着急。反倒还嘿嘿笑着打量了他娘几眼,这才转头对谢沛道:“小娘子,你夹我老娘作甚。她是个软硬都没货的,你把她脑壳子夹下来也没鸟用。不如你来夹夹哥哥我,也好见识下咱卫川第一的好物件。”   旁边的二流子混混们,顿时就哄笑起来。   谢栋气得脸色涨红,可他天生嘴拙,一着急竟结巴起来。“朱、朱大、大、大……”   朱大哈哈大笑道:“瞧,你爹都知道我大……啊!!!啊呀!!!痛煞!!!”   他原本正满脸下流猥琐地想要再说点脏话,谁知话未出口,却突然捂住裆部,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几个离得近的,恍惚间看到谢家小娘子似乎动了动脚。   朱婆子本来正在奋力推门,瞧见儿子突然倒地惨叫,也愣住了。   “大郎,大郎?你……你可是绞肠痧又发了啊?”朱婆子想起朱大幼时曾因这毛病痛得险些死过去,不禁连声问道。   谢栋本来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谁知这朱大竟自己倒下了!他心中默念一声,老天有眼!拉了拉闺女的手,朝自己家那边,撇了下头。   在他看来,今天这样,已然出了好大一口恶气。现在,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   谁知,闺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后,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弯腰竟把那两百多斤的磨盘举了起来。   “朱家的听着,你们往日欺凌霸道、四处为恶。虽然衙门没空管你,但我谢家却不能容你们肆意践踏。今日我就先礼后兵,明明白白地告知你们一声。若是之后再敢来惹,这磨盘就是你们日后的下场!”说罢,就将这两百斤的磨盘砰一声砸进了朱家的门前。   待谢家父女离开后,众人却没散开。他们围着那只有一半留在地面上的磨盘又摸又抠,咋舌称奇。   而稍稍缓过点劲的朱大则捂着裆部,眼神阴沉地盯着那磨盘,心中又惊又怒。   他这边正想着对付谢家的法子,而隔壁,回到了屋中的父女俩却开心地咯咯直笑。   “哎哟,我的宝贵闺女,你可太牛气了。爹爹高兴,太高兴了!嗯,今晚咱们就做一锅金丝肚羹,再来一大盘香辣炒蟹,对了,还做个葱泼兔……”谢栋叽叽呱呱地说了半天,手舞足蹈地做饭去了。   谢沛看着亲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心中想到:“看来,老实人真是被憋久了啊!这还只是开头而已,就高兴成了这样……嘿,以后恐怕要让爹你乐掉大牙呢……” 第2章 亲娘保佑   吃过晚饭,谢栋这才回过神来。他抓耳挠腮,吭哧了半天,终于张口问道:“二娘啊,你这一身神力是、是如何来的啊……”   谢沛上辈子被人用滚油烫成了一张鬼脸,熬过了高烧昏厥后,醒来就变得力大无穷。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身神力竟然跟着她,一起回到了九岁这年。   此时听了爹爹的问话,谢沛非常坦然地答道:“女儿也不清楚,只是之前昏迷时,隐约听见有人一直在喊什么豆妞儿乖乖……再醒来,就觉得浑身舒泰,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老爹的鼻头迅速红了起来。   谢父用力眨了眨眼,深吸口气,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是你娘亲保佑呐……你刚出生时因为月份不足,裹着小包被也只有三斤八两。脸上一寸多长的胎毛都未褪去,皮也皱着万千个褶子。耳朵尖还与脑皮粘在一起,都没长齐全咯,指甲也是一点都没见着。那接生婆说,像你这样的娃娃,肯定养不活,不如让她抱走,埋了去。你娘拉长个脸,把人赶了出去。她抱着你,也不嫌你长得磕碜……咳咳,亲啊蹭啊,硬说你是个豆仙儿投胎,所以总爱喊你豆妞儿。我那时候就说了句,你恐怕还是个毛豆仙,结果被你娘用硬枕砸了个大鼓包……”   谢沛听着老爹絮絮叨叨说着亲娘的事情,嘴角溢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上辈子,她重病之时也不知是痛极发梦还是怎样,确实听见了那温柔的呼唤声。待她醒来之后,也听爹爹说起了这些往事。   谢沛的娘亲李氏是个手巧又爱笑的妇人。只可惜她自幼就有心疾,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寻常人家都不敢娶她。好在这世上还有个谢栋,他真心爱慕李贞娘,实实在在备了好礼后,向李家求娶贞娘。   夫妻二人成婚后甚是恩爱,三年后还得了个白白嫩嫩的小闺女。   因担心贞娘的心疾,所以谢栋早就想好了,这辈子就守着娘俩过了。为此,每次夫妻亲热时,他都会束手束脚,不敢放肆到底。   虽有点小缺憾,但夫妻二人都是知足长乐的性子。一家人笑呵呵地把寻常小日子过得煞是甜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谢家大闺女六岁时,患了百日喉,竟一病去了。这一下,痛得李贞娘心疾重犯,险些跟着也一并去了。   谢栋忍着丧女的悲痛,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了两个多月,总算是把贞娘给留住了。只是这一病,到底让李贞娘的身子弱了下去。   直过了五年,夫妻俩才算渐渐都缓了过来。只是贞娘却留了个心病,总觉得对不起如此珍爱自己的谢郎。于是,几番尝试下,谢栋在喝了点小酒,有点晕乎的情况下,终于被娘子勾得来了次痛快之事。   待到李贞娘以三十岁高龄再次怀了胎后,他才追悔莫及,然而那已经于事无补了。因为对贞娘而言,打胎与生产几乎都有危险。无论选哪条路,都没法保证大人一定安全。   就这样,两口子战战兢兢地过了六个月,到底还是早产了。   普通人家想要养大如此孱弱的女婴,可谓是千难万难。   谢家两口子自然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精心照料小闺女。再加上,谢沛这小娃仿佛天生就知道自己来之不易。她没有浪费一丝体力在哭嚎上,全都用来吃奶睡觉了。   谢沛自打生下来就很少哭,也从不挑嘴。喝奶时,经常累得满头大汗,小鼻孔也大张着,直喷粗气。可就是这样,人家依然坚持不懈地,吃一吃,歇一歇,直到吃饱了,才叹口气,呼呼睡去。   大人照料得精心,孩子乖巧又嘴壮,这样才让长毛皱皮的小猴崽子渐渐长成了白嫩的小娃娃。   直到谢沛三岁时,李贞娘心力耗尽,终于撒手人寰。临走前,她拉着谢郎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谢栋却跪在床前,哽咽抽泣着说道:“贞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豆妞的,呜……也不会给她找后娘,呜呜呜……贞娘,你别走,别丢下我们爷俩……呜呜呜……”   在谢栋的泣语声中,李贞娘带着一丝遗憾地离了人间。   原以为,按谢栋这老实性子,豆妞儿应该能平安长大,嫁人生子,直至安然老去。然而,却不料,日后会因为两条毒蛇,给谢家父女招来塌天大祸。   曾经的鬼将军默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洁柔嫩的脸蛋。她心中冷笑了声,暗暗把明年的事情又顺了一遍。   这边,谢栋觉得女儿大难不死,还得了神力护身,定然是妻子不放心他们爷俩,在一旁默默相护。   又想起戏台上,那些好心女鬼与书生相恋的段子,更觉得贞娘恐怕就在桌边看着他们。   于是谢栋起身去拿了副碗筷,摆在了左手边。又夹了好菜放进碗中,这才对闺女说道:“以前你年纪小,我怕勾起你追问娘亲的事情,所以很少提起往事。如今你也懂事了,贞娘护着咱们爷俩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说罢,就朝那副碗筷稍后的地方,轻声说了句:“贞娘,快吃吧,有你最喜欢的香辣蟹。也看看我的手艺可长进了些?”   谢沛看着自家老爹有点古怪的举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心中念头一转,就觉得,这恐怕是个很好的借口。将来自己只要以此为由,就能彻底断了那两条毒蛇钻进家门的诡计。   不过,只是如此却也太便宜了她们,鬼将军垂下眼帘,心中已经想出了一条狗咬狗的好计。   纬桑街上,这几日很是消停。往日满嘴喷粪,撵鸡打狗的朱婆子和她那三个混混儿子竟然老老实实地缩在家中,一直都没出门。   倒是谢家饭馆的生意比平时又好了几分。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普通百姓,他们进门前都爱去瞅一瞅,那朱家门前只剩一半露在外面的大石磨盘。   “嘿,老谢,你家闺女真神人啊!”   “当初那丫头周岁时,我就说她生得不凡,我这眼光不错吧?!”   “跟你什么关系啊,要我说,人家谢小娘子是天生神力。以前日子太平,也没施展的机会。如今有人犯到她手上了,自然就一展神威了……”   “没错,这才叫深藏不露呐!”   “谢老板,你这闺女还没说亲吧?”   “去去去,人家才九岁,你瞎打听什么呐。谢老板,我家亲戚中有个小子……”   谢栋笑呵呵地听着众人闲聊,手上却一点都不耽误地炒着菜。小伙计阿寿也不搭这些客人的腔,咧嘴笑着把饭菜麻利地送到各人桌上。   后院,谢沛轻松地把阿爹和自己的脏衣服都洗干净后,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这几天,因为她出痘,谢家饭馆也歇业了,家里更是因为没人打理,而显得有些脏乱。   如今既然病人都已经恢复了,饭馆自然要再开起来,家里这些杂务也被谢二娘子接了过去。   做完家务,谢沛觉得身子骨还没活动开,干脆把院门一关,换下了袄裙,把上辈子那些拳脚功夫又操练了起来。   练了一个时辰左右,脸蛋红扑扑的谢二娘打来盆热水。擦洗干净后,她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才觉得痛快舒坦了些。   谢沛抬头朝隔壁朱家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好笑。这朱家往日看着也是强横惯了的,却不想,只稍微吓了下,竟直接变缩头乌龟了。   不过,她也知道,按朱家四害的品性,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想出新的坏主意了。   要不是想着留下这几人,日后还有些用处,按谢沛自己的性子来,恐怕朱家也连这清静日子都没机会过了。   给自己念了几声佛号后,鬼将军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恶念,她这段时间就在家练练拳脚,做做家务。只盼着那朱家四害能自己送上门来,让她过过瘾也好啊……   然而,也不知是门口那大石磨太有威慑性还是怎样,别说朱家四害了,如今连小混混们也很少来谢家饭馆附近转悠了。   正当谢沛有些闲极无聊,静极思动时,这天上午,谢老板有些唏嘘地说起个事儿来。   “唉,也不知是谁家的小郎,真是挺可怜的……今早我去买菜时,看到老孙的酱铺子外躺了个小郎。我想着会不会是老孙家的什么亲戚,就喊了老孙出来。结果他一开门,险些被吓死,还以为是什么人死在他家房檐下了呢……好在那小郎命大,灌了点热水竟又活了过来。我看那小郎饿得都佝偻了,就让阿寿送了点热粥来。他倒是吃得快,只是吃了后,竟然又昏了过去。老孙也没法,总不能看着人就这么倒在门口吧。我俩就把人抬到张大夫家去了。张大夫看了下说是饿得太久再加上惊忧过度才昏过去的,倒也不算难治。我看药钱不多,就先给垫上了。老孙因为离得近,就让我先回来了。如今也不知那小郎醒过来没有……”   起初,谢沛还有点不太经心。可当她听到后面,面色就突然一变,人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上辈子,因她出痘后,好得要慢一些。连带着,谢家饭馆开张的日子也比如今要推后了几天。   待他们家的饭馆再开张时,就听老孙的酱铺子摊上了个大/麻烦。   据说是有几个混混把他给告了,说他谋害了张疤瘌的一个亲戚,尸体就在老孙酱铺子外被人发现的。   后来老孙不但挨了板子赔了钱,还在县大牢里蹲了一年多大狱。人总算是给捞出来了,可孙家却险些落了妻离子散……   “阿爹,你们救人时,附近可有人看着?”谢沛赶紧问道。   谢老爹挠挠下巴,道:“诶,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我和老孙忙乎的时候,还真看见几个坏鸟。那个张疤瘌你知道不?就是经常跟着朱二他们一起坑蒙拐骗的家伙。他带着几个二混子在对街猫着,看我们喂水喂粥时,他还跑来看了看。只是我们把人送到张大夫家后,那几个坏鸟就没在了。我看他们搞不好还想着若是那小郎死了,就把人家衣服鞋袜都扒走呢!”   谢沛微微眯眼,心中有些狐疑。若光看张疤瘌那几人,这事就和上辈子对上了。可若是再看那小郎,事情却又与上辈子不太一样。   不是应该死掉的吗?怎么如今非但还活着,而且除了饿得很了些,竟连个大点的毛病都没有呐?   想到自己的奇遇,谢沛心中有些了悟。莫非这也是一个冤鬼不成…… 第3章 混混克星(小修)   谢沛心中好奇,但也不忘提醒她爹,“爹啊,我想那张疤瘌恐怕不止是图谋点衣袜那么简单。”   谢父扬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女儿。   谢沛叹了口气,道:“爹从来都是这样,要知道这世上的人要恶起来,都是能害人性命的。爹你想想,若是你们没有给那小郎灌水喂饭,那人是不是就像死了一样?”   谢栋点头道:“老孙开门时,都以为那小郎已经死了……”   谢二娘把他爹手里的水杯拿过来,放到桌上,才开口道:“爹再想想,假如那小郎真没挺过来,就死在了孙家铺子跟前,恰好又被对街张疤瘌一伙看到了,孙老板家又会如何?”   谢栋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二娘……你是说,那小郎是、是张疤瘌他们专门弄来讹老孙的?!”   谢沛歪了歪嘴角,道:“不然呢?爹你什么时候见过张疤瘌他们起这么早,还什么事都不干,就蹲街边闲站着的?”   “不行,我得去提醒下老孙!”谢栋顾不上中午开店的事情,猛地站起来就要出门去。   谢沛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爹,我跟你一起去。那伙人惯是欺软怕硬,我给爹去涨涨势。”   谢栋也不觉丢人,喜滋滋地牵着闺女就奔老孙家去了。   到了孙酱铺一看,老孙还在张大夫家没回来。爷俩又赶紧朝张大夫家去。   还没走到,就听前面吵吵嚷嚷。   谢沛拉着老爹挤过去一看,正是张疤瘌和几个小瘪三正推拉着老孙,叫个不休。   “定是你这老嘎巴贪了我表弟的财物,还不赶紧交还来!”张疤瘌豁着两颗大板牙,一脸奸诈地嚷道。   孙老板虽然口齿比谢栋要强点,但遇到张疤瘌这等流氓仍是心中发寒,两腿发软。   “张兄弟误会了,你表弟今早昏倒在我家门前,我喂了水,还把他抬到了医馆,我完全、完全是一片好心呐!”孙老板急道。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就那么好心?无缘无故给张家表弟喂水喂饭,还掏钱看病,谁信呐?!”一个鹰钩鼻子的二流子大声说着,他觉得自己说得甚为有理,还得意地向四周看热闹的闲人询问:“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他要是不心虚,能掏钱给个无亲无故的外人看病吗?”   那帮闲人中,还真有几个应道:“可不是吗,肯定是心里有鬼啊……”   那孙老板顿时就急眼了,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到谢栋也来了,于是连忙嚷道:“你们莫要诬赖好人,早上的事情,谢老弟也在跟前。看病的钱,还、还是他先帮垫的……”   “哦,管他什么谢老弟、谢老天!我就问他为什么要出钱?是不是跟你一伙谋财害命了,所以心虚?我表弟可是带着几十贯钱来给我贺寿的,怎么钱也没了,人也倒在了医馆?你们肯定是见财起意,骗了钱财又把我表弟弄昏了过去……”张疤瘌喋喋不休,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有这么个白送钱的傻表弟了。   谢栋没听出来老孙刚才那话的意思,直筒筒地开口说道:“张疤瘌,我不是什么谢老天,但你也不是玉皇大帝。你不要以为靠混赖就能讹老孙一笔钱财,早上我可是眼盯盯看着你们几个就蹲在街对过的。真要是你表弟,你那时候怎么不出来?哦,你表弟昏倒在大街上,你就站街边抄着手看闲天?有你这样做亲戚的吗……”   那张疤瘌一看谢栋来了,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要搁在以前,再多来几个谢栋,他也能一并收拾了。   可如今谢家出了个女妖怪,前天他还听朱三学过,朱家隔壁这谢二娘能徒手抓碎手腕粗的木柴。而且朱家门前那大石磨至今还没人能抠出来呢……   像这种猛人,他们混混都是不爱招惹的。所以如今见着谢栋了,就知道今天这戏恐怕很难演全了。   谢沛之前听孙老板嚷了句看病钱是谢家出的,心中就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没危害到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做点好事的。可若是因此惹来了麻烦祸患,也怪不得这些没什么大本事的平头百姓急着撇清自己。   张疤瘌眼角抽搐地看了眼女妖怪谢沛,发现她正瞅着自己不怀好意地冷笑,不由打了个哆嗦。   张疤瘌自己不敢嚣张,就把身后那鹰钩鼻子的二流子一把推到前面,道:“刁三,你说说。”   刁三在心里暗骂了句“说你娘个腿咧!”面上却只能陪着笑,硬扛在前头。   “谢二娘,咳,谢英雄,这事吧,真不是我们混赖……”刁三眼珠乱转着,急着想编一套说辞哄哄小妖怪。   谢小娘神色淡然地点点头,道:“你们也不容易啊,深更半夜的,又是搬又是抬……大清早还得来孙家守着,现在更要鼓动唇舌,等下搞不好还得断胳膊瘸腿,真是怪辛苦呐……”说罢还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眼光把张疤瘌、刁三和其他几个二混子都认真打量了一遍。   刁三听了她前面几句,就觉得心头一酸,满腹的委屈终于有人明白了啊!可这被人理解、被人怜惜的感觉,怎么就好像阿奶做的酸笋汤啊,呜呜呜……   不过,他内心的感动还没来得及化成泪水,就听到了那让人肉疼的一句话——断胳膊瘸腿……   张疤瘌与刁三齐齐打了个哆嗦,却见谢家小娘子,突然抬起手,将袖口轻轻挽了一挽。   “等、等等!谢二娘有话好说!”张疤瘌想起那块两百斤重的磨盘,再无侥幸,赶紧举起手,将吵吵嚷嚷的混混小弟们都压了下来。   此时,张大夫也走了出来。他看场面已经缓了下来,就开口说道:“那小郎已经醒来,你们认亲还是怎地,进去几个人看看吧。”   张疤瘌本就抱着趁人还没醒,能讹多少是多少的心。如今听正主都醒过来了,他就赶紧打着哈哈说道:“既然谢家娘子开口了,咱们怎么都要卖个面子,那人我们也不看了,这事权当作罢。”说完连脸都不抬,急匆匆就要离开。   他身后的刁三还赔笑道:“以后谢娘子有什么事情,但请吩咐。小的没什么大本事,但跑个腿、传个话,还是可以的……哎哟!”刁三捂着被张疤瘌踹了一脚的屁股,这才扭身颠颠地去了。一边走,还不忘转头冲谢沛咧嘴赔笑。   孙老板见一场麻烦就此消解,也长舒了一口气,擦着脑门上的冷汗,连连摇头。   他一低头就看见谢家二娘子那有些冷淡的眼神,心里就突了一下。   孙茂德这才想起之前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地道……想到这里,他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倒是谢栋毫无察觉,还乐呵呵地拉着孙茂德的手,道:“我家娘子厉害吧,哈哈哈,老孙你放心,若是他们再来找你麻烦,你就来我家喊一声。我家二娘那拳脚,嘿,要是个儿郎那必得是个武状元……”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老孙和谢沛朝医馆里走。   三人跟着张大夫来到医馆的后院,在一间小房中,见到了刚刚醒来的李彦锦。   “这位小郎,你是如何昏倒在孙家铺子外的啊?”谢栋一脸好奇地问道。   李彦锦此时还有点蒙,他傻乎乎地转着脑袋,四下打量着。   半晌才冒出一句:“小狼?这下连他玛狼王都得跪了……” 第4章 拼演技的时刻到了!   李彦锦这一开口,就让屋中四人都吃了一惊。   “诶?这位小哥听口音像是北地人啊?”开了饭馆,见识过一些外地人的谢老爹问道。   李彦锦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心中诸多繁乱念头,瘦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低声道:“是,是吗?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口音……”   酱铺老板孙茂德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昏倒在我家门口的啊?”   李彦锦微微敛目,片刻后,他茫然中带着些惶恐地说道:“我此刻脑中一片空白,过往之事竟都记不起来了……”   谢沛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倒是她那实心眼老爹当真焦急了起来。   “张大夫,这可如何是好?不是说小郎只是饿很了吗?怎么如今他的脑子好像都坏掉了啊?”谢栋非常诚恳地问道。   谢沛和李彦锦几乎同时抽了抽嘴角,只是一个在忍笑,另一个则是在默默腹诽……   张大夫捋了捋自己的几根胡须,异常淡定地说道:“老夫从他脉象上倒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不过既然曾经昏厥过,此事也很难说。总之啊,人没事就不错了。那些该记得的事情,以后自然会想起来的……”   张大夫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只是一根筋的谢栋并未听出来,他转头打量了会李彦锦,道:“那现在,你还记得吃饭穿衣、洗澡如厕这些吗?”   谢沛低下头,险些笑出声来。   李彦锦眨了眨眼,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道:“这些倒、倒依稀记得。”   听他这么一说,谢栋也松了口气。既然能吃能动,看样子也没疯傻,那就好办多了。   见没什么事了,孙茂德就开口道:“既然你如今也没大病,那我就先回去开铺子了。治病的钱是谢老板出的,与我没什么干系。”   谢栋看这小郎身无别物,就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如今刚醒,且想法子把日子过起来再说吧。这药钱也不多,权当我送你了。”   李彦锦一看这两人都有要走的架势,心中暗道一声‘玛蛋,这人生地不熟的,我都快饿成死狗了,还是可着老实人薅羊毛吧,对不住了……’   于是他直接坐了起来,不伦不类地抱拳行了个礼道:“听大夫说,是二位恩公救了小子。之前茫然慌乱中,竟忘了向二位道谢,还请见谅。”   谢、孙二人连连摆手,直道不必上心。   李彦锦瘦尖尖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片潮红,他抿紧了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睁大了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谢栋,道:“恩公,按说小子既受了恩惠,就不该再求别的。只是……只是如今我这一醒来,除了几位,就再无一人相识。身上也分文无有,更别提之前还险些饿死街头……恩公,可否、可否暂时收留我几日……小子虽然身单力薄,但做些简单活计还是成的……小子厚颜求恩公赠几日饭食,今后定会好好报答……”   说到后面,李彦锦的头越垂越低,似乎羞惭万分,已经快要语不成句了。   谢栋看这孩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遭此大难又失了记忆实在可怜。再看他低垂着头,握紧床单的小手上瘦骨嶙峋,肩膀还微微抖着,似乎就要撑不住晕倒过去一般。   于是他心中一热,就欲开口应下。不过想到女儿就在身边,谢栋遂转头看去。不想却看到女儿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藏着一丝笑意地朝他看了过来。   见到女儿微微点头后,谢栋心中踏实了,他上前拍了拍李彦锦的肩膀,道:“我家经营了个小饭馆,你若愿意,就到我那里先帮几天忙,我管你吃住。待你做得熟了,就拿些工钱。日后你恢复了记忆,想回家还是怎样,也只管去,不碍事的。”   李彦锦心中一喜,他刚想抬头道谢,就瞥见了房中一直没出声的小姑娘正直直地瞅着自己。   若在以往,李彦锦免不了要嘚瑟一番自己的魅力果然突破了年龄的限制。只是此刻,小姑娘那对黑亮的眼珠中分明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这、这就让李戏精险些演不下去了……   “咳,”某人的厚脸皮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他飞快地冲小姑娘挤了挤眼睛,然后抬头冲谢栋道:“多谢恩公!小子也不啰嗦,日后且看我言行。”   看问题被解决了,大家心头都松快下来。   谢栋这才想起还不知道这小子叫甚名谁呢,于是就开口问道:“小郎可记得自家姓名吗?”   李彦锦瘦脸上露出点笑意,点头道:“小子姓李,名彦锦,幸还记得这个。还未请教两位恩公贵姓?”   “嗨,你也别恩公恩公这般叫了。论年纪,你就喊我声谢叔好了。这位是孙伯,家里开了个酱菜铺。张大夫你已经认识了。哦,这是我闺女,谢二娘。”谢栋把屋里的人都介绍了下,就和闺女先出去了,也好让李彦锦能起身收拾下东西。   父女二人走出来,后面孙茂德也跟了出来。   “谢老弟,之前我那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改日老哥请你到家里喝酒赔罪。一定要来,别推辞啊!”孙茂德想起之前自己想要拉谢栋挡箭的事情,就带着点羞臊之意拉着谢栋说道。   谢栋微愣,糊里糊涂地应道:“不会不会,一定去、一定去……”   孙茂德见状,更觉羞愧。就冲谢家的明白人——谢二娘子,点了点头,告辞离去了。   谢栋见孙茂德走远后,才小声问道:“二娘,我之前是不是被他坑了啥东西啊?”   谢沛嘴角微翘道:“并未,只是孙老板并不是个能够在危难时刻托付信任的人,爹爹记得就好了。”   “嗯?”谢栋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哦……!爹记得了!放心吧,爹就信任你一个,嘿嘿。”   “对了,那李小郎来咱们家帮工的话,让他跟着阿寿先学几天好了。住宿的话,就让他留在前院馆子里吧,也免得你在后院还要有所顾忌。”只要涉及到闺女的事情,谢老板的脑子倒还算管用。   谢沛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她若想观察的话,前院、后院什么的,对鬼将军而言,还真没什么差别。   中午,李彦锦就跟着谢家父女回了谢家。   正好赶上饭馆开门,阿寿得知了自己多了个小帮工,还挺高兴的。他笑着拍了拍李彦锦的肩膀,道:“你小子运气很好咧,找了个县里最好的东家呢!”   李彦锦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道:“确实运道好哇,病了能遇到谢叔和孙伯救治,如今还给我找了个活计,实在是……”   他话音未落,谢栋就在灶间喊道:“大郎,你今儿再吃一天粥,等明天起再跟着我们一起进些饭菜。来,先吃饭吧。等下你就跟着阿寿看一看,也不忙动手,缓一缓,把身体养结实点。如今你这小身子骨啊……啧啧。”   李彦锦还有点不太适应“大郎”这称呼,总觉得听着有点耳熟。片刻后,他才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得亏我不姓武啊……’   他一边庆幸,一边应了声,正准备过去端饭,就被阿寿一把搂住了脖子。   阿寿嘿嘿笑着,小声凑到他耳边道:“你可要好好干啊,我瞅着东家这是对你上心了,诶嘿嘿嘿……”   阿寿今年十五,家里正在给他说亲,平日也总是为此被旁人逗弄。如今可好了,总算是来了个可以让他开几句玩笑的小兄弟。   因为是看着谢沛从小奶娃长起来,所以阿寿对谢沛也只有份兄妹之情。更别提见识过自家女英雄的惊人神力后,阿寿就对未来的某位妹夫,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其实,这阵子,街坊里也有不少碎嘴婆娘说到谢家小娘子。   她们在说起谢沛的天生神力时,总不忘做出个好心模样,担忧地说上一句“这谢二娘今后恐怕是不好找人家了,谁家儿郎敢……啊,咳咳。”   也有人说,就冲谢二娘这身本事,谢老板就该给她招个赘婿进门。二娘拿捏得住,将来也不怕那赘婿起了歪心,夺了家产。   阿寿听多了,也深以为然。谢东家如此好的人,不该绝了香火。招个赘婿,二娘又压得住,很合适!   也因此,这天中午起,阿寿就格外仔细地带着李彦锦了解起馆子里的各项事务。   李彦锦学得用心,他还不知身边这位仁兄已经给他来了个“赘婿一号”的定位,只以为这小饭馆里,全是些实心眼子。当然了,那个眼神清明的小丫头除外。每次见到她,总觉得自己好似被看穿了一般,真真有点心虚啊…… 第5章 寻师   李彦锦脑子好使,一天的功夫就把馆子里的事务都记熟了。   到了第二天,他已能做得像模像样。这样一来,倒让阿寿和谢栋都轻松了不少。大家真心觉得,这是捡到宝了。   晚间关了店以后,也到了三人的休息时间。   谢二娘已经把夜宵做好,给他们端了过来。   香喷喷酒炙肚胘、炒蛤蜊和鱼辣羹都是她上辈子就学会的手艺。   如今再做出来,就显露出谢父的几分精髓。   “嗯,好吃!”谢栋毫不亏心地给自家闺女拼命抬桩。   阿寿嘿嘿笑着,冲谢二娘比了个大拇指。他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做出来的东西比家常味道还不如。要不然,也早就跟着谢栋学起来了。   李彦锦倒是有点惊讶地看了看谢沛。在他心中,这位也不过就是个小学三四年纪的小女孩。想不到竟然已经能做出好几个大菜来了,而且味道都还不赖!真是很厉害啊……   谢沛看到自己做的夜宵被吃了个精光,心中也挺得意。   上辈子,自打十岁之后,她就再没有正儿八经进过厨房。有战事时,幕天席地,吃住随意,自然是没什么厨房给你带着走的。   然而,即使是停了战事,在那偶尔的闲暇时光里,谢沛也从未靠近过厨房。只因为,那里埋藏着她人生中最温暖又最怕触碰的记忆。   重生归来,谢沛熬过了最初那一阵子。她心中择人欲食的魔焰渐渐变成了温暖的橙红炉火,在厨灶间,烹出鲜香可口的一道道美味。   吃过宵夜后,大家又闲聊了片刻,这才回了房间,各自安歇不提。   次日清早,李彦锦起床后,听到后院传来了有节奏的砰砰声。   他穿戴整齐后,就好奇地从院墙上的十字镂空花窗中,偷偷向后院瞄去。   结果这一看,就让他大吃了一惊。李彦锦那原本虽然消瘦,但也算得上白皙清俊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形。尤其一对眼珠子,更是瞪得滴溜滚圆,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眼眶,直奔后院而去!   只见那后院中,九岁的谢家闺女,竟然轻松自如地拎着两柄长长的铁斧。   她双臂齐挥,左右开弓,就把那粗大的树干、树桩如同切豆腐一般,剁成了一块块齐整的小木块。   尤其让李彦锦吃惊的是,在切完一段树干,再换下一个时,那小丫头也不低头去看,只仿若跳舞一般,用脚尖或勾或踢,在身侧的木料堆中轻轻一扫,就把下一块树桩稳稳地送到了劈柴墩上。   再看她劈出来的木柴,个个都活了一般,在空中划出或长或短的弧线,然后乖乖地排列成整齐地四方形,堆在了墙边。   “这他玛必须是个高人啊!!!”李彦锦眼中贼光灼灼,小心肝扑腾乱跳。   他心中不禁暗道:“我就说嘛,我这刚得了个冠军,还没来得及领奖呢,怎么就突然跑这噶瘩来了。敢情,是让我来学习中国神奇的古代武术来了!啊哈哈哈……”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越翘越高,一张瘦脸都乐出了好几道褶子来了……   他不禁幻想着,若是自己日后学了一身飞檐走壁、穿云逐月的神奇本领,再杀回现代……搞一套紧身秋裤做个造型后,他就成了一个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新超级英雄!   到时候……哼哼,别的不说,棒子国不是要举办东奥会了吗?咱给他来个门前清!小膏药国不是瞧不上咱国足吗?咱给他来个250:0!对了,还有那赖钱不还、害死人命的无赖母女,还有……还有小时候老盯着他抢钱的那几个小王八犊子……   李彦锦正搁这儿美呢,突然一只大手拍到了他的脑袋上,随之而来的是谢老板咬牙切齿地声音——“小子!你瞅啥瞅得都乐成了个傻子啊?!!!”   李彦锦在谢老板的魔掌下,费尽口舌地解释了多遍后,才终于重获了自由。   “真的,谢叔,我就是羡慕二娘这身本事。她才这么小,就已经拥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且又谦虚低调,不爱夸嘴,这实在是太了不起啦!我想着,要是我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这不,光想想就把我给乐傻了,嘿嘿。”李彦锦虽然才来两天,但已经摸准了谢栋的脉。不管遇到啥事,你只要拼命夸谢二娘,不要脸地夸,那就没毛病。   果然,刚才还一脸不善的谢栋,此刻已经笑成了一朵大喇叭花。   “没错,我家二娘就是如此厉害!你嘛,也别灰心,努力个百八十年也许就能比得上她一个脚趾了!”   李彦锦:你这眼光还真是实事求是、客观公平啊……呸!服!   早就听见动静的谢沛终于劈完了柴,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走过来,透过墙上花窗,笑道:“爹,李大哥,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   谢栋两眼一眯,走到女儿面前,挡住了李彦锦的视线,然后咧嘴笑道:“二娘,早上有想吃的没?要不要来碗赛蟹羹?”   李彦锦在谢栋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心想他又不是变态,能对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娃动什么歪心啊……不过,歪心没有,他倒是对拜师学艺起了份真心。   那边谢沛看着老爹圆乎乎的下巴,笑着点头道:“好哇,爹爹做的都好吃!不过赛蟹羹太费事费火了,早上咱们就用昨儿的大骨汤做个杂合羹吧。”   “嘿嘿,二娘真是乖巧,爹给你做饭去。中午你要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爹和李小郎就在前面吃,你不用管我们就行。”谢栋不待李彦锦开口,揽着他肩膀就快步走开了。   谢沛拂了拂衣衫上的碎木屑,看着频频回头、贼心不死的李彦锦,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转过天去,谢沛与她爹说道:“下个月就是娘的忌辰了,女儿想着,往年也不曾好好办上一场,今年却多亏了阿娘庇佑,女儿才因祸得福。却是该请个高僧,办上一场法事。”   谢栋抬头在家中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道:“也是,咱们自己就算想给你娘送点什么,不通门路恐怕也送不到她的手上。请来高僧,咱们好好制备些物事,让你娘也能过得痛快些。”   谢二娘心中叹了口气,想到前世今生这许多遭遇,心中又多了份虔诚。她开口道:“我听那古德寺中的慧安禅师颇有名望,不如请他为娘亲做法。”   谢栋也听说过慧安的大名,有些犹豫道:“大师会答应吗?”   谢沛垂下眼,道:“成不成总要去试试,他若不应,想来也与咱家没什么缘分。”   谢栋点点头,道:“也是,咱们自己尽力罢了,这个若不行,就再请旁的。”   “爹说得是,不过既然要请大师,咱们就提前些上门吧,也好显出一份诚心来。”谢沛说完,脑中就浮现出上一世的诸多事情来。   谢栋自然同意,于是在饭馆外挂出个告示,告知老客们,三日后要歇业一天。又让阿寿去车马行订下了一辆牛车,三日后要去那古德寺,拜访慧安禅师。   转眼三天过去,这日一大清早,谢家就忙了起来。   因那古德寺并不在城中,出了卫川县,朝西走十里方才能到。所以四人都要早些出门,免得拜访时过了上午,那就显得有些不敬了。   自从到了谢家后,李彦锦因为身体不济,再加上他自己心里也有些虚,所以并不敢随处乱逛。   如今坐在牛车的尾部,跟着谢家一块穿街过巷可把他给乐坏了。   其实牛车上,还有一位与他心境相似。那就是醒转过来后,一直没怎么出门的鬼将军谢沛。   上一世,自十五岁离开了卫川后,她就再没回来过。   因此,在家人安好的情况下,谢二娘带着份故地重游的喜悦,也四下看个不停。   阿寿见二娘和李小郎都睁大眼睛,看着路边热闹,就有些好笑地对谢栋说道:“东家你看,二娘和小郎平日看着颇沉稳老练,可一出门就藏不住孩子气了,嘿嘿。”   谢栋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孩子,乐呵呵地说道:“他们这年纪正是该玩该闹的,也是咱饭馆太忙,总没个功夫让他们尽性……也罢,今年正月咱们就痛快多歇几天,出了十五再多玩几天好了。”   四人一路看热闹,一路闲聊。牛车走了一个半时辰后,就到了城外西山下的古德寺。   古德寺在卫川并不是最大的寺庙,但因其寺庙异常精美,且样式与众不同再加上慧安禅师的美名,也引来了不少信徒前来拜访。   进了寺庙后,谢沛心中就微微躁动了起来。   她这次来,除了请慧安禅师做法事外,最主要的目的则是想要见见她上一世的师父——智通和尚。   那个在她面似恶鬼又家破人亡时,伸出了温暖援手的憨直大汉。教她功夫,护她性命,后来更是与她一同在北寒之地并肩杀敌,亦师亦友的智通大和尚。 第6章 抓硕鼠   进了古德寺,有小沙弥引着牛车和车夫去了侧门外停着。   谢栋则向一个细眉长眼、面容洁净的知客僧合掌行礼后,道明了来意。   知客僧也回了个礼,说道:“施主请先随我到客间稍待,我禀明方丈后,再来回话。”   谢栋四人老实安分地跟着年轻僧人去了客间。   他们来得早,前面并没旁人求见慧安,因此很快就有僧人过来回话。   谢栋让阿寿带着李彦锦就在附近玩一会,他则与二娘跟着僧人去拜见慧安大师。   三人来到方丈的僧舍前,慧安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谢家父女进门后,郑重地向大师行了个礼。   慧安大师温和地请二人落座,并让人奉上了两盏清茶。   谢沛趁机抬眼打量了下慧安的面容,却发现这慈眉善目的老者脸上隐隐带了些愁容,双眉微微蹙着,似有什么心烦之事难以解决。   慧安毕竟是有德行的高僧,他看了看谢栋和谢沛后,就轻轻舒了口气,坦然说道:“让两位施主见笑了,出家人竟也逃不开红尘,还要为些凡俗之事烦扰。”   谢栋有些拘谨地干笑了下,道:“大师……慈悲,呵呵,呵呵。”   谢沛听了老爹干巴巴的奉承话,忍不住抿嘴欲笑。   慧安大师也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说起了正事。   听完谢栋想要为亡妻做场法事,再多送些祭物给亡妻的请求,慧安大师算了算日子,就点头应了。   而且请大师做法事所需的善资也要得不多,倒让谢栋打心眼里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僧做派。   说完正事后,慧安因还要处理寺中事务,就让执事僧人送谢家父女去寺中游玩一番。   谢沛出了房门,就轻声与谢栋说道:“爹爹,我听说,大师们除了会念经,有的还会武艺,也不知是也不是?”   谢栋也不清楚,挠了挠下巴后就朝身边的年轻僧人问道:“大师,那个……请问,你们平日也习武吗?”   执事僧人竖起单掌,行了个礼后,笑道:“这位小施主怕是听了些市井玩笑,寻常僧人并不会专门习练武艺。但是有些带艺入门的僧人,因其出家前就会些功夫,所以才会练习一二。”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谢栋还抬了抬眉毛,冲闺女扮了个滑稽相。   因为事情办得很顺利,时间还很充裕,谢家四人就在庙中游览起来。   转着转着,谢沛就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带到了寺中西南角附近。   结果,众人刚出了一间佛堂,就听不远处有些嘿嘿哈哈之声传来。   谢家这四人,除开谢栋外,都是半大孩子,玩心正盛,最爱凑热闹的年纪。   老实人谢栋又格外疼爱闺女,此刻见三个孩子都一副好奇模样,只好护着他们循那嘿哈之声而去。   只走了片刻,他们就见到了西南角上有个围起来的菜园。   透过稀稀疏疏的竹栅栏,可以看到在菜田旁的平地上,一个魁伟大汉正在打拳。   只见此人浓眉怒目、四方脸庞。旁人穿起来宽大飘逸的僧服,到了他身上却有些缚臂勒腰。倒是让那虎背熊腰的精壮身板显露无疑。   李彦锦因为起得晚,所以一直都没见过谢沛练功。倒是谢栋越看越觉得那大汉的拳法有几分眼熟。   他侧头朝闺女看去,就见闺女一脸惊喜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谢栋眨了眨眼,没太明白闺女是什么意思。但看二娘的表情,应该是有什么好事要来。于是谢栋就心宽宽地也乐呵了起来。   李彦锦和阿寿满脸神往地看着那大汉如虎熊之姿,在平地上闪展腾挪、迅猛扑击。忽听有人怪声吆喝道:“好你个智通啊,让你来打理菜园,你倒好,自顾自玩忘了性,哼!”   只见一个矮胖和尚,迈着八字步,一脸不屑地走进了菜园。   智通抬眼看了看他,也不搭话,只继续练自己的拳法。   那矮胖和尚鼻子一皱,嘴角歪吊,一手指着智通,大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见到师兄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还有点规矩吗?智通,你不要以为仗着方丈的势就能在古德寺里横行!不过一个破落浮浪人罢了,要不是方丈心软,你此刻怕是要额角刺字,流配千里!”   智通拳打完了,略整理了下衣衫,朝矮胖的智能和尚走过去。   智能见状,下意识就后退了几步。他面上一红,咬牙切齿道:“我也懒得与你废话,既然你今日没完成主事交代的任务,那就老老实实去把西舍的院落都打扫一遍。若是早食前,地上还有一片落叶,那今儿你就好生去佛堂念一天经,再清静几天肚肠,哼!”   说罢,智能转身欲跑,却不妨智通一步蹿到近前,劈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爷爷忍你三天了,撮鸟!”智通微一用力,那矮胖的智能就尖叫着被拎离了地面。   “你这狗厮心肠太黑,自我来了寺中就百般刁难。我看在方丈的面上,暂且忍了下来。不过你若当爷爷是个可欺的,那今儿就让你开开眼罢!”说完,智通也不揍他,拎着人,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看热闹四人组彼此瞧了瞧,三个小的眼中满是兴奋,拖着谢栋就追着那魁伟大汉去了。   智通步子大,哪怕拎着个胖和尚,依然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后面四人颠颠地连走带跑,这才勉强跟上。   矮胖的智能一路上尖叫喝骂,两条粗短腿也在空中不断踢腾。这就很快引了一些僧人,围将过来。   人群中,谢沛倒是见到个眼熟之人,正是之前给谢家引过路的细长眼和尚,觉明。   此时,有几个与智能交好的僧人企图拦住智通,将人救下。   “师弟,快将人放下!”   “智通,你这是作甚?”   “成何体统?!”   智通一手拎着智能,一手扎开,只一拨楞,就将这几个碍事的给挥开了。   觉明见状,偷笑了声,也凑上前,暗中将那几个碍事的给挡了一挡。   片刻功夫,智通来到一排僧舍前,他打量了番,似在寻找什么。   觉明见状,小眼眯得更细了,嘴里却仿佛有些焦急地叫了声:“左边第三间就是智能的房间,莫要让小师叔闯了进去!”   谢沛和李彦锦听了,都喷笑出声。想不到那斯斯文文的知客僧竟是个蔫坏的主。   智通也嘿笑了声,抬腿就朝智能的房门踹了上去。   智能在古德寺里担了个不大不小的职务,原本他仗着与副寺有些亲戚关系,深觉自己很有希望成为慧安方丈的入室弟子。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外来户,竟被瞎了眼的方丈直接收做弟子。凭白无故就成了智字辈的僧人。   智能很不服气,于是调动众人,屡次为难新来的智通。   智通忍了三天,倒让智能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闷葫芦。   却不曾想,今日这闷葫芦竟然一戳就炸了开来,直炸的矮胖和尚颜面扫地、贻笑人前。   然而,当智通一脚踹开了智能的房门后,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只听那房中一阵砰砰乱响,智能似乎也惨叫连连。   门外众僧心惊胆战地想要冲进去阻拦,却又害怕那铁拳石腿落在自家身上。   正吵嚷间,房门一开,智通左手依旧拎着智能,右手却抓了个大包袱,走出门来。   众人朝智能身上看去,却发现这厮脸上除了有些尘土,并未有何伤痕。手脚身躯上,也是如此。   大伙正有些纳闷,就听智通的大嗓门在头顶响起。   “各位师兄弟,虽然智通才来不久,却也听闻这古德寺中有几个野鼠蛀虫。大伙来看看这厮房中都藏了些何物!”说罢大手一甩,那包袱就散落开来。   细眉长眼的觉明立刻凑近翻看,边看边大声嚷道:“阿弥陀佛!白银近百两,黄金数十条!真真一只硕鼠!”   这一嗓子顿时就让众僧骚动起来,虽然都知道这智能有些贪财,却不想他已暗中搜刮了如此之多的金银。   “哎哟!!!”觉明突然大叫一声,“罪过罪过!这智能真真可恶,竟暗藏着污秽之物,快请戒堂堂主来!!!”   智能原本胖乎乎的红脸,此刻已经惨白一片。他在屋中看见智通将他藏在床底的暗格搜出来后,就知道今天必然没法善了……悔矣,早知如此,又何必……   此事闹大后,很快就引来了八大执事与方丈,齐聚大堂。   因毕竟是寺内之事,谢家几人就没法再跟进去看热闹了。   谢沛看上辈子的师父依然是个粗中有细的爆炭性子,就心满意足地与谢家众人离寺归家去了。   到家之后,谢栋找来闺女,小声问道:“二娘,你可是识得那智通大和尚?我瞧他打的拳法似乎与你所练的一般无二啊?”   谢沛笑着点头道:“却是一样的拳法,前几日我梦中就听阿娘嘱咐,要我去古德寺中寻师学艺。说是有小人欲害谢家,要我练好功夫,护着自己还有爹爹。我拿不准是梦是真,就没有声张,想着去古德寺瞧一瞧也好。却不想……”   她话没说完,就听谢栋突然呜呜大哭起来。   “贞娘啊,贞娘!你怎么不给我托个梦啊?!!!想煞我也……” 第7章 露馅了吗?   谢沛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老爹,突然对去世多年的阿娘生出了一丝羡慕。   不过没等她多想,谢栋就扯过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然后着急忙慌地对闺女解释道:“二娘,你莫多想。爹不是、不是嫉妒你……咳。”   谢沛无语地看着他,觉得阿娘当初恐怕是养了三个娃儿。   “那什么,贞娘既然让你学,那咱就赶紧学。”谢栋顶着闺女鄙视的眼神,故作严肃地说道。   谢沛也不戳破他,道:“那爹看哪天有空,咱们再去古德寺找那智通大和尚拜师吧。”   谢栋点点头,飞快地把刚才丢的脸给捡了回来,道:“只要他愿意教你,以后爹每天早上都陪你一起去!”   两人正说着,李彦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贼笑着说道:“我听谢叔仿佛是说要去古德寺给二娘求个师父?”   谢栋嘿嘿笑着拍了李彦锦一掌,道:“你小子属耗子的吧?怎么嗖一下就钻出来了?”   李彦锦被拍得趔趄了一下,干笑两声,道:“主要是谢叔身上沾了香油,所以我鼻子一动,就找过来了。”   谢栋哈哈大笑,伸手又想拍他。李彦锦赶紧哧溜到一边去,这才说起了来意。   “不瞒谢叔和二娘,别看我长得瘦丁丁,却也是极想学一门武艺。而且,若是那和尚因二娘是个女子,而不愿教授的话,我可以顶上去。待我学会了,定然一招不拉地都教给二娘。”李彦锦并没说些虚言,他如此坦白,果然让谢家父女都生出些好感。   谢栋琢磨了会,道:“其实,就算多加一个你,也是不差。这样每日你与二娘做伴,在那古德寺学艺,我心里多少也能踏实一点。”   谢沛心中也有打算,因此并没阻拦,顺水推舟地就点头同意了。   李彦锦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接触到古代武术了,心中激动异常。于是他一激动,就伸出胳膊把谢叔用力抱了一下。   谢栋一愣,但也只是呵呵笑着拍了拍李小郎的后背。只是待这小子转头似乎还想对他闺女怎样时,谢栋二话不说就把这臭小子给拖走了。   谢栋掐着李彦锦的后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蔫坏的!看我闺女又好看又乖巧又能干,所以就上了心吧?嗯?上次还死活不承认……”   李彦锦伸手抱住谢栋的胳膊,嚷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谢栋嘿嘿一笑,松开手,说道:“你不要急,想做我谢家的女婿可没那么容易。在我点头之前,你就好好努力吧,臭小子!”   说罢,他背着手,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回了自己房中。   李彦锦揉了揉了后脖子,嘶地吸了口气,嘟囔道:“这个闺女奴真是到了晚期啊,看谁都像要打他女儿主意似的。且,我堂堂七尺……六尺?五尺?咳,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被些小情小爱而放弃武道至尊的目标……”   他正嘀咕着,就听背后有道凉凉的声音响起。“哦?想不到你这五尺男儿竟有如此高志。武道至尊啊……啧啧,佩服佩服。”   李彦锦猛一扭头,就见谢家小丫头端着一盘橘子,正站在他身后。   谢沛见他有些呆愣,忍不住促狭地说道:“五尺(无耻)男儿,别挡道啊。”   李彦锦见这大眼睛小萝莉又露出那副可恶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得了个不太妙的称号。   “咳,二娘啊,你莫要笑我。我俩这身高可是一样的啊。要论无耻的话,恐怕你也逃不掉吧?”李彦锦不怀好意地说道。   谢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怜悯地叹了口气道:“恍惚记得,你可是比我要大上两岁多呢……”   李彦锦张大嘴,半晌才乱七八糟地说道:“这、这是正常显现,本来女生就比男生发育得早。小学里好多女生都比男生高,不过到了高中……咳咳咳。”说了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   谢沛微微眯眼,仿佛没听出李彦锦刚才用词古怪一般,只淡然地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李彦锦就听那小丫头幽幽说了句:“男女都能读书的小学吗?真是个好地方啊……”   李彦锦目送谢沛朝她爹那边走去,心里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他暗暗想着,自己果然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竟然连嘴巴都管不住了。而且这小丫头也好邪门啊!除了在谢叔面前乖巧点,其他时候,竟然有点老妖精的感觉……   “妈呀!”一想到刚才自己可能已经露了老底,李彦锦就忍不住哀嚎一声,猛挠了几下头发。   顶着个鸡窝头回了房后,李彦锦晚上做了好几个噩梦。   半夜惊醒时,他还记得其中一个是,长着谢沛脸的黄鼠狼,狞笑着抓住了一只肥壮的老母鸡。至于这只老母鸡为何会长了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深究了吧。长夜漫漫,赶紧做几个好梦,冲冲喜!   谢家这边在准备去寺里拜师的事情,古德寺那边,慧安大师也正为了智通有些发愁。   之前这家伙从智能的房间抄出了巨额银钱,让寺庙上下大为震动。   然而智能才被关起来没两天,这家伙竟然又对上了副寺慧真。   慧真大约是心疼他的本家侄子智能,所以对智通有些怨忿。因此,在讲经课和其他场所中,慧真多次训斥智通。最后惹恼了这鲁直大汉,两人竟不顾身份地吵了起来。   慧真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于是,他找到慧安方丈,质疑智通根本就不通佛法,又没有悟性,如何能成为方丈的亲传弟子。   慧真这么说,也不完全是瞎编。智通确实对佛法毫无兴趣,平日的讲经课也几乎快要了他的小命。   然而,慧安方丈与智通这小子颇有渊源,且他对这命运多舛的年轻人又多有怜惜,但这些却不好对旁人明言。   为此,古德寺的方丈与副寺之间就产生了矛盾。几日功夫下来,寺中人心惶惶,小辈弟子中竟有不少人渐渐无心修炼了……   慧安大师知道,这矛盾必须尽快了解。奈何副寺慧真除了有些护短外,并无其他可以指摘的地方。且多年来,为古德寺也是尽心尽力,他的这份功劳不容无视。   但是慧安也知道,若是把智通赶出寺院,那么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两厢为难之下,方丈愁得险些把自己的秃脑门挠出些血花花来……   于是,就在慧安大师愁眉不展之际,谢家再次来到了古德寺。   谢栋按规矩,先求见了慧安大师,询问了能否请古德寺僧人教授武艺的事情。   他这边刚开了个头,就见面带郁色的老和尚突然两眼一亮。   “谢施主是想请我寺中僧人做武艺师父吗?”慧安只觉得自己多日的烦恼似乎有了化解之道,语气中也带出些期盼之意。   “啊?是、是啊……”谢栋没想到,本来还打算若是老和尚不同意,自己还要来哭个惨、耍个赖的。可瞅着眼下这情况,怎么老和尚好像就盼着他来呢?   慧安心中欢喜,面上笑容格外慈祥地说道:“那谢施主来得可真是巧啊!我们古德寺以前可真没什么会武艺的僧人,也是我前不久才收了个徒弟。若论武艺,那确是极厉害的,不管是拳脚还是刀枪,说个样样精通也不算太过……”   谢栋有点傻眼,他结结巴巴地打断了方丈的疯狂推销,尴尬地说道:“对不住啊,方丈,我们家就想请那位叫智通的大师……方丈的弟子那么厉害,肯定会有别家请的,呵呵,呵呵。”   慧安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谢栋眼角直抽,心中暗道,莫不是方丈被我气傻了吧?   慧安笑罢,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个缘字啊……我废了这些口舌,却不想,他已经给自己谋了条出路……好啊,好极了!”老和尚一高兴,就让厨房破例送来了一盘素点心。   抠抠搜搜的方丈指着一盘六块小素糕,十分豪迈地让谢施主随便吃。谢施主觉得自己要是真随便的话,一仰脖子就能把这些和拇指差不多大小的点心给一口吞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慧安就让人把自己新收的弟子叫来相见。   待谢栋见到方丈的亲传弟子后,也不禁哈哈直乐。   原来两边说得竟是同一个人。   智通最近看方丈师父愁眉不展,心中也有些不安。   他之前也勉强忍了许久,要不是副寺慧真言辞太过逼人,触到了智通的逆鳞,恐怕他也不会彻底与慧真撕破脸皮。   只是,如今这样,倒让方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若让智通自己做主,恐怕他早就收拾行囊,告辞而去了。   可想到他那开口就会喷火、出手毫不留情的叔叔,智通也觉得有些腿软心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呆在古德寺中。   如今听说,有人欲请他做个武师傅,智通就和慧安想到了一处去。 第8章 突如其来的明悟   话说智通和尚为了给方丈减少麻烦,又要让自己不脱离古德寺的庇佑,因而提出了要住到谢家去教授武艺。   谢栋听了,喜不自胜。闺女能在家里学武艺,那自然是再好没有了。   于是他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却不想智通比他更急,当即就回去收了个小包袱出来,跟着谢栋一路走了……   只是智通万没想到,这谢家求了他来,竟然是为了教一个小娘子!   “这、这不行!”智通光光的脑门险些冒出汗来。   谢栋没练过功夫,因此并不知这里面的问题,就陪着笑对大和尚说道:“大师恐怕不知,我家二娘天生神力,且、且她悟性极高。那天在寺庙,无意中瞧见了大师打了一套拳,回家后,竟自己就琢磨了出来。不信、不信就让小女给大师演一演?”   老实人难得说了次谎,结果竟差点把自己都说服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谢沛也不傻,她微笑着冲上辈子的师父行了个礼后,掐头去尾将那套拳法打了一遍。   像谢老板这样的外行自然是看个热闹,胡乱给闺女叫好鼓掌,也不怕丢人。但像智通这样的内行却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要知道,不管是内功还是外功,体现出来的都是一股劲道。在刚才谢沛打拳之时,她所体现出来的劲道就已经达到了内家高手的境界。除了招式上还有些瑕疵以外,智通简直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让人家喊一声师傅了。   “天生的武学奇才啊!”智通瞪大双眼,心中暗道。   他能看得出这小姑娘确实只有九岁,但她打拳时激发的劲道流畅犀利,也绝对不是假的。   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除了赞一句天才之外,再没法说出别的了。   智通在练武这事上,还真没服过谁,他叔叔也曾说过,他的资质极为难得,只要认真练,三十岁之前必将成为宁国屈指可数的高手之一。   此刻,这位未来的顶尖高手却对谢沛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如此天资,如此悟性,这小丫头将来又该如何呢?   其实智通倒是对谢沛有点误会了,要说天生神力,这个没什么问题。可要说悟性,谢沛还真没达到那个地步。她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所依仗的,都是上辈子用汗水与泪水浇灌而成的功底。   看到如此好苗子,智通自然心痒难耐。这就让他更加为难起来。   要知道,教授武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他一个光头和尚自然心怀坦荡、无所畏惧。可对方却是个秀美的小娘子,他日若是传出点难听话来,恐怕就要妨碍大了……   谢栋看着这大和尚面上一时惊喜一时扭曲,就有些莫名其妙地朝女儿抬了抬眉头,又冲智通努了努嘴,那意思分明就是“这和尚魔症了吗?”   谢沛自然知道智通犹豫不决的原因,上辈子,他传授武艺之前就言明了,在教授武艺时难免身体触碰,要指点穴位,拍击关节,矫正姿势,若是在意这些,那就不要学武了。   谢沛那时候面容被毁、父母皆亡,家也被人占了去,成了天地间孤零零野鬼一个,哪儿还有心情在乎这些东西。因此,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徒儿今生只当自己是个男人……”   于是,这才造就出日后大名鼎鼎的鬼将军谢沛。   这一世,鬼将军不打算再走老路,但这师父却还是要认下来的。因此,某位早就在一旁急得冒火的五尺男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智通咧着嘴看着面前的小瘦猴,有些嫌弃地问道:“谢施主,你的意思是,让我先教这小……郎,然后让谢小娘子在一旁自学?”   谢栋呵呵笑着点头,道:“他俩毕竟年岁都小,互相指点下,也不碍事,您看如何?”   智通明知道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可他实在舍不得浪费谢沛这么好的练武奇才,只得抽着眼角,勉强同意了。   也是他真不认识什么武艺高强的女子,不然大可以将谢沛介绍给更合适的女师父。可眼下,姑且也只好如此试试了。   “咳,我丑话说在前面啊……”智通想起自家的传统,并没立刻收徒,而是讲了两条规矩。   “我师父传了两条规矩,想要拜师得满足两条,一是要品性好,不能为非作歹,也不能是无赖混混;二是得有一定的资质,若是实在不合适练我的功法,那也是不能收徒的。所以,咱们先练一段时间的基本功,我若觉得合适了,再谈拜师收徒的事情。”智通一边说,一边在暗自琢磨,这两个恐怕最后都当不成自己的徒弟。一个太弱,另一个则太……可惜,唉……   李彦锦还浑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嫌弃了,满脸兴奋地鞠躬行礼道:“弟子一定好好练功!大师等着瞧好吧!”   原本还有点瞧不上这瘦猴的智通,听了这话,倒觉得这小子还挺对脾气的,是个痛快人。嗯……也许还能挽救一下?   谢沛上辈子对智通了解颇深,瞧着他们俩这表情,心中不禁暗乐了起来。   她记得,上辈子智通只收了她一个弟子。两人陷入绝境时,智通有点遗憾地叹到,他们一门好功夫,可惜却要断了传承,他怕是没脸去见师父了……   这辈子,谢沛也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安然到老,但提前让师父多收两个徒弟,总是没问题的。尤其是疑似与自己有相同遭遇的李彦锦,想来他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若人品没问题的话,多个这样的师弟是桩稳赚不赔的好事。   三个人心中各有打算,次日一早,智通就带着两个小的,在谢家院子中操练了起来。   说是基本功,但并不是李彦锦想象中的站马步之类的。   智通教了八个动作一套的健体拳,这比谢沛之前打那套的要简单许多。   李彦锦上辈子也经常跑健身房,于是他练了几遍后,就发现,这套健体拳别看动作简单,但却能对身体四大区域的肌群起到全面均衡的锻炼。   “古武果然牛逼!”李彦锦好像捡到了金元宝一般,乐成了个傻子。   他这一高兴,倒把另外两人给逗乐了。   智通摸了摸自己的光脑壳,嘿嘿笑道:“学功夫就这么高兴吗?”   李彦锦用力点头道:“比捡钱还高兴!”   “哈哈哈……”在一旁围观的谢老板和阿寿都大笑起来。   立冬的初阳中,晨风微寒。谢二娘嘴角噙着丝浅笑,在阿爹爽直的笑声中,一遍遍打着简单的八式拳。   也许是因为她上辈子学武时,内心绝望又苦闷,所以后来武功渐成时,总被智通说是戾气过重,不能浑然天成。   她一直没明了那浑然天成是个什么感觉,后来也就渐渐放弃了。   却不料,今天重新演练起这健体八式拳时,她竟然有了丝特别的体悟。   体内的劲道从周身幽隙中潜生,愈生愈强,至盛转衰,衰而欲竭之时却又有新生劲道徐徐而来。   这是她上辈子从未感受过的东西,那一世,鬼将军做什么都是一股至死方休的拼命劲头。猛烈是足够猛烈了,可一旦力竭,她却是连抬手的劲都没了。   也因此,她最后才被人算得死死的,连一丝逃跑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原本,谢沛还以为,这辈子恐怕她也就是把功法操练得更精熟些罢了。谁知道,竟会在这个清晨突然步入到新的境界……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上辈子智通所说的浑然天成是个什么意思。四季轮换、冬去春来就是浑然天成;日夜交替,月落日升就是浑然天成……浑然天成方能——生生不息!   二十年的苦练与战场上数不清的生死相博积累至今,当谢沛的心境彻底改变后,她终于有了新的突破。   她不知道,此时一旁的智通早就停了下来。   他双眼圆睁,嘴巴越长越大,半晌后,才喃喃道:“祖宗咧,这他娘是个什么悟性啊?!才练了半天就悟出了浑然天成……比起来,我……我算个鸟的练武奇才啊,叔叔误我!!!” 第9章 吃豆腐   李彦锦将智通的嘟囔听了个齐全,他双眼放光地使劲盯着谢二娘琢磨。可惜他才学了不到半天,连个皮毛都没摸到,更别提什么见鬼的领悟精髓了。   就这样,谢沛在不知不觉中,将大小两个男人好好虐了一遍……   接下来的日子,智通过得非常充实。两个准弟子都学得很快,尤其是小丫头,可谓是进展神速。   然而真正让他服气的是,这些天下来,这小娘子竟然一点骄傲浮躁之气都没生出来。淡淡然地练武、做饭,连操持家务都没拉下。智通和李彦锦都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她一句“好心性!”   谢二娘每天练武时,学会了招式后,并不会催促智通再教新的,而是走到一边去反复练习。   她如今非常乐意做这种练习,在不断的重复中,谢二娘对上一世的武功有了更深的理解。曾经忽略的地方,如今也渐渐都被补全。   受她影响,智通这个武痴在教会了李彦锦当天的内容后,竟也自发地开始对自己的武功重新琢磨了起来。   这两人都沉迷在练武之中,不可自拔。只有悲催的李彦锦,在寒冷的北风中,伤心欲绝。   原来,经过了十来天的练习,智通昨日终于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他俩不可能成为师徒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智通发现,李彦锦确实不适合学他的功法。   倒不是说李彦锦的身体太弱、底子太差,关键问题出在了他的性格上。   在智通看来,他的功法虽然招式看起来非常阳刚、大开大合,但若想把它练好,练功人不一定非得是肌肉虬结的壮汉,但必须有一份洒脱和狂放的心性。这样才不会苦练数十年后,却最终沦为庸手。   然而,相处了半个月后,智通虽也很喜欢李彦锦这欢脱小子。但若说到心性,他却敏锐地发现,李彦锦骨子里并不是个洒脱之人。   即便有时候李彦锦也表现得二里二气的,但实际上他对旁人的反应是极为敏感的。说难听些,他应该是一个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心有城府,却又不露神色。   智通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有好有坏,并不能一概而论。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心性却并不适合练自己的功法。因此哪怕李彦锦的悟性和毅力都是上上之选,可智通依然不能收他为徒。   好在李彦锦虽然没能拜到师父,却也得了智通的保证。他会先带着李彦锦打熬基础,今后如果有合适人选,也会为李彦锦再想法子。   五尺男儿的武道至尊之路虽然刚起步就险些夭折,但他并没灰心丧气。   “主角嘛,谁还不经历个退婚啊、废柴啊、甚至功力全失的阶段?哼哼,等小爷我哪天不小心遇到了欧阳锋或者洪七公,再掉下悬崖遇到个风清扬或者九阳真经之类的……”李彦锦一边认真打着健体拳,一边给自己瞎胡乱鼓着劲。   转眼进了十一月,此时,纬桑街上的邻居们都已经知道了谢家请回来一个厉害的和尚武师父。   听着谢家院子中,整日想起的嘿哈练功声,朱家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老大,你说他们这是要对付我们了吗?”朱婆子急慌慌地问道。   朱大不耐烦地踹了脚桌子道:“你聒噪个甚,谢家要对付咱们,还用再练个鸟啊?”   朱二和朱三彼此对视了眼,有些畏惧地对朱大说道:“大哥,这日子忒憋屈了些,咱就不能想想法子吗?”   朱大瞥了眼两个弟弟,没好气地说道:“早作甚去了?忍了个把月才想起来找辙?都滚边去,别妨碍老子睡觉!”   朱二、朱三早就习惯大哥开口就骂,抬手就打的交流方式了。如今听他骂了两句也不生气,倒是把心放了下来。   没错,朱大这段时间出门还真是在想法子对付谢家。   他求了干爹朱屠户帮忙,这朱屠户是个黑心烂肝之人,他还真替朱大想了条毒计出来。若是能成的话,谢家不落个家破人亡,那就算他朱屠户心善!   只是如今他们还在寻那关键的人物,一时半会倒也不能奈谢家如何。   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谢家之前就请了慧安大师来给李贞娘做法事。于是智通就带着谢栋回了趟古德寺,专门去请大师前来。   古德寺中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事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副寺的侄儿智能因为偷盗、贪污以及克扣银两巨大,原本是应该送官的,最后看在副寺的面子上,也只是赶出了寺院,消了僧人的文牒。   这样一来,副寺虽然依旧看智通不顺眼,却也不好再过多纠缠,顶多见到了就当没看见罢了。   因此,慧安方丈见到智通时,就偷偷问道:“智通,你可愿回到寺中居住?毕竟这里更太平一些……”   智通挠挠头道:“师父,您是知道我的,之前在寺中学佛念经险些要了我的命儿。倒是如今在谢家,过得更快活些。”   慧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叔叔之所以把你交给我,也无非是想借着这方外之地庇佑你几年。即便真有人来了,好歹也有个借口拖延一阵。你去了谢家,虽然明面上,仍是我古德寺的僧人,可若有人来硬的,他们小门小户的,恐怕……”   智通听了倒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他揉了揉鼻子道:“师父,我原本也没想着在谢家长住。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那谢家有个孩儿天生一股神力,于武道上,又悟性极高。若是教得好了,他日恐怕是个无人能敌的角色。徒儿想着,若真有仇敌寻来,走明面的话,他们必然不敢硬拦着我回寺中。若是要对我下黑手……说实话啊,恐怕整个古德寺加一块还不如谢家那个孩儿顶用……哎哟!”   “咳!你这张嘴啊……”慧安收回了敲徒弟的那只手,心中默念了句“罪过”。   师徒两人说完话,这才请谢栋进来。又略说了几句,这才约好,明日慧安将带着僧人去谢家做场法事。   当天智通就留在古德寺中,待明日再跟着慧安一同过来。   倒是谢栋中午吃过了寺中的素斋后,临走时又特意买了不少古德寺自制的豆腐,一起带回了谢家。   谢二娘与李彦锦到门口来接谢栋时,就发现了这两大板豆腐。   “这是……?”二娘一边搬东西,一边问道。   谢栋嘿嘿笑了两下,然后低声道:“虽说慧安大师有点啬皮,可他们寺里的豆腐真是做得地道。晚上我给你做一顿,待吃了就知道……”   李彦锦也想帮忙,奈何人家两父女直接就把东西都搬回来了。   晚上,谢家的饭桌上,多了几道豆腐菜。寻常点的如红烧豆腐、香煎豆腐;麻烦点的豆腐圆子、葱香豆腐饼;还有甜口的糖醋豆腐和汤品三鲜豆腐……吃的谢家四人直砸吧嘴。   “好吃!”阿寿爱吃酸酸甜甜的糖醋豆腐。   谢二娘更喜欢吃酥脆的豆腐煎饼,边吃边对她爹比了比大拇指。   谢栋得了闺女的夸奖,美得摇头摆尾,还一个劲说道:“回头就都教给你,以后想吃了,咱就多去古德寺买点。”   倒是李彦锦捞着三鲜豆腐汤里嫩白的豆腐块,忆起了家乡……   这豆腐确实做得好,竟与后世用机器磨出来的差不多细腻。而且大约是用料的问题,豆腐中也没什么豆腥味,吃到嘴里还能品出豆子的香甜来。   李彦锦边吃边幻想着,这要是做成了炸豆腐,再配上虾皮、高汤、蒜泥、香醋调出的酱料,嘿!肯定棒棒哒!   想到这儿,李彦锦两眼一亮,他脑中冒出了个赚钱的主意。   次日,谢家歇业一天,接来了慧安大师一众僧人,在家里做了场法事。   中午,谢栋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斋菜请古德寺僧人入座。   饭后,李彦锦偷偷寻了智通,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两人说了几句,就见智通咧嘴欲笑,好在及时捂住了,这才没笑出声来。   他俩商量了一会,就决定把跟着方丈一同过来的觉明和尚给拉下水来。   细眉长眼的觉明和尚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吃完了饭,正老老实实在草堂里坐着,就见刚跟着谢家人出去的智通师叔又走了回来。   智通低声对慧安方丈说了两句,方丈睁开眼,冲觉明点了点头,就又闭上眼休息了。   智通则站起身,冲着觉明招了招手。   觉明瞪大眼,用手指了指自己,嘴里无声问了句“我?”   智通点点头,又用力挥了下巴掌。觉明瞧着那铁板一样的大手,赶紧就颠了过来。   走到门外,智通小声道:“师叔,找我有何事啊?”   “来来来,咱到那边说话。”智通拉着觉明走到院子里,确认这里说话不会被其他僧人听见后,才开口说道:“觉明啊,你想不想发个小财?”   觉明的细长眼突然变大了一眯缝,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念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爱财……”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李彦锦麻溜地接了句:“多多益善!” 第10章 歹徒现身(小修)   觉明半张着嘴,呆愣愣地听着李彦锦说道:“你看,这其实是桩大好事。第一,咱们买豆腐,给寺院添了份收入;第二,待咱们将豆腐做成小食卖了,也让你智通师叔得了份善财;第三,若是豆腐卖出名了,搞不好去古德寺的人还会更多些……”   “那、那我回去试试?”觉明听了一会,长长的眯缝眼微微弯起,捂着嘴对智通说道:“师叔放心,我会避着那偏心眼副寺的。”   三人说了片刻,约好五日后,智通会带着李彦锦去古德寺中买豆腐,价钱上则按市面上的豆腐价来。   觉明原本还觉得这价格是不是高了些,担心智通他们回头卖不掉。李彦锦却很嘚瑟地摆了摆爪子,道:“放心,咱寺里的豆腐值这个价。”   觉明和智通一听都乐了起来,就这么会功夫,这小子就已经自诩为古德寺的人了。   说好了买卖的事,觉明倒想起一桩闲事来。   “师叔,那被逐出去的智能您还记得吧?”   智通点头道:“记得,那鸟人又做恶了?”   “前些时,那厮跑到寺门外又嚎又跪地想要进来,被拦住了。今天早上我跟着方丈出门时,看到一个人影跟在后面。矮矮胖胖的,恍惚是他。我就想着,这厮也不上来说话,就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们,怕他有心对师叔使坏……”觉明是个有心里极有数的人,他因没看清楚那人的面目,所以不好说死那一定就是智能,但提醒下师叔还是可以的。   智通听了眉头微皱,冷哼了声:“驴球的鸟厮,还想来坑害爷爷不成?这事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喝……咳咳。”   智通这阵子在谢家早就不知道破了多少次戒了,酒也喝得酣畅,肉也吃得美味。有李彦锦帮着遮掩,谢家父女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让他险些都忘了自己还是个该吃素的和尚。   因此,智通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请觉明喝酒这种话来。还是一旁的李彦锦挠了他一下,他这才想起僧人的戒律来……   觉明心里幻想了下美酒的滋味,嘿嘿笑着,道了句“阿弥陀佛”,就回到草堂中,准备下午的法事去了。   下午申时,法事做毕,古德寺僧人们从谢家告辞而去。   谢家也忙着收拾院子,打扫卫生。智通心里有事,就走到谢家大门外,四下打量了起来。   此时,李彦锦也把中午的事对谢沛说了一遍。   他还想着请谢沛调炸豆腐的酱汁呢,自然是要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谢沛对炸豆腐这事没什么意见,倒是听到觉明提醒智通的那番话后,心中微微一动。   既然那矮胖子想要知道谢家的所在,那今后说不得要做点什么。谢沛放着朱家没动,那是因为日后还要用到那一家人。可对智能却没这个顾忌,因而就想着先出手为强,免得今后麻烦。   “行,回头你把豆腐炸了,我尝尝原味,然后再给你调制酱料。”谢二娘很爽快地同意了李小郎的请求,然后放下手里的笤帚朝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就见到智通正转着头四下打量。   “诶?你怎么出来了?”智通扭头看见谢二娘来了,诧异地问道。   谢沛微抬眉头,道:“我听说那智能的事情了……”   智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招惹来心怀恶意的智能,于是挠了挠头,闷不做声。   谢沛也没再开口,而是绕着谢家的院墙转了起来。   智通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就跟着谢沛一起走着。   上辈子十几年军旅生涯,谢沛从小兵做起,直到当上了将军。这让她不但武艺精进,更是学成了一身好本事。像追踪、防御、偷袭等等,对谢将军来说,都是玩得精熟的东西。   因此,当她看到了自家门前和堆着柴垛的矮墙外的某些痕迹后,她就对那智能想干的坏事,了然于心了。   晚间,谢沛打着探讨武艺的借口,把李彦锦和智通叫到一起说事。   因他们三人就呆在还没来得及拆掉的草棚中说话,谢父瞧着也没啥好担心的,就自去洗漱安歇了。他今天身心皆疲,吃完饭就困得两眼发涩,回房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院子中,谢沛把自己观察到的痕迹和推测说了一遍后,智通心中涌起了一股杀意。   “这个矮矬奸贼!我不欲方丈烦恼,才放了他一马,不想他竟琢磨着放火杀人!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直接打死了事!”智通怒冲冲站起来就要朝外走。   “师父且慢!”   “大师!”   谢沛和李彦锦连忙把人拉住,若真让智通为了那家伙犯下大罪,可就太亏了。   “师父勿急,我有法子让那歹人再不能作恶。”谢沛知道自家师父的暴脾气,赶紧说道。   李彦锦也在一旁劝道:“大师,咱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您犯不上为了那坏蛋搭上一辈子,他不配!”   智通被谢沛一拽,竟再迈不动一步,顿时就睁大眼朝她看了过去。   谢二娘微微一笑道:“师父且坐,听听我的的计策如何……”   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再说那矮矬子智能被逐出古德寺时,副寺慧真身为他的族叔,就给了他两贯钱,让其回老家去,自谋生路。   智能在古德寺中享福享惯了,一朝被逐,可谓天塌地陷。   他犹不死心,总觉得还能靠着族叔再回古德寺。于是就日日在寺外徘徊,想要再哀求哭嚎一番。   只因他当初克扣贪污太甚,古德寺上下竟无人愿意再相助于他。磨蹭了十几日后,智能钱也花干了,回寺的心也渐渐死了。   他饿了两天后,竟在一天清早抢了个来上香的老妇人。   至此,智能仿佛打开了一扇为恶的大门。他又抢了一次后,引起了古德寺僧人的注意,就不敢再呆在寺院附近。   谁知,正当他要离去时,却冷不防看见了智通带着谢栋出现在古德寺外。   他看着智通满面红光、身高体健,心中诸多恶念凝为了一把杀人尖刀,只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惨状,皆是智通所害。心中遂起了杀人害命的歹意。   他跟着僧人们摸到了谢家门外后,四下转了一圈,就想出了一条放火杀人的毒计。   不过想要借着火势杀死智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了掩盖行迹,智能干脆出了城,去邻镇采买物事,好做准备。   他在那边买油买刀,却不知谢家饭馆次日重新开张后,很快就传出了一条消息。   说是外地有个惯犯走脱了,似乎正朝着卫川县而来。   那惯犯常用的手段就是挑个富裕人家,然后放火杀人,再趁机劫财。   卫川县里的混混们,平日就算为恶,也很少如此杀人放火的。因此消息一传出来,众人就对附近的陌生人和自家院子的安全更加留意起来。   于是,三天后,当智能背着个味道怪异的大包袱进城后,就发现老有人盯着自己。   智能心里有鬼,他琢磨了片刻后,就觉得是自己心虚所以才生了错觉。   他在离谢家不远的码头附近,找了个地方闲坐了下来。   这一呆,就是一白天。   智能还在等着天黑后,好去谢家放火烧人,却不知早有人将他报去官府。   衙头王满兴得知消息后,顿时兴奋起来。他如今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这消息来得极是时候,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啊!   为了抓个现行,王满兴都不让衙役上前询问。他带着人埋伏在附近,只等这歹人行凶时,抓他个罪证确凿。   智能还不知情,正想着那谢家看着还有些家底,回头把人都烧死后,倒可趁乱进去摸些钱物……然后就干脆离了卫川,找个地方逍遥快活去算了。   他等得有些难受,好不容易熬到了金乌西坠,夜幕升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饿着肚皮。   幸好他还在包袱里塞了两个馍馍,此刻虽然已经沾了些怪味,但智能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边吃边站起来伸胳膊踢腿,这让盯梢的衙役们都兴奋了起来。   待智能吃完馍馍,又熬了一个时辰,四周终于渐渐静了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把包袱背好,就朝谢家摸了过去。   熟门熟路摸到谢家堆着柴垛的矮墙后,智能借着月光,把包袱摊开。他取出一大捆浸满了麻油的粗绳,缠在腰间,又摸出了个火折子揣进怀中。   当他正准备翻墙时,不知为何,智能突然停了下来…… 第11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智能有些疑惑地停了下来,他扭头朝左右和身后又窥探了一会,确实没发现什么动静了,才又趴回到墙边。   在他右后方的巷子里,衙头王满兴无声地捶了下他的手下,心中暗道“要是敢坏了老子的好事,别怪我把你当那贼人的同伙一并抓了!”   原来刚才智通掏出火折子时,还打开吹了吹里面的火星。那丝光亮一起,就有个小衙役想要冲上去抓人。   可王满兴早就想好了,一定要等贼人把火烧起来了,才可上去抓人。这样一来,他王满兴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了,至于那无辜被烧的人家……就只好自认倒霉吧。   贼人智能经了刚才那点风吹草动,心里也有点发毛,他没有立刻翻进院墙,而是捡了块石头,朝院中扔了进去。   这叫做投石问路,是智能前阵子跟着混混小贼们学来的招数。   谢家院子里静悄悄,全无动静。   智能心中一喜,翻墙而入。   谢家院子不大,智能前几天就踩过点了,他蹑手蹑脚地抱起墙边的木柴,来来回回忙了几十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谢家各个房间的门窗下就都堆上了一排木柴。   为了加快火势,智能解下腰间的粗绳,将其铺在木柴之上。这样待他将着浸泡了麻油的粗绳点燃后,谢家所有的房屋就都会很快地烧将起来。   做好这些后,可把智能给累得够呛。但只要一想到那该死的智通很快就要被烧成焦炭,他就觉得自己又生出了点力气。   眼看大仇得报,智能在夜色中忍不住无声狞笑起来。   他把浸了油的麻绳摆放好后,牵着绳子尾端直至墙边,又将其盘了好几个圈。然后才爬回墙头,掏出了火折子。   智能把火星吹旺后,畅快得意地将火折子朝那堆麻绳圈圈抛了下去……烧吧,烧吧,烧死了智通,他就能痛快逍遥了!   夜色中,那红色的火星从智能手中划了个弧线,眼看就要从墙头跌进院中……   突然,墙头上一只素手伸出,两根纤纤手指不早不晚、又稳又准地夹住了那下坠的火折子。   智能脸上还挂着狞笑,就听耳边有人幽幽叹道:“这么喜欢放火,想必烧烧自己也是极乐意的吧……”   话音未落,那夹着火折子的手忽然一翻,掐住了智能的下巴,就将一团物事塞进他的嘴巴。   谢沛一巴掌将智能拍下墙头,这矮矬子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智通抓在了手中。   智能见状,才明白过来,今日怕是要栽在仇人手里了。于是他低声呜呜着,拼命挣扎起来。   可没等他呜呜两声,就见一个小子将他之前摆放的浸油麻绳给全部收了起来。   不但如此,那小子更是将这些极易着火的绳子一圈圈都缠回了智能身上。   此时谢沛也借着树木遮掩,从墙头溜了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把那些木柴都堆回原位后,就朝智能走了过来。   智能原本最怕掐着他脖子的智通,可此时,却被这月光下,向他走来的半大丫头给吓得毛骨悚然。   谢沛走得不疾不徐,除开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外,整个人都是一派闲适随性的模样。可这倒比那怒目拧眉的智通更让人害怕。   智能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睥睨山林的妖虎,而自己则是那难逃一死的可怜猎物……   埋伏在外面的王满兴一干衙役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家冒出火光。正纳闷间,就听那院子中突然有人暴喝了声“什么人!”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后,一个黑影从谢家墙头跃出,带着星点火光直接就跳进了隔壁的朱家院子。   王衙头有点傻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谢家有人嚷了起来。   “街坊邻居们快起来啊,有贼人进家啦!!!”   隔壁朱婆子睡得轻,她听到动静后就醒了过来。   朱婆子自己惜命得很,她才不会出屋子咧,只用力拍响隔间的窗户,喊道:“老二、老三起来看看,外面什么事啊?”   朱二不耐烦地喊道:“不用去,谢家进贼了,管他们去死啊!”   朱婆子一听,咧嘴笑道:“该!让他们成天跳着胯子快活,遭报应了吧,哈哈!”   朱家几人都没出屋,各自在被窝里等着看谢家的笑话。   可他们不知道,在自家后院里,有个矮胖的黑影腰上缠着一大捆浸了油的麻绳,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黑影身上原本只是一点点的火星忽然蓬地炸响,火苗舔着那油麻绳就蹿了起来……   一刻钟后,趴得腿都快麻了的王衙头,终于看到了他盼望已久的火光。   “上!抓贼去!”王满兴忍着酸麻不适,喝了一声。   一排黑影站起来,在低低的哎哟声中,跌跌撞撞地朝火光所在的方向跑去。   谢家院子中,师徒三人相视一笑,两个小的转头回了房间,只留下大和尚在院中守着门户。   朱家三人正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忽听后院一阵吆喝声响起,大门也被人拍得山响。   朱大不在家,朱二、朱三被老娘赶出屋子查看。   朱二去前面开大门,朱三则去了闹哄哄的屋后院子。   朱三刚走过去,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火堆正在后院中燃着,几个黑影还趴在他家的墙头。   “走、走水了!”朱三下意识就要朝后跑。   墙头有人喝道:“赶紧给官爷们搬个梯子来!”   此时朱二追着五六个衙役也跑回了后院,嘴里还叨叨着:“不是我们家,你们找错了,是隔壁谢家招贼……”   他话音未落,就见到了自家后院那个火堆,于是后半句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也是时间刚好,原本还不算很大的火堆,突然爆响了一声,顿时就蹿高了几尺。   众人都吓得后缩了下,却听那火堆中突然有人惨叫、翻滚了起来。   一群衙役生怕烧到了自己纷纷跑了开来,就连朱二、朱三也不敢凑上前去救火。   那火堆中本就有油麻绳助燃,随着里面那人的翻滚,火星很快就散得四处都是。   王满兴见状急道:“快,快喊人救火!”   于是,朱家很快就响起了“走水啦!”的呼喊声。   原本还缩在家中的街坊邻居,为了自保,都慌忙拎着桶盆,前来救火。离得最近的谢家更是直接从墙头上泼水过来。   众人忙了半天,终于在天亮前,把朱家的火苗全都给扑灭了。   焦头烂额的衙役们弄来块门板,把那烧成个烤猪的贼人抓回了县衙。   那贼人到了县衙竟然还有□□气,奈何烧得太狠,只嚎了几声,就彻底归西了。   王满兴一看,这不行啊,忙了一晚上的功劳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于是他一口咬定,这人就是前一阵传言中的那个放火惯盗。   昨日这贼人刚想犯事就被机智的王衙头给识破了。于是王衙头带着一班衙役不辞辛苦地埋伏了一夜,又勇猛果断地与贼人搏斗了一番,这才抓住了贼人,保住了城中百姓的安宁。   当然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县令大人的谆谆教诲和以身作则。若论功劳,当属县令大人最高……   这些衙门里的马屁官司并没多少老百姓知道,倒是纬桑街上的朱混混一家如今颇有些凄惨。   虽然屋舍并没被烧毁,可毕竟是被烧了一遍,又泼了一夜的水。整个院子里黑乎乎、烂兮兮,让人难以下脚。   朱婆子瘫坐在烂泥中,满脸鼻涕眼泪地哭嚎着“天杀的恶贼啊!赔我的屋子啊!从隔壁跑来的杀才啊,怎么就害了我们家啊……”   朱二、朱三也在门口嚷嚷,说是那贼人把他们家的多年积蓄都偷光了,三兄弟成亲和老娘的棺材本都没了云云。   朱家人并不敢去衙门口喊叫,他们家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有数。   之所以如此哭嚎,不过是想诓着谢家赔些钱财,若是能借此博得县大爷的怜悯,把那贼人家里的钱财也赔些过来,那就更好了。   谢家人自然不会上当,而卫川县的县令张洪文也不是什么慈悲善人。平日里,这位张县令可是连清水里都想捞点油花出来,更别提把那无主的银子给别人花用了。   王衙头之前禀报时,并没把贼人最先去了谢家这事给说出来。倒不是他想护着谢家,而是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借着这机会从谢家诈几个银钱花花。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若是闹开了,就算讹到些银钱,最后也要进那张大人的荷包。因此王满兴并没声张,只想着这两日要单独去一趟谢家。   不过,还没等他抽出时间去谢家恐吓讹诈,那谢老板竟然与古德寺的和尚一起,敲锣打鼓地送了块“为民除害”的牌匾给县令张洪文。 第12章 五尺男儿的心酸   县令张洪文是个贪财又好名的家伙,他之前听了王满兴的禀报,得知那苦主家是个破落混混人家。家里除了几个二流子和一个老婆子外,连点值钱东西都没。   因捞不到好处,张县令就对这案子不太上心。   原本他都懒得审这破案子了,不想却突然得了个大大的牌匾。   虽然这牌匾用料简陋,值不了几个钱,但至少是个民望的象征。记到县志中去,也是一桩美谈。   又因着谢家送牌匾时,敲锣打鼓搞得非常热闹,倒让城中百姓都知道了放火杀人的歹人已经被抓去县衙了。   高兴之余,平头百姓们也很直接,你送一把小菜,我送几个鸡蛋,对这原本不太像样的张县令,有了几分感谢。   于是,张洪文在卫川呆了一年多,都没养出什么名望来,如今却稀里糊涂地赚了点好名声。   张县令一高兴,就夸了这谢家几句。倒让王满兴不敢在这档口去找谢家的麻烦了。   只是他并不清楚,其实张洪文的心里也有些不足。县令大人看着牌匾,心中叹息道:“怎么这事竟把古德寺的和尚也牵扯进来了,这讹个老百姓也就罢了,若是讹到了古德寺门上,恐怕老夫也兜不住啊……”   两日后,正是李彦锦与觉明约好上门买豆腐的时间。   谢老板也听说了这事,就干脆租来了牛车,让智通和李彦锦多买些回来。自家吃不完,饭馆里也能用得上。   临走前,谢沛塞了个钱袋在李彦锦手里,道:“别让师父出钱,回头赚了,再还我就是。”   李彦锦也没推辞,笑呵呵接过来,眉毛一跳一跳地说道:“你就等着当个小富婆吧,哈哈!”   谢沛摇摇头,笑着送走了他们。   谢栋摸着下巴,对闺女道:“这小子比我强啊,当年都是我把钱袋子交到你娘手里,如今他还没进门呢,就能从你手里弄到钱袋子了……啧啧。”   谢沛笑容一滞,没好气地瞥了她爹一眼,道:“就您那点心眼,还敢算计人倒插门?别回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呐!”   “嘿嘿,”谢栋被闺女说了,也不发恼,继续说道:“其实有点心眼也好,别一家子都是木疙瘩,吃了亏都搞不清楚呐。只要他有份真心,咱就不怕……”   “都说是木疙瘩了,还能知道别人有没有真心吗?”谢沛好奇地问道。   “呃……”谢老板呆立当场。   中午,李彦锦和智通就带着五大板新鲜豆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觉明和尚。   觉明办事稳妥,他提前找了饭头和庶务典座报备,只说是谢施主家想长期赠些财物。但因家资一般而无法大笔施舍,故想了个法子出来。   这法子就是今后谢家饭馆中用的豆腐就从古德寺中进货,价格都按市价上来。虽然每次可能也就几串钱而已,但这是个细水长流的路子,时间一长,也是一笔不菲的善财。   典座听了,自然乐意。这寺中豆腐从原料到人力都是不花钱来的,如今能稳定换些银钱,自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典座也有点小心思,若是直接换成钱的话,那用在何处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于是他吩咐觉明,让谢施主家也不要拿钱来了,直接换成某些物品,捐赠回来即可。至于换成什么物品,这就只有觉明才知道了。   因此,一行人到了谢家后,谢沛和李彦锦这两个闲人就被指使着出门去买东西了。   下午,觉明带着一车日用杂货回了古德寺。别看东西好像挺多的,但都不是太值钱的玩意。其中最贵重的不过一份盐糖酱料罢了。所有东西加在一起也就三百多文钱的样子。   这批物品是谢施主指定捐给僧人智通的,于是如何分配,就不用再由副寺等人同意了。   分管庶务的典座笑呵呵地将东西分了下去。饭头领了一大份盐糖酱料,乐得直拍胸脯道:“智通师弟下次还要多少豆腐,只管说来,必给他备得妥妥的!”   古德寺这边乐呵呵分着东西,谢家那边也正忙碌异常。   原来是李彦锦这个嘴炮达人正指挥着谢二娘试制香炸豆腐。   炸豆腐不算难事,最多也就是炸得外酥里嫩要点功夫罢了。但那调味的酱汁勾芡却能弄出许多花样来。   花了两天功夫,谢沛最后调出了三种口味,有清淡点的虾皮海鲜汁、酸甜可口的糖醋汁和香辣重口的红油藤椒汁。   有了这三种酱汁,炸豆腐就像被画龙点睛了一般,顿时变得美味馋人起来。   因酱汁中都放了大骨头熬出的高汤,所以豆腐中也沾了点肉香,吃起来就挺解馋的。   “行了,这酱料也调好了,接下来呢?”谢沛擦了擦手,歪头朝李彦锦问道。   李彦锦嗯嗯哈哈地把嘴里那块热豆腐咽下去后,喘了口气,道:“嘿嘿,放心吧,如今我每日也就早上要练一个多时辰功夫,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做。饭馆中就算多我一个,也没多些生意出来,实在有些不太划算。我想着,不如弄个挑子,在码头上卖这香炸豆腐,生意应该不错。到时候有了进项,咱们三人均分。”   谢沛琢磨了下,道:“师父恐怕不会要你的钱,你先试试看吧,若是不成也亏不了几个钱。”   李彦锦嘿嘿笑道:“放心吧,我也不白给钱的,到时候还要请智通大师帮我镇镇场子呢。”   “哦?什么场子?要去哪儿踢场子?嘿!好香的味道,那什么炸豆腐做成了?”刚从前院过来的智通一推门,进了小厨房。   谢沛笑着点了点头,李彦锦抢着捡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炸豆腐,又浇上了红油藤椒汁递给了智通。   智通二十来岁,别看平日顶了个师父的名头,经常故作老成,实际上还是个跳脱的年轻人而已。   他接过小碗,夹起一块酱汁淋漓的炸豆腐塞进嘴,就“嗯!!!”了一声。嗯完,这位大和尚再没多言,吭哧吭哧眨眼功夫就把那十来块炸豆腐都吞了个干净。   “不错,你小子这个法子把豆腐做得忒香了,二娘的手艺也是这个。”吃完之后,智通又恢复了师父的沉稳,还朝谢沛比了比大拇指。   李彦锦笑嘻嘻地又给智通添了碗,然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智通歪着头想了会,道:“行,你能想着给谢家添点进项也是有心了。以后每天中午我陪你把挑子送到码头,卖完了咱再回来,也不耽误什么事情。”   李彦锦有心说只让智通帮忙送去,自己一个人卖炸豆腐就行,却被谢沛抢着开口道:“如此也好,那码头上总有些无赖,师父去帮忙看着,倒是更稳妥些。”   李彦锦低头瞧瞧自己这干巴巴的小身板,就没再说什么了。   炸豆腐的事情商量好后,李彦锦就去杂货店订了一副特制的挑子。两头不再是普通的箩筐,而是一个炉子再配一个三层的小柜子。   这些东西,都是找谢沛女财主借的钱。谢沛也只管出钱,再隔几天帮忙做一锅酱料,其他事就都交给李彦锦自己去折腾了。   李彦锦一边忙乎,一边叹气。他心想着,也不知自己这一世还能不能长成个胖子了。   没错,李彦锦上辈子是个小有名气的胖子。在他呆着的那个圈子,几乎个个都是瘦子,就连男人也要控制体重,而他就是那个异类。也因此,哪怕他的实力是公认顶尖水平,却也得了个不算好听的外号——没脖子。   也幸亏李彦锦身高一米八,哪怕是体重不轻,也不至于胖到辣眼睛的地步。   这辈子穿越过来之后,他先蒙了几天,接着就惊喜地发现,自己瘦了!   只是……似乎有些瘦得太狠了些,咳。   终于体会了一把敞开吃喝,有肉吃肉,肥瘦不惧的痛快之后,李彦锦发现,自己这芦柴棒的身子似乎是个无底洞啊!不论怎么填,都他玛没个动静!   在谢家呆了一个多月了,他也就脸上多了点肉,身上的骨头却还是清晰可见。每次洗澡时,李彦锦低头一看,都感觉好像是医学院的教学器材——骷髅架子,成了精……   原本还因为变瘦了能胡吃海塞而生出的欣喜,很快就变成了浓浓的担忧和憋闷。   这不长肉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还不长个儿!要了卿命了,莫非他这辈子真的姓“武”,名“大郎”吗?   李彦锦非常羡慕谢二娘,你瞧瞧人家小姑娘,骨肉匀亭、不胖不瘦,高腰长腿还身负神力,真是嫉妒死个人了……   为了将来不至于真的变成“大郎”,李彦锦就暗搓搓地打算给自己好好补补。别的不说,每天喝点奶,那是最基本的。   只可惜,他如今是身无分文、寄人篱下。就算他厚着脸皮想要给自己弄个倒插门、童养婿的身份,人家估计也看不上啊……处境如此尴尬,他就没法子开口要这要那的。   所以,李彦锦才积极地提出了个炸豆腐的生意,就打算存点钱,好给自己弄些牛奶或者羊奶来补补身体。   李某人的这番苦心没人清楚,但谢家人却也非常支持他的小生意。没几天,那特制挑子做好后,李彦锦就跟着智通和尚一起去了码头。 第13章 隐藏技能   智通挑着担子,跟着李彦锦在码头上呆了一个中午。   起初没什么人来买,但是一个大和尚带着个瘦小子,却也引起了码头上不少人的注意。   李彦锦在家练得熟了,麻溜地架起了炉子,热滚了油。然后就听得呲啦啦油花炸响,空气中也很快散发出一股豆香混着油香的气味。   然后,智通就目瞪口呆地见识到了,李彦锦的隐藏技能。   “嘿~~瞧一瞧来,看一看,油水里滚出了金豆花!”   “金豆花蘸满了肉脂酱,一碗只要您仨铜板。”   “三文钱,叮当响,换一碗油汪汪润肚肠!”   “俊大哥、壮叔伯,顶梁还需要油水旺,三文钱一碗您尝尝!”   ……   随着油香、豆香、酱料香越来越浓郁,终于有人上前搭茬。   “嘿,怪香的啊,来一碗尝尝,要是不好吃,我可要掀……咳咳。”一个汉子边掏钱边顺嘴说道。可他话没说完,就见那淋酱料的大和尚突然抬头看来。于是,汉子的后半句话不知为何竟再说不出来了……   好在这香炸豆腐确实美味,尤其是配上那红油辣酱,大冬天里竟让人生生冒出一股热意。   码头上有不少穷苦力,他们自然是舍不得花三文钱来买一小碗炸豆腐的。但是像那些大小头目管事们,以及过往的客商则完全不介意花几个小钱来尝尝鲜。更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子,被油水酱香勾得把中饭钱拿来换了碗香炸豆腐解馋。   李彦锦和智通只卖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一桶豆腐块都卖光了。   和众人说了,明日中午还来,两人这才挑着物件、拎着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回到家,李彦锦把小箱子里的钱倒出来,清点了一番。   此时正是中饭和晚饭之间的空闲时间,谢家人都围在一旁,看他算账。   “嗯,今天用了十八方豆腐,作价三十六文。豆油……就算耗了一斤吧,十五文。酱料这个……诶,二娘,你看看这酱料要怎么算啊?”李彦锦扭头向谢沛求助。   谢沛看了看三个罐子,除了红油藤椒汁用了一半,其他两种约莫只用了三分之一,她心里估摸了下,道:“一个罐子算你六文钱吧。”   李彦锦摇头道:“这也太便宜了些,恐怕刚够你做酱的材料钱,不能这么算。”   他嘴角一歪,道:“就算十文钱一罐,今儿约莫用了一罐多点,嗯,那就是十一文。”   三样成本一加,共是六十二文。接下来李彦锦就把今日赚到的钱又点了一遍。   “一共是一百二十九文!净赚六十七文……嘿嘿。”李彦锦丝毫不觉得六十几文钱太少,反倒是开心地咧嘴乐了起来。   随后,他又把豆腐钱、油钱和酱料钱都交给了谢沛,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从谢家拿来的。   谢栋在一旁突然笑了起来,惹得其他人都扭头看他。谢老板摆了摆手,吭哧吭哧憋着笑,扭头跑开了。   剩下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谢二娘想到自家老爹之前关于钱袋子应该交给谁的那番话,再配上眼前的情况,她就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   再然后,李彦锦又把那六十七文的利润拿出来,分作了三份。   “嗯,刚才那些都是材料钱,这三份就是辛苦钱了。每人二十二文,多出的一文钱留到明天再分。”说罢,也不管那些,就把两串钱硬塞到智通怀里。自己则揣了二十三个铜板,哼着怪调子钻回房里去了。   智通和谢沛都不是那种爱拉拉扯扯的人,虽然对李彦锦这么个分钱法都有些不忍,最终却还是收了下来。两人非常默契地同时想着,今后再把这钱花到李小郎身上就好了。   就这样,炸豆腐的买卖做了起来。李彦锦每天卖掉的豆腐越来越多。到了年底,码头上更是热闹,他卖个半天,就能赚到将近五百文钱,再刨去成本,三人平分后,也有个近百文的利润。   这倒让谢老板终于正视起李小郎的豆腐生意来。于是他每天买菜时,还会特意让菜贩子送一把小葱、香菜之类的东西。而这些小葱和香菜转头就被谢老板免费送给了李彦锦,让他的香炸豆腐越发好吃起来。   年关将至,谢家也开始备起了年货。因是开饭馆的,所以腊肉腊肠、风干的鸡鸭咸鱼自然要比普通人家更多一些。   于是,谢沛那个练功的院子也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健体拳击出腊肉香,擒龙掌催动咸鱼腥……就连出家人,偶尔也会练着练着就忍不住偷瞟两眼那串串红肠……   高深莫测(没心没肺)的谢老板就这样,将全新的考验放到了三位习武之人身上。自己还时常火上浇油地端个小碗,在一旁美滋滋地边吃边看看热闹……   上午三人一起练功,中饭,李彦锦和智通会提前吃。吃过后,两人就挑着担子,拎着桶,去码头卖炸豆腐。谢沛则在家收拾家务,间或再琢磨下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   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在腊月十六这天,因豆腐都耗得差不多了,清早练了会功后,李彦锦就与智通一起去古德寺买豆腐去了。   他们这次去,也把上次的豆腐钱换成了觉明要的东西,一并送了过去。   两人回来时,就见大街上围了些人。因为赶着把豆腐送回家,怕路上被挤坏了,也就没心思凑过去看什么热闹。   只是在路过时,人高马大的智通,越过一群人头,无意中瞥见了隔壁的朱大和朱婆子正拉着个妇人说些什么。   因见那妇人并无挣扎哭求之意,智通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回到家中,两人把豆腐卸下来,送走了牛车,就准备起中午的炸豆腐来。   为了缩短现炸豆腐的时间,李彦锦提出了把豆腐块切好后,在家先初炸一遍。这样回头卖的时候,花在炸豆腐上的时间就会缩短很多。   李彦锦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谢老板还毫不见外地用在了自家饭馆的备菜工序上。   于是,此刻厨房中,李彦锦就与谢二娘一同将今日要卖的豆腐块切好,过油。   智通也没闲着,他在其他豆腐上洒了些盐水,再覆上一层湿布,以便更好地保存。   三人一边忙乎,一边闲聊了起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隔壁朱家。自那场火灾之后,朱家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起来。   朱婆子原本被三个儿子奉养着,也不用再出门做事,这才有闲工夫在邻居间挑事胡闹。   可如今不同了,家里房子要修缮,物件要补齐,再加上平日的吃喝用度,大儿子时有时无的那几个铜板早就不够了。   以前朱二、朱三还时常坑蒙拐骗些钱财回家,可自打他们被谢家吓到了之后,至少在纬桑街附近,他们是不敢再为恶了。   然而城里混混多,他们若想去别的地方捞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样一来,朱婆子花光了手里的那点余钱后,朱家日子就艰难了起来。   为了维持生计,朱婆子只得捡起过去的营生,又开始干起了说媒拉纤、跳大神裹小脚的活计。   智通想到今日所见,就说道:“我今天见到那朱婆子似乎想给他家儿子说个亲,在大街上,拉着个妇人说个没完,旁边还好些人看热闹。”   “哦?可看清是谁家的娘子吗?”谢沛停下手,问道。   智通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那妇人穿得素,仿佛是带了孝……哦,对了,她身边还跟了个十来岁的小娘子。”   谢沛心里一紧,手上却又动了起来。她一边轻轻推动油锅里的豆腐块,一边琢磨了起来。   上辈子,那害了她和她爹的两条毒蛇是明年二月才出现的。   可听智通刚才的话,难不成,这二人其实早三个月就与朱家勾搭在一起了吗?   想到这里,谢沛放下手里的锅铲,问道:“师父,你是在何处看到他们的?”   智通见谢沛脸色慎重,也认真起来。   “就在夕水街东头上,要我陪你去看看吗?”智通问道。   谢沛摇头,道:“离得不远,师父太显眼了,我自己去没问题。”   李彦锦也停了下来,说道:“我个子小,我去帮你看吧。”   “没事,我去去就来,放心吧。”谢沛解了围裙,就朝外面走去,留下智通和李彦锦在厨房中,大眼瞪着小眼。   再说谢二娘那边,与谢老爹说了句出去买点小东西,就飞快地朝夕水街走去。   她边走边打量着路上的行人,生怕错过了什么。   一刻钟左右,谢沛就接近了夕水街。此刻之前围观的那群闲人已经散开了,但是谢二娘还是从几个路人嘴里听到了关键的消息。   “嘿,那对娘俩真是长得怪俊的啊。”   “可不是吗,大的那个像熟透了的桃子,小的那个像青溜溜的梅子,诶嘿嘿嘿……”   “得了,反正也到不了你手里,瞎惦记啥?”   “且,今儿是那朱大走了狗屎运,李黑子出城去了。要不然那对母女在这夕水街上能被朱大弄了去?”   “嘿,这事啊,要说还是那朱婆子刁钻。分明是骗那对母女嘛,说什么给找个好人家,结果却是便宜了那朱大,这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你们别瞎操心了,那母女俩你当是好相与的吗?之前那马矬子还不是想骗人,结果呢?”   “哈哈哈……”   谢二娘耳力好,又听了几句荤话这才快步离开。   待她快要走到东头时,就见朱婆子和朱大一左一右地夹着一对母女闪进了背街的巷子。   只看了个背影,谢沛就已认出,果然正是上辈子那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女子! 第14章 朱家喜事?   谢沛眼看着朱大一行人转进了背街的七弯巷,她眼珠微转,立即想到了朱大的干爹正是住在这里。   扭头朝两侧看了看,谢沛神色自若地走进了隔壁的合仁巷。   朱屠户颇有些资财,他家房舍院落是七弯巷中最大的。   且朱屠户为人霸道蛮横,早年间不但强占了两条巷子之间的防火道。后来更是用极低的价格把合仁巷中一户人家的后院给抢了过来。   因惧怕朱屠户,合仁巷中的居民都不愿挨着他家,结果倒让谢二娘如今能从合仁巷中轻易地翻进朱屠户家的后院。   谢沛走得快,她爬上朱屠户家院墙时,朱婆子四人才刚刚进了朱彪家大门。   朱彪此时并不在家,他的两个儿子也在肉铺中帮忙,家里只有两个儿媳和三个小儿。   大儿媳张氏并不喜欢朱大和朱婆子,但碍于公公的面子,还是打起精神把“三弟”一行人迎了进来。   几人进了堂屋,张氏让弟妹刘氏送了茶水来,这才问道:“三弟,这二位是?”   朱婆子抢在朱大之前,开口道:“嗨,这是我家朱大的远房表妹,因夫家败落,特来投奔。但我家多有不便,就想着能不能先到他干爹家暂住几日。赶明就让朱大去租个小院,再让他表妹带着孩子搬进去就是了。”   张氏心中实不愿收留朱大的什么表妹,但她扭头去瞧那对素服母女时,却起了丝怜悯之心。   大的那个,脸上脂粉不施,眼帘微垂,肤色淡黄,看着就有些憔悴伤怀。   小的那个,长眸尖脸,正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众人。   张氏想着自家公公平日所为,那些个恶事定然会祸及后代,因此就打着积福的心思,说道:“也罢,既然婆婆开口了,那就先在我家落个脚。三弟快去租院子吧,你干爹那个脾气,恐怕要吓坏你家表亲。”   朱婆子心中暗暗呸了声,转头又嘱咐那对母女道:“我家除了我这老婆子,其他俱是男子,如今名分未定,不好同居一处。这里是我儿干爹家,你们且在这里安住。过几日,租好了院子,就来接你们搬去。”   程惠仙心中有些疑虑,但面上却乖巧地低头应了。   那朱大看着程惠仙一副娇弱姿态,偏又长了个肉奶/奶的酥胸、细柳儿的纤腰,简直快要把他的魂都勾了去。   要不是朱婆子连掐带踹了好几下,朱大都恨不得赶紧就在干爹家,把人先办了再说。   待朱婆子与朱大走后,张氏就带着程惠仙和她女儿,找了个屋子安置下来。   而朱大跟着他娘离了朱彪家后,就忍不住埋怨他娘。   “干啥还要把人送到我干爹家啊?”   “老娘当初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三个夯货?你也不想想,现在咱家是个什么样子?那小妇人长得标致,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你来之前,马矬子硬是被人一张嘴给奚落地无地自容。若不是你娘我嘴里能开出水仙花来,你当那小妇人会乖乖地跟了来?”   “还怕她个小娘们吗?回头把人办了,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你知道个屁!天天就记着裤裆里那二两肉,还真以为那妇人是好摆布的吗?刚才人家可是说了,不但户籍路引都带着,且还识得几个大字。说那马矬子若再敢纠缠,就找到县老爷告他一个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懂了吗?除非咱把这娘俩都捆了,锁在家里。不然,你可强留不住人家。”   朱大被他娘训得有些讪讪的,无赖地说道:“反正都强留不住,能弄一次也不算亏嘛……”   “弄你爷头!听我的,咱们先骗那妇人嫁进来,落了户籍以后,她再想跑就没门了。这之前,就先按那小妇人说的,去租个小院,把那娘俩安置过去,亲事也正儿八经地办起来……回头,咱还要请你干爹帮衬帮衬才好。”   二人边说边走,完全没注意刚才那番话已经被某人偷听去了。   谢沛回到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听朱家二人的话,他们分明是打算骗娶程氏的,那为何上辈子阿爹会在路边救下狼狈不堪的程家母女,甚至出于道义不得不收留了二人呢?   她想了一会,决定晚上再去探一探朱彪家。   中饭前,李彦锦凑到谢沛跟前,小声道:“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本军师外号赛诸葛,要不要给你点拨点拨?”   “快吃吧,吃完卖你的炸豆腐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似的。”谢沛好笑地说道。   “喂!我这满腹的良策锦计怎么能是坏水呢?你肯定是嫉妒我的才华!”李彦锦看谢沛不欲多说,就贫了两句,赶紧吃饭去了。   晚间,吃过饭后,谢沛很快就回房去了。   谢栋以为女儿累了,连说话声都压了下来。智通拎了个小酒壶也躲回房间偷着过瘾去了。只有李彦锦眸光微闪地盯着谢沛的房门看了几眼。   待天色渐暗时,就见一个黑影从谢沛屋子的后窗翻出,轻轻一跃就出了院墙。   李彦锦猫在窗台上,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谢二娘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知这黑天大夜里要去何处劫富济贫啊……罢了,且帮她守一守,万一出了乱子也好拖延片刻。   谢沛摸去朱屠户家,发现自己来得晚了,那程氏母女竟然已经熄灯睡下了。没奈何,她干脆去朱彪窗外,探了一探。   这一探倒让她看出点问题来,那朱屠户晚间喝高了,此刻正瘫在躺椅上,发着酒疯。   朱屠户两个儿子累了一天,看亲爹只是喝多了,也不担心,都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谢沛到时,恰听见朱彪嘟嘟囔囔说着酒话。   “小娘们,怪俊的,嘿嘿。”   “嗝……朱大这王八蛋,有好货也不想着老子。”   “嘿嘿嘿,他也不想想,肥肉都到了嘴边,老子不啃一口才怪,嗝~怪咧!”   说着说着,这厮竟然还唱了起来。   “你、你在东来,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我无妻。嗝儿……我无妻时犹闲可,你无夫时好、好好好好……好孤凄……”   谢沛顶着一头黑线,离了朱彪家。   次日,朱大并没立刻去看院子,而是拍响了隔壁左右的大门。   很快,纬桑街上的住户们就都听说了,这朱大据说是要成亲了。但因着家中遭了灾,所以就想出一个法子。   谢沛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朱大,她实在没想到,这货竟然还敢来她家要钱。   朱大咽了口唾沫,赔了个笑脸道:“往日都是朱大哥不对,二娘莫要和我一般见识。嘿嘿,这不,朱大哥打算成亲,回头办宴席时,谢家就不用送什么贺礼红封了。”   谢老板被自己闺女拦在身后,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那朱大继续道:“因此,我就想着,能不能先把这贺礼折成银钱给我。这样我也能办亲事了,各家也没什么损失。”   谢沛哼笑一声,道:“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朱大还谦虚地说了声:“哪里,哪里。”   谢老板在女儿身后道:“朱大,你办亲事,我家可没准备去啊。你倒好,自己成亲竟打算一文钱不掏,全靠着街坊们送钱啊,这主意是你老娘想出来的吧?”   他话音一落,旁边围观的邻居都笑了起来。众人都知道,这朱婆子抠起来,可是连儿子都不认的。   朱大心头火起,之前去的那几家,有怕事的,零零碎碎给了十来个铜板。有胆子稍大点的,就推说,要是谢家给了,他们再考虑给钱。   为了这,朱大才硬着头皮来谢家要钱。不过,就算是开口要钱,他也不敢硬来,更不提恐吓威胁了。   听了谢老板一番话,朱大原以为今儿是讨不到钱了。谁知那谢二娘眯着眼琢磨了会,竟掏出十文钱递了过来。   朱大一愣,连忙接住。就听谢沛说道:“虽你我两家不睦,但看在你要成亲的份上,且随个十文钱的贺礼。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一个月内,不见你成亲,不但要把钱都还来,而且……哼哼……”   其他不愿给钱的邻居原本还指望谢家和朱大吵起来,他们就不用再破财了。此时见状,也只得认个倒霉,回家拿钱。   谢二娘也不在乎那几个邻居心中的怨言。毕竟这些人平日也不曾帮过谢家一点忙,上辈子更是有几户还干出了落井下石的恶事。   倒是谢栋有些不解地问道:“闺女啊,你不是最讨厌那朱家吗?怎么这次……”   “嘿嘿,我这钱给得可没安什么好心……”   谢家几人聚在一起,听谢沛细细说了起来。   “这朱大看中的女子,也被他干爹朱彪盯上了。若是朱大没钱成亲,他恐怕最多也就是心中有点不满罢了。可若是聘礼都凑了个七七八八,结果发现干爹抢了人走……你说朱大和朱彪还能再好吗?”谢沛嘴角微翘地说道。   李彦锦眼睛一亮,道:“对!这就是个连环计啊!先让敌人自己斗起来,狗咬狗!”   谢栋和智通听了都笑了起来,智通摸了摸李彦锦的狗头道:“你还知道个连环计啊?”   李彦锦嘿嘿笑道:“前几天听码头上的赵大嘴说的三国,嘿嘿嘿。”   接下来几日,谢沛并没松懈,还是会抽时间去朱彪家打探一番。   这天,朱大终于找到个便宜的小院子,租了下来。他正想回家给朱婆子说一声,路过谢家时,就见谢沛目光诡异地看着他,说了声:“朱大,你那亲事还要办吗?”   朱大愣了下,道:“办啊,怎地?”   谢沛扬了扬眉头道:“那你最好早点办吧,今日我可听着点闲话……”她也不说完,就转身进了门。   朱大不敢上前追问,他皱眉琢磨了片刻后,转身就朝朱屠户家奔去。   朱大知道,今日朱彪两个儿媳俱不在家,她们带着孩子去参加亲戚家的婚礼了。而程惠仙因为刚出了孝,身份上又是个寡妇,就和女儿大妮留在了家中。   因这事,朱家大儿媳张氏还拜托朱大帮忙看着点门户,毕竟家里住着的可是他未来的娘子。   朱大急匆匆走着,他想到早上只露了一面就不见踪影的干爹,心中越发焦躁了起来。 第15章 和谐的父子   朱大走得太急,大冬天里竟冒出一头汗来。   他到了朱彪家时,发现院门紧闭,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因为心中某种揣测,朱大左右瞧瞧,就转到了后院。他费了大劲翻过了院墙,蹑手蹑脚地朝程惠仙房中摸去。   待凑过去一听,发现房中悄无声息。朱大不死心,伸指捅开窗纸,发现屋中只有个半大丫头,正趴在床边昏昏欲睡。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圈,确实没见到程惠仙的身影。偏这时,忽听得西边某个房间内传来了“哐啷”一声。   朱大抬头望去,那声音竟是从干爹朱彪房内传来的。   朱大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眼角抽搐着,又摸到了干爹的窗外。   还未靠近,就听那房中传出些古怪的喘息声。   朱大贴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沾了点口水,将窗纸捅破,就见到了极为不堪的一幕。   只见朱彪正张开双腿,大剌剌坐在床边。他上身衣襟敞着,露出那长了一卷卷铁丝般护心寒毛的肥壮胸脯,胸脯下挺着个肚皮,黑得发亮。   再往下,就见他双腿间有个脑壳正起起伏伏着。   朱彪微眯着眼,脸上满是淫/笑,一副极为舒坦的模样。   他正过着瘾,那埋头吞吐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抬起头来娇滴滴地说道:“彪哥,奴奴好累~~”   窗外的朱大见状,险些挠穿墙皮,因那说话之人,正是之前一直摆着副贞洁烈女模样的程惠仙!   房中,朱彪因程惠仙停下动作,而有些难耐起来。   他伸手抓住程惠仙的发髻,用力将其按向自己胯/间,嘴里喘息着,说道:“仙儿放、放心,先让老子快活了,自然有你的好。你就看这家里,可还有人能拦得住我吗?”说罢又挺了几下腰,这才一个哆嗦,松懈下来。   程惠仙低头将口中秽物吐出,一副可怜模样依偎在朱彪身边,道:“我见那朱大颇有些凶恶,彪哥……”   朱彪正浑身放松,脑中一片茫然,闻言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是我儿子,还敢跟我呲牙不成?”说罢拍了拍程惠仙的臀部,闭上眼似要睡去。   程惠仙趴了一会,听见朱彪打起鼾来,这才缓缓起身。她捡起窝成一团的艳红肚兜,漫不经心地穿戴起来。   程惠仙边穿边暗自嘀咕,这朱彪眼看年纪都四十多了,不曾想竟折腾了一上午才罢休。看来,日后行事且要多留点心才好……   窗外,朱大心头怒焰高涨,极想冲进去,打杀了这对狗男女,却又有些畏惧干爹,只把程惠仙恨个半死。   他咬牙切齿了大半天,硬是把屋里的肉戏都看完了,才狠下心来……悄悄离去。   忍辱负重的朱大蔫头耷脑地回了家,恰遇上他老娘满脸得意地推门进来。   朱婆子跑了一上午,又从某个无知妇人手里骗来了两串钱。她这厢正哼着小曲呢,一抬眼就看见大儿子如丧考妣般地瘫坐在堂屋。   “诶,老娘跑断腿赚了点钱回来,你个夯球子就会在家哭丧吗?让你去租的院子都这些天了,也没个动静。丧良心的玩意,回头洞房那天,莫非是老娘去入那小骚货吗?”朱婆子正喷得起劲,却不想,被朱大猛地跳起来,吓得险些咬到了舌头。   “干、干什么玩意?”朱婆子哆嗦了下。   朱大不敢动他干爹,却对他老娘无所畏惧。   “都是你个老虔婆找的贱货!还什么正儿八经地娶回来,老子娶她玛个球!就在朱彪家这么几天功夫,她就灌了满嘴的阳货,骚得比窑姐还浪些。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好媳妇!”朱大对着他娘吼得唾沫横飞。   朱婆子被儿子喷了一脸,脑子还没转过来,愣了下,才突然跳脚大骂起来。   母子二人骂了半晌,都累得没劲了,才消停下来。   他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后,朱大竟兴冲冲地又出门去了。   墙头上,谢沛眯着眼,琢磨了一会。上辈子,她仿佛并未听到隔壁朱家吵了这么一出。不过也说不定,那时候她就算听到点动静,想得也是赶紧走远些,免得污了耳朵……   晚间,谢二娘抓着李彦锦说了会话。   院子里,谢老板端着热茶,正在专心地赏月。当然了,若是他不转着眼珠老去偷瞄闺女和李彦锦,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谢二娘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李小郎,嘴里也说着非常温柔的话语:“务必要让我爹对那母女俩心生厌恶,若是没做到或者把我给漏出来了……嘿嘿,也许你那酱汁就要变味了,又或者师父会让我带着你练练基础功呐……”   李彦锦眼角抽搐地说道:“谢叔就算要续娶,肯定不会看上朱大的未婚妻啊,你这心操得啊……行行行,我来做这个恶人,定然不让您那父女之情受一丁点影响!”   接到了如此重要的任务,李小郎并没立即行动。直到第五天晚间,他才在吃晚饭前说了起来。   谢沛还在厨房炒菜,因此桌前只有大小几个男人。   李彦锦一脸八卦地说道:“叔,我今儿听说了一件事。”   谢栋也是个爱聊天的,哽都不打就接了句“啥事儿啊?”   李彦锦瞧了瞧厨房那边,压低声音道:“隔壁朱大不是要成亲吗?谢二娘还给了人十文钱来的。原本不是咱们还以为朱大和他干爹都看上那女子,要闹翻脸吗?结果,我今儿听人说,他那娘子不但主动爬了朱屠户的床,如今竟还把朱大给笼络住了。如今,码头上的人都说些什么,娘子干娘一肩挑,儿子干爹同上床呢。”   “咳咳咳,这、这女子太……朱大和他干爹也不是好东西,坏了人伦啊。”谢栋两眼冒着八卦精光,一本正经地说道。   智通在旁边听得皱眉,道:“所以说,成什么亲,找什么女人呐?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练练武,或者出去揍几个坏厮来得过瘾!”   如今智通已经成了码头大佬,起初他是揍那些主动来找茬的混混。后来就变成了,他要主动去找混混来揍了……   而李彦锦的炸豆腐摊子也不再需要智通亲自看护了。现在那些混混都恨死当初找茬的那几个王八蛋了。瞧瞧,他们都招惹来了什么东西?   “咳,”李彦锦被智通的注孤生式发言给逗乐了,他憋住笑,说道:“我听那些人说,那个不要脸的婆娘平日总做出一副可怜样,见着个男人就低头露脖颈子。一走三扭不说,还惯会假哭抹泪。附近好几个男的都险些着了她的道……”   谢栋点头道:“这幅做派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以后咱都避着点。万一被沾上边,那多恶心人呐。”   李彦锦抬眼看到谢沛端着菜走过来,就冲她偷偷扬了扬眉毛,那意思不外乎是给自己表个功。   结果他这动作被对面的谢老爹看在眼里,顿时就觉得这李小郎分明是在勾引自家闺女……   谢二娘耳力好,早就听到了几人的谈话,她心里满意,就冲李彦锦露出个微笑。   然而这笑容也被正扭头观察敌情的谢老爹看了个正着,于是这位闺女他爹就百爪挠心了起来。   闺女刚长大点,怎么就被狼崽子盯上了呢?唉,虽然这狼崽子还是他自己捡的,可他也没打算把闺女这么早订人家啊?要是把狼崽子赶走吧,万一闺女伤心了,那,那可怎么办啊……   谢老板愁绪万千,连晚饭都吃得不香了。   其实李彦锦今晚说得这些,还真不是他随意瞎编的。   起初他听了谢沛给出的那些线索后,就借着摆摊的机会,悄咪咪散播了出去。要知道这种香艳八卦传播起来最是快速,且传了两天后,竟有住在朱屠户家附近的人说出了更劲爆的内容。   李彦锦当初只说是程惠仙嫌弃朱大家穷,不顾廉耻地爬了干爹的床。   可那朱屠户的邻居却说出了朱彪与朱大如今竟和谐友爱地钻了同一个妇人的裤裆。这一下,码头上的汉子们简直是要笑死了。   各种荤笑话都编排到朱大和朱屠户头上,而程惠仙的名声也在李彦锦的免费宣传下,成了远近闻名的荡/妇代称。   其实,这事要说起来,程惠仙也有点冤枉。她原本是没想要一女侍二夫的,她还想着做个名正言顺的干娘呢。   可惜朱屠户原本就是哄着玩玩的,起初还爱她是个良家,所以情热了几分。然而不曾想这程惠仙在床事上,竟比那窑子里的花姐还精通一些,这就让朱彪有些膈应起来。   朱彪有些闲钱,他自打十年前丧妻后,就没再打算娶妻。平日里就在窑姐、花娘、暗娼身上练本事长见识。所以,一看程惠仙的架势,他就知道这女子恐怕也是从楼子里出来的货色。   没两日,朱屠户就对程惠仙没了兴趣。反倒是对特别识相特别孝顺的干儿子朱大起了丝愧疚之心。   于是朱彪大手一挥,就让朱大接下个盘。来,你不是稀罕这女子吗,干爹还你!   朱大面上笑嘻嘻,心中mmp。   不过当初朱婆子就和他商量好了,这女人是个骚浪的,反正都留不住,干脆大方送给干爹好了,以后自然会找机会算总账目的。   自从发现朱屠户和程惠仙奸/情的那天起,朱大就绝口不提成亲接人的事。后来还直接对朱彪说出了,应该让干爹先帮他验验货,这种无耻之言。   果然,这才几天功夫不到,干爹就玩腻了。于是朱大也不客气,免费的窑姐,质量还不错呐,白上谁不上啊?   那程惠仙也发现朱彪对自己不太经心了,转头对上朱大,她也不敢太过推拒,想着就算留条后路也好。   朱彪看干儿子玩得痛快,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来个二龙戏珠什么的。   他们浪得飞起,动静太大了些,自然就走露了行迹。   再加上李彦锦的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这五六天的功夫,朱家几人和程惠仙的名声就已经臭得赛狗屎了。   谢老板出门买菜也陆续听了些传闻,对那程惠仙自是唾弃万分,觉得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淫/荡又不知廉耻的女子。   谢沛看时机不错,就在大年三十这天宣布,她娘又托梦了! 第16章 就防着你呢!   谢老板强忍着泪水,听闺女说起亲娘托梦的事情。   “阿娘说了,那名声臭大街的程氏与咱们隔壁朱家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程氏母女,恐怕对我家多有妨害,让爹爹你小心提防。若是见到路边有陌生女子哭诉求助,千万莫要胡乱上当!”   谢栋连忙摆手,道:“下次你娘再托梦来,你就告诉她,我都记下了,绝不会和别的女子有一丝纠缠的。让她千万别误会,更不要胡乱伤心,若有什么疑问,就赶紧给我也托个梦啊……”   谢家父女大年夜里说完了悄悄话,各自都有些伤感。好在家里还有李彦锦和智通两个热闹人,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快也就掩过去了。   谢家这边日子和顺,朱婆子家却闹起了幺蛾子。倒不是别的问题,只一个穷字闹的。   俗话说,有钱没钱,过个好年。可朱婆子家却是连个歹年都快过不下去了。   因着朱大名声太臭,连带着卫川县里的妇人们再不敢与朱婆子来往。这直接就让朱家断了钱路,再加上之前租院子,买彩礼,把街坊们送的贺礼也花得个精光,于是朱家四口险些在大年夜里断了粮。   “老娘,那院子的主人竟回乡过年去了,咱的租金是讨不回来了。”朱大灌了一肚子稀粥,有些烦躁地说道。   朱婆子呸了声,道:“左也是只租了半个月时间,如今租期都满了,你还指望人家能退钱呐?”   “他敢!若不退钱,老子就打断他的腿!”朱二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   朱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当是哪家敢租房子给咱们吗?那是县尉的小舅子!还打断人腿咧,老子都不敢说这话……”   “都是大哥你非要娶什么媳妇,如今人也没弄回来,钱倒花个精光。”朱二小声嘟囔着。   “弄回来?弄回来作甚啊?!”朱婆子跳脚骂道:“弄回来你养着啊?你们哥仨如今都沾了那骚/货的便宜,又用不掏一文钱,还想怎地?信不信老娘抽死你!”   朱家三兄弟彼此瞄了瞄,都不吭声了。   朱婆子骂了几句,忽然停了下来。   “说起那贱/人来,你干爹如今也对她没了心,白白养着,恐怕有些不甘。倒不如你们哥仨把人弄到那租来的小院里,给她开个暗门子算了。她那闺女也长了个骚狐狸脸,过两三年,也能接客了。到时候,她两个总能给咱们赚些银钱来花……”朱婆子越说越起劲,不想却被儿子朱大给打断了。   “暗门子恐怕不行,娘你不知道。那骚/货如今也是看在吃住不花钱的份上,才留在干爹家的。若是逼着她们去做那暗娼,人家手里有户籍路引,又能写能说,想告咱们个逼良为娼也不算难事呐。”朱大其实早动过这心思,只是他刚提了个头,就被程惠仙连敲代打地怼了回去。   “她娘个腿,这骚娘们还成刺猬了!”朱婆子愤愤道。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朱三忽然开口道:“那程氏虽不愿当暗娼,可她倒是提过愿意找个好人家嫁了,当个正头的娘子。”   “哈!她还找个好人家,哈哈哈!”朱婆子叉腰大笑起来。   朱大也嗤笑了声,说道:“要是她名声没臭之前,这事倒也不是多难。只如今这样,在咱们县里却是不好办了。”   朱三眼珠乱转,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倒有个想法。咱们隔壁的谢家不是有个老光棍吗?咱们若是把程氏给塞进去了,不说那谢家饭馆的钱财今后要归了咱们,就是那碍事的谢二娘恐怕也不好再与继母娘家翻脸。若是她与谢老板为此事翻了脸,程氏做为继母完全可以把她胡乱嫁了,不但除了个祸害,还能再捞一笔彩礼……”   朱家人都呆住了,朱三描绘出的情形实在太过美好。他们早就觊觎生意不错的谢家饭馆了,以前是没个由头,且又畏惧谢沛的厉害,所以只能干看着流口水而已。   如今有了点希望,四个恶人顿时凑在一起,把所有的心眼都转了起来。   “明着来,那谢老财肯定不同意。所以咱们只能弄个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咱们再去抓个奸。这事就成了谢家不占理。这样,那谢沛若是再动手,咱们就告了她去。那张县令贪惯了,谢家落在他手里,自然是跑不掉的。回头就算谢家赔光了,咱们只要抓着谢老板继续开馆子,以后也不愁吃喝了!”朱三这阵子就琢磨这事了,所以一开口就说得很是周全。   “好儿子!你可真是喝了娘的奶,脑子就是好使!”朱婆子笑得满脸开花,恨不得现在就去谢家接管一切才好。   四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这才由坏心眼最多的朱三去找那程惠仙说叨说叨。   程惠仙手里虽然攥了点银钱,可她也知道,这钱财最不经花,所以能赖在朱彪家白吃白喝,哪怕偶尔要伺候几个男人上床,她也不以为意。   但程惠仙心里更希望能正经嫁个老实人,吃穿不愁,出门也不用藏头露尾的。   因此,当朱三把那算计谢家的心思说了点出来后,程惠仙心里当即就想应了。   不过,她好歹也是在楼子里混出来的,只说要考虑考虑就把朱三打发了。   程惠仙之所以没立刻同意,只是防着这朱三骗人。她必要自己亲眼去瞧瞧那谢家,才能放下心来。再一个,既然是谋算谢家的钱财,她端着点,也能多分一些好处不是?   次日,程氏给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赶在中午饭点的时间,朝纬桑街上的谢家饭馆走去。   她来回路过了饭馆几次,瞧着里面不说是人满为患吧,但也称得上生意兴隆。   程惠仙眼珠微转,就做出一副虚弱模样,蹭到了饭馆门口。   此时馆子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因这程氏长得有几分姿色,顿时就都瞪着眼珠子瞧了过来。   程惠仙心中颇有些得意,面上却还要做出副哀怨难受的模样,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娇滴滴地说道:“还请店家好心给口水喝,我这旧疾又发了……”   她微抬头,瞧见店里的小伙计撒腿就朝后厨跑。程惠仙心中有些纳闷,那伙计不该是先来问自己两句,然后再去请老板来吗?怎么如今直接就跑了呢?   她在这疑惑着,后厨中,阿寿一脸兴奋地对谢栋说道:“谢叔,那个坏女人真的来了!”   原来谢沛想着自家爹爹并未见过程惠仙,于是就打算弄个画像给爹爹预防预防。只是让她画个城防图还行,画人实在有些为难。   正当她对着画像叹气时,李彦锦倒是冒了出来。这厮上辈子学了几年素描,虽然称不上有多精通,但至少比谢沛这抽象如呐喊般的画法要强上不少。   为了确保画得逼真,谢沛还拎着李彦锦摸去了朱彪家,反复观察了几次后,终于弄出来一副与真人有七成相似的画像。   于是,谢家几人就都被告知了,这城里名声最臭的程惠仙就长这幅模样。   阿寿正是因为见过了那画像,所以才第一时间跑来通知自家老板了。   谢栋闻言,眉头一皱,道:“去请二娘来,把事情告诉她。我肚子不舒服,要去解个手。”   阿寿愣了下,“哦”了一声,就去找谢沛。   程惠仙此刻已经被人让着坐了下来,有那贪颜色的,早就把自己桌上的茶壶递了过来。   “这位娘子先喝点热茶,缓一缓才好。”   程惠仙低下头,露出白腻的脖颈,轻声道:“多谢了。”   谢沛到时,恰瞧见这一幕,心说那李彦锦还真没讲错啊……   “各位大哥叔伯让让,让让,我听有人在我家门口犯病了。”谢沛力气大,轻松就挤了进来。   程惠仙听是个女子声音,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她抬头看去,见一个与她女儿年纪相仿的丫头正皱眉看着她。   这,应该就是谢家那闺女了吧。程惠仙心中不喜,面上却露了个温柔的笑容道:“小娘子包涵,奴家受了点寒,犯了旧疾,能在店中稍事休息片刻就好了。”   旁边有个年纪大点的汉子见状就说道:“二娘啊,不如你请这位姑娘去后院坐坐,这里毕竟……”   程惠仙眼睛一亮,可她还没开口,就听那该死的丫头慢悠悠地说道:“大叔莫说笑了,我家可不敢请这大名鼎鼎的程娘子进家呐……”   这话一出,程惠仙就知道事情不好,她连忙站起来,一个字都不说就朝外走。   可饭馆里看热闹的闲汉围了不少,她一时竟没能脱身而去。   而她身后,刚才开口的大叔正好奇地问道:“程娘子?哪个程……”   谢沛声音清脆地答道:“哦,就是隔壁朱大原本要娶的那个程娘子啊~~”   “哇,就是朱彪和朱大那个的……”   “嘿,我就说这女子看着不太对劲,竟然是她?”   “果然是……啊哈哈,诶,朱大这龟公当的,哈哈哈……”   程惠仙面色涨红,她埋头挤出人群,心中对谢沛恨至骨髓。   “待我进了谢家,要不把这贱丫头搓磨死,老娘就不姓程!”程惠仙低头疾走,一路上咬牙切齿地骂着谢沛。 第17章 糯米鸡   新年过后,已是升和九年。正月里,谢老板放大家多歇了几天。到了十八这日,饭馆才重新开了张。   阿寿中午来上工时,兴冲冲地对李彦锦说道:“诶,你听说没,那德鹊班明天就要来咱们县唱大戏了。听说这次还要演长坂坡呢,嘿嘿嘿。”   李彦锦瞅着他,哼笑了声道:“阿寿哥想去看吧?”   阿寿挠头,笑得憨趣。   “行吧,明儿我就不出摊了,给你顶一天吧,等下咱去和谢叔提前说一下。”李彦锦上辈子就没看懂几部戏曲,如今变成了古人,哪怕娱乐项目实在稀少,却依然没培养出点曲艺细胞来。   阿寿眼睛亮得直冒光,他是个正宗铁杆三国迷。往日卫川县里虽然有戏班子,但都是在富贵人家演出,没他一个小伙计什么事情。   一年里也就正月时,县中几个大户会出钱请戏班在百草街上演一天大戏。一来是为了每年秋季的药市求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二来也算是为同县的乡亲们做点好事,积些福气。   也因此,像阿寿这样的寻常百姓,想要看戏的话,也就这天是个好机会。   往年因为饭馆里就阿寿一个伙计,所以他都忍着没开过口。今年多了个李彦锦出来,阿寿这才动了心思。   中饭忙完,李彦锦就对谢老板说起了这事。   以李彦锦对谢栋的了解,他认为这老实人肯定不会为难阿寿的。然而谢老板听了这话后,竟然半天都没说话。   阿寿见状,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尴尬难过,他正想开口,就听谢老板一拍手,大声说道:“嘿呀!说起来,二娘都好几年没去听过社戏了。干脆,咱们明儿关张一天,大伙都去看戏,看完咱们就去吃老孙家鹅鸭签!都放开吃,吃到饱才算数!”   阿寿呵呵傻乐起来,高兴得脸都笑红了。李彦锦挤眉弄眼地对谢栋说道:“谢叔啊,你说话要算数呐,那鹅鸭签一根就要三文钱。别看我和阿寿哥都瘦丁丁的,要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咯,诶嘿嘿嘿……”   谢栋拍着圆润的肚皮,乐道:“你小子那点饭量算啥,我回头连智通大师都要喊上一起去,人家一个都能顶你十个,哈哈哈!”   三个人在屋中嘿笑,智通不知何时站到门口,严肃地说道:“出家人怎能食荤?谢大哥明日借我个帽子用用,善哉啊善哉……”   四个人对视几眼,哄堂大笑起来。   院子里正在翻晒腊味的谢沛,微微翘起嘴角,在一片笑声中,对明日的社戏也生出了些期盼。   上辈子,她此时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娘子,既没有神力,也还没有遇到师父。饭馆因为朱大他们的骚扰,生意也没什么起色。   父亲谢栋每日辛劳,加上思念亡妻,心情郁郁,所以也没想起要带着女儿出门去哪儿玩耍。当然,更重要的是,谢栋已经察觉到朱大似乎对自家闺女怀着些龌蹉念头,所以更不敢轻易放谢沛出门。   那时候,每到过年,就是谢家气氛最低落的时候。谢栋的强颜欢笑根本骗不到女儿,父女俩在大年三十这天,更是一不小心就会红了眼眶。   想着今年家里多了两口人,从三十直到十五,都热热闹闹、欢欢笑笑。谢沛就发现,上一世那些痛苦与郁忿似乎已经淡去了许多。   虽然心中的小黑本上依然清楚地记着仇人们的姓名,可鬼将军翻腾如黑雾般的恶念,却连同她那张筋肉交错的可怖面容一起渐渐消散了。   次日大清早,阿寿就带着个小马扎兴冲冲地跑来了谢家。   谢栋每日都要早起买菜,今日不用开张,就多睡了一会。倒是谢沛、李彦锦和智通三人,因为每日都要晨练,所以依然早早就起来了。   阿寿知道谢二娘和李彦锦学武是正事,不能耽误。他干脆就跑到厨房去,把谢叔昨日就泡好的米,放进锅里,煮起粥来。   谢老板是被阿寿喊醒的,他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窗户已经被那臭小子掀开了。此刻这家伙正露出两个黑圆眼,瞅着他嘿嘿傻笑。   “叔,粥都熬好了,您是要吃白粥,还是放点糖?”   “放你个串串,那戏班子下午才来,你大清早跑来是怕在家挨你爹的大鞋底子吧?快把窗给我关上,臭小子!”谢栋被窗口的冷风吹得一哆嗦,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穿衣服。   阿寿一缩头,放下窗扇,跑开了。   谢栋就听他在外面喊道:“谢老板睡醒了,二娘赶紧热菜吧!小郎你去把家里的小板凳都找好,咱们吃了就去占位置,中午就不回来了……”   “这是要疯啊……”谢栋没好气地嘟囔了句。   谢沛听了阿寿的话,干脆多炒了个榨菜肉丝。把昨日的剩饭挖出来,包上榨菜肉丝,捏成了团子。又在团子外面裹了层蛋液和面粉调成的糊糊,放进油锅中炸了起来。   待谢栋收拾好,大家都坐上饭桌时,就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大盆炸得金黄的大团子。   “诶?这是啥玩意?”谢栋先伸出筷子夹起个,就咬了一口。   “嚯~嚯~嘘嘘……烫烫烫……”谢老板嘴里发出一串怪声,逗得大家都嘿嘿直笑。   “这是我胡乱弄的,中午阿寿和阿锦不是要占座,不回来吗?把这些炸团揣几个在怀里,好歹能顶顶饿。”谢沛也夹了一个啃了起来。   上辈子她领兵时,曾经在一次大捷后,说要请手下们吃顿好的。奈何军粮一直不够,厨房中除了杂粮米面就是酸菜榨菜之类的东西,连一点荤腥之物都没。   鬼将军最后亲自出马,也只在一片老林子里摸出了三个鸟蛋和一只瘦得只剩下毛的老山鸡。   不过,有个来自武寒的伙头兵却用这可怜巴巴的一点东西硬是做了顿好饭出来。   那老山鸡熬的汤也就罢了,给谢沛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那个叫糯米鸡的玩意。   咬开那带着蛋香味的酥脆外皮,里面咸香的内瓤中,软糯的米粒和脆口的榨菜几乎让人忘记了它们原本的寒酸模样。   伙头兵有些可惜地说了,因为没有糯米,只能拿剩饭拌了榨菜做馅,再把老山鸡的肉撕碎了加进去,总算是勉强做出了糯米鸡的几分滋味。   那十个糯米鸡,吃得七个硬汉红了眼眶。谢沛趁他们眨眼忍泪的功夫,双手如电般伸出,一根筷子上面插一个,外加嘴里还叼着一个。然后一军之将就在一片吼叫声中,嗖地蹿了出去……   如今再次吃到自己亲手做的剩饭版糯米鸡,谢二娘心中满足之余,也想起了那些陪她出生入死,最后共赴黄泉的好兄弟。   今生都安乐平顺地活着吧……   吃过美味的炸团子,阿寿和李彦锦毫不客气地一人拿了三个,用油纸包了几层后,揣进了怀里。   且不说这二人带着五个板凳如何在拥挤的占座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谢家父女与智通吃过中饭后,一起出了门。智通头上戴了个搭耳帽,放下两侧的护耳后,就一点都看不出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了。   三人到了百草街,街心处那片空地上,此刻已经搭起了戏台。   虽然还没开演,可戏台外早就围满了人。   谢栋还在四处张望,智通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了李彦锦和阿寿。   “在那边。”智通说了声,就带着谢家父女,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谢叔!你们可来了,我们险些快保不住位置了。”阿寿见到谢家三人,顿时就松了口气。   “怎么?有人欺负你们?”谢二娘开口问道。   阿寿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挤来挤去,位置越来越小了。”   阿寿和李彦锦来的早,他们占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最前面的好位置,自然是那几家出钱的大户的,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并没什么人不识相地跑到前三排去占位置。   而李彦锦他们就是在第五排中间,占了五个位置。这里听戏自然是很好了,但是也因为太好,左右两边和后面的人就不断地挤压他们的地盘。   智通三人一来,那些人倒识相地让开了一些。可就这样,五个人坐着依然是挨得紧紧的。   上一次谢老板带着闺女看戏时,还是李贞娘没去世前,一家三口来的。因女儿还小,谢栋就一直把她抱在怀里,而且他们也没抢到前面去,所以倒没遇上这么拥挤的情况。   如今闺女已经十岁了,谢老板看着她被挤得与李彦锦肩膀都挨到一起去了,心里就有些发堵。   智通和谢沛虽然武力超群,可前面这一片都是挤成这样,他俩也不好对普通老百姓出手啊……   谢栋琢磨了半天,只能自我安慰地想道,好歹闺女是被亲爹和疑似童养婿夹在中间,并、并不算怎么吃亏,咳。   很快,铜锣一响,静场后,戏就开演了。   因是武戏,场面还挺热闹。台下的老百姓都看得如痴如醉。   人群中,只有一位李彦锦同学颇有些煎熬难耐。   李彦锦非常纠结地发现,他完全听不懂上面唱些什么,只能和三岁小儿一般,看个热闹。   他坐了一会,冷风吹着,就觉得有些内急。   无聊和寒冷加剧了他的膀胱压力,不一会就忍不住抖起腿来。   他正准备起身去方便,就听一旁的谢沛低声说了句:“阿爹,我肚子不舒服。” 第18章 曲折求救   话说百草街戏台下,谢老板正看得入迷,冷不防听说闺女肚子不舒服,连忙紧张地问道:“那咱回去找张大夫看看吧?”   谢沛摇头,道:“爹爹勿急,我去趟净房先。”   谢老爹欲起身相陪,被一旁的李彦锦拦住,道:“谢叔,我陪着二娘去吧,正好顺路。”   “顺什么路啊,你俩赶紧家去吧。老孙家倒是离得近,但他家估计都来看戏了,你们去了都没人开门。”谢栋看女儿脸色如常,心中安定下来,赶紧让闺女和李彦锦回家去上厕所。   二人也不啰嗦,快速挤出人群后,直奔两条街外的谢家而去。   到了家后,两个憋久了的家伙连话都来不及说,一个奔前院茅房,一个冲后院净室,各自解脱去也。   李彦锦长出了一口气,嘟囔道:“这得亏谢家开了个饭馆,所以前院多弄了个厕所出来,不然今天搞不好要膀胱爆炸了,啧啧。”   两人整理好衣衫,从茅厕中出来,看见彼此时,脸上都滑过一丝尴尬。   好在李彦锦后世最强的就是脸皮够厚,而谢二娘多年军旅生涯也早就磨练出了超大的心脏,所以二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交谈了起来。   “咱们这就回去吗?”李彦锦对看戏这事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嗯……干看着怪无聊的,咱们去买点炒货点心,再回去看戏吧?”谢二娘看出了李彦锦的无聊,就提议道。   李小郎听了,自然开心。若是能弄点零嘴打发时间,那也不算太难熬了。   两人先去了炒货店,买了些炒果仁咸花生,又去那王家糕点铺子,打算再买些蜜麻酥、栗子糕。   进了铺子,谢沛才发现,原本以为因为看戏而没什么人的铺子中,竟然有还有两个女客正在挑拣糕点。   李彦锦上辈子对甜食没有特殊嗜好,但穿来了宁国后,却对这些不用糖精,全靠天然香甜滋味做出来的糕点没什么抵抗力。   尤其是王家铺子有名的蜜麻酥,李某人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念多了,如今终于有了回响。   比起一心钻在糕点中的李彦锦,谢二娘倒对店中那两个女客,多留意了几分。   这二位看着非常面生,而且其中大的那个约摸三十来岁,说起话来,只会啊啊做声,顺带还用手势比划,竟然是个哑巴。   小的那个则十一二岁,面容姣好,雪肤玉质。   两人之间,看似是小的那个做主,与伙计交谈问价,都是她在说话。   但谢沛发现,那中年妇人看着小娘子的目光并不是长辈看小辈的目光,反倒有些不悦与紧张。   谢沛正暗暗观察着,李彦锦在一旁出声道:“二娘,咱们等下再去买点油橄榄和霜蜂儿吧,免得回头吃得口干发腻。”   “行,先把蜜麻酥和栗子糕称一包。”谢二娘收回心思,对看店的伙计说道。   她没注意到,之前盯着各式糕点迟迟下不了决定的那个小娘子,在听到李彦锦的话后,眼睛微微一亮。   谢沛这边正准备掏钱付账,忽听旁边响起一道甜脆清澈的动听声音,“请问妹妹可知那力大无穷的谢二娘子?”   谢沛心中一动,转头来打量了眼那美貌小娘子,道:“说不上力大无穷,我不过也只比旁人多了点力气罢了。”   她话音刚落,那小娘子黑水银般的眼珠子顿时就爆出一丝喜色,虽然很快就又被敛了下去,谢沛却明白清楚地看了个正着。   她俩正刚说了这两句,就见旁边那哑巴妇人一步蹿了过来,挤在两人中间,面色不悦地牢牢盯着那娇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垂下眼皮,缓缓说道:“刚听那小郎君说,这里还有霜蜂儿卖,不知味道可好?能不能请二娘子帮我也买些送来。价钱好说……若是太贵了,还请帮忙……也买上一些。”   李彦锦在一旁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素不相识的人,怎么就好意思说这些话呢?而且听着还古古怪怪的,又好像有钱不在乎价格高低,又好像想让二娘帮忙先垫付银钱……   他这边没想明白,谢沛因为离得近,倒是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美貌小娘子虽然说话的内容还算正常,但她说话的语调却诡异极了。尤其是说到“帮忙”二字时,不但带着点哭腔,垂在身侧的右手还曲起两指,反复敲击自己的右腿外侧。   谢沛心中起疑,嘴里却也不紧不慢地应道:“那霜蜂儿味道清甜,价格不算太贵,你想买多少钱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起一旁那哑巴妇人来。   谢沛发现,那妇人一双眼正死死盯着美貌小娘子的脸。就连刚才谢沛说话时,她都没扭头看上一眼。   小娘子脸上带着微笑,开心地说道:“那就太好了,谢谢二娘帮忙……我也不知要多少钱才好,毕竟要亲眼看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合我心意,不如就请二娘帮帮忙吧……”   谢沛不出意料地看到,这美貌小娘子依然借着身体的遮挡,曲着手指敲击自己身侧。   这动作绝对是有意而为的,因为二娘发现,这小娘子若是寻常站立,那长袖是一定会遮住双手的。那样一来,不管她手上做出什么动作,谢沛都很难看得明白。   而此刻,这美貌小娘子却分明夹紧了胳膊,将袖子蹭得皱起,从而露出了右手,让谢沛能看清她手部的动作。   而她这动作,谢沛并不陌生,这是在某些不便行礼的时候,以手指代表双腿,所行的跪礼!   “她是在哀求我帮忙?!”谢二娘很快弄明白了对面小娘子别别扭扭传来的意思。   她很自然地就考虑起,对方如此曲折的表达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就要落在那哑巴妇人身上。   照谢沛看来,那哑妇多半也是个听不见的聋子,毕竟之前无论是伙计还是他们说话,那妇人都完全没有反应。   照理说小娘子应该能很轻松地把真话讲出来才是。可眼下对方却只敢用些隐晦曲折的暗示,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哑妇人虽聋了,却也能弄明白小娘子说了些什么……   再回想起刚才那小娘子说的很是古怪的一句“亲眼看着才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合我心意……”   谢沛顿时就想到了军中顶级探子中会训练的一项技能——读唇。   有了这个联想,再看那妇人的眼光,谢二娘就发现,她果然是盯着小娘子的嘴巴。   为了检验一二,谢二娘突然开口道:“这聋哑妇人不像好人呐……”   李彦锦在一旁听得一愣,刚想凑过来,就听对面那小娘子飞快地接口道:“二娘说得极是,只是我不得闲,没法四处乱逛,还请千万帮忙。买了点心也不要急着动手,免得弄碎了,反倒害了自己的衣服。”   不得不说这小娘子心思灵巧,她面上带笑地把一番话用大小声,说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就连李彦锦此刻也听出了,对方是在说自己没法自由行动,且还嘱咐谢二娘不要匆忙动手,不然会伤到自己。   谢沛此时心中已经明白,那聋哑妇人恐怕并不简单,不但会读唇语,还应该身手不错。这才让那美貌小娘子不敢明目张胆的求救,还担心别人被那妇人伤到。   但小娘子再聪明,用那曲折隐晦的法子,还是无法说清很多事情。谢二娘干脆笑呵呵地说道:“阿锦,等下你想法子引开这妇人的注意,小娘子则趁机多说些要紧事,也便于我们出手相救。”   小娘子眼波流转,似乎有泪意在眨眼间乍现又消,她用那管动听清美的嗓音说道:“多谢二娘帮忙,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李彦锦没想到买个点心还能遇到这种事情,此刻听二娘吩咐,连忙跑去柜台,挑了最便宜的芝麻白糕,卖了半斤。   之前招呼他们的伙计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此刻在李彦锦的示意下,更是把那些散碎沫沫和白糕粉子装了一大包递上去。   李彦锦捧着还没扎好口子的油纸包,喜滋滋走过来,举到三个女人中间,道:“看,这白糕便宜又好吃……”   那聋哑妇人因着李彦锦把纸袋举到了身前,不由扭头看来,就在她低头一瞬间,李彦锦猛地将纸袋一抛,嘴里大叫了声“哎哟哟!”   话音未落,一片白糕粉沫就抛了聋哑妇人个满头满脸。   那妇人双眼被糊,口中猛咳起来。   却在此时,那一直慢悠悠说话的小娘子,突然连珠炮般,急速说道:“我乃荆南府金水县人士,我父姓姜名展年,乃升和三年的秀才公。我名悦童,去岁元宵灯会时,在街上被歹人所掳。这聋哑妇人会武功,善暗器,恩公还请保重。烦劳二位往我姜家报信求救,救命之恩永生难报!” 第19章 光天化日,你想作甚?   谢沛听了姜悦童一串话,立即问道:“你如今何处落脚,我们要怎么找你?”   她说话的同时,李彦锦也抄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在那聋哑妇人的眼前胡乱挥舞,想要借此遮挡对方的视线。   姜悦童紧紧盯着那妇人,嘴里快速说着:“找德雀班,我被逼着跟他们学戏。明日戏班就会离开卫川,去哪里并没人告知……”   话刚到这儿,就听悦童话音突然一变,面带关切地对聋哑妇人说道:“兰姨,你可还好?眼睛没事吧?”   那聋哑妇人刚睁开眼,“啊啊”叫了好几声,显然气得不轻。她抬手就抓住了李彦锦还在作乱的胳膊,眼看一错手就要将其扭折。   谢沛见状,抢上前去,一伸手,握住了“兰姨”的大拇指。再稍一用力,就将李彦锦的手腕扯脱出来。   兰姨两眼一眯,转头死死盯着谢沛。谢二娘却一脸气愤地说道:“他可是我家的童养婿,是我的人,你知道吗?你这妇人怎好就随便去牵人的手?光天化日的,你倒是想作甚?”   这一番话,当场就把神经紧绷的一屋子人都给惊呆了。   李彦锦更是差点就脚下一滑栽倒在地。童、童养婿……?!   姜悦童则赶紧趁着妇人没注意,在其身后继续小声说道:“我家在金水县梨花巷,我小名叫汤圆,是家中独子。”   刚说完,那聋哑妇人就猛地一回手,把姜悦童扯到身侧。然后恶狠狠地瞪了谢二娘一眼,就急匆匆地将悦童拽出了糕点铺子。   谢沛和李彦锦也顾不上买什么点心,连忙偷偷跟了上去。   走了片刻,果见前面二人进了德雀班租住的客栈。   一路上,那叫兰姨的妇人还借着袖子遮掩,在姜悦童腰背上狠狠掐了几下。   姜悦童痛得哆嗦,却不敢叫嚷出声来。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在大街上求救,尤其是刚被抓的时候,他前后向旁人求救了三次。   其中有两次是对方不愿管闲事,唯一遇到好心路人的那次,却害得那位耿直的大叔第二天就被揍得惨不忍睹,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这几次求救之后,姜悦童都被那兰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好好折磨了一通。   从那之后,姜悦童就沉寂了下来。表面上,他似乎是已经认命了,又被兰姨打怕了,于是终于老实了。   可实际上,姜悦童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能救自己的人,除了善良之外,还得有武力,更要有头脑。   也因此,随后这半年里,哪怕姜悦童有机会在兰姨的监视下上街逛逛,但他却完全没有露出一丝想要逃跑或求救的迹象。   这就让兰姨渐渐放下了戒心,直到今天,在点心铺子中遇到了谢二娘……   再说这头,谢沛和李彦锦在确认了姜悦童的住处后,两人就迅速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李彦锦突然“诶?”了一声。   谢二娘扭头看过去,就见这家伙嘴角抽搐地说道:“我刚才似乎听那姜悦童说……说、说他是姜家独子,独……子?子啊?”   谢沛做死鱼眼状,道:“好吃惊么?唱戏的可不都是男子吗?既然他能被逼着学戏,那自然就是男子咯?”   “呃……”李彦锦做为一个现代灵魂,可从来不觉得唱歌演戏是男人的专利。再加上姜悦童那甜美的面容、窈窕的身姿、动听的嗓音,所以他根本就没把人家朝男子那边想。   如今乍然醒悟过来,李彦锦不禁在心中暗道,就姜悦童这扮相,那些什么泰国“小姐姐”简直都弱爆了,咳咳。   “咱们要怎么救人啊?”李彦锦纠结了一秒钟,就回到了正事上。   谢沛也在思考这事,若是按姜悦童所说,去向他的秀才爹求救,自己这边倒不用担什么干系了……可是,算算卫川到金山的距离,恐怕等秀才公来了,这小汤圆怕是早不见了。   “等不及去找他爹了,这事得咱们先动手。”谢沛性子果决,当即就有了决定。   于是,等他们回到戏场后,就把谢栋和智通叫了出来,只留下阿寿在原地守着位置。   谢栋看到闺女和臭小子都回来了,正觉得可以安心看戏时,却又稀里糊涂地被叫了出来。   谢二娘将老爹和师父带到个角落处,把之前在糕点铺子里的遭遇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谢栋气得咬牙,道:“我最恨那些拐子了,黑心烂肝的王八蛋们!多少好人家,俱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   智通搓了搓手,道:“也罢,你们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把人救出来。若那妇人敢动手,老子就打她个满脸开花!对了,回头吃那鹅鸭签时,定要等我回来啊……”   “咳咳,师父不要忙。”谢沛赶紧把人拦住,李彦锦在一旁很想捂脸,就大和尚这直筒筒的脾气,大约是用拳头讲道理已经成了习惯了……   “师父,这事并不简单。你且想想,哪家拐子拐了人以后,会费这么大劲?先不论他们逼着姜小郎学戏这事,就想想,能派一个会功夫善暗器的妇人贴身监视着,这能是寻常拐子做出来的事情吗?”谢沛低声说道。   “你确定那妇人有武功?”智通追问了句。   “暗器还没机会检验,但拳脚功夫肯定是会的。之前她出手擒住阿锦的手腕时,若我没有及时拦下来,恐怕三两下就会把阿锦的手骨扭伤。”谢沛说完,把李彦锦的袖子挽起来,几个暗红的指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嘶……”谢老板见了,不由吸了口凉气。   智通仔细看了下,道:“没什么大碍,看着有点像鹰爪功的样子,但功力倒也一般。”   谢沛点点头,继续道:“咱们中间,毕竟不是人人会功夫。且就算会功夫,咱们全是平头百姓。万一这事要是牵扯到一些权贵,那恐怕就连师父都要陷入危险。所以咱们就算要救人,也不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这番话说得直白,虽然让人不那么痛快,可其余三人却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谢二娘看大家面色难看,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且莫丧气得太早,就算咱们不能明着相救,可这事其实也并没有多难。只是,如今要救人的话,咱们最好趁早行动。糕点铺中虽然没留下什么把柄,但那妇人肯定会多少起些疑心。一旦她被惊到了,那姜悦童要么会被迅速藏匿起来,更糟的是,搞不好还会被直接灭口……”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李彦锦却在此时开口说道:“这事,找他父亲太慢了,找官衙恐怕也没屁用。就张县令那德性,若没有钱财开路,他是懒管人死活的……”   说到一半,李小郎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才转着眼珠继续说道:“我听说,在那龟山上,似乎出了几个贼人。时常有些商贩会被他们抢些货物银钱……贼人们既然会抢钱,抢个把人也不足为奇嘛~~” 第20章 出门咯~   智通听了李彦锦的一番话后,顿时就双眼放光地搓手道:“诶嘿……?不错不错,阿锦说得极是!山贼……哇哈哈哈!”这位太过高兴,竟笑出了几分怒目金刚的神/韵……   谢大将军对于黑吃黑这项业务,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此刻就老怀欣慰地分析起双方的情况来。   “咱们的优势是,单人武力方面,肯定是我们强。劣势则是咱们人太少了,就算想假扮山贼,也很容易露陷。所以咱们只能这样这样……”   四人商量了一阵后,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并没立刻离开戏场。   返回原位后,谢老板强忍着兴奋与紧张,继续摇头晃脑地看起了社戏。   当天下午,社戏结束后,谢家四人回到家,关上门,忙了很久。   次日清早,智通大和尚就带着谢沛与李彦锦,在晨曦薄雾中,直接出了城门   而与此同时,德雀班也安排好车队,陆续启程,离开了卫川县。   阿寿是中午上工时才得知,李小郎和谢二娘被智通师父带去古德寺了。   卫川县中少了三个人,并没引起谁的注意。只有一个小饭馆的胖老板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谢栋知道,这事若想做成,光靠智通一人定然很难得手。但哪怕明知道闺女很厉害,明知道智通会顾着这个徒儿,可做为亲爹,他真的没法放下心来。至于李彦锦那小子……谢老板担心闺女都不够时间,且没功夫想他呐,咳。   要不是怕招人怀疑,饭馆这边必须继续开着,谢栋可真想跟着闺女一起出门去。   再说谢沛师徒三人,这趟出门,其中最兴奋的,非李彦锦莫属了。   这不但是他穿来宁国后,头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为了救人而即将去假扮山贼。你说说,这么刺激的事情,李某人如何能不兴奋,如何能不激动?   于是这位仁兄一路上,都是双眼放光,走路带风的架势。颇有些后世中,被憋久了的汪星人,终于能出门撒欢时的傻模样……   相较于走路都一蹦一跳的李彦锦来说,谢二娘可谓是非常淡定了。   她本就不是个跳脱性子,上辈子又经历了许多起起落落,所以,如今哪怕是要扮做山贼去营救他人,对鬼将军而言,也不过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丝毫不会乱了心智。   三人出城后,并没走远。而是寻了个避人的地方,守在路边。   不多时,大路上就出现了德雀班的车队。   谢二娘很快就在车队中,找到了姜悦童的身影。   那是一辆小驴车,车上只坐了两个人。除了姜悦童外,另一人正是那个耷拉着嘴角的“兰姨”。   谢沛三人远远地坠在戏班子后面,一路走,一路留心观察情况。   德雀班离开卫川后,一气儿就走了整个白天。   当天色麻麻黑时,他们才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停了下来。   看着戏班子内,有人搭灶做饭,有人安置驴马,众人都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显然是很有经验的模样。   “看来他们这伙人经常在野外宿营啊……”李彦锦坐下来喘了口气后,有些惊讶地说道。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德雀班那边就已经像模像样地安置了下来。   “你可看出,他们中间,哪些人是练过的?”智通轻声问道。   李彦锦“呃……”了一声,顿时就卡了壳。   他旁边做少年打扮的谢沛则忍不住闷笑了声,道:“只有几个唱武生的家伙,练过点拳脚。不过都是花架子,没什么章法,不足为惧。”   如今在三人之中,若论看人的眼光,肯定是谢二娘最为准确。   智通也觉得徒弟说的没错,就小声道:“这里离卫川太近,咱们再等两天动手,免得给谢家招惹麻烦。”   “行,那咱们就再跟两天。”李彦锦连忙说道。   因为不能暴露行踪,所以他们三人并没点火热饭。只是就着水壶里的凉水,把自家的糯米鸡啃了两个。   吃过东西后,三人轮流去方便了下。不多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既然没什么事做,他们干脆就散开包袱,取了薄被、垫子准备休息。   毕竟是初春时节,夜风还带着料峭寒意。智通和谢二娘都有内功护体,倒还能忍着点,可倒霉的李彦锦就很凄凉了。   虽然大家都带了铺盖卷,可李小郎裹着自己的薄被却半天都没生出点暖意。他哆嗦着,下意识地就朝智通身边凑,且还越凑越近。   其实,智通和谢二娘原不想带着李彦锦出门的。   奈何他们这边人手实在不够,且李某人自己又强烈要求,所以最终还是把他捎带上了。   然而,真到了野外露宿时,李彦锦就现了原形。   白日里乱抖的机灵劲没了,黑眼珠也不再熠熠生光了。   寒风中,李彦锦缩成一团,拱到智通身边,就差钻人怀里去了……   “你小子……”智通摇摇头,无奈地把李彦锦搂住,尽量护住了他。   谢二娘见状,起身去后面的树下划拉了一阵。片刻后,她就抱着一大堆枯树叶走了过来。   李彦锦冷得牙齿都嗑嗑直响,却还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二……二、二娘,你这是要做啥啊?”   谢沛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噗哧笑了声,道:“咱们不好生火取暖,先用这个法子凑合凑合吧。”   说着,就用枯树叶、干松针把李彦锦厚厚地盖了一层。   还别说,这盖了一层枯树叶后,外面的寒风就再吹不到李彦锦的身上了。不一会,靠着智通的体温,李彦锦终于缓了过来。   人一舒服,困意就冒了出来。不多时,李彦锦靠着大和尚,呼呼睡去。   谢沛和智通对视了一眼,二娘轻声道:“师父先睡,后半夜再换我就行。”   “你能熬得住不?要不我先守,你睡一会再说?”智通靠着身后的树干,有些不太放心地说道。就算谢二娘再是个练武奇才,可她还是个小娘子的事情也让智通无法忽视。   “没事,我平日本就睡得晚,现在都不困。师父先睡吧,明日事多,您就别再浪费时间了。”谢沛笑道。   智通想了下,睡一半再起来也不好受不到哪儿去,干脆就爽快地点了头。又把自己的薄被裹紧了点,这才闭上眼,开始休息。   谢沛看两人都睡了,就抬头看了会星空,接着又朝德雀班的方向,侧耳听了会动静。   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她拉着自己的薄被,就走到李彦锦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智通耳朵微微动了下,却并没睁开眼睛。   谢沛一边缓慢运转内功,一边侧身挡住了寒风。   寂静的夜里,除了偶尔几声老枭啼叫,连春虫儿都没几只出来唱歌。   谢沛内功不断运转,体内的热意源源不断。渐渐的,竟连她身边也慢慢溢出些温热,这让一旁的冷狗子立刻就察觉到异样了。   睡着了的李彦锦,比清醒时更加没脸没皮。他闭着眼,吧嗒了下嘴,就果断地从智通硬梆梆的肩臂上,转扑向那又暖又香的新方向…… 第21章 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李彦锦刚刚一动,谢沛就察觉到了。只是她并没有推开某人的狗头,反倒侧了下肩膀,让两人挨得更契合了些。   上一世在军中,鬼将军可没少跟士兵手下们同吃同睡。在北寒之地,尤其是到了冬季时,常常有睡前还说说笑笑的同袍们,转天清早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谢沛想来,若是能救下那些同袍,别说只是靠个肩膀了,就是抱紧了取暖,她也不会介意。   生死面前,俗规常理不值一提。   前半夜,一切正常。后半夜,智通换下了谢沛,开始守夜。   谢沛也有些困了,就将脑袋靠在李彦锦的狗头上,沉沉睡去。   守夜的智通站起来四处走动了下,当他转回来时,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头靠着头的睡姿。不过在大和尚的心里,李彦锦乃是谢家养着的小女婿,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轻轻啧了一声。   倒是次日清晨,李彦锦醒来后,把自己吓得够呛。   原来,他整个人也不知何时起,竟完全钻进了谢二娘的怀里。于是这一睁眼,就看见了二娘光洁的下巴和润泽的粉唇……   李彦锦小心翼翼地从香软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心中不禁长出了口气。幸亏二娘没醒,不然真是尴尬到爆炸啊……算了算了,权当自己真就是个小孩,昨儿也不过是两个小朋友靠在一处罢了,没事的、没事的……   李彦锦心里碎碎念着,脸上却不免有些发红。上辈子,他虽然混得小有名气,却也只在小学六年级时交过一个小女友。初恋了一个月,刚拉上小手手时,两人的偶像却爆出了不和传言。小女友为此含泪写下了绝交信,一段懵懂初恋就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咳。   再然后,李彦锦就在发胖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头。   幸亏高中时,抽条长到了一米八,这才让他后来在面对镜头时,还能获得一个萌萌哒的评价。   换句话说,李彦锦有生之年,除开幼儿园时期与异性有过亲密接触,昨晚就是他头一次被同龄的女孩……拥入怀抱,咳。   李彦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虽然脸色微红,却不是因为什么心跳一百八、小鹿乱撞造成的。而是他觉得自己与谢二娘仿佛角色颠倒了……   胡思乱想的李彦锦无意识地在地上刨了个小坑出来……   智通扭头看到了,没忍住,喷笑出声。   “噗!嘿嘿嘿……你小子赶紧把身子骨练壮点吧,不然以后恐怕就真要钻到地洞里了……嘿嘿嘿嘿……”智通笑得肩膀直抖,一点不介意某人羞怒中带着哀怨的眼光。   谢二娘其实刚才就醒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揉了揉被李彦锦压得发麻的左手,眉头微翘地说道:“师父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智通咳了一声,道:“没啥,洒家看今儿天气好,心里痛快……咳。”   李彦锦在一旁没好气地哼了声,蹲下来把自己的被窝卷叠好,又转头去叠谢沛的。   智通“啧”了一声,感觉这小子已经完全没希望了,就从水袋中倒了点水洗漱起来。   谢沛弯着嘴角,给李彦锦搭了把手,三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他们刚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就发现德雀班的车队也动了起来。   就这样又跟了一天后,晚上休息时,谢沛用根细枯枝在地上划了一会,说道:“看天气,明儿下午多半要下场大雨。按德雀班的脚程来算,他们应该会在前面的山坳林避雨。离那里不远有个孤嫂岭,据说曾经出过山匪。所以,我觉得山坳林那里正适合咱们动手。”   智通听得眼睛一亮,道:“林子里树多,倒是很好掩饰咱们人少的问题。行啊,今晚都好好休息,回头咱们抄到他们前路去,在林子里等着这伙鸟人。”   李彦锦并没说话,他此刻心中颇有些惊疑不定。   虽然知道谢二娘是个练武奇才,又天生神力,可这些还是能够理解的东西。   但是,仔细想想看,他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十岁的女孩,似乎以前也没什么离奇经历,可不但会精确的辨别天气,还对外面的地形了如指掌……   这,简直就是个妖孽嘛?!   李彦锦偷偷瞥了眼谢沛,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谢二娘嘴角含着极浅的笑意,一双晶莹明澈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李彦锦时,却让他忍不住心中一凛。   这谢二娘有秘密!且她似乎还知道自己的秘密?!!李彦锦在刚才两人对视的一瞬间,读懂了二娘眼神中藏着的深意。   他心中慌乱了一瞬,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二娘并没有害他的打算,说起来,这更像是给他传递了一个接头的暗号一般。   若是二娘刚才的眼神不那么直白,恐怕李彦锦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一层去。这样看来,二娘恐怕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可信赖的同伴吧?想到这里,李彦锦忍不住又认真地看了眼谢二娘。   就在他心中念头刚定之时,谢沛也已经观察了他一会。她看到李小郎先是紧张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直到再次坦然对视。二娘见状,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喜。看来,这辈子说不定能找到个同路人了……   两人这无声的交流只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一旁的智通还以为是这对小人儿在眉目传什么呢?   “咳,说正事啊,说正事啊!”注孤生大和尚强调了会议的严肃性。   谢沛嘴角笑意变大了些,继续说道:“虽说是明日能藏在林子里动手,但咱们还是得有个谋划。既然咱们是想暗中救人,不如这样……”   三人睡前商议了一个时辰,这才把明日的行动全部定下。   而德雀班那一边,姜悦童的心情却越来越焦急起来。   他虽然在卫川县成功找到了人愿意相救,可对方到底会如何做,姜悦童并不清楚。   自打被那“兰姨”押上驴车后,这两天里别说落单的机会,就连下车走两步,都很难达成。   姜悦童知道,这是兰姨害怕自己半路逃走。但他更清楚,如果没人接应,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他现在只希望,那谢二娘真的会去荆南府找人相救,而且还会留心追踪德雀班的行踪。   想到这里,姜悦童心中又忍不住丧气。他自己都觉得对个十岁的女孩儿抱着这样的希望,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然而哪怕他心中如此煎熬焦虑,可面上却依然做出副害怕、怯懦的单纯模样。   次日清早,德雀班继续赶路。到了中午时,天色果然阴了下来。   到了申初时分(下午三点),已经有雨滴落下。德雀班的班主看了天色后,发话,让众人到前面的林子中避避雨。   车队急忙忙地赶到了山坳林,在一片吆喝催促声中,戏班众人借着林中枝叶和车队携带的油布,搭起了避雨的棚子。   雨越下越大,班主无奈,只能宣布今晚就在这林子边上过夜。 第22章 打劫!交出你的……   山坳林中,德雀班一干人等正在吃晚饭。此时雨水渐渐转小,众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分吃着干粮和热汤。   因为驴车无法避雨,姜悦童此时也被允许呆在雨棚中。当然了,兰姨肯定是在一旁盯着的。   雨水声隔绝了外面的动静,棚子里偶尔响起零星的低语声。众人几乎都面无表情地低头吃着饭,一片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戏班。   姜悦童其实知道这德雀班是有些古怪的,因为哪怕戏子日子再不好过,可德雀班中的气氛也实在太压抑了些。   大家私下里说点话,都小心翼翼。除了个别人外,其他人连眼神都特别老实,从不随便乱看。   更奇怪的是,这德雀班中,地位最高的,除了班主,排第二位的竟然是既聋又哑,还什么事都不干的兰姨。   姜悦童默默观察着古怪的戏班,而兰姨则冲着一个其貌不扬地车夫点了点头,这才闭上眼,稍作休息。   距离雨棚三十米远处,有几株长在一起的细槐树。此刻,谢二娘正藏身其中。   她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隐蔽而仔细地观察着德雀班众人。   吃过晚饭,不少人都要去解决下五谷轮回的问题。   其中那位戏班中唱花旦的消瘦男子,走得比其他人都要稍远些。   与他同行的是个半大的少年,此时正举着一把油布伞,遮在消瘦男子的头上。   两人来到稍微僻静点的地方,竟然也不交谈,只默默地轮流方便。   当轮到少年方便时,就听不远处似乎有些唰啦啦草叶摇摆的动静。   消瘦男子扭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灰暗的光线与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   地上蹲着的少年有些心惊,动作迅速地就掏出张麻纸,准备擦了起身。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段说话声,传了过来。   消瘦的男子连忙冲少年摇了摇头,两人都竖起耳朵,安静地偷听了起来。   “狗子,你看清楚了吗?”   “大哥,我看清楚了,一共三十三个人。青壮八个,其他都是瘦叽叽的麻杆、老头和小孩!而且他们还赶了六辆车,里面肯定有好东西,嘿嘿……”   “看来,咱们孤嫂岭今年要来个开门红了。你先在这儿盯着,我这就去送信,让大当家带上五十个兄弟,把这伙人给包圆了!”   “嘿,大哥回头分赏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说说好话,我长得太矮,三十好几了,都说不上媳妇……”   “瞅你这出息!得了,这伙里面要有合适的,就给你弄一个!不过,你可得盯好了他们,要是回头,我带着人来了,结果肥羊全跑光了,你小子就等着变成死狗,被炖成一锅肉汤吧!”   “大哥放心,我一定……”   两人边说边走开了些,而把这段交谈听了个大半的消瘦男子和少年,却不禁又惊又怕起来。   要命了,难不成竟遇上了孤嫂岭的山匪吗?   二人强压着不安,直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后,这才脚步踉跄地朝德雀班营地走去。   班主是个中年人,见他们回来了,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少年一脸仓皇地就想开口说出实情,谁知却被那消瘦的青年抢在前头,说了句:“走远了些而已。”   少年微微一愣,转瞬又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   班主把两人看了看,冷哼了声,道:“都给我省点心吧,要是记性不好的话,我也不介意再辛苦一趟,晚间好好教教你们……”   消瘦的青年与少年都微微抖了下,却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雨棚外,谢沛看着安静的德雀班,不由皱了皱眉头。   之前还想先让他们乱起来,然后就好趁机下手的。却不想,那两个听到了谈话的人,并没有把消息说出去。   谢二娘琢磨了会,眉头忽然一松,看来这德雀班内里,原本就有问题啊!   既如此,事情倒好办了。   半个时辰后,德雀班众人都各自收拾好,准备歇息了。   只是其中有两个人偷偷在身上藏了点干粮,衣裤整齐甚至连鞋子都没脱就裹着被褥假装睡着了。   半夜里,四下寂静无声。忽听一声尖锐的哨音骤然响起,接着,黑暗中一阵疯狂的大笑声就传了过来。   “林中的肥羊们,今儿你们的死期到了!”   德雀班众人被惊得醒了过来,只听四周一片乱喊乱响,恍惚中听有人尖声哭喊道:“孤嫂岭的山匪来了,嘤嘤嘤……快跑啊,他们吃人的呀!!!”   这一声刺耳的喊叫顿时就让德雀班众人炸了锅。   班主哆嗦着喊道:“好汉们还请饶命,我们不过是穷苦的戏班子,一点余财愿意孝敬给好汉们,还请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饶命~~”   “快逃啊!”   雨棚里一阵乱喊,姜悦童兴奋又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正当他看见有人已经冲进了漆黑的雨夜中,准备也趁乱开溜时,不妨胳膊却被一双老虎钳死死掐住。   黑暗中,兰姨一脸狰狞地盯着他,眼中似有尖刀刺出。   姜悦童心中一紧,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力,还对付不了这个妇人。因此赶紧收敛了兴奋,只仿佛害怕般,哆哆嗦嗦地反手握住兰姨的小臂,道:“兰姨,我怕……”   兰姨微微眯眼,面容稍微缓和了点。接着就甩开姜悦童的手,只掐着他的后脖颈,警惕地朝四下张望。   棚子里正乱着,突然,一直燃着的火堆冒出一阵“呲呲”之声后,竟不知被谁浇熄了……   再然后,一片黑暗中,就听得雨棚中,惨叫声连连响起。众人只觉得无数凶煞山匪就在自己身边挥刀砍人,顿时就心胆俱丧地尖叫着四散奔逃。   姜悦童再沉稳也不过十一岁而已,此刻他的呼吸无法掩饰地粗重起来,整个人也剧烈颤抖着。   只是原本掐着他的兰姨正挥着短刀,在身前和四周胡乱劈砍,根本就无暇顾忌到身后的小子。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与一个娇小的身影迅速接近了姜悦童。大的那个爆出一拳,避开了乱舞的短刀,直接打在了兰姨的胸口。   “噗”一声,这聋哑妇人喷出一口鲜血,被这沉猛的一拳直接打得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而小的那个则轻轻在姜悦童耳边说了几个字,就把人果断往肩膀上一扛,朝雨棚外跑去。   谢沛跑了,但大和尚却还有事要做。他打晕了几个守着车厢的青壮,将里面的东西都刨了出来。   而一直就在雨棚四周乱喊乱叫的李彦锦则赶紧跑过来,手疾眼快地将里面的值钱货都捡到两个背篓中。   也只一盏茶的功夫,这伙“贼人”就人财皆得的席卷而去。   临走时,一个粗狂嗓音还大笑着,说道:“终于见到个俊俏的了,狗子,就把这个带回去给你当媳妇吧!”   “多谢大哥!”   ……   且不提,德雀班那边,混乱过后如何收拾。   这边谢沛扛着姜悦童,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背篓,在前面一路疾奔。   她身后,大和尚把李彦锦夹在胳肢窝,背后也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大背篓。   四个人先朝孤嫂岭跑了一阵,再过了条小溪后,才向着卫川的方向跑去。   跑了大半夜,看看差不多了,谢沛才和智通停了下来。   姜悦童刚一落地,就跑到一旁干呕了一阵,好在没吃什么东西,实在吐不出来。   而李彦锦则皱着脸,对智通说道:“大师,您多久没洗澡了哇,这味啊!”   姜悦童缓过来后,转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由分说地给三人猛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哽咽道:“多谢恩人们冒险相救,此恩终生难报,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智通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且莫哭,还不到时候。”   谢沛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摇头叹道:“你被掳这事,恐怕背后涉及到些肮脏权贵。我等不过是些小民,不好明着相助。如今也不多问你,只能将你送到金山县,你再自己回家去。对旁人只说是自己趁乱偷跑出来,不要将我们牵连到,就算是你偿了恩情吧……”   姜悦童一愣,片刻后斩钉截铁道:“恩人放心,此事若从我口中泄漏,姜悦童雷劈火烧,生生世世永堕畜生道!”   “嗯,信你。咱们也不耽搁了,早一天回家,早一天团聚。”   谢沛说完,却见李彦锦笑嘻嘻地开口道:“别忙走,来来来,先分分赃。回头大师送姜小哥回去也得要路费不是?难不成真让他一路化缘吗?”   四人相视一笑,果真坐地分赃起来。   他们因为时间太紧,所以也只弄乱了所有车的行礼,而两个篓子里的东西都只是那些面上的浮财。毕竟藏得深的东西,也不好找啊。   李彦锦捡到篓子里的,也不过是银钱十几两,铜板倒是不少,有个二十贯的样子。也得亏谢沛力大无穷,这才能一路拎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也只有几匹绢布,再就是些铜包金、包银的头面首饰。   “行了,师父你就带着银钱先走。我跟阿锦把这头面拆了卖掉后,就回家去。你路上多小心,有什么事尽量忍着点。寺里,我会去和方丈说的,且不用急……”谢沛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智通被念得头大,干脆一把抢过背篓,夹着姜悦童狂奔而去…… 第23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谢沛话还没说完,大和尚就夹着姜悦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二娘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对着智通的背影喊了声:“少喝酒啊,师父~~~”   被大和尚夹在胳肢窝里的姜悦童,正被某人的汗臭味熏得有些头昏,一听到谢二娘这句话,顿时就觉得前路越发艰难了起来。   四人就此分做两路,因要绕路去处理那些头面首饰,所以当谢沛和李彦锦回到卫川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们并没立刻进城,而是先去古德寺,找到方丈慧安大师密谈了一个时辰。   谢沛并没选择对慧安隐瞒什么,而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慧安听完后,念了声佛号,点头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智通虽性子有些莽撞,可行事却自有我佛门弟子的心怀,善哉啊,善哉……”   谢沛又与方丈聊了一阵,两人统一了说辞后,这才告辞回家。   也是时机凑巧,两人刚到家门口,还没进去,就听饭馆里传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谢老板,你不是一直都是个大善人的吗?怎么今儿倒如此心冷啊?”朱大阴阳怪气地站在饭馆正中央嚷嚷着。   李小郎和谢二娘走过去一看,就见屋子里有十来个食客正在吃饭。只是他们一边吃,却又一边不住扭头朝屋子中间看去。   那里除了立了个胖大魁伟的朱大外,还有个娇小的人影半趴半跪地,伏在屋子中央。   而小伙计阿寿则满头是汗地扎着手,拦在厨房门口,嘴里一个劲说着:“我们老板不缺人手,且馆子里也不能招女伙计!你们赶紧走吧,走吧~~”   地上那女子闻言,哭得越发大声起来。朱大则转了转眼珠道:“嗨,这有何难。不能招女伙计,谢大善人不如招个干女儿好了。就像之前养那个饿死鬼一样,给人口饭吃,不就好了?”   “干、干女儿?”阿寿皱眉结巴道。   他身后,谢栋挥着锅铲道:“老子不要!什么干女儿、干娘子的,都给老子滚!朱大,你再闹的话,我就去古德寺把人都喊回来。我劝你省点事,念你街坊一场,且不与你计较!”   那朱大微微一僵,却又立刻说道:“二娘回来了,我也不怕。我如今可是劝你向善,你家小娘子又有何理由打我……”   他话音未落,却听背后有人叹了口气,道:“有何理由?我谢二娘揍你简直天经地义!”   说罢,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门口蹿了进来。接着,那趴着的女子与立着的朱大竟同时“嗷”了一嗓子,就被人丢出了谢家的门外。   “闺女!”   “二娘!”   “你们可算是来了啊……”阿寿一着急,说话都带出了哭音来。   二娘把身上的包袱一拎,头也不回地轻轻一抛,将其丢进了李彦锦的怀里。   然后对谢栋等人说了句:“莫急,我且打发了那两个鼻涕虫先。”就把袖口一挽,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原本还有些担惊受怕的食客们,顿时就“嗡”一声追了出去。其中几个竟然还记得捧着自己的饭碗去看热闹……   门外,朱大一见谢二娘来了,眼角猛抽几下,只觉自己实在倒霉。他爬起来,连尘土都来不及拍干净,就嚷了句“心狠无理”,扭头就想跑开。   谢沛今天本就是要彻底解决这个祸害,哪儿还肯再放他走。   于是一闪身蹿到朱大近前,只听啪啪两声,朱大就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我的腿!谢家娘子踢断了我的腿!”朱大捂住膝盖,哀嚎连连。   而一旁与他同来的女子则一脸恐惧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嘴里喊道:“娘子饶命!”掉头也想离开。   “站住!”谢二娘一声清喝,吓得那女子一僵,倒也不敢再胡乱开溜。   谢沛对着二人冷笑一声,冲着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路人闲汉说道:“这朱大想必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自不用我多说。大伙恐怕有些不解,为何这位今儿竟能说出劝人向善的话来。这其中的原因,只要问清楚他身边这女子是何来历即可。”   谢沛话音一落,那女子就抖了下,然后惊恐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二娘一眼。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之前一直低着头嘤嘤哭泣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竟是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小娘子。   谢沛看着这张脸,心中满是寒意。她朗声道:“这位也许大家并不认识,可她的老娘却是咱卫川鼎鼎有名的一位人物。正是那与朱大说亲未成,反倒险些让二人成了母子的程惠仙是也!”   “哇!”众人一片哗然。   程大妮浑身发抖,盯着谢沛那张秀美的小脸又看了两眼,才垂下眼,带着哭音说道:“小娘子莫要再羞辱奴家了。家母虽不太……体面,可奴家却一点坏事都没做呐……”   她这话说得婉转动听,再加上长得娇娇弱弱,倒让不少刚过来的闲人生出些怜悯来。   “这小娘子也不容易啊,有那样一个亲娘……”   谢沛冷眼扫了下那说话之人,转头对程大妮说道:“你也莫要说什么,你与你娘没有关系的屁话。今儿我动手之前,自然会把理都说清。大伙听完,再看看,他们这些人该不该罚。   我谢家与朱家是个什么关系,看看那大磨盘也就知道了。而程氏母女与朱家是什么关系,这满县城里,应该也都清楚。   有街坊、老客应该还记得,前些时,那程氏打扮的狐狸精一般跑到我家馆子里,既不吃饭也不离开,反倒话里话外竟是想要攀扯上我爹。后来被我道破身份,这才捂脸逃去。   这就也罢了,却不想,程氏之女今儿竟然又跑来闹事。听朱大刚才的话,大家都明白,这位竟然是想让我爹认她做个干女儿。   这娘没攀扯上,就派女儿出来认爹。若真认了爹,她娘岂不是更有理由赖上我家了?真真是好手段,好脸皮啊!”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谢沛一摆手,继续说道:“不知大伙想过没有,这程氏母女为何死乞白赖要进我谢家?”   有闲人搭腔道:“看上谢老板了呗!”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谢沛看了看朱大,笑着摇摇头道:“我爹在我心中自是千好万好,可在这程氏母女眼中恐怕却不是如此。大家想想,为何今天这女子来我家,帮她说项的竟是朱大混子?朱大可没少想着法子讹诈我谢家,虽然都没成功,可人家这份心意,我谢家却不敢忘记。而朱大与那程氏是个什么关系也不需我多言吧……”   “哎哟,这分明是个仙人跳啊!!!”有那清明点的,顿时就想明白了。   谢沛点点头,那人见状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神色,继续说道:“这朱大看上了谢家的钱财,却几次三番都没弄到手。就喊了他姘头程氏一起,想把程氏塞进谢家。回头再弄个什么抢婚骗婚之类的名头,程氏只需说是被骗被逼,两人一合伙就能把谢老板整死啊!”   “啊呀!好生狠毒啊!”   “可不是,他们肯定是见着程氏没弄成,又不死心,这才又让小程氏出马,回头还能告老谢一个诱拐良家,啧啧啧!这朱大是要把谢家彻底弄垮啊……”   众人被谢沛提着醒,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朱大与程惠仙原本的计谋给想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两人原本没想到的,也被这伙人都编排了出来。   谢沛看看面色惨白的程大妮和跪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朱大,心中不免生出些快意来。   正在此时,朱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哭天抢地就挤了进来。   “哎哟我的个儿啊~~哪个凿脑袋的把你害了啊……”她刚起了个头,却听身后两个儿子突然也惨叫了起来。一扭头,却发现谢沛不知如何做得,竟将两人也打得满地滚个不停。   朱婆子见状,瞳孔急缩,嘴里大喊起来:“杀人啦,谢家娘子杀人啦!!!”   谢二娘冷笑道:“你这样喊,莫不是逼我把你也杀了吗?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你吧!”   “啊!!!”朱婆子一看谢二娘朝自己走了两步,竟然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谢沛无奈摇摇头,道:“这可真不是我干的。”   说罢,又抬脚将朱家三兄弟踹到一起,顺带将那程大妮也踹了进去。   “各位乡亲,”谢沛站定后,朝四周抱了抱拳,道:“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为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谢家被这朱家盯上,各种肮脏手段都用了出来。如今,被逼无奈,为了自家,也为了街坊邻居日后能少些祸事,今日必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才行。” 第24章 文武混合式讨债   这些年来,纬桑街的不少人家都吃过朱四害的亏。也就是去年十月起,二娘一脚踹飞了大磨盘之后,朱家老实了起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多年的欺压又岂是那么好忘掉的,故而当听到二娘要出手惩治朱家时,围观的人群竟爆出一阵叫好声来。   谢沛挽起袖子,正准备先把朱家三个混混挑断了脚筋再说,却不想一旁的李彦锦忽然凑上来,对她低声嘀咕了起来。   谢沛皱眉听了会,有些不太情愿地说了句:“忒麻烦了些……”   李彦锦一瞪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可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听我的吧!”   谢沛看了看地上滚做一堆的几人,吸了口气,非常遗憾地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想得更周全些。这里,你来说好了,我去盯着朱大他们几个。”   李彦锦挠挠头,站到前面,先咳了声,再抱拳冲大家行了个礼,道:“各位,咱们今日虽是要罚这几人,但还是要把理都讲清楚,免得日后有人误会咱们欺负了朱家。”   “嚯,他们不欺负旁人就算行善了……”某人忍不住大声嚷了句。   谢沛在一旁眉毛微扬,转头对阿寿说道:“阿寿哥,还请你跑一趟,把街口算命兼代人写信的黄半仙请来。就说这里有人请他做个代笔。”   其实谢沛上一世在军营中跟着师父学会了读书认字,然而这辈子,她还没正经拿过一次纸笔,自然不好太过突兀。   不多时,黄半仙就背着他那些家伙式,跟着阿寿颠颠地来了。   谢老板此时也搬来了店里的座椅,请半仙安坐。   谢沛则在旁边说道:“黄叔,稍后请您执笔,将这几人所说之话全部记下。完事后,我爹自会将费用送上。”   谢老板在一旁赶紧点头称是。   黄半仙在路上已经听阿寿把事情说了一遍,此刻虽有些惧怕朱大,可这事并不是他主导,且做他这行的,也没有把送上门的干净钱推出去的规矩。于是半仙捻了捻几根稀疏的胡须,笑道:“好说好说,且待我准备好笔墨。”   谢沛陪着黄半仙,李彦锦则继续对围观的众人道:“今儿也不光谢家一家的事情,回头等我们的事说清了,各位有什么委屈也一并讲来。但凡能做到的,谢家定会尽力帮诸位也一并办了。”   这话一出,四下就骚动了起来。   说起来,只论纬桑街上,被朱家坑骗走的银钱就不在少数。若再算上附近来往过客,可以说,这人群中,几乎一半人都在四害身上吃过亏。   此时听这李小郎的意思,竟是要帮他们也算一算账,当即就有人动了心思。   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那家里正好急用钱的,顿时就认真了起来。   围观的人正乱哄哄地交头接耳,谢二娘这边却没闲着。她走到朱大跟前,在其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身,低声说道:“你这膝盖被我用独门手法给卸了,想装上去,只有我一人能做到,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谢沛可是个实诚人,说干就干,当即就伸手在朱大膝盖窝里连戳了两下。   朱大先是被吓得嚎了一嗓子,紧接着就忽然发现——诶?腿不疼了?!还能动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谢二娘就又转过手,在他膝盖上重重捏了几下。然后……然后,朱大就再一次瘫了!   “你若是肯老实认账,等下我就再戳你两下,让你恢复正常。当然了,你若有兴趣当个废人,也大可试试我的手段……”谢沛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   朱大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确实还瘫着,而之前那瞬间的正常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我、我、我说!我都说……呜呜呜!”片刻后,满头大汗、青筋直冒的朱大终于崩溃地哭嚎起来。   于是,黄半仙就执笔将朱大随后的一长串坦白,都写成了白纸黑字。   写完后,半仙又大声读了一遍,这都是他代人写信时养成的习惯。   朱大把自己与程惠仙三番五次谋害谢家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说完还巴巴地在那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催促谢沛。哪怕膝盖上一直都火烧火燎地疼痛难忍,可欺软怕硬的朱大早就被可怕的二娘吓得丧了胆气。   谢沛拿了朱大的供词还没完,又挨个给朱二、朱三来了一套。   轮到程大妮时,却听其凄凄惨惨地哭求道:“娘子饶了我吧,奴家也是被他们逼的!我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啊~~饶了我吧,奴家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子发发善心吧……”   她哭得可怜,加上之前又没与卫川县任何人生过仇怨,因此不少人就觉得有些不忍。也纷纷开口劝二娘不如饶她一次算了。   谢二娘盯着程大妮,脑中却想得是上一世这人就因为莫名的嫉妒,竟买通人,将一锅滚油泼到她面上。哪怕谢沛后来挣命般,险险熬了过来,最终却也变成了一个面如恶鬼的可悲女子。   想到那些往事,谢沛眼中就寒光闪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李彦锦却诧异地说道:“奇怪了,我们还没把你怎样,只是想留一份证词而已。可怎么你这一哭一求,就搞得好像谁要杀了你一般?你反应这么大,莫非是还做了什么恶事,故而胆寒心虚了不成?”   程大妮闻言一呆,她原本只是怕疼,又因跟着亲娘学了一套扮可怜装凄惨的伎俩,平日用得惯了,刚才不自觉就又使了出来。   然而,不曾想,她这番做派竟被不解风情的李小郎三言两语就说成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这一下,就连先前开口为她说项的几个路人,也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谢二娘懒得等程大妮再整什么幺蛾子,就语调阴森地说道:“你若不愿说实话也无妨,反正有朱家三份供词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样一来,罚你的法子就要变一变了……不如,干脆就在你脸上刺几个字算了,也免得你日后再去欺骗旁人……”   程大妮最在乎自己的容貌,一听要在脸上刺字,那简直比杀头还可怕。她顿时就惊呼道:“奴家愿说愿说!奴家知道的比他们还多!”   于是,接下来,众人除了又听了一遍朱大与程氏的谋划外,还听了一场关于朱家三个儿子与朱屠户、程寡妇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黄半仙,此时竟越写越兴奋。只见他,唰唰唰,笔走龙蛇、挥洒自如。好似写的不是什么供词,而是了不起的惊世著作一般。   李彦锦趁机四下打量了会,不禁在心中暗道:“原本不是在说朱家害人的事情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香艳八卦奇闻了呢?这恐怕就是古代版歪楼现场了吧……”   众人听完这份口供后,谢沛又请半仙把四人的口供多抄写了几份。还逼着程大妮与朱大等人挨个在上面留了手印,这才算是把自家的事情收拾完。   见谢沛把供词都收好后,李彦锦笑呵呵地冲大家挥了下手,道:“我谢家之事现已弄明,如今,就请被朱家坑害过的叔伯乡亲们说说各自的冤屈吧。不管是钱财也好,物件也罢,能在朱家找回来的,自然就找回来。实在找不回了,咱们也要先让朱家打出欠条,免得他回头就混赖过去。大伙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对这种好事,自然没人反对。   于是就有家里急用钱的人站出来,说了之前某年某月某日,因何被朱家讹了多少银钱的事情。   开头这几个,俱是实打实说的,他们都不指望能把钱全要回来,更不用提去虚报数目这事了。   谢沛对街坊之间还算了解,看看都是些老实人,就点头让黄半仙都挨个记了下来。   记完之后,又找朱家人按了手印,连昏在一边的朱婆子都没放过,这欠条才算是打好了。   朱家如今并没银钱,根本就无法偿还这些债务,所以朱大几个按手印时,也不太在乎。   不过,李彦锦却笑眯眯地让拿了欠条的人,直接去朱家转一转。不管看中什么,只要般得动,就只管拿走。当然了,走时是要做个估价的,少了就继续欠着,多了也是要补点钱的。   为了不出乱子,谢沛搬了凳子守在朱家门口。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个进去。每人半刻钟时间,拿了什么,作价几何都记在欠条背后。   朱家虽然经了次火灾,但家里的物件受损并不严重。仔细找找,还是有一些能折换成银钱的。   而且像铁锅、刀具、被褥这些,不换成钱,也是有人要的。更何况,比起拿不回一文钱的结果,这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起初还只有几个人敢站出来要欠条,可眼见他们从朱家真的拿到了东西后,顿时就有许多人挤到了前面来。   “前日,朱大才抢了我摊子上五个炊饼!”   “朱二拿了我两根油果子,并没给钱!”   “我孙孙的敲糖也被朱三抢了!”   ……   李彦锦听着,不禁眼角直抽。这一家都是些什么鬼啊,连小孩嘴里的敲糖都不放过…… 第25章 朱家且做下酒菜   这一文钱、两文钱的欠条,实在是太琐碎了些。谢沛见状,干脆一挥手,道:“这些就不用分开记了,就记个总账吧。其他都如之前那般,多退少补,如此可好?”   “甚好甚好!”   就这样,一个下午的时间,朱家竟被卖了个精光。除了几件实在搬不动的笨重物件外,其他全都被众人拿去抵债了……   谢沛满意地拍了拍李彦锦的肩膀,然后就把朱家四害丢回了院子。   谢二娘看着朱大,冷笑道:“今儿先给你一条好腿,若你真老实了,再把你另一条治好。”说罢,就在朱大左腿膝盖弯里戳了一下,又在朱二、朱三身上拍了几下,止了两人的腹痛,这才起身离去。   刚走出朱家大门,就听那院子里爆出一阵十分凄惨的哭声。二娘嘴角微翘,想到上辈子被朱家欺压地屡屡吐血的阿爹,她不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想着后续要暗中进行的计划。   原本鬼将军谢沛是准备在朱家和程大妮身上留些阴毒的暗手,回头就让这几人痛苦死去。   怎料到,李彦锦竟然会跳出来提了个阳谋。他想让朱家变成赤贫,然后为了生活,四害就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卖了唯一的财产——房子,然后去别处谋生;二是转头去谋算程寡妇藏起来的私房钱。   按朱家人的尿性,显然会选第二条路走。   而那程惠仙原本就名声臭大街了,再加上今日闹了这一出后,她也不敢再用告官来威胁朱家。没了这道保命符,朱家与程氏必然会撕破脸皮。   说实话,李彦锦想出的主意确实更稳妥些,毕竟卫川的县官张洪文是个贪财之人。   若不让朱家和程氏忙着狗咬狗,不把朱家耗得精光,很难说,他们会不会买通了衙门,转头来对付谢家。   其实,这也怨不得谢沛。她毕竟与李彦锦不同,一个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恶鬼将军,一个却是从和平时代穿越而来的灵魂。他们对待生死与性命的看法,有很大的差异。   之前谢二娘其实也考虑过,朱家和程氏会不会利用衙门来坑害自家。可她当时只思考了一秒,就觉得这不是个问题。   因为在谢将军心里,那张洪文早就是个死人了。上辈子,这就是个用两文钱,强买了谢家馆子的贪官;收了黑钱将谢栋的死因归为不慎跌死的烂人;逼得谢沛不得不投军的王八蛋。像这样的东西,早点死也是个好事!   谢沛有把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张洪文,故而才没有去想更为妥贴的法子。   可李彦锦不一样,他没对谁动过杀心,也绝想不到身边秀美的小娘子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鬼将军。因此,当他觉得二娘的做法可能会有风险时,就赶紧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谢沛也因为他的插手,才考虑到身后谢老爹的感受。太凶了,恐怕会吓到当了一辈子良民的老爹哦……   于是谢将军只好隐藏起不能大开杀戒的遗憾,也把某些计划干脆转到了暗处。   忙了一下午,看热闹的人们终于散去。谢沛轻轻拍了拍衣襟,回头看了看朱屠户家的方向,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谢家。   此时,也过了晚饭的时间。谢老板得知闺女连中饭都没吃,赶紧关了大门,蹿到厨房去捣鼓了一大锅笋泼肉面,送到了后院。   谢沛和李彦锦吃着面,谢老爹在一旁叽叽咕咕问个没完。   “怎么智通大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路上都顺利不?闺女啊,你冻着没?想吃啥,只管跟爹说……”   吃过晚饭,谢沛说了遍救人的经过。谢栋听得直拍胸口,他吭哧吭哧说了几句大师厉害,闺女机灵,就端着碗盘要去洗刷。   李彦锦与谢沛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谢叔还是被吓到了啊……”   二娘点点头,道:“慢慢来吧,早晚要习惯的。”   果然,不一会儿,谢老板又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摸了摸闺女的脑门,道:“豆妞啊,爹不拦着你行善救人。不过,不过,你可千万记着点,若是你出了意外,爹是真的一天都活不了哇……呜呜呜……”这位中年汉子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李彦锦起初还只是觉得尴尬,可过了会,看这父女俩一个大哭,一个无奈安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童年时的幸福实在太过短暂,初中时,父亲的出轨、母亲的崩溃,让他变得敏感安静。   再后来,就是离异与再婚。而在亲生父母各自匆忙地构筑新生活时,李彦锦也默默长大了。   说起来,他有三个家,父亲家、母亲家和寝室。可对他而言,这三处没有一个地方像家。   李彦锦后来早早就用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个四十多平的小房子。他以为,这下就有家了。然而当他回到这安静的一室一厅中,独自泡面,独自洗衣,独自发呆时,他才发现,这里也不是家……   也因此,自打穿越之后,李彦锦忙忙碌碌了这么久,竟一次都没想起过父母家人。直到……亲眼看到谢老板靠在闺女肩膀上,哭成了狗……   怎么会有这么废的爸爸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形象的男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父女啊?怎么……怎么我好羡慕他们啊……   李彦锦揉了揉鼻子,冲谢二娘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就悄悄摸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谢沛一边安抚哭得打嗝的废爹,一边琢磨着刚才某人脸上变幻的神色。   随着谢二娘的归来,纬桑街上的太平日子似乎也回来了。   没过几天,那朱大果然伙同朱屠户,把程惠仙的私房钱给夺了过来。   朱家分了点钱,倒能勉强对付段日子,可那程氏母女就倒了霉了。   如今,就算她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没人愿意伸头。卫川人都知道,这位不但放/荡,而且心思狠毒。就算贪便宜娶回家来,谁敢保证,第二天会不会被卖到哪个黑窑矿里去?   程惠仙手里没了银钱,朱屠户又对她不上心,如今竟以食宿费为由,硬是让她重操起旧业来。只不过,为了脸面好看,都是打着陪人喝酒的幌子罢了。   程氏是个能屈能伸的,她看情势不利,就咬牙忍了下来。只是趁着朱屠户和朱大不备,竟也偷偷存了点钱财下来。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智通终于回来了。   他先回的谢家,洗漱一番后,倒头就睡。次日起来,才大致说了说路上的经过。一路还算顺利,只遇到了一次小毛贼,被智通爷爷干净利索地收拾了。   把姜悦童送到金水县后,智通看着人安安全全地进了姜家。又守了一日,看到他换了新衣,与姜秀才出门见客后,这才放心离去。   下午,智通又去了趟古德寺,向慧安大师报了个平安。接着,就继续回到谢家,一边练功一边教徒,日子重新走上了正轨。   到了三月初,谢家饭馆中传来个消息,程氏母女竟然跑了!   不但跑了,这两个女人临走前,竟然还把朱屠户的房契偷出来,卖了!   买房子的,不是旁人,却是张县令小妾的弟弟。这位也是个混不吝的主,有县令姐夫撑腰,他根本就不怕朱屠户这种货色。   程氏母女得了银子后,当天就逃离了卫川。只是没人知道,她们刚离了县城,头一晚就遭了贼。   更要命的是,这贼人竟是个疯子。抢完钱财后,还在两个女子脸上刺了大大的黑字。   程大妮看着母亲脸上,一左一右两个大字——“诈骗”,再想到自己脸上同样的刺字,不由痛哭欲绝。   且不说这两人身无分文,面带刺字,该如何谋生。要不回房子的朱屠户,转头就理直气壮地搬进了干儿子朱大家。   原本朱婆子想着,朱屠户家还有些余财,自家正无钱花销,倒也愿意两家合一家,感觉还能占些便宜。   可不想,这朱屠户刚吃了个大亏后,竟变得格外抠搜起来。   于是,从那以后,朱婆子家中,就三天两头的要唱大戏。   什么谁偷了谁的物件啊,谁白吃不干活啊,谁躲在房中吃独食啊,见天就为些鸡毛蒜皮吵得沸反盈天。   谢家众人都把朱家的事,当个乐子看。来馆子里吃饭的人,偶尔还隔着墙,挑唆几句,乐此不疲。用李小郎的话来说,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朱家人的痛苦之上。   当然了,若是朱家实在太吵了,自有谢二娘爬上墙头,让他们闭嘴。   至此,二娘重生之后,终于把日子过顺畅了。她每日练功不辍,闲暇里也会逗逗老爹,惹惹猫狗。唯一不太顺心的就是,上辈子因为长期裹着束带而一马平川的胸部,这辈子依然迟迟不见崛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   谢家二娘这三年里又长高了不少,然而变化最大的却是李彦锦这小子。   原本的小瘦猴,在这三年时光里竟仿佛筋骨重塑一般,长成了个猿臂蜂腰、剑眉星眸的十五岁少年郎……   二月底,古德寺方丈给智通送了个消息。清明左右,他的叔叔会来看望一下光头侄儿。   智通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26章 进阶的方向   三月初,清明刚过。   这天晚间,细眯眼的觉明和尚气喘吁吁地敲开了谢家院门。   进门后,这位也来不及喝水,就呼哧呼哧地对智通说道:“师叔,您叔叔今儿晚饭后刚到寺里。呼呼……现在已经安置下了。方丈让我来说一声,让你明日与我一同回寺里一趟。”   智通右眼猛跳了几下,干笑道:“好、好咧,你今晚就与我一起歇息吧,哈,哈哈……”   觉明看智通神色不对,那细眯眼里,黑亮的珠子轻轻一转,就小声说道:“我看您那叔叔实在是条猛汉,说起话来仿佛打雷,一双豹眼恍如射电。他说让您明儿早早去,要查查您这一年来可有长进……”   智通心中浮现起钟馗转世一般的亲叔叔,面上的干笑越发苦涩起来。   觉明见状,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叔若是担心,倒不如把谢家小娘子和李小郎一并带去。一来您叔叔顾忌小辈在场,多少会给您留点面子;二来您开口请他指导下小辈,也能消磨些他的精力……”   智通眼睛一亮,猛地拍了觉明一巴掌,道:“好小子,这主意甚妙!”   两人哈哈笑着,自去歇息。   于是,第二日清早,谢二娘和李彦锦就被告知,要与智通一起前去拜见叔公。   一路上,智通苦口婆心地反复强调:“一定要顺毛撸,千万不要胡乱撩拨!你们叔公是个驴脾气,咳。别看他长得凶,但若是能得了他喜欢,就万事好说。可要是惹毛了他……啧啧啧……举个例子吧,洒家也有年轻胡闹的时候。五岁时,曾把你们叔公的宝贝书房差点烧了。结果我玩火的两只手就被……”   “打断了?”李彦锦在一旁接话道。   “要是断了怕还强点,你叔公忒损,竟弄来胶泥、布条,把我两个手糊成了两个石锤子。我两个月里,没法子用手,吃饭、如厕、甚至是挠痒都做不到……唉,身边又没个人能帮忙,那日子过得,实在是……”智通回忆起幸福的童年,表情恍如吃了翔一般扭曲。   李彦锦三人拼命忍着笑,觉明个猴精还假装叹气,借机把嘴边的笑声给掩了下去。   一行人在智通的忆往昔中,赶到了古德寺。   刚进了寺院大门,就听一道滚雷般的喝声响起,“兀那小子,接爷爷三招!”   智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蹿到一旁空地上,架起双拳,就护住了面门。   只见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黑壮大汉抡起胳膊,拳风如虎啸一般,直冲智通扑来。   两人也不多话,只闷声猛打。但周围人却被那一连串的砰砰击打声,震得耳鸣嘴麻。   附近围过来不少年轻和尚,个个都瞪大眼,看得目不转睛。然而这其中,也只有二娘能看出,那胡子黑大汉一直未尽全力,而智通师父却一点不敢怠慢,几乎是使出了通身的本事。   两人打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胡子大汉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拳速暴涨,轻松晃过了智通的防势,一拳就将其揍飞出去。智通也不含糊,竟来了个平沙落雁,屁股向后式,稳稳落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的小和尚们,顿时哄笑出声。   那胡子大汉原本自己也呵呵笑着,此刻竟瞪大眼,猛地扫去,吓得小和尚们顿时就鸦雀无声。   “诶,你们两个小猴子过来!”大汉也不去看自家光头侄儿,反倒盯着一旁的谢二娘与李彦锦,招了招蒲扇大的巴掌。   李彦锦咽了口唾沫,嘴巴咧出个干笑,含糊地朝身边谢二娘快速低语道:“等下别硬抗啊,我反正是打不过就要跑的,你也别逞强。你看智通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呢,小心啊~~”   谢二娘上辈子并没见过这位叔公,她是十四岁那年,被毁容后,才认识的智通。这么说来,叔公很可能在这次之后,再没有来见过智通了。   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二娘此刻却兴奋地双眼放光。   因为她从这位叔公身上,看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李长奎原本还以为自家侄儿收的是个男徒弟,可当谢沛与李彦锦朝他走了两步后,李长奎就发现,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两个小辈中,那少年身姿修长,眉眼灵动,是个练轻功暗器的好料。然而更让李长奎惊喜的却是那英姿飒爽的小娘子。   就这几步路,小娘子竟走出了一份洒脱豪爽之意。通身内劲涌动,看着比自家侄儿还强上几分。   没错,这三年时光的苦练,已经让谢二娘的功力超过了师父智通。但她也遇到上辈子没经历过的瓶颈,竟迟迟找不到再进一步的方向。   于是,当她见到功力更加精深的李长奎时,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同样,李长奎也被眼前资质惊人的少女给彻底惊到了。   “练练?”难得的,胡子大汉竟带着点柔和地开口问道。   “请叔公指教!”谢二娘挺胸抱拳,衣襟唰地一响,就冲李长奎猛攻而去。   两人甫一接手,李长奎就又吃了一惊。我的个娘咧!这小娘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自家都险些吃不住了……   然而,过了十来招后,李长奎也发现了谢沛的问题。她还停留在“用力”阶段,若是能跨进“识力”阶段,恐怕会比现在厉害个十来倍也不一定!   这是个天赐的好苗子!李长奎越打越开心,仿佛看见了自家门派,十年后就将再出一位旷古烁今的武神,竟忍不住长啸一声,带出无尽快意!   “行了,你这一年没白费。”李长奎收了手,转头对光头侄儿夸了一句。   智通听了,嘿嘿笑了起来。可他刚乐了两声,就听叔叔也嘿嘿笑道:“你找了这么个好苗子出来,全抵得上自己苦练十年的功劳了。干得好!山槌子!”   “叔啊……你、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名啊……”智通感觉自家叔叔的表扬听起来格外膈应,哭丧着脸,喃喃说道。   李长奎猛拍了他脑壳一下,道:“有人叫你小名,是你的福气。少跟爷爷聒噪!”   “辈分乱了喂……”智通生无可恋地说道。   “行了行了,说正事,这小娘子叫什么名字。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只能在这里呆一个月,可一身本事却是教不完的。我侄儿如今还不如你,当不了你师父了,以后你俩就当师兄妹吧,你拜我做师父就成了……”李长奎不等旁人开口,自己通通通一顿猛说。   他刚说完,就听智通嚎了嗓子:“叔叔!你怎么抢侄儿的徒弟哇?!!!”   “咳,什么抢不抢的,这当人师父得凭真本事,你连徒弟都不如,还有脸嚷嚷啊?喏,那边不是还有个小子嘛,你就专心教那个徒弟好了。咱俩一人一个,很公平!”李长奎嫌弃地朝李彦锦一划拉,就把人分给了智通。   “不是……不是,您也看出来了,这小子要走轻盈刁钻的路子,我教不出来啊!不行,不管哪个我都不换,这是我徒弟!”智通急赤白咧地说道。   李长奎瞪起铜铃般的大眼,威逼起侄儿来。奈何智通其实也是个顺毛驴,此刻犯了倔脾气,竟宁可吃叔叔的铁拳,也不松口。   李长奎豹眼一转,扭脸对谢二娘露出个和蔼(狰狞)的笑容,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小娘子自己来决定吧?”   谢二娘看得好笑,这一对叔侄都有点武痴的性子,而且倔起来,都一样执拗。   一旁的李彦锦被冷落了,也不觉难过。他见局面有些尴尬,就凑到二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长奎一看不妙,连声嚷道:“兀那小子,休要说俺坏话。爷爷不是嫌弃你,只是、只是……得了,你要是敢坏了爷爷的事,有你哭的时候!”这位长辈威胁起小辈来,实在是很有高人风范……   谢二娘被李彦锦说得耳朵微痒,她笑着点点头,冲李小郎道:“甚合我意。”   “诶?合你什么意啊?”李长奎把光头侄儿扒拉到一边,走了过来。   谢二娘抱拳行礼道:“叔公,我想好了,要跟着你学武。”   “哈哈哈!”   “二娘你……”   “但是,”谢沛冲智通露出个笑容,道:“但是我不会改认师父,智通大师这一生都是我师父。您是我师父的叔叔,指导下徒孙,也合情合理不是?”   “小丫头……!”   “哈哈哈!”   好在叔侄二人都不是爱纠缠的性子,既然说好让别人选,如今选了,也就爽快地接受了。   李长奎眼看抢不过侄儿,这才转头对李彦锦生出点兴趣。   “这小子,你没收吗?”他扭头问智通。   “我教不出来,就没收他。这三年一直帮他在打基础,叔叔可以试试。”智通挠着头说道。   李长奎也不含糊,收敛了力度,与李彦锦过了几招健体拳。   “嗯……不错不错,我看他能接你姑姑的衣钵,把那套暗器和轻功身法练出来。”李长奎上下打量着李彦锦说道。   “我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我还有个姑姑啊?”智通好奇地问道。   李长奎眼光一闪,看着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什么好提的,人都没了,提来闹心……” 第27章 叔公不淑   智通见叔叔不愿多说那位姑姑,虽然心内依然好奇,但还是没再询问这事了。   “我听说,你小子如今厚着脸皮赖在徒弟家,不回来了啊?”李长奎带着几人朝自己所在的客舍走去。   “嘿嘿,那不是为了方便教授武艺吗?”智通摸了摸后脑勺,眼神飘忽地说道。   “且,我还不知道你?山槌子啊,老子也不管你吃荤吃素,但是女色上定要把持住啊。你那功夫还没进阶,现在若是肾水虚耗,那将来恐怕很难练至大成的。”李长奎也不管身后跟着何人,大剌剌直说得侄儿脑门都红了起来。   “知道了,老头子!一天到晚瞎叨叨什么啊?聒噪聒噪!”智通觉得在徒儿面前很丢脸,恼羞成怒地嚷嚷起来。   李长奎扭头看了看几个年轻人,嘿嘿一乐道:“小丫头和这光头一样,练得是同一路功夫,在没有进入‘识力’阶段,你俩都要尽量保持肾水充沛,神完体健。至于这小子嘛……若是走了暗器一路,倒不用管这些,也算是错有错着吧,哈哈哈……”   一个老光棍就这么毫无下限地把三个小辈都调戏了一遍。   当问清了谢家还有空房,且家里还是做饭馆生意之后,李长奎干脆利索地抓起自己的包袱,催着侄儿赶紧带路。   出了古德寺,这位叔公还不忘损几句慧安,“哎呀,一看那老秃毛的满脸褶子,我就难受。以前年轻的时候,他贼心不死地企图诓了爷爷去当和尚。见天就对着俺念叨些慈悲为怀,不可杀生,不可荤腥,不可不可,爷爷头都被念大了几圈。如今老了吧,倒是不追着我念经了,可每次看着我,就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实在郁闷……”   李彦锦听他说得好笑,很识相地接话道:“师父,咱们赶紧回去。谢叔要知道您肯收我为徒,定会做一大桌好菜,我也能借花献佛,给您磕头行礼。”   李长奎想想已经过世多年的小妹,笑容浅了些,说道:“其实我要教你的,也不是我自家功夫。但这门功夫的正宗传人如今也没有了,我把功法代传你,却不好认你为徒,这样不合规矩。不过好在,这光头侄儿也算是那功法传人的血亲后人了。不如你就拜在他名下,回头依然由我教导就是了。”   对此,李彦锦没什么意见。只有智通知道,他家叔叔其实是个偏心眼。无非就是想着最喜欢的谢二娘辈分低了,担心他收了李小郎,会压二娘一头。哼,什么不合规矩?从叔叔嘴里也能说出规矩二字来,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侄儿看穿了,李长奎跟着侄儿、徒孙们,摇摇摆摆地到了谢家。   得知眼前这位黑塔似的大汉,竟然是智通大师的叔叔,谢老板顿时就感到格外的亲切。   他毫不见外地上前,拉着李长奎的蒲扇大手,笑呵呵地说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瞅瞅您这气派,嚯,一看就是大侠大英雄,难怪智通大师这么厉害呢!”   李长奎这人别看脸皮坚厚,可遇到实心眼的夸赞,却仍会觉得有些不得劲。   于是,这位满脸大胡子的粗人竟难得斯文了起来:“谢老板客气了,呵呵、呵呵……”   “得了,叔,你也别装了,都不是外人。谢大哥,我叔在和尚庙里素了一老天,您赶紧给他弄点荤菜解解馋,不然回头到了晚上,家里厨房恐怕要遭贼……哎哟!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啊……”智通捂着后脑勺,愤愤不平道。   “谢老弟,你别听他的。这厮就是皮痒,该揍了。晚上也别整多了,来几个猪蹄膀就足够了……”李长奎搓着手,嘿嘿笑道。   李彦锦在一旁忽然乐了起来,二娘扭头看去,他就小声道:“听见了吗,谢叔既是师父的大哥,又是叔公的老弟。你说他们仨,到底谁弄错了辈分呢?嘿嘿!”   在场的,除了谢栋之外,都是耳清目明之人。所以,哪怕李彦锦说得小声,也都听了个正着。   于是谢老板就看那黑塔大汉忽然僵硬了一瞬,接着就瞪了几个小辈一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逼着智通管谢栋喊叔。   谢栋见状,连忙摆手,道:“咱们各论各的好了。李大哥你先把包袱放了,我去厨房做菜,咱们中午好好吃上一顿!”   中午的饭菜果然丰盛,倒是做菜之人因为还要顾着饭馆的生意,只吃到一半,就去前院忙乎了。   剩下智通叔侄俩和谢沛、李彦锦四人,在后院继续慢慢吃。   智通也趁此机会,把之前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李长奎听了,点头道:“不错,没有傻不愣登地直接冲上去抢人,还知道隐藏下行迹。你如今也大了,叔叔就盼着什么时候你能有本事给我收拾收拾烂摊子就好了……”   “谢谢叔啊,对侄儿的期望如此之高……”   “你个愣头瓜,还学会抬杠了啊?”   两人嘴里吃着菜,还忙着斗斗嘴。若舌头不得空,还要用筷子较量一二,竟把个中饭吃得好似武戏般热闹。   下午,李彦锦正式拜了智通为师。李长奎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本子来,对三个小辈扬了扬,道:“这就是咱们门派的籍册。你们如今都没资格看,什么时候能打得赢我了,什么时候就交给你们。”   说罢,他摸出管细豪笔,把谢沛和李彦锦的名字添到了籍册之上。   既然说了要教两个徒孙,李长奎也不多耽搁,当天下午就正式开始了。   他先默了一段功法出来,让李彦锦好好背诵。   结果,这刚一开头,就卡住了。原来李彦锦并不认识这些神似小篆般的文字。   “你说说你啊,竟干些什么蠢事?!”李长奎恨恨地拍了两下光头侄儿,道:“都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想起来教两个徒儿认字?当初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啊?!学武前,先认字,先!认!字!”李长奎气得又拍了智通几掌,这才皱着眉开始想辙。   “我只能在这里呆一个月,从头开始教你认字是不可能了。所以,你接下来就得辛苦点。晚上跟着智通好好学认字读书,早上练功,上午听我讲解功法,下午给我好生背诵下来。回头我再把全本默写出来,等你以后学会认字了,也好对照着看看。哦,对了,既然要走暗器这条路,你还得抽空学点杂门奇巧。唉……时间恐怕不够用啊……”李长奎挠了挠毛绒绒的下巴,叹道。   于是,李彦锦连炸豆腐的摊子都顾不上了,就这样,一头栽进了古代版高三冲刺阶段。   李长奎解决了李彦锦的问题后,转头开始教谢二娘。   因为进阶这事,并无固定的模式,李长奎把自己对“识力”阶段的理解尽量说得透彻些,最后也只能推荐她用一种辅助手段,将自己体内的劲道再精炼一遍。   “嗯,就是绣花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山槌子,你那是个什么表情?”李长奎一边眉毛高高扬起,歪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智通说道。   “绣、绣、绣花?!!噗……哈哈哈哈!!!”智通看一眼自家黑粗傻大的叔叔,再想一下他捻针刺绣的模样,就忍不住笑翻在地。   李长奎没好气地踹了他两脚,道:“你当是寻常妇人那种绣花吗?我说的这种绣法,是不能用针的!要把自己的内劲附在丝线上,通过反复凝练,让柔软的丝线最终能穿过布料。你能做到吗?还笑……笑你个驴球球!”   谢沛听了李长奎的绣法,眼睛也是一亮,她立刻就找出丝线尝试起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智通也吭哧吭哧地要了卷丝线,躲在角落里练了起来。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对着软软的丝线运气使劲,李彦锦那边,到了傍晚时分,也知道了自己所要学的杂门奇巧是什么……   “喏,别看不起这简单的木雕。你既然是要学暗器,那第一步就是要了解暗器。按功法上所说,每个暗器高手,其实自己本身也都是制作暗器的专家。如今且先从木雕开始吧。这还只是基础,后面的东西涉猎得太过繁杂,我也不算精通,回头再想法子给你找些书吧……”李长奎说着,就把一个窄窄的小木盒递给了李彦锦。   打开木盒一看,里面是一套简单的木雕工具。李长奎把这些工具拿出来,演示了一遍,又把几种基本雕法刀工做了个示范,就让李小郎找块木头,自己练去了。   按叔公的话说,这叫师父领进门,后面基本就靠个人了。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找叔公……可能也没屁用,咳。   李彦锦倒也不发愁,他从柴火垛里抽了根木头,就咔嚓咔嚓地玩了起来。   没错,在李某人的观念里,这就是玩啊。又没什么硬要求,自己随便雕,那和玩泥巴,搭积木也没啥区别嘛……   不过好歹李彦锦学过几年素描,多少有点美术功底。他雕了几天之后,就开始试着做小木人。   第一个小木人,他是照着阿寿雕的。   阿寿接过小木人,开心地问道:“哎哟,这是雕了个大蛤/蟆?” 第28章 众人皆知的暗恋   继阿寿收到了蛤/蟆版木雕小人后,智通的糖葫芦小人、李长奎的刺猬头小人和谢老板的猪八戒小人也都陆续出炉了。   这些造型新颖的艺术品,为创作者李彦锦带来了……一顿好捶,咳。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与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过的很苦逼有关系。毕竟压迫太甚之后,丑化一下施压者什么的,也是一种心理疏解嘛……   谢家如今最忙的,就是李彦锦了。其他人,像谢二娘吧,她现在晚上会一起学学认字,白天竟然会很悠闲地练练针线。   大和尚智通则接过了李彦锦的炸豆腐摊子,每天中午到下午都会出去赚点小钱。   倒是李长奎这位大胡子高手,每日上午指点完侄儿、徒孙们之后,就开始找事了。   “山槌子,你昨儿出摊赚的钱呢?”李长奎在智通屋里一阵乱翻。   智通没好气地说道:“你又要作甚啊?”   “咳,你怎么就……诶,叔叔总不能在谢家白吃白喝吧,给我点,我交饭钱用。”李长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得了吧,真要交饭钱,那我每天光卖炸豆腐都不够你的份!”智通嫌弃地看了看饭桶叔叔。   李长奎抬手就给了侄儿一掌,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毕竟这住过来好几天了,每天都吃得不是鱼就是肉的,算起来,可真不便宜。   李长奎挠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把自己和侄儿的空钱袋又翻了一遍。没奈何,好汉竟然都是穷光蛋!   “看来,找个婆娘这事,必须重视起来了……”李长奎也不知想到哪儿去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智通在一旁嫌弃地嗤笑了声,赶紧出门摆摊去了。   第二天,李长奎还是没想出交饭钱的法子来。于是,他干脆抢了谢沛的活,帮着谢家做些劈柴、担水的活计。   只是,这天傍晚时,李彦锦无意中说起了隔壁朱家的事情。李长奎听过后,大圆眼微微一转,心里就冒出个蔫主意来。   于是,从这天起,纬桑街上就多了个热闹景儿。那谢家饭馆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黑大汉,每天就守在朱家大门外劈柴。   只见,他把那些木头疙瘩放在朱家门口的磨盘上,然后就如晴天炸雷般,嘿嘿哈哈地一通猛劈。   且不说,那些木头不管多大都能被他劈成了小碎块。最惊人的,还要属这位黑大汉竟然是用一双肉掌当作斧头来劈柴的。   原本朱家一伙人正忙着窝里斗,每日吵个不停。此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吵嚷,还以为往日的仇敌杀上门来了。   待他们你推我挤、谦让有爱地推开门,探出头来一看……嚯,外面有个黑杀才,看上去好像要吃人哎!   再亲眼目睹了李长奎用铁掌劈柴,哐哐直响后,朱家三兄弟连带朱屠户都生出了一丝佛性——世界如此美好,不该如此暴躁,且忍着吧!   因大门外,多了李长奎这么个金刚,吓得朱家人白日都不敢再出门晃悠了。   一天两天的还好说,可到了第五天,朱家人再没法忍下去了。他们一咬牙,一瞪眼,直接就在后院墙上,砸开了个侧门……   那侧门一开,李长奎就用磨盘彻底把朱家大门堵死,然后又跑到侧门外去劈柴。   又连劈了几日,朱家人宁可从别处翻墙,也没一个敢出来找李长奎言语一声的。   晚间,谢家饭桌上,李长奎非常惋惜地表示,朱家那几个家伙太鸡贼了,竟然没一个给他机会发飙……   正当他这厢还深表着遗憾呢,隔壁朱婆子终于拍板决定,卖房子!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因为朱家宅子地段挺好,所以当他们放出风要卖房子时,还是挺多人来问价的。   然而朱家心黑了些,一开口就要了个天价。于是卖了几天,都没有下文。   可朱家人却实在撑不住了,因为那吓煞人的黑大汉竟然逼得更紧了。这几天,朱大他们几个兄弟翻墙出去时,竟然发现那大汉就坠在他们身后。   有这么个煞星跟着,他们别说坑蒙拐骗了,能直着腿走路,那就算不错的。   朱家咬牙又坚持了三天后,终于决定降价卖房!   朱婆子总觉得是隔壁谢家想抢他们家房子,就为了把饭馆扩大些,让生意更多些。因此,降价当天,她还两眼发红地盯了谢家很久。   只可惜谢老板完全没想过这事,他自打闺女开始练武后,就把所有钱都攒了起来。没听说穷文富武吗?练武那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啊,哪儿还有多余的钱买什么房子呐?   隔壁朱家卖房子的这段时间里,李彦锦这边的小木人也越做越好了。   三月底,谢二娘终于收到了属于她的木雕小人。   “嗯?怎么二娘这个竟然会像个人了?!”智通看着比例合适的小木人,愤愤不平地问道。   二娘没理他,把小人拿在手里端详了会。还别说,这小人真有点像她。那五官虽然只是简单地刻了几笔,却恰恰勾出了谢沛略带点漫不经心的神情。   “怎么样?”李彦锦嘿嘿笑着问道。   谢沛眼神微闪,笑着点点头道:“还不错,师父都说像个人了。”   谢老板看着女儿手里的小木人,再回忆了下那个已经被当作劈柴烧掉了的猪头人,心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小声。   次日上午,趁着李彦锦被叔公抓着背书的机会。谢老板溜到女儿身边,朝一旁努了努嘴。   “嘘,这边,二娘,这边~~~”谢栋鬼鬼祟祟地把闺女喊到了一旁。   “阿爹,怎么了?”谢沛疑惑地问道。   谢老爹挠了挠头发,把发髻都抓歪了,才开口道:“闺女,你如今也大了。可想过成家的事吗?”   谢沛一愣,她看了看阿爹,疑惑地问道:“爹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有人来提亲了吗?可我年纪还小啊,他们也太心急了吧?”   “咳,不、不是。没人提亲……是爹发现阿锦那小子对你还挺上心的,就想知道知道闺女你是个什么意思。”谢栋小声嘀咕道。   “爹也看出来了啊?”谢将军叹了口气,道:“也是,他做得实在太明显了些。给你们都雕得歪瓜裂枣的,给我的就雕得特别好。这不定是偷看了我多久,练坏了多少木头才弄出来的……”   谢老板一边点头,一边开口,道:“闺女啊,虽然这小子对你用心了,但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爹肯定是向着你。”   谢沛开心地应了声,然后又有些迷茫地说道:“阿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啊。我好像感觉还凑合吧,主要是,我觉得他说不定能同意入赘咱家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跟爹分开了。”   “呜……二娘乖!爹也是觉得,若小郎肯入赘的话,他在赘婿里,那就算是一流的人物了。虽然穷点,可咱们家也不指望过那金山银山的日子。既然是这样,那小人你就收着吧。回头他要是找你说些麻兮兮的怪话,你也别急着答应这小子什么。咱们要抻着点,往后日子才好过……”谢老板把自己与贞娘的相处之道又絮叨了一通,这才安心地离去。   谢沛上辈子就没考虑过男女之事,也没对谁生出过什么恋慕之心。所以,她只简单地思考了下,觉得不讨厌李彦锦,也就满足了。   毕竟做为赘婿的话,李小郎已经能称得上是极好的人选了。面相清俊、身长体健、脑子灵光,还顾家赚钱。这要是错过了,今后可能就再遇不上了。   也因此,父女俩通了气后,谢栋又在睡前找上了李彦锦。   “阿锦,我进来了啊。”谢老板趁李彦锦没睡,蹿到了他的房里。   “诶?谢叔,有啥事啊?”李彦锦疑惑地问道。   “有事有事,咳……咱就直接说吧。如今呐,你钦慕我家二娘的事呢,已经众所周知了。可是我家二娘年纪还小,所以呐,你要克制好自己……”谢栋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先说清楚。   “等会,你等会!”李彦锦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开口拦住,问道:“什么慕不慕的,怎么就众所周知了?我自己怎么就还不知道呐?” 第29章 夜深人静时   谢老板原本还觉得自己要警告下某个知慕少艾的毛头小子,可见了李彦锦这反应,倒一下愣住了。   “你、你是说,对我家二娘没那个意思?”谢栋疑惑中隐隐还带了些不满地问道。   “咳,谢叔啊,二娘她才十三岁啊!我怎么会……”李彦锦尴尬地解释道。   谢栋呆呆地瞅了他一会,李彦锦却清楚地感受到谢叔刚刚冒出的那点怒意,不知怎地竟渐渐消了下去。   “哼、哼哼,”谢老板一脸高深莫测地撇嘴,道:“好你个臭小子,没那个意思怎么还成天赖在二娘身边?以后给我避着点!更不许瞎送什么鸟玩意!”   李彦锦刚才说完,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觉得这不舒服,应该是担心惹恼了谢叔、二娘而产生的。毕竟这里对他来说,越来越像一个家了。若是万一闹得不愉快,也许他就要再次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谢栋虽然话说得比较凶,但他心里却真没怎么生气。   在这位中年胖老板看来,如今这李小郎分明是还没开窍。说起来,倒和他年少时一样。明明一早就喜欢上贞娘了,却还傻乎乎不自觉。直到贞娘于婚事上被人羞辱时,他才在愤怒中幡然醒悟……   “臭小子,哼,不承认啊?回头等你后悔了,且让你见识见识老岳父的厉害……”谢栋哼哼唧唧地回了房,他也不急,闺女还小,哪怕李彦锦真的不成,将来也不愁嫁!   次日,谢二娘就从老爹嘴里听说了,那李彦锦竟然不承认对自己动了心?!   二娘微微眯眼,不承认哈?天天凑到身边来也不承认哈?木雕小人做了那么久也不承认哈?没事就偷偷瞄过来也不承认哈……   放心!鬼将军绝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更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李彦锦啊李彦锦,且好好活着吧……   早饭时,某人心里有些忐忑,就忍不住偷眼去瞧谢二娘。结果却听左侧的谢老板“嗯吭”咳了一声,说道:“阿锦啊,你那小木人我看着挺好,所以就从二娘那里要过来了,不介意吧?”   “啊?不、不介意。”李彦锦被问得一愣,顺口就答道。   一旁的智通埋头苦吃没什么反应,大胡子李长奎却微微侧头在李彦锦与谢家父女间来回打量了两圈。   饭毕,李彦锦照常跟着李长奎学习功法口诀。两人走到院子中站好,李长奎瞧瞧无人注意,就朝徒孙挤了挤眼睛,道:“怎么?和小媳妇闹别扭了?”   “不、不是。二娘和我……我把她当小妹妹的……”李彦锦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   “妹妹?媳妇没娶到手之前,可不就是情妹妹吗?我懂我懂,哈哈哈!”李长奎为老不尊地一阵怪笑。   “不是情妹妹,嗨……”李彦锦嘴皮子其实挺利索,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仿佛吞了浆糊一般,说不清楚。   “得了,只要不是亲妹妹就行。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你小子平时都干了些啥,别当我们不知道啊。你师父可和我说过,亲眼看见你把人二娘搂怀里了。你如今害羞倒不打紧,不过你这厮要是敢始乱终弃,哼哼……我可是不介意自己动手清理门户的!”李长奎说着说着,眼神就似乎透过他看向了别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狠厉的神情。   李彦锦被他这么一凶,倒真有点怕了。妈呀,古代可不讲究什么你情我愿,和平分手,自由恋爱啊。之前出门时,他可是真的钻人小姑娘怀里去过,要按着某些规矩来说,他这要是不认账了,会不会被抓去浸猪笼啊?诶?不对,浸猪笼好像是奸/夫/淫/妇的待遇……   这天上午,两人心里都有事,所以练功时,气氛就有些沉闷。   晚间,李彦锦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昨天因为实在有些突然,所以他乱糟糟地也没空多想什么。   如今夜深人静、万赖俱寂了,他也终于能好好思考思考了。   对于结婚这事,上辈子他其实是有些排斥的。这说起来,多少和他那突然就出轨了,然后越来越花花的亲爹有些关系。   小时候,他一直觉得父母感情很好。有时候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他的爸爸妈妈仿佛很少生气、吵架。在外面散步时,两人也总是挽着手,笑眯眯的模样。   可这一切,却在他初一那年突然就被打得粉碎。   而他却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突然回家时,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那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原本应该在学校吃中饭、午休的他,因为发现自己忘带了下午的课本,所以只能趁着午休回家拿书。   因为离得近,且父母都挺忙的,所以李彦锦就自己跑了回去。   他还记得,自己轻轻哼着歌,打开家门后,有些疑惑地看到了一双陌生的女鞋。但当时的李彦锦完全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亲妈什么时候买的新鞋子罢了。   家里很安静,就如同平时那样,父母都在上班,他在学校,整个白天家里都是没人的。   可当李彦锦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却发现总是敞开的房门,此刻却关上了。   随手扭了扭门把,竟然扭不开?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李彦锦挠着头,一边扭门,一边喊道:“爸、妈?谁在里面啊?快开门,我忘带课本了!”   房中先是安静了一会,接着李彦锦就听到他爸爸在房里语气古怪地说了句:“等会儿!”   直到此刻,李彦锦都没想到别处。他玩笑着,在门上带着节奏地一通敲,边敲还边嚷嚷着:“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快交出我的地理课本来……”   然而这欢快的歌声在门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了。李彦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父亲和一个平日很熟悉的阿姨脸色尴尬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两个大人什么都没说,竟匆匆穿了鞋子,一起离开了。而李彦锦也呆愣愣地找到了自己的课本,一路茫然地回了学校。   直到下午地理课时,李彦锦才突然对着书本红了眼眶。   他心里又害怕又愤怒,又失望又悲伤。就连该不该告诉母亲,他都拿不定主意。   下午放学后,李彦锦脑中一片混沌地回了家。看着妈妈开心地忙前忙后做着晚饭,看着父亲淡定自然地在客厅看着报纸,李彦锦沉默了……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失眠、痛苦、纠结、无助才换来的平静,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后,他突然接到舅舅的电话,母亲进医院了,割脉自杀。   母亲单位同事,无意中在公园撞破了一桩婚外恋,并机智地拍下了照片。同事将照片发在了群里,母亲无法接受,大闹大哭后,竟选择了自杀。   家庭最终还是破裂了,折腾了两年时间,父母仍旧离婚了。而这段时间里,那个原本温和博学、可靠幽默的父亲却似乎打开了什么封印一般,变成了一个花心滥情的陌生人。   李彦锦的母亲在割腕后,就常常对着儿子叙述当初从相恋到结婚时,那些甜蜜的追求和动听的誓言。   夫妻俩离婚后,李彦锦也亲眼看着父亲不断地真心投入到一段段热恋中,可几个月后,那如火的热情也会迅速冷却,然后就是变心、分手。   直到李彦锦穿越前,才听说他父亲终于再婚了。可他那时已经对此毫不关心了,而对所谓的爱情,也觉得不过只是俗人们的荷尔蒙涌动罢了。   糊里糊涂穿到了这异世后,李彦锦也并没对爱情生出什么新的看法。   只是在谢家呆的时间一长,他就发现,那又废又软的谢老板,说起亡妻时,脸上的思念与爱慕竟比上辈子的渣爹在陷入热恋时所表现出来的还要真挚温暖。   虽然李彦锦有些触动,但他也只是以为因为客观条件所限,古人比后世的现代人更加专情些罢了。   不相信荷尔蒙,也不相信所谓真爱的李某人此刻正躺在床上,枕着双手,对自己的古代人生进行了一次严肃的思考。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又欢乐的谢家。其次,若是离开了这里,他觉得李长奎和智通应该也不会再教自己了。   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他也知道了些官府的事情。像他这样没有亲友,来历不明的人,若是没有谢家收留,遇到征丁服役时,是会被强制带走的。   而严格说来,他若想名正言顺地留在谢家,似乎也只有与二娘结为夫妻才行。   对二娘,李彦锦感觉有些复杂和诡异。他说不清楚,总觉得这小女孩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要让他把二娘当作成年女性,生出什么爱意,他又暂时还做不到……   但李彦锦却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似乎一点都不讨厌谢二娘。其实是有些喜欢的。但这喜欢更像是哥哥对可爱妹子的喜欢,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哥们朋友口中那种砰砰心跳、脸红冒汗的恋爱反应。   但,这个问题也许对别人是个问题。对李彦锦却没什么困扰。他本就不相信荷尔蒙带来的情感,所以如今没有那些反应也并不重要。   理清了头绪后,李彦锦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也许,可以试试……   李彦锦觉得自己毕竟带着那个花心男人的遗传基因,若是真有了触动他荷尔蒙的感情,对于能持续多久,他丝毫没有把握。   可若是以亲情甚至是友情做为起点,也许在责任感的护持下,倒能走得更长远些。   不可否认,李彦锦此刻的想法是自私的,对爱与婚姻似乎也挺功利的。他只是不想离开谢家,不想陷入危险,也没有考虑谢沛的感受,就打定主意,要拿下这桩婚事!   而对于之前对谢老板说的那些否认的话,李彦锦也不担心。毕竟他也是个少年,谁还不能年少无知一回呢?   于是李彦锦已经想好了,明天他就要找谢老板认真检讨、承认错误,然后还要好好培养下与二娘的感情,争取过两年能顺利成亲。   只是他想得很美,却并不知道夜色中,谢家父女也已经有了行动。 第30章 李彦锦的三步走   就在李彦锦暗搓搓地算计着要如何把二娘骗到手,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时,谢家父女也在各自忙碌着。   谢老板已经把自己所见识过的各种法子都列了出来,就等着将来要好好照顾一下某个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臭女婿。   而咱们的鬼将军则在夜深人静之时,避开了所有人,偷摸着在后院小厨房里给自己熬制着某种特殊汤品。   随后的一段日子中,谢家饭馆中的猪蹄、花生就消耗得特别快。而张大夫家存着用来做药的木瓜片也突然被人全部买走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回过头来,认真思考了一夜的李彦锦,次日大清早爬起来,收拾妥当后,就想与准岳父来场推心置腹的交谈。奈何,这位老实巴交的胖厨子仿佛突然开了窍一般,竟三言两语就跳了过去。让嘴皮子抹了蜜油的李彦锦硬是找不到使劲的地方。   更让某人郁闷的是,他这边还没开个头,大胡子李长奎却不识相地吆喝起来:“小子!快滚来练功了,你爷爷我时间紧得很,耽误不起,快点快点!”   李彦锦嘴角一抽,眼巴巴地瞅了瞅谢家父女,又被大胡子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这才垂头丧气地练功去了。   二娘与谢老板相视一笑,两人嘴角边都露出一个深深的小梨涡,仿佛在无声中传递着暖人的血脉亲情。   接连几天,李彦锦都没能在谢老板身上找到突破口。在郁闷了一阵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于是这位也不再急急地追着谢胖叔跑,而是转头开始捯饬自己,外带着还有事没事就到二娘跟前转上一圈。   说实话,李彦锦这辈子可比上一世长得好多了。自从摆脱了瘦猴子芦柴棒的造型后,他如今已是纬桑街上毫无争议的头号小郎君了。要不是附近街坊都以为他是谢家定下的小赘婿,只怕早就有人上门说亲了。   充分认识到自身的优点后,李彦锦给自己制定了个三步走计划。如今,这位正在实行第一步,色/诱。咳,错了错了,是充分展现男性美,以图能让二娘尽早地萌发出一颗粉红粉红的少女心……   当李彦锦的“第一步”走了五天之后,日子也到了立夏这天。   这天中午,谢家饭馆里原本正在吃饭的客人们,突然说到了早上城里的一件新鲜事。   “诶,你看到那车队了没?”   “你说早上进城那家人吗?”   “就是啊,看着可是挺阔气的哈!”   “这家人我知道,以前的徐货郎记得吗?就是在码头附近转了几十年那个……”   “哦~~~我记得我记得……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年了吧,他当初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不是不见了,人家是跟着个船队做大买卖去了。如今发了家,可不就衣锦还乡了吗?”   “嚯,做什么买卖啊,他一个老货郎能挣下十几辆马车的家业啊?”   “这我哪儿能知道啊,知道的话,嘿嘿,我还会呆这儿吃汤饭吗?哈哈哈!”   “诶?我看那徐家如今可是个年轻人在主事啊?莫不是那徐货郎的儿子?”   “应该是吧,二十年时间,成家的话,也该有这么大儿子了。”   “唉,我看那人长得就很体面,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相。”   “你要给我一身锦袍穿穿,我也能撑出个老爷样……”   “哈哈哈!”   众人的闲谈并没避着谁,来给谢老爹送菜的二娘也听了个正着。   她面上笑意不减地把刚做好的椒盐茄夹给谢栋送去,心里却咕嘟嘟翻腾起水花。   上一世,谢老爹虽然是被朱家与程氏母女算计至死,可要说他真正死在谁的手里,那就是如今刚到卫川县的这位徐仲书徐公子。   上辈子,在今年年初时,程氏就假装昏死在路边,让正好出门买菜的老实人谢栋“恰好”见到。   那时候程氏的名声还无人知道,谢老板更不会猜到这位竟是朱家特意找来坑他的毒妇。   因为毕竟是男女有别,谢栋喊了附近老孙家的大娘出来帮忙。   谁知就在搬动时,那程氏竟突然抽搐起来,然后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她非常凑巧地扑进了谢栋怀里,顺带着连腰带都不小心散了开来,把贴身里衣牢牢地挤到了谢栋的胸前……   接下来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敢不要,挂你家门”的一场大戏。   老实人谢栋在朱家的威逼和程氏的寻死觅活之下,无奈只能把人先领回家。他想着先把事平息了,以后再想法子,把人送去外县罢了。   只可惜,这对程氏母女进了谢家后,再没离去。当谢栋惨死后,毁了容却觉醒了神力的谢二娘大开杀戒,用朱家四口、程氏母女以及徐仲书这七条人命,好好祭奠了下父亲的冤魂。然后她就跟着师父智通,一路逃去西北,最终入伍从军。   这辈子,程氏母女已经有了个“好”下场,朱家如今也不敢再碰谢家人一根寒毛。就剩下这亲手杀死了谢栋的徐仲书,也刚刚踏进了卫川县。   谢二娘上辈子并不知道,这徐家来得如此早。当她知道这人的时候,已经是升和十五年,也就是两年以后了。   这样想来,谢栋上辈子撞破了徐仲书与程氏母女的荒唐奸/情时,恐怕人家早两年就勾搭上了……   谢沛一边朝后院走,一边琢磨着心思。跟她一同过来,帮忙送汤的李彦锦看了看二娘的脸色,心里却打起了鼓。   二娘怎么走神了呢?是听说那徐公子长得不错,所以起了啥念头吗?头号小郎君忍不住心里发起了愁。   想起上一世,那些看到爱豆就疯狂的小迷妹们,李彦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他必须把防御工作做到前面,要御敌于国门之外!   就这样,下午原本该在家背功法的头号小郎君,仗着李长奎跟智通都去卖炸豆腐了(一个是去吃,一个是去卖),就偷偷溜出了家门。 第31章 李彦锦的新仇旧恨   话说李彦锦从家里溜出来,装作四处玩耍的模样,朝刚打听到的徐家摸了过去。   徐货郎以前在城里并没房产,一直都是租住在旁人家中的。   可这次衣锦回乡就不同了,徐家早就派了下人,在城里买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虽然与州府、京城中的豪富们没法相比,可在这小小的卫川县里,已经算是一流的人家了。   因是上午车队才到,所以李彦锦摸过去时,那徐宅大门前,依然是人进人出、忙忙碌碌,还有四五辆马车没有卸货。   原本李彦锦还担心自己太过显眼,结果到了才发现,这城里的闲人几乎一半都在附近。其中还有如张疤瘌、马矬子这样的混混小头目也在周围晃荡。   李彦锦一边看,一边听周围闲人瞎聊。不一会,就知道了些徐家的事情。   这徐货郎,如今就是徐家的老爷,原配去世多年,小妾姨娘倒有五六房。而徐家如今掌事的是原配所出的徐仲书,今年二十出头,还未娶妻,有两个通房。   这徐货郎才回来不到半天就有了个好名声,无他,这位竟然把原配的父母一直奉养在身边。就连回乡认祖也没有丢下二老。   有这样一个孝顺姑爷,自然是非常有福的事情。奈何两老自独女去世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吃穿行动都要人伺候着才行。若是没有徐老爷的精心照顾,恐怕早就驾鹤西去了。   李彦锦闲话听了一耳朵,心里刚觉得哪儿有些怪异,就见徐家大门中走出一个高挑青年来。   “嚯,快看,徐大爷出来了。”   “哎哟喂,这可真是个标致人物儿!”   只见这徐仲书身材颀长,宽肩狼腰,宝蓝色的长袍上有银线织就的暗纹,金色锦带束腰,下坠着两枚玉环压袍。   这一身打扮在一群穷闲汉眼中自是富贵非常,但李彦锦却更留意那徐仲书的长相。没办法,在后世里被逼养成了个看脸的习惯,咳咳。   结果让李小郎吃惊的是,这徐仲书竟然长了张标准网红鲜肉脸。消瘦的瓜子脸配上大眼红唇,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只这副长相就让李彦锦生出强烈的敌意,上辈子,他那圈子里有位外号“酒公子”的同行。哪怕技术上略输李彦锦一筹,可人气上酒公子却永远压他一头。无他,貌美而已。   哪怕李彦锦穿越前,刚刚决赛登顶了,可在直播时,那位外貌俊秀的酒公子获得的打赏依然排在第一。   因此,乍一见徐仲书这长相,李彦锦简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这个瓜皮怎么一副娘娘腔的德性?哼,还标致咧?果然是个标致的小娘子……”李彦锦在心里默默腹诽着,眼睛却牢牢盯着徐某人不放。   徐仲书这次出门是给县老爷张洪文家递拜帖的,虽然人家不一定就会见你,但做为新来的商户,这却是必做的礼节。   人群随着徐仲书的步伐,分出了一条空道,一群闲汉混混拼命说着各种讨好的吉利话,徐仲书只略点了个头,让下人洒了点铜板,就算是与这些人的见面礼了。   李彦锦看人走了,原本也想回去。可他扭头就见到一个徐家丫鬟正满脸不耐地从一辆马车上抱下个粗布包着的大包袱。   那丫鬟嘴唇微动,打了三年基础的李彦锦比常人的耳目更加明锐,他在一片嘈杂声中,分明听到那丫鬟嘟囔着:“两个老不死的,带累了一干旁人都摊不上好差,活该受几十年搓摩!”   李彦锦两眼微眯,觉得自己恐怕听到了徐家的阴私秘密。   只可惜,那丫鬟只出来了这么一趟,后面也再没别的线索。李彦锦一看时间不早,赶紧就朝回跑。   到家之后,发现师父和叔公尚未回来,李彦锦长长出了口气。   可惜他气还没出完,就听头顶上响起了谢二娘幽凉的声音,“你这是轻功大成,一蹿就飞出了吗?”   “咳咳,”李彦锦差点被口水呛到,抬脸就看到谢沛正坐在院中椿树的树枝上。   二娘背靠着树干,一腿平放在树枝上,一腿曲起。坐姿十分随意,一点不见小娘子该有的柔静。然而,要说她不像个女娘吧,可这位的手上却分明捏着丝线和绣绷子,神情恬淡地正在阳光下练习绣花……   “咳,”李彦锦清了下嗓子,好笑地问道:“二娘怎么跑到树上去绣花了?”   谢沛嘴角微翘地瞥了他一眼,道:“我这是要摆脱俗世纠缠,不受闲杂人打扰……”   李彦锦心知,这位肯定是多日没法突破,做不到叔公那样,能把内劲附到丝线上,这才想出些怪招来罢了。   “我中午不是听说有热闹吗?好奇之下,就去看了看。”李彦锦看四下无人,就干脆把刚才所见说了一遍。这几日,他都没什么机会与谢家父女交谈,此时还不抓紧,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你说那徐仲书的外公外婆恐怕是被徐货郎搓摩了几十年?”谢沛把手里的绣绷子反手插到后背的腰带上,轻轻巧巧地几个纵跃就从椿树上跳了下来。   “反正,听那丫鬟的话,多半如此。而且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那徐货郎的原配恐怕死得也有几分蹊跷。”李彦锦乃后世之魂,脑洞又多又深,各种狗血奇葩剧情实在信手拈来。   他原本是想借机抹黑徐仲书那小白脸子的形象,顺带再和谢二娘多唠两句的。却不想,谢沛听完后,竟眯着眼,翘起一侧嘴角,笑道:“这事,我有点兴趣。晚间我要去徐家打探打探,你……就按老规矩,帮我掩着点吧……”   李彦锦一愣,他这才明白,之前谢二娘夜里出门那次,竟然知道他躲在窗后,帮她守了一夜。   “我跟你一起去吧!”李彦锦忍不住说了一句。   谢沛眼珠微转,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摇摇头,道:“再练两年吧~~”然后就优哉游哉地回房去了。   李彦锦明知自己被鄙视了,却又无可奈何。憋了一会,肩膀一耷拉,叹口气,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被二娘这样的鬼才鄙视鄙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当夜,谢沛翻出谢家院墙时,并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多了个尾巴。   而趴在窗台上的李彦锦打了个哈欠,道:“得了,有叔公跟着,更不用担心了。”   谢沛无声地在墙根树影下飞蹿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徐宅的后墙。   左右看看无人,二娘提气跃过高墙,落地无声无息。   她身后,李长奎挠了挠下巴,心中有些疑惑:“这丫头怎么有点老江湖的味道?难道这也有天赋的吗?”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谢沛就摸到了徐家正院里。按规矩,这里应该是徐仲书的父亲,徐老爷住的地方。   然而,让谢沛吃了一惊的是,就在她静静观察之时,一个人影从正院的小门中留了进来。那人影鬼鬼祟祟地边走边四下打量,磨蹭了片刻,就来到了正院的一间厢房之外。   寂静夜色中,“笃笃笃”的敲击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然后那厢房的窗户却“咯吱”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窗外之人,似乎轻笑了声,双手一撑,就翻进了房内。   谢二娘眉毛高挑,心说:“怎么地,今儿正经案子还没破,倒是要破一桩偷/情案了不成?”   不过,只要是不利于徐家的事情,谢沛都有心打探打探。于是她从院中槐树上溜下来,悄无声息地挂到了那间厢房的屋檐下。   大概是夜里太静,房中并无人交谈。谢沛听了会,干脆一手撑墙,一手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朝屋中窥去。   屋中黑乎乎一片,若是普通人自是看不出个名堂。   可谢沛耳清目明,并非常人。她瞳孔大开,双眼比漆墨还黑了几分,将房中情形,看了个大概。   摆设普通的女子房间中,一片寂静。只是那浅红的床帘抖个不停,显出了几分怪异。   因有帘子遮挡,哪怕谢二娘是个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床上的具体情形。   她看了会,正准备放弃时,忽然一只纤细的女子之手从床帘中垂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声压抑的娇吟从帘缝中泄出,“大郎……”   谢二娘心中一跳,琢磨了下“大郎”这个称呼。却见床帘忽被人扯开,一个男子轮廓的人影抱着另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床榻上下来,两人搂抱着就朝窗户走来。   谢沛连忙缩进了屋檐,却听房内,女子急道:“大郎,不可。莫要如此,被人发现了,你我……”   而那男子却一言不发,仿佛与人置气一般,推开窗,将女子压在窗台上,不管不顾地径自顶弄起来。   就在两人头顶,谢二娘一头黑线地挂在房檐下,一动不动。   而挂在院中槐树上的李长奎却是瞪大了双眼,几乎掉下树来。   谢二娘此刻已经看清了男子的长相,正是徐家大爷,徐仲书。   再从这女子所住之地看,多半是徐仲书之父,徐货郎的妾侍。   “原来这好色的王八蛋,不但偷别人的老婆,连自己亲爹的小老婆也没放过啊……”谢二娘心中暗骂了一声。   她还不知,大树上,正有人在心中也默默臭骂着她呢…… 第32章 死不足惜   话说谢沛和李长奎正在徐家尴尬地看着大戏,忽听正房的木门“吱妞”一声,竟是被人推开了!   接着,一个人影手里仿佛拎着什么,脚步急促到有些踉跄地冲出门来,快速朝那小妾所在的厢房奔去。   与此同时,原本趴在窗台上,正在勤耕不辍的两位瞬间就僵住了。   徐仲书反应更快一点,他顾不上别的,一手把身下女子拉起来,一手将窗页迅速放了下来。眨眼的功夫,就躲进房中,再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谢沛则趁机从房檐下翻上了屋顶,静静趴在瓦片上,继续看戏。   那从正房中蹿出的人影,很快就冲到小妾门前,但他并没破门而入,反倒用手里的物件在那门上倒腾了几下。   接着,他又来到那扇窗前,依旧是一阵忙乎。   房中人还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院中的李长奎因为视角最佳,倒是看了个全套。   “这老小子还有点心计啊,也不知他要怎么对付那混蛋儿子。”李长奎心中暗道。   此时,安静的院中,忽然响起愤怒而又压抑的低吼声:“王八犊子!下贱娼/妇!你两个做的好事!老子还没死呢,待天一亮,你们就到猪笼里一道快活去吧!”   房中先是一静,接着徐仲书就下意识去想从窗户翻出去,谁知一推两推,却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封住了,根本就打不开。   徐仲书面色一变,两步蹿到门前,用力一推,外面想起“哐啷啷”几声,分明是铁链互相碰撞的声音。   片刻后,一声颤颤巍巍的“爹……”从小妾房中传了出来。   门内门外,双方都压低了声音。一方是怕奸/情败露之事被太多人知道,今后恐再无法挽回。另一方,则只是想彻底吓住徐仲书,并不是真的想要弄死这个徐家独苗。   “你还有脸叫我爹?你个驴球玩意!咱家当初在安锡县做得好好的家业,为何要举家般到这鸟不拉屎的卫川来?你就忘了吗?还不是你招惹了无数骚娘们,最后招惹到顾员外的儿媳妇,两个不要脸的玩意被人按在床上,险些打个半死!为了保住你这么个东西,我舍了大半家业,才把你赎出来不算,还把你娘祖传的铺子都白送出去。最后全家灰溜溜地逃出了安锡,才算是彻底保住了徐家剩下的这点根脉。可你呢?你这才到了卫川头一天,头一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与其留下你继续祸害徐家,干脆,今儿就舍了你!我再过继个孩子,想来祖宗也不会怪我……”   徐老爷在门外说得吐血,而房中之人却仿佛并没什么触动。   不一会,徐仲书冰冷的声音忽从房内传出来。   “你可不就是造了孽吗?你以为这徐家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娘死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记事吗?你以为我的外公外婆又哑又瘫就真是病痛所致吗?如今也不过是一点报应罢了,你要真把我逼急了,总不会以为我还会孝顺地替你守着秘密吧?”   他话音一落,门外的徐老爷瞪大眼,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院中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徐老爷艰难地开口道:“就算……就算我对不住你娘,可我对你这个儿子,就差把心都挖出来了!你就为了那两个老东西特意这么干,特意想气死我吗?你怎么就不问问,你爹我作甚要搓摩那两个老货啊?真是为了程家的东西,直接弄死不省事吗?”   徐仲书在房中愣了一下,顺嘴就问了句:“那你作甚不杀了他们?”   门外静了好一会,就听徐老爷抖着嗓子,哽咽地说道:“那两个老王八,把你爹坑成了活太监!”   他这话一出,看大戏的谢沛和李长奎都惊了一下。可一个尖利的女声却突然冒出来,说道:“老爷莫要骗人,少爷不知道您是不是太监,可奴家却是知道的。正月里,您在奴家身上可还发了次雄威呐。今儿奴家左也是活不成了,死前最多就是让少爷别被你这老货继续骗了!”   “娼/妇闭嘴!你懂什么!那两老货从程娘子走后,就给我的汤里加了药!后来满院子女人没一个再怀孕的,我觉得蹊跷,偷偷去看了大夫,这才得知自己长期服食了天阴水,竟成了外阳内阴的绝嗣之体!这天阴水就是程家药铺几代人传下来的秘药!你说我能放了那两个老王八吗?!”徐老爷再顾不上体面,气急败坏地说出了自己的隐秘。   可惜,他这番话并没打动谁。尤其是徐仲书,他心里清楚,他爹再不能生,对他而言绝对是件大好事。而外公外婆之所以下药,也全是为了他这个独苗外孙……   徐老爷此时还愤愤地说个不停:“你以为程家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哼,祖传做假药的一群玩意,最拿手的除了假药,就是坑人的阴/毒之药。他们手里沾了多少人命,数都数不清!”   听到这里,谢沛只觉得无语。怎么说呢,这就是一家子王八蛋啊?谁死了都不可惜!   此时,她也有些明白过来。这徐家耗空家产,躲到卫川之后,为何短短两年就又能混得风生水起了。卖假药、做毒/药,赚黑钱可不是更容易发财啊……   徐家父子最终没有撕破脸皮。在天亮前,徐老爷拿了一份按了手印,签了大名的证言,又把那妾侍堵住嘴捆了,这才放儿子离去。   那妾侍最终被灌了火酸,毁掉嗓子后,并没被直接弄死。徐老爷满腔的怒火憋了一晚上也没发出来,于是就把这偷人的妾侍也弄到程家二老房中,狠狠折磨了一顿后,就让她也瘫着去了。   谢沛一直没走,她盯着徐老爷,把那份按了手印的口供藏好之后,这才赶在卯初之时,蹿回了谢家。   李长奎比她还要早一步回来,只是因为昨夜经历着实有些尴尬,所以并没立刻找这个胆大包天,脸皮奇厚的徒孙孙算账。   一晚上没睡踏实的李彦锦,上午练功的间隙,凑到谢二娘身边,挤了挤眼睛,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谢二娘“啧”了一声,道:“一窝禽兽,烂到根里了。”   李彦锦心内痛快,点头道:“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回头给我说说啊,我先练功去了。”说罢就一颠一颠地跑到李长奎身边去了。   李长奎看着谢沛神色淡然,丝毫没露出一点异样,竟偏心眼地觉得二娘的厚脸皮其实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大将风度,很好,很棒!   四月底,李长奎收拾了个小包袱,离开了谢家。   因为如今多了两个徒孙,原本打算两年后再来卫川的李长奎,决定十月份左右还要带两个长辈过来认认亲。   送别时,谢家上下都有些不舍。这短短一个月里,李长奎的大嗓门已经让他们都习惯了这份热闹。更不用提,他还教了两个小辈多少宝贵的东西。   “都给我好好练功,半年后,我带着人来的时候,谁给我丢脸,我就让他跟山槌子一样,变个秃驴!”李长奎留下了温暖的鼓励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城。   大伙回到家后,都有些蔫巴。智通更是因为最亲的叔叔走了,也没精打采地回了自己房去。   他进房没一会,谢家的院子里就突然炸出了一声暴喝:“臭胡子老贼!还我的钱来啊!!!我卖豆腐的钱啊!!!”   “噗~哈哈哈!”院中一片哄笑声随之响起。   李长奎走时,谢沛已经摸到了一点内劲外放的门槛。而李彦锦也顺利地迈进了轻功和暗器之道。   到了夏季时,谢沛的丝线终于成功穿过了绣布,而李彦锦的第一个暗器也出炉了。   “嘿嘿,这个叫做‘美得冒泡’,只要这么一捏,然后再对准敌人一扔……诶嘿嘿嘿~~”李彦锦捏着一个木制小球,得意洋洋地朝谢沛说道。   谢沛接过来,轻轻捏了下那个凹陷的顶端,就听“噗”地一声,接着一丝辛辣之味就从球中散了开来。   李彦锦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别对着人扔,朝、朝、朝远处丢……”   谢沛看了看球,又看了看李彦锦,脸上浮起一个坏笑,顿时把李小郎给吓得蹿出去老远。   谢沛摇摇头,对着后院椿树甩手一掷。那木球砸在树干上,瞬间就喷出一片红粉,尤其是树干上沾了最多。   大和尚智通从茅厕中出来,刚走到椿树旁,就“阿嚏阿嚏”打个没完。   “臭小子,怎么在这撒了那么多辣椒粉啊?谢叔知道了,不打断你的狗腿!”智通拼命眨眼,捂住嘴鼻就蹿到前院去了。   李彦锦嘿嘿笑着,凑到谢沛身边道:“怎么样?对付起人来,称得上有奇效哇!”   谢二娘屏住呼吸,凑到椿树旁,捡起了木球的残渣,又打量了下树干上的痕迹。   然后冲李彦锦点点头,道:“干得漂亮!你卖一个月的炸豆腐够我砸两下。诶,我爹来了……”   “我就说呐,怎么五百大钱的辣椒粉才用了几天就没了?臭小子,你这是看你叔公走了,就皮痒痒了啊?晚上我们吃饭,你就给我喝菜汤去!”谢栋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他看到椿树的树干上,那一片红艳艳的辣椒粉,竟掉头又跑回厨房。大家正有些不解时,这位胖厨子已经拿了干净的小碗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辣椒粉都刮了下来…… 第33章 五月里来绣花忙   转眼, 到了五月初一, 谢家一大早就忙了起来。   在卫川县, 这天是要焚香祭天的节日。也是为了四天后的端午节准备团粽的时间。   普通老百姓家,一般也不会去搞什么焚香。他们大多如谢家似的, 在堂屋的条案上, 摆上几盘的桃、杏、柳枝、柰子就算是不错了。   大清早, 练完功后。谢老板带着家里大小几个武夫, 老老实实地在条案前鞠了三个躬。然后难得地振作了下家主之风, 指挥闺女干起了正事。   “咳,二娘啊,再几天就是端午了。咱家就你一个小娘子, 所以彩索和艾虎儿就要辛苦你了。嗯……不用给爹做什么特别的, 和他们差不多也行,咳……”   李彦锦死鱼眼地瞅着胖老板,心里默默腹诽道:“就这么点语言水平, 还想暗搓搓地示意闺女给他做个特别的彩索和什么爱老虎?当我和智通都是聋子吗?”   一旁的智通毫无反应地捞了个柰子, 吭哧一口, 啃掉了一小半。然后又抓起一个,嘴里“咔嚓咔嚓”地溜达出去了。   李彦锦头上滑下几条黑线, 对自己这个师父的关注点也是很佩服了。吃的,永远都排在第一位……这么说来,他愿意教自己, 难道是冲着谢家饭馆的吃食还不错的原因吗?   谢二娘自打练成了能把丝线直接穿过绣布之后, 就一直妄图在绣布上捣腾出点花样来。然而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都没人在这方面指点过她。于是,努力了三四天后,她终于成功地在绣布上留下了几个如同符咒一般的玩意……   李彦锦和谢叔都非常明智地对此视而不见,只有智通大和尚对着谢沛的“符咒”苦思了一阵后,诚恳地说道:“有点迷魂咒的意思,我看了会,就觉得心里发堵,感觉想吐……”   谢二娘一把抢过“迷魂咒”绣品,阴森地瞥了眼智通,然后大不敬地说道:“妇人有孕时,也是这般感受。哼~”   大和尚也不气恼,嘿嘿笑了两声,摇头道:“二娘平日看着和顺,实际还挺刁的啊,哈哈哈!”   刁二娘也不理他,转头笑得格外乖巧地对谢老板和李彦锦说道:“爹爹和阿锦有什么喜欢的颜色?等下我去绣铺里再买些针线。艾虎儿的话,我会三个样式,回头做好了,给你俩挑挑。等端午那天,再编个鲜亮的。”   就这样,于绣花一事上走偏了的谢大将军,终于在制彩索和艾虎儿上,秀了一波。   李彦锦看着五彩丝线在二娘手中翻飞穿插,没一会儿,一条精美的彩索就成型了。最妙的是,彩索两头竟然还留着可以伸缩的活扣,不管谁带,都能调到合手的尺寸。   “诶,我觉得这个浅灰色里能编两条淡粉色,男子戴也不会觉得娘气。你不信就试试看。”李彦锦拜后世那些衣服饰物的熏陶,与颜色搭配上也有些特别的见解。   而谢二娘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手里却没什么迟疑地挑了两根淡粉色丝线编了进去。   这条彩索最后也只用了灰、粉二色,但编好之后,却与其他彩索格外不同。   在几条或五彩或蓝黑灰为主的彩索中,它就带着点格格不入的优雅与贵气。   谢二娘嘴上没有言语,但心里却对李彦锦的来历有了新的猜测。   很快,到了端午。上午,谢老板就把四月四日寒食节那天晒制的枣糕拿出来。不但自家人分食了一些,还把剩余的拿到前面馆子里,待中午开张时,也给老客们送上一些。   中午馆子开门前一个时辰,谢家四口都按端午的规矩,用井水冲了个澡。   而谢二娘沐浴时用的井水则是李彦锦死活抢了去烧热了的。在他看来,不管二娘武功多么厉害,小姑娘家也不该在五月份冲什么见鬼的井水……   至于谢家其他三个老少爷们,倒是都打着赤膊、齐齐站在水井旁,拎着水桶浇了个清清凉、透心凉。   冲完澡,李彦锦刚想穿衣服,却见胖老板从个篓子里取出一把柳枝、艾草,冲着智通就抽了过去。   嚯,谢叔这是想自杀吗?   李彦锦眼珠一瞪,刚想冒死护住未来岳父,却见智通张开双臂,非常配合地让谢老板在身上抽了几下。完了还转过身,把后背露出来,又挨了几下鞭子。   就在李彦锦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胖老板就挥着他的柳枝鞭子冲了过来。   智通在一旁,边穿衣服,边看着李彦锦一脸懵逼的傻样,哈哈大笑。   “嘿,谢叔,这傻小子怕是以为你打他喱,哈哈哈!”   谢栋一愣,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下,有点同情又有点想咬牙的样子,说道:“这是给你去晦防时疫呢,打你,我还嫌手累呢!臭小子!”   李彦锦清楚地感觉到谢老板手里的柳枝抽得更用力了,只能龇牙咧嘴地嚷嚷道:“谢叔累了啊,换我,换我来帮你……”   “你当我傻吗?给你机会抽我啊,臭小子!”   “哈哈哈……”   与此同时,谢二娘正呆在房里,用泡了艾叶的热井水慢慢擦洗着身体。她听着院子里乱哄哄地笑闹成一片,不由也露出了嘴角边的笑涡。   中午,谢家饭馆开门了。老客们不但每人都能得一小碟枣糕吃,还有谢老板免费送的一小碗菖蒲酒喝。粽子倒没有白送,要吃的话,需要花钱来买。   忙完了中午这场,下午谢家就闭了馆子,全上街逛庙会去了。   卫川县因为靠近卫水,几十年前还有过端午节赛龙舟的盛况。只可惜后来百姓们的日子艰难起来,像赛龙舟这种消耗财力的活动也渐渐消失了。   而端午庙会倒是延续了下来,不少人家还靠着它捞些家常日用小钱。   就好比端午节时,不少人家都会买些纱罩、竹罩来用。   纱罩是用鲜艳的彩纱糊在竹制的骨架上,这个价钱贵些,多半是小有家产的中等人家才会购买。   而竹罩则便宜些,用劈成细丝状的竹条编制而成。价钱低廉,但是在防虫这方面,要比纱罩差一些。   谢家因是做饭馆生意,对罩子的需求就比平常人家多了一些。而且谢老板做生意实在,宁可多花些钱,也要买防虫效果更好的纱罩。   于是这次逛庙会,谢老板和阿寿就要专门去挑选质量好、价格低的纱罩。为了不耽误闺女,一行人就干脆分成两路。   谢老板和阿寿一起,李彦锦和谢沛一起,智通对逛街没啥兴趣,最终还是跟着谢老板一路,万一有点啥事,有他跟着,也更安全点。   五个人约好了晚饭前各自回家,就分头逛去了。   原本谢沛并不太想来逛这庙会,倒不是她不爱凑这闹热。实在是上辈子,她在这庙会上遇到了一个人,也是因为这个人让那程氏母女对她起了毁容的歹念。   当时她在十三岁这年被毁容后,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她十四岁时,端午节过后,程大妮突然宣布,府城胡通判家的大公子要纳她为妾。   还不待谢栋有何反应,第二天就有一顶小轿将程大妮抬走了。   原本谢沛那时候刚拜了智通为师,满心都放在了练武之上,对程大妮嫁到通判家当小妾这事,并没放在心里。   可后来,当她十五岁时,为了查亲爹惨死的原因,而求到了一个常来饭馆白吃白喝的何衙役。约莫是念着谢老板多年来的好处,这位何衙役才对她漏了点实情。   说是县令张洪文得了州府胡通判家和朱家的好处,让把这案子弄成意外跌死的定案。   又说是谢二娘时运不济,原本那胡通判家的大公子看中的可是二娘。但谁知,没多久后,二娘竟受伤毁了容貌。   出于对二娘悲惨遭遇的怜悯,又感动于程大妮耐心温柔地照顾继妹的情分上,那胡家大公子最后决定改纳程大妮为妾,也算是不枉他再跑这一趟了。   有了何衙役的提醒,谢沛也不再寄希望于找官府翻案。她把事情同智通说了之后,师徒俩合力,直接动手把程氏母女与朱家人抓起来,审了一通。   谢沛和智通也没什么耐心,上来就把他们痛揍了一顿。结果刚揍完,这伙软骨头自己就争先抢后地吐了实情。   谢沛这才知道,那程氏母女是如何与朱家谋划了谢家的家产。也知道了自己竟是因为被胡公子看上了,而引起了程大妮的嫉妒。   后来程氏与朱家也担心,万一谢沛进了胡通判家,又得了胡公子的看重,那他们就不好再对谢栋下手了。故而这些人就联合起来,用滚油毁了谢沛。   至于程大妮能代替谢沛进了胡通判家,则纯属于意外之喜。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胡公子的糊涂与好色就是了。更何况,后来张县令掩盖谢栋死亡真相,包庇杀人凶手,大半也是冲着这位胡公子的面子。   对于这种人,谢沛自然是满心厌恶的。而这胡公子当初看上谢沛,就是在她十三岁这年的端午庙会上。   这辈子重来,谢将军倒是想好了,以后有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回报一番的。但现在,她可没有心情与这号人来个再续前缘。   也是因此,谢二娘才对逛庙会失了几分兴趣。   奈何,旁人并不知道这些内情。而小地方一年到头来,本就没多少热闹。看着全家人都在兴头上说说笑笑,谢二娘掩下了心中的厌恶,到底没多说什么。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天真不知世情险恶的普通少女了。如今神力在身、武功精进的谢二娘表示,若是没遇上,还且罢了,可要是某人不走运,非要冒出来……那咱也不能让人白辛苦一趟! 第34章 送上门的胡公子(抓虫)   端午庙会是在七里街上办的,这里是卫川城里最长的一条大街。   李彦锦头一次逛古代的庙会,难免有些兴奋。   街上卖各色小玩意的居多,有艾花、银鼓儿、粽子、香糖果子、白团?甚至还能看到和尚、道士   也来摆摊。   谢沛和李彦锦认出了正在分发粽子和白团的觉明和尚,因为他摊前太挤了。所以两人并役过去打   招呼,只远远看了看,就逛去别处了。   李彦锦看了一会稀奇后,就有些无聊?谢沛见状,就把他带到了专门斗百草的地方。   这里围了不少小孩与女子,李彦锦见状,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虽说斗百萆在富贵人家,多半是用报花名、赛奇花这种文雅的方式?可在老百姓中,则多半是用寻常花草实打实地武斗。   此刻,这个角落里,恰有好几对小孩正在斗草。   其中一对小童,都拿着狗尾巴花,用草荃弯了个圈圈,然后套住了对面的花。   两人套好后,一起发力,朝自己这边拉扯。   ---------------------------------我是可爱的页面分割线-------------------------------------   其中一个扎着个朝天髻的小儿忽然嘴里“哎哟”一声,原来是他的草圈没有编牢,拉扯间,己然   散了开来。   对面那小童顿时就欢呼一声,伸出被萆汁染得浅绿的小爪子从旁边小碗里的捞出两枚铜钱。   原来这斗草竟然还讲究个彩头,难怪上至大人,下至幼儿,都爱跑来玩玩。   李彦锦看得有趣,转头却瞧见谢沛低头在一个小贩的篮子里挑挑捡捡。   “诶?二娘你做啥呢? ”李彦锦也蹲下来,朝篮子里看去。   谢沛还没开口,对面的小贩就语调轻快地接话道:“小郎君您放心,我这里的花萆最是结实耐   拉,只要编得牢,绝对拉不断。一文钱十根,随便挑!”   李彦锦看着那满篮子翠绿活泼的狗尾巴草,不禁哑然失笑。   谢沛两辈子都没玩过这个,娘亲走的早,就算带她来过庙会,也役能留下什么记忆。而贞娘去世后,谢老板一到过节就心中郁郁,也提不起兴趣带女儿出来玩耍。直到谢沛十三岁这年,才跟着程氏母女来了一次庙会。   这辈子,谢沛重来。不但自己活泼了许多,还给谢老板营造出一种,贞娘并役离开,一直就守着谢家的假象。这才终于让谢栋这个颓废的亲爹也跟着振作起来。   心境改变了,谢将军难得也对这些玩闹之事生出了兴致,此时正用选拔亲卫精英的严格标准,在一篮子狗尾巴草里左挑右捡。   最终,两人在斗百草这里收获了五个铜板后,志得意满地转了场。   因看谢沛玩得开心,李彦锦见到不远处围了一大堆人时,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就赶紧带头挤了过   谢沛跟在他身后,两人用了点巧劲,很快就挤到人前。   这里原来是解粽叶的地方。十几家卖粽子的摊子紧挨在一起,靠在路边。   这里售卖的粽子都是蒸熟了的,现拆了粽叶就能入口。   比较特别的是,在这些摊子的正中间有个木柱子,柱子上伸出一个横杆,上面正挂着一条长长的粽叶。   而柱子中间则卡了个小托盘,托盘中装着上百个铜钱。这些钱是附近所有的粽子摊,每家掏一点凑出来的彩头。   到了庙会结東时,这些铜钱就会由粽叶最长者获得。此刻挂在柱子上的那条粽叶就算是个标准,若是还不如这条粽叶长,那也无需继续傻等下去了。   谢沛和李彦锦正准备也买两个粽子,既能饱肚,也能试试手气。谁知,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刺耳的尖叫声。   只见一个黑胖妇人左手玲着条粘粘糊糊的短稼叶,右手拽着个瘦老汉的衣襟嘶声叫骂道:“我不管,你快赔钱!你这老挫头果然奸诈!不是说你家的粽子用的都是长叶子吗?怎么我吃的这个如此残短?想骗老娘的钱吗?我呸!你个瘪老贼也不睁大眼看看我郑六娘可是个好欺的?!”   瘦老汉在黑壮的郑六娘手里,被揺得如同秋冬的残叶一般,只得双手作揖,嘴里连连说着好话。   李彦锦看那老汉己经把粽子钱递还给郑六娘了,还以为这事也差不多就能了结了。谁知旁边有路人小声议论道:“这于老汉今儿算是倒了霉了,竟撞上这郑赖虎……啧啧,恐怕他忙了一天的进项都要填补进去,唉……”   这路人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心,那郑六娘一把抢过粽子钱,手里却役放过卖粽子的于老汉。   “哼!想用这么点钱打发了老娘?役门!今儿若我饶了你,那以后岂不是还能纵得你继续坑蒙拐骗,讹诈钱财? I不行I说什么也不行I赶紧的,把你今天骗来的钱统统交出来I ”郑六娘张着血盆大口,说得唾沫横飞。   李彦锦觉得这妇人实在是过分了,他刚想对谢二娘说点什么,却发现身边人并役关注郑六娘和于老汉,反倒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对面。   李彦锦顺着谢沛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家伙正拿着把折扇,色迷迷地与二蜋对视   着。   谢沛上辈子毀容后见过一次这位胡公子,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位早先还打着纳她为妾的心思。只当是程大妮招惹来的什么人,所以匆匆瞥了眼之后,就避到自己房里去了。   然而父亲死后,谢沛查明这里面也有胡通判家的原因,所以还曾与智通商量过,到底要不要把这胡公子也一并杀了。故此,哪怕只匆匆见过一面,谢沛依然把这位仇家的长相记在了眼里。   只是役想到的是,他们最后决定留胡高一命,人家却氲惫逃去京城了。   此时,谢二娘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果然见到了胡高,也弄明白了,上辈子自己是如何被这家伙看   中的。   那时她还未被毀容,也就役有神力护体。而同行的程氏母女又藏了一肚子坏水,故而当她们到了   这解栋叶的摊子前时,那对母女借着拥挤,就趁机把二娘抛下了。   当时也是郑六娘在叫嚷吵闹,后来更是动手掀了摊子。人群拥挤吵嚷间,谢二娘就被推倒了。   一个单身的美貌小娘子,被人推倒了,难免露出些凄惶之色。而那形态恰是最让胡高迷恋的模样。   这也是胡某人后来愿意把程大妮納进家门的原因。毕竟论起矫揉造作来,程氏母女那都是专业级别、一脉相承的。   原本李彦锦并役留意对面的公子哥,可此时却动了动耳朵,伃细辨别起从对面传来的人声。   胡高揺着折扇,正与身边的长随胡顺说着闲话:“想不到啊,这穷乡僻壤里竟有出落得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胡顺嘿嘿笑着道:“还真是不容易,咱们都到这卫川五六天了,几个大户家里竟连个像样的都没见到。公子,您看那小娘子也正瞧您呐,怕是己被公子的风釆勾了魂了,哈哈哈!”   胡高自得地笑了下,揺了揺扇子,道:“也是我素得太久了,不然就这小娘子放在平时,也就寻常。此时在一群乌眉灶眼的乡下人中,竟把她衬出几分姿色来……”   胡顺狗腿地说道:“那还要不要……?不然公子等过两天再去府城的天香楼去舒解舒解?”   胡高在人群中,盯着谢沛又打量了会,叹了口气道:“算了,将就点吧。等下你去打听下那小娘景个什么来历,今晚能杆的话,公子我就憋着了……”   李彦锦在这头听得心火烧了五丈高,恨不得现在就过去让这个鸟厮彻底解脱了。   谢沛轻轻拉了下他的手,道:“那人是州府通判的大公子,别露了痕迹,招惹麻烦。咱们来阴   的。”   李彦锦侧头看了眼谢沛,只见她脸色己经恢复了平时的溫和平静,嘴里却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一个坏得冒泡的主意。   两人耳力过人,在嘈杂的人声中,低低说了几句,就分头行动。   胡高一直盯着对面的小娘子,见她身边那个碍眼的小子突然离开了,不禁心情又好了几分。   这小蜋子长得极好,初看只觉得美貌,可越是盯着看,倒越品出了些不凡。她虽然年纪还小,犹未长成,但此时己显出了青涩的美感。人群中,只见这位小娘子肤色白晳,眉眼如黛。唇色娇红,犹如噙了朵桃花。晬光流转间,熠熠生辉。最特别的,当属她的娴静溫和,竟比这五月的和风还要让人心生欢喜。   胡高正看得起劲,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着“别挤别挤”,接着就感到自己被人猛地推了出去。   他原本站在郑六蜋的左前方,谢沛他们则是在右前方。   这一推,胡高就被直接推到了中间去。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到了胡公子的膝盖弯弯。然   后,就听“噗通”一声,胡高两腿一软就朝地上扑去。   他这一倒,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扯住什么,结果好巧不巧地,竟一把拽住了郑六娘的裙摆。   郑六蜋长得高壮,因为颇费衣料,平日衣服就做得有点紧巴。   结果倒好,被胡高这么一拽,就听“嘶啦”一声,六娘的下裙竟直接被扯成了两片。虽然裙下还有底裤,可谁能想到这胖子怕热,郑六娘里面的底裤竟偷工减料地只做了个半茬子 … …   于是为了止住倒势的胡公子来不及分辨清楚,手忙脚乱间,仿佛抱柱子一般,紧紧搂住了郑六娘两条肥圆光溜的粗大腿 … …   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就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笑之声。 第35章 六娘嫁你可好   胡公子的长随, 胡顺, 一看事情不对, 赶紧就要冲上前去。   谁知, 他刚迈步想跑,脚底却是一滑。就听“唰啦”一声, 胡顺的左腿猛地朝前滑去,右腿却没能跟上……人群中突然爆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众人扭头看去,却是胡顺在大街上硬生生地劈了个叉……   这一下, 看热闹的路人们, 笑得更欢了。   那边胡高缓过神来,赶紧撒手,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扯平, 就听凭空一声炸雷响起,那郑赖虎郑六娘竟“咚”一声跳了起来, 嘴里发出让人心悸的尖叫声。   “我叉你个撮鸟厮啊!!!竟敢在你六奶奶身上过手瘾, 我今儿定要活撕了你!!!”郑六娘再顾不上什么粽叶和于老汉了, 她劈手直接就扇了胡高一个大耳刮子。然后两手一用力就掐住了这位公子哥的脖子……   “救、救……救命……”胡高完全懵了,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掐得险些闭过气去。   郑六娘掐着掐着,手竟渐渐松了些。原来她此时才发现, 对方竟是个翩翩公子哥, 衣着打扮看着都挺值钱的。   这位黑胖的女壮士眼珠一转,忽然就松开了胡高的脖子, 转而一边揪着对方的前襟,一边拍着光大腿哭嚎起来。   “我的个老天爷唉~~~这青天白日的喂~~~我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喂~~~就这样被人欺辱了诶……”   四下的围观者,非常不识相地笑得愈发开心起来。   马矬子躲在其中,尖着嗓门嚷了句“嫁了三遍的黄花大闺女喂~~~~”   “哈哈哈哈!”   郑六娘对这些笑声充耳不闻,她一对猪朦眼死死盯着胡高,继续嚎道:“你且看看,如今咱俩可说不清了喂~~~我这清清白白二十年诶……”   胡高被郑赖虎死死揪着,长随又捂着要害在地上爬不起来。没办法,他只得强忍着恶心,头拼命朝后仰着,问道:“你要多少钱,说个数!”   其实胡高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来历报出来,自然就能吓退这又蠢又丑的泼妇。   可他刚才虽然是无心之失,但确实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妇人的下裙给拽掉了。这种事,若是被人传扬开来,他就别想再把知府家的嫡女娶进门了……   无奈,胡高只想着赶紧用钱开道,把这泼妇打发走了事。至于以后他会不会回头找谁报复,那就不足对外人言了。   只可惜,他若是个丑汉或者寻常男子,郑六娘那绝对是要冲着钱去。只要给足了钱,她也不会紧抓着不放。   然而,谁让胡高平时没事就爱把自己打扮成个翩翩佳公子的德性。身上的挂饰也都挑着贵的好的来。   郑六娘先后嫁了三次,去年才被人休回了娘家。她哥嫂为这事一点好脸都没给她。郑六娘在外面一副泼赖性子,可在家里倒很老实。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郑家大哥动起手来,可从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他老妹,手里也完全没个轻重。而郑大嫂子那骂街的水平,碾压起郑六娘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家里过得憋屈,郑六娘就出来到处瞎骂撒气。可她自己心里也盼着,能不能有一天嫁个好人儿,气死那对势利眼哥嫂就太美了。   如今,这个美梦眼看就有了点希望实现了。再多的钱,也没法打动郑六娘那颗泛起了粉红色的石头心。   想着以后恐怕终身还要着落在眼前人的身上,郑六娘放柔了声音,说道:“这位郎君,你说的是什么话啊?要知道,你这个年纪,我这个岁数,如今这般,我必须得讲究这个……这个名节!”   “啊哈哈哈哈~~”路人们非常捧场地继续爆笑。   胡高脸都抽搐起来,他瞥了眼郑六娘,险些干呕出来。   “不、不不不!”胡高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只急急地拼命摆手,恨不得立刻就从郑六娘手里逃脱出去。   郑六娘手里劲大,再加上她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哪儿能容胡高就此逃脱。   正纠缠着,也不知哪个好事者竟把郑家大哥大嫂喊来了。   因为在路上就把事情问了个大概,于是郑家雌雄双霸刚一到场,就立刻掀起了另一个高/潮。   不管平日如何嫌弃六娘,此时的郑家三人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团团围住胡高,又吵又叫。郑老大兴致起来,干脆把上衣一脱,露出三寸厚膘的光膀子,压着胡高,让他现在就应下娶了六娘的事情。   胡高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地拼命挣扎,若不是那郑六娘实在太可怕,此时怕是他早就应了。可他心里只要一想到把这如同夜叉般的泼妇弄回家去,就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一死比较痛快。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胡高再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东西,高声嘶叫道:“尔等速速放手,我乃通判家的公子,你们若再胡搅蛮缠,定要抓你们去衙门里断个明白!快松手!”   他这一嗓子顿时就惊到了一圈人。自古就有人说,民不与官斗。这就是升斗小民、市井无赖都知道的道理。   因此郑家仨赖彼此看看,也生出了些怯意。   郑六娘之前想得太美,到底有些没法放手。于是黑胖的大脸上突然挤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道:“这……那……可今儿这事,郎君总不能就这样毁了我的清白啊~~~”   胡高手忙脚乱地抚平衣衫,没好气地死死盯了盯郑家三人,最后说道:“十两银子,要就要,不要就拉倒。再敢歪缠,莫怪我告你们个讹诈钱财、殴人致伤!”   郑家大哥一把将郑六娘推开,伸出手,嘿嘿笑着道:“要钱要钱!”   胡高朝袖袋里一摸,忽然脸上露出个尴尬的表情。原来那装了钱的袖袋中竟空空如也!   “死没死?没死赶紧起来把钱付了!”胡高气急败坏地踢了地上的胡顺两脚。   胡顺挣扎起来把钱付了,主仆俩早就把之前的那点风月心思抛了个一干二净,急匆匆掩面而逃。   李彦锦笑呵呵地溜回谢二娘身边,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把那王八蛋的钱袋摸走了?”   谢沛摇摇头道:“不是我,是郑六娘。”   “哟?看不出这泼妇还有这手啊?那她今天可不亏。”李彦锦哼笑了声,说道。   两人边说边朝外走,路上行人还在对刚才的事情议论纷纷。谢沛眼神一闪,她发现街对面有两个熟人正在说话。   她轻轻拉了下李彦锦,待他看过来时,就朝那边微微抬了抬下巴。   李彦锦看过去,也是一愣。原来好巧不巧地,竟然撞见了那偷人偷到了爹老子头上的徐仲书。   此刻只见他正非常恭敬地与一个妇人说着什么。   那妇人身后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跟着,显见不是什么普通民妇。   李彦锦不认识这妇人,谢沛却觉得有些眼熟。   仔细想了想,却是上辈子抓那黑心贪官张洪文时,就是从这妇人的床上把人逮住的。   后来张洪文求饶时也说过,都是他的一个小妾唆使他做的,自己原本并不想对付谢家云云。   而那个小妾就是谢沛抓张洪文时见过的那个妇人,也正是如今站在街边与徐仲书说话之人。   见到眼前这幕,上辈子遗落的细节也补全了些。看来那张洪文恐怕是因这小妾才与徐仲书勾连到一起的。而徐仲书因为与程氏母女通/奸被谢栋发现,就动手杀了人。事后又通过县令的小妾,买通了张洪文……   上辈子,谢沛倒没找这妇人算账。如今见到了,心里就有些意动。   若是换做旁人,谢二娘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可此刻,她却见到了对面街边上,徐仲书正眼光灼灼地盯着那妇人,而妇人则目光闪烁,脸色微红地殷勤答话。   谢沛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是狗改不了吃那啥啊……”   她心里有了念头,就轻声对李彦锦说道:“咱们跟着看看,那徐家都不是好东西,看看他们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   李彦锦误以为谢二娘是担心徐仲书要沾那妇人的便宜,就点点头,放缓了脚步。   不过他们刚走了几步,就见对街的徐仲书伸手朝斜前方比了下,嘴里说道:“相请不如偶遇,之前拜访张大人时,幸得娘子款待。今儿不如由小生做个庄,还请娘子到前面清茶馆稍坐。”   那妇人犹豫了下,又偷觑了眼俊美的徐仲书,含含糊糊地就点了头。   毕竟成日对着张洪文这个三角眼中年丑男,还要撒娇卖乖、情意绵绵,也是很伤精神头的。如今在这卫川县如徐仲书这般的清俊男子,对宋娇而言,简直是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徐仲书当初给张县令递拜帖时,被这妾侍宋娇无意见到了。两人就说了几句话,那么短的时间里,竟是都生出了点花花心思来。这也算得上情投意合、一见钟情了,咳。   于是,今日难得相遇,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就有了后面的事情。<br>  <br>  那清茶楼的二楼都是包间,徐仲书请人来饮茶,自然不可能在楼下大堂里。他引着宋娇上了二楼,茶馆伙计殷勤地开了最好的一间房,把人请了进去。   谢沛和李彦锦并没跟进茶楼,倒不是怕跟得紧了,暴露行迹。完全是因为这破茶楼的二楼包间里,最次的茶,一壶也要一两银钱…… 第36章 纯属意外   这清茶楼是个依街而建的两层阁楼, 光天化日的, 谢沛和李彦锦也不好从楼外爬上去偷听。   两人正想辙呢, 却见刚才大闹粽叶铺的女主角郑六娘喜颠颠地走了过来。她路过李彦锦身边时, 先是眼睛一亮盯着某人的脸看了好几眼。可待她扫到李彦锦身上的粗布短衣时,却嘴角一撇, “嗤”了一声。然后就扭着那水缸般的腰身,昂头挺胸地朝前走去。   郑赖虎一边走, 心里一边想着,刚才那小郎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怎奈何却是个穷汉子……   忽然, 就听她身后有人嘀咕道:“哎哟,刚才那个华服公子好险与个小娘子躲到茶楼二楼去了。要是被……撞上了,可真是没完了……”   话没说完, 就被另一人打断道:“快别说了,人还没走远呢。”   郑六娘眼睛一瞪, 转头就朝后看去。却只看见两个匆匆挤进人群的背影。   六娘皱眉, 环顾四周, 最后就把一对小眼睛定在了清茶楼上。谁让这附近,就他们一家是个二层楼呢?   刚换了身新衣,又买了一堆便宜首饰的郑赖虎自觉现在已经打扮得如花似玉了。春心既动,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平息。于是六娘抿了下鬓角的头发, 掂了掂花剩下的五两银钱, 就迈步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小二老远见到这位,心里就一个劲儿地喊“坏了坏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郑赖虎进了茶楼并没瞎喊胡闹,反倒是捏着嗓子,让小二给她开个二楼的包间。   小二险些把眼珠都瞪出来了,还是茶博士轻咳了声,他才回过神来。   郑赖虎也知自己平日是个什么德性,为了等下别再把通判家的公子惹恼了,她干脆掏了块碎银出来,道:“得了,我先把茶钱付了,这总可以了吧?”   小二接过银子,扭头见茶博士没什么表示。于是只得陪着笑,把郑六娘朝楼上带。   不管以前如何,人家现在愿意掏钱来你店里喝茶,那就得好好招呼着。开店做生意的人,哪儿会和钱过不去呢?   上了楼梯,郑六娘咬咬牙,又摸出块半两左右的碎银塞到小二手里,低声道:“刚刚你这是不是来了位公子和小娘子,给我安排到他们隔壁去。我不闹事,就是刚捡了人的一个荷包,想还他罢了。”   小二眼角抽搐,本想拒绝,可看看手里的碎银,终于还是点头应了。   茶楼外,谢沛与李彦锦去而复返。他们没等多久,就听那茶楼的二楼里突然爆出一阵吵嚷声。片刻功夫,就见徐仲书护着宋娇和她两个下仆,气急败坏地出了茶楼。他们身后,郑六娘插腰跺脚地追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串。那意思无非是让徐仲书还她的茶钱。   谢沛二人相视一笑,不紧不慢地坠在徐仲书一行人身后。   此时没了格断遮挡,他俩倒是把徐仲书和宋娇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让娘子受惊了,都是小生的不是。这样吧,我在双桂巷盘了家店面下来。里面有个清静的小院,打理得颇有几分趣味。今儿请娘子过去,一是能让我叫桌好酒菜来,给娘子赔罪压惊;二是也请娘子给掌掌眼,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娘子千万莫要拒绝则个。”说罢又朝宋娇的丫鬟、婆子手里各塞了一个银稞子。   宋娇今儿没事,早就和张县令打过招呼,要逛一天庙会的。如今听说有个好去处,能与这俊郎君清静独处,心里早就千肯万愿了。于是就两眼含春地微微点头。   至于她的两个下人,都是她早就喂熟了的。如今又得了徐仲书的银钱,自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坏人好事。   四个人就这样离了七里街,朝双桂巷走去。   待到了地方,宋娇一看,果然是个好地方。前面是个三间开的大铺面,后面则是个清幽精致的小院落。   徐仲书把人带到小院里,眼珠微转,就把人请到郁郁葱葱地桂树下稍坐。   这桂树下有一套铁木做的精致桌椅,在此处小酌几杯,也是非常舒适的。   徐仲书刚才路过白玉楼时,已经叫了一套“咄嗟可办”(也就是后世的外卖服务)。   稍顷就有上十人提着食盒、茶壶、成套的餐具等等鱼贯而入。他们有条不紊地把菜品餐具一一摆放好后,又留下四个人伺候着,这才安静地离去。   这顿饭,徐仲书与宋娇两个吃得粘粘糊糊,两人借着酒意,媚眼儿乱飞,简直就把周围人都当了瞎子。   好在徐仲书还留有一丝清明,没在席上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待酒足饭饱后,将白玉楼的伙计打发走,又让两个下人在院里休息片刻,他则打着请宋娇指点指点屋中摆设的名义,孤男寡女地就这样溜进了房中。   两人刚进房,还假模假样地说了两句。待转到内室时,徐仲书再耐不住心头欲/火,猛伸手将宋娇搂进了怀里。   宋娇张嘴轻呼,尾音儿却变成了甜腻腻地娇吟。   正所谓干柴烈火一相逢,便烧得衣衫尽褪、捣玉溅水。   五月的天,也不算冷,小榻上的两位光溜溜正忙得直喘。而原本移开了瓦片,趴在房顶上偷看的一对小儿女,却尴尬地大眼瞪着小眼……   谢二娘也没想到,这徐仲书与宋娇刚一见面,二话不说就能直奔主题。若是她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说什么都不可能邀李彦锦一同而来。   而李彦锦更没想到,古人偷起情来,竟是如此奔放直接。虽说不是在正经床上,没有承尘挡在床顶,可这俩竟然连个薄被也不盖,就这么大干特干起来。结果倒让房顶上的他们看了个清晰无/码的毛/片……   再一想到,刚才他和谢沛可是头挨着头,一起看了个激/情现场直播……亲娘咧,李彦锦反应过来后,就觉得再也没法直视谢二娘的双眼了……   谢沛也觉得事情尴尬,她双颊发红强做镇定地默默把瓦片盖上,挠了挠下巴,抬头看天。 第37章 恶毒姐姐   双桂巷的清幽小院中, 一间内室里激战正酣。   足足折腾了快一个时辰, 这对野鸳鸯方才平息了欲/火, 餍足地相拥在小塌上娇言细语。   宋娇看看时辰不早了, 起身梳妆打扮起来。   徐仲书侧枕着手臂,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娘子, 过几日这店铺就要开起来了。今后你我想要相聚恐怕就要换个地方了……”   宋娇瞥了他一眼,道:“怎地, 一次还不够,还想缠上我不成?”   徐仲书爬起来, 从身后搂住宋娇, 道:“娘子,今儿得了你,才让我品出了销魂二字。难道, 方才娘子不快活吗?”   “快活?那也要有命活才行啊?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只要那张老鬼一日不死, 我哪儿能谈什么真正的快活?且知足吧, 日后若无缘, 就当咱们今日不过是做了场春/梦罢了。”宋娇说到这里,眼珠微转,悄悄打量起徐仲书的反应。   徐仲书将手伸进宋娇衣衫中,不住摩挲那滑嫩的皮肉, 眉头却微皱着, 似在考虑什么。   片刻后,他轻声道:“让他死倒是容易, 只是他死了,对咱们也没甚好处……若是能让他乖乖听话,倒是最好不过……”   宋娇心里一惊,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没错,论床上滋味,这徐仲书自然比张洪文强一万倍。可人活着又不是只图这点痛快,真让宋娇选的话,她又怎能舍得下县令爱妾的身份,转头跟了徐仲书去?   毕竟,张洪文的正房留在老家奉养公婆,在这卫川县里,她宋娇就能当得了县令老爷的家。这样的身份与宠爱,自然是徐仲书这个商户之子无法给予的。   但要宋娇就这样放了徐仲书,她又心有不舍。   忽然,她想到一事,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会徐仲书,抿嘴笑道:“冤家,我倒有个法子,能让咱俩光明正大的来往。”   徐仲书听了,连忙凑上来,又是亲嘴又是揉搓,痴缠了半天才让宋娇松了口。   “我家里还有个妹子,颜色生得比我还强上几分。她如今正是出阁的年纪,原本家里也与她说了几门亲,都被她以男子相貌不堪匹配为由,拒绝了。我瞧你倒是有几分姿色……呵呵呵……”宋娇话到一半,就被徐仲书瘙了胳肢窝,笑得说不下去了。   两人胡闹了一会,才继续说起正事。   房顶上的谢沛与李彦锦听房中二人商量完后,才算是真正开了眼了。就没见过如此卑鄙无耻的狗男女!   原来,为了能便宜二人多行那苟且之事,宋娇不但准备将妹子宋柔,说于徐仲书。他们为了控制住张洪文,竟然还想出了一条更加恶毒的计策。   二人准备在徐仲书与宋柔成婚后的某个时刻,让张洪文与宋柔发生些不可言说的事情,然后徐仲书就会无意撞破这桩“奸/情”……   接下来,自然是妹夫用宽阔的胸怀原谅了姐夫。不但没有为此记恨姐夫,反而默默给两人创造机会。   这样一来,张洪文自然会把徐仲书当成自己人,宋娇与徐仲书也就既能更方便地偷/情,又能享受县令官老爷带来的特权。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至于宋柔会是个什么想法,两人谁都不太在意。   按说宋娇是宋柔的姐姐,不该想出如此坑害妹子的主意。只是这宋娇与宋柔并不是同一个阿娘所生,宋娇生母去世后,继母生下宋柔。这不但让宋娇对这个妹妹没有一点好感,而随着宋柔出落得越来越美貌,宋娇的厌恶也因嫉恨而变得更加严重。   因此,她对宋柔下起黑手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软。   只是这计策定下后,并不能马上施行。因为那宋柔还在老家汉嘉县,把人叫来卫川,来回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宋娇倒不担心宋柔不来,自她跟了张洪文后,宋家也多少得了些好处。那继母也指望着自己亲生闺女能寻个好人家,几次都托她帮忙留意下合适的人选。   徐仲书听说还要等好几个月才能与宋娇光明正大的来往,心里好似猫抓一般。   他求了一会,又把宋娇抱起来,在屋中,边走边干,只说是要再多快活几次,免得日后相思难捱。   宋娇大约是太久没听过如此俊俏的郎君对她说些甜言蜜语了。情动时,竟松口,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私密去处。   “冤、冤家,你、你且轻些儿~~”宋娇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了一番话。   原来,在西城外五里处,有个清善庵。那庵堂不大,平日也不对外开放。只靠几个老主顾、女居士,捐些香火钱支撑。   可就这样一个小庵堂,谁能想到,里面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这地方能藏得如此妥帖,离得如此之近的卫川县里,也从未传出一丝风声,这里面也有宋娇的功劳。   原来是张洪文初到卫川时,清善庵的庵主为了寻求庇护,主动上门巴结宋娇。   这庵堂里,不但收拢了一批穿着僧衣却操着妓业的暗娼,还拘了几个从别处拐卖来的美貌小娘子。这几个小娘子因为长得出众,是来清善庵的嫖/客最喜欢叫来服侍的对象。   因清善庵里不但有美貌女子,又带着些强迫与不容于世的淫/靡,所以还真有不少色/欲熏心之人特意前来买/春。   这些人给清善庵带来了充足的银两,也带来了些难以掩盖的麻烦。   几乎每隔一阵,就会有不堪凌/辱的小娘子死在这污秽之地。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一年八、九个,年年都如此,就实在有些扎眼了。   毕竟庵堂里的人也是要吃饭穿衣的,那些送货之人又不是瞎子。见你这里见天地来新人,可老人却都不知死哪儿去了,谁不得觉得古怪啊?   因此,当原本的靠山离去后。清善庵的惠宁庵主就急忙忙地投到了宋娇的门下。   宋娇收了惠宁的钱,也答应了她的要求。可转头,她却没对张洪文说实话。   只说那清善庵里,因收留了几个俗家的可怜女子,从而被那些女子的家人纠缠不休。故此,才特地跑来,想要县令大人庇护一二,并非常识相地送上了银两若干。   张洪文一看钱到位了,也没起什么疑心,就点头应了。在他看来,这么点屁事也就出家的尼姑胆子小,不过便宜了自己,日后多个长久的进项,也算是好事一桩。   宋娇没说实话,是怕这张洪文知道了清善庵的勾当,以后会忍不住被那儿的妖精勾了魂去。   那惠宁庵主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她看宋娇能做了县令的主,后来干脆就认准了这位小妾,与她联手起来,只瞒着张洪文罢了。   这桩事,宋娇从没对其他人说过。今日大约是快活地忘了形,竟自己讲了出来。   她与徐仲书约好,以后每旬的第三天,就去这清善庵相会。里面的庵主会给二人安排妥当云云。   谢沛与李彦锦此时还不知清善庵里是个什么情况,只以为那庵主与宋娇有交情,会给二人打些掩护。   此时,日头偏西。宋娇不敢再耽搁,梳妆整齐后,面色红润地带着仆人出了双桂巷。   稍后,徐仲书也懒洋洋一步三晃地回了家去。   谢沛与李彦锦之前因为怕惊动徐仲书与宋娇,所以一直没有交谈。这倒让二人避开了最尴尬的时刻,缓过那阵后,就都放松了下来。   两人待小院中安静下来后,也悄悄从房顶上,翻出了院墙。   归家路上,李彦锦几次都想开口说话,可一转头看见谢二娘那粉嫩秀美的面容,就仿佛吞了个硬炊饼,卡得发不了声。   “看来自己这是单身太久了哇,如今看了点小黄/片,竟然就开始骚动了!不行不行!李彦锦啊李彦锦,你绝对不能化身禽兽!”某人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最后还背了一遍八荣八耻,才算冷静下来。   谢沛到家前,忽然对李彦锦说道:“明天你是不是该去古德寺进豆腐了?”   李彦锦点头,道:“是啊?你要去吗?”   谢沛嘴角微翘道:“对我爹而言,我是与你一同去古德寺了。不过实际上,我是要去那清善庵打探下情形。至于你要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李彦锦眼角抽搐,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又逼我骗谢叔,你这样会让我学坏的……”   谢沛瞥了他一眼,道:“是吗?那不如你先对我说说实话好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   “咳,那什么,咱们既然是师兄妹,那自然应该互相帮忙。你也不是做什么坏事,为了让谢叔少担心,我帮你遮掩遮掩也是应有之义,应该的应该的,呵呵呵……”李彦锦拍着胸脯,一副义气模样,仿佛完全没听到谢二娘刚才说了什么东西。   次日清早,谢老板笑呵呵地送走了闺女和李彦锦。二人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谢老板大声喊着:“闺女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啊,阿锦小子护好二娘,早点回来唉~~~”   两人转头朝谢胖挥了挥手,相视一笑地离了纬桑街。   因为两人的目标都在西城门外,所以出了西门后,他们走到一处岔路口,才分头而行。   李彦锦买了豆腐后,心里有些焦急地赶回到分手的路口处等待。只等到晌午时分,才看到谢二娘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第38章 竹林探秘   李彦锦看谢沛脸色难看, 担忧地问道:“怎么?没找到地方吗?”   谢沛摇摇头道:“找到了, 但那就是个淫/窟。而且白天不太方便, 有个地方被看得很严, 我估计里面还有别的事情。今晚还要再来一趟。”   李彦锦琢磨了下,当即就明白那清善庵恐怕是个风月庵。他皱眉道:“这里毕竟不是城内, 你晚上要来,我不拦着。但我觉得, 回头咱们应该跟师父说下,然后咱们三个一起过来。这样如果真发现了什么, 彼此还能帮把手, 也不至于事到临头干着急。”   谢沛是个经历过生死的,她太明白最危险的情况往往就是意外突发的情况。此时听了李彦锦的话,倒是很快就同意了。   两人回到家后, 就把清善庵的事情同智通说了一遍。   说起来,清善庵与古德寺其实还有点关系。   清善庵现在所占的坡地以前是属于古德寺名下的山地。后来被惠宁打着佛门同道的名头, 出钱买了下来。   智通因为来古德寺的时间不长, 所以并不清楚两者之间的联系。   他平日虽然吃肉喝酒不禁, 可心里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佛门弟子。此刻,听说有人打着佛家庵堂的名头,却行那污秽龌蹉之事,顿时就气得冒烟。   “爷爷的, 我去一把火将他们烧个干净!”智通怒道。   “师父勿急, 我今日去打探时,发现那里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有一处竹林被他们守得密不透风, 除了自己人带路,其他人刚靠近就容易被发现。连我都没法无声无息地混进去……”   智通没吭声,李彦锦也在一旁劝道:“师父,虽然一把火烧了确实痛快。可若那竹林中藏了什么无辜之人,岂不是死得很冤?又或者那里藏了什么极重要的机密,咱们一烧,怕是要打草惊蛇啊!”   智通摸了摸光脑壳,道:“你们说得有理,今晚咱们且去看看究竟。二娘你白天一个人不好靠近那竹林,晚间有咱们俩在一旁帮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沛点头,道:“这事,恐怕还要与我爹说一声。咱们三个都去的话,难保晚间不让他发现。与其让他突然发现,然后惊疑担心,倒不如直接告诉他,两厢都更从容些。”   李彦锦与智通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在晚饭后,将实情告知了谢栋。   谢老板听了,嘴巴大张,道:“老天爷啊,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吗?敢借着佛祖的名义干这些污糟事?大师,待你们查实了,要赶紧与古德寺的方丈说一声。那里毕竟以前是古德寺的地头,真闹出丑事了,怕是会影响古德寺的清誉。”   “啊?还有这事?”智通一愣。   谢老板连忙仔细说道:“也就十年前吧,那里是古德寺的一片林地。因离城近,到了冬日,很多人都会去那里打些柴火。古德寺的大师们慈悲为怀,也从不驱赶那些熬不过寒冬的可怜人。不过自打升和三年起,那里就被圈起来,修了个庵堂。因为里面都是女尼,后来就不准闲人再进去砍柴了。而且这尼姑庵背后怕是有些势力。以前我听说有人在那里失踪过,其家人还跑到衙门里去告了状的。可最后,因没找到尸首,那家人还被抓大牢里去蹲了半年……唉,后来又换了两个县官了,那家人还反复去告了两次,但最终却没见到有什么动静……”   谢老板这番话让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思。   智通得知那清善庵竟然与古德寺还有关系,就觉得这事怕是真要与慧安方丈打个招呼。   而谢沛考虑的却是,这庵堂应是早就收买了县官张洪文。这样一来,妾侍宋娇知道这么个风月之地,也就能说得通了。   至于李彦锦,他听完之后,就觉得这清善庵怕不是那么好闯的。看来晚间行动前,还要多做些准备才是。   四个人商量了一阵,还是决定要夜探清善庵。   除了隐蔽身形的暗色衣物外,谢沛又准备了几套男女衣物和梳子发簪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智通则收拾出几套粗细不一的绳索,又把自己和徒弟的武器都用布条仔细裹了一遍。   为了保险起见,李彦锦还强行给大家都做了番改装。当然了,他自己更是把最近新做出的暗器全都随身携带着。若是万一真动起手来,就算他们人少,凭着这些暗器,师徒三人脱身也是不成问题的。   夜暮降临后,谢老板有些忧心地扒在窗台上,看着三个黑影轻松地越墙而出。   “平平安安、平平安安……”胖厨子默默念叨了两句,披着衣服守着窗口坐下。<br>  <br>  谢二娘三人出门时,县城的城门已经关了。   好在,这难不倒师徒三人。他们避开城门处,挑了无人的墙根处站好。   确认四周无人后,智通率先发力,蹭蹭几下就跃过了城墙。   待智通落地后,力大无比的谢二娘就轻松地把李彦锦扔过了城墙。   三人之中,现在只有李彦锦功力差些。但是翻个普通院墙、上房揭瓦什么的,倒完全不成问题。   谢二娘解决了李彦锦后,将内劲灌于脚底,猛地一蹬,就无声无息地拔高了近十米。   月色下,李彦锦看着谢沛彷如幽/径漫步似得,竟还在半空中悠闲地踏了两步,心中不禁叹了句“妖孽啊!”   原来,谢沛这位小娘子,出门前已经被李彦锦打扮成了一个长眉入鬓、顾盼神飞的潇洒小郎君。   而此刻,这位小郎君在跃过城墙时,不但轻松惬意,且那俊美的面容上,还淡淡地侧勾起一抹笑意。   李彦锦对比了下自己,越发觉得心塞。他是被小娘子扔过城墙的,落地时,又是被师父揪着后脖子接住的……那姿态,简直是辣眼睛。   李彦锦苦大仇深地嘟囔了句“一个女孩子,搞那么邪魅狂狷做什么?简直是不给男人活路了……”   三人出了城,直奔清善庵。   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到了近前。此时恰有一辆豪华马车从大路的另一头朝这边驶来。   三人挂在树上,静静看着马车驶近。谢沛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马车虽然做得豪华,可上面却一点标记都没。   可那马车刚拐进清善庵的山门小路,就有人从那庵堂中走出来相迎。   只见一个中年尼姑恭敬地朝马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话后,那马车车厢就掀开了一角。   中年尼姑赶紧爬上车,然后那马车就拐了个弯,直接绕到清善庵的后方去了。   谢沛三人自然是紧随其后。   会在这个时间,遮遮掩掩地来清善庵,铁定不是做什么好事。   豪华马车从清善庵的东侧门直接驶了进去。   这一路上,马车上的人都没有露面。车厢中倒是传出了几句调笑声,在这安静地夜里,被谢沛他们听个正着。   马车进了庵堂后院,熟门熟路地就朝后面的竹林驶去。   刚靠近竹林,就有五个守卫打着灯笼走了过来。   马车门帘一动,中年尼姑面色微红地走下来,低声与守卫领队说了两句话。   然后那领队就带着一个手下,在前面开路,把马车引入了竹林。其他人则继续守在原地。   谢沛白天来过,比较了解地形。此刻她就找到了个偏僻的地方,带着李彦锦和智通师父翻了进来。   可待他们靠近竹林时,却不禁有些发愁。   那竹林不大,背后是一处绝壁堵住了去路,前方却密密地守着三十多个护院。无论从哪个方向摸过去,都很难不惊动这些人。   当然若是直接硬冲的话,这些人倒不足为惧。   但是如今还不到那个地步,想要得到关键的东西,就不好太早闹出动静。   正当三人皱着眉头想辙时,那竹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而那些在竹林外的守卫,有些皱眉不语,有些则面露淫/邪地低声交谈起来。   “嘿,里面那老爷可是快活了。”   “那是啊,听说这个雏儿可是才来的,还没开/苞呢!长得那个漂亮哟……啧啧……”   “收声!”守卫领队去而复返,一脸不虞地斥道。   说话的几个守卫连忙低头,其中有几个不太服气的,也只敢对着地面撇嘴翻眼。   静夜里,竹林中的声响比白日更容易听到。谢沛拧眉听着断断续续地惨呼、哭叫与求救声,心中无名火气。   与白日她发现的情况不同,那些人虽然行事不堪入目,可毕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个出钱买,一个愿意卖,就算有些声响,也多是调/情时的靡靡之音。   可如今这动静却完全不同,女子的求救与哭喊声中,那绝望与痛苦之意,让人无法忽视。   师徒三人彼此对视几眼,都觉得这事怕是不好再等,该怎么办?   谢沛眯着眼,伸手点了点智通,又朝侧门处指了指,然后做了个打斗的手势。   接着又点了点自己和李彦锦,朝着竹林里指了指。   智通会意后,点点头,又轻拍了下两个徒弟,转身离去。   片刻功夫后,离竹林不太远的一处房舍忽然冒出了火光。   “走水了!”   “救命啊!!”   一串呼救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深夜里愈发显得危急。   挂在树上的谢沛嘴角抽搐了下,看来师父果然是想一把火烧了这庵堂。竟真的随身携带了一套放火工具……   因为离得近,竹林的守卫果然骚动起来。领队看了看情况,就点了一半人去救火,剩下一半人依然守在竹林周围。   按说十五个人守个小竹林也足够了,奈何在调动的间隙中,总有几个地方短暂地处于无人看守的状况。   两条黑影就是趁着这个空隙,偷偷进了竹林。   竹林中就一条小路,两人为了抓紧时间,直接就在这小路上快速奔跑。   眨眼功夫,他们就看到了之前那辆豪华马车。   而此刻这马车正停在一幢吊脚竹楼前,车上并没留人,显见是都进了那竹楼之中   竹楼内,惨叫、哭嚎声中隐约夹杂着淫/笑和说话声。   谢沛迅捷如插翅猎豹一般,一蹿就飞身上了竹楼。李彦锦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跟上去,倒是转头钻进了那马车之中。   谢沛在蹿进竹林时,就想好了。虽然她原本是为了徐仲书与宋娇才来的清善庵,可若是今夜真的见到了歹人为恶,鬼将军也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第39章 救人   谢沛跃上竹楼后, 发现这竹楼只有一个窄窄的小门, 四面竟然连一扇窗户都没。   谢二娘抽出师父送的匕首, 将内劲附于其上, 然后顺着缝隙伸进去,从上至下一斩……只听“咔咔”两声轻响, 那竹制的门轴就被谢沛轻松划断了。   二娘左手拇指与食指用力一卡,及时把竹门提住, 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把门打开了……   她一眼扫去,只见门后是一间小堂屋, 而与竹门相对的那面墙上竟然又有三个小门。   而之前听到的那些哭喊和调笑声都是从左手第一扇小门中传出的。   更让谢沛无语的是, 之前那辆豪华马车的车夫此刻正撅着腚,扒在这扇小门的门边上,看得起劲。   谢沛朝另外两扇寂静无声的小门瞟了眼, 直接抬步朝车夫走去。   车夫只感觉耳边似乎有风掠过,紧接着就后脖子猛地一痛, 两眼翻白地人事不知了。   谢沛把昏死过去的车夫托住, 轻轻靠墙放下。她从虚掩的小门朝内看去, 不由得瞳孔猛地一缩。   房间内残忍、变态的一幕刺痛了谢二娘的双眼。她再顾不上隐蔽行迹,如暴怒的猛虎般,全力扑了过去。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淫/笑着的施虐者与帮凶就在愣怔间被折断了脖颈。   趴在矮桌上的少女却因为手脚都被捆在桌腿上, 无法看清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依旧凄厉地哭叫与咒骂着。   谢沛眉头紧皱,她飞快地解下身后的包袱, 掏出一件干净外袍盖在少女身上。   这个动作让桌上的少女一抖,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之前的残忍折磨似乎停了下来。   少女喘息着,颤抖着,艰难抬起头,想要看看四周。却听耳边有一道女声,温和地响起:“别怕,他们死了。”   许是盼了太久都没盼到有人相救,少女张大了嘴,发不出一个音来,只有喘息声越来越剧烈。   谢沛蹲下身,一边解开那些紧紧勒住少女手脚的绳索,一边沉稳地说道:“我们是无意间发现这庵堂有鬼的,外面竹林周围还有三十多个恶人守着。如今要救你出去,就不好让他们太早发现异样……”   二娘话未说完,就听头顶的少女突然疯狂尖叫起来。“杀了他们!杀了!杀了他们!!啊啊啊!!!”   此时少女的手脚正好被从桌腿上解开,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她竟如疯了般,红着眼,口角渗血地朝谢沛扑来。   鬼将军上辈子曾经见过临阵杀红眼的士兵,也是同样的敌我不分、乱杀一气。于是,她控制好力度,干脆利落地轻捏了下少女的颈侧。   这一捏精准无比,直接让疯魔了的少女瞬间软到在地。   谢沛摇摇头,心中叹气,手上却麻利地给少女套上了衣服。   此时,李彦锦也进了竹楼,但他并没进到这间房内。而是在门外低声道:“二……郎,那边两个屋子里也有人。”   谢沛手上顿了下,立刻加快了动作。稍顷,她把晕厥的少女抱出房来,对李彦锦道:“里面那两个已经死了,你去搜一下。我看看那边两个房间的情况。”   李彦锦点点头,推门进去。   谢沛把少女放在堂屋地板上,瞥了眼靠墙晕着的车夫,再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手掐断了他的喉骨。   随即,她起身就去把另外两间房门打开,里面都锁着个妙龄美貌女子。而她们见到谢沛破门而入时,也是吓得尖叫起来。   二娘无奈,她时间紧迫来不及温言细语地与人解释,只得依旧把这两个女子捏昏过去,抱出房来。   待她把人放好后,李彦锦也搜完了车夫、中年尼姑和那个男人。   “找到了点东西,现在怎么弄?”李彦锦见到了三间房内如同刑具一般的物件,以及这三位女子的惨状,他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心顿时变得冷硬起来。   “会赶车吗?”谢沛问道。   李彦锦尴尬地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废物……   “那你赶紧给我整一下,尽量弄得与这车夫相似点。我们先把她们三人送出去,让师父把人带走。若是还没被发现的话,就再回来做点别的事情。”谢沛把脸一抬,示意李彦锦赶紧动手。   没想到自己此行最大的用处,竟然是帮人化妆……李小郎眼角抽搐地在那车夫身上捣鼓起来。   不一会,谢沛手里就多了一套车夫的衣服,而脸上也多了一撮胡须。   李彦锦比照着车夫的面相,给谢二娘勾画了一番,又改了个发型,这才算是勉强完工。   “行了,能不惊动他们最好。实在不行了,咱们就干脆杀个痛快好了!”谢沛看着李彦锦担忧的眼神,非常爷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把三位女子搬进了马车,又分头把那三具尸体剥了衣衫,挨个丢进了三间房内。   出竹林时,那守卫领队又颠颠地跑过来。   他谄媚地隔着门帘冲车厢里说道:“老爷要回了啊?今儿可……”   他话没说完,就听赶车的车夫没好气地咳了声。   领队一愣,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招贵人厌了,却见那车夫满脸不耐地扬起马鞭一抽,“得儿驾”地赶着马车离开了。   “呸!什么玩意?!”守卫中有个年轻人,冲着马车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却被领队冷眼一扫,剩下的话又憋了回去。   马车非常顺利地出了清善庵,走了一阵后,李彦锦就见眼前一亮,马车门帘被人挑了起来。   “小子,快出来。”智通挑着帘子笑道。   李彦锦摸摸鼻子,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尽早把古代驾照搞一搞了。没有驾照,至少也要会开车……呃,会赶车,才行啊!   三人赶着马车离开了大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中。   谢沛看了看车厢中三人,转头对智通说道:“如今安置她们倒有些麻烦。县令那厮已经被清善庵收买了,若把她们带进城里,万一被人发现了,恐怕又要……”   谢沛话音一落,车厢中最早昏过去的那个少女就微微抖了下眼皮。   谢沛彷如完全没看见一般,继续道:“现在想要保住这三位脱了魔窟,只能暂时先躲一阵。大哥你看呢?”   智通一愣,这才想起今天出门时,谢沛特意交代了,三人之间不要叫真名,就以兄弟三人互称。   智通此刻也顾不上细想自己好像被降了一辈,只挠着头道:“城里有个鸟厮县令在,难保他不会继续害人。看来只能藏在城外一阵了。哎,我去找方……叔问问,看看有没有好地方安置她们吧。”   谢沛点头道:“她们都是可怜人呐,如今昏着还好,待醒来时,怕是忍不住要哭闹甚至寻死……咱们怕是要找人多照顾着点才好。”   她这话一说完,就听车厢里传来一声悲戚地泣声。那已经偷偷醒来的少女挣扎着爬起身,跪在车厢门口,凝视了谢沛三人一会,突然“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来。   谢沛赶紧上前拦住,温言道:“这位姐姐,你醒来了!快别动了……之前救你时,因怕你叫嚷引来麻烦,不得已让你暂时昏了会,还请见谅。”   那少女强忍住呜咽声,道:“多谢三位恩人相救,多谢三位恩人相救!还请诸位开恩,再收留我们一阵。待缓过劲来,我们就自己离开,绝不敢带累恩人。”   “莫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先带你们去一个长辈那里暂避几日。”智通正准备接过马鞭,忽然谢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头朝大路那边示意——有人来了。   车厢中的少女见状,如惊弓之鸟般在一片寂静之中,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片刻功夫,又一辆黑油马车从大道上,向着清善庵驶去。   谢沛见状眉头微皱,眨了眨眼,低声道:“怕是又来了一个禽兽……正好,我还有事没做完。大哥,把你那套放火的东西借我用用。”   智通愣了下,从腰间解下个小口袋递给谢沛,道:“你一个人?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沛摇头道:“大哥你先走,这样吧,让三弟跟着我。他在外面接应我一下,若是真动手打起来了,有他在,肯定能脱身的。”   智通想了下李彦锦那些稀奇古怪却非常让人头疼的暗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论武力的话,谢沛如今已经超过他了,再加上李彦锦帮忙,两人脱身不成问题。   谢沛赶时间,只来得及冲李彦锦交代了一句,就发力朝那马车追去。   片刻功夫,一个黑影就轻巧地钻到了车厢下面,跟着那马车一同进了清善庵。   李彦锦轻功虽然入了门,但比谢沛还是有些差距。他紧追一阵,也只赶在马车进去时,将一物丢到了车厢下方。   这辆马车似乎没有第一辆顺利,进院时,也无人相迎,而是自己叫开庵门的。   不过,守门的人,倒是认识赶车的车夫,嘀咕了两句就把人放了进去。   挂在车厢下的谢沛清楚地听到那守门的人说的是“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不到日子啊……”   谢二娘随着马车再次来到了竹林外,刚送走了贵人的守卫领队又颠颠地跑了过来。   “哟,这是高老爷吧?怎么这个点来了?”领队陪着笑问道。   马车的窗帘被人刷一下掀开,一个胖乎乎的大头挤到窗前道:“怎么?柳儿那里有客吗?”   领队笑道:“那怎么会?柳儿可是您包了两个月的。只是原本约好了后日才来……”   “没人就行,我后日有事,今儿就来消消乏。你也别废话了,赶紧带路吧。老爷我可没兴致看你这黑丑面目……”胖子把帘子一放,砰一声倒回了车厢。   领队脸色越发黑了,低头忍着,把马车带进了竹林。   靠近竹楼时,领队觉察到有些不妥。平日里,那三个小美人总是哭哭啼啼的。今儿竟一声不出,特别安静……   可惜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什么,那高老爷就开始赶人了。   “你把钥匙给我就行,都走都走,别影响老爷我的兴致。富贵你把马车赶到竹林口,明早再来接我,去吧去吧。”   领队和车夫都有些无语,看着这位老爷搓着肥手就上了竹楼。   高老爷哼着小曲,轻推了下竹楼的门。他们这些嫖客都知道规矩,若是楼中有客人,这竹门就会从里面栓上,推是推不开的。   不过今儿高老爷来得巧,正好没人扫兴排在他前面。   只是这竹门推着有点怪,飘忽忽的。   这个念头在高老爷心中一闪而逝,他捏着钥匙,进了堂屋就朝中间的小门走去。   只是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原本的挂锁不知为何竟然开着,门只是虚掩着而已。   “小柳儿~~~小柳儿~~~老爷来看你了……”胖子顾不上多想,一边扯开腰带,一边嘿嘿笑着推门进屋。   屋中没有点灯,高老爷有些不适应地抱怨了句:“老子花那么多钱,这抠门尼姑竟然连点灯油都舍不得花……”   好在屋子里摆设他都熟悉,胖子隐约看见个光溜溜的人影呈大字型地被绑在了床上。>   “哎哟哟,我的柳儿哟,怎么又被绑上了。让老爷我来帮帮你……唔唔唔!!!” 第40章 毁尸灭迹哪家强   黑暗的竹屋中, 原本应该被捆在床上的人影忽然姿态诡异地朝高老爷扑了过来。   胖子高金贵冷不防被扑了个正着, 竟仰壳朝天地跌倒在地。   虽然屋中没有点灯, 可高金贵就算再瞎, 也能看出与自己的胖脸上紧紧相贴的,分明是一个男人头!!!   高金贵刚想尖叫, 不想那男人的脑袋猛地用力一砸,顿时就把高金贵砸得鼻子酸疼, 眼泪直冒。   “唔唔唔……!!!”慌乱中,胖子下意识就想推开这该死的男人, 却不想, 这人竟重如千斤,压得高金贵险些憋过气去。   挣扎间,高金贵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牌忽然从里衣中跌出来, 让踩在尸体上的谢沛看了个正着。   这块玉牌只有半截,可谢二娘却觉得仿佛在何处见过一般。   也因此, 她原本准备直接压死这胖嫖客的计划, 也被暂时停了下来。   高金贵之前已经被压得面目青紫、难以呼吸了。本以为他这短暂而肆意的一生即将结束时, 却不想,那压着他的恶鬼忽然变轻了。   正当胖子终于吸进了一口气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了凄惨幽怨地女声:“我……死得……好惨啊……我怨啊……恨啊……你也死了吧……”   高金贵猛地僵住,片刻后才颤抖着开口道:“小、小柳儿?”<br>  <br>  那腔调诡异的女声忽然尖利地怪笑了声, 道:“死了……都死了……你看, 这禽兽也被我掏了心,现在……轮到你了……”   “啊!!不、不不不!小柳儿, 不是我害死你的!!!”高金贵试图爬起来,可他不管如何挣扎,却都被那具男尸死死压在身下。   已经被吓尿了的胖子开始努力挽救自己的小命。   “小柳儿,你别杀我,别杀我。从今后,我、我天天给你烧纸钱、不不!烧真钱,烧银子化金子,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烧什么!回头给你修个玉石碑的坟,再……再给你家里也送上万两白银!”   女鬼凄厉怪笑道:“胖鬼啊,你也活不了多久了,竟然还想骗鬼吗?许下这种誓言,你哪儿来这些银钱啊?”   高金贵一见女鬼答话,就强压下惊恐,连环炮一般快速说道:“不不不,我没骗人。我之前没告诉过你,我是高运钱庄的大少爷吗?我叫高金贵,就是如今钱庄大老板的嫡长子!我家开钱庄的,金山银山都用不完!没骗你,没骗你啊!!!”   谢沛吸了口气,她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高运钱庄的人!   上辈子,她成了鬼将军后,除了被召回京城述职外,其他时间都是在北疆抵御外敌。   若说之前的朱家、程氏母女、徐仲书和张县令这些人,都是毁了她小家的仇人。   那么,高运钱庄,绝对称得上是毁了宁国的大仇人。   哪怕重生而来的谢沛对宁国皇家毫无敬意,可对于高运钱庄这种在战争时期,大量偷运贩卖重要武器、物资给敌国,害死了无数英勇将士和无辜百姓的混蛋玩意,则更是深恶痛绝。   就连鬼将军自己的死亡,背后也有高运钱庄的影子。   想到了那阴险狡诈的高云通,再低头看看地板上死猪一般的高金贵,谢二娘忽然觉得今晚的运气实在不错。   一个时辰之后,清善庵的竹林中突然冒起了浓烟。   守在外面的那些人,一察觉不对,就赶紧冲进了竹林。   然而原本那幢精致美丽却充满了邪恶与绝望的竹楼,却在须臾间烧成了巨大的篝火堆。   高家车夫,高富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   火势猛烈,只一刻钟,整片竹林就都燃了起来。   而之前刚救完一场小火的清善庵守卫,这次竟然直接放弃了救火。   因为那竹楼已经烧成了灰,再救也救不出什么东西。   这个深夜,对清善庵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虽然因为竹林周围并无其他房屋和树木,使得火势熄灭时,庵堂中大部分屋舍都安然无恙。   可庵主惠宁那比死人脸还难看的神色,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惹上大事了……   神色焦急地想要翻墙进来。   “咕~~~”谢沛轻叫了一声,李彦锦闻声,扭头看来。   见到二娘安然归来,李小郎高兴地咧嘴也叫了声“喵~~~”   谢沛此时心情不错,听了这声猫叫后,竟觉得非常动听,月色下,不由露出个可爱的笑容。   李彦锦被这月光下的美少女给煞了一下,感觉那代表“爱与和平”的短裙妹子仿佛用魔法棒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谢沛看李彦锦笑得傻气,心里也偷乐了下。乐过之后,她就拽着人迅速离开了清善庵。   接下来,两人就分头行动了。李彦锦去古德寺与智通碰头,而谢沛则回去给谢老板报个平安。   他们这边还算顺利,可清善庵那边却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原本烧了竹楼、竹林,对清善庵来说,虽然损失不小,但也不至于影响根基。   可要命的是,那天呆在竹楼里的还有个高金贵胖老爷啊!   虽然清善庵中知道高金贵身份的人不多,然而惠宁却对他的来历非常了解。   遍布江南、势力庞大的高运钱庄啊!   高运钱庄大老板的嫡长子啊!   如今却死在了清善庵,连点骨灰都没留下……   怎么办?   惠宁是个毒辣之人,她在得知了高金贵死讯后,只在屋里走了两圈,就吩咐护卫领队去把高家的车夫杀了,把马车烧了,再把给高金贵开门的门子也一同做了。   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承受高家的怒火,既然都是个死,不如干脆就说高金贵没来过清善庵。   若是处理得干净,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争出一线生机。   守卫领队也知道事情不妙,非常干脆地就把车夫、门子都解决了。而那黑油马车则被拆掉后,运到竹林废墟中,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那些竹林的守卫也累得够呛。   他们回到屋中刚要休息,就听外面有女尼娇滴滴地送了些麻辣羊肉汤。   六个房间里,人人都得了一碗香喷喷的羊肉汤。说是庵主特意叫了有名的孙羊脚店的招牌汤,只为酬谢守卫们辛苦了这许久。   领队看着手下都喝了,并没什么异常反应,才端起汤碗喝了几口。   喝完汤后,三十几个汉子擦擦洗洗,陆续上床歇息了。   可待他们睡着没多久后,这一排房舍竟然也冒出了火光……   火蛇肆虐中,房舍中并无一人呼救、跑动,三十几个守卫都在睡梦中被烧成了飞灰…… 第41章 惊不惊喜   就在三十多个守卫葬身火海之时, 庵主惠宁却并没感到一丝安心。她如同疯癫般, 钻在自己的床下胡乱翻找着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没了?!”惠宁一边在床底忙乎, 一边不住地说道。   当她把床底的每一粒尘土都翻过了一遍后, 才双眼呆滞地靠着床柱,呆坐在地板之上。   惠宁十年来费尽心思地经营着这个风月庵, 图了个什么?   当然图的是那白花花的银钱。   原本,在惠宁的床底有一口状似棺材的铁木长条箱子。   那箱子空着都有上百斤重, 当初可是四个壮汉一起用劲才把这箱子抬进屋的。   而惠宁也正是看中了这箱子的沉重、结实以及防虫耐火,特意花了高价买来, 专门用来藏她的宝贝银钱的。   然而, 谁能料到,惠宁今夜心神不宁时,想点算下自己的存银来平缓下心绪时, 却险些被惊得晕厥过去。   那装满了钱票、金银的铁木箱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那可是重达三百多斤的箱子啊,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呢?   惠宁张嘴仰头, 开始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要进这个放着钱的内室, 必须开三道锁。她今日回来时, 三副锁都是好好的……   再低头看看从不离身的一串钥匙,惠宁咬牙切齿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于是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清善庵历经了三场火灾后, 竟又鸡飞狗跳地闹起了大搜检。   然而惠宁死都想不到, 那险些把她逼疯的铁木箱子实际上就藏在无人问津的佛台之下。   寂静的大殿中,六百多斤重的文殊菩萨佛像左手青莲, 右手宝剑,面上带着慈悲的微笑。   只是这位菩萨的莲台似乎比平时略高了一些些……   做了好事却不留姓名的谢某人,回家安抚好老爹后,也赶去了古德寺,与师父和李彦锦汇合。   大和尚智通虽然性子直鲁,可也知道古德寺毕竟是个和尚庙,并不好直接把三个可怜女子接进去。   于是他先把马车赶到了古德寺后山,那片菜园子附近。这里平日没什么人经过,也不会有野兽出没,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智通把马车拴在菜园子的栅栏上,低声嘱咐了那已经醒过来的女子几句,就翻身进了寺院。   当谢沛赶到时,慧安方丈已经把三位女子安排到了寺院田庄上。那里有几个婆子寡妇,都是无处可去后,被寺院收留下来的可怜人。   她们见到那三位女子后,也以为是遭了难的无家可归之人。再加上觉明的嘱托,大家对这三位女子都照顾得非常精心。   安排好三人后,慧安还有事情要做。   他知道这事一个不好,恐怕还要牵连到古德寺身上。而他做为方丈,一个不查之责自然也是跑不掉的。且碍于诸多原因,他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对付清善庵。   好在慧安的师弟——慧达,乃湖白府僧正司的僧正。慧达平日对古德寺的这个方丈师兄非常敬重,这也是张洪文身为县令却不敢对古德寺随意刁难的原因之一。   因此,慧安此时不得不写信向师弟求助,请他出面来整顿那污秽不堪的清善庵。   按说,这事其实应该是卫川县的僧会司直接管理的。可张洪文到任后,僧会这个职位就被他以一百八十两银子卖了出去。如今占着这职位的竟是个卖香烛发家的财主。那财主倒是掏钱买了份度碟,名义上也能说得过去。可县里谁不知道,这不过是糊弄糊弄上面罢了。   慧安早就对那强迫本县所有寺庙购买指定香烛的“僧会”十分不满。如今这事情还与张洪文有些牵连,就更不会指望那财主僧会能帮什么忙了。   于是,方丈只好越过县里的僧会,直接找州府的僧正来处理这事。   事情暂时妥当了,谢沛三人也就离了古德寺,齐齐返家。   智通倒是想直接把清善庵烧成灰烬,可他这主意根本不敢在方丈面前提。如今见此事已经捅到州府僧正那里,他怕给方丈添乱,只得压下了烧烧烧的念头。   回到谢家后,胖老板听了后续,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知道那清善庵里没几个好人,可一想到杀人放火,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智通回房后,琢磨了一会,觉得谢沛到底还是个小娘子。若是换做他去收尾,定然是趁乱宰了那庵主和一帮禽兽,接着一把大火就把他们烧个精光,根本就不用让方丈找人去查东查西。   他还不知道,谢沛之所以没有动手,并不是心慈手软。二娘不过是想着无辜女子已经被救出来了,多留这些祸害几天,还能派上点别的用场。   要知道,过不了几天,就到徐仲书与宋娇约定的每旬第三日了。这对狗男女可是相约要在清善庵中快活一番的……   谢沛这边正筹划着,要如何借此机会,把几个禽兽一锅端了。而惠宁老尼也接到了宋娇的传信,得知六天后,宋娇要到清善庵来,与人私会。   这个消息对惠宁而言,实在是如救命稻草一般重要。   原本她就因为害死了高运钱庄的高金贵而心惊胆战,再加上赖以安身的私房钱也被人盗走了,越发觉得日子过不下了。   如今一听宋娇这事,她就想到了一条保命、翻身的路子。   以前惠宁只想着多捞钱,就盯着那些有钱的男人想主意。可这些肯到她庵里来寻欢的男人就没一个好的,付了钱,下了床,提了裤子就走。别说留什么情面了,一个不好,还会像高金贵这样给惠宁招灾惹祸。   面对这些嫖/客,惠宁可没什么底气。她就算拿捏此事当个把柄,奈何人家根本就不怕这个。   说破了,也不过是些男人的风流事罢了。要不是图个新鲜刺激,又想留点脸面,这些嫖/客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上门来。   吃了大亏后,惠宁才发现,她以前就没找对路子!   这还要多谢宋娇的指点,惠宁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更有利于自己的路子。   她决定以宋娇为突破口,要把生意转到这些有钱有闲还有点权的女人身上。   只要能把她们勾到庵堂里来与人苟/合了,那今后这些女人就再也无法摆脱惠宁了。   偷欢这种是事上,女人与男人的差异可太大了。   那些男嫖/客不怕惠宁撕破脸曝出他们,可要是换做女人的话,就成了要命的把柄!   到时候,这些上了贼船的女人要想保住名声,就必须要保住惠宁。虽然这股力量可能还是没法与高运钱庄抗衡,但惠宁觉得,总比现在这样孤立无援要强百倍。   决定开发新业务的惠宁庵主,转头就让手下们四处招人去。这次,她打着修葺庵堂的名头,要她们趁机多搜寻些俊俏小子回来……   谢二娘并不知清善庵中又起了暗流,她这几日都很忙碌。不但自己忙,还发动了智通与李彦锦。结果就是,这三个家伙,起早贪黑地成日在外忙碌,只留下谢老板一个,看着小伙计阿寿,唉声叹气。   转眼,到了五月十三日。   徐仲书难得早起,穿上了新做的窄身锦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面上还傅了层薄粉,佩戴好玉坠荷包,这才摇着折扇坐了马车,朝清善庵驶去。   那边宋娇也与张洪文说了,今日要去清善庵求子,晚间才归。   张洪文除了老家正妻生有儿女,在外为官多年都不曾添子得女。如今听了爱妾的请求,自然满口答应。   只是张县令没想到,他送走爱妾之后,懒懒散散地朝官衙走去时,竟然被人当街揍了!!!   说来也是见鬼了,张县令原本正哼着小调,迈着八字步走着。忽然从身后蹿出一个三角眼汉子,二话不说,上来对准张洪文的鼻子就捣了一拳。   张洪文自打当了官后,就再没与人动过手,更别提挨打了。如今穿着官服,光天化日的,竟然还有人敢上来动手,这让张洪文和路边的闲人都彻底惊呆了……   那三角眼汉子不管那些,拳头不停,噼里啪啦照着张洪文最疼的地方就是一通招呼。   打着打着,竟然还把张洪文袖袋里和怀里揣着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那三角眼汉子揍了人、抢了东西后,仍是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跑。   直到此时,张洪文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扯着破喉咙嘶叫道:“抓住他!快!抓住他!县老爷重重有赏!!!”   张洪文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猪头,彷如被人在屁股下放了个二踢脚一般,完全不顾形象地边追边叫。   远处不明真相的路人,还以为哪儿跑出来个疯子,赶紧纷纷避让。   若只是挨打了,张县令恐怕不会如此疯狂地卖命追击。可这事也是巧了,张洪文是个官迷,他自打当了县令后,就有个不好对人说的习惯。   本来应该收在衙门中的官印,天天都被这位官迷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人家都要把官印拿出来,摸一摸、亲一亲,压在枕头下,才能踏实……   这习惯往日也没什么影响,可谁知,竟然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袭击一位穿着官服的大老爷?   袭击还不算,竟然还把他藏在怀里的官印都一并抢了。这要传出去,他张洪文就别想再升官了,能不能继续当个县令,都很难说。   因此,那三角眼汉子跑了没一会,身后就跟着包括张洪文在内的一串衙役闲人。   这群人在城里跑来跑去,结果不管怎么追,硬是追不上那个三角眼。   若是远远被抛下的话,这伙人追一追恐怕也就放弃了。可要命的是,那三角眼汉子竟也跑得极险,几次都觉得伸手就能逮到了。   于是,在这种错觉之下,张洪文一群人就被三角眼带着跑出了城……再然后,就非常顺利地跑到了清善庵……   张洪文亲眼看到那该死的恶贼翻进了院墙,于是就气急败坏地闯进了清善庵。   当他见到惠宁那双熟悉的三角眼后,一股怒火直冲灵台。他奶奶的,不要以为你套个尼姑袍子,老子就不认识你了!!!   “抓……抓住他!”县令老爷喘得抽风般大吼道,而跑得吐血的衙役们也大喘着气地应声道:“遵……遵……遵命!”   惠宁一见张洪文就觉得大事不妙,这县老爷莫不是亲自上门抓奸来了?! 第42章 发财了发财了   惠宁心惊肉跳地想要拖延片刻, 不想张洪文恨极了那她对三角眼, 不但让衙役们立刻动手, 自己都跑上去踹了几脚。   惠宁哪怕心思再毒辣, 可毕竟只是个不擅跑动的中年尼姑。哪儿能抵挡住一群衙役的围殴,眨眼间就被踢倒在地, 不断惨叫求饶起来。   张洪文正想逼问官印的下落,不料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分明正是之前打他的那个汉子!   “在那里!!抓住他,别放跑了贼人!”张洪文再顾不上惠宁, 拔腿带着一帮人就朝庵堂内院跑去。   那三角眼汉子似乎也被惊到了, 竟昏头昏脑地跑进了一个小院。张县令见状,精神大振,一挥胳膊, 就带着众人冲了进去。   三角眼汉子与张洪文他们此时只隔了五六米的距离,他在前面跑得急, 后面的人追得更是紧。一群人就这样, 乒乒乓乓地破门穿屋, 眨眼功夫,就闯到了一间雅致的小屋门口。   三角眼汉子此时忽然扭头,冲张洪文露出个贱兮兮的笑容,紧接着就一脚踹开了小屋的木门, 冲了进去。   衙役们簇拥着张洪文紧随其后, 也一头扎进了小屋之中。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猛地刺破了众人的耳膜,紧接着, 就听到张县令狂怒至极地嘶吼道:“贱人!!!”   此刻,张洪文已经被屋中的一对狗男女气得险些吐血。   只见那女子的肚兜堪堪套上,而亵裤却被抛在床下,还来不及穿上。男子的亵裤倒是穿上了,可他赤/裸的胸背上,十分扎眼地留了不少暧昧的红痕……   若是这对狗男女中没有大家都认识的宋娇,恐怕此刻所有人都会非常开心地看一场八卦艳事。可眼下,屋里众人却陷入了异常尴尬的沉默。   有那识相地,早就默默地捂着脸,退了出去。可也有那不长眼的,却强忍着笑,在张洪文与宋娇二人之间来回偷看。   此时,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之前他们喊打喊杀追着的那个三角眼。   而溜出了院子的谢沛,则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轻轻搓掉了眼睛周围的胶面。再把胡须揭掉。然后把黄褐色的短衣翻过来,重新穿上。顿时,三角眼的汉子就变成了个圆眼小郎君。   恢复了部分面貌的谢二娘并没再回去偷听张县令的绿帽子传奇。她先溜到佛堂去看了看自己藏的箱子还没被人发现,然后就轻松越墙而出,直奔谢家饭馆。   出了清善庵后,谢沛没从城门走。而是如同之前一样,从无人值守的城墙段上,飞身跃过。   落地之后,谢沛把皂色短打外衣脱去,里面露出了小娘子常穿襦裙。只是裙子之前被折叠起来束在了腰间。如今就被放下来,重新遮住了里裤。   再把发髻散了,重新梳了梳。谢二娘就恢复了平日的装扮,不紧不慢地回家去了。   此时,谢家饭馆中,不少人都在议论刚才县令遇贼的事情。谢老板一边炒菜,一边盯着自家大门。当他看到女儿熟悉的身影出现时,立刻就大声嚷道:“让你去买的料酒可买到了吗?我这里还等着用呢?”   谢二娘从包袱里摸出个陶瓶,一边走一边扬声道:“爹爹看看,是不是这种冯黄酒?”   屋子里的吃客也笑嘻嘻地同谢沛打着招呼,然后继续热烈地讨论今日最大的新闻。   李彦锦正与阿寿一同,在饭馆里忙前忙后。在谢沛经过他身边时,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微笑眨眼,一个轻轻点头。就这样,在无声中各自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智通正在古德寺中分发礼物。按计划,今日,他必须在寺中呆到下午才能离去。所以他干脆就把这阵子赚来的铜板都换了些吃食点心,给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人各送了一份。   今日之事,原本智通是想要和谢沛一起去的。只是二娘想得仔细,为了脱去嫌疑,他们三人今天都要找到过硬的证据,表明自己没有抢官印的时间。   因为之前连续盯了张洪文几天。发现他有个随身携带官印的毛病。于是,为了不让张洪文追到半路放弃,所以谢沛就决定,要抢他的官印。   只是这抢了之后,待张洪文冷静下来,势必要满城追查可疑之人。   而之前就凶名在外的师徒三人,恐怕很容易就被挑出来,当作被怀疑的对象。   故此,谢沛才特意嘱咐了师父和李彦锦一个留在寺中,一个留在饭馆。而她自己则利用武功和易容术,也给自己做出个并未出城的假象。   许是这辈子想要多享受些安稳日子,谢二娘如今行事更多了份谨慎。哪怕不那么痛快,还要多费些功夫,也要选最稳妥、风险最小的法子。   谢家这边一切顺利,而张县令此刻却满脸阴云密布。   宋娇、徐仲书与惠宁等人已被他全部押回了县衙。清善庵也被他派衙役看守了起来。   宋娇没想到,事情暴露得如此之快,在清善庵中时,就痛哭流涕地辩白自己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徐仲书这厮逼迫而成的。   可惜,她这番辩白并没有获得旁人的认可。且不说徐仲书为了活命,把自己与宋娇的两次苟合之事说了一遍。就张洪文自己也不会傻到相信宋娇真是被人强迫的。   旁人不知清善庵是什么地方,张县令却不会忘记,那庵主实际上可是格外巴结着自己这个县令的。   而宋娇到了清善庵里,只可能被当作贵人供着,又如何敢让她在庵里吃那么大的亏呢?   再说了,张洪文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毛头小子。当时屋里两人那个情形,别说什么强迫被逼了,那分明就是恋奸/情热的一对狗男女!   张县令是个格外要脸的人,他哪怕勒索钱财时,也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今天,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这给了他奇耻大辱的几个狗东西?!   当夜,宋娇就暴病身亡了。徐仲书则被当作勾结外贼盗取官印之人,押入了大牢。听说进了大牢后,就享受了一套特别的刑罚。最后主动积极地认了罪、按了指印。   而惠宁就更悲催了,原本张洪文想着,只要这老尼姑肯出血本,倒不是不能放她一码。   可谁知,惠宁自己的老本竟是早几日就全部插翅而飞了。   于是,这没捞到钱的县令,一怒之下就把清善庵围了起来。理由都是现成的,偷了官印的贼人,就在庵里。不找出来,谁都别想跑!   恰在此时,州府僧正司派了人来勘察清善庵。   张洪文难得秉公执法了一次,竟是主动配合慧达僧正将这清善庵好好搜查了一番。   于是,这个风月庵再也没法掩藏起真面目。惠宁连同那些假尼姑真暗娼们,统统都被送进了大牢。   慧达出面,把这清善庵贴上了封条。销撤了惠宁等人的度碟,将她们从佛门中赶了出去。顺带着,也将清善庵的这块地皮收到了州府僧正司的手里。   张洪文没在惠宁那里捞到油水,送走了慧达后,却对牢里的这些女子打起了主意。   有些比较幸运的,掏光了储蓄,终于给自己买回了一条小命。   而像惠宁这样的,则被张洪文统统转手又卖了一道。只是惠宁实在老丑,卖了好一阵都没找到下家。   最后张洪文一气之下干脆把惠宁免费送到了城里的一处私窑子里。他与那窑子妈妈说好了,惠宁今后赚的钱,两人五五开……   半个月过去,张洪文不但在大牢中,把徐仲书弄成了个阉人。还借此机会,把徐家最后的钱财几乎都敲诈光了。   最后徐老爷卖了宅院、下人,带着废人一般的儿子连夜逃离了卫川。只留下他那对做假药的岳父岳母,丢在路边无人看顾。   只是,张县令在处理了这些人后,果然在城里开始排查起可疑之人。   好在十三日那天,谢家几人都有极过硬的人证表明他们都没参与抢劫官印之事。   张洪文久寻不到官印的下落后,干脆偷偷出钱,找人做了个假的。   当风声过去后,六月的某个深夜里,谢沛将一口棺材模样的铁木箱子搬回了院子。   当她和李彦锦点算清楚了箱子中的银钱时,两人都有些呆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风月庵十年的时间,竟然给惠宁赚到了五万多两银钱。这其中,现银就有二万多两。铜钱不多,其他都是银票和金子。   “咱这是……发财了?”李彦锦看着比他还长的箱子里,那闪亮亮的银钱,目光呆滞地问道。   谢沛轻笑声,拍了下他的脑袋道:“这些钱,可不是咱们能花的。住在田庄上的那三个娘子,很该得个大头。”   李彦锦点点头道:“嗯,她们都不愿回家,下半生能多些钱财,怕是最好不过了。”   谢沛挠挠头,道:“按道上的规矩,就算是咱们帮她们仨夺回财物,咱们能收个五百两银子做辛苦费。其余的钱,她们每人一万两,剩下的就放到古德寺慧安方丈那里。日后,若再有无辜受害者,就从这笔钱里支应好了。”   李彦锦听了,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个受害者基金啊……”   “什么鸡成了精?”谢沛不明所以地问道。 第43章 心思相合   “嗨, 什么鸡精鸭怪的……”李彦锦笑着摇头, 道:“对了, 你不会是一下子就把这么多银子都给她们分了吧?”   “怎么?舍不得这么多白花花金闪闪的宝贝了吗?”谢沛歪头问道。   “咳, 什么嘛?我李彦锦是那种人吗?这些钱里可都渗着血呐……我能贪这个吗?”李彦锦嘟囔道:“我是觉得吧,就这么一下子给出去, 会不会反倒害了她们?”   谢沛眉头一翘,道:“怎么个害法, 你说说看?”   李彦锦打量了下谢沛的脸色,发现她并没生气, 于是放心说道:“我也是在码头上卖了好几年炸豆腐的人呐。那里来来往往多少人, 听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什么寡妇被夺了家业啊,什么弱女被骗了嫁妆啊,那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咱们救的三个小姐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她们刚遭了大难,又陡然乍富。这么短的时间里, 哪儿能就立刻恢复正常啊?这稀里糊涂地突然接了万两银钱, 谁敢保证她们会不会刺激太大, 直接就走偏了呐?而且就算她们能理智地看待这笔银钱,可想要稳妥地保住这些,却也不是她们三个弱女子能做到的。”   谢沛原本也只是想试试,看李彦锦面对巨额银钱时, 可会生出些什么异样的心思来。   然而, 不曾想,他虽然不同意自己所说的话, 但却并不是因为生出了贪婪之心。   “小姐姐……?”谢二娘嘟囔了句这个古怪的称呼,然后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啊!那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处理这笔钱呢?”   李彦锦挠头,道:“除了该得的辛苦费,这笔钱咱们肯定不能吞了。不过虽然要分给那三个小姐姐,咳,但是最好还是一步步来比较稳妥。最开始嘛,就一个人分二百两银子好了。这么多,足够让她们心里安稳下来,但又不会让人一下子生出暴富后的轻佻浮躁来。”   谢沛听了点头,在卫川县,二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个中等人家十来年的花销了。   李彦锦见二娘点头,心里不禁有点小得意。他舔了舔嘴唇,越发认真地规划起来。   “我觉得这事,咱们要请慧安方丈帮忙。之前咱们担心暴露身份,所以在那三个小姐姐面前都没有露出真容。既然这样,后面干脆也不要露脸,就让方丈出手好了。这样一来,其实对三方都有好处。   我想着,咱们可以先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请慧安方丈置办一百五十亩田地下来。然后这些田就分给三个小姐姐,当然了,耕种这些还是请古德寺田庄上的人负责。只是在收获时,分出二成田产交给三个小姐姐。再分一成出产交给古德寺,算是个管理费吧。   这样一来,三个小姐姐有了稳定的收入,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了。又避免了因为是弱女子,而容易被人蒙骗的风险。   对古德寺而言,既是行善,也能多一点进益。对咱们而言,也少了些麻烦事。”   谢沛笑道:“你这主意好,只是又要麻烦方丈大师了。”   李彦锦摆摆手道:“方丈肯定会同意的,他之前就觉得清善庵的事,他多少有点责任。如今有个弥补的机会,肯定不会拒绝的,嘿嘿……”   “你这是欺负老实人啊?”谢沛笑着摇头。   “怎么会是欺负啊?给他们个行善又有收益的机会,多好的事啊?!”李彦锦一脸“不识好人心”的表情说道。   谢沛不再笑他,踢了踢箱子道:“那剩下的钱怎么办?”   李彦锦摸着下巴,眯眼琢磨了会,道:“咱们给她们分钱,也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幸福。既然是这样,就不用拘泥于一定要立刻分给她们多少这事上。咱们就每年请方丈给她们仨添点田地啊、铺子啊、或者别的东西。让她们的家业一点点多起来,十年的功夫,也就差不多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就留给其他需要帮助的受害者好了。”   谢沛看着李彦锦,心里觉得这小子果然是个通透之人。她之前分钱是觉得,这钱就是从这些无辜受害的女子身上来的,所以分给她们也是天经地义的。   可此时听李彦锦一番话后,她才意识到分多分少,其实都是希望这些女子能在今后日子里,过得好一些罢了。   既然如此,按李彦锦的主意做,才是最合适的法子。   谢二娘的笑容中带着份欣赏,满意地拍了下李彦锦胳膊,道:“行,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李彦锦捂着胳膊,头上划下一排黑线,嘟囔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我老板一样……好好干,小伙子什么的……啧!”   谢沛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冒出了上辈子的习惯,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次日,李彦锦跟智通一起去见了慧安方丈。三人谈了大半天后,终于定下了此事。   六月底,一直住在古德寺田庄上的三位女子,得知慧安方丈要来看望她们。   马巧兰和周红儿听了,都很担心方丈是来赶人的。   倒是袁婉琪比较镇定地安慰她们,若是赶人的话,又何必方丈亲自出面呢?   然而,即便三人都尽量往好了猜,但谁都没想到,慧安会送来这么厚重的礼物。   方丈这次来,除了看看她们过得如何外。也把刚办下来的地契和银钱给她们带了过来。   每人除了有二百两银子外,另还有五十亩的地契,与一份契书。   因为袁婉琪她们此时并没有户籍身份,所以地契上只能写方丈的名字。   而那份契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出现的。契书上写明了,这三份各五十亩的地契已经被慧安本人抵了出去。而在赎回地契之前,持契之人将每年白得这些田地的二成出产。   袁婉琪三人感激涕零地不敢收下,这实在是超出了她们的想象。这么重的礼,收了烫手啊!   慧安大师好生安抚了一通,三人这才泪流满面地收下了银钱和地契。   袁婉琪三人就这样渐渐适应了田庄上的日子,后来也都过上了各自满意的生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说回到谢二娘这边。   因为看李彦锦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二娘更清楚地意识到,李小郎似乎在很多方面,都与自己的看法相似。   这是一种很愉快的感觉,让她觉得轻松又有趣。不用费劲解释,不用独自琢磨,更加不用掩饰……谢二娘看着李彦锦轻快矫健的身姿,忍不住把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正在练习轻功的李彦锦发现二娘正沉迷于自己帅气的身姿中,心情顿时就飞扬起来。   结果他这一飞扬,蹬腿时,就有点用力过猛。   只听“嘶啦”一声,似乎有布匹撕裂的声音从李彦锦的下半身传来。   一旁的谢沛顿时就把月牙眼瞪圆了,盯着李彦锦的裤子不放。   李某人尴尬地并着腿,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谢沛见状,忍着笑就准备转头离开。却不防智通师父恰好过来,看到李彦锦傻站在院中,就没好气地一掌拍了过去。   “臭小子,竟然敢背着我偷懒?!”   “不是……哎哟!”   李彦锦来不及解释,就下意识地跳起来,躲过了智通的掌风。   >  可他刚跳起来,就想起裤子貌似破了的问题,于是临空一缩,又掉了下来……   智通此时才看到,徒弟的裤子竟然开了裆!   “哈哈哈!小子,你、你……哈哈哈!!!”智通毫无师徒情谊地笑了个半死。   李彦锦双手捂腚,羞愤欲死地蹿进了房去。   谢沛两眼闪着小亮光,看着李小郎的背影,笑得格外开心。   第二天,李彦锦脸皮自动复原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了谢沛面前。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二娘手里竟然在缝制一条男式长裤……   “这、这是……给我的吗?”李彦锦一脸惊喜地问道。   谢老板在他背后哼了声,道:“做梦去吧!那是我闺女给我做的夏衣,哼~~”   李彦锦干笑着挠了挠头,道:“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才怪)……”   谢沛看了眼李彦锦的裤子,道:“你那条破裤子要缝一缝吗?”   李彦锦嘿嘿笑道:“二娘帮我缝吗?太好了!”   谢沛没说话,嘴角微勾地给手里的裤脚锁边。她虽然绣花不灵,可简单的缝补和裁剪却做得不错。   李彦锦兴冲冲地跑回房间去,把那条破裤子拿起来就准备出去。   可转身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得,又磨磨蹭蹭地掉头走到了床前。   “既然都是补,还不如把我这两条裤衩补一补呐……”李彦锦从床下的木箱里翻出两条破裤衩,有些犹豫地喃喃道。   这倒不是他得寸进尺,实在是外面成衣铺里多是卖外衣、里衣的。可像裤衩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都是自己弄点布头随便做做就好了。   李彦锦原本都没裤衩穿,后来还是看到智通师父有这玩意,才厚着脸皮要来了三条。   可惜,这几年下来,其中两条早就破了好几个地方,没法再穿了。   而智通匀出了三条裤衩后,自己也没有余粮再支援徒弟了。   只有一条裤衩可穿的李彦锦,在感受过粗布长裤对某处热辣的摩擦后,就越发对裤衩念念不忘。   想到反正已经丢了脸,李某人干脆破罐破摔,偷偷把自己的两条裤衩团在长裤里,交给了谢二娘…… 第44章 桂花飘香定亲忙   李彦锦把自己的破裤衩送出去之后, 忐忑不安地等了两天, 结果就等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条开了裆的裤子已经补好了, 除此外, 谢二娘竟然还多给他做了个围裙出来。   李彦锦成日在饭馆里帮忙,多个围裙倒是很不错的事情。只是, 当他把这条围裙拎起来时,却忍不住傻傻地张开了嘴巴……   这、这是什么围裙呐?这分明就是他那两条破裤衩拼出来的啊!!!   李彦锦看着死无全尸的围裙式裤衩, 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已经深深体会到, 二娘那淡定温和的假面下, 分明藏着一个淘气顽皮的熊孩子。   这下好了,他算是彻底只有一条裤衩了。以后连个勉强替换的,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 李彦锦没忍住,又看了看他可怜的灰裤衩……   “我去!!!”李小郎一不留神就被围裙上那些诡异的图案给吓了一哆嗦。   原本他裤衩上都破了好些个洞, 若是再穿, 恐怕只要换洗时稍微搓一搓, 就会把那些破洞附近的布料洗坏。   所以,可想而知,用这种破裤衩做出来的围裙,应该也是破破烂烂的。   然而, 不得不说, 做这围裙的谢二娘真是花了些心思。她剪了大小不一的黑色小布片,将这些破洞都一一补上不说。大概是为了给围裙增加一点美感, 这些黑色小布片,竟然都做成了甩着小尾巴的蝌蚪形状。   于是,当李彦锦把这条围裙拿起来仔细端详时,就发现上面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小蝌蚪。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让李彦锦真正受到惊吓的是,这些小蝌蚪不管身在围裙的哪个部位,它们都心有灵犀地盯着同一个地方……   李某人抖着手,飞快地把围裙在身上比划了下。于是,他终于确定了,若是要给这围裙起个名字的话,恐怕应该叫“小蝌蚪想回家”……   谢沛笑眯眯地欣赏了半天李彦锦的表情。亲眼看着他从惊喜到纳闷,从纳闷到震惊,再从震惊到无语,最后变成了带着点羞臊之意的尴尬表情……   “二娘……你这……”李彦锦嘴角抽搐着,把他的“小蝌蚪想回家”攥成个团团塞进了怀里。   李小郎甚至怀疑起,莫非是双桂巷那次看了活春宫后,竟然把二娘给引上了歪路吗?   “怎么?不满意吗?”谢沛歪了歪头,坏笑着说道:“好你个臭阿锦,看不出你竟是这种人啊?不吭不响地就把自己贴身的……塞给我了。这我要真是给你缝了,那除了嫁你就再没别的选择了。”   “啊?!!不不不!!我是想着偷偷的……你帮我一下,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李彦锦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这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而且,坦白说,在他心里还隐隐地有那么点小期待似得。可见,咱李小郎还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谢沛斜睨着他,眼珠一转,轻声问道:“就这么想要我做的裤衩吗?”   “咳咳咳!”李彦锦被二娘这句话给呛得猛咳几声。   “啧啧啧,明明都做出来,此刻竟好像完全不知道了?莫不是想翻脸不认账吧?”谢沛瞅着李彦锦咳得满脸通红,越发想要逗逗他了。   “谁?谁不认账了!”李小郎被二娘那小眼神给挤兑得,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个拔X无情的禽兽人渣了……   他咬了咬牙,把自己的节操一脚踢飞后,盯着二娘神采奕奕的面庞,一字一句道:“二娘,我想你给我做……裤衩……”说最后两字时,大约是某人的节操回光返照了下,竟是说出了一股软绵绵、羞答答的味道。   谢沛侧头强忍住笑意,吸了口气,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若是我听得满意了,今后你就不用再为……发愁了~~”<br>  <br>  李彦锦听得一愣,随即兴奋地搓了搓手,道:“二娘直管问,肯定满意!”   谢沛也不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茶杯、茶壶。待两人坐好后,才缓缓开口道:“阿锦,你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李彦锦微微一愣,他看着谢沛澄净的眸子,脑子那些纷杂的念头忽然都沉了下来。   他仰头看了看天,半晌后,才看着二娘,认真说道:“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有什么大能耐。哪怕如今练武识字,也只想过点俗人的小日子。找个相合相知的伴侣,建个温暖安全的小窝。平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兴头来了,也能一起发发疯,做点出格又过瘾的事情……”   谢沛听着李彦锦口里的那些琐碎凡俗的欢喜,面容却越发柔和起来。   待他说完了,二娘的心也踏实了。   李彦锦看谢沛嘴角带着笑意,于是就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二娘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生……活……”谢将军缓缓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不就是生与活吗……我想阿爹这一世能活得开开心心,我想自己能多欢喜少忧愁……想练一手绝顶厨艺,把普通的饭菜都做成美味佳肴……想武功不断精进,既能保住家人,也能惩恶扬善……想这世道太平,贪官污吏、奸诈小人都得到报应……”   李彦锦听着谢沛的希望,心里有些小惭愧的同时,也忍不住赞了句“二娘啊,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哇~~”   谢沛噗哧一乐,随即敛去了眼中的光芒,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慎重,开口问道:“阿锦,你是不是希望娶个贤惠温柔、相夫教子的小娘子?”   李彦锦看着她,忽然咧嘴笑道:“我想娶的娘子啊……最好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贪官,打得过流氓。杀得了人渣,翻得了城墙。驾得起马车,抱得起新郎……哈哈哈!”<br>  <br>  说罢,这厮一个蹦高,就蹿到了树上。   谢沛仰头看着树枝上,挤眉弄眼的李某人,嘴角笑意越来越大。阳光洒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泛起一层细微的白光。   微风拂过,树上的李猴子只觉得心里又暖又痒。二娘脸上灿烂的笑容直晃得他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险些就抱着树干用力啃上两口了……   他正揪着树叶,嘎嘎傻乐呢,却见谢二娘轻跺脚,缓舒腰,竟是格外悠然地也上了树来。   树枝上能站人的地方本就不多,此刻被谢沛一挤,李彦锦就只能紧贴着树干了。   二娘伸手,拨开挡在二人之间的细枝,眼神明亮地看着李猴子,道:“我愿带着柴米油盐,往那星辰大海一游。你……可敢同行?”   李彦锦握住她伸出的素手,满眼笑意地答道:“一生奉陪!”   阳光下,树叶间,少年男女眼神交织、手心相接,看得人心生欢喜,笑意浮现。看得那……   看得那谢老板气急败坏地在树下大喊:“臭小子,快松开你的爪子!!!”   树上二人相视一笑,齐齐跳下来,手却没有松开。   “爹!”谢沛冲着胖厨子开心唤了一声。   “爹!”李彦锦厚脸皮地立刻跟上。   “我……”胖厨子一扬手,就想揍这顺杆爬的臭猴子。随即,却顿了顿,仰天大笑起来。   “得了,李小子,今后你就是我谢家的人了!赶明,咱就订个亲,待二娘及笄,你就正式入门了!”谢老板笑得开心,彷如一只刚偷吃了烤鸡的胖狐狸。   李彦锦乃异世之魂,在这世上又毫无牵挂,对入赘这事也没什么反感。此刻听了胖狐狸的话,还笑嘻嘻地点头道:“行啊,老板你以后可要多发点工钱诶,不然小子怕是凑不齐聘礼呐……”   智通从窗口探出头来,道:“蠢徒儿莫急,师父帮你!”   就这样,升和十三年八月初八这天,谢家饭馆的独女谢二娘订亲了。当听说英俊机灵的李小郎要入赘谢家时,街坊邻居都说谢老板真是个有成算的。   也因此,附近家里没有儿子的人家,也开始留意起那些半大的小乞丐来。都盼着也能捡到个如李彦锦这般人品相貌都一等一的好女婿……   李彦锦如今再不会为了条裤衩而发愁了,他这还没进门呢,就已经从头到脚都换上了谢沛做的衣裳鞋帽。   这些专门为他做的衣服,可比成衣店的那些要合体多了。   也因此,越发衬得他英气挺拔,把街坊的同龄小子们都比成了渣渣。   大约是眼红谢家找到这么个好赘婿,也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家伙,竟然到城里的富户,余兴瑞家,说了一番有的没的。   结果,这余家因为离得远,且挑拨之人又故意没提谢沛的神力,所以只觉得谢家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馆子罢了。也因此,才引出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余家在卫川城里算是一等人家,他们祖上出过一个五品的员外郎,虽然后代中再无人踏入仕途,但到底比平常人家要贵气几分。   再加上余家数代人都在湖白府内定居,宗族势力很大。余家的本家在府城中经营着最大的酒楼,生意极好,人脉也广。卫川余家虽然是支脉,却也靠着府城本家的庇护,在卫川城内开了家酒楼——白玉楼。随比不上本家有钱,但几代人下来,也积攒了出一笔可观的家资。   这余兴瑞应该说日子是很好过的,他既不缺钱,又有本家罩着,就连县令这种父母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然而,这世上很难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余兴瑞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上非常艰难。   家里大小老婆一堆,可如今膝下却只有五个女儿。正妻养着个五小姐,其余四个都是庶出。   这些年,倒也不是没有男丁出生。可不知为何,竟是没有一个能顺利养大。   如今余兴瑞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眼看就要知天命了。他内心对儿子这事也已经渐渐绝望了。   于是,招个赘婿入门支撑家业这事就摆到了余大老板的面前。   他的五个女儿里,有三个庶女因为到了年纪早就嫁人了。   如今只有庶出的四小姐和嫡出的五小姐还待字闺中。   按正常说,若是要招赘的话,肯定是给嫡出的五小姐招赘。然而,这事却一直没能得到余兴瑞正妻沈氏的同意。   这倒不是沈氏愚蠢,恰相反,沈氏与家中妻妾斗了几十年,如今早就修成了一身正果,只怕比余大老板还要精明几分。 第45章 余家有本难念的经   余家正房沈氏并不是只生了五小姐一个, 她前后生育过三次。早先两次, 一次是早早就滑了胎, 一次则是生下了儿子, 但没能养大就病故了。如今只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养得机灵可爱。   余兴瑞也很喜欢最小的这个闺女, 因此一直想给她招赘个女婿,这样既能保住家业, 也能把余五娘留在身边。然而这个想法却并没有获得沈氏的支持。   与一心想保住家业的余兴瑞不同,几十年夫妻生活, 早就让沈氏看清了余兴瑞的为人。她如今根本就不在乎百年之后, 余家会不会败落。她只想给闺女找个知上进、疼妻儿的好夫婿。可若是招赘的话,几乎很难找到这样的人选。   而且,即便现在找到了, 今后也难保小夫妻会不会因为入赘这个问题,产生矛盾而夫妻离心。   沈氏虽然也舍不得余家的财产, 可与女儿的幸福相比, 她就不那么在乎了。更何况, 只要她一天没死,这家她就能攥在手里一天。想给闺女搬点什么,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原本在沈氏的坚持下,余兴瑞对招赘这事, 也有些犹豫。他已开始在宗族里留心观察起, 有没有合适的孩子可以过继的。   然而,这时突然有人跑到他面前, 把谢家赘婿李彦锦夸了个天上地下人间少有。又只说这李彦锦是碍着救命之恩才答应了婚事,其实并没看上那谢家的丑娘子。话里话外都是可惜李彦锦如此人才竟是白白便宜了谢家,若是他有女儿,都愿意搭上嫁妆,嫁给这李小郎。   余兴瑞经商这些年,也不是个傻子。他听得出那人话里的意思,但也只是笑着应付几句,并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然而,待那人走后,余兴瑞就派下人去打听那李小郎的事情了。   只是,他这派出去的下人早就被四小姐的生母买通了。   四小姐的生母是姨娘苏氏,她是余兴瑞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扬州瘦马。余兴瑞不是个讲究人,根本不在乎她是贱籍出身,直接就给了苏氏一个姨娘的身份。   这苏氏算是比较得宠的一位,更关键的是,她是个聪明人。不但得了余兴瑞的宠爱,竟是与正房沈氏的关系也不算差。   这几年,因为得知家主想要给五小姐招赘,苏氏简直是羡慕得眼珠都快红了。   后来她得知沈氏不愿意给闺女招赘,她就动起了小心思。沈氏不愿意,她愿意啊!五小姐不愿招赘,她的四丫头就太愿意了啊!   一想到今后自己闺女女婿能做为家主继承余家,苏氏就心头一阵阵发烫。   也因此,她开始不吝钱财地收买府中下人,尤其是余兴瑞和沈氏身边之人。   几年时间下来,果然笼络住了一些人手。   于是,这下人打探到李彦锦的情况后,竟是先偷偷告知了苏氏。   苏氏琢磨了片刻后,觉得这李小郎若是配五小姐,可能家主和沈氏多半觉得还是有些低了。然而配自家的闺女话,却是正好!   得了苏氏的好处后,下人给余兴瑞回话时,就突出了李彦锦人品样貌极好,就是到府城里也找不出几个更好的了。但同时也把李彦锦的出身说得更不堪了点。什么从小要饭长大,还常受混混无赖欺负,险些饿死街头,如今也没点家财之类的,真真假假、胡编乱造地说了一通。   余兴瑞听了,果然矛盾起来。人,确实是好人。既然能在街头混大,可见不是个蠢的。且成日被无赖欺负,却还养出了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可见今后就算入赘了,多半也不会亏待女儿。但是……这出身也太差了点吧?连个普通穷苦人家还不如呢……   他这边犹豫了,就去与沈氏商量。沈氏一听就拧眉说道:“老爷,咱们的五娘如此乖巧可爱,你就忍心让她今后的孩子有个叫花子爹吗?”   夫妻俩都不太愉快,晚上余兴瑞就去了姨娘苏氏房中留宿。   苏氏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于是把余老爷好好伺候舒服了后,就说起了闲话。   苏氏并没一上来就说自己闺女的事情,反倒是劝起了余兴瑞要慎重过继子嗣。   “老爷,我听您最近在打听宗族里孩子的事情,怕是动了过继的心思。按理说,我一个妾侍,不管您过继了哪个回来,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差异,完全不用为这事操心。可有些事我憋在心里许久,如今再不说,就担心余家今后怕是……”   余兴瑞搂着苏氏的手微微一紧,他扭头看向身边人,只见这三十岁刚出头的苏氏,成熟妩媚,娇艳动人。此刻美人儿正满目忧愁地痴痴看着他,余老爷心头一爽,开口时,语气就格外温柔:“阿玉,你是个好的。这么些年来,从不见你争抢,老爷心里都有数。就算今后真要过继,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娘俩吃亏的……”   “老爷……您就没怀疑过,为何咱们家的儿子,竟是一个都没站住吗?”苏氏强压下烦躁,直接捅出个余兴瑞最介怀的问题。   “怎么?难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阴私?”余兴瑞果然神色大变,半坐起身,沉着脸问道。   苏氏做出个惊慌的神色,道:“老、老爷莫气,玉儿只是替老爷着急,心里有些胡乱猜测……老爷,我听说,太太以前可是有过两个哥儿的,而且其他姐妹也先后生下过几个小郎。可,竟是一个都没剩下。要知道,好些穷人家没吃没喝地,且还能养活孩子。怎么偏咱们家好吃好喝供着,仆人精心伺候着,大夫时常看顾着,却还是一个都没站住啊?这可太怪了吧?”   余兴瑞内心里其实也是有过怀疑的,然而家里一切正常,妻妾虽然有些小争斗,却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为了那些夭折的儿子,还觉得,是不是祖上没积德什么的。   然而,自我检讨总是不舒服的,此刻听了苏氏的话,他就飞快地起了疑心。对啊,这太古怪了。肯定不是什么祖上缺德的问题,这定然是有人在害他!   苏氏看余兴瑞脸上表情变换,心里冷笑了声,就继续说道:“老爷,过年时,我听人说,咱们曾爷爷那一辈竟是余家嫡系,后来不知为何才离了府城,到了这卫川县。”   余兴瑞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地点头道:“是啊,不过这事我也不清楚,就连我父亲也只知道有这么回事。”   苏氏垂下眼,幽幽道:“老爷,您说,若咱们家断了子嗣,这家产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   余兴瑞一愣,之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还有过继和招赘两个法子,所以他并不觉得家产最后会落入别人手中。   然而,他此刻刚听到苏氏说了余家老一辈与嫡系的关系,此刻再思考起这个问题,思路竟一下通畅了!   是啊,若是不过继的话,待他死后,这家产是要被嫡系收回去的。而若是过继的话,嫡系本家只要有心,他最后挑中的孩子,很可能还是人家埋下的种子……   再一想到自己多年无子,若是这其中有嫡系本支的参合,那还真是……   余兴瑞脸黑如墨,气息都不稳起来。   苏氏见状,连忙起身又是给他披衣服,又是倒热茶。好一阵忙碌,才把余老爷安抚下来。   苏氏眼中含泪道:“老爷,你不要吓我。如今我们娘俩就指着您啊……过继这事若不可靠,咱们招赘总可以的,您莫要心急。”   “招赘……招赘!”余兴瑞想到沈氏那不容置疑的拒绝,心里又起了怒火。看啊,一个正房竟还不如个妾侍考虑的周全,天天就惦记这闺女那点小日子,完全不担心余家偌大的家业会不会落入奸人手中!   余兴瑞捶了下床,气哼哼地说道:“沈氏不愿给五姐儿招赘,哪怕如今有个好人选,她连考虑都不考虑!”   苏氏眼中亮光一闪,却是垂下泪来,道:“太太心疼五姐儿,怕她今后日子过的不痛快,为人母,难免的……只是老爷啊,咱们家若是被人谋算了去,五姐儿今后怕是再没娘家给她撑腰了……嘤嘤嘤……”   余兴瑞长叹一声,搂着苏氏缓缓抚过她的长发。是啊,若是娘家没了,五姐儿就算嫁了个好人家,恐怕也很难顺心顺意啊……可若是五姐儿不招赘,余家又该怎么保下来呢?   苏氏头靠着余兴瑞的肩膀,一副依赖信任的模样,片刻后,她吸了口气道:“老爷,我也不怕您骂我。要不然,就让四姐儿留下来,招个合您心意的赘婿来,今后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五姐儿有娘家能给她撑腰说话。”   “四姐儿?!!”余兴瑞一愣,他从没想过要把庶女留下来招赘,这在卫川县乃至湖白府都是从没见过的事情。   苏氏点头道:“老爷,您放心。我不是贪图家里的钱财。您大可以都给五姐儿陪嫁了去。我只是气不过,那些人不但害得老爷太太多年来背了个无子骂名,还想谋算咱们家几代人辛苦积攒下来的财产,实在是太黑心烂肝了。咱们绝不能如他们的意,就给四姐儿招赘好了。让她守着咱们,给咱们养老送终,给五姐儿撑腰说话。不管怎样,咱们都不能让卫川余家的香火就这样断了!”   余兴瑞被她说得心头发热,是啊,是他想左了。既然五姐儿不愿意,给四姐儿招赘也是一样啊!   只要赘婿入门,生下儿子。让儿子姓余,不一样能保住余家香火吗?而且这样一来,既可以满足五姐儿和沈氏的愿望,将来还能撑住余家,让五姐儿在夫家更有底气。   余兴瑞的思绪本来是一团乱麻,此刻竟是一处通、处处通,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玉儿,我的好玉儿!你说得对!那李小子简直就是给咱们四姐儿天定的赘婿,虽然出身低,可是为人知恩图报,又精明能干。长得又极为俊美,四姐儿见了肯定会开心的!”余兴瑞哈哈笑道,此时他心里竟还盼着,那沈氏看到他给四姐儿招赘了个如意佳婿后,会不会后悔地眼泪汪汪……   三天后的中午,谢家饭馆过了人最多的那波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堂里,有位客人吃得极慢,他吃两口,就会抬眼看一看忙忙碌碌的李彦锦。   李彦锦也发现这客人有些古怪,但因为他点了饭馆中最贵的几道菜。所以李小郎一点都不介意,给人多看两眼。   待这人终于吃完后,李彦锦就笑着过来结账。   怎知对方一开口竟是来了句:“李小郎,你若只是报答谢家的救命之恩,完全不用勉强自己入赘他家啊……” 第46章 独得老丈人的宠爱   李彦锦被说得一愣, 完全没想到这位客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余兴瑞见状, 还以为自己说中了李小郎的心思, 于是略为自得地微微一笑道:“我见小郎俊逸不凡, 行事又勤勉热忱,将来必要有一番造化。何必拘泥于陋室瓦巷, 白白辜负了这等好人才?”   李彦锦眨巴眨巴眼,心说, 这位大叔莫不是想搞古代版非法传销吧?竟然跑到这里来给他洗脑了?   “咳,这位客官, 多谢您看得起小子。只是饭馆快要打烊了, 您是不是先把饭钱结了,回头咱再说什么人才不人才的,成吗?”李彦锦保持着微笑, 冲余兴瑞说道。   余大老板略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道:“唉, 还是耽误了。眼界竟是如此之小,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街头上混大的……”说罢掏出银钱, 把账给结了。   “既然是要打烊了,你稍后可有时间,随我去清茶馆坐坐?”余兴瑞一副高人做派,看着李彦锦说道。   李小郎挠挠头, 道:“恐怕要辜负这位客官的美意了, 我稍后还要去码头摆摊。客官想要聊天,明日再来饭馆找我就是, 失陪了失陪了~”说罢就颠颠地去后面放钱了。   余兴瑞皱着眉,看着李彦锦的背影。他觉得,这李小郎似乎并不是很反感谢家的亲事啊?   不过想想也对,这小子本就是街头的一个流浪乞儿。如今能有一门这样的亲事,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了。若是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好处,他定然是不会傻乎乎拒绝入赘谢家的。   想到这里,余兴瑞出了谢家饭馆就先回家去了。到家后,他就叫来了嘴皮子最利索的管家刘顺,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刘顺前几日就听说了,主家似乎在打听城里一个小子。原本他以为是给五小姐招赘在打探人选的,却不料,老爷如今竟是要给四小姐招赘了……   心里念头翻滚的刘顺,面上笑嘻嘻地道:“老爷放心,那小子要是知道有这等美事,定是会哭着求着,跑来咱家的。”   刘顺这话说得余兴瑞心情大好,于是又给了他些赏钱,才让赶紧让他出门办事去了。   如今的炸豆腐摊是智通和李彦锦师徒二人轮流来码头摆的,时间也从中午变成了下午到晚饭之间。   这天刚好轮到李彦锦,他没把中午那“传销洗脑”当回事,喜滋滋地挑着摊子就到了码头。   只是,这才卖了没多久,就有个矮个男人凑了上来。   这矮个一看就与码头上的人不太一样。他虽然不高,却穿了身长袍。偏这长袍还是个墨绿色的,越发显得人又矮又黑。   李彦锦看着这位仁兄,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上辈子某款游戏中的黑皮地精……   “黑皮地精”很识相地先要了份海鲜酱炸豆腐,等待的时间里,就对着李彦锦开吹了。   他先把李彦锦一通猛夸,大概是用力过猛,就连旁边的闲人都以为这位是不是想吃白食了。要不然,犯得上对着个卖豆腐的这么吹吗?   不料,“地精”吹完李彦锦之后,又吹起了余大财主家。   “嗨,你们不知道啊。这余老爷可是咱城里最好的酒楼——白玉楼的大老板。那家里的钱,海了去!躺着金、枕着银,花都花不完……”地精吹得高兴,没留意人群中有个削瘦的年轻人,听得眼光直闪。   李彦锦却是看到了那人,他依稀记得那人似乎是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家伙。再看看这“地精”还在毫无察觉地吹着余家豪富,李小郎好心地开口说道:“人家余老爷有钱,怕也不到你说得那地步。我看你说的,不像见过余老爷家,倒像是闯进了财神窝。”   周围人也跟着哄笑了几声,刘顺听了也发现自己吹得太过了,想着这厮搞不好以后还是要进余家的,也不好冲人甩脸色。只得干咳了声,说起了别的。   “这余老爷啊,虽然金山银山用之不完,却也有个烦心事。那就是啊……没有儿子。”刘顺想到自己八岁大的宝贝儿子,心里就格外地得意。   “没儿子怎么了?人谢老板家还不是就一个闺女,这不,就把咱的豆腐小郎君给招进门了吗?”有熟悉李彦锦的人,挤眉弄眼地开着玩笑。   刘顺看了看李彦锦的神色,发现人家似乎还挺高兴的。刘顺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等这小子知道余老爷也想招赘他,怕是要高兴傻了吧。   “咳咳,谁说不是呐?所以啊,余老爷家也想招个赘婿入门。只是人家虽然是招赘,可却也有些要求的。余老爷的闺女那都是细心娇养长大的,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不说,还长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这样的好女儿,肯定是要找个好郎君才能相配的。”刘顺看着一众闲汉都露出副痴想的神色,不禁得意起来。   只是待他扭头去看李彦锦时,却发现这厮还在认真地炸着豆腐!   蠢材!榆木疙瘩!刘顺在心里骂了两句。   为了完成老爷的嘱咐,他只得压低了声音对李彦锦提点道:“我看小郎人品出众,既是愿意当谢家赘婿,想来是不介意入赘这事的。不过反正都是入赘,那为何不选个更好的人家的?若是在乎谢家的恩情,大可以今后多多报答就是了,何必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上呢?”   李彦锦此刻才弄明白,今儿这一个两个的,到他面前嘀嘀咕咕这么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抬起头,好好打量了会刘顺,然后突然笑了下,道:“今儿也不怕众位笑话,我愿意入赘谢家,就冲着一条……”   “哪一条?哪一条啊?”有闲汉立刻催问道。   “我啊,就冲着谢家二娘实在可爱,一想到她嫁于旁人就煎熬难耐,所以啊,管他什么入赘还是娶亲,赶紧下手啊!”李彦锦笑得眼睛弯弯,一点都不害臊地大声嚷嚷起来。   “哈哈哈!!!”众人一片哄笑声中,刘顺面色扭曲地,溜出了人群。   他转身离去时并没发现,身后已经坠上了个削瘦的人影。   李彦锦回了谢家后,也没瞒着谁,就把今日遇到的事都一一说了遍。   谢老板一听那余家似乎想要跟他抢女婿,顿时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咕咕哝哝地含糊骂了几句。转头又对女婿如此上道而格外开心。   于是晚餐时,李彦锦就独得了一个酱烧蹄髈。看得一旁的智通羡慕地刨了三大碗饭,觉得自己这徒弟实在是太鸡贼了,竟然找了个厨子做老丈人!这样说来,成亲讨老婆这事,还是有点好处的嘛……   桌上的男人们都在忙着吃饭,谢大将军欣慰地给李小郎夹了筷子鱼脸肉后,就眯着眼琢磨了起来。   与气氛和谐的谢家不同,余老爷听了刘顺的回话后,气得把茶盏都砸了。   这个李小郎简直鼠目寸光!   余兴瑞气了一会,想着今后定要让那姓李的后悔,就挥手让刘顺退下了。   而刘顺虽然没有完全被苏姨娘笼络住,但这几年也没少收人的银钱。所以顺路就把这事也给苏氏传了过去。   苏氏听了觉得有些可惜,就想着再寻合适人选罢了。   不过,她没料到,四小姐余诗莺却对这事上了心。   认真说起来,余四娘确实是余家五姐妹中,长得最好的那个。毕竟她娘的姿色就很是不俗。   再加上从小到大,苏氏把她护得很好,主母沈氏也没特别针对过她。因此余四娘心里就渐渐生出股自娇自傲之气来。   当她躲在苏氏窗外,偷听到李彦锦的一番表现后,倒是认真生起气来。   这不识相的混蛋,竟然为了鱼目珠子,而在大庭广众下拒绝了自己?!这,如何能忍得!   其实李彦锦那番话并没一点羞辱余四娘的意思,只是架不住这娇娇小姐格外地多思多想,爱钻牛角尖,罢了。   第二天下午,轮到智通去码头上摆摊子。他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二刈子”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地不停打量自己。   智通牛眼一瞪,吓得那俩娘娘腔齐齐打了个哆嗦,竟是扭头跑掉了。   旁边有识相的小混混,见状连忙凑上前问道:“大哥、呃不,大师,要不要小的们去收拾了那俩兔儿爷?”   智通塞了他一块炸豆腐,道:“一边去,少给爷爷惹事。”   大师并不知道,这俩兔儿爷离了码头后,竟是直接回了余家。   晚间,余诗莺冲着苏姨娘抱怨道:“娘啊,你给我看中的是个什么鬼人啊?长得活像个钟馗莽汉,眼睛一瞪,竟是要吃活人一般……这种人……这种人能和俊字沾一点点边吗?”   “诶?你?你怎么知道人家什么模样?你出去偷看了?”苏氏一听,顿时就惊讶地问道?   “那、那还不是你们老说那个李彦锦这好那好的,结果,他竟然还不识相……我、我气不过,就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嗨,娘你可千万别折腾了,要是真把那种凶汉招赘进来,我看咱们别说拿捏人家了,不被他都捶死就不错了。你是没见啊,那家伙,胳膊竟是比……比我的腿还粗些……”余诗莺叽叽呱呱好一通说。   苏姨娘越听越奇怪,最后摇头道:“那李彦锦是你爹亲自见过的,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你爹又不傻又不疯的,怎么会动那个心思啊?我看你怕是看错人了吧?”   余诗莺皱眉道:“那码头上,就他一家卖炸豆腐啊?再不能错了吧?”   “那我等老爷来了,再问问他。”苏氏也拿不准,只好等余兴瑞来了,再仔细问问。   娘俩正说着,余老爷竟是直接过来了。   他见到四娘也在,就笑呵呵地说道:“一眨眼,咱们的莺儿也是大姑娘了……”   余诗莺乖巧地给余老爷行了个礼,又见姨娘给自己使了眼色,于是说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   不过出了房门后,余诗莺并没离开,直接绕了一圈,又溜到了姨娘的窗外,偷听起来。   苏姨娘果然问起了李彦锦的长相,只是余兴瑞已经不打算再抬举这小子了,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也不用再想那厮了,咱闺女这么好,那小子虽然长得还算凑合,可他这么不识实务,咱们也犯不上硬扒上去……”   “老爷,我今儿听人说,那码头上卖炸豆腐的,竟是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且又只有那一家卖豆腐的,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苏姨娘没把女儿供出来,托了旁人的口,把话问了出来。   “凶神恶煞?那万万不可能。我在谢家饭馆亲见过那李小郎,高高挑挑、眉眼俊朗,见人总带着几分笑。要不是这样的人才,你老爷我能看上他来咱家做赘婿吗?”余兴瑞说完,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不要再提这厮了。明儿我就派刘顺出去再打听下,附近实在没有,就去府城那边。”   这二人在房中说着话,却不防窗外的余诗莺越发对李彦锦上了心来。   “若真是爹爹说的那样,倒也勉强配得上我。爹爹是个男子又是长辈,一句话说不对头,定然就恼了。不如我去见见那李小郎,若真是个好的,我就略施点手段……凭我这容貌和家资,怎会比不上一个破落户家的丑娘子?哼!”余诗莺想好了主意,就蹑手蹑脚地回房去了。   夜色中,一个黑影,从苏姨娘的房顶上溜了下来,飞快地跟着余四娘的身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47章 黑影是谁?   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轻轻吹拂, 余家后院里, 除了几点烛光明灭闪烁外, 四下里寂静无声。   谢沛微皱着眉头, 看着蹿出来的黑影,心里有些疑惑。   她刚到余家没多久, 就看到一个黑影翻过院墙,上了房顶。这黑影动作很熟练, 但谢沛却看出,这并不是个会武的。   因此, 谢二娘第一时间就将其身份定为惯偷老手。   此刻, 看那黑影跟着余家小姐去了,谢沛想了想,还是跟去看看为好。   虽然她对这余家并无好感, 且说起来,这余家人之前还企图挖她的墙角来的。但, 即便如此, 若是那黑影企图对余四娘行什么不轨之事的话, 谢沛还是想要管一管的。   带兵多年的谢将军,行事自有一套准则,轻重缓急也各有章法。   而此时,余四娘还不知在她的闺房外, 已经多出了两个不速之客。她正拉着贴身大丫鬟嫣红, 细细商量着该如何行事。   趴在房顶上偷听的赵江听了余家小姐和丫鬟的这番话,心里顿时就活络起来。   没错, 他今晚本来是打算潜入余家,偷上一笔的。可没想到,却偷听到了这财主家的一桩八卦。   当他听到余老爷想给四小姐招赘个女婿时,心里就有点触动。待听到他们原本还打算去把谢家那李小郎挖过来时,赵江心里就彻底活了。   在赵江看来,那李小郎虽然还不错,可若是和自家弟弟一比,却又差了不少。   赵江的弟弟,赵海,从小就极为机灵,又生的唇红齿白,大眼黑亮。打小就有不少街坊、亲戚都半开着玩笑,要和赵家订个娃娃亲。她们看中的,就是赵海这漂亮的小模样。   只可惜后来赵家出了事,兄弟俩失了庇护。为了活命,两人竟渐渐走上了歪道。   做哥哥的赵江,为了养活自己和小弟,八岁时,就投到了王六指门下。王六指是湖白府内混混界大名鼎鼎的贼头。他名下十几个弟子,都学了一身偷盗的好本事。   王六指对每个弟子,教的还不太一样。因为赵江底子好,就学了一身壁虎爬墙功。   这爬墙功严格说来,算不上武功。大约除了翻墙上房,几乎就没别的用处了。而且,这和轻功那些还不同。真正的轻功那都必须是有内劲支撑的,否则也不过是比普通人跳得略高点罢了。   赵江出师之后,每个月都要给师父送点孝敬钱,逢年过节自然也少不了各色礼物。这是当初拜师时,就说好的规矩,若不遵守,就会面临师父和十几个师哥的联手惩治。   也因此,哪怕赵家兄弟俩自己节省,不乱花钱,可赵江还是不得不经常四处作案,才能凑够这些额外的开销。   当赵海渐渐大了点时,为了帮助哥哥,竟是干起了销赃的活计。   别看他人小,但凭着一张好面相、嘴甜会来事,竟是没两年就在府城中有了点小名气。   赵海如今不但帮着哥哥销赃,还帮着其他几个贼偷处理赃物,当然了,这些人是必须交给他两成利做为辛苦费的。   因为六月时,赵江在府城里做了笔生意。不想失窃的那户人家竟与胡通判家有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这下就让赵江在府城里呆不下去了,只得跑到卫川这偏僻点的地方,避避风头。   赵海为了保住哥哥,也不得不把偷来的东西和钱又给吐了出去。连带着,还花了笔银钱,给知情的几个,做了封口费。   这样一来,兄弟俩一下子又穷了下来。而眼见十月份,就到了王六指的大寿。赵江哪怕躲到了卫川县,都日日为这寿礼忧愁不已。   所以,他白天一听见有人说余老爷家如何如何豪富,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做上一笔。   不过,当他听到余家招赘的事情后,原本要偷点东西的念头就彻底不见了。   余家就连李小郎这样订了亲的赘婿都舍不得放手,那要是见到了他弟弟赵海,肯定是会动心的!   赵江混了这么多年,对人情世故也是了解颇深。他清楚,这余家看重李小郎,也不仅仅是为了个好样貌。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李小郎身家清白,为人勤勉、和善又不失活泛。   所以他听完了这余四娘和丫鬟的一番谋划后,就迅速离开了余家,连夜去府城找他弟弟赵海去了。   谢沛盘在余四娘窗外的桃树上,将房中人的谋划和房上小贼的动静都看在了眼里。   她听着余诗莺那些手段,再想想李彦锦的反应,不禁就觉得有趣。当看到房上黑影并没作恶,而是转身离去时,就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夜色中,谢沛跟着赵江在城里转了半圈,看着他在城墙一个拐角处掏掏摸摸了一会,竟是整出了一个狗洞来!   谢二娘眉头微跳,觉得今日还不算白忙。竟是找到了这么一个纰漏,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点用场呢。   看着黑影出了城,谢沛并不打算再跟。对余家做到这个份上,也就足够了。她转身运起内劲,从一排排的房舍顶上,起起落落,飞身远去。   回到家后,谢沛想了想,并没把余四娘的谋划告诉李彦锦。她上辈子虽然日日和糙汉子们混在一处,可说实在的,她对男女之间的吸引却完全没有概念。就连这辈子看上了李彦锦,那也只是觉得这人不错,看上了,而不是爱上了。   因此,当她听到余四娘的一番“这样那样,必定会让李小郎对我倾心”的言论,也有些好奇起来。   真的像这样做,就能让男子对女子动心爱慕吗?   谢二娘本着科学严谨的态度,想让李彦锦这个小白鼠测试下余四娘的药,到底灵不灵。   只是,她没想到,测试的结果,竟是有喜有忧……   三日后,中午时分,余诗莺带着丫鬟嫣红出了门。赶车的是嫣红的哥哥,刘大。   待离开余家一段距离后,刘大把车停在个无人的巷子里。自己则守在巷口,并不靠近车厢。   一顿饭的功夫后,马车再次驶出了巷子。不一会就来到了码头附近的荣昌客栈。刘大把马车停进了客栈的后院,掏了几十个铜钱,拿了凭条木牌,就带着两个小少爷离开了客栈。   他们走后,客栈的伙计还偷笑着对掌柜道:“掌柜的,你看那俩像不像一对兔儿爷?嘿嘿嘿,那嘴巴都还红嘟嘟的,脸上仿佛还擦了粉诶……”   胖掌柜忍不住也笑,却还是一摆手,道:“闭嘴闭嘴,赶紧给我把大堂扫扫去,就知道胡闹。”   当刘大带着两个“假少爷”来到谢家饭馆时,正好饭馆刚刚开门。   “诶!三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那墙上有菜牌,若是不想看,我就给您报一报?”阿寿笑呵呵地冲门口三人打着招呼。他侧身在前面引着,就觉得这三位客官的眼神都有点古怪,只盯着自己使劲瞧个不休。后面那俩年纪小的,似乎还露出点莫名其妙的不屑来……   三人坐下后,刘大看了眼余四娘,就冲阿寿开口问道:“你……可是谢家的赘婿李小郎啊?”   阿寿一愣,道:“啊?不、不是啊。李小郎……哦,那不来了吗?”说罢就朝厨房那边指了指。   余四娘顺着阿寿指着的方向看去,逆着厨房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阳光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看见他双手各端着两个托盘。盘中摆着碗盘不一,有菜有汤。   然而,随着那轻快矫健的步伐,这些汤水碗盘却格外乖巧地呆在托盘上,没有洒出来一丁点点。   这时,一个爽朗好听的男声响起:“阿寿,可是找我有事?傻看着这边做什么,赶紧招呼客人啊~”   余四娘这才眨了眨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长眉入鬓,星眸灿烂,在英挺的鼻梁下,微微弯起的唇角柔化了如刀片般薄锐的上唇。   这一刹那,余四娘终于明白,为何爹爹丝毫不在乎这人已经与谢家小娘订了亲,也不在乎他一穷二白、出身低微了……   真是长得太好看了!   余四娘与丫鬟嫣红都眼盯盯地看着李彦锦,刘大毕竟是男子,只看了两眼就轻咳了一声。   余四娘心头一颤,赶紧收回了目光,尽量摆出一副寻常神色。   阿寿此时也开口道:“阿锦,这几个客官还以为我是你呢,哈哈!”   李彦锦扫了一眼刘大三人,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另外两个是女扮男装之人。   再一想到前几日的事情,李彦锦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他先把手里的饭菜送到各个桌上,转头才对阿寿道:“你这里先招呼着,我去看看二娘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好给她送去。”   阿寿咧嘴笑道:“去吧去吧,这还没成亲呢,就宠成这样了。阿锦你以后怕是再立不起来了,哈哈哈!”   堂中老客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李彦锦一脸自得,好不害臊地说道:“那有什么?真欢喜她,就顾不上这些如浮云般的名头了。”说罢也不多留,转身就去了后院。   余四娘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妒,凭什么,这么好的郎君竟是被个又穷又丑的丫头给得了去!   刘大倒是松了口气,要不是妹子紧逼着,他可真不乐意送小姐来这一趟。万一闹出点什么来,别说是他了,恐怕她们一家都落不着个好下场去。   如今见李小郎说了这话,想来小姐总该死心了。刘大心情不错地点了几个菜,认真吃了起来。   只是,他轻松得太早了些。待吃完饭后,余四娘板着脸对他说道:“你去找那李小郎,就说晚饭时,请他送这几个菜到清茶馆二楼的月韵房去。我们要在那里用饭,让他一定要送去。”说罢就示意嫣红掏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小……爷,这……”刘大没接银子,有些苦恼地结巴道。   嫣红把银子朝她哥手里一塞,抢白道:“少爷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废什么话啊,快去吧。”   刘大无奈,只得起身去找人。   李彦锦虽然避开了一会,但中午饭馆生意忙碌,到底不能放阿寿一个人忙太久。所以,他此刻就找那离刘大三人稍远的几桌招呼着。   结果,他正收着碗盘,就听刘大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原本还想拒绝的,不想,他身后突然传来谢二娘的声音:“行,记下了。晚上肯定给您送去,清茶馆月韵房是吧?”   刘大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娘子也弄得愣住,听人问话,也是木愣愣地点点头,应了声是。   余四娘离得远,并没听清那头的声音。又因为李彦锦和刘大站在前面,所以也并没看请谢沛的模样。   待这三人走后,李彦锦冲谢沛使了个眼色,就朝厨房走去。   “二娘,那三人古古怪怪的,而且咱们馆子以前也没有外送的规矩,你怎么……”李彦锦奇怪地问道。   谢沛抛了抛手里的银钱,道:“晚上我跟你一起去,我就想看看,这三个人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而且……就算咱们这次拒了,她们若真心要找茬,定然不会罢休。与其这样,不如第一次就把她们打趴下……放心,我罩着你,出不了事!”   李彦锦看着谢沛,无奈地摇摇头,道:“算了,钱都收了。”   李彦锦不傻,他既然都能想到余家的事情,就不信一向精明的谢二娘想不到。   既然明知道是余家小姐在做笼子,那二娘执意要去的理由,除了对付余家外,恐怕还存着考验自己吧……   李彦锦虽然也不太担心自己会吃亏上当,可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是让他多少有些难受。   不过,他很快又缓过劲来。是啊,如今这世界可比后世对女子严苛多了。成亲前,女子生出些不安实在很正常啊。   就算在后世,女子嫁人前,惶恐不安的也大有人在。哪怕能离婚,有法律保护,得婚前恐惧症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婚姻法,对女子的束缚更严重,哪怕武力强悍如谢二娘,想必面对这种走错一步,终身就可能无法挽回的事情,也会忧虑不安吧……   李彦锦给二娘找到了理由,自己也放下了不快,又笑呵呵地忙碌起来。   被当作“忧虑不安”的谢二娘此刻却狼心狗肺地期盼着,晚上能看一场欢乐的好戏…… 第48章 美人遇到兵   谢老板得知有人预定了晚饭, 并且还要外送到清茶馆去, 于是就提前了点时间, 把那几道菜给做了出来。   金乌西坠, 酉初时分。谢二娘一身男子短装,不施脂粉, 只把眉毛描粗了些,就跟着李彦锦一同出了门。   李彦锦侧头打量了下谢沛的模样, 心里没好气地嘟囔了句“臭丫头”。转头却又幻想起,等下自己一通操作猛如虎, 让这丫头心头乱跳如小鹿。自此谢二娘就彻底拜倒在李某人的灰布裤下, 你是风儿我是沙,恩恩爱爱走天涯……   “噗~~”李彦锦想得太美,没忍住喷笑出声。   谢沛扬了扬眉毛, 好奇地看着身边这家伙,一时竟有些猜不透他在乐什么……   而此时, 清茶馆二楼的月韵房中, 嫣红正举着一面手镜让余四娘察看头上的发髻。   “行了, 把东西都收起来。你到楼梯那儿等着。见到人来了,就大声说话。知道了吗?”余诗莺调了调头上的珠花,吩咐道。   “知道了,小姐。”嫣红把镜子收起来, 转身出了房门。   李彦锦提着食盒, 进了清茶馆。与茶馆伙计说了声给月韵房送的食盒,小伙计早得了吩咐, 并没起身,只朝楼上一指,道:“上楼左转走到头就是了。”   李彦锦以为这小二是因为没赏钱得,所以才懒得领路。于是也不多话,带着谢沛就朝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楼梯口,就见一个穿戴精致的丫鬟正守在那里。   她一见到李彦锦,眼睛就是一亮,随即大声喊道:“嗨,你怎么才来啊,我们订的饭菜没凉吧?快送到房里去,我下楼叫壶茶。”她话说完了,才猛地愣住,因为此时一直被掩在李彦锦身后的谢沛终于露出了脸来。   嫣红看着谢沛秀美的脸庞,声音不禁就柔了下来,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是何人?也是来送饭菜的吗?”   谢沛好笑地打量了她几眼,道:“跟着我哥一起来的。”   嫣红被谢沛笑得脸上发烫,懵头懵脑地说了句“哦哦,原来这样。”就低头下楼去了。   李彦锦看着自家小娘子竟然明目张胆地撩妹,歪扯了扯嘴角,伸手点了点谢沛。   二娘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李彦锦这才发现,平时自己做这动作还没感觉,可看着二娘耸肩,就觉得这动作好讨打啊……   两人走了几步,就到了左侧顶头的月韵房。   还没推门,就听里面有人幽幽地吟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注1)   诗是好诗,可惜门外听诗人却是两个粗人。李彦锦都没听明白到底是哪几个字,更别提品鉴什么好坏了。他直接抬手敲了三下门,大声道:“客官,您要的谢家食盒送到了,我给您送进来啊?”   里面吟诗的人一顿,也不答话,却径自继续吟道:“……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李彦锦无语地等在门外,他扭头冲谢沛做了个鬼脸,谢沛睁大眼瞧着他,只看到一脸的没心没肺……   余四娘在里面念完了诗,连忙把稿子收了起来。又等了会,觉得门外的人应该回味完了,这才扬声道:“送进来吧~~”   李彦锦听到里面的女声,眉头微皱,他眼珠一转把谢沛拉到身前,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谢二娘被李某人推到了前面,所以这一进门,她就把屋内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窗畔立着一位小娘子,此刻正侧倚着窗,抬头看向微暗的天际。   这小娘子穿得不多,腰肢被勒得极细,顺带着勾出了胸前一段弧线。且她抬头仰望的动作,也让白腻脖颈显露无疑。一眼看去,还真有几分动人的姿色。   只是略有些古怪的是,这小娘子面上还覆着一方纱帕,只露出额头眼睛,嘴鼻下巴藏在纱帕下,若隐若现。   谢二娘早就认出,这确实就是余家四小姐本人,只是没想到,她打扮起来,与平时的模样还真是不太一样。   余四娘听人进门了,也不转头,只凄凄艾艾地自言自语道:“女儿家好生难为……爹爹为了家业,只许招赘。好儿郎,谁肯?盼嫁个良人,怕辜负了爹爹。若为家业招赘,又怕辜负了青春……唉……”   她在窗边长吁短叹之际,李彦锦三两下就把食盒里的饭菜都端出来,摆好了。   “咳,这位小姐,还请结账吧。”李小郎憋着笑,开口说道。   余四娘正暗暗挺胸收腹,回忆着姨娘的姿势,尽力在窗边凹出个美丽诱人的姿势。不想,却听那李小郎竟直接开口要账,顿时就僵了一僵。   余四娘吸了口气,努力露出个优雅的微笑,然后伸出兰花指在左边耳后轻轻抚弄了两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窗口一直有风在吹,余四娘这番转身时,她原本覆在面上的纱帕忽然扬起,被风一吹,竟是从四娘面上乎乎悠悠地飘落下来……一张芙蓉娇颜就这样显露出来。   于是,夕阳的霞光中,原本七分姿色的余四娘在这一转身中,竟显出了九分美态。   只是当余四娘转过身后,发现房中竟然还有旁人,那娇媚的面容竟险些碎裂开来 。   “你、你怎么还带了旁人?!”余四娘一生气,原本的骄横性子就冒了出来。她非常不满地冲李彦锦嚷道。   李彦锦面色冷了下来,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就是中午来馆子里吃饭的那三人之一。   于是,也不理这多半有病的女人问话,直接伸手道:“一共一百四十文,中午给了一钱银子,还差四十文钱,还请客官结个账先。”   余四娘没想到,自己忙了半天,竟是换来一句“结账”而已。她羞怒交加地盯着李彦锦,不一会又朝一旁的谢二娘看去。   谢沛原本也没做什么掩饰,只有嫣红这种脑子不清白的家伙才会认定她是个小郎。而余四娘本就心中气恼,此时盯着谢沛看了几眼后,就发现,这竟是个女子!   四娘在李彦锦与谢沛之间来回打量了几道,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女子定然就是李彦锦的未婚妻——谢家二娘!   哪怕就算在气头上,余诗莺也不得不承认,这谢二娘哪里丑了,只要把眉毛修饰修饰,完全就是个美貌小娘子嘛!   想到李彦锦这番恐怕是为了避嫌才特意把未婚妻带上的,余四娘心里越发难受了起来。   她再没心情对着李彦锦扮什么娇态,偏这时候,李彦锦还贱兮兮地把手伸长了些,道:“四十文啊,客官~”   余四娘大怒,伸出玉指点着他,道:“你、你你、你,当真是利欲熏心、鼠目寸光!好诗佳句不懂品鉴,美景风光难改秉性!真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相貌!活该一辈子伏低做小,上不得台面!”   李彦锦被她骂得有些上火,不过,没等他开口,身前的谢二娘突然转身跑到门口,冲外面大嚷道:“什么人啊?竟是要赖账不成?!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打扮成个娇小姐模样,偏偏连几十文饭钱都想混赖掉!真是好不要脸啊~~~”   “你!你胡说!嫣红,嫣红!快进来!把这两个臭钱串子给我打发走啊!!!”余四娘也高声叫了起来。   嫣红在楼下听到了,慌忙朝楼上就跑。   她进门时与谢沛撞了一下,脸又是一红,却听小姐在里面一叠声地喊她,也不敢多停,侧身挤了过去。   谢二娘手腕微转,一个荷包就被轻轻抛到了楼梯口处。   而房中,嫣红听小姐的吩咐,正要掏钱付账时,却发现装着碎银和铜钱的荷包不见了!   李彦锦见状,哼笑了声,道:“没想到啊,这位小姐如此高雅,却是个吃饭喝茶不付钱的主,在下如此粗俗还真是比不上啊……”   “你?!哼,我家的钱足够卖下一百家你那小破馆子,劝你一句,莫要惹恼了小姐我。不然我爹动动手指,怕是你那小馆子就再开不下去了。”余四娘恶声恶气地插腰说道,初时那些娇弱妩媚的样子,再看不到一丝一毫。   谢沛听她威胁,嘴角勾起个坏笑,走上前来,说道:“反正我家是个小馆子,没了也就没了。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过不下去了,说不得就要来找/小姐……要点利息了。”说着,她伸手从嫣红头上抽了根绒花簪,冲着余四娘就甩了过去。   余诗莺尖叫一声,跌坐在地。她下意识地扭头去寻那绒花簪子,不想,却见那长长的簪子已经尽根插/入了窗棱之中,只留下头部那朵黄色的小绒花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李彦锦也没闲着,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撇嘴说道:“你们来谢家找麻烦之前就没打听一下吗?咱家二娘天生神力,隔壁朱家三个膘肥体壮的混混都被轻松收拾了,就你们俩这小身板还敢来叫阵?怕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吧?!”   余四娘看着那扎进了窗棱的花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脖子,深觉自己真是福大命大……   她虽然骄横,却并不是个大傻子。眼看谢二娘厉害成这样,还去硬顶着?那才真是疯了呢!   就算日后要报复,那也不能自己上去和人肉搏不是?   余四娘咽了咽口水,果断地扯下一根银簪,放到桌上。然后也不敢再看谢沛和李彦锦一眼,低头掩面,拉着嫣红就急匆匆出了房门。刚到楼梯口,嫣红轻呼一声,捡起了地上的荷包。然后讨好地冲余诗莺道:“小姐,呵呵,不想那荷包竟是掉在这里了……”   余四娘懒得理她,埋头就出了茶馆。两人刚上了街面,却听茶馆二楼月韵房的窗口处,有人喊了声“且慢。”   嫣红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银光滑过,原本余诗莺扯下的那根银簪竟又原封不动地插回到小姐的头上了……   余四娘抬手摸了摸那银簪,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慌里慌张地转身朝那窗口的方向福了一福,然后就疾步如飞地就冲刘大停着马车的地方奔去。   楼上李彦锦扬着眉头,冲谢沛说道:“二娘啊二娘,你是不是得给我个交代啊?我瞅你这样子,竟是早就知道今晚这事了。所以,你这是来看笑话呐,还是信不过我,来试试我呐?”   谢二娘看着余诗莺狂奔而去的背影,正抿嘴偷乐,冷不防听李彦锦这一问,就有点呆住了……   “咳,那什么……我就是好奇嘛。不知道男人会不会真喜欢她这种……倒不是信不过你,真要说得话,最多就是看个热闹。嘿嘿,别生气嘛,做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心胸开阔……唉,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呐!” 第49章 英雄救美   李彦锦和谢沛拎着食盒下了楼来, 路过那茶馆小二时, 谢沛侧头看了看那小二, 道:“哟, 这不是周嫂子的小儿子吗?住在夕水街东头是吧?”说完,谢沛也不等那小二回话, 径直走出了茶馆。   小二今日收了余四娘的钱,明知她们要勾谢家赘婿上套, 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地提醒帮助。   虽说他并没有帮助谢家的义务,可既然收了余家的钱, 那就别怪谢将军对他没个好脸了。   小二此时才认出, 这仿佛就是谢家那个神力二娘子,再一听她准准地报出了自己的来历和住址,心里就一个劲地发抖。   待那小二归家后, 与阿娘说了这一节,就被他娘拎着耳朵骂了一顿。次日周嫂子还提了礼物, 亲去谢家道歉。   这是后话, 暂且不提。此时李彦锦一回到谢家, 二话不说就找到胖乎乎的老岳父哭诉起来:“爹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谢栋见李彦锦这模样,顿时就被唬住了:“阿锦莫哭,跟爹说, 谁欺负你了?爹回头就……就让二娘去帮你揍回来!”   “咳咳咳!”李彦锦被这话呛得猛咳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一脸委屈地说道:“爹, 就是二娘她欺负我!”   “撒子诶?”谢老爹一激动,把老家土话都冒出来了。   李彦锦一看二娘要走过来了,赶紧说道:“中午馆子里来订晚饭那三个人,我看其中有俩好像是女扮男装的,又觉得她们古古怪怪,当时就想拒了这事。谁知二娘却为了看热闹,非要答应下来。晚上我送去时才发现,那俩女子竟是余老爷家的小姐丫鬟,那余家小姐也不害臊,竟是做了场戏,想要勾搭于我……”   李彦锦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谢老板听着听着,那胖乎乎的脑袋似乎被气得又大了一圈。   强忍着怒气,他欣慰地摸了摸自家的好女婿,转头就痛心疾首地对谢二娘道:“二娘啊~~~你、你、你跟我进屋来!”   谢二娘本就对李彦锦有点愧疚,所以也没拦着他告了个歪状。此刻看老爹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着大了一圈。   然而,正是应了一物降一物之说,谢沛对上辈子这个早早就被奸人害死的老爹,充满了无限的愧疚和容忍。所以,此刻哪怕极不乐意,也只得垂头丧气地进屋接受再教育去了。   没错,咱的李小郎想出的报仇大计就是——回家告状,咳。   别看这计划有点low,可架不住这是对谢将军唯一有效的打击点啊……   遭受了一波来自老父亲的絮絮叨叨、罗哩罗嗦火力猛攻后,抓耳挠腮的谢将军翘着几根呆毛,溃败而归。   败军之将逮着个机会就把李彦锦堵在了角落里。   “臭阿锦,这可是你自找的啊!我爹说了,以后再不能把你朝别的小娘子身边推。而且,你要是敢变心的话……哼哼,我就代替师父,清理门户!”   李彦锦贼笑嘻嘻地说道:“二娘好狠的心哟~~~我就舍不得下狠手呐……就算二娘要变心,我也只能含泪忍痛……还要送那奸夫一个大官当当,阉官!哈哈哈……哎哟!!!”   “我呸!”谢将军慷慨豁达地送了李某人一对乌眼青……   谢家这边倒是一片欢乐祥和、鸡飞狗跳呢,余四娘那边却出了点意外。   原本她们主仆俩离了清茶馆,就朝马车停着的双桂巷而去。   这次赶车的刘大并没跟着她们一起,主要是附近没有停马车的地方。所以把小姐和妹妹送到七里街后,刘大就赶着马车停在了附近的双桂巷中。   双桂巷既清静又足够宽敞,停辆马车倒不碍事。但毕竟不是专门停车之地,所以刘大就只得守在了马车旁边。好在七里街平日都很太平,离双桂巷也就一条夹道的距离,刘大也就稍稍放了点心。   余四娘与嫣红因受了惊吓,一路都低头疾走。不想,在转进夹道时,忽然跳出个满脸胡子的削瘦汉子。<br>  <br>  这汉子被乱糟糟的胡子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只看得清一双贼精溜光的眼珠正在余四娘与嫣红之间来回转悠。   “你、你作甚拦住路,还不速速退开!”嫣红想到哥哥就在后面的双桂巷中,就壮起胆子吆喝起来。   不想那汉子忽然尖笑一声,道:“你这小丫头莫要聒噪,我与你家娇娇娘子可是约好了来此一会的,嘎嘎嘎……”   这人笑得又怪异又难听,余四娘心头猛跳,她意识到,自己只怕是遇到歹人了。   “你、你若要钱,就莫要胡搅。我们给你钱,你且安生退去。不然闹起来,我家八个家丁就在双桂巷中,只一吆喝,就能上来把你打个半死。”余四娘强作镇定地说道。   那削瘦汉子一愣,似乎被吓到了。他贼眼一转,忽然笑道:“好家伙,差点被你这小娘子给骗到了。若真有八个家丁,你两个身边又怎会一个随行的都没有?来来来,大爷我今天运气到了。咱们且做个野鸳鸯,回头你再告诉我家在哪里,我也好去给岳父大人提亲去不是?嘎嘎嘎……”这家伙越说越猥琐,竟是朝着余四娘就伸出贼手。   余诗莺与嫣红从小到大都没经过什么风波,此刻见那人两步抢上前来,高瘦的个子一伸手,竟是把两个小娘子都圈在了怀里。   就在余四娘和嫣红再忍不住,终于放声尖叫起来时,夹道的口子处,突然有人暴喝出声:“住手!!!”   三人扭头去看,只见一个青袍书生模样的人,撩起袍子朝这边疾奔而来。边跑,那书生还边喊:“光天化日之下,贼人勿要嚣张,快快放开良家女子!!!”   余四娘看着晚霞最后一丝余晖中,朝自己奔来的俊秀书生,只觉得此生的良人怕是终于现身了……   她一脸痴茫地看着救命英雄奔到近前,与那削瘦汉子似乎厮打了几下。   奈何书生并不擅长打斗,竟是没几下就被打得嘴角流下一丝血来。   余四娘被那鲜红的血痕刺得清醒过来,正想如何是好时,却见那书生忽然抗住贼人的拳脚,扭头冲她大喊:“快跑啊!!!”   余四娘心头一颤,她想到双桂巷中的刘大,一咬牙,提起裙摆就朝双桂巷奔去。   她这刚一动,就觉得身边人影一闪,只见嫣红竟是两条腿倒腾地飞快,边朝双桂巷跑,边大声喊道:“哥哥!刘大!快来啊!!!”   余诗莺嘴角抽搐,来不及拉扯住闹出了大动静的丫鬟,只得埋头一路狂奔。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双桂巷时,都吃了一惊。原本应该停在这里的马车,竟是不见了踪影。   难怪她们刚才闹成那样,刘大都没有出现呢……   两人对视一眼,只见对方都是发髻散乱,钗斜衣乱的狼狈模样。于是连忙躲到一株路边的大树后,整理起衣衫发髻起来。   二人正忙乎着,就听有脚步声响起。   余四娘一惊,连忙提起裙角就要再跑。还是嫣然眼神好,看出了来人正是不见了踪影的哥哥,刘大。   “哥!!你到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嫣红见到亲哥,顿时就红了眼眶,喋喋不休就埋怨起来。   余四娘不耐地咳了声,她以前就知这嫣红脑子不太好使。要不是看在她一根筋不会轻易背叛自己,四娘也不会把她提成贴身的大丫鬟。毕竟做为家中的庶女,嫡母真没给她太多挑拣的余地。   余四娘制止了嫣红的废话,开口道:“怎地没在此处等我?马车去了何处?”   刘大苦着脸道:“原本停得好好的,忽然过来个管家模样的人,硬说我这马车堵了他家祭祖的路。吵得忒凶,我不想惹麻烦,就先把马车赶到荣昌客栈去了。停好了马车,就赶紧回来等小姐了……”   “算了算了,你赶紧的,去前面夹道看看,刚才那里有个小贼想要抢嫣红的荷包。幸得一个书生出手,不过那书生似乎不是对手,你去看看。我们先去荣昌客栈等你。”余四娘虽然感念救命英雄,但她更在乎自己的小命,所以说完就带着丫鬟朝客栈走去。   刘大挠了挠头,心里也有点发虚地朝夹道走去。   待他走到夹道时,只见并无什么人在打斗,倒是墙边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捂着肚子喘气。   刘大性子还算实诚,他走上前打量了下,小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你刚才出手赶走了贼人?”   那书生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血痕却笑着摆摆手道:“不值一提,无需放在心上。”   刘大顿时心生好感,再看这书生,面貌清俊,笑容可亲,刘大想到自家彪憨憨的妹子,不禁就起了点心思。   他态度又好了几分,弯下腰来,道:“公子大恩,不如我扶你去看看大夫吧?”   书生摇摇头道:“无事无事,这血是刚才不小心刮到了舌头,不碍事的。”他喘了口气,看了看被丢在一旁的箱笼,叹了口气,道:“唉,我也不逞强了,还请兄台帮我把这箱笼送到荣昌客栈,可妥?”   “应该的,应该的。”想到自己本就要去荣昌客栈,刘大自是一口就应了下来。   当刘大背起了箱笼,搀扶着书生,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离开了夹道后。夹道左侧的院墙上,突然冒出个脑袋来。   看那满脸的胡子,分明就是之前拦路的贼人。   此时,这家伙瞅着弟弟似模似样的虚弱背影,忍不住嘿笑了半天。他三把两下扯掉胡须,换了套衣服就从夹道一侧,翻墙而出,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若是谢二娘此时在跟前,就会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夜探余宅,随后又从狗洞中出城而去的黑衣人,赵江。 第50章 叔公归来   经了这桩事后, 余家再没找过谢家什么麻烦。倒是隔壁朱家折腾了好几年, 终于搬走了。   朱家那一窝祸害被谢家二娘和智通大和尚压着, 这两年日子越发难熬起来。眼见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终于老老实实给牙行开了个公道价钱,把房子给卖了。   八月底, 隔壁就搬进来一对年轻夫妇,其中那做丈夫的竟还是个读书人, 人称郭秀才。   这郭秀才本来不住在卫川县,年前因中了秀才, 这才从下面的村子搬到了县城。   郭秀才与妻子丁氏初来乍到, 与街坊邻居处得还算融洽。虽然时间尚短,还看不出好坏底细。但到底不像之前朱家那样,成日吵闹得鸡犬不宁, 也让街坊们都着实松了口气。   隔壁夫妻俩安顿下来后,丁氏就带了点自己做的糕点, 来谢家拜访了。   谢家除了二娘一个女子, 其他都是大老爷们。所以丁氏就与谢沛坐下聊了一会。   这丁氏虽然打扮得很朴素, 可看着却与寻常妇人有些不同。   说话举止都透着股谦和有礼,谢沛还想着,这有个秀才相公是不一样啊,竟是连娘子都熏陶得带着些文气……   待送走了丁氏后, 谢沛就把糕点分给了大家品尝。   胖老板吃了两口, 微微眯眼道:“竟是有点京酥的味道……”   李彦锦不爱吃甜口的零嘴,尝了一块就都给谢沛了。   晚饭过后, 谢二娘洗碗时,李彦锦凑过来帮忙。   谢沛一边擦拭碗盘上的水渍,一边不怀好意地开口问道:“诶,阿锦哥,我看那秀才娘子与旁的妇人不太一样呐……”   李彦锦扭头看了看她,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一副耿直憨厚的模样,说道:“是吧,我也觉得看着怪里怪气的。”   “啧,什么怪里怪气啊!人家那是知书达理,娴静温柔。”谢沛连连摇头说道。   李彦锦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啊?!我看怕是被她那个书呆子相公给带着呆里呆气才是吧?”   谢沛嫌弃地说道:“去去去,没见识别瞎说!”   原本她还想逗一逗李彦锦,问问他想不想让自己也学着点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不想这位竟根本就不上道,非说人家秀才娘子呆气……   李彦锦偷眼瞧着谢沛吃瘪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偷笑。   不过,他之前那话倒也不算骗人。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李彦锦都不是什么文艺青年。   想他上辈子念大学时,有个女同学曾找他借过笔记。不过,当她归还笔记后,李彦锦就在笔记中发现了张小纸条。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怎样,那纸条上抄了句林徽因的诗句——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   李彦锦恰好才看了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被里面的对王之王对穿肠逗得笑了个半死。   见到这纸条后,他当即灵感爆炸,挥笔就给人来了个下联——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咤……   这副对联后来被同寝室的哥们誉为经典,单身万年的经典对联……   下里巴人李彦锦,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几个文艺细胞。这大概也是他对之前的余小姐完全欣赏不来的原因之一。   好在与之订亲的谢二娘也不是个什么雅致人物,两个大俗人,跨越了不同的世界,倒是臭味相投地格外般配。   九月底,余家开的白玉楼突然贴了个告示。说是东家有喜,给家中四娘子订亲招赘。   凡是见过那赘婿赵小郎的人,都说余老爷这次找了个好女婿。   据说赵小郎父母早逝,跟着哥哥艰难长大。不过这哥俩虽然幼年不幸,却都是刻苦上进的踏实人。哥哥成日在码头做苦力,赚钱养家。弟弟机灵,东凑一句,西拼一语,竟是自学成了个会识字算账的能耐人。   余老爷也会做人,将那赵小郎订下后,干脆就把赵大郎也弄到了白玉楼中做事。   倒是余家主母不为所动,已经请府城的娘家,给自己的闺女五娘子订了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只待明年五娘及笄后,就能办事了。   余家的喜事因同样都是招赘,很快就被人传到了谢家。   两厢比较了下,就有好事者说李彦锦比不上那姓赵的小郎君。人家可是眼看着就要接管这卫川最大的酒楼了啊!   谢家没人在意这个,谢沛面上看着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晚饭的菜式中,却开始频繁出现李彦锦偏爱的几道菜肴了。   谢老板看着桌上的剁椒鱼头,叹了口气,道:“唉……好歹给我弄了爆香肝,知足咯,知足咯……”   谢沛脸色微红地瞥了眼李彦锦,赶紧夹了筷子韭黄鸡蛋堵住亲爹的嘴。   转眼,进了十月,智通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原来,当初他的叔叔李长奎离去时就说过,待十月左右,会返回卫川来看看自己的侄儿和两个徒孙。   于是智通一有空,就会跑到城门附近晃悠,顺便还买回不少果子点心。就等着那见面就吵吵个不休的叔叔早日回来。   十月初五,一大清早,谢家院子的椿树上就有只大尾巴灰喜鹊叽喳乱叫。   智通抬头看了看它,嘴角微翘地嘟囔了句:“老家伙是不是摔傻了,不记得路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在谢家门外大喊道:“侄儿侄孙们,赶紧来给你爷爷开门啊!!!”   郭秀才和丁氏刚刚起床,听着这不伦不类的称呼,都有些相对无语。   谢家那边则如炸了窝的麻雀般,顿时就吵嚷了起来。   “叔公!”   “叔公!”   “臭……咳,叔来了!”   李长奎哈哈大笑着,进得门来。抬手就给智通、谢沛和李彦锦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小的们,可有乖乖练功啊?”李长奎一副山大王的模样,插腰问道。   智通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诶?叔,你不是说这次还有别人与你一同过来吗?人呢?”   “哦,他们啊。非要去搞个什么见面礼,耽误了点时间,估计过两天能到。没事,我已经告诉过地方了,他们会找过来的。走走走,看看我给你们都带了些啥。谢老弟,你这肚子是不是又大了点啊?哈哈哈!”李长奎背后有个大包袱,他一边说笑,一边径直朝院中的石桌走去。   “来来来,都有份啊,看看吧!”李长奎得意洋洋地把包袱放在石桌上,一副老子发达了的模样,嘚瑟不已。   智通嘟囔道:“哼,走的时候还偷侄儿的私房钱呢,你穷成这样能买什么好东西啊?别是一大包白萝卜吧?”   “大萝卜你个头啊!混蛋玩意!”李长奎嗓门还是如以前般大得惊人,隔壁的郭秀才都被他吼得哆嗦了一下。   李彦锦嘿嘿笑着,上前去解包袱。一打开,就发现里面竟然全都是书本和卷轴……   “呃……叔啊,你这是把哪个书店给端了吗?”智通嫌弃地问道。   “你懂什么?你当老子这半年出去白耍了吗?这些可都是宝贝啊!看,这个是《四国毒谱》,这个是《天机遗卷》,这个是《诸葛机关》,这个是……”李长奎一边说,一边就着把这些书卷都分了分。   李彦锦得到的是最多的,谢沛和智通也有几本,就连胖厨子谢栋都得了本《九州百味》的食谱。虽然只有一本,却把谢老板高兴的……屁颠地就忙着准备中饭去了。   谢沛翻了翻手里的书,发现确实都挺难得的,就有些疑惑地问道:“叔公,你去哪儿搞来这么多好书啊?人家就肯给你吗?”   李长奎撸了把自己的大胡子,洋洋自得地说道:“这都是咱门派的存书,以前都藏在门派中。我想着你们正缺这些,就干脆跑了一趟,取了些来。”   李彦锦和智通都在忙着看书,倒是谢沛心里有点犯嘀咕。因着上辈子的见识,谢将军对自家这门派越发好奇了起来。   能有这么多秘籍,拿出来还一副不心疼的模样。这门派必须很牛叉啊!   中午吃了顿接风宴,谢老板今日没做生意,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本书上。   因为不认得几个字,所以他就缠着闺女,念给他听。   别说,胖老板在做饭这事上,真有些天赋。只听了一遍,他竟琢磨出个七七八八来。中饭时,还照着菜谱,做出了两个新菜来。   大家吃得心满意足,这才想起还没告诉李长奎,谢沛与李彦锦订亲的事。   当听说两个徒孙竟是订下了亲事,日后李彦锦就要入赘谢家后,李长奎略微愣了下。   随即,他就豪爽地笑道:“好啊!好啊!等成了亲,你俩赶紧给我生个曾徒孙出来,到时候,我就从五岁开始,给他精心培养起来。最好能把他娘的神力继承了,他爹的心眼还不错,可以继承一下……”李长奎想得忒远,竟是谋划起曾徒孙的未来之路了……   两日后,一对圆嘟嘟的中年夫妻来到了谢家饭馆。   看穿戴,这二位浑身都透着股土财主的气息。偏二人身边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这就让开门的伙计阿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二位是来吃饭吧?”阿寿露出个笑容问道。   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笑得一脸慈爱地看着阿寿道:“你就是李小郎吧?哎哟哟,看这个小模样,真是俊啊……”   “咳,别丢人了。这小子根本就没练过功夫,瞎认什么亲啊?”中年男子嫌弃地啧了声,说道。 第51章 差点悲剧   这对夫妻正你来我往地斗着嘴, 就听院子里, 响了个炸雷般, 有人嚷道:“老五、五嫂你们来了?!快进快进!”   李长奎两步走出来, 开心地想伸手拍那胖乎乎的中年男子。那人却嫌弃地一巴掌抽开了他的手,气哼哼地说道:“什么就老五了?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谱了, 回头别怪五哥在小辈面前修理你就行。”   “嘿嘿,别呀, 五哥……五哥,你这……看在五嫂的面子上, 刚来就给弟弟甩个臭脸, 不太好吧?”李长奎平日的花销都是五哥李长仓供应的,之前尝了一阵穷光蛋的滋味,此刻就赶紧老老实实地五哥前、五哥后地喊了起来。   把人请进堂屋里, 谢家人也都迎了上来。   李长奎把侄儿智通拎过来,道:“还不赶紧给你五叔见礼?”   智通双手一合, 脱口一句“阿弥陀……”   佛字还没出口, 座上的胖客人就猛咳了一声, 道:“闭嘴闭嘴闭嘴!妈呀,看着你俩,我就头疼。一对混蛋叔侄,赶紧给我闪边去, 让咱的好徒孙上来, 快给我洗洗眼睛吧。”   李长仓早就对自家七弟把侄儿弄去当和尚这事,异常不满。此刻看着智通光溜溜的脑袋, 他就觉得自家的祖宗还有早逝的四哥,都在地下破口大骂呢……   算了算了,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李长仓把碍眼的叔侄俩赶到一边去,正想好好与徒孙们说说话,转头就发现自家婆娘竟是已经拉着个俊俏的小郎君叽叽呱呱说得前仰后合……   “不、不成体统!”李长仓只敢在肚子里偷骂一句,面上还得挤出慈祥的笑容,插/进人家的谈话中去。   蔡钰看到自家夫君这熊样,就知道他那老醋坛子怕是又翻了。胖娘子心里偷乐,嘴上却忙着介绍起来:“老仓啊,你看,这就是侄儿的两个徒弟。真是收的好啊,男的俊,女的俏。侄儿这看人的眼光,真是没谁了~~”   李长仓勉强打量了眼碍眼的小子,转头就格外慈爱地对谢沛道:“二娘是吧?听长奎说,你这孩子是天生神力,已经接了他这一支的功法,那你就算是七支的人了。咱们就按亲戚论,按辈分算,你得喊我们五爷爷和五奶奶。”   突然多出对爷爷奶奶,而且年纪看上去比自己亲爹谢老板也大不了几岁,谢沛就有点傻眼了。   李长仓一看小丫头这模样,就顺手又给李长奎来了一下。   “瞅瞅你都干了些啥,都教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把咱家的事情都给人说明白,简直胡闹!”   一旁的智通大和尚,突然觉得这场面莫名亲切……   又挨了一巴掌的李长奎对自家这个抠门又有钱的五哥还真有点发怵。虽然要真动手打起来,他俩不一定谁厉害,可平时过日子的话,他对上五哥,那就只有被卖掉数钱的份了……   “那,那不是想着,几个哥哥都没来看过,所以不敢瞎说嘛……”李长奎两眼乱瞟地含糊说道。   李长仓捂了捂眼,道:“你这掌门还真是挺有主见啊~~~”说罢,又摆了下手。毕竟这里还有好多小辈在,他再看不上自家弟弟也不能下他的面子。李长仓吸了口气,只能亲自给幺弟收拾起烂摊子来。   “既然都没说,今儿我就给你们两个小辈说说李家的事。”李长仓让大家都坐下,然后介绍起自家的事情来。   “我们李家祖上是习武出身的,又因为族内弟子大多喜欢舞刀弄枪,几代人下来,就成了个所谓的门派。不过,咱们这门派不太参合那些江湖事,只自个在家练着玩。当然了,遇到危险,那也是要保护族人亲戚的。   时间一长,咱门派就分了支。到了我这一代,李家武功就分了七支。所以我之前才说,谢二娘应是第七支传人。嗯,话说回来,咱李家到了宜山这一代,遇到了些坎坷。哦,宜山就是你们这秃脑壳师父的名字。我不爱说他那什么见鬼的法号,也根本就没记住!   咳,宜山这代,好几支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所以我们七支人就凑到一起,最后决定,开始招外姓弟子入门。   之前我听长奎说了,二娘学的是七支的功夫,那你跟着长奎她们论辈分,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李小郎,是吧?他学的是一支的功夫,所以他就得算一支的传人。论起来的话,得和宜山是一辈人……”李长仓是个不把条理捋清楚,就没法过日子的人,所以上来就先把这稀里糊涂的辈分、排序说了一遍。   他说着说着,就发现下面的人,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他身边的蔡娘子见状,就哈哈笑着,拍了下他,冲大家道:“这老家伙没事就爱唠叨,你们别介意。我们这刚来,也没听你们说说家里的情况。要不咱先聊点家常,晚上了,再说那什么门派之类的东西?”   李彦锦松了口气,他刚才一听自己突然就要变成二娘的堂叔了,险些没一口气憋过去。   都堂叔了,还怎么成亲啊?要了亲命了!   谢老板也是在旁边着急了半天,听蔡娘子这一说,赶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好叫两位知道,这李小郎八月时已经与二娘订了亲,两年后,他就要入赘我谢家了……”   “呃……”李长仓微张了嘴,顿时就卡壳了。   蔡钰看自家夫君难得露出个蠢样,顿时就喷笑出声,连忙给谢老板打圆场,道:“嗨,这可是大喜事呢!我们来的匆忙,这家伙上来又有的没的一通啰嗦,竟是连见面礼都还没给呢。赶紧的,老仓,别废话了,咱先正经认个亲吧。”   李长仓这才明白过来,为啥他刚才说得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唉,行行,先认亲吧。刚才忘说了,我们李家老规矩啊,就是不论什么师父弟子,只论亲戚辈分。师父就按父辈论,师兄弟就按兄弟论。在外面,也不提什么门派不门派的事情。”李长仓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这李小郎要怎么算才对……   还是蔡钰活泛,她一拍手道:“你们小两口虽然成亲了,不过在咱长辈眼里,也没个什么里外之分,就都按同辈论吧。你俩就按之前说的喊我五奶奶就行。反正不管你们是哪一支,咱称呼都一样的。”   蔡钰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了。至于里面那些细枝末节的关系,其实真没必要弄那么清楚。   回头,在门派籍册上用小字标明出来,也就成了。   李长仓见状,也不好反对。他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没可能好端端的小夫妻都不让做了,非要把辈分都论清了去。   众人见状也都笑呵呵地互相见了礼,这事就算是定案了。   晚间吃饭时,谢沛才头一次弄明白,这师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再早的事情,李长仓她们并没提起,只从他们这一辈说起。李家宗族里习武的剩下了七支。   其中第一支据说是出了事故,十几年前就断绝了。剩下六支中,智通原本是排第四的那支。但其生父走的早,且他因体质原因,最后是跟着排最后的第七支传人——李长奎,学的武艺。   而今天上门的李长仓则是排第五的那支,其他分支因为离得太远,一时半会还没法过来相认。   不过据说每十年,李家会聚一聚,到时候再去认认师门中的其他人,也来得及。   大约是觉得谢沛与李彦锦还太年轻,所以关于李家更深的事情,李长仓和李长奎都没有多说。   而蔡钰吃过饭回房后,却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李长仓看娘子这模样,就低声问道:“可是这谢家有什么不妥?”   蔡钰摇头道:“并非不妥,只是你没觉得吗?我见那李小郎竟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呐?”李长仓摸了摸下巴,疑惑地说道:“都姓李,莫非是我家的什么远亲?”   蔡钰抬头盯着他看了会,李长仓老脸微红,道:“瞅啥?老皮老脸了都,别胡闹。”   蔡钰笑着呸了他一声,道:“我倒没觉得他和李家有什么关系。你就瞧瞧你们姓李的都长什么模样吧?不是像老七那种铁塔似的壮汉,就是像你这种圆咕隆咚的……咳,有福之像。反正你们哥几个年轻时,可没一个有人李小郎这俊俏面相……哎哟,你做什么咬人呐?还不让说真话了啊,老赖皮……”   两口子胡闹了下,蔡钰就把这奇怪的感觉放下了。天下之大,有个别长得相似也很正常。而且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李小郎到底和谁相似,可见就算真有,也是与她不太相熟的人。那就更加不用费心去瞎琢磨了……   李长仓夫妻俩当晚留在了谢家,只是因为同来的还有几个得力的下人,都留在了客栈里。所以就派智通去传个话,报了平安。   智通把李彦锦带上,毕竟如今他也是有徒弟的人了。除了第一次没办法,以后跑腿这事,还是交给俩徒弟做吧。   李彦锦回来后,睡前又跑去跟谢沛聊了会天。   “这五爷爷和五奶奶可真不是普通人唉……”李小郎感慨道。   谢沛趴在窗台上,歪头冲他一乐道:“你这嘴还挺甜啊,爷爷奶奶的叫得多顺嘴啊?嘿嘿~”   李彦锦也嘿嘿直笑道:“其实也正常啊,他俩年纪快五十了,十五成亲,十六七生孩子,孩子再十六七生孙子,可不就是爷爷奶奶了吗?”   谢沛点点头,道:“我就是觉得喊起来有点羞羞的,总觉得她们应该是和阿爹一辈才对。”   “那是人家保养得好,看着年轻。你瞧前面街上的孙奶奶,其实也不过是五十一的年纪,头发都白了,咱喊得就一点不别扭,对吧?”   李彦锦说着说着,一拍手道:“嗨,都说哪儿去了。我跟你讲,晚上我跟着师父去客栈,见到五爷爷家的几个下人。嘿,一瞧就都是些精明人。话不多,但说的都在点子上,让人听得也特舒服。看这些下人,就知道,咱认的这对爷奶,那都是这个……”说着就比了比大拇指。   谢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道:“其实,光看五爷夫妻俩,也能看出点门道。你看他俩就外表看,好像一对土财主似的,可人家上门就知道不带仆人。为什么呢?不就是怕咱们家人觉得别扭吗?而且今天见面时,五爷爷险些让你成了我长辈,五奶奶三言两语就把话叉开了,五爷爷也没有拗着非要继续说。可见这夫妻俩至少都是很明白事理,又通人情的人。光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李彦锦笑着拍了拍谢沛的狗头道:“娘子也很厉害啊,见微知著,察言观色。今后咱家就靠你掌舵了啊!”   “去去去,脸皮越来越厚了。小心我也学你,找爹爹告状去!嘿嘿~”   李彦锦俊脸微红,挠了挠下巴,想不出能怎么怼回去。他眼珠一转,突然抓住谢沛的一缕头发,轻扯了一下,就猴急狗颠地蹿回房去了。   谢沛摇摇头,理了理披散的头发,小声咕哝着“幼稚、小屁孩……”转身,面上带着笑意地上床睡觉去了。 第52章 一个小瓷瓶   次日起来, 谢沛和李彦锦就带着五爷爷夫妻俩在卫川县逛了逛。   也是县城太小, 近日最大的热闹就是白玉楼的老板招了赘婿这事。走到街上, 就总有人说起这事。   不知是不是余家自己传了什么话出来, 李长仓夫妻俩在七里街上逛着的时候,就前后听到不少人拿同样招赘的谢家和余家相比。   同行四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习武者, 所以把这些闲言碎语都听得格外清楚。   李长仓听到有人奚落李彦锦不如余家赘婿赵海时,就留心观察两个小辈的神色。   这一看, 李长仓很是满意。两个孩子都很淡定,恍如完全没听见一般, 该干嘛干嘛。   李彦锦详细地朝蔡钰介绍着沿路的店铺和来历, 谢沛在一旁不时补充两句。   不过,李长仓很快就发现,这谢二娘很有点意思。她面上悠闲自在, 眼睛却在不经意间把那几个闲话说得最起劲的家伙都扫了一遍。   “嘿,看来还是个护短的, 哈哈!”李五爷心里偷笑了起来。   逛完了县城后, 李长仓回到谢家就看到胖老板正在馆子里忙着炒菜做饭。   尝过了胖厨子的手艺后, 晚饭时,李长仓开口道:“小谢啊,我看你这手艺还真不错。你要不要开个大点的酒楼试试?我出本钱,你管经营。回头咱们对半分账怎样?”   谢栋呆了半天, 才明白过来。他看了看闺女和女婿, 挠挠头道:“五爷,不瞒您说, 我就不是个能耐人。让我炒菜做饭还成,您要让我去管个酒楼……那估计得给您亏老鼻子去,嘿嘿。您好意我领了,外面那些屁话您别在意。小地方就这样,吵吵一阵就过了。待时间一长,好赖自然就分明了。”   李长仓笑着点点头,道:“倒是我着相了。不过我也不是随口瞎说的,若是你真想开酒楼,咱也能给弄起来,肯定比那白玉楼强。哪天你要改主意了,就让二娘和阿锦给我传个话。”   “诶,行啊!谢谢您了!”谢老板也不推辞,起身给李长仓倒了碗黄酒,两人轻轻一碰碗,咧开嘴一饮而尽。   在卫川逛了没两天,蔡钰就眼光神准地发现了个好东西。   原来卫川本地的细土布因为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棉麻织就,所以非常柔软透气。虽然不适合刺绣染色,但做亵衣的话,却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如果是有钱人家,自然会用更好的棉绸布料做亵衣。那个穿着也更舒服点。但大多数寻常人家,哪儿舍得用十几两乃至几十两银子一匹的布料去做什么亵衣啊。   于是,蔡钰一发现这种卫川的细土布,就明白了其价值所在。   本来,她和李长仓来一趟卫川,就是想看看两个新入门的徒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几天相处下来,夫妻俩倒是对这两个孩子都很满意。照规矩,在谢沛和李彦锦成长起来之前,做长辈的都该留些保护她们的人手。   如今发现了卫川细土布后,蔡钰就对李长仓建议道:“这谢家是个踏实人家,与咱们还不太一样。所以那些什么护卫之类的,硬塞的话,反倒让他们为难。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就在城里开个布庄。一来,可以把这细土布弄到其他地方去售卖;二来,也能与谢家彼此守望。一旦出了事情,不但能及时给咱们报信,还能让布庄的人出力先顶一阵……”   李长仓对娘子的提议从来都是认真讨论,绝不反对。   因此,到了十月中旬时,卫川县就多了家不太起眼的布庄,彩兴布庄。   这彩兴布庄与寻常衣料铺子还不同。它出售的,都是些寻常花布。而且卖布的人,还可以用细土布来交换花布。   普通老百姓家,自己织些细土布很寻常。如今见能换回颜色鲜艳的花布,自是蜂拥而至。   城中其他衣料铺子看彩兴布庄做的都是些低端布料,实在没多少赚头,也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然而,他们不知道,布庄除了用交换的方法收集细土布,还专门有人去四周村子中收布。几乎每个月都能从码头上运出满满一船的布料。   这些柔软透气的细土布,被运到江北地区后,就被改头换面,弄成了专门的亵衣布料出售。价格虽然只有棉绸的三分之一,可去掉成本后,利润仍旧非常可观。   蔡钰和李长仓留下了两个手下,一个负责打理生意,一个则负责照顾谢家并是收集附近的消息。这二人都被李长仓带到了谢家,与众人都认了个脸熟。   因为管着李家的产业,事务繁忙。所以李长仓和蔡钰在谢家住了半个月后,就要走了。   临走前,李长仓把谢沛和李彦锦叫到房中来。给他们两人各发了个拇指大小的瓷瓶。   “这里面各装了一枚续命丸,可以在危急关头吊住一口生气。因为用料太难凑齐,所以每个李家人都只有一枚。用了,也不会再补发。你们要好生珍惜,希望都不要用掉就最好了。”李长仓神色郑重地说道。   谢沛和李彦锦双手接过,就要向李长仓行大礼。   “别别别,这里没我什么关系。要谢也轮不到谢我,以后若有机会,带你们去见见真正的恩人。”李长仓把二人扶起,笑呵呵地说道。   次日,李长仓和蔡钰带着下人离了卫川。走时约好,两年后,必来参加谢沛和李彦锦的婚礼。   他们走后,谢沛和李彦锦就专心琢磨起刚倒手的几本秘籍来。   李长奎见状,也不急着走。五哥之前已经嘱咐他了,让他以后尽量多看顾着点两个徒孙。家族事务方面,也会尽量减少让他四处乱跑的次数。   李彦锦之前根据李长奎留下的功法,练了一阵《九霄》。这是李家一支的重要心法,是前辈高人专门为走轻灵路子的暗器分支琢磨出来的心法。   自己练,虽然自由自在,可有了疑问却也无人可询。如今趁着李长奎在,他就把之前半年的疑惑都拿出来,求教了一番。   这些问题,其实大部分都很简单。李彦锦之所以搞不明白,关键在于他的古文底子太差了……要知道,想读懂这些功法,不仅仅是会认字就成的。   李彦锦做为一个理科生,能学成如今这个德性,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李长奎性子火爆,解答问题时,常常就是连喷带吼。寻常人,恐怕问过两次就不敢再开口了。   好在智通早就给李彦锦传授过诀窍,每次他叔叔爆发时,不要怕也不要逃,只有硬着头皮、豁出脸皮,使劲吹捧七叔一通,就能迅速灭火了……   李彦锦对自己这略不靠谱的师父和师公都有些无语。   敢情在李长奎这样一副豪爽大汉的皮子里,竟然藏了个爱听好话的鸡婆个性……   不过,让李长奎吃惊的是,一个月过去,当李彦锦彻底吃透了《九霄》的初阶心法后,他的进步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之前这李小郎还像个没头苍蝇般的瞎撞,然而一旦当他夸过了理解透彻这个关卡,后面的修炼速度,哪怕说一声妖孽也不为过。   “这小子是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了?怎么快成这样啊?”李长奎看着自家徒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练出了《九霄》的几分神/韵,不禁嗔目结舌地说道。   旁边的智通挠着光头啧啧称奇道:“这小子看来还真是走对道了,这《九霄》简直就像是专门写给他的嘛……”   有一个天生神力,悟性奇高的谢沛做徒弟,智通就已经挺受刺激的了。   如今连李彦锦这小子都显出了不凡之处来,智通觉得自己这师父简直当得心塞!   李彦锦感受了下/体内活泼的劲气,哼着歌就去烧水洗澡了。   他之前不管是打熬基础,还是跟着智通练基本拳法,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哪怕是累,也是一种爽快通畅的累。简单说起来,《九霄》修炼起来,就是一种过瘾的感觉。   除此外,李彦锦还在《天机遗卷》中发现了原始黑/火/药的雏形!   “真是要逆天了,这再稍微调整下配比,加上硝酸钾不就成了吗?”初中化学课,炸黑了实验台的李某人,对火/药的配比记得很牢……   晚间,李彦锦忍不住和谢沛说起了这事。   谢沛听了后,微微皱眉,问道:“你确定,真能做出那上面说的东西?”   李彦锦没有直接说,他能整出威力更大的黑/火/药来,只说在《天机遗卷》上发现了厉害的玩意。   谢沛看过《遗卷》上的描述后,半天回不过神来。要是李彦锦真能弄出这东西来,今后就算想要搞事,搞大事,怕也不是不可能吧……   “咳,二娘醒醒。这东西虽然难度不大,可,可有个最关键的问题。它烧钱啊!”李彦锦戳了戳神游天外的谢二娘,直接说出了最大的问题。   “木炭这个还好说,可是硝和硫磺就不一样了。这俩东西药店里都很少有,就算有,那价钱也不低。偶尔买来做个药引还能承受。你要想来一堆什么的,那就真烧钱了。”李彦锦随意估算了下,想做出十斤的黑/火/药来,如果是从药店采买原料,那至少得花五十多两银子。   谢沛一听,也清醒过来。   “看来,这东西,现在只能当个奇招来用。真干仗的话,还是得靠着刀枪剑戟,弓箭飞羽……”二娘喃喃道。   “对了,你的简化刀法弄得怎么样了?”李彦锦知道最近二娘在琢磨弄一套简单易学的刀法,就关心地问道。   “有个大概了,不过还要花时间琢磨。我想着尽量控制在六招之内,这样学起来就快多了。”谢沛为了防着后来的人祸,现在就要开始做些准备了。 第53章 命根子都没了   日子就在谢沛与李彦锦两人切磋练功中, 渐渐过去。   蔡钰当初开设的彩兴布庄, 在卫川站稳了脚后, 名气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如今, 就连附近的州县都有人知道,能用细土布在这卫川的彩兴布庄中换到漂亮的花布。而且就算是直接来买, 价钱也是相当公道的。   不过,布庄生意好了, 却引起了一个人的贪婪之心。   张县令自从弄死了爬墙的小妾后,就对漂亮女人起了防心。床上的兴趣降低后, 他在捞钱这个事情上, 却投入得更加尽心尽力了。   之前他看着彩兴只是弄些普通粗布花布的生意,倒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当布庄生意变好后,每个月朝外运送细土布的事情也被人发现了。张县令在心里一琢磨, 就觉得这彩兴布庄八成用这细土布很赚了些银子。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不自在了。总感觉那细土布是属于他的东西, 如今被别人拿去发了财, 就好像从他身上割了肉一般。这如何忍得?!   于是, 十一月底的一个上午,彩兴布庄里就来了几个衙役。   布庄伙计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去找曾管事和叶管事来。   曾祥东是蔡钰留下主管生意往来的属下,他听了伙计的话后, 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这布庄自开业来, 城里该打点的,他都一一打点过了。每个月按例交的份子钱也从没拖欠过。   曾祥东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就让伙计去七里街,把叶雨青叶管事找回来。毕竟这位叶管事虽然平日不怎么开口,可曾祥东知道,叶雨青不但身手高超,手里还握有一部分李家紧急联络网的人脉。   所以,真要有什么的话,这位叶管事才是能扛事的人物。   曾祥东安排好后,就赶紧去了前面大堂。   “诸位官爷辛苦了,里面请里面请。”曾祥东仿佛没看见铺面中的客人都跑得一干二净,脸上笑得格外热情。   何衙役知道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其实并不想来,因为这么做就是坏了规矩。彩兴布庄每个月的孝敬钱都交足了,若是再对其无端刁难、生拉硬抢,往后谁还愿意再给他们这些衙役交保护费啊?   反正给不给的,都一样要挨抢,那再交钱的,不是傻子吗?   不过,即便他不赞同,奈何头上的张大贪乐意啊!上官说要弄这布庄,从里面多捞些钱出来,他能拦得住吗?   因着这原因,何衙役见到曾管事时,脸色就有些尴尬。毕竟前几天,他才从人家手里收过钱呐……   曾管事是个人精,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直筒筒地找何衙役询问。   他见铺子里没人了,干脆把大门关了,让伙计弄了一桌酒菜来,请几个衙役坐下吃吃喝喝。   何衙役假借净手,起身去了布庄后院。曾管事见状就朝身边的小马使了个眼色。   伙计小马会意地转身就跟了上去。   “何爷,何爷~~”小马进了后院,就赶紧凑了上去。   “诶……小马是吧?”何衙役认得这个伙计,平日很是机灵的一个小子。   “是呐,何爷,这边请,给您备了热水洗手。”小马把人引到了一间干干净净的房舍中,待何衙役出完恭,就赶紧端了盆热水过来。   “你小子可以,以后能成事。”何衙役舒舒服服地用热水给自己擦了把脸,又洗了洗手。   小马待他洗好后,才小声问道:“何爷,小的不好为难您,能给透个底不?今儿这是……”   何衙役推门出来,左右看了看后,低声快速说道:“你家生意太好,被姓张的盯上了。这次我们是要来给你们递个话的,县令那意思,应该是要入你家布庄的股,至少也要这个数。”何衙役伸出一个巴掌,比了五个指头出来。   小马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做出个焦急的神色,道:“这事可难了,真要分这么多出去,这布庄估计就开不下去了。”   何衙役叹了口气道:“我呢,也帮不上你们什么。最多也就是透个底了,这姓张的如今是钻钱眼里了,连我们下面人的钱,都要抽三成利。大伙都干得别憋屈,可再憋屈又能怎样?他就是压在你头上,不弯腰没法子啊,唉……你呢,赶紧找你们东家说说去,看有没有什么路子可走,要是能把这姓张的弄走,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马皱眉点点头,道:“行,不耽误您了,我先去报个信。”   何衙役摇摇头,回前院吃饭去了。   此时叶雨青也赶了回来,他听小马说了一番后,冷哼了声,道:“这张洪文真是要钱不要命了,没事的,你就让老曾对他们说,过两天东家来了,就去拜访这县令大人。”   何衙役等人拎着大包小包,吃得肚滚溜圆地走了。   衙役们得了布庄的回话,也懒得费劲整什么幺蛾子。至于张洪文所说的封库赶人的指示,也没人死心眼地给他执行。   张洪文听了回话,也很满意。在他看来,这布庄的东家既然应了,肯定会乖乖把红利送来的。这种无本生意,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不过,这贪官还没高兴多久,就气成了个癞蛤/蟆。他的宅子竟然失窃了?!他的宝贝金子都没了!   “查!!!给老子狠狠查!!!”张洪文双眼赤红地拍桌大吼。   他宅子里有好几个藏钱的地方,失窃的是专门存放金子的一处。   这一下,简直就是割了张大贪的命根子啊。   要知道,这些金子几乎占了他财产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银子和钱票。   因着这事,张洪文也来不及盯着布庄了。他把所有的衙役都赶出去,满城乱逛,企图找出那该死的盗贼。   找了两天,城里一点线索都没。其实衙役们心里都有数,能大半夜不声不响从官老爷宅子里扛走一箱金子的人物,是他们能对付的吗?   不过,因为衙役的这番大肆搜寻,县令家失窃的事情也被传了开来。   谢家后院里,李彦锦凑到谢沛耳边小声嘀咕道:“不是你干的吧?”   二娘翻了个白眼,道:“要干早干了,能等到现在吗?”   李彦锦挠挠头,说道:“别的倒不怕,就担心那张老贪丢了钱后,一发癫,就开始变本加厉的盘剥起来。那城里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   而布庄的密室中,叶管事对老曾道:“把这些金子给我换成铜钱和银子,回头我还有用。”   老曾嘿笑道:“你是打算用这个当咱们的红利交给那混蛋玩意?”   叶雨青点头,哼笑了声,道:“他要催,咱就交一点。我想着把这钱分些给城里的穷人,一家分一点,大家一琢磨,估计就都盼着那县令倒霉了,嘿嘿。”   “你呀~~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胡闹。不管咋样,你都小心点,别为这个货把自己折进去,不值当。”曾祥东开了库门,把金子都兑成了铜钱和碎银。   “得亏蔡娘子发话,把布庄的盈利都留在这里,备着谢家要用。不然我还真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银钱来。”曾祥东又点了一遍,两人这才关了库门,回到密室。   叶雨青歪头想了下,道:“反正都要分钱,回头我给谢家多分点,嘿嘿。”   曾祥东点点头,两人一起把这些铜钱和碎银分成了几十个包袱,才算是完事。   是夜,卫川县最破落的几条巷子里,有个黑影穿梭出没。   第二日,城里就闹腾起来了。   原来昨晚好多穷苦人家里,竟是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多则二两银子,少则一百铜钱的“礼物”。   大部分人还是很精明地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但架不住那些穷苦人中间,也有些混混赖子人家。   他们白得了钱不说,还想去别人家偷抢。   于是很自然就厮打了起来,争斗间,这白白得了银钱的好事就被嚷了出来,随即就被传开了去。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联系到前几日县令老爷家的失窃,都估摸着这钱怕是被侠盗弄出来,专门分给穷苦人家的。   一时间,无数穷人竟都盼着张县令家能再失窃一回。   与那些人不同,谢沛昨夜就与叶雨青打了个照面。   叶管事本来是想把钱一放,就默默离开的。可是,谢家住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刚翻进院墙,就惊动了谢沛和李长奎。   叶雨青也知道谢家高手多,想着都是自己人,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把事情一说,把钱一塞,也不看李长奎那黑得赛锅底的大脸,就翻墙溜了。   “这厮……忒没用了,跑一趟就偷了那张大贪这么点出来!”李长奎把纸袋里的银子一扒拉,嫌弃地说道。   谢沛和刚跑出来的李彦锦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智通在房里没出来,他看到自家叔叔和二娘都在,就继续打他的呼噜去了。   “这钱,七爷你拿着吧。回头要用,找您拿就是了。”谢沛把纸袋一推,转身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没错,她担心叶雨青尾巴没扫干净,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次日,贫民区那边有人散钱的消息就彻底传开了。   张洪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都是老爷他的钱!!!   于是,他带着衙役就跑去贫民区搜钱。   可惜,他低估了穷老百姓的能耐。都穷怕了的一伙人,得了钱后,不少人当天就花了。没舍得花掉的人,也藏在了狗都找不出来的地方。   张洪文这次吃了个大亏,他都跑别人家搜钱了,那些穷苦之人哪里还能忍啊?要钱就是要他们的命啊!拼了!拼了!!!   惹了众怒的后果,很可怕。   张洪文和一干衙役,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都被撕成了条条,跌跌撞撞地抱头鼠窜,才逃了出去。   “乱民!一群乱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县衙的张洪文把签筒都扔了出去。   师爷小声劝道:“老爷,这事不宜闹大。真出了民乱,您这官帽怕是……而且就算你现在把那些穷鬼都抓了,可是钱也回不来了。牢里还要白白给这些人供饭,太不划算了。”   张洪文一僵,面上五官扭曲地非常难看。   “那我就这么算了?可那些钱,都是老爷我的心肝啊!!!”张洪文不甘地嚎啕出声。   师爷心里嫌弃万分,嘴上还耐心地劝慰道:“老爷只要还在这位置上,少了的钱,再捞就是了,咱翻倍捞还不成吗?”   “对!明日起,所有税费统统翻倍!!!”张洪文拍桌而起,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惜,他想得实在太美了。   第二日衙门刚宣布要加倍收钱后,当晚,县老爷的宅子竟然又失窃了!   这次,张洪文不但丢光了银钱,连大老爷那头乌黑的秀发也一起不见了…… 第54章 客从何处来   脑袋如同被狗啃过一般的县老爷, 对着铜镜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家里的下人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闪闪躲躲, 私下里都说老爷这是做多了亏心事, 遭了鬼剃头!   然而只有张洪文自己知道, 他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府里所有藏银钱的地方都被人无声无息地偷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真.两袖清风的张贪官对着房梁发起了呆。好想弄个绳子吊一吊啊……   要知道,大丈夫在世, 不可一日无钱啊!   然而就算真被偷干净了,张洪文还能凑活过日子。可这被鬼剃了头……让他还怎么有颜面出现在人前啊?!   原本管家还以为老爷会大怒地全城搜捕盗贼, 然而没想到,这位竟是一声不吭地只让他去衙门里传了个话。说是县令老爷生病了, 要休养几日……   莫非自家老爷这是遭了报应后, 悬崖勒马,洗心革面了吗?管家心里瞎琢磨着。   实际上,哪儿有什么悬崖勒马啊!根本就是吓到了!   张洪文生无可恋地缩在床上, 瑟瑟发抖地想着,那剃了他头发的人, 若是想要杀他, 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到时候, 只怕就不是鬼剃头,而是鬼砍头了哇……   这样的人,他还敢去全城搜捕吗?可别给自己搜个阎王爷回来好吧。   消停下来的张县令直到年前都没有露面。就连彩兴布庄的人来求见,他都拒了。   张洪文担心那剃头之人还盯着他, 如今是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了……   他老实了, 城里的百姓日子就好过了。之前嚷嚷的双倍税费也取消了,往日名目众多的份子钱, 也少了许多。   这些变化直接就让升和十三年的腊月比往年要多了几分喜气。   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晚上,城里四条黑影齐齐出动,忙了大半夜才算完事。   次日清早,满城的穷苦人家和普通百姓几乎都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个红包。里面或多或少地放了些银钱,虽然最多的也不过三两银子,少的可能只有一百文铜钱,但这对穷得一文钱都要掰两半用的人家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没人傻乎乎地把事情嚷出来了。   腊月二十五这天,城里开了年前最后一次大集。那些没收到红包的商铺和城外来的人发现,卫川县人似乎疯了?!   别说米面鱼肉这些东西被抢了个干净,就连往年卖得不太好的东西也几乎都被人给清了底。   很快,商户们就发现,今天的大集上,人实在太多了。以往年前大肆采购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中等人家和城里的富户。而穷人们过年时,则往往比平日还要愁苦几分,毕竟好多东西都涨价了嘛。   可今年不同了,城里这些穷人们怎么都跑出来了?偏他们又不是出来胡闹的,个个都揣着钱,正正经经地买着东西。   尤其是,这些穷人彼此间,还会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来回互看。有人问起,却又哈哈一笑,避而不谈……   年前有人白送红包这事,最终还是被说破了。可这事除了让张县令捶床痛哭了几天外,并没引发什么乱子。   得了便宜的普通老百姓自是不愿给家里招来麻烦,而失了钱财的张老爷却也不敢再做点什么出来。他虽然爱财如命,可真说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些。   春节过后,卫川县城里,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六月份时,李长奎接了消息,必须出趟门了。说起来,能在谢家清闲了八个多月,对李长奎而言,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情。   这次出门,他估计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毕竟明年三月时,谢沛和李彦锦就要成亲了。他这个七爷爷是必须到场的。   好在如今李彦锦的《九霄》已经上了正轨,而谢沛那边也进展顺利,内劲外放已经快要摸到离体不散的边了。   比起来,倒是侄儿智通似乎遇到了瓶颈,迟迟突破不了“浑然一体”的屏障。   然而这种事并不是外人能帮上忙的,李长奎倒也不急,他知道,其实侄儿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眼下也无非是有谢沛和李彦锦这一对奇才比照着,才显得略微落后了些。   背着侄儿徒孙准备的行囊,李长奎挥挥手,离了卫川。   他走后,谢家安静了两天,就又忙开了。   一来,虽然是招赘,但聘礼嫁妆这些总得准备齐全。   二来,谢二娘还提了个要求,她想把家里后院的西厢房推了,重新修个小阁楼起来。这个二层小阁楼就当作她和李彦锦的新房好了。   谢老板原本对自家闺女,那都是有求必应。   再加上去年闺女生辰那天,她娘又“托梦”了。   这修阁楼的事,是贞娘在梦中叮嘱的,还说一楼住人,二楼却要空着。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忽悠了亲爹的谢二娘,看着渐渐有了雏形的二层阁楼,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她上辈子在升和十五年夏天就与师父智通离开了卫川。一路逃到了北疆投军后,就很少再关注这个让她家破人亡的地方。   只是到了十六年的夏季,江南洪灾肆虐,听说死者无数,饿殍遍野。   谢沛上辈子并不清楚,卫川到底有没有遭灾。那时候她正在北疆的前线拼杀,只隐约听说了这个消息,却也没放在心上,或是继续打听。   如今却不同了,她们一家都还好好地生活在这卫川城内。既然知道可能要发洪灾,自然是要早做准备的。   那二层的阁楼就是她准备用来存放粮食衣物的,所以这新房的修建,她就反复要求一定要结实,哪怕丑点,也没关系。   一转眼,到了升和十四年秋季,谢家的新房终于修好了。   一楼进去,看着还挺正常的。除了家具摆设都是全新的,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样子。   而二楼就挺古怪了,楼梯口竟是挂了把大锁,没有钥匙,谁都别想上去。   只有谢家人自己知道,二娘借着置办聘礼家具的机会,订了一批大缸,放到了楼上。   这事是谢沛一手操办的,胖老板对自家闺女要做的事,自然不会反对。而李彦锦内心里也对自己的这个小妻子有些猜测。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可李彦锦总觉得二娘绝不是个正常的少女,咳。   那都不能用早熟来解释了,她给李彦锦的感觉更像个经历过很多风浪的成年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小郎也脑洞大开过。若是自家这小娘子也是个穿越者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琢磨过许多次,根据谢沛的各种表现,心里有了个猜测。谢二娘很可能是从这个世界的后世来的穿越者,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个重生者。   然而,不论是哪种,李彦锦都觉得挺有意思。不是都说漂亮的皮囊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吗?那他们两口子这情况,应该算得上少之又少了吧……   这位脑洞开得太大,甚至连谢沛有可能原本是个男的,都想到过。   但是穿上了二娘亲手缝制的衣衫,吃过二娘做的饭菜后,李小郎觉得,哪怕谢沛上辈子是男人,这辈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了……   谢沛待新房修好后,就开始每个月都在二楼存下几麻袋稻米。她估算着,这样细水长流地攒下来,到了升和十六年夏天,也差不多能存下足够的米粮了。   然而,到了谢沛十五岁生辰这天,也就是升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事情却有了变化。   这天早晨,谢家父女先给贞娘祭拜了一番后,才把大家都叫出来,一起品尝谢老板给女儿做的长寿面。   吃过面后,胖老板看着闺女,发起了呆。   谢沛最近几日就发现,老爹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给李彦锦使了个眼色,让他暂时回避一下。   李小郎接到了领导的指示,就对一旁的智通说道:“师父,我昨天看书有个发现,你来我房里瞅瞅。”   大和尚把碗里的老鸡汤喝光,站起来就跟着李彦锦出去了。   谢沛看着还在发呆的亲爹,有点担忧起来。   “阿爹,阿爹?可是又想我娘了?”谢沛轻声问道。   胖老板听到女儿喊他,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谢沛的手,道:“没事,爹只是想起一桩心事来……”说罢,他犹豫着,半天没有开口。   “阿爹,你是我最亲的人,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谢沛抱住胖爹的胳膊,罕见地撒了个娇。   “乖女啊,爹是想啊,待李小郎进门后,咱家清明祭祖时,就不好再胡乱糊弄了……”谢栋有些羞愧地开口说道。   谢栋并不是卫川本地人,他其实是蜀中人士。家中几代人都是从事贩盐的行当。并不是肥得流油的盐商,而是苦哈哈赶着马骡进出蜀地的盐帮成员。   谢栋六岁那年,盐帮内讧。混乱中,他与家人被冲散了。   被周围喊打喊杀的狰狞面孔给吓到了,谢栋惊恐逃窜。一路辗转到了湖白府。   因为吃过亏,年幼的谢栋也不认路,所以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家人。   亏得他勤快好学、又乖巧老实,流落到卫川县时,被一个开小饭馆孤老头收做了学徒。   那孤老头没什么亲人,有人劝他收了谢栋做个义子。可不知为何,老头一直没开这个口。   不过,虽然没收谢栋做义子,但孤老头还是把饭馆传给了他。   在谢栋十四岁那年,老头去世了。直到他死时,谢栋才发现,这么多年下来,他竟是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只跟着旁人喊他一声“阿牛爷爷”。   于是,他又成了孤零零一个。   再后来才遇到了贞娘,并且攒下了银钱,把心上人娶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谢栋一直都没好好祭拜过祖先。他不知父母是否还在,甚至连父母的面容都已经记不清了。   就连谢栋这大名还是阿牛爷爷给他起的,他就只记住了自己姓谢,父母都喊他宝娃儿。   可是眼看女儿就要成亲了,说不得,谢家的第三代很快也要出生了。   做为一家之主的胖老爹,谢栋深觉自家也该把来历过往搞明白了。再加上,他也很想回蜀中看看……看看是否还能寻到父母家人。   要是以前,谢栋是不会把这念头说出来的。毕竟这么远的距离,世道又不太平,要想回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可如今不同了!这几年下来,谢栋也清楚地意识到,女儿女婿都是很厉害、很可靠的人。若是能再把他们的师父请动,那么回一趟蜀中,倒也算不上太难。   听老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后,谢沛心中却是生出个念头来。   上辈子江南爆发洪灾,可蜀中一带却安然无恙。后来她的军队缺粮,还曾与其他人争抢过蜀中的税粮。那时候她打听过,蜀中地势得天独厚,几十年来都没发生过大灾大害。因为粮食丰产,所以一直是众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谢沛吸了口气,暗自想到。是啊,不管如何提前准备,只要呆在卫川,万一真的爆发了洪灾,那就难免遇到危险。   可若是她们能离开卫川,到蜀中去……不说一直呆在那里,但只要避开升和十六年那段时间,岂不是更加保险吗? 第55章 三月初六   谢老爹看女儿半天不说话, 赶紧改口, 说道:“闺女, 你别为难。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不是, 阿爹你放心。待我和阿锦办完了亲事,咱们收拾收拾就一起去蜀中。不管怎么样, 总要认个根啊!”谢二娘心里主意已定,站起身, 轻快说道。   不一会,李彦锦和智通就听谢沛说了这事。两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智通, 一直呆在卫川县,早就呆腻了。能出门逛逛,说不定还能触动下他的瓶颈。   虽然决定了, 要去蜀中避开十六年夏季的那场洪灾,可谢沛却并没有停下存粮的脚步。   转眼, 新年一过, 就到了谢二娘和李彦锦的婚期。   春节时, 李长奎就回来了。到二月末时,五爷爷五奶奶两口子也如约而至。   升和十五年三月初六,谢家饭馆门前响起了热热闹闹的鞭炮声。   胖乎乎的谢老板穿得格外喜庆地站在大门外,冲街坊邻居招呼道:“今日小女招赘, 谢家饭馆宴请四邻, 摆一日的流水宴席。还请各位亲邻都来热闹热闹!”   辰正时分,李彦锦头戴二娘赠的紫花幞头, 身穿青色官服式样的婚衣,从谢家吹吹打打地走了出来。   绕着附近三条街走了一圈后,李彦锦带着人又回到了谢家。   叩门、求问、答礼一套走下来后,谢沛坐着一顶花轿就被抬出了家门。   唢呐声顿时欢悦起来,一行人再次绕着附近街道转了一圈。   然后李彦锦再次来到了谢家门前。这次,他终于能从花轿中把二娘请了出来。   大门处,有人把谷豆高高撒起。然后,小夫妻牵着同心结,跨入了家门。   三拜之后,两人被送入了洞房。喜婆上前,给二人行了撒帐、合髻之礼后,就带人退了出去。   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李彦锦好奇地打量着旁边一身青色婚衣的谢沛。他是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新婚时竟然不是穿那大红的喜服。再想到自己头上黑底配紫花的幞头,他不禁庆幸起来。好歹不是绿色的哇……   谢沛见李彦锦傻乎乎地盯着自己,嘴角微微翘起,道:“怎地痴傻了不成?”   李彦锦嘿嘿乐道:“娘子,你今日真好看。头上亮闪闪的,衣服上也有好多花纹呐……”   谢沛眼角抽搐了下,道:“回头多读点书吧,你这夸得我都想揍你了!”   “嘿嘿嘿……”   “得了,你去前院吧。等下记得给我也弄点吃的来,我看爹今天做了腐乳烧蹄花,给我弄两块来。”   “行,你等着,我去给你端一盆来。”   “……”   婚礼直到夕阳西下时,才算结束。谢家饭馆里,前来帮忙的近邻都已带着一份好吃食,各自归家了。   今儿这婚礼办得非常顺利,有智通这号人在家里镇宅,附近的混混地痞们,都很识相地没来找死。甚至还有不少自封的小弟,跑前跑后地帮忙做事。   对于这些人,智通大手一挥,都安排到一个桌上,好酒好菜正儿八经地款待了一番。   再加上,谢家还有李长奎和李长仓、蔡钰等人的帮忙,婚礼的所有环节没有一个出过纰漏。   李彦锦在前院喝得脸色发红,人却还挺清醒。这多亏他的老丈人一早就给李彦锦的酒里勾兑了不少凉水。再加上他自己如今练武已经小有所成,比起常人来,对酒要更耐得住些。   送走了宾客后,李彦锦被胖老爹一路催促着回了洞房。   看着李小郎进了屋子,关了房门后,胖厨子心里有些发虚。   按理说,女儿成亲前,应该由母亲或者姐嫂传授某些不可言说的经验。奈何谢家除了二娘外,再无一个女娘。   胖老板挣扎了几日,终是没脸去给女儿说些什么。好在,想着李彦锦那边应该已经学过了,女子就算不懂,顺着点,也能成事。   于是,谢老爹只在昨日,反复叮嘱闺女,今晚一定不要任性,有什么不舒服的,忍一下就过去了。   谢沛上辈子也没这些经验,虽然嘴里顺着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若是那李彦锦真敢做些让她不痛快的事,那就别怪将军我,新婚之夜翻脸无情了!   然而谢老板并不知道,他寄予了厚望的李彦锦,也并没有参加过什么新婚之夜培训班。   没办法,他最亲近的两个男性长辈,竟是清一色的光棍。   别说智通这位出家人并不通晓某些俗事,就连李长奎这货都是爷爷辈的人了,竟还把自己的元阳保存得极好……   于是,这二位谁都没想过,要在婚前教点什么给李小郎。   幸亏,李某人乃异世之魂,无论是科教片还是爱情动作片,都算是略有研究。   胸有成竹的李彦锦满脸止不住的笑意,走进了新房。   谢沛此时已经卸了钗珮,洗了妆容,头发披散着,坐在了床上。   屋里,红色烛火盈盈跳动。李彦锦觉得二娘的脸色在这烛光映衬下,红得可爱。   “快去洗洗,把衣服换了。一老天了,怪累的吧?”二娘靠在床头,语气温和地说道。   李彦锦点点头,却站着没动,只笑嘻嘻地问道:“你饿不饿?”   谢沛摇头,道:“不饿,刚才吃过了。你自去洗吧,水还热着呢。”   李彦锦嘴角一歪,冲二娘挤了挤眼睛道:“娘子勿急,稍待片刻就来~~”   谢沛抓起枕头,做了个要砸他的姿势。李彦锦见状,哧溜一下就钻到后面的净室去了。   听着净室中“哗啦啦”的水声,谢二娘微微仰头,发起了呆来。   上辈子那些鲜血四溅的拼死搏杀,仿佛已经远到了天际。她那时恐怕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还会与人成亲拜堂,共入洞房……   此刻,她只觉得从心底泛起了一股甜意来。默默砸巴了下嘴,谢将军暗下决心,这辈子定要把这甜味吃个够本,吃到腻歪!   李彦锦套了件长袍睡衣,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从净室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谢沛娇美的面容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心里就猛地跳了一下。   十五岁的谢二娘,比两年前长得更美了。白嫩的肤色,红唇水润。略带英气的长眉下是一双盈盈的美眸。寻常衣物都无法遮掩住的玲珑身段,更给她添了一份媚意。   若不是早两年就订了亲,李彦锦觉得,今日想要入赘谢家的,恐怕大有人在。   “快上来,小心冻着。”帐中美人伸手招了招。   李彦锦咧嘴一笑,蹿了上去。   只是,这位仁兄心急了点。这一蹿,差点就直接蹿到了美人的头上。   谢沛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抓住了某人的脚踝,朝床上就是一摔……   “砰”一声,新床上传来了一声闷响。   后院中,几位耳聪目明的长辈听得都是一抖。智通在房中叹了口气,摇摇头,嘟囔道:“成什么亲啊,看,这铁定是正挨揍呢……”   正“挨揍”的某人,从厚厚的被褥中,挣扎着爬了起来。   谢沛干笑两声,道:“抱歉抱歉,没留神,下次一定轻点。”   李彦锦搓了搓脸,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两人凑得近,一说话,彼此气息相通。李彦锦闻到了二娘身上淡淡的甜香,谢沛则闻到了李彦锦身上夹着一丝酒意的皂荚气味。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偷偷扩散了开来。   李彦锦不知自己是如何伸手搂住了谢沛,二娘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扯下了某人的袍子。   盈盈烛光中,一对人影在床帐后重叠在了一起……   微风潜进了房中,卷起床帐的一角,似乎是想偷窥一点娇艳春景。可惜,床帐刚被吹起了点,两个坦诚相对的人儿就突然分了开来。   只听伏在上方的某人有些疑惑地说道:“奇怪,怎么找不到啊?”   下方的女子不解道:“找什么?成了吗?”   “成什么啊?!我……根本都还没进去呐!”   “进去?进哪儿去?”   “进……你身体里啊~~”   “诶?可是……可是你这么大个玩意,要从哪儿进啊?你别是想找茬吧……”   “我……你……得了,你别吵,让我再找找。”   “啊,哈哈,痒!”   “别动!”   “你在我腿上戳什么?”   “玛德,都说打码害死人啊,关键的地方就该清晰无/码啊……”   “什么大马乌马的?你到底是想作甚啊?再折腾,我可真揍你了啊!”   “算了,二娘,这么摸黑瞎整不成。我把蜡烛拿过来,照清楚点。不然等到天明了,咱俩怕是还没成事呢!”   “啊?天明?我可受不了,太困了。那你赶紧去拿蜡烛,早点搞完,早点睡觉。”   “……”   新房中,床帐被人撩起,光溜溜的李彦锦跳下床来,小心地抽了支红烛,到了床前。   谢二娘看着烛光下,某人一走一晃的物事儿,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   “喂!不要偷看,不要笑啊!”李彦锦有点羞恼地说道。   谢沛扯过被子遮住脸,闷笑道:“长得那么丑,还不让人笑,哈哈!”   “什么丑啊!你个臭丫头!”李彦锦一伸手,把被子都罩在二娘头上,半跪着坐到了谢沛的腿间。   “张开点,我看不清楚……”   “好了没?”   “没,你别吵啊!咦?这个小珠子就是那什么吧……下面还挺像蚌壳啊……嗨,竟是藏在这儿呐……”   “哎呀!!!烫烫烫!!!!”谢沛突然把被子一掀,急促地叫到。   李彦锦这才惊觉,他刚才看得太投入,不知不觉中,几滴红色的蜡油竟是滴到了萋萋芳草之中。更要命的是,二娘向后一撤,一滴烛泪竟直接落到了那颗粉嫩可爱的小珍珠上…… 第56章 真.花烛夜   次日清晨, 谢老板早早就起来了。他今儿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昨晚女儿的新房中, 动静可真不小。也不知这俩倒霉孩子到底在整啥……   众人都在堂屋里坐好后, 新婚小夫妻才磨磨蹭蹭地出场了。   走在前面的是神色古怪的谢二娘,而李彦锦则低着头, 跟在她身后,一边走, 肩膀还微微抖动。   “完了完了!”谢老爹一见这情况,就觉得大事不妙。这显然是闺女昨晚动了粗, 把女婿给揍得现在都还在哭呐……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安抚住可怜的女婿, 却见这家伙走到前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谢老板本应坐在首席,接过女儿女婿的敬酒才是, 结果,被李彦锦这一跪, 他竟吓得哧溜一声, 险些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贤婿莫急, 有什么委屈,我给你做主!莫哭莫哭,我……我我,我帮你揍二娘几下出气……”谢栋冲闺女一瞪眼, 还抬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智通等人无语以对……   地上跪着的李彦锦倒是疑惑地“啊”了一声, 顺势还抬起头来,看向自家疑似抽疯的岳父。   他这一抬头, 房中顿时一静。   转瞬,哄堂大笑声就险些掀翻了屋顶……   “啊哈哈哈!”智通伸手指着徒弟的脸,笑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长奎捂着肚子,笑得直喘。   李长仓是个已婚人士,毕竟要多些经验。他看着李彦锦脸蛋上非常对称的四个指印,死死咬住牙齿,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这分明是被媳妇给拧脸了啊,哈哈哈哈!   李彦锦臊眉搭眼地跪在堂中,过了片刻,才硬着头皮道:“昨晚帐子里进了两只蚊子……二娘帮我……捏死了……”   “啊哈哈哈哈!!!”智通笑得活像只疯狗。   谢沛尴尬地挠了挠脸,她真不是故意的。那地方被猛地烫了一家伙,她没把李彦锦拍到墙上去,就已经够可以了……只是揪住某人的脸蛋,使劲朝两边扯了扯,有什么嘛……   “爹,喝茶!”谢二娘眼神发虚地不敢看李彦锦。   李彦锦举起茶杯,生无可恋地也跟着喊了声:“爹,喝茶吧~~”   胖老爹努力维持住那可怜的一份端庄,好笑的同时,也如同闺女一般,泛起了愧疚同情之意来。   想当年,贞娘最多也只拿鸡毛掸子抽过他屁股两次。这出门见人的脸面,可从没挂过一点伤诶……   李彦锦起床后就发现了自己脸上独特的彩妆,虽然已经抹了些活血的药膏,但谢神力留下的印子,岂是那么容易褪去的?   想到过两天,这红印只怕还要变成紫印、黑印,李彦锦就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弄个面具戴两天算了……   不过,新婚之夜要只是挨揍了的话,他今早指定不能这么平静。   昨夜,二娘被烫到了之后,他为了戴罪立功,就想用凉水给她敷一敷。   后来因为担心那位置沾凉水太多,对女子不好,李小郎灵机一动,直接就用了最方便也最接近人体体温的……某种水……   谁知道,这舔了……咳,这敷了一会,竟引来了源头活水……   再后来,小两口就没功夫扯皮拉筋了。   李小郎羚羊挂角地轻轻一抛,红烛稳稳当当地插回到大红的烛台上。   喜桌上,烛光双映;幔帐中,玉股交缠。花蕊轻绽,欢愉漫过了微痛;光电溅射,驰骋不知疲倦。   春宵易逝,几十年没这么痛快过的李某人,哪怕顶了一脸的指印,一夜过后,心里竟没存住一丝火气。   反正都是自己人,丢个脸,怕啥?   李彦锦心态极佳地敬了茶,坦然接受了老丈人和娘子的愧疚,心里觉得自己好像还赚到了……   谢家的喜事过后,很快左邻右舍就都听说,谢老板打算回祖籍去请个族谱回来。   因新人入门,上家谱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老谢幼年孤身流落至卫川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此时听说他要回老家一趟,实在是合情合理。   寻常百姓出远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谢栋先在馆子外挂了牌子,告知各位老客,谢家饭馆暂时会关张一段时间。待老板办完家事后,才会继续开张。   随后,他就要给一家人去衙门办理路引。   虽然有掏钱打点,待路引办好时,也到了四月中旬。   这段时间里,谢沛并没停止存粮。但她没有再把粮食运回家里,而是借口家中无人看管的理由,统统运到古德寺,交给了慧安方丈。   当然了,在这运来运去的过程中,谢沛还陆续又采购了些柴米油盐。   慧安听说智通也想走一趟蜀中,他琢磨了几日后,最终还是同意请府城的师弟——慧达僧正,给智通开具一份路引。   凭着这个路引加上古德寺的度碟,智通外出时,若是遇到寺庙佛堂,留宿、过夜什么的,肯定没有问题。   谢沛把家里的存粮都运到古德寺时,特意与方丈大师交代,这些粮虽然是暂时寄存于此,可若是寺中遇到难处,都可自行取用。待难关过去后,再行补偿就可以了。   慧安原本是想着,帮徒弟一把,才同意保管这些米粮的。毕竟古德寺可一点不缺粮食,他们自己还每年朝外卖粮呢。   可他听了谢沛这番话后,倒有些愣住了。   虽然二娘没有明说,但她话中之意却十分明白。   人家这是觉得今后怕是要闹饥荒,所以才有这么一番交代的吧……   想到这里,方丈又找来副寺询问了一番银钱结余。几日后,他下定决心,既然暂时不缺钱,古德寺今年的产粮就不再出售了。顺带着,还在田庄和寺庙中新修了几个结实耐用的粮仓出来。   此时,来参加谢沛和李彦锦婚事的李长仓夫妻俩早就离开了。   只是他俩走时,得知谢家要去一趟蜀中,就留下了三个手下。再加上也要同去的李长奎,这一下,出行的队伍就从四人变成了八人。   这多出来的四人,自己身上就带着路引,不需谢家操心。   眼看出发的日子快到了,谢家人就把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封存到了阁楼的二楼上。关好门窗后,其他房间里就只留下了粗笨沉重的几张空床。   只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智通却从古德寺中把觉明带了过来。   原来,这位大和尚师父还真挺有心的。他觉得自己这些人走了,码头上的炸豆腐摊子就要停了。古德寺卖豆腐的那点赚头自然也就没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让古德寺的人把这炸豆腐的摊子接下来。   平日出摊回来,就留在谢家。多少还能起个看家护院的作用,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对此,谢家一点意见都没。家里有个人照看着,那自然是再好没有的。   谢沛把炸豆腐的几种蘸酱都教给了觉明。细长眼的觉明和尚是个心思灵巧之人,半天功夫就得了真传。   家里的事都安置好后,谢老板终于能够放心出发了。   临走前,谢老板又按之前说好的,给阿寿付了半年的工钱。两人约好,若是谢家归来时,阿寿还愿意回来,那就接着继续干。若是阿寿找到了活计,谢家也绝不会多言。   阿寿一家对此很是感激,如今像谢老板这么讲良心的,实在是不多了。   升和十五年,过了端午后,初八这天下午,谢家一行八人赶了一辆骡车,谢老板和谢二娘各骑了一头小黑驴就这样离了卫川县。   这骡车和黑驴都是李长仓走前给他们备好的。   原本是想弄马车的,可谢老板死活不愿意。毕竟不管是马还是马车对平头百姓而言,那都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   李长仓和蔡钰一商量,也是,弄了马车和马匹来,路上搞不好还要招了人眼。倒不如低调点,少些麻烦。   因此,最后就弄来了一头青花大走骡,配上了车架子。此外还寻来了一头叫驴和一头草驴,这一公一母两头驴子都长得油光水滑,今后不用了,配种生下小驴也是个极好的事情。   此时谢老板就骑着那头白嘴公驴,喜滋滋地对身边走着路的女婿道:“阿锦啊,你累不累?这黑驴有劲,驮着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要不要来试试?”   李彦锦看着岳父美滋滋地摸着驴脖子,忍着笑,说道:“爹啊,这驴还没骟,您可当心点吧。回头骑一会就成了,还是上骡车上靠着舒服呐。”   谢老板嘿嘿笑着,只点头不应声,又转头去看自家闺女。   谢沛骑得的是一头白环眼的母驴,虽然身架子比他爹骑得那头略小了点。但也是养得极好,驮着她这个小娘子,毫无压力。   一行人,除了谢老板,个个都是好手。打架揍人都不嫌累,走路更是一点问题都没。   他们出了城,走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六纺镇。今晚一行人要在这镇子上留宿一夜,明天走一整天,才到下一个落脚之地。   因为骡车毕竟装得有限,且谢家这一趟又不赶时间。所以出发前,众人就商议好,尽量都找有人烟的地方过夜。这样不仅能及时补充食水,而且人也不吃亏。 第57章 乡音入耳   在六纺镇上住了一夜后, 清早, 八人补充了清水干粮, 再次上路了。   这一走, 就走了三个多月。当他们踏入了蜀中地界时,已经过了八月中秋节。   这三个月里, 他们遇到了几次明抢暗偷。奈何他们一行八人,几乎个个都是高手。尤其是, 还有李长奎和谢沛这样的存在。所以但凡敢伸爪的,就没一个能得了好。   谢老板从最开始的心惊胆战, 到后面都已经练出丰富的战斗经验了。乃至于, 再开打时,他还能顾着三头牲口,不叫它们乱跑。   不过, 虽然遇到过几次意外。可大体上,这一路还算是比较太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别人看出他们不太好惹, 才这么消停的。   当年谢老板与家人失散时, 只有六岁。几十年过去, 他只记住了小时候家人是跟着盐把头都住在一个叫福坝的地方。   幸好福坝并不是个偏僻的地方,他们在渝州城打听了几天后,终于找到了方向。   确认了方位后,他们一路走, 一路问, 花了半个月时间终于来到了福坝。   几十年光阴滑过,福坝这个小镇好似并没什么改变。   谢栋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地方。他略带了些茫然与仓皇地, 带着众人穿街过巷,来到了镇子南边的一处巷口。   在儿时的记忆里,巷子里右手第三户,就是他的家。   可看着那陌生的宅门,谢栋迟迟不敢迈步上前。   偏此时,巷子里传来“咯吱”一声木门响动。只见左侧巷子顶头的一扇门,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拄着拐杖,挎着个篓子,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   老者刚走了几步,一抬头,就看到了堵在巷子口的谢栋八人。他原本前一刻还蹒跚迟缓的步伐,立刻停了下来。   老者驼着背、勾着腰,可一双浑浊的双眼中,竟射出了带着几分凌厉之势的警惕目光。只是这目光,在扫过谢栋时,却微微迟疑了一下。   “你们……找啦国(找哪个)?还是要做撒子?”老者话还未说完,谢栋就有些惊疑地开口问道:“袁把头?袁叔?”   那老者眼睛一突,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喊过他了。   “你是……”老者凑近几步,上下打量起谢栋来。   胖老板微微弯腰,笑得有些难看地大声道:“我是宝娃儿!谢家的宝娃儿啊!”   “谢家……”袁浩眯着眼,努力回忆起来。他盯着面前略微眼熟的男人,终于想起了四十年前,那场折损了盐帮一半势力的大内斗。   袁老头转头朝右边第三户那边指了指,道:“辣(那)个谢家?”   谢栋猛点头道:“逗丝(就是)辣个谢家!”   袁浩嘴角先是一扬,可还没待他笑起来,那嘴角就又僵住,渐渐显出些苦涩来。   “宝娃儿……你咋个不早点儿回来嘛,你爹你妈过得苦哟……那里现在都不是你家咯……走,先到我家坐哈儿。”袁浩似乎一点都不畏惧谢栋身后的陌生大汉,朝众人略点了点头,就抓着谢栋的胖手,朝自家走去。   众人跟在谢栋身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李彦锦还朝谢沛丢了个眼神,询问要不要自己先去右边那户人家看看。   谢沛摇摇头,低声道:“不急,看看情况。”   一行人,进了袁浩的家门。刚进去,谢胖就吃了一惊。   他小时候可记得,把头叔叔家是他们附近最好的人家。家里吃的住的用的,那都是顶好的,一帮小孩谁要是能进袁家呆一会,那都够嘚瑟好一阵了。   可如今,这家里竟是一副家徒四壁,破败凋零的模样。   袁浩看谢栋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先坐到起,我且给你们倒茶。”   众人把骡车和驴子停在院子里,然后就跟着老者进了草堂中,坐了下来。   似乎是没有茶,就无法说话一般。直到粗茶泡好后,袁老头才再次开了口。   “你雷(这)些年,去了啦颠儿(哪里)?你爹你妈找了你好久,活计都没得心思做咯……亏得后来又生了个妹儿,日子才又过起来。如今,你妹儿嫁人都二十几年喽。只是……你爹八年前就走了,你妈跟到也去咯,宝娃儿,你回来暗了……”   谢栋伸手捂住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彦锦看岳父难过,就凑过去安慰道:“爹啊,听着咱还有个小姑是吧,赶紧问问啊,那可是您亲妹子啊!”   袁浩听李彦锦喊了声爹,就仔细打量起谢沛和李彦锦起来。   “这是你娃儿啊?”老头有些欣慰地问道。   谢栋哽咽地点头,道:“闺女女婿,五月才成的亲,听我想回来,就爬山涉水地陪着来了。”   “好娃娃啊……”袁浩拍了拍谢栋的肩膀。   谢栋接过女儿的帕子,把脸擦了擦,道:“把头叔,我妹妹嫁到哪儿去了?”   袁浩又叹了口气,道:“就在镇子东头的老王家,你这回来一趟,倒是能让她日子好过点。那老王家……”他话没说完,但却摇了摇头。   谢栋沉下脸,道:“虽然没见到爹妈,但妹子还是亲的,她要有个什么难处,我肯定是要管一管的。”   三个月的跋涉,让谢栋对自家女儿女婿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所以,此刻他才有底气敢说这个话。   袁浩点点头,道:“你既然回来咯,那谢家就不算是断了根。你家老房子说不定还能要回来,当初你爹一走,那些龟孙儿就伸出个脑阔咬着房子不放……你妈也是被气很了,才走得辣么快……”   两人有太多话要说,没人打断的话,只怕说到晚上睡觉都不会停。只是,谢沛看这老者实在不像富足宽裕之人,所以就凑到亲爹耳边嘀咕了几句。   谢栋醒过神来,连忙对袁浩说道:“叔,我如今也赚了点小钱。回来了,也不会立刻就走。要不,我先找个地方安置了,明天再来……”   袁浩皱眉摇头,道:“兰格嘛(怎么这样说啊)!镇子上又没得撒子旅馆,你一路过来,看到起撒。总是要住到别人屋头,你不嫌弃,就住在我这儿。盐帮如今与往日不同,你们这些生面孔住外面,不稳妥……”   谢栋也有很多话想问这老爷子,干脆也不推辞,只是仍坚持让女婿出去买些熟食饭菜回来。晚上也让大家都吃点好的,养养肠胃。   袁浩拒绝了谢栋说的住宿费,对买菜回来这事却并不阻拦。只是把大概的菜价肉价与他们说了一遍,免得这些外地人,糊里糊涂被人骗了。   李彦锦和李长奎一起出的门,他俩一边打量这福坝镇的大街小巷,一边留心观察镇上的各色人物。   从刚一进这镇子起,李彦锦就清楚感到了一种排斥。   这与后世某些地区的排外有点类似,只是这些人表现得更直白赤/裸。   好在李彦锦颇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蜀腔,嘻嘻哈哈地与小贩们闲聊着。   待他们二人返回袁家时,已经对这个盐帮聚居的镇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们一路上所见是妇孺居多,想来镇上的青壮恐怕都在外面跑盐。   而不管是大人小孩,他们都非常回避与盐帮相关的话题。   袁浩见他们拎着酒肉菜蔬回来了,就上前翻捡了一遍。又问了问价钱如何,这才点头道:“没吃撒子亏,你小子精灵!”   谢沛见爹爹忙着打听消息,就主动接下了做饭的事。   晚饭做好后,谢胖已经问清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子的事情。   袁浩看着一桌子菜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也不客套,招呼了声,就伸出筷子吃起来了。   谢家因为谢栋的口味,做菜时也经常放些花椒辣椒。可就是这样,晚餐时,袁浩却边吃边惋惜地叹道:“撒子都好,就是不够麻、不够辣……”   晚饭过后,谢栋忧心忡忡地与闺女谈了一会。   “这个咱都没见过的小姑,日子怕是难过得很……原本你爷爷奶奶活着时,也想给她招赘的。可惜那王家的小子嘴甜哄了她。你爷你奶宠了她十几年,最后还是没拗过她,到底还是把人嫁了。结果,前些年还过得可以。后来待你爷爷他们一走,据说就把她一个人赶到放柴火的烂房子里住,连儿女都与她不亲呐……”   谢沛听了,心里倒不像他爹那般痛心疾首。   在她想来,为了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就要抛弃膝下只有一女的父母,实在算不上什么孝顺女儿。   至于嫁过去后,为何爷爷奶奶一走,王家态度就大变,这其中,恐怕也有些原因。   谢沛想到这里,压低声音道:“阿爹,咱们这一路过来,也经了些风浪。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今天听的都是袁爷爷一人所言。就算他真没骗你,可谁能保证自己看的想的就都对呢?所以,我想着,咱反正有时间。明天起,就先出去打探打探。至少把爷爷奶奶的事情和小姑的事情多问几个人才好……”   谢栋听了,叹了口气,道:“虽然袁把头没说,可有些事是明摆着的。这盐帮如今的把头,对袁叔可没什么善意。他们那一辈的老人也走了很多,如今的年轻一辈,与咱也没什么交情。怕是不好打听啊……”   谢沛拍了拍阿爹的手,道:“无事,爹还不知道我们的能耐吗?他们不说,我们就自己看。小姑那里,也一样。明天,我先去认认门。回头就能把那王家的事,都给弄个清楚。到时候,摆弄起来,也更容易。”   谢栋听了闺女的话,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他不知道,当夜,小夫妻二人就出去“体察民情”了。 第58章 知己知彼   小夫妻出门后, 就分头行动起来。   李彦锦去了下午闲聊过的那几户人家, 而谢沛则把巷子里的住家, 挨个摸了一遍。   两人回来后, 各有收获。   先说李彦锦,他从几家人的琐碎闲聊中, 偷听到一些袁老爷子的事情。   回来与谢沛一说,两人拼拼凑凑, 就把袁浩的遭遇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在谢栋六岁那年,福坝盐帮中, 排行老四的一个家伙, 企图把袁浩干掉,自己当盐把头。   可惜虽然打伤了袁浩,也造成了帮中大乱, 但到底还是没能得逞。   袁浩自那次后,左腿就坐下病了。但凡变天, 伤口就疼痛难忍。如今年纪大了, 变天时就几乎走不动道。   也是那次内斗时, 袁浩的家人都被杀害了。原本马上就要接下他爹职位,成为新把头的袁家大儿子,也被人趁乱捅死了。   袁浩把混乱平息后,为了保住福坝盐帮的盐路不被人抢走, 来不及等伤病完全恢复, 也没办法继续追究其余人的罪责,就带着剩下的盐帮成员, 匆匆踏上了盐道。   后来,袁浩又收了几个义子,打算把人都教出来后,自己就能退下来了。   这些义子中,有一个叫丁诚的小家伙格外聪慧,也最得袁浩喜爱。也是多亏了这小子,才让袁把头逐渐走出了家人死绝的阴影。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叫丁诚的聪明小子却是有心人专门送到袁浩身边的一条毒蛇。   袁浩撑着伤腿,又跑了十来年盐道。此时,他培养的四个义子,除了丁诚还略显稚嫩外,其余三个都已经能帮上大忙了。   然而,人就是这样。当你面前放了个最合心意的东西,难免就会对其他稍差点的更加挑剔。   袁浩当时就想,再过几年,待丁诚老练了,直接就让他来接这把头的职位。所以就一直没对其他三个义子松口。哪怕他们已经有能力单独跑盐了,却也只能在帮里担任中等的管事职务。   这一等,又是五年时间。哪怕三个孤儿义子再念袁浩的恩情,天长日久下来,难免会生出些怨怼之情。   再加上袁浩自内斗之后,一直深觉对不起那些为了他而丧命的兄弟手下。所以后来每次跑盐的收益中,都会被分出不少来,发给这些兄弟的亲人后代。   这一发不是一年两年、一天两天,而是十几二十年。眼看着,只要袁浩不下台,似乎就要永远持续下去。   而此时,盐帮里的壮年成员早就换了一批。新来的人,并不会如老成员那样感念旧情。所以,渐渐的,不少人就对这被分出去的一块收益,有了不满的情绪。   有心人见时机成熟,暗中勾结,四下挑拨,终于准备再次下手了。   这次,他们没有再来硬的。而是由丁诚告知大家,袁把头病情重了,昏迷不醒。   另外三个义子因为担心丁诚趁机占便宜,就特意跑去看望。可真去看了,就发现,义父袁浩确实卧床不醒。   本来心中就有些不满,这几个义子竟没谁真心想找人给袁浩看病。   于是,为了新把头的位置,四个义子就大吵特吵起来。   丁诚私下里许诺了众人,待他上位,袁浩坚持的那些抚恤钱再不会有。今后谁出事了,就一次性给一笔丧葬费。大家跑盐的收益,再不会白白送给别人了。   他的这个承诺,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于是,很快,丁诚就拿到了把头这个职位。   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丁诚刚满十七岁,就已经显露出毒辣无情的个性了。   不过,袁老头的命真是挺硬的。在丁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他竟然清醒过来,扶着墙,走出了房门。   此时丁诚哪怕再想害死袁浩,可明面上,却不得不扮成个孝顺儿子的模样。   袁浩心灰意冷地看着一群年轻的面孔,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该退了。这些后生既然做了选择,那今后是苦是甜,盐帮是兴是亡,就随他去吧……   让李彦锦和谢沛感慨的是,袁浩沉寂下来后,就开始用自己的钱,资助几户实在艰难的兄弟后人。   因为没有进项了,袁浩撑了几年,家里的东西就被卖光了。   此时的盐帮中,早就没人在乎他了。最多也不过说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老疯子罢了。   其实,这些都与谢家没什么关系。但那狼心狗肺的丁诚却让谢沛不得不在意起来。因为这厮如今不但是盐帮的把头,明面上,竟然还成了福坝镇上的里正。在不惊动的龚县官衙的情况下,这丁诚可以说,就是福坝镇上的土皇帝了……   如此一来,好多事,明面上的路就很难走了。   谢二娘想到晚上在附近邻居家听到的内容,不禁微微皱眉。   他们这么多人突然住进了袁家,自然被左右住户发现了。   尤其是住在谢家老宅的那户人家,更是严密关注着谢沛等人的一举一动。   虽然二娘他们并没对外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只说了个笼统的“寻亲”做幌子。   可,他们住的毕竟是袁家,这就让那户人家不得不在意。   说起来,这户人家与丁诚的关系还挺近。竟是他早些年嫁到了外地的大姐一家。   丁大姐原本嫁的是平渠县一周姓男子,待弟弟当上盐把头后,就搬到了福坝镇,图个彼此照应。   周丁氏深知弟弟是如何坑害了袁浩,当上盐把头的。因此,虽然弟弟一直说袁老头不用管,翻不起浪了。可周丁氏却一直对袁浩很是警惕。   她之所以搬到谢家老宅来,一是抱着白沾便宜的念头,二来就是想就近盯着袁浩,免得给弟弟惹出事来。   所以,今日一听有一伙人住进了袁家,她就紧张了起来。   晚间,周家夫妻也因此说了许久方才入睡。不想,却让房顶的谢沛都听了个正着。   二娘微皱眉,对李彦锦说道:“占了我家房子的,是里正姐姐一家。所以,咱更不用指望那丁诚能主持公道了。”   李彦锦点头道:“他这么碍事,干脆把他……”他话音未落,自己心里倒是缩了下。李彦锦忽然发现,大概是一路上与强盗贼人打过几次,如今他似乎也被这个年代同化了,对人命看得不那么重了。   谢沛看自家这佛性相公,也没想着去掰他,岔开话,说道:“先不管这里正,倒是我那小姑日子确实难熬。”   李彦锦眨了下眼,问道:“可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从那周丁氏嘴里听说,原来小姑嫁去的王家,原本是准备过继个孩子给谢家,继承香火的。这一继承的话,老谢家的房子家产,自然也就到了王家手里。不过听周丁氏说,这事还是小姑的婆婆自己作天作地,给耽误了。要不现在这房子也落不到周家手里……”谢沛把晚间听来的消息,缓缓说了一遍。   “嗯,看来,咱明日还是要去镇东的王家看看。”李彦锦抬手把二娘的发髻拆了,用梳子给她通了通头。   谢沛微微闭眼,舒服地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小两口略擦洗了下,就上床休息了。   次日上午,谢老爹带着女儿女婿还有李长奎几人,按着袁浩所指,找到了镇东的王家。   敲门之后,院子里有个苍老的女声问了句:“找谁啊?”   谢沛闻言,抢着开口道:“这里可是王家啊?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哪门子的亲啊?”院子里的老妇人听着门外是女子声音,就打开门来一看。   这一看,倒把她给惊到了。   今天出门,谢栋等人都是拿出最体面的衣服穿上。既然是去给妹妹(小姑)撑场子,那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于是,王家婆子就被这一水的精致衣衫先给震住了。   再想到刚才听到的“寻亲”二字,王老婆子顿时就笑出了一脸褶子。   寻亲呐!要是自家真能有这样一门好亲戚,别的不说,至少两个儿子说不定就不用再跟着盐帮混那要命钱了!   “就算人家找错了门也没关系,今儿一定要把这门亲给认下来!”王婆子心里的算盘珠子噼啪乱响,嘴里却一叠声地说道:“哎哟,我就瞧着面善呐!老头子,快出来看看,咱家亲戚登门来了!”   说罢,她看谢沛是个小娘子,就一把握住二娘的手,把四个人朝家里引。   “先进来坐,自家人别客气!”王婆子仿佛还真是谢家的什么近亲一般,脸上笑得格外热情。   谢家四人见状,也不吭声,憋着笑,跟着王婆子就进了堂屋。   此时,王家老爷子抽着旱烟就走了出来。   他枯瘦的老脸上,长了个突兀的鹰钩鼻子。乍一看,活像是一只老夜枭成了精。   “亲戚?我屋头撒时候能有这么称头的亲戚,你个老婆子怕不是长了个方脑阔!”老夜枭砸巴了下烟嘴,怪腔怪调地说道。   “你知道个锤锤!”王婆子险些被自家这混蛋男人气得跳脚,转头又强挤出个笑容,对谢沛道:“别管这老哈儿,你们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就找到我屋头的?”   谢栋见王婆子拉着闺女问话,心里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这老婆子多半是打着,小娘子好骗的主意,所以才找谢沛套话的。   可她不知道,谢家最难搞的,怕就是二娘这家伙了。凭白无故地想从她那里得点好,也只有做梦才比较快! 第59章 翻脸   谢沛并没接王老婆子的话, 反倒开口问道:“婆婆可是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叫王健, 小儿子叫王志啊?”   “是啊是啊, 还真是亲戚诶,果然都对上咯!”王婆子喜得连连点头。   谢沛也笑得开心, 道:“这两个哥哥估计不在家吧?要不请两个嫂子出来,都认认人, 以后自然就熟了。”   王婆子不疑有他,起身, 冲着后院大嚷道:“大嫂, 把黄氏叫上,到前面来见见亲戚!收拾齐整点儿,莫给我丢人现眼!”   她喊完转过身来, 还没发现谢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对。   刚刚王婆子那声喊中,“大嫂”明显应该是指大儿子的媳妇, 那二儿子的媳妇怎么竟变成了黄氏?!莫非这其中哪儿说岔了?   谢沛冲老爹微微摇头, 示意不要着急。转头她还要和王婆子不紧不慢地打着哈哈。   不时吹一吹自家有个如何大的酒楼, 再说一说外面的吃食如何美味。把王婆子和王老头两个给听得双眼放光,口水长流。   不一会,两个中年妇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堂屋。   二人冲王婆子夫妻喊了声“爹娘”后,就畏畏缩缩地偷摸打量起房里的谢家四人。   王婆子没好气地咳了声, 道:“这是我大儿媳罗氏, 那个瘦点的是二儿媳黄氏。你俩快去给亲戚老爷行个礼,不然这见面礼都没法给, 真是没眼色的哈巴儿。”   李彦锦低头强忍笑意,谢沛却没等这两个妇人过来要见面礼,就开口疑惑地问道:“之前,我们打听亲戚时,怎么听人说,这二儿媳是姓谢的,莫不是我们走错门,认错人了吧?”   王婆子脸上的笑容险些裂开,她舔了舔嘴巴,干笑道:“没错没错,以前确实是姓谢……后来……”   谢栋没忍住,接口道:“后来呐?”   此时王老头在一旁哼笑了声,道:“就说你个老婆子是猪油蒙了心,什么黄氏?还真以为外面没人知道咱屋头有几个偷油婆?且!”   王老婆子被他怼得脸都扭曲了,要不是谢家人还在,估计这两口子怕是立刻就要打起来。   她本打算糊弄两句的,却见谢家人都站了起来,彼此间还低声说着什么。   “哎~哎~~亲戚老爷,你们这是……”老婆子一着急,直接就扎着手,堵在了堂屋中央。   谢栋得了闺女的吩咐,此刻脸色冷淡地开口说道:“刚才急忙忙地进来,还没介绍。鄙人姓谢,镇南丁字巷老谢家的长子,这次来,是专门来看我妹妹的。”   “什么?!!丁字巷的谢家?!!那个早就死……咳,你真是谢家大儿子?”王老婆子惊得嘴巴张了老大。   她身后的夜枭精老头显然也被惊到了,手里的烟杆都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王婆子一想到这些年,她对二儿媳做的那些事,脸上的笑容再也没法维持了。   看了看谢家四人衣着精致,人品不凡,王婆子觉得,若是真让二儿媳出了头,自己恐怕再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这里,她原本隐藏着的狠毒性子就冒了出来。   只见这老婆子忽然眯起眼,嘴角朝下一耷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家可没什么姓谢的儿媳妇,你们找错人了!赶紧走!”   王老头此时也想到了什么,不再和婆娘对着干,捡起了烟杆就朝后院走。   王婆子也不给谢家人时间,大声嚷着“快走快走,你们找错屋头咯!”   他俩这副做派,直接就让谢栋的心沉了下去。   谢二娘却在此时开口道:“你这是说的啊,嫁给王志的谢珠不在你家,你家也没谢珠这个人,是吧?”   王老婆子的脸迅速阴沉下来,她恶狠狠地盯着谢沛,道:“你不要和我扯,啰嗦巴索地,你想啷个?”   谢沛冲李长奎和李彦锦摆了下手,转头对老婆子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罢就搀着谢爹,直接出了王家。   谢栋虽然心里焦急,可他看到女儿沉静的面容,就觉得这事二娘肯定想好了法子。他怕自己说多了,还添乱,且在女婿面前不能下闺女的面子。所以就紧抿着嘴,一路回了袁家。   今天之所以要去王家来这么一出,谢二娘自有她的用意。   她昨晚打探消息时,已经感觉到,她那个叫谢珠的小姑怕是被王家人拿捏住了。因为早先谢珠还时常外出买菜之类的,可那时候她明明受了搓磨,却从没在人前闹过。可见,是有事情或者有什么人,让她没办法与王家撕破脸。   后来谢珠已经很少在外面露脸了,但这也很难保证,就算如今谢家有人来找她,她能不能真正硬气起来。   为此,二娘就想着,一定要让这王家闹起来才好。把他们逼一逼,那平静的假象才会被打破,那多年的隐忍说不定才能变成绝望……   下午,谢将军把任务分了分,众人就分头行事去了。而谢沛自己则在家捣鼓起来。   当初整治县令张洪文时,二娘曾把他的一套印章给顺手摸了过来。   虽然张洪文后来自己又弄了套,连官印都做了个假的。可真的那套却始终在谢沛手里藏着。   这次出门,二娘自然是把这套印章都带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这不,如今可不就应验了吗?   谢将军回忆了下上辈子的公文款式,给自己老爹开了份用了官印的公文。   这公文中,不但写清了谢栋是何年何月来到卫川的,还把他当初的小名,籍贯,和父母姓名都一一写上。   再配上路引的内容,把他回祖籍寻亲之事也给写上。最后还落上了卫川县的县衙官印。   吹干了墨迹后,谢将军检视了一遍,点点头。有了这玩意,回头去那管辖着福坝镇的龚县衙门,可就顺利多了。   晚间,谢二娘与李彦锦再次摸进了镇子东头的王家。   刚一进去,就听有个中年男人正在和王老婆子吵嘴。   “当初我就嗦,莫对那谢氏下狠手。你看,如今就出事咯?”   “你说,你说,你说个铲铲!要不是你做了那事,老娘也不会容她不下!”   “你!!!”   “你撒子你?!你还要打人嗦?我就晓得,你还把那个癞疙包(蛤/蟆)当了个金宝卵!到现在还惦记她!看到起她哥哥来了,还想赶上前去认个亲?你也不怕她把你做了撒子都说出且,回头看她蝈蝈会不会赏你几闷棒?!”   “……娘咧,莫说咯!你随便儿,得行不?”   ……   房顶上,谢沛和李彦锦对视了一眼。就见王婆子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子一脸郁闷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弟弟王志蹲在墙角。   “阿弟……”王健看着这闷墩子一般的弟弟,砸巴了两下嘴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他走后,王志扭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手里攥着的几片杂草被捏了个稀烂。   不一会,谢沛就看见这王志起身,朝院子西南角走去。   西南角里堆了一个柴垛,他站在那里半天都一动不动。   突然,王志弯下腰,在那柴堆里刨了起来。   不一会,竟让他搬出了个空洞来。   房顶上的二人就听柴垛中,传来“咯吱”一声轻响。紧接着,王志就一猫腰钻了进去。   谢沛此刻也明白了,那柴垛下,多半有个地窖。看王家藏得如此隐秘,恐怕那地窖并不是用来存放米粮的……   果然,待他们二人靠近柴垛后,就听里面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男子哭声。   “宝珠儿,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呜呜呜……”   大概是怕家里人发现,王志只在地窖里哭了片刻,就赶紧出来了。   他红着眼睛,把柴垛又恢复了原装,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黄氏站在房门口,怯懦地看着他,连话都不敢说。   谢沛和李彦锦打了个手势,此时王家人还没睡,不好下去搬那柴垛。所以,她二人就溜回王婆子的主屋去听了会墙角。   此时,王婆子正对着她老头抱怨:“养了两个龟儿子有个锤子用!”   王老头抽着旱烟,顺嘴就说:“他两个是龟儿子,你是撒子?龟婆子?”   “爬!少给我扯!你倒是说说,那谢家人要咋子搞?”   “你还想搞人家?别人不来弄死我们就算好咯……”   “那咋子办?我都说那个谢婆娘不是我屋头的,他们随便儿问哈,就不得信我了……”   王老头叹了口气,道:“你也晓得哈?上午恶鸡婆一样把人赶了,现在后悔了索?”   “不是后悔!是想我们要做撒子,那个谢老大看起就黑有钱,要是把我们告咯,怕是没得完……”王婆子心下发虚,话也说得没了底气。   倒是王老头抽了几口烟后,嘿嘿笑了一声,道:“没得事,他们真要告,怕是好咯。”   “你个死老头,说得撒子话嘛!”   “你个哈巴儿,也不想哈儿,谢家的房子啷个到了周家的手里?”   “……对哟!那丁里长怕是更嫌弃谢家人回来哟,哈哈哈!”   “嗯,明儿你拿点鸡蛋去给丁婆子送且,把谢家的事儿说给她听,看她撒子反应。”   “诶!对咯……”王婆子的话音突然低了下去。房顶的谢沛耳朵微动,却仍旧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头子,那个谢贱人留到是个祸害。反正娃娃也都生了,不如把她……送走吧?” 第60章 一步踏错   “送走?送到哪哈儿去?”   “啧!”王婆子嫌弃地瞥了她老头一眼, 伸手指了指地下, 道:“送~~下~~去~~”   房里半天没有动静, 许久后, 王老头道:“人家哥哥刚来,她就死了, 怕是……要怀疑到我们头上哟……”   “那……那我们不动手……”   “我们不动手,你还指望那婆娘自己死?都这么多年了, 人家要死早死咯!”   “不是~~我们不动手,让王狗儿和王猫儿去弄……”   “他们两个虽然厌了那谢氏, 但到底只是娃娃, 啷个(哪里)搞得死人嘛?”   “你蠢嘛?去年屋头闹耗子,不是搞了点药沫沫?把那个给她拌到饭里去……然后让她两个崽儿送饭。她死咯,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是她两个崽儿不会做饭, 把药沫沫当盐沫沫放错咯……”   王老头听了,狠抽了口烟道:“这个事, 我不管。你自己搞, 搞出了撒子, 自己担……”   “你个王八羔子丧良心……”   两人在屋里叽里呱啦一阵对骂,房顶上的谢二娘与李彦锦却都沉下脸来。   这对歹毒的人渣,竟是想要杀人灭口了!不但如此,听那王婆子的话, 竟是打算让小姑的一对儿女去下药!真是毫无人性!   谢沛二人在房顶上等了一个时辰, 王家各房中,渐渐传来轻重不一的鼾声。   看时机差不多了, 谢二娘冲李彦锦点点头,轻轻一跃,贴着房檐就下了地。   李彦锦没下去,做这种事,他留在上面把风更有作用。   谢沛摸到西南角的柴垛边,弯腰一抄,就把那堆遮掩用的木柴给平移了开来。   地面上果然有个木头盖子,二娘将其掀开,那木轴难免发出了“咯吱”一声轻响。偏巧此时房顶上响起野猫的一声惨叫,将那声“咯吱”完全掩盖了下去。   谢沛抬头冲刚刚叫完春的“李野猫”比了个大拇指,就钻进了地窖的入口。   地窖中幽暗无光,但谢二娘还是清晰地听出了这里有个活人正在微弱地呼吸。   谢沛侧耳听了一会,发现这个活人恐怕不太乐观。那气息浮弱紊乱,时断时续,听着像是下一刻就会断绝一般。   由于这地窖密不透光,谢沛迟疑了片刻,还是掏出了火折子,轻轻点燃。   有了这一星光亮,谢二娘终于看清了地窖中那个人的模样。   骨瘦如柴,这是谢将军脑中显出的一个词。   大约是被这一点光亮给惊到了,那张枯瘦的脸庞上,原本阖着的双眼,颤抖了下,竟睁开了一条缝隙。   谢沛很难从这瘦脱了相的女子面上,看出与自家亲爹的相似之处。   但鉴于之前听到的那些,二娘知道,这应该就是她的小姑,谢珠。   此时,谢珠的状况非常糟糕。整个人瘫坐在地窖的角落里,瘦骨伶仃的脚踝上还挂着沉重的铁链,双手被一截粗麻绳不知捆了多久,黑乎乎的手指和手腕似乎都溃烂变形了……   谢沛眉头紧皱,她看出对方别说是挣扎了,恐怕连说句话的力气都不见得有。于是,就蹲下声,平视着她,缓缓地低声说道:“我姓谢……”   这三个字一出,对面原本了无生意的双眸忽然动了一下。   谢沛见状,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小名叫谢宝娃,六岁时与其父母失散,流落异地四十余年,昨日才寻到此地。邻居告知,他还有一位亲人尚在,名叫谢珠……”   这一段话,平淡无奇,听在谢珠耳中,却犹如暮鼓晨钟一般,振聋发聩。   只见那如同朽木枯枝般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忽然大颗的泪珠无声无息就从谢珠的眼眶中迸出,而她的神情却仿佛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一般。   谢沛见状,心中轻叹。之前内心里对小姑的一丝不满也淡去了。十几岁的少女,即便有些娇蛮自私,有些识人不清,可……也不该落到这个下场啊……   她朝前迈了一步,伸手将谢珠手腕上的麻绳给一扯两段。   可,这麻绳被解开后,谢沛就知道,她小姑的手,这辈子怕是再难恢复了……   手腕上的皮肉已经因为长期的捆绑,溃烂萎缩,形成了一道又深又宽的凹陷。腕关节以下虽然没有被捆绑,但也因为血流不畅而扭曲变形了……   谢珠还在愣愣地看着二娘流泪,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啊……”谢珠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轻呼。   谢沛凑近了些,想要把谢珠脚上的铁链弄断。   不想,她刚挪了一步,就见谢珠努力挣扎着,举起那双变形的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娘……”在谢珠眼中,面前这年轻女子与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娘竟重叠了起来。除了年龄上比娘小了些,可这熟悉的五官,尤其是那对黑亮的眼睛却与娘亲几乎一模一样……   谢沛一愣,转瞬就明白过来,她似乎与奶奶长得有些相似,所以被小姑误会了。   这一声娘,仿佛一把钥匙般,打开了谢珠的心。   她此时也清醒过来,面前的小娘子并不是她那已经去世的亲娘。而是她从未谋面,却在爹娘口中听过无数回的哥哥的女儿,她的亲侄女!   “咳……咳咳……”谢珠急着说话,可好几年都没开过口,这一急,竟被呛到了。   “小姑,别急,我先把你弄出去,咱回家慢慢说。”谢沛小心地去拿那铁链。   谢珠大喘了几口,艰涩地说道:“不、不能走。猫儿……猫儿会死。你……你见到我……我女儿了吗?”   谢沛一愣,她回想了下,还真没见到小姑的一对孩子,于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们……还没放心吗?”谢珠闭上眼,面色凄苦。   谢沛见状,小声道:“小姑,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的孩子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吗?”   谢珠点点头,嘴唇蠕动了许久,咧出个惨笑道:“罢了,我不能就这么去见爹娘……”   火折子的光亮熄灭后,谢珠把她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些。黑暗中,谢将军越听越面无表情。可在她那冷霜一般的面容下,却有一股怒火沸腾翻滚!   这王家的人,他该死!!!   原来,谢珠当年与王家二小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互通心意。   只是王家人不愿儿子入赘谢家,所以两人亲事迟迟没能说定。   后来,王志跪求了父母后,答应谢珠让第一个儿子姓谢,继承谢家香火,以后给谢家二老养老送终。   有了这一条,疼爱女儿的谢家父母哪怕看不上王家的为人,最终还是同意让女儿谢珠嫁进了王家。   原本,这是桩婚事也算是两全其美。奈何成亲当天,王家闹洞房时,有人起了歪心。   这人就是王志的大哥,王健。   王健看弟弟娶了个美貌又陪嫁丰厚的娇娘,心里本就嫉恨。成亲当天他喝了不少酒,酒壮色胆,他就借着闹洞房的机会,喊了两个狐朋狗友一起提前藏到了新人的床下。   因为王家自己还有些乱账,那天的婚礼上,有人争执吵闹起来。   忙乱之中,并没人发现王健不见了踪影。   而王志更想不到,在他脱光了即将成事的时候,他哥会从床底下,尖叫怪笑地冲了出来……   惊吓过度的一对新人甚至都来不及把自己遮掩好,让三个无耻之徒哈哈怪笑着看了个正着。   这事对谢珠来说,是极其可怕的。她手忙脚乱地钻进被窝后,就哭了个天昏地暗。   而王志憋了一肚子火,却也无法发泄,因为他哥……喝醉了……   这事是个家丑,王家压下了小儿子,又对新嫁娘格外和蔼,哄了两天,总算是让谢珠回门时,没把这事嚷出去。   王家老两口想着过一阵,这事也就淡了。亲兄弟嘛,哪会太计较这些无心之失呢?   他们想得很好,可小两口却从新婚夜这天起,就存下了心事。   直到半个月后,王志才绝望地发现,不管他如何努力,竟是再也硬不起来了?!   每次一冲动,新婚夜的惊恐之情就会快速淹没躁动的欲望,尤其是面对谢珠时,他会觉得更加屈辱……   这种事,王志没脸对别人说。因为年轻,也不想对谢珠讲。   于是,他开始想各种法子避免和娘子亲热,次数一多,谢珠也发现了异常。   谢珠并没想到王志是因为身体原因才避开她的,她辗转了许多个夜晚后,才想到,也许是新婚夜那天,她的身子被外男看到了,所以她的相公嫌弃她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牢牢占据了谢珠的脑海。   小夫妻俩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一年后,王家婆婆嫌弃谢珠没有怀孕,就开始摔盆砸碗地刺谢珠。   谢珠日子过得憋屈,再火热的心也被这一年来的冷待给浇熄了,她决心和离。   然而,大约时察觉到了什么,王志在谢珠回娘家前,跪地痛哭一番,终于把自己不举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珠先是茫然,待明白过来后,她抱着痛哭不已的相公又回转了心意。   此时的谢珠还不知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同情与还未完全熄灭的情意,根本就无法让她获得幸福。   王志在坦白后,很积极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婚姻。于是,他想到了寻医。   谢珠陪着他,假装是给自己瞧病,去了邻镇。   那大夫看过后,倒说没什么大碍。只要吃上三个月药,这病就能根治。   小夫妻自然欣喜万分,拿着六副药就回家去了。   只是他俩没想到,躲在房中的私语,竟会被心怀鬼胎的大哥王健给听了去。 第61章 报应   王健听了弟弟竟然不举, 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弟弟不举就意味着, 今后家里没人能分他的家产。虽然王家根本谈不上富裕, 可越是这样, 王健就越是把家里的一根草一粒米都看得极重。   然而,再一想到, 不举的弟弟竟然还有个貌美的娇妻,这简直就是浪费嘛!   于是, 王健心中就生出了一条毒计。   第二日,王健出门, 去了邻镇一趟。   次日他回来后, 一脸的愤愤不平。王家老两口见状就赶紧询问,谁知,这王健一开口, 就让二人惊得跳起。   “那大夫喝醉了,与旁人讥笑二弟。说他……说他不举且无药可医。那大夫为了诓骗二弟钱财, 就给开了药, 说是能治。其实, 那些药根本就没用……”   “王八羔子!老娘拆了他的皮!”王婆子气得尖叫。   王健赶忙拦下道:“阿娘,你若真去了,二弟这辈子恐怕就没法做人了。”   王婆子气得没招,转头看见王志和谢珠有说有笑地从屋里走出来, 顿时就把一腔怒火都转到了谢珠身上。   可她不愿说儿子的不是, 从那天起,对谢珠就越发恶劣了起来。   而王志也被他爹拉进房去, 低声训斥一顿,让他不要再瞎花钱,被人骗,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大哥会照顾他的。   从那天起,小两口就被指使得团团乱转。王婆子一张嘴不留口德,有时候不顺心了,就阴阳怪气地刺一通王志。   王志本就是心病,如今被全家人得知,还不时被讥讽几句,又怎能好得起来。   苦闷久了,难免颓丧起来。   这日,王健一脸同情地拉着王志喝酒。直说看弟弟太苦了,今儿定要来个一醉解千愁。   王志还把他当作大哥,再加上心中确实难受,真就放开了,喝得烂醉。   夜里,谢珠久等王志不归,迷迷糊糊就先睡了。   不曾想,半夜里,相公回来后,竟是破天荒地要做那事。   谢珠心中有些惊喜也有些担忧,她顺从地打开了自己,却发现相公竟是病好了!   谢珠心中欢喜,忍着破/瓜的痛楚,极力配合。原以为日子终于有盼头了,却不想,暴雨忽至,一道霹雳砸下来,她才发现,压在身上的人竟是大哥!!!   王健也发现自己露了行迹,可他一点都不慌张,一边发力耸动,一边淫/笑喘息道:“弟妹可是得趣了?刚叫得好听,再来几声助兴……”   谢珠震惊过后,奋力挣扎,奈何她弱质女流如何抵得过发了兴的禽兽。霹雳暴雨中,竟是连她的呼喊声,都无人察觉。倒勾得王健狠狠做了几次方才罢休。   临走时,王健一边穿衣一边对谢珠道:“弟妹莫恼,我也不想这样。要不是二弟怕自己绝后,今日苦苦求我,我也不愿做这种事情。但愿今夜你能怀上,不然,我怕是还要再辛苦几回。”   谢珠听了,脑子险些炸开。小夫妻刚刚复合,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深厚的信任,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底气去想,这一切都只是大哥编的。   王志次日酒醒,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紧接着就又被王婆子指着忙这做那,不是去旁人家做短工,就是去邻镇帮运货。就连以往是老大去的跑盐一事,后来也被压在了王志身上。   跑盐一趟,至少也要大半年。所以,十个多月过后,当王志回到家时,见到的就是大着肚子,在床上如同挺尸一般的妻子。   王志不在家时,王健行事毫无顾忌。王婆子想着反正老二也绝后了,与其被旁人耻笑,不如就让老大挑两房算了。这样不但谢家的家产不会跑掉,二儿媳也不算是白娶一趟。   整个家中,对王健奸/淫弟妹之事,都假作不知。就连王健的妻子罗氏,也因为连生了三个闺女而不敢做声。只是背地里深恨勾引了自家相公的二房狐狸精。   谢珠的日子难熬,却又羞于把这些污糟事说给人听。她本以为就连王志都是如此想的,所以满心绝望下,日子就过得浑浑噩噩。   然而,王志归家后,见到妻子怀孕,起初也是气得险些杀人。   然而,看到谢珠一脸麻木地躺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后。王志忽然迟疑了,他想着自己不举的事,全家都知道了,却为何会容忍这淫/妇怀上野种。   除非……这个野种是家里想要的!   一想到这里,王志的心都炸裂了。他知道谢珠的为人,当初他不举时,娘子若是嫌弃的话,直接和离就是了。又怎会在他走后,跑去偷他大哥呢?   王志跪在谢珠床前,痛哭道:“宝珠儿,咱们和离吧。待你走后,我就杀了王健,给你报仇!!!”   谢珠眼珠转动,至此才明白,她的相公并没有把她送人……   小两口抱头痛哭,谢珠捶打着肚子,直说要把孩子打掉。   然而此时她已经怀了近八个月,再打胎,只怕自己就要丧命。   王志哭过之后,道:“宝珠儿,我不能让你冒险。你再熬两个月,待生下这个孽子后,我就与你和离。直说我生了二心,定不让你背一点骂名。和离之后,我再杀人放火,也不会牵连到你……”   二人解开心结,彼此安慰着,想要熬过这艰难的两个月。   待谢珠生产后,王志果然提出和离。谢珠虽然心中不忍,但她再不愿与那王健呆在一处。且她心中也恨透了王健,盼着他死不是一日两日。   仇恨胜过了心中那点夫妻情意,谢珠想着,若是王志杀了王健后,脱不了身,她就为王志守一辈子。若是万幸还能脱身,她就再嫁一次,也无妨。   然而,谁能想到,王志刚提了和离,王婆子就突然得了急症。这还真不是老婆子装得,她突然腹痛如绞,严重时,痛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大夫看过后,只说是时日无多,准备后事罢了。   王健满心毒水,竟借机向外传言,说是二弟和二弟妹把娘亲气得发了病,实在不孝。   被这话一逼,王志就没法在娘亲即将亡故的关头,再提和离之事。   而谢珠生下的儿子,则被王健之妻罗氏,趁机抱了去。   王志夫妻俩本就不喜这个孩子,见罗氏抱走,并不阻拦。   罗氏虽然抱走了孩子,却也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罢了。直到这孩子成年了还“狗儿狗儿”地叫着。官府来录籍时,干脆就给起了“王狗儿”的大名,可见其敷衍虚伪之意。   再说回得了急症的王婆子,大约是应了祸害活千年这话。她挣扎了半个月后,竟不知怎地,又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至此,就三不五时地要腹痛一会,每次痛起来,也是闹得鸡飞狗跳,四邻不安。   王志见阿娘病好,就重提和离。王婆子了解儿子,敲敲打打之下,就明白儿子这是恨上了长子。   王老婆子一点都不傻,她已经看出,这谢珠怕是锁着二儿子的一根缰。若真放走了谢珠,王家只怕要落个家破人亡。   于是,王婆子先是装了几次病,拖延了半年。   到后面,看王志连跑盐都不愿意去了,就干脆撕破脸皮,威胁起来。   “你要是敢闹,老婆子就干脆随你的愿。把那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大伯的事情好好宣扬一遍,嘿,你还想和离?做你娘的春/梦去!你是我儿子,我是她婆婆,豁出去不要脸了,我看她会不会被人抓着浸猪笼。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她还有脸说自己是被迫的吗?我呸!”   王志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看破了,他是想报仇,可他更希望谢珠能好好的。而且哪怕是对大哥起了杀心,可他骨子里却对父母还存着孝顺。如今被王婆子一威胁,就让王志想不出该如何是好了。   倒是谢家老两口,听说闺女生了外孙,心里喜悦。想着当初女婿说的头一个儿子要改姓谢的事情,就提着礼物上了谢家。   然而,谢珠和王志又怎会让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继承谢家。让那禽兽大哥再占谢家的便宜?   因此小两口明确表示,不愿这个儿子改姓谢。   王志悔恨之下,直接提出想重新入赘谢家。   可事情就没有这样办的,不但王家人不同意,谢家老两口也觉得不妥。   察觉到情况有些怪异的谢家父母,还以为闺女是夹在婆家和娘家之间,受了委屈。于是就主动提出,这个长子就不改姓了,今后等小两口再生了儿子,再改谢姓就可以了。   王家人都非常大方地同意了,若不是王健膝下还没有儿子,他们倒真愿意把这个狗儿改去姓谢。不过如今这样也好,反正谢家的家产是跑不掉的……   这作恶之人若是在第一次得逞时,没有得到惩罚,没有吃到教训。那么后面的第二次、第三次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因为王志在家守着,王健迟迟没有再得手过。可看着谢珠一直不怀孕,王婆子就担心,那谢家会不会等不及,干脆去收个继子什么的。   于是,王志再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会借着带妻子去看病的机会,让王健再次逞了兽/欲。   而更可怕的是,王婆子回来后,竟推说谢珠上街后,竟自己跑了,再找不到踪影。   王志听了,自然奔出门去寻找。   可他不知道,待他走后,王健就把昏迷不醒的谢珠给扛了回来,藏在了临时挖出的一个地坑里。为了保险,还把柴垛移到上面,做了个掩人耳目的假象。   王志在外面跑了三天,自是寻不到谢珠。   而此时,家里也趁机把那个地坑改成了个地窖。这一来,就让谢珠在地窖里被关了两年。   起初,王婆子担心她叫嚷,就用破布成日堵着谢珠的嘴,用绳索铁链捆得她动弹不得。   到后来谢珠生了个闺女下来后,因嫌弃是个女儿,王婆子就懒得管,只把那刚出生如同小猫儿般的女婴丢给了谢珠。   谢珠起初也是不愿看女婴一眼的,然而长久的黑暗中,女婴凄惨无助的哭声终是触动了谢珠的心。她忍不住蹭到女婴的身边,母女俩靠在了一起。   也许是求生的欲/望使然,小猫儿竟是无师自通地挠开了谢珠的前襟,喝上了一口救命的乳汁……   王婆子后来发现,谢珠竟是对这小女婴生了母性,就故意越发对女婴恶毒起来。   谢珠本就深恨王婆子,见她踢打女儿,心中越发怜惜爱护起小猫儿。   王婆子看着地窖中这对母女,心中嗤笑一声,蠢货!   她其实知道,像这样关着谢珠,还是有些不妥。谢家因为寻不到女儿,已经三天两头上门来闹了。而且还放话,女儿不见了,那之前所有承诺全部作废。就连第一个外孙,他们也坚决不认。   而且,更然王婆子担心的是,这一年来,二儿子看他们的眼光也越来越可怕了。王健如今出门,都不敢走那些僻静的小道了。   于是,当王猫儿六个月时,王婆子下来,把猫儿夺了过去。   此时,对谢珠而言,王志是靠不住的,父母也是帮不上的。周围的人,也全是恶毒无耻的。她的生命中,似乎只有这个小猫儿才是全心全意能够信赖、值得付出的。   所以,为了要回女儿,谢珠苦苦哀求王婆子。王婆子晾了她几日后,就提出,想要女儿,就要乖乖听话。若是再敢胡闹,等着她的就是猫儿的尸体。   谢珠的人生本就没了希望,她的精神支柱就是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为了她,谢珠忍辱含恨,点头同意了。   于是,几日后,走失了近两年的谢珠重新回来了。   可人虽回来了,却似乎变得有些痴傻起来。   不但如此,竟还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   原本众人还以为王家肯定不能同意谢珠进门。怎知,这一次,王老婆子竟是格外好说话,不但没有责备一句就让谢珠回了王家,更是以担心儿子无法接受的理由,把王猫儿养在了自己房里。   这事做得漂亮,让王家原本不怎么好的名声都得到了改善。尤其是谢家二老,更是对亲家感恩戴德,也提出把王猫儿接到谢家来养,不想却被王婆子拒绝了。   王婆子自然是说得冠冕堂皇,只说担心谢珠见不到女儿,容易受到刺激,还是养在跟前,日日得见,更加稳妥。   谢珠此时只盼着能把女儿养大,对自己、对王志都没了任何期待。   所以她干脆就顺着王婆子的话,装起了呆傻。   时间一长,倒真让王婆子放松了些。也同意,让谢珠偶尔亲近亲近王猫儿。   王志看妻子回来了,自是很高兴的。可他发现,谢珠回来后,仿佛真的傻了。对他竟是毫不理睬,不管他说什么,也绝不搭腔。   谢珠回来后,故意弄得疯傻了还有个好处,就是让一直惦记着她的王健慢慢失去了兴趣。   原本的美貌少妇变成了邋遢肮脏的疯女人,王健觉得,自己下不去口了。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渐渐过去。谢珠看王志后来根本就没有找王健报仇,越发不肯信他。渐渐就把王志当作了与王健一般的卑鄙之徒。   夫妻渐渐成了陌路。然而这样的日子对谢珠而言,竟是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看着女儿渐渐长大,哪怕不亲她,谢珠也欣慰满足。   然而,升和七年时,谢家二老先后去世。而谢家的遗产被丁诚插手,白送给了周家,这让王家的希望彻底落了个空。   没了顾忌,又失了钱财的王家婆子,顿时就把谢珠恨了个半死。   于是,她再不让谢珠在人前露脸。一段时间后,干脆说她愈发疯癫了。担心疯子伤人,所以就把人锁在家中。   谢家二老去世后,那些旁人又怎会真的关心谢珠。于是谢珠就这样,再次被关进了地窖。   谢珠其实早就想死了,可王婆子一直想把谢家的房产弄回来。那么谢珠就必须活着,最好再生个儿子出来,这样她就有理由去讨要谢家的东西了。   于是,王婆子故技重施,再次以王猫儿要挟谢珠。   此时的王猫儿也十岁出头,半大不小了。王婆子特意说得龌蹉,直说王猫儿如今大了,直接弄死都可惜了。若是谢珠不老实,就该把王猫儿送去卖,替她这个做娘的还债……   谢珠对自己也无所谓了,既然活着能让女儿好,她就咬牙活了下来。   而王志,最初为了报仇而起的杀心,也在一日日的自卑、忍耐与父母的压制中,渐渐淡了。   到后来,见到蓬头垢面,痴呆无语的谢珠,王志早年那份少年爱恋也散去了,随之散去的自然还有当初对妻子的一份承诺。毕竟,辜负了一个傻子,并不会有谁来谴责他……   而王婆子为了不让二儿子太过憋屈,三年前还从流民手中花了两百个钱,买回了黄氏。并把这个怯懦的女子塞进了王志的房中。   而为了谢家的家产,王健还被他娘逼着,下地窖去折腾过谢珠几次。   这与以前不同,王健之前是馋谢珠,如今却是觉得恶心。所以折腾起来就格外恶毒,事后还要骂骂咧咧好几天才罢休。   只是后来,时间久了,王婆子也渐渐放弃了这事。谢珠才能不再受王健的折磨。   就这样,谢珠在地窖中苟延残喘了八年。眼看油尽灯枯,即将无声无息地死去,却不想竟等来了失踪多年的亲人!   谢珠把自己的事挑重要的说了一遍,主要是让侄女知道,这王家人,大概除了黄氏无辜,其他就都是蛇蝎,没有一个好人!   说完之后,她松了口气,蹭了蹭侄女的手臂,轻声道:“我已然这样了,侄女啊,求你帮姑姑一个忙。猫儿如今也十八岁了,她被困在王家,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我还不能走。不然她们转头把猫儿害了,比如嫁给个什么污糟人家,你们也是没法拦着的……所以,求你……先把猫儿救了……”   谢珠话音未落,二娘就沉声道:“小姑放心,我这就去找表姐,不,她是我堂姐,她应该姓谢!”   “好,姓谢……你快去吧,我这些年都没见过她,只听过她的说话声,也不知如今猫儿被她们藏到哪儿去了……”谢珠说起女儿,眼中泛起了一丝活意。   谢沛咬牙,她知道小姑这身子真是活不长了。哪怕就是吃了续命丸,也完全没什么用处。她已经是熬干了……   为了让小姑好受点,谢沛轻轻在她身上推点了几下。小姑常年都要忍受身体萎缩溃烂的痛苦,忍着忍着,虽然也麻木了,可当这些痛楚真的消失时,倒也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孩子,你是个有本事的。若是姑姑能像你这样……”谢珠闭上眼,再说不下去。   二娘没说话,站起身,出了地窖。李彦锦看人出来了,原本还想说话,可一见二娘脸上如同覆了十八层冰霜,就识相地闭了嘴。   谢沛赶回家,连夜熬了一锅白米粥。她把上面那层白白的米油小心地舀出来,倒进了一个水囊之中。   小姑如今的身子,吃什么都是负担。也只有这米油才能稍微不那么难消。   谢沛装上水囊,对李彦锦道:“先把小姑的女儿,王猫儿找出来。抓紧点吧,希望还能让母女俩见上一面。”   李彦锦闻言,知道事情怕是不好,点点头就出去了。   谢沛拎着水囊,再次返回地窖。轻手轻脚地给谢珠喂了些米油。又把伤药拿出来,给她手腕脚踝等处,遍涂了一层。   至于那碍眼的铁链,谢沛倒是能给弄开,可谢珠拒绝了。   “早就没感觉了,留着吧,免得让那毒老婆子发现什么。去吧,我撑得住……”   谢沛低头看了她一会道:“活着吧,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看他们的报应不是?”   谢珠闭上眼,用力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了。   次日上午,李彦锦赶了回来。   对于谢珠的事情,他们并没立刻告诉谢老爹,实在是太惨了,怕老爹受不住这些。   但是除了谢栋之外,李长奎、智通等人却从谢沛嘴里听了个完整。   众人气得冒烟,不断想出各种主意要惩治这一家人渣。   只是想来想去,却都觉得轻饶了些,最后还是李彦锦出了个主意。   众人又完善了一番后,这才振作精神,分头行事去了。   几日后,福坝镇中突然出了件大事。   镇东头的王家,突然倒了房子!   这房子年久失修,倒了也不算太离谱。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房子倒下之后,竟是牵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污秽之事。   那表面人模狗样的王家长子竟是与他的亲娘苟且多年。事情败露后,刺激得二弟王志持刀追杀。混乱中,二人竟是先后被刺中了某个要害,齐齐都成了断根之人。   只是,王健与王婆子因败坏人伦,被亲眼目睹此事的一干人等扒光了衣服,捆在镇集的中央,暴晒五日,受众人唾弃、咒骂后,才身败名裂而亡。   而王家老头大概是刺激过度,待众人寻到他时,已经成了个连手指都动不了的瘫子。   雪上加霜的是,在邻镇企图卖掉妹子的王狗儿,也糊里糊涂地弄丢了猫儿。原本谈好价钱的买主,为此臭揍他一顿后,威胁他三日交不出人来,就洗干净屁/股自己来卖。   王狗儿惊慌失措下,想要回家求助。不想,刚到家时,就迎来了一波古怪的讥笑。待他抓住一人,逼问时,才得知,原来王家事发了,而他也不是什么王志的儿子,根本就是王健与王婆子逆伦生下的孽子。而谢氏就因为撞破了奸/情,不但被当作了挡箭牌,更是被锁在地下十几年之久……   真是禽兽不如的一家! 第62章 王家事了   说起王狗儿,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 这就是个祸害!   小时候, 爷奶从不管教他, 惹了事,也都护着, 只说是旁人不好。   而养着他的罗氏更是故意把他往偏了教,生怕养好了, 抢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位置。   于是王狗儿从小就养成个刁霸王性子。长大后,一点好没学到, 倒把吃喝嫖赌玩得溜熟。   碍于王家实在没几个钱, 设赌局的又都是镇子上的熟人,知道他家那个情况。所以王狗儿闹来闹去,一直也没捅出太大的篓子。   然而, 就在一个月前,这家伙跑到邻镇去耍。结果被人领到一个暗娼那里吃酒。不想那竟是新来的几个混混专门做局的地方。才两天功夫, 就让王狗儿欠下了五十多两银子的债。   原本, 做局的人想把王狗儿家的房契弄来, 不想这家伙挨了几顿揍后,竟提出可以把自家妹妹送来抵债。   混混们想着有个漂亮女人来,这暗门生意好了,也是个不错的事情。所以也就同意了, 宽限了王狗儿几日, 让他速去速回。   王狗儿回家后,也不隐瞒, 就把自己欠债想拿妹妹抵债的事同他奶奶王婆子说了。   王婆子埋怨了两句,就嘱咐他多抵些钱,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王猫儿就被奶奶吩咐,说要她去邻镇做段时间的短工,让跟着哥哥出门跑一趟。   王猫儿今年十八岁,哪怕在家很少吃饱,却也出落成个纤瘦美貌的小娘子。   刚到了邻镇,王狗儿还真给她弄了个帮人洗衣服的活计。   接下来,这狗哥哥竟开了心眼,请了好几个暗娼和人牙子来相看他妹。   他打算谁出的钱多,就把妹妹卖给谁家。这样一来,回头把债抵了,还能多出些银子来。   然而,他左等右等,竟是没人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人。毕竟这只是个小地方,就算王猫儿长得不错,也值不到那个价钱。   就在王狗儿还在寻买家时,谢沛八人已经到了福坝镇。   而当初设局的人也等得不耐烦,前来逼债了。   李彦锦打探到王猫儿的下落后,直接就将人打晕,带走了。留下那狼心狗肺的王狗儿去面对设局之人的怒火。   带走王猫儿之后,李彦锦并没立刻离开。他用布巾堵住王猫儿的嘴,把人弄醒后,就拎着她去偷听了王狗儿与赌局庄家之间的争执。   王猫儿听得眼泪长流,虽然她知道这哥哥从不在乎自己,可她却没想到,王狗儿如今竟为了赌债要把自己卖进窑子里去……   也因着这个缘由,王猫儿跟着李彦锦回来的路上就很配合。再当她见到谢栋这个舅舅,听了谢家的往事后,就痛哭流涕地认了亲。   两天后,王家事发。恶毒无耻的王家母子被赤身裸/体地捆在闹市暴晒而亡。王家老头瘫如僵尸,王家二子彻底成了废人。一天之内,王家除了两个儿媳,就再没好人了。   至于从地窖中解救出来的谢珠,也被她返家寻亲的大哥,接走了。   看着谢珠的惨状,众人都觉得,谢家大哥没有当场杀了王志和王老头,就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谢家如今还住在袁把头家,只是这段时间里,众人已经在闲暇时,把袁家好好捯饬了一番。   袁浩见到谢珠半人半鬼的模样,心中也是自责不已。当初他真以为谢珠疯癫了,想着疯子关起来,也属正常。却不料,好好的人竟是被害成这般模样……   谢珠到了袁家后,被侄女精心护理着,终于恢复了几分人气。当王猫儿被李彦锦带回来后,她更是振作起几分精神,好好与女儿长谈了一夜。   第二日,王猫儿就找到舅舅,请求改姓改名。   谢栋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放心,舅舅会让你娘和你都有个好名分的。”   当天,谢栋与女儿女婿带着那份盖了官印的公文和按了王志手印的和离书,以及几包礼品就登了丁诚的家门。   丁诚此时也知道王家的事情了,他还亲自跑去集镇,看过那对不知廉耻的母子的下场。所以,待谢栋上门时,他也没想出什么可以拖延的借口。   人家有和离书,还有公文证明身份,完全可以越过他,直接去龚县县衙里办事。别看他在镇子里称王称霸,可真到了县城里,见到个衙役都得小心陪着……   丁诚哪怕心里对谢家这个失踪多年的大哥有些膈应,可面子上,却仍要表现的和蔼可亲。毕竟人家是能拿到县令公文的人,又听说还开了很大的酒楼,这结识几个权势贵人,也是说不定啊!   谢栋也压下心中对丁诚的厌恶,一脸苦闷地提出要让妹子与王志和离。且按着谢王两家当年约定,还要把外甥女迁回谢家,改成谢姓。   办和离这事,需要去县衙的户籍那里,注销婚姻,迁出人口。若是有里正跟着,就算是当地比较可靠的人证。若是没有里正跟着,县衙的人想要卡点油水的话,就会以需要人证来拖延。   不过,谢家情况不同,他手里有盖了官印的文书,王家这事,也闹得众人皆知。县衙里多半不会卡着,因此来找丁诚,实际上是尊重他的意思。   丁诚当了多年里正,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有他没他都能办成的事,丁诚自然是要卖个好的。毕竟后面说不定还要与谢家打交道的。   和离的事说好后,关于猫儿的问题也不难解决。毕竟当初王猫儿就被王家人说成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如今要跟着谢珠走,王家没人阻拦,旁人也觉得应该。   丁诚收了礼,下午就跟着去了趟县城。路上,丁诚偷偷打量谢家几人,嘴里也试图套一套他们的话。   “谢老哥,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定居了吗?”丁诚比谢栋小几岁,按袁把头的辈分算,虽然他要高一些,但因为没有亲缘,所以就干脆喊声老哥,图个亲切。   谢栋脸上愁容不解,道:“原本只是回来认个宗的,毕竟那么大的酒楼开着,没法离开太久啊……可是,丁里正,你也知道,我这妹子如今惨成这般模样,我哪儿能放心离开啊,我怕爹妈在地下也不安稳啊……”   丁诚听了,心里一动,看来这谢家老大只要妹子问题解决了,说不定就要走了,那可太好了!   “这是大哥的孩子吧,看着就不错!”丁诚笑呵呵地看了看谢沛和李彦锦说道。   谢栋面色稍缓,有些自得地说:“都是好孩子,愿意陪着我跑这么远,尽心尽力了。”   丁诚听了,还以为李彦锦是谢栋的儿子,就继续问道:“如今大哥出来了,酒楼是谁管着呢?”   谢栋因为提防着丁诚,此刻干脆就忽悠他道:“幸亏丫头的长辈在,人家在京城和好多府城都开了铺子,生意做得好,也看不上我家那酒楼。让他们帮着看顾,我是放心的。”   丁诚一听,得,这谢家的儿媳来历更大。能做到全国各地连京城都有生意,那绝不是普通人家。一个谢家,他就有点头大,再多个厉害的岳家,这……硬来是肯定不行了……   想到自己姐姐家截了谢家的财,丁诚心里就虚了起来。   龚县县衙里,事情办得挺顺利,人家看了谢栋的文书后,那完全都不要丁诚开口,直接就给办了。还把猫儿的户籍也给填上,大名改成了谢润,从此就是谢家的孩儿了。   上了户籍,办了和离后,谢家人在袁老爷子的院子里,摆了桌酒席,自家人,好好庆祝了一番。   在他们庆贺家人团聚之时,王家却成了墙倒众人推。   罗氏死了丈夫,因为死因太污糟,当天她就搜刮了些东西,带着还没出嫁的小女儿回了娘家。   她走后,黄氏竟也有样学样,趁夜卷了些钱财,跑得不见了踪影。   而王狗儿回家没寻到法子,害怕赌局的人来抓他,在家里胡乱翻腾了些干粮,也离开了镇子。   此时,断壁残垣的王家里,就剩下挺尸般的王老爷子和下身伤口还未愈合的二儿子王志。   两人没吃没喝几天,竟是还没死掉。   王老爷子,想着老妻和长子,再想着自家一夜之间的遭遇,心里不住念着“报应啊,报应啊!”   奸/淫弟妹的王健,最后竟弄到了亲娘身上。鼓动乱/伦的老婆子,最后被长子奸了……   在一旁干看着不制止的自己,余生都要就只剩下“干看着”这件事可做。而为了掩盖自己不举之事忍耐多年的王志,如今却成了远近闻名的阉人……   就连霸道的王狗儿,似乎也落到了个被人追逼的境地,王家已然完了……   王志前几日被谢家人按着签了和离书,签完后,谢栋没忍住,抄起个凳子腿对着他好一通揍。   谢沛看着没打到要害,就随她爹去了。再不发泄发泄,老实的胖厨子怕是要气得哭出来了……谢将军可受不了这个,还是让他揍揍人算了。   王志如今仿佛行尸走兽般活着,在谢珠被救出那天,他就被那冰冷鄙夷的眼神刺得险些昏厥过去。   那一刻,他才知道,谢珠原来没疯!这么多年来,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   当年那些承诺、那些哀求,此刻都化成利刃,无情而疯狂地切割着他的心神……王志觉得,自己披着的这层人皮已经破烂不堪。下面藏着的那个恶鬼禽兽,被阳光晒得就要魂飞魄散了……   然而,他还不能死。家里还有一个全瘫的老父,要他尽孝。所以,王志连死都不能,就这样顶着阉人的名头,为了伺候亲爹,耻辱地活了下来。   后来,有好事者把这段离奇的事件编成戏曲,在蜀中一带广为流传。多年后,这出民戏被传了下来。而王家母子的臭名就这样流传了千年。乃至于,后来要是骂谁做了不伦之事时,都要赞对方一声“果然是王贱转世,王婆投胎!”   谢家这边,精心调养了谢珠一阵,最终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十天后,谢珠带着满足的微笑,在亲人环顾下,离开了人世。   谢润抱着可怜的母亲,几番哭到晕厥。她打从记事起,就被家里人骂是个野崽子,娘亲是个疯子,在外面偷人生下了她。   在这样的辱骂中长大的谢润,内心对那个疯子母亲也是有过怨忿的。然而,直到舅舅找来,她才知道,阿娘为了她,忍受了多么可怕的折磨。哪怕她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这份恩情……   她恨王家每一个人,她甚至想偷偷回去把那两个男人都杀掉。   可娘亲临走前,摸着她的脸说道:“润儿啊,娘要走了。可娘不放心你啊……你要是能好好过日子,娘不管在哪儿,都会安心。所以,别害了自己……好润儿,你如今长大了,舅舅一家都是有本事的好人,你以后就跟着他们。听舅舅的话,跟着舅舅他们走,知道了吗?”   谢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抽噎得不能自己。谢珠怜爱地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最后缓缓看了看大哥,这才阖眼而去。   谢栋忍着悲痛,给妹妹办了丧事。将她安置在了谢家老两口的身边,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办完丧事后,谢栋等人终于腾出空来。于是,谢家几人再次来到了里正家中。   然而,让丁诚大吃一惊的是,这次与谢家同来的,竟然还有蜀中势力极大的罗泉盐帮的人! 第63章 罗泉高人   这次到丁家来的, 除了谢家父女三人外, 李长奎和智通等人也一起来了。   丁诚虽然知道, 谢家这次登门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但双方还没撕破脸之前, 也只能把人先迎进来再说。   刚见面时,他先是被李长奎和智通那魁伟的身材给震了下。接着, 待谢栋介绍完众人后,李长奎就走上前, 抱拳行了个礼。   他行礼时,左手手指快速地做了几个动作。对面的丁诚一见, 脸上的假笑都险些维持不住, 嘴巴开合了半天才冒出个怪音——“赶紧上茶!”   带着福坝盐帮混了几十年,丁诚早就对蜀中几大盐帮有了了解。   这其中,势力最大的罗泉盐帮, 在与同行见面时,就是用李长奎刚才的手势, 表示身份的。   盐帮起家时, 多是从贩卖私盐开始的。当后面做大后, 为了稳妥,就会想法设法的与官府搭上。   而罗泉盐帮起家的一伙人,据说都是从某个匪寨中出来的。所以,他们早期为了避开官府追查, 就特意弄了一套暗号手势。   几十年下来, 罗泉盐帮如今已经成了脚踏黑白两道的庞然大物。而福坝盐帮只能在罗泉等几大盐帮看不上的边角地带,捡点饭粒剩渣。   只是, 罗泉盐帮虽然已经与官府合作多年,如今成了半官半私的组织。然而他们最早的那股匪气却没能脱个干净,这套手势暗语就一直沿用至今。   丁诚别看在福坝盐帮里当着把头,说一不二。但实际上,他只认识罗泉盐帮上一个分线的小头目。为了巴结这小头目给福坝盐帮留口饭吃,丁诚就差管人家叫爸爸了。   也是因为认识了这个小头目,所以丁诚才知道了几个罗泉盐帮的手势和暗语。   让丁诚心头猛跳的是,刚才这位大汉的手势,前面几个动作确实是“罗泉”的意思,可后面几个动作,丁诚却完全不认识。   这让他有了个可怕的猜测,因为那罗泉分线的小头目教给他的,都是罗泉中低层人士的手势。也就是说,如果对面之人真的是罗泉盐帮中人,那必然是高层人士无疑。   丁诚虽然也有那么一刻,怀疑李长奎是假冒的,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当谢家几人落座后,李长奎身后跟着的一名貌似属下的男子,忽然开口道:“丁把头,你们从前年起就跑了罗泉的六线,可有准备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丁诚一听,汗都下来了。   没错,两年前,他终于喂熟了那个罗泉小头目。许出去了三成纯利后,才让他答应,瞒着上面,将罗泉盐帮的六线让给丁诚来跑。   这六线的收益,对罗泉盐帮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小头目费心做了套假账,也就糊弄过去了。   然而,这点利润,却足够养活福坝镇上丁诚的小盐帮了。   而且,若不是几十年前那场内斗,罗泉的六线原本就是福坝占着的。可折损了一半人手后,福坝盐帮只能收缩线路,先保住最主要的一条线路。   如今,重新回到六线上,福坝盐帮跑起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丁诚也因此事,在福坝盐帮中,威望更胜。   然而,志得意满的丁把头不曾想到,这才跑了不到三年,罗泉盐帮的人就找上门来……   “咳,误会误会!纯属误会!我们怎么会去占罗泉的线呢?这位……”丁诚点头哈腰地朝李长奎赔笑问道。   李长奎大马金刀地坐着,根本就不鸟他。身后的下属心中憋笑,面上却带着些鄙夷地说道:“按说这事太小,我们武长老根本就懒得费心。但我们跟着谢老板来福坝办事,既然撞上了,那就没法再当睁眼瞎了……”   “失敬失敬!武长老好!武长老听我解释,此事确实是谣传,主要是之前我手下有批新人加入,为了练一练他们,我就厚着脸皮想了个法子。由我们出人出力帮罗泉跑一跑盐,让这些小崽子都熟悉熟悉过程。回头跑盐所得,自然是都要交回罗泉的……呵呵,真是误会,误会!”丁诚额头冒汗,连眼珠都不敢朝李长奎那边转上一转。   “咳……”李长奎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帮着跑盐?”   “帮着跑,帮着跑的!”丁诚赶紧点头。   “那利润都交给罗泉?”李长奎追问道。   丁诚此时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称是。心中却哗哗淌血地估算着,自己要掏出多少老本,才能把这三年的利润给补上。   “哎……这不太好吧……”李长奎拖腔拖调地说道。   丁诚心里一紧,暗道糟糕,这武长老莫不是今日根本就不打算善了?   谁知,这讨人嫌的武长老,话音一转,却又说道:“若是丁把头真能做到公平无私,那我们罗泉也不是那等不讲道义之人。既然你们辛苦了这么久,总不好叫大家白跑吧……”   丁诚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武长老的那名下属似乎怕丁诚不开窍,就轻声嘟囔道:“咱们做事都要看人,对公正之人,自然也讲个公正。对贪婪之人,那就……”   李长奎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丁诚睁大眼珠,在谢家几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   对方这是在提点他啊!   这武长老显然是跟谢老板交情不错,他可能并不管罗泉六线的事情,但若是自己在谢老板的事情上,做得不地道。那这武长老定然是不会放过他了……   想清楚之后,丁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头朝谢栋说道:“谢大哥,还没问呐,您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二娘几人一听,这位连“您”字都用上了,看来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老板面带微笑地答道:“前一阵忙着,一直没顾上这事。如今才有空来找里正说说谢家的事情。”   丁诚心里大石头一落,果然如此!   “当初我走失了,妹子出嫁后,父母又亡故了。谢家的香火看着也是断了,所以宅子被收,家产冲了公,也不算太过。”谢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越说越让丁诚心惊胆颤。   “咳……唉,也是太不凑巧。若是能早些过继个孩儿,当初谢伯也……”丁诚有些结巴起来,他忽然想到,谢家老太婆死前,可是被自家姐姐气得晕厥。若是这事被翻出来,怕是大大不妙。   谢栋仿佛没见到丁诚眼珠乱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今,我既然回来了。那谢家也就没有绝嗣,之前被收走的宅子和家财,是不是应该归还于我了?”   “应该的,应该的!”丁诚瞟了眼一旁的李长奎等人,一点推托之词都不敢说,满口应承下来。   “谢大哥,都怪我太糊涂。您回来半个月了,我竟没想到这事,该打!也是巧了,当初这宅子收上来后,一直就没卖掉。因为宅子空久了,容易破败,我就寻了户老实人家暂时住着,顺带帮忙照看下家宅。如今大哥回来了,我这就去让那户人家搬走。三天……不,两天之内,就能让您住回去!至于当初谢家的家财,变卖了的,就由公家出钱补贴;没有卖的,也都留在老宅里……”丁诚极为痛快地说了一通。   待他说完,转头去看李长奎,只见这人正缓缓点头,面上的神色也和缓了许多。   丁诚知道,自己这是做对了!   当即他很惭愧地冲几人说道:“因是搬迁这种大事,还是我去走一趟最好。各位还请稍坐,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我这就去通知那户人家,诸位稍待片刻,稍待!”   李长奎摆摆手,带着丝笑意说道:“丁把头果然处事公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了。去吧……”   丁诚弯了弯腰,急匆匆就出了堂屋。   谢家老宅里住的要是别人家,丁把头绝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然而,他姐姐那人,他实在太清楚了。那就是个“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的货,换了旁人去说,搞不好就要被挠一脸花印子出门。   但此事容不得他偏袒,于是丁诚交代了妻子好好款待谢家人后,就急匆匆奔周家而去。   可惜,他错估了自己在他姐心中的份量。待说出让周家赶紧搬走的话后,周氏并不买账,仍旧撒泼打滚地闹了起来。   丁诚心头火起,真真后悔起当初为何要吃饱了撑的把这样个泼妇弄回到福坝镇来。   然而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丁把头好话说尽后,干脆出门找来了十几个盐帮青壮。   “都听好,谢家背后有大靠山,得罪了他们,咱们不但以后都跑不了六线,就连这三年的收益怕是都要吐出去!我是没那么多钱赔的,说不得就要从各家各户里出了。所以,咱如今要尽可能把谢家安抚好,谁敢得罪他们,谁就是福坝盐帮的罪人!现在,都动起来,赶紧把周家搬出去……就,就搬到镇东头王家去!先凑合住几天再说!”丁诚一声令下,盐帮青壮顿时就推开哭闹的周家众人,搬箱子的搬箱子,打包裹的打包裹。   丁诚见状,突然想起来,赶紧喊道:“不许动家具!只能搬些被褥细软,其他一概不许搬!”   “丁老二!你这个丧良心的王八蛋!!!就是这么对我啊!想当初,爹妈都走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啊……哎哟我的个老天爷啊!喝我血长大的亲弟弟,如今要把我们一家赶出去要饭啊!!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啊!!!”周丁氏扒着门框,嚎得撕心裂肺。   巷子深处,袁老爷子听到这通哭嚎,忍不住哼笑道:“还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可不就是个白眼狼吗?我还真是瞎啊……” 第64章 不能白来   两天后, 谢栋终于踏进了阔别四十余年的老宅。   房子被打扫干净后, 也恢复了周家人住进来之前的面貌。至此, 谢栋才依稀辨认出, 这里是父母的卧室,那里是放杂物的厢房……   一行人中, 除了谢栋还对老房子有些记忆,其余人都从没踏进过这处房舍。即便是在福坝镇上长大的谢润, 也是一脸新奇地四下打量。   这里就是娘亲长大的地方……谢润伸手抚上窗台,心中酸涩不已, 却也生出了一股难言的亲切。   房子被腾出来后, 丁诚又亲自跑了一趟。他送来八十两银子,只当是谢家老两口去世时留下的钱财。   其实,谢家那些被卖掉的东西并不值这么多。不过, 谢栋也没推辞。他知道,这钱并不是冲着他给的, 人家那是冲着“武长老”的面儿。所以, 这种钱, 不要白不要啊!   待丁诚走后,谢家人彼此看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能坑一把这个丁白眼,实在是让人很开心。   原来, 李长仓和蔡钰夫妻俩为了经营李家宗族产业, 与这蜀中的盐帮也打过交道,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罗泉盐帮。   当他们得知谢家人要去蜀中寻亲后, 就特意把熟悉蜀中事务的下属留了下来。   这其中就有对罗泉盐帮非常熟悉的一位。也是他教会了李长奎那几个手势,从而把丁诚给唬了一跳。   这段时间里,李长奎和智通带着三个下属到处打探消息。原本是为了整治王家的,不想竟是发现了丁诚隔三差五就要派人出去送礼。   于是他们就跟着这条线,摸到了罗泉小头目那里。没用多大功夫也把丁诚和小头目之间的那点猫腻,给整明白了。   由于福坝镇上住的九成九都是盐帮成员,若是直接动手硬来,谢家的房子也能弄回来。可这样的话,今后却很难保证,丁诚会不会唆使全镇老少都搅和进来。   谢沛不想成天揍些老婆子、瓜娃子,所以,众人商议一番后,就决定借罗泉盐帮一位长期在外云游的武长老的名头,来震慑住丁诚。   老宅要回来后,谢老板一拍肚皮,把家里重新修整了一番。   修房子这事,任凭你武力再高,也是很难自己一个人搞定的。   这其中,买材料、请帮工,都需要与镇上人打交道。   虽然有丁诚发话,镇上人如今都不敢明面上对付谢家。然而,暗地里这伙人却都惦记着要宰一宰谢家这头肥羊。   好在,还有个袁浩,袁老爷子在。他对这镇上的人家,熟得连谁脸上有几颗痦子都清清楚楚。   因此,这位老汉拄着拐杖,就在谢家张罗开了。   “不行,张婆子别来凑合,你那做饭的手艺连猪猡都养不大……那边拆墙的,站着不动,是在给砖头念经超度吗?告诉刘麻子,这木头不行,让他把床底下那根送来……”袁浩得了谢家人信重,忙忙碌碌一番竟是忘记了腿上的不适。   谢沛见老爷子干得起劲,干脆就专心盘算起来。   如今才进九月,要待卫川的洪灾过去,他们至少还要在此处呆上一年时间。   可谁能想到,阿爹的亲人竟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跟前只剩下个外甥女,按理说,完全可以把人带着,直接回卫川了……那谢沛的避灾计划可就白瞎了呐……   为此,谢二娘开动脑筋想了好几天。直到这天中午,谢润正看着舅舅在厨房里做菜。她瞧了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道:“大舅,能……能不能放点麻椒?”   在一旁打下手的谢沛忽然灵光一闪,她有主意了!   要说自家老爹比普通人有什么不同,那头一条可能是……怕老婆?第二条则必然是爱做菜!   谢栋幼年跟着阿牛爷爷学了一手不知什么菜系的厨艺。后来继承了饭馆后,自己还琢磨出不少新菜。这才让老客们几十年都不改习惯,隔三差五就跑来吃上一顿。   这次回了蜀中后,谢栋就发现,他的那些拿手菜,并不太受袁浩老爷子这个本地人的喜爱。   今儿再听到谢润的话,胖厨子也意识到,不同地方的口味,真是差别很大呢!   就在他刚起了点心思,想要找机会,学学老家菜的做法时,就听女儿在一旁说道:“爹啊,我觉得,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好白白浪费了机会。”   “嗯?”谢栋还有点糊涂,手里不停地切着丝,嘴里含糊地应着。   二娘抿嘴一笑,道:“之前咱们在路上,爹还朝人打听过两个菜的做法。怎么如今在老家却忘记了呢?”   谢栋停下刀,仰头琢磨了会,道:“起初是真没心思……后来,觉得人家也不会愿意说,所以就给忘了。”   谢沛知道,她爹这是因为妹妹和父母的缘故,对镇子上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说起来,这些天,他们真正愿意接纳的,也就只有袁爷爷一人。   “爹,其实你想岔了。这镇上没什么好学的,难道县城里也没有吗?县城里没有,府城里总有吧?咱们如今也没什么正事,干脆留下几个看家的人手,就到附近转转去。看到生意好的馆子,咱们就进去尝尝。吃吃聊聊,总能学到些东西,对吧?”谢沛冲着润儿姐挤了挤眼睛,两人都抿嘴乐了起来。   胖厨子一听要出门下馆子,顿时也咧嘴乐了起来。比起爱做菜来,其实他还有张老馋嘴呐!此刻谢爹一琢磨闺女的话,心里立刻就愿意了。   不但如此,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待多学些蜀菜回去,馆子里的生意肯定也会更好的。毕竟卫川人也是吃辣的,接受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李彦锦正好拎着水桶过来给厨房添水,听了这个主意,立刻就举双手赞同。   一想到上辈子那些驰名中外的川菜,麻辣鲜香的美味仿佛就在舌尖上跳舞。哎哟,真是让人直流口水诶~~   这几年,谢老板很是攒了些钱。哪怕之前闺女买了不少粮,可那没让他出一文钱,全是闺女自己掏钱的。   他手里有钱,二娘和李彦锦也带了二百两银票。就连李长奎和智通,也托了张洪文县令的福,得了一笔银子。   而这一路上,有李家三个下属跟着,吃穿住用都被人家给包了,实在是省心省力还省钱。   谢老板虽然觉得占人便宜不太好意思,可奈何李长仓之前就说了,这是李家其他几个长辈的心意。平日谢家也用不上他们,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表示表示的。   因此,谢家这一路上,除了偶尔遇上几个小偷山匪,实在是走得非常顺利。同时,也让谢老板更清楚地意识到,闺女认的这个师门,实在是非常厉害非常……划算,咳。   中午吃饭时,谢老板把他打算四处学艺(吃喝)的打算说了下,顿时就获得了一帮吃货的赞同。   而同桌吃饭的袁老爷子听了,吧嗒了两下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李彦锦心细,见到后就低声对胖岳父说道:“爹啊,咱应该把袁爷爷也带上。虽然咱听得懂老家话,可咱们说的,人家不一定能听懂啊。有袁爷爷在,肯定能方便不少。”   谢栋想着之前修房子的事,对李彦锦这番话很是认同。   于是他很诚恳地向袁浩开口说道:“老爷子,我厚脸皮再求您一趟,回头请您跟我们四处转转吧。放心,不让你费劲,家里黑驴子、大走骡,您爱骑哪个就选哪个。”   袁浩老眼一亮,他想了想刚才的念头,一拍腿道:“使得!我也不和你客气,府城那边有我一个老友,如今腿脚不便,已经多年没去见了。回头,你们去府城的时候,带我一个,我也好去了个心愿。”   因着众人都想出去玩,所以最后商量好,就轮着来。   反正也不是就出去吃一次,大家分成两班,换着出门浪去。   因留在家里的人,必须得是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所以像谢润、袁老爷子这样没什么战斗力的就干脆不用轮换,随便去。   这下可把从没出门玩过的谢猫儿给高兴坏了。她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每天都两眼放光地盼着日子。临出发头一天,竟险些睡不着,在床上闹了一晚上耗子。   第一次出门,李家三个下属中留下了两个,李长奎因为想借机与罗泉盐帮见一见,所以也跟去了。   智通也是个吃货,他原本是很想跟着去的。不过毕竟还有几个小辈在场,大和尚端着点师父的架子,不好光天化日下胡乱撒泼。没奈何,这位只得找叔叔李长奎预定了四个鸡腿、四个卤猪蹄,才算是勉强安抚了下他的肚肠。   有智通和两个李家高手留守,其他人就都跟着胖厨子一起出门了。   因惦记着袁老爷子的事情,所以,他们这次直奔府城而去。   从福坝镇到渝州城,当初来时,因为不认识路,谢家人走走停停硬是花了十几天。   如今不一样了,不但他们自己认识路,且还有个跑了一辈子盐的老把头跟着。   一行人赶着骡车,骑着黑驴,走了五天时间就到了。   当初谢家人在渝州城只停了两天,且又装着心思,所以并没仔细打量过这府城的模样。这次不一样,几个人从进城门开始,就津津有味地四下观瞧。   因想着要在府城多玩几天,所以大家赶着车,就先去了袁浩所说的同福客栈。   在路上,袁老爷子已经说了,这同福客栈与蜀中的盐帮都很相熟。而且价钱公道,也不欺生杀熟,除了地段稍微偏了点,别的都很合适。   李彦锦头一次听这同福客栈的名字时,险些笑出声来。后世那部有名的情景喜剧里,可不就有这么家客栈吗?只是不知,这里会不会也有一位那么可爱的佟掌柜。 第65章 没有佟掌柜只有汪掌柜   一行人走了三炷香的功夫, 来到了城西的同福客栈。   袁浩下了骡车, 拄着拐杖走进客栈。他环顾了一周后, 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没来, 客栈里的伙计,他已经一个都不认识了。   “几位客官是来住店的吗?”一个圆脸的小伙计走上前, 笑着招呼众人。   李彦锦点头道:“我们六个人住店,开三间上房吧。外面的骡车和两头驴也一起给安置下啊。”   “好咧!您这边请!”伙计颠颠地在前面引路。   李彦锦边走, 边打量店里的众人。   嗯,佟掌柜和吕书生是没有了, 那边扫地的倒有点像燕小六啊……   三间上房都在二楼, 大家把行李放下,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   这顿中饭,袁老爷子推荐大家, 先尝尝同福客栈的几道菜肴。   这客栈里做不来什么珍馐菜肴,可家常菜里, 却有几样非常地道。   吃货们一听, 自然乐意。尤其是谢老板, 本来就是开个家常饭馆的,比起那些几两银子一盘的贵菜,他倒更愿意学些便宜菜谱。   果然,中午这顿就让众人吃得格外过瘾。谢老板爱上了辣子鸡丁和干锅田鸡, 谢将军则对着水煮鱼片连吃了三碗米饭, 李长奎啃着东坡肘子、嚼着鲜辣肥肠,谢润抱着碗糊辣肉片吃得头都不抬, 袁老爷则捉着个卤兔头啃得起劲。   李彦锦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他口味杂,哪个菜都喜欢。离他最近的毛血旺更是上辈子大爱的美味。   大伙吃得开心,袁老爷子也瞧着直乐。他举起手里的兔子头,道:“唉,你们不怕辣的,真该尝尝这个。”   李长奎拽着蹄髈啃了一口,道:“老爷子,你那太费劲。半天都吃不到二两肉,还是我这个过瘾,嘿嘿!”   袁老爷子笑着摇头道:“要是旁人弄的兔头,我也不劝了。可今儿这个,我一尝就知道,肯定是姚大娘卤的。嘿,这味道太正宗了!来,都尝尝……”   因是在大堂里吃饭,所以袁浩这番话,就被柜台后算账的中年掌柜听了个正着。   这掌柜没有辜负他长得那双招风耳,把袁老爷子的话听得格外清楚。   他没想到这位老者竟然知道姚大娘的名头,不禁抬头仔细打量起来。   姚大娘的卤味在老一辈人中非常有名,后来因为大娘上了年纪就交给了儿子来做。奈何儿子不争气,偷工减料,结果后面几年,竟是坏了名头,客栈里都不再买他家的卤味了。   也就是这个月起,姚大娘亲手带大的孙子,重新接过家业。这批兔头还是招风耳掌柜看在父辈的面子,勉强进了试试销路的。却不想,这才两天竟是被人尝出了姚家的手艺。   想到这儿,掌柜不由起了点兴趣。他放下算盘,朝谢家的桌子走了过去。   “各位,吃得可还行?”掌柜个子不高,脑袋也不大,这就把他那对招风耳衬得特别明显。尤其是他笑呵呵点头时,仿佛那对耳朵也跟着扑扇了几下。   “挺好挺好!”谢老板正愁没人请教,一见掌柜过来,连忙笑着开口说道:“哎呀,幸亏我们听了袁老爷子的话,中午就在您这店里吃了一顿。味道真是很好,价格也实惠,真是用心了。”   掌柜本是想与袁浩聊聊的,得了谢老板这顿夸,一高兴,就与他聊了起来。   因为都是些家常菜,掌柜虽然自己不是厨子,但多少也知道些寻常做法。   而且,谢栋也不好直接问人家厨子去。如今这样正好,能说不能说的,掌柜最清楚了。   两人谈着,其他吃货也没歇着,大家说说笑笑,吃得欢快。   李彦锦夹了几块毛血旺里的鸭血和鳝鱼段给谢沛,转头问袁老爷子,道:“袁爷爷,您下午是要去看老友还是跟我们一起转转去?”   袁浩咽下嘴里的兔肉,喝了口茶,道:“你们下午先玩着,我去看看友人,晚上回来带你们去吃三大炮和豆鸡。你们要自己想去吃,记得去城东的罗江铺子,那儿的豆鸡最地道了。”   “斗鸡?斗鸡杀来吃了?”李彦锦没听懂,张嘴问了一句。   结果引得掌柜和袁老头都哈哈笑了起来。   大耳朵掌柜没去答李彦锦的疑问,转头对袁浩道:“老爷子,我看您是个老食客啊。不但知道姚大娘的卤味,连罗江豆鸡您也清楚啊……”   袁浩嘿嘿一笑,道:“年轻时,不是惦记婆娘,就是惦记肚肠。如今婆娘没了,好吃的再不记牢点,日子可没法过了。”   众人哈哈一笑,掌柜又开口道:“敝姓汪,在这客栈里也呆了有十几年了。瞧着老爷子有点面善,就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了。”   袁浩笑容稍减道:“这也难怪,我上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年前呐……那时候卖豆鸡的魏老三刚把铺子顶下来,名字恰好就是那天在这店里,大伙商量出来的……”   汪掌柜一回忆,那时候他应该是刚进客栈。原本还打算跟着哥哥跑盐的,结果因为老娘不同意,这才走了门路被送到客栈里当个伙计。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天是蜀中十几个盐帮在客栈里碰头,整个客栈都被包了下来。而魏老三也是得了消息后,特意跑来送豆鸡给大家尝尝。   众人吃了,都觉得不错,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帮他把铺子名给定了下来。   汪掌柜看看袁浩的年纪,心里就猜测道:“这老者应该也有六、七十了,按年纪算,他不会是那天盐帮聚会中的普通随从。至少也是二把手、大管事一类的人物。或者说,他更可能是某个盐帮的把头。”   可是再看袁浩如今的打扮和模样,却又让汪掌柜有些拿不准了。毕竟哪个把头能混成这幅模样?就算退下来了,那也应该是衣食无忧的富态老爷吧?   谢沛没管汪掌柜心里的盘算,开口说道:“袁爷爷,我下午不去逛,让我跟着你去走亲戚吧。”   袁浩笑眯眯地看着她,知道这丫头是出于好意。想着在多年不见的老友面前给他撑个面子什么的。   这些年下来,袁把头已经学会了珍惜旁人的善意。于是他笑着点点头道:“行啊,就当是给我这个老把头撑个场子吧,哈哈哈!”   汪掌柜在旁边听着一愣,没想到,这位果然是个盐帮把头啊,可怎么……   他还没想完,就见桌上那个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开口道:“袁老爷子,您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人跟着,都配得上一声把头。像丁诚那样的跳梁小丑,也就是您心软舍不得下手。换了我,早两巴掌抽飞了他。”   “没想到,竟是他?!”汪掌柜此时才明白了袁浩的身份。   盐帮如今有条规矩,那就是把头之位只可传亲子,且这亲子需经过盐帮一半管事认可。若是把头没有亲子,则不论义子继子,全都没有资格继承把头之位。下一届的把头必须由所有管事举票选出,若票数少于一半,也不能当选。直到选出把头后,盐帮才能继续跑盐。   这条规矩,据说就是根据福坝这个小盐帮上出过的乱子,而定下来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年老之时,会落到那位被白眼狼反噬的袁把头的下场。所以,如果没有亲子,那干脆就谁都不传,大家都来明的。这样,就算将老把头害死了,也没人能直接窃取他的职位。   汪掌柜常年在客栈里待着,对蜀中盐帮的各种事迹传说都了然于心。   于是,再看向袁老爷子时,他的目光中就隐约带了丝好奇和同情。   接下来,汪掌柜就格外留心起袁浩的举动,顺带着也对谢家其余几人多了些关注。   结果,这一关注,就让他吃了一惊。   别的他没看出来,就见跟着之前那络腮胡子大汉的年轻人,竟仿佛是个练家子高手……   也是李家这位下属武艺还不够精深,做不到如同李长奎和谢沛那样的收放自如。所以,行动间就会漏出点痕迹来。   比如,这位打量人时,眼光就带着些锐利,哪儿有点动静也会迅速转头去看。这在旁人看来,是反应灵敏的表现。然而在一流的高手看来,却是太过依赖眼睛,还没达到五感都很敏锐的地步。   再比如,这位李家下属坐下时,右手就会老是摆在腰侧,哪怕吃饭时,也会下意识去摸一两下。这在普通人看来,是警惕性强,时刻准备战斗的表现。可在谢二娘眼中,这其实是一种武力上的不自信。因为没有足够强大,所以只能借助“先发制人”这一点,才能保证自己的优势。   不过,汪掌柜就是个普通人。所以,此刻他就从这位李家的下属身上,看出了些名堂。   有一位正直的老把头引路,又带着高手随扈,这伙人哪怕穿得再普通,那也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   开店做买卖,最需要的就是眼力见。汪掌柜显然是合格的,他心里有了判断后,就对谢家这些人,越发殷勤了些。   下午谢家几人分成了两拨,袁老爷子骑着驴,在李彦锦和谢沛的护送下,去探望老友。   而谢胖厨子则跟着李长奎和他的下属,在城里随意逛一逛。   胖厨子这边,走走看看甚是悠闲。而他的女儿女婿此刻,却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城南一处小院子中。 第66章 等你许多年   袁浩这趟来, 本想看望下自己多年的老友吕志兴。不想当他敲开城南吕家的房门后, 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却告知他, 吕老爷八年前就去世了……   袁浩上次来府城是在十五年前, 那时候他刚变卖完家产,把之前欠下的债务还完。这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吕志兴借给他的。   当初福坝盐帮内斗时, 要是没有吕志兴资助袁浩,哪怕他最后胜了, 盐帮恐怕也很难维系下去。   更别提,后来为了保住福坝盐帮跑盐的线路以及抚恤死伤的成员, 吕志兴也是出了不少钱财。   可以说, 没有这位挚友的帮忙,福坝盐帮恐怕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人吞并或者干脆烟消云散了。   到二十多年前,袁浩被自己的白眼狼义子夺了把头之位后, 为了继续帮助那些孤寡遗孀,就干脆变卖了所有家财。   他陆续把几家孤老送走, 又把兄弟的孩子养到成年后, 这才收了手。   然后点算了剩余的钱财, 就全给吕志兴送去了。   吕志兴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处境,原本拒不肯收的,最后还是在其娘子点头后,才打了个收条。吕志兴虽然收了钱, 但他特意在收条上表明, 袁浩与他以前的债务已经全部结清,本息都已归还。然而实际上, 袁浩还的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也因此,袁老爷子心中觉得愧疚,离开府城后,再没面目来见老友。尤其是他后来日益穷困,也不想让老友看到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   直到十五年后,袁浩亲眼见到了谢家的一系列变化。他受了触动,就决定打起精神,去看一看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然而,谁能想到,袁浩拖着病体尚且活着,可吕志兴却在八年前就已经走了。   袁老头手里的拐杖“当啷”一声就倒了,他嘴唇颤抖了半天,才嘶哑地喊了声“志兴啊!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谢沛和李彦锦连忙上前,搀扶住袁浩,低声安慰起来。   谁知,吕家正房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怒骂:“你何止对不住志兴?!老混蛋,你可终于来啦!!!”   谢沛听这声气,怎么觉得正房里这位仿佛是已经等了许久一般。不然,这愤怒的骂声中,怎么还带着股兴奋劲呐?   袁浩被骂得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正房大门被人推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竖着眉头、抿着嘴唇就走了出来。   “影……吕夫人?”袁浩愣怔过后,老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尴尬的神色来。   老太太眯眼盯着他,道:“影什么影?那是你配喊的吗?袁瘪三!”   袁浩被人指着鼻子骂瘪三,可却连一丝怒意都生不出来。他心虚啊!   谢沛和李彦锦一见两位老人的这副模样,就不好插进去多嘴了。   毕竟他们按年纪,实在不好数落这吕家的老太太。且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袁老头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就在谢沛两口子还在胡乱猜测时,那吕老太太突然一抬手,冲着院子里的婆子道:“把门看着,不许他跑咯!”说罢,也没看院子里四个人的古怪表情,就转身回房去了。   李彦锦偷笑了两声,凑到袁浩身边问:“爷爷,您这是欠人老鼻子钱了吗?”   他本是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不想,袁浩却浑身僵硬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沛眨了眨眼,心道,得,看来这位袁老爷子欠的还不少呐!   做粗活的婆子也觉得老太太今日实在反常,平时那么和气的一个人,怎么此刻活像吞了炮仗一般?她心里不解,又担心来的这老头真是个坏的,于是在谢沛和李彦锦的注视下,平举着扫把,一步一挪地,真去院门处守着了……   谢沛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干脆也不去管他们背后,那婆子做了些什么。   片刻功夫,吕家老太太抱住个红木匣子就急匆匆走了出来。   “好啊,袁瘪三,你今儿来了,咱就彻底把账给算一算。你不要以为老吕死了,你就彻底解脱了,告诉你,没门!”吕老太太,打开匣子,里面厚厚一沓都是借条。   谢沛和李彦锦眼神好,稍微一扫,就看到里面似乎都是同一个人写下的借条。再看看落款——袁浩!得,还真是老爷子欠人钱了。   李彦锦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婆婆,袁爷爷欠了很多吗?”   傅霞影冷笑一声道:“你都不敢告诉自己孙儿吧?袁狐狸!你这一笔笔加起来可有好几千两呐!我还没算这么些年来的利息呢!”   袁浩嘴角抽搐几下,小声道:“早先,志兴可给我签了收条。说是旧债全消,你这些……不作数了……”   “放屁!!!”傅霞影气得差点把匣子一家伙砸到袁浩头上。   “是是是,你和他是好哥们,你俩好得不分彼此!就连老婆都可以送人的,这几千两的银子算个啥?!”老太太说得眼眶都微微发起了红。   谢沛和李彦锦听了都是一惊,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好家伙,是咱听错了吗?敢情这两位老人之间还有这么出恩怨情仇啊?!   袁浩眉头紧皱道:“小影,莫要胡说!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志兴这些年来,把心都掏出来了,你再这么说,可也太……”   “太你奶奶个腿!你少给老娘打岔!志兴对我如何,那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情。今儿老娘专要和你算账,你就算真不欠志兴的了,可你欠我的,要怎么还?!”老太太口齿伶俐,根本不等袁浩把话说完,就一连串蹦了出来。   “我……我欠你的,没法还……下、下辈子……”袁浩被傅霞影一刺,刚才的那股气势顿时就化为乌有,此刻只能垂头丧气地低声嘟囔着。   “鬼才信什么下辈子呢!袁瘪三,今儿你小辈在这里,我也不给你留面子。志兴走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多少年的公道,今天一定要算个清白!”老太太一屁股做在门槛上,眼眶微湿地低头翻了翻怀里的匣子。   袁浩没说话,看了傅霞影一会,叹了口气,盘腿坐到院子的石板地上。   谢沛见状,朝李彦锦使了个眼色,两人干脆把院子里的两个木椅子拎了过来。   谢沛陪着笑,把老太太扶起来,送到了椅子上坐着,嘴里还低声道:“袁爷爷腿上毛病重,您且忍他下,都坐在椅子上,咱慢慢算账吧……”   傅霞影吸了吸鼻子,老小孩似得嘟着嘴,看了看谢沛,又瞅了瞅院子里的袁浩,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待两人都坐下后,气氛似乎好了点。   老太太低声问了问谢沛和袁浩的关系,又得知袁老头至今孤身一人后,才小声嘟囔了一句“该!”   堵门的婆子,这时也发现,今日的客人并非坏蛋,就自作主张地去烧水煮茶去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袁浩才缓缓开口道:“小影,我原本以为,你早就放下了……当初是我不对,不该存着骗你的心,胡乱答应下亲事,更不该用了你的嫁妆后,却让志兴替我娶了你过门。然而,我如今七十多,你也六十了,志兴更是……一辈子都过了,年轻时那些糊涂事,就算了吧……”   袁浩本想开解一番,不想他这话却把刚刚平静下来的傅霞影又刺激到了。   “算了你个头!什么糊涂账?!对不起,老太太我手底下从来没有糊涂账!袁瘪三,你给我听着,今儿,咱都别把志兴拉出来挡脸,我与你就算一算咱俩人之间的账!”老太太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拎着个账本,插腰怒道。   谢沛此时却从这位六十岁的老太太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位精明的女掌柜。而李彦锦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女强人……   “当初我因是望门寡不好嫁人,父母才把大半家财于我做了陪嫁。你那时候与我说好,待你给亡妻服完孝后,就来求娶于我,我信你一个盐帮把头不会言而无信,才把嫁妆都交给你应急。”老太太从账本中抽出一张三联纸来,抖开后,念了一通,才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当时作价总值为两千五百零六两银子。给你把零头抹了,就算两千五百两。这是你欠我的第一笔账!”   袁浩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抽出烟杆来,低头塞好烟丝,点上火,用力抽了一口。   傅霞影在台阶上看了,心中也有些酸涩,当年三十岁的精壮男人,如今也变成老朽了……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老太太算账的决心。她又从匣子里摸出个薄薄的本子来,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不但用了我的嫁妆,在我出嫁前,吕志兴还把自己一半的家产都给了你。这钱不是你该得的,这钱是吕志兴他买下我的钱!一共是一千八百……”   “放屁!”傅霞影话音未落,袁浩却突然吼了起来:“什么买下你的钱?!你……你不要胡说!我和志兴从来没用你做什么交换,当初我同意让他娶你,也是志兴苦求了我数次,并保证今后绝不变心,全心全意待你,我才同意的。这些年下来,他全都做到了!他对得起你,也从头到尾就没出过什么买你的钱!”   傅霞影被袁浩吼都一愣,她瘪了瘪嘴,到底没再说这事,只深吸口气,道:“是我错了,这钱不该算,志兴比你有良心!除开这条不算,我还有一笔账,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袁浩皱眉想了下,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还找傅霞影借过钱。   “袁老鳖,当初你答应要来娶我,最后与我拜堂的却是何人?不管我后来日子过得如何,当初你确实骗了我一场婚事,骗了我一身清白,如今该不该还?!!”老太太说到最后一句,险些破音,可见有多么用力。   袁浩听完,目瞪口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的谢沛和李彦锦也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怎么着,老太太这是打算让袁老头再还她一场婚事不成?!   老太太看对面三个呆鸟,竟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   “哼,是不是没话说了?这个账总赖不掉了吧?”   “不、不是……”袁浩找回了自己的一丝理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我怎么个还法啊?”   傅霞影一撇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的钱,就还钱。没钱,就来做工抵债。你欠我的人,就还人,没人……反正你还没死,就算死了,也要把尸体还给我!!!”   对面“哐啷”一响,袁老爷子连人带椅子齐齐翻倒在地…… 第67章 下辈子早点相遇?   下午出门时, 不管是袁老爷子还是谢沛、李彦锦, 他们谁都没想到, 竟然会遇到这种尴尬的事情。   其实, 内心里,谢沛和李彦锦都觉得袁爷爷年轻时, 实在是挺渣啊。骗了人家的嫁妆不说,竟然还瞒着把人嫁给了自家兄弟。他倒是对得起盐帮, 对得起兄弟了,可同样也是太对不起老太太了。   所以, 谢沛和李彦锦并不打算出手帮忙。而袁浩也没想找二人求助。在老爷子看来, 单说那笔两千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就远远超出了他与谢家的交情。   既然赔不起,他就很痛快地同意了老太太的要求——干活抵债。   袁浩下午就签了一张长工的契书, 这契书没有盖红印,也就是没有在官府备案的契书。所以老实说, 若真想耍赖, 这份契书是没多少约束力的。   看过契书上的条约后, 谢沛和李彦锦都在心中偷笑。这老太太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给袁浩定的契书上,期限竟然是直至袁浩去世为止……这其实就和卖身契没啥区别了啊。   然而别人也很正式地标出了,双方各自的责任。袁老头这边,自然是要听主家的话, 打理家中琐事。而老太太那边, 则要负责袁浩在契约期限内的吃穿住,甚至还用小字加上了包治病、抓药这条。   若袁浩是个十七、八的壮小伙, 这契约虽然稍微宽厚了些,倒也不至于太亏。可就看老爷子如今七十岁高龄,还有严重腿疾的身子骨,定这契约的主家必须是得了失心疯啊……   好在袁老爷子如今眼神不济,马马虎虎看了一遍后,就按了手印,签了大名。   老爷子也是个硬气的人,签完契约,就拄着拐杖“干活”去了。   傅霞影见状,就喊了声:“别瞎捣腾,你到厨房去,看看水开了没。”   袁老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去厨房了,留下老太太和谢沛、李彦锦三人大眼瞪着小眼。   “咳,那什么……”刚才泼辣得好似霸王般的傅霞影,此时看着一对小辈也觉得有些脸烧。她眼睛瞟着别处,嘴里小声嘀咕道:“放心,不会真让他干苦力的。我就是觉得他剩下的日子,都应该还给我才对……”   谢沛心中暗笑,她倒真觉得,这是个好事。就袁爷爷如今这样,待她和爹爹离开福坝镇后,老爷子多半也熬不了太久。   如今能有个人来管着他,陪着他,实在是件很好的事情。   “婆婆,袁爷爷还有些行李在客栈,我们去给他拿来吧。”李彦锦看对方尴尬,就岔开了话题。   “那行,我也不留你们,赶紧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就到这里来找我。想看那臭老驴的话,随时来都行。”傅霞影快人快语地说道。   就这样,中午出门还是三个人。可下午回客栈时,却只有谢沛和李彦锦二人了……   “喂!你俩怎么就看着袁叔给人坑了啊?!他那么大把年纪,还能干什么长工苦力啊?!不行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咱把袁叔赎回来。”谢老板刚听了个开头,就急了起来。   李彦锦忍着笑,把胖岳父安抚下来。然后才仔细说了下袁浩、傅霞影和吕志兴三人的纠葛。   待他说完之后,胖岳父就傻了。“那……那、那这么说,袁叔还真是挺……活该当长工啊,咳咳咳!”   谢沛噗嗤一乐,把袁浩的行李收捡好,就和李彦锦又跑了一趟吕家。   袁浩见到他们时,情绪已经缓过来了。   他此刻也琢磨出了傅霞影的真正用意,所以看到两个小辈时,竟是有些老脸发红起来。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七老八十了,竟还有女人死缠着不放……咳。   不过,待谢沛把行李放下后,袁老爷子还是吭哧吭哧地说道:“你们放心,我这儿没事。那老太婆就是个刀子嘴罢了,真要动手的话,老头子我一个手指头……嗯哼,行了,回去帮我把老宅子的门窗锁好。钥匙就放你家,待我有空回去了,找你们拿。”袁浩仿佛完全没见到从旁边转出来的傅霞影,从荷包里摸出把铜钥匙交给了谢沛。   当天晚上,没了袁老爷子的指引,众人干脆就请客栈伙计带了个路。   估计袁浩也没想到,自己被人扣下了,竟然都没能影响这帮吃货的心情。这顿以小吃为主的晚饭,让谢沛等人都很满意。   吃着吃着,众人自然少不了谈起袁老头。智通还是千年不变的论调:“我就说讨什么老婆嘛,你看,老了老了还欠一鼻子账。真闲得难受,完全可以找几个混混臭揍一顿嘛……”   李长奎看了看自家侄子,心说,五哥总是怨我给这家伙剃了个秃瓢。可瞅瞅侄子这性子,真找了老婆,感觉才坑人呢!   吃过了三大炮和罗江豆鸡,胖厨子也不再惦记袁老头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刚才在那几个摊子上,看到的各种烹饪方法和配料。   晚间,谢沛有些不放心,干脆在睡前又和李彦锦跑了趟吕家。   此时,吕家还未熄灯。小夫妻俩轻手轻脚地摸到了袁浩所在的西厢房。   老头子见到他们俩翻窗进来,也非常镇定。   “嗨,都说没事不用担心了。你们俩孩子怎么又来了……”老头嘴上抱怨着,心里却热乎乎地熨贴。   “袁爷爷,您这一待下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这几天我们还在城里,每天晚上都来看看您。若有什么不妥,咱也能及时脱身。这是我爹非要给您的,您且收着,当个应急或者防身的都行。咱不是外人,就别扯来扯去了啊。”谢沛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把装了钱的荷包塞到了袁浩的枕头下。   袁老头叹了口气,道:“帮了一辈子人,也求了无数的人,想不到我袁浩临了竟是要托你们和小傅来照应……”   李彦锦嘿嘿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了婆婆家里就她和一个雇来干粗活的婆子。即便您年纪大点,那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啊。有什么事,您这老把头,别的不说,出主意,寻人脉,总还是能帮得上吧。您既然是要还债,那就踏踏实实住着,平日里对傅婆婆多上上心,主动做点事情,这就比人家指着你干活要强百倍了。”   袁浩听了点点头,道:“你小子说的在理,钱还不上,那就多用心吧~”   李彦锦听了,险些笑出声来。他觉得老爷子别看也曾经娶妻生子,怎么还是这么傻福福的呢?   原本傅婆婆就有些心思,等老头子再一主动,这对历经坎坷的老冤家,还怕不能成事吗?哈哈哈!   小夫妻走前还偷偷跑去看了看傅霞影,没想到,就听到这老婆子正对着个木偶絮絮叨叨。   “老赖皮、臭倔驴,你也有落到我手心的一天啊,嘻嘻……哼!什么下辈子还,我呸!别想给我混赖过去。我要这辈子就把你拴住,下辈子,咱俩就能早点相遇……”   谢沛和李彦锦在回去的路上,都很开心。之前在福坝镇看了太多的阴暗与悲剧,此时两人的心情才松快了起来。   原本,他们曾经和袁浩提过,等谢家人回卫川时,想让袁老爷子也跟着一起走。   等回了卫川,大家还是吃住在一起,就当一家人处着。   然而袁老爷子很干脆地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说他的根儿在这儿。眼看着也没几年活头了,就不在乎什么欢喜热闹了。他只想临了时,能埋在这片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土地上。   只是这样一来,待谢家走后,袁老爷子难免就会再次变成一个晚景凄凉的孤老头。   可是,谁能想到,今天这一闹,袁老爷子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竟是找到个还不错的去处。   就看傅婆婆那个精明劲,这臭老头怕是也扛不了太久呐……   李彦锦走了一会,又想起傅婆婆那句“下辈子早点相遇”的话,心里有些莫名地发酸。   看着身边二娘生机勃勃的美丽面庞,李彦锦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他没有错过谢沛,他早早就与二娘相遇,如今也牢牢地把她与自己连在了一起。待老去之时,他不会像傅婆婆和袁爷爷那样,带着无数的遗憾,期待下辈子能早点相遇。   谢沛察觉到李彦锦正呆呆望着自己,不由转过脸来。   月光下,二娘颊边的一缕碎发调皮地从耳后飘了出来。她那如星子般灿烂的眸子,正含着笑意,专注地看着李彦锦。   李彦锦觉得心头忽然烧起一股热意,他几乎没过脑子,就伸出手,搂住了谢沛。   两人在寂静的小巷中停了下来,李彦锦觉得黑暗中,有股甜兮兮的花香味儿在飘荡。那香味若有若无,勾人心魂。   李彦锦从搂变成抱,然后双手捧住二娘的脸蛋,异常温柔地亲了上去。   谢沛眨了眨眼,安静地接受了李彦锦的这个吻。她觉得这个吻与以前的……有点不同。   到底哪儿不同,二娘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带着点更浓郁的喜欢,又夹着些温柔的珍惜……二娘轻轻抿着李彦锦的唇,觉得这滋味还挺销魂……   九月夜风徐徐,不知过了多久后,两个练出了内劲的高手,竟是亲得气喘吁吁,呼吸不匀起来。   谢将军摸着发烫的脸颊,就听李彦锦带着笑意凑到她耳边,说道:“今晚娘子来教我骑马吧……” 第68章 渝州美味   次日起来, 骑了半宿马的谢将军感觉双修效果不错, 除了有几块肌肉貌似运动过度了些……   吃过早饭, 汪掌柜存了些结交的心思, 就又跑来与谢家几人聊了起来。   因少了个袁老爷子,众人一时也不知该去哪个地方才好。汪掌柜得知后, 哈哈一笑,道:“何必等袁老爷子出马, 说到吃,我这里可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说罢, 他转头冲伙计吆喝道:“去把潘秀才请来, 就说有人想与他一探渝州美味。”   伙计嘿嘿笑着,跑出门去。   汪掌柜才转头介绍道:“这潘秀才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老饕,原本他家中有些积蓄, 这才供他读出了个秀才功名。不想随后其家人先后去世,竟是接连七八年都无法下场。时间一长, 又无长辈督促, 潘秀才就失了进取的心思, 转而四处游历了起来。”   汪掌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一年半载之后,这位秀才公终于游回来了。谁知他刚回渝州城, 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各色蜀中菜肴上。起初他家还有些余财能供得上, 后来因为没有进项,就渐渐拮据起来。原本, 我们都以为,这潘秀才没钱了,自然不会再沉迷于吃喝了。谁料到,潘家无米下锅时,潘秀才竟然掏出个菜谱,卖给了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也是奇了,那小酒楼就凭那份菜谱,不到两个月竟红火了起来。如今来渝州城的人,多半都会被人推荐去品尝一二。诸位有时间也可去那赛百味酒楼尝一尝招牌菜——过门香。”   话说到这里,客栈大门口,伙计就带着一位瘦瘦白白的中年人进来了。   “秀才公来了!”汪掌柜起身招呼。   潘启轩也没什么读书人的傲气,笑呵呵地就应了声:“汪掌柜,可是把我骗来做耍啊?”   “怎会,哈哈,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汪掌柜转头就把谢栋几人给潘秀才介绍了一遍。   “这位是在湖白府开着酒楼的谢老板,他这次回老家办事,就想品尝下咱渝州的美味。正想找个懂行之人指点一下,我就想到秀才公你了。”   潘启轩眼睛一亮,撩起衣摆就坐到谢栋身边:“谢老板是开酒楼的?那您店中可有些什么招牌菜啊?”   谢栋有些脸红,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就那么个小饭馆,冒充大酒楼,实在是狗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不过,若说到招牌菜,谢厨子倒不心虚,就把自己拿手的几道硬菜略说了说。   这些菜中,大部分是谢栋自创的,所以潘启轩从未听过。此时听谢栋说来,顿时整个人就兴奋了起来。   他扭头对汪掌柜道:“掌柜的,能不能借你厨房一用,咱把这几道菜做出来尝尝吧……”   “咳,秀才莫急,莫急。”汪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栋,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潘秀才一听到没吃过的美味,就有些发癫的症候呢?   “秀才啊,都说远来是客。你看谢老板本来是请你带着他们品尝下渝州美味的,怎么这还没吃上一口就……就要下厨去呢?这实在有些失礼吧……”汪掌柜连连冲潘秀才使眼色,希望这位能赶紧清醒过来。   潘启轩有些失望地挠了挠脸,道:“也是啊,哪儿有让客人饿着肚子下厨这事呢……”   谢栋此时笑着开口道:“这样吧,中午,秀才公带我们去尝一尝城中美味,晚上就借掌柜的厨房一用,我来整治桌菜肴。也算是答谢掌柜和秀才公的相助。”   “这如何使得?”   “大善大善!”   汪掌柜和潘秀才同时开口说道。   众人哄然大笑,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潘启轩就带着谢栋一行人在城中逛了起来。   汪掌柜还真没吹牛,这位秀才还真是个资深老饕。因为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他并没带着谢家几人奔那些有名的酒楼去。而是引着众人,穿街过巷,在城中各种不起眼的小摊小店中,品尝美味小吃。   半个上午,众人就走不动了。倒不是累得,而是撑得!   停了嘴,又慢慢散了会步。到中午时,众人的肚子才稍微空了点位置出来。   潘启轩就建议道:“大家都吃不下太多,咱们干脆就去赛百味,点上一道过门香,尝尝味道吧?”   “可以可以!”谢栋拍着鼓鼓的肚皮,连声应道。   这一上午,他实在过得开心。不但吃到了美味,更是见识到好几种特殊的技巧。等他回去琢磨一番,定然能做出新的菜式。   因为只打算点一道菜,所以这次也没要什么包房。一行人就在赛百味一楼的大厅里,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就有伙计上来招呼:“哎呀,潘秀才来了!赶紧楼上请!上面有包间……”   潘启轩摆摆手道:“别忙别忙,我们就是来尝尝过门香的,用不着上楼。你和方大厨说一声,给弄得精心点。”   “诶!您放心,方叔要知道是您来了,肯定不敢给您丢脸。”伙计笑呵呵地又给他们送来了一壶山楂枸杞消食茶,并打趣道:“诸位有潘秀才陪着,定是一刻也没闲着嘴。先喝点消食的,不然怕是吃不出我们过门香的滋味来。”   等菜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客人。   此时,谢栋他们才发现,这渝州城里女性似乎要比别的地方自由些。   不但街上时常能见到女子走动,此刻就连这酒楼大堂里,也有不少女客大大方方地坐下点菜。   潘启轩是在外游历过的,他看谢栋等人的目光,就开口解释道:“我们渝州、乃至整个蜀中风气比别处都更开化些。这其实也有些缘故,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在大宁开国之前,蜀中有近三十年都是战乱之地。尤其是那张西王在蜀中称了几年王后,竟引来了几路人马齐齐围剿。那一通打啊,整个蜀中可以说是十室九空,寡妇村比比皆是。男人死没了,想活着,女人就必须出来做事了。也是从那时起,我们蜀中对女人就更宽厚些,大约除了不能当官,其他行当大多数都能让女子加入。渐渐,也就形成了如今这么个风气。”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李彦锦看着邻座几个年轻女子开心地说说笑笑,小声嘀咕了一句。   谢沛在一旁见了,不自主地也朝邻座看去……嗯,没我漂亮,没我厉害,没我……咳咳,谢沛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脑抽地在瞎胡乱比较啥呢?   正当他们聊着蜀中往事之时,就听有人大声说道:“唉,你这小二如何搞的,我明明要的是大份,怎么上来个小的?”   伙计见状,赶紧赔笑道:“莫急莫急,客官稍作,我们再给您上一份小的,这分量就补足了……”   “嗨,你莫不是看我穿着粗布,以为我家贫贱吧?”那男子不依不饶地大声说着,小二几次想张嘴解释,却根本就插不进嘴。   “我跟你说啊,我乃是涯石街冯木匠家的大郎,今年一十七岁,身体健壮。我爹娘都是好性情之人,也没病没痛。我家三间大屋,只我一个儿郎,两个妹妹也性格乖巧。你说,我这样的人……咳,来吃个大份的过门香,应不应该?”冯大郎嘴里叭叭说着,眼睛却不停地朝旁边一桌瞟去。   伙计被冯大郎说得昏头昏脑,实不知这家伙乱七八糟都说了些啥。只是记得掌柜交代过,要对所有来店里吃饭的客官都好言相待。于是就赔笑道:“应该,应该,冯大郎莫急,我这就去给你再端份来……”   “唉,莫走!”冯大郎见伙计要走,赶紧一把抓住,继续嚷道:“我虽然未满十八,可我爹的手艺都已学会。如今家里的生意有一半是出自我手,今后的日子也定然不愁。”   “不愁不愁,客官您放手,我这就端菜去。”伙计抽了抽手,却是被抓得更紧了些。   “你说得不错,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对人好就掏心掏肺,若有坏人欺压家人,也绝不会畏畏缩缩。最喜欢的也是痛快利落之人,若是合意,绝不会拖拖拉拉……”   伙计见这冯大郎说得欢快,心里不由觉得,这位莫不是吃错了药吧?怎么竟说得仿佛是在给自己说媒一般?   小伙计打了个哆嗦,拼命挣开冯大郎的手,狗撵猴急地就朝后厨奔去……   谢沛这桌因离得不远,把冯大郎这通操作看了个齐全。   众人扭头都是忍俊不止,想不到竟能在渝州城里看到如此大胆赤诚之人。   最好笑的是,这小子一眼看中了位陌生姑娘,竟是想出这么个主意,把自己上上下下都给介绍了遍,尤其还不忘给自己脸上多贴两道金,实在是个人才。   就在众人低语窃笑之时,大堂中,一个脆生生的女子也开口说道:“小二,怎么我们桌上的凉菜少了一样?”   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伙计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走了过去。   “这位娘子,从九月起,我们店里的凉菜就换了样式。如今正是吃这几样开胃凉菜的时候呐,并没少……”他话音未落,那女子就抢着说了起来。   “就算换了菜式,那也该是四道凉菜啊,你莫不是看我头上没戴金银,所以欺我家穷吧?”   众人一听,诶?这个套路很熟悉啊!   果然,这娇俏的小娘子继续说道:“我乃早慈巷香油铺子的叶五娘,我上面两个姐姐都嫁在本城,两个哥哥也已成亲,如今家里就剩下最小的我。虽然我已满了十五岁,可家里父母兄嫂疼爱,都舍不得把我早早嫁人。直待我自己有了中意的,方才结亲。你看,我这样的人,可会贪图你家的一道小凉菜?”   年长的伙计都听愣了,他呆呆地说道:“小娘子可是看中我了?”   大堂里所有人都轰然大笑起来。   叶五娘脸蛋红扑扑地白了伙计一眼,又偷偷瞄了下健壮俊朗的冯大郎,忍着羞意,冲伙计大声说道:“我跟你说凉菜呢!我就是个痛快性子,最怕三棍子打不出个……的闷货。你这人呆呆木木的,赶紧一边去吧!”   伙计被说得一头雾水,也知道自己似乎会错了意。于是在众人嬉笑声中,嘿嘿傻笑两声也跑走了。   谢沛和李彦锦看得津津有味,潘秀才也是连连低笑。   “呵呵呵,唉……这只怕是只有我们蜀中才能见到的稀奇了。其实,他俩这样的我还见过不少。早些年,好多人家都丧了父母长辈。可要说亲这事,却等不得人。尤其是有一段时间,渝州城里女多男少,所以不少小娘子一旦看中了哪个,那抢得才凶呐。如今这样,都算是含蓄的了,哈哈哈!” 第69章 意外发现   不多时, 谢栋他们的菜做好了。   色彩鲜艳的一大盘菜端上桌后, 一股诱人的鲜香味就勾住了满桌人的鼻子。   潘秀才对自己琢磨出来的菜肴也很满意, 他用干净筷子点着盘中的各色食材介绍道:“这黄中带着黑丝纹路的是大黄鳝, 粉白的是鸡脯,红的是兔脯, 酱色的是鸡腰和鸭肝,透明的是扇贝, 扇贝这个是特意给咱们配的,旁人没有。其他的嘛, 木耳、绿椒和玉兰片, 剩下的就是蒜末、麻椒和芝麻了。来,都尝尝!”   众人也不客气,都拿起筷子, 品尝起来。   谢二娘嘴里嚼着鲜辣的鳝片,眼里看着这红的绿的粉的黄的, 只觉得吃起来又美又痛快, 就像这渝州城里爽快鲜活的男女一般。   埋头吃了个痛快之后, 谢老板想起晚上还要做顿拿手菜的事情来。   他擦了擦嘴,向潘秀才问道:“秀才公,我晚上做菜,需要买些虾蟹河鱼。不知何处能买到啊?”   潘秀才喝了口清茶, 道:“要买虾蟹的话, 那咱们还得抓紧点时间。一般过了晌午,就没什么人卖这些了。”   众人一听, 赶紧把账结了。跟着潘启轩溜溜达达去买虾蟹河鱼了。   申初时分(下午三点),一行人拎着个湿漉漉的草编篓子就回了同福客栈。   汪掌柜一看他们不但买了虾蟹河鱼,竟还带了些调料回来,就有些埋怨地说道:“嗨,谢老板见外了不是?让你给我们做菜就够麻烦了,怎么这食材竟还要让你自己掏钱呐?”   谢栋嘿嘿笑着,摆手道:“既是我来请客,那食材自然该我来出。不过今儿还是要找掌柜讨些时蔬配菜,再借你宝地一用啊!”   “尽管用,缺什么喊一声,我让人给你买去!”汪掌柜开心地卜楞了下脑袋,大耳朵被甩得左右摇摆。   剩下的时间,谢栋就在客栈的厨房里准备起来,毕竟有些调料和食材还需要提前炮制一番。   谢润和谢沛两口子,原本都要给胖厨子打下手。奈何客栈厨房就这么大的地方,人多了,反倒摆弄不开。   谢沛想了下,就笑着说道:“润姐儿,辛苦你帮我爹打打下手吧,我跟阿锦去看看袁老爷子。”   谢润这几天玩得格外开心,自被舅舅接回来后,她才头一次感到自由和轻松。没人骂她,没人打她,也没有做不完的活计,最幸福的就是——能吃到好多美味的饭菜!谢润觉得,自己这日过得,可能也就比皇帝他老人家差一点点了吧。   也因此,她特别感激舅舅一家。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让她对这个胖舅舅和妹妹妹夫产生了极强的依赖感。   此时听到谢沛这话,她立刻脆声应道:“妹妹只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给舅舅帮忙。”   谢栋听了,笑呵呵地拍了下谢润的脑瓜,顺便也在闺女女婿的脑袋上各来了两下,嘴里哼哼着:“都是好娃娃啊,都是好娃娃~~”   谢沛和李彦锦走后,胖厨子就开始杀鱼腌制,又把大河虾洗净去了肠子,放在盘中备用。   忙了一通之后,胖厨子伸了个懒腰,对谢润说道:“再过两刻钟,咱们就开始炒菜,现在先等着肉入味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不知哪儿传来“喵嗷~~”一声猫叫。   舅甥俩四下一找,才发现厨房的后窗上,不知何时,蹲了一只灰麻麻的小猫。   “哟,这是闻到腥味了啊!”谢栋乐呵呵地搓了搓手。   开馆子的,不少人都会养只家猫。就算自己不养,看到附近野猫,也会偶尔喂上两口。毕竟,厨房里最讨厌的就是虫鼠之流了。   “阿润,你把咱刚清出来的鱼鳃肠子这些拿去喂喂它吧。”胖舅舅心情不错,把手一挥就指使着外甥女喂猫去了。   可没想到,那灰猫竟是“喵喵”叫着,围着那堆鱼虾内脏转了好几圈。   “舅,它怎么不吃啊?”谢润好奇地问道。   谢栋也不清楚,走过来歪头打量了起来。   这个时候,灰猫终于低下头,开始在一堆鱼鳃肠子里叼来叼去,似乎在犹豫,该先吃哪个好。   正当舅甥俩,都以为这灰猫怕是根本就不饿时,它突然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呜呜叫着,也不知是在说好吃,还是在威胁旁边两个没眼色的,不许靠过来。   谢栋看灰猫吃上了,就转身进了厨房。只留下谢润还蹲在门口,看猫儿吃食。   “呀,舅,这猫把剩下的都叼走了!”忽然,门口传来谢润的一声轻呼。   胖厨子哼笑了声,道:“那估计是只母猫,叼回去喂崽崽了。”   “呀,舅,我去看一眼小猫崽儿啊,马上就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个“猫儿”的名字,谢润从小就特别喜欢这些毛团子。   只是以前她连自己都喂不饱,更别提什么养猫了。如今跟着舅舅一起,这股爱猫之心才偷偷冒了出来。   谢栋好笑地看着外甥女小娃一般,眼巴巴看着自己,于是一挥手,道:“去吧,去吧,别跑远了,晚饭前回来啊!”   “诶!我看了就回,舅舅放心吧!”谢润高兴地应了,颠颠地跑去追那灰猫了。   然而,谢润没想到的是,当她跟着灰猫跑了一会后,并没看见什么小猫,反倒是见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   “呜……”灰猫嘴里叼着一大块鱼鳃,跑到黄狗跟前。   黄狗微微抬头看了它一眼,颤颤巍巍地撑起上半身,胡乱吃了几口。   谢润此时才发现,大黄狗的腹部有一大片黑乎乎的血痂。这是受伤了吧?   她正琢磨着,就见灰猫轻轻“喵”了一声,然后转到黄狗身侧,耐心地给它舔起了毛来。   那一块鱼鳃对灰猫而言,足够大了。可对大黄狗来说,也不过是一两口的份量。   然而黄狗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半,就又躺下不再吃了。   灰猫“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催促黄狗再吃一点。然而回应它的,只有黄狗那微微摆了两下的大尾巴……   谢栋看到外甥女果然没玩多久就回来了,刚想招呼她过来喝点甜水,就发现这丫头皱着眉头,似乎正为什么事发着愁。   “润儿啊,你咋了?”谢栋问道。   “没事,舅。”谢润有心想救一救那对猫狗,却又知道自己身无分文,吃穿住用,全都是舅舅付钱。再加上,此时还在外面。养个猫狗实在有些不便。   谢栋看着外甥女脸色变来变去,就摇摇头,拍了她脑门一下,道:“小小年纪,瞎琢磨什么?如今我就是你最亲的舅舅,有啥还不能说出来听了?赶紧说,能不能办,舅舅心里有数。”   谢润被打了一脑门,可心里却甜滋滋地。她似乎从没体验过被长辈疼爱的感觉,哪怕认回了娘亲,可看着被折磨的半人半鬼的阿娘,她感受更多的是伤心是痛苦是愤怒……   人生第一次,谢润无师自通地撒了一次娇。“大舅,我刚才跟着猫儿去,发现了……”   听着外甥女说了一通小猫救大狗的事情,谢栋也起了好奇之心。   想着还不到做菜的时间,舅甥俩干脆一起跑去看那灰猫和黄狗了。   “哎哟,这狗伤得不轻啊!”谢栋完全无视弓着背的小灰猫“嗷嗷嗷”的威胁声,试探地朝黄狗靠近了几步。   黄狗半睁着眼,很平静地看着谢栋。   “嗯,不是疯狗。”谢厨子又朝前走了两步。   大黄狗的尾巴摆动了下,这是它有些紧张的表现。   “舅舅,我来吧!”谢润怕这大狗咬人,小声问道。   谢栋虽然在女儿女婿面前是个废渣,可在外甥女面前却还是要点脸的。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把自己护好就成了。舅舅还能比你弱啊?!”谢栋朝黄狗鼻子的方向,伸了伸手。   就见大狗的鼻子翕动了几下,尾巴又摆了一下。   “你看,它闻出来了,我是个好人。”谢厨子也不管外甥女信不信,轻轻上手,摸了摸狗头。   黄狗果然没什么反应,就连灰猫好像也安静了下来。   谢栋也不急着动作,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抚摸了半天黄狗。   到后来,就连灰猫都凑过来,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谢栋脑子里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就听身后传来了闺女的声音。   “爹,润姐,你们在这儿做甚?”   “嘘~~”谢栋转头对闺女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侧身的功夫,二娘已经看到地上的黄狗。   “哟,怎么受伤躺这儿了?是客栈的狗吗?”谢沛问道。   谢润小声答道:“应该不是的,我喂猫时,发现猫儿叼着食物来喂这个狗……”   谢老板抬头插了一句:“袁叔怎么样?”   “挺好的,人家给他请了大夫,抓了好些药。我们去的时候,正在给膝盖敷药呢。”谢沛语调轻快地答道。   “唉……也是人家还念着旧情,不然袁叔怕是真要一个人孤老了。”谢栋一边摸着狗,一边叹道。   “爹,你们在这儿玩狗呢?”李彦锦刚去把谢沛买回来的棉布放下,就找了过来。   “不是,润姐之前喂猫时……”谢沛把刚才听来的事,又说了一遍。   李彦锦笑道:“看不出来,这还是个讲义气的猫咪啊!咱干脆把他俩都带回去吧?”   谢润听了,两个眼睛都亮了。   倒是谢厨子叹了口气道:“怕是不成,你看这狗,肚子这里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口子挺深的,怕是活不下去了。”   李彦锦上辈子家里有条大金毛,所以非常熟练地接过岳父的活,查看起黄狗的伤势来。   “得给伤口清洗下,看看到底伤到内脏了没。”李彦锦安抚地摸了摸狗脖子,开口说道。   “嗯……厨房现在没人,就在厨房门口给他洗一下。”谢栋看女婿来了,就站起身拍了拍手。   李彦锦很熟练地双手一捞,就把大狗抱了起来,灰猫见状,“喵嗷喵嗷”地叫了起来。   四人一猫,很快就回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门前是一片石砖铺的平地,中间偏西南的位置,还有一口水井。   四人打来了清水,还兑了点热水,就在平地旁清洗起黄狗的伤口来。   正洗着,汪掌柜刚好路过,一看这情形,就笑着说道:“哟!谢老板这是准备晚上烧狗肉吃啊?!这可不错,我去准备酒去。”   “呃……不是的……”谢栋刚想解释,汪掌柜已经颠颠地去窖里打酒了…… 第70章 蟹黄与小白   因还要准备晚饭, 谢栋把狗交给三个小辈, 就回厨房去了。   大黄狗虽然暂时吃不进太多东西, 但喝了些温水后, 似乎也精神了不少。   恢复了些精神的黄狗,也许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恶意。所以就乖乖地侧躺着, 任凭李彦锦给它清洗伤口。   不一会,胖厨子从门口伸出半个头来, 喊道:“阿润,你过来。”   谢润赶紧跑进厨房, 就见她大舅弄了个破碗装了些肉糜粥, 递给她,说道:“别声张,让人看了不好, 毕竟不是自家的粮。”   “嗯!明白!”谢润用袖子罩在破碗上,看看四下无人, 就跑到了院子里。   “诶, 这个估计能吃得进去。”李彦锦抬头看了眼肉粥, 点头说道。   果然,大黄狗伸出舌头,在碗里舔了起来。   它吃了半碗,就停了下来。   “诶?不吃了吗?”谢沛问了一句。   却见黄狗用鼻子推了推粥碗, 抬起头朝小灰猫看了一眼。   “哎呀, 这狗太乖了。它是给灰猫留着呢!”谢润吸了口气,小声嚷了句。   李彦锦摸了摸黄狗的后背, 道:“没事,等你好了,咱放开了吃!”   他这边清洗好了,发现比较幸运的是,黄狗没伤到内脏。麻烦的是,伤口太大,有些地方还溃烂发黑了。   这里毕竟是古代,没有后世那些宠物医院可以求助。李彦锦歪头琢磨了会,低声问谢沛道:“你说,我把师父教的麻药弄一点出来喂狗成不成?”   “你想把它麻翻了……再宰掉??”谢沛不解地问道。   李彦锦抽了抽嘴角,指着黄狗腹部的伤口道:“这几个地方的死肉得剜掉,然后,还得把它的伤口缝起来……”   谢沛眼睛睁大了些,小声道:“缝起来?能好得快些?”   李彦锦点头道:“有些伤口太深太大了,就必须缝起来。要是能找到羊肠做线就更好了。”   谢沛上辈子,手下许多伤兵就是因为伤口无法愈合,最终落下伤残甚至丢了性命。   所以,她此时听了李彦锦的话后,心里竟涌起一阵激动。   若是上辈子能有这法子……若是上辈子能遇到李彦锦……   谢将军脑子热了一刹那,就重新冷静下来。她明白,上辈子已经过去,那些来不及和遗憾就在这辈子好好弥补吧!   李彦锦其实感觉到了,刚才那一会功夫,谢沛的情绪有些波动。不过,他以为是自己提出缝伤口的事,惊到了二娘,所以也没多想。   因为麻药的材料不全,李彦锦晚饭前,又出了一趟门。   他跑了三家药铺,才算是把材料配齐。   晚饭时,谢厨子的八菜一汤很受好评。这也得亏他吃了几天渝州菜后,终于想出了如何改进味道的方法。   变得鲜辣起来的谢家菜,轻易就征服了汪掌柜。就连嘴巴挑剔的潘秀才,也对椒盐凤尾虾等几个菜,赞不绝口。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谢沛夫妻两口子却并没歇着。   李彦锦自然是要熬制麻药,准备晚上用。而谢沛则把下午买回来的棉布拿了出来。   原本买这棉布是打算给自己和谢润做几件贴身内衣,顺便再做些月事带给谢润的。   因着晚上还要给狗处理伤口,谢沛干脆就裁了几条棉布出来,回头好给黄狗包扎伤口。   酉正时分(晚上七点),李彦锦熬好麻药,准备给黄狗处理伤口了。   他下午就朝汪掌柜借了厨房旁边的一间柴房,暂时安置这对猫狗。毕竟,这里用水用火都方便些。   因听说李彦锦打算给黄狗“缝”伤口,柴房内外还来了几个看热闹的。谢润不用说,自然是要来看的。而像李长奎和谢栋,就纯属好奇伤口到底要怎么缝,所以也跑来了。   柴房里非常安静,灰猫吃饱了,正蜷在黄狗身边打着呼噜。   李彦锦估算了下黄狗的体重,把麻药的分量减到五分之一,很轻松地就给灌进了狗嘴。   一刻钟左右,大黄狗就被麻翻了过去。   李彦锦因制作暗器而练出来的手艺,此刻被用到了狗身上……   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剃着狗毛,精准快速地剜去腐肉,谢老板咂咂嘴,只觉得这个女婿就算以后不习武了,当个刀工精湛的厨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伤口处理干净后,李彦锦把烤弯了的缝衣针拿出来,穿上柔软的棉线就……递给了娘子大人。   没办法,若论针线活,李彦锦在谢沛跟前,那就是个渣渣。   所以在简单比划了下要怎么缝之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谢沛来做了。   别看李彦锦面上一派镇定,其实他心里也没多少谱。   毕竟上辈子他又没拿过手术刀,就算养过宠物,可也没养到要亲自给狗子缝针的地步。   也幸亏黄狗的伤口虽然很大,但深度上还不算太过。在李彦锦这种赤脚大夫的胡乱指挥下,胆子大、手又稳的谢将军,竟是很顺利地就把伤口给缝好了。   李长奎看着针脚整齐的伤口,一个劲地嘟囔“奇了奇了!看着还挺像样啊?!”   李彦锦看麻药快过劲了,就赶紧把看热闹的家伙赶开,在黄狗伤口上洒了些药粉,用棉布给它裹了起来。   把黄狗重新放回干草窝里,灰猫才不再“喵嗷”乱叫了。   待第二日,客栈众人见到昨天还一副马上就要死掉的黄狗,竟然欢快地摇着尾巴,侧躺着大口吃东西了!   黄狗的求生欲很强,稍微好点,就努力吃喝。除此之外,它似乎记住了救了它性命的李彦锦和谢沛二人。每次见到小夫妻俩,尾巴就会摇得格外欢快。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黄狗不管吃什么,哪怕是专门给它愈合伤口熬的药粥,这位都一定坚持要分给小灰猫一半……   众人被这对猫狗之间的情谊所感,每次有些骨头之类的,都会专门收起来,留给黄狗磨牙。   黄狗的情况在日益好转,谢润这个猫痴花了几天功夫,也终于和小灰猫打好了关系。   因想要过一过抱猫的瘾头,谢润特意要了壶热水,打算给灰猫洗个澡。   可没想到,灰猫刚在水里打了个滚,整盆水就彻底变黑了。   连洗了三壶热水后,咱们这位灰猫公主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竟是一只浑身雪白的漂亮小猫!   谢润开心地抱着她,四处给人看。见者无不夸上几句“漂亮!乖!”   谢润美得啊,比自己被人夸了还高兴。   回头就正式向大家宣布,这只猫儿有名字了,就叫“谢小白”!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有了谢小白,自然还要有个谢大黄。只是胖厨子觉得谢大黄听着像谢大肠,不美气,想了下,就干脆改成了“蟹黄”。   李彦锦听了,还不忘拍胖岳父的马屁:“爹不愧是大厨,这改成蟹黄,一喊起来,人家就觉得咱家的东西肯定好吃!”   蟹黄是个非常温顺的大狗,险死还生之后,对谢家和客栈里的人都很亲热。   他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后,就每天守在客栈门口。因为收拾的干净,且又不吵不闹,竟让不少人都喜欢上了他。   而谢小白起初还神经兮兮地霸占了房梁几天后,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岗位——厨房。   除了跟谢润玩耍之外,小白几乎就一直守在厨房里。大约,客栈的厨子也是个爱猫的,才几天功夫,就眼见着小白肥了一圈。   转眼,谢家几人就在渝州城里呆了五天。而昨日,李长奎也在汪掌柜的帮忙下,与罗泉盐帮搭上了线。   因李家的商号遍布极广,每年不但要从蜀中购买自家食用的上等井盐,还会收取些辛苦费,帮助蜀中盐帮向外销盐。   蜀中盐帮没法弄到足够的盐引,就算自己运出蜀地,也没法在其他地方顺利销售。   所以,即便李家销出去的井盐,数量有限。也依旧被蜀中各大盐帮礼敬有加。   当罗泉盐帮从汪掌柜那里得知,有位自称李家七长老的大汉,想请他们帮个忙时,立刻就派人前来了。   罗泉盐帮的把头和大管事每年只有很短的时间会在渝州城里休息几天。所以这次来见李长奎的,是盐帮里刚升上来的一位年轻管事。   李长奎确实是有事,他想让罗泉盐帮的人,帮他联系上设在彭山县的李家商铺。   原本他也可以自己跑一趟,但蜀中道路艰险,他这一去一回恐怕就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李长奎出门担着责任,实在不放心丢下谢家人这么长时间。   再加上,他还想借助罗泉盐帮,解决个后患,所以才特意请汪掌柜找上了盐帮。   盐帮管事得了李长奎的一封书信后,就毕恭毕敬地安排手下去彭山送信去了。   年轻的管事是个精明人,他并没太过探究李长奎身份的真伪。毕竟把信送过去后,自有李家人来辨别他的身份。   就算眼前这大汉是个假冒的身份,盐帮也没什么损失。对常年在外跑盐的人来说,带一封信,就是个捎带脚的事情。   谢家人在渝州又呆了几天后,就准备回福坝镇了。   临走前,谢沛和李彦锦特意又去看了趟袁老爷子。   他们进院子时,就发现这位老爷子正满脸不开心地听着傅老太太训话。   “袁锤子,你是来我家干活还债的。怎么着,让你去厨房做饭,有什么不对?你自己一个人过的时候,难道都不开伙吗?”   老爷子嘴角下撇,下嘴唇伸出去老长,梗着脖子顶嘴道:“你太难伺候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还嫌我没洗手,老子伺候不了!”   “废什么话!你当是做猪食吗?做那么难吃还不让人说了?再说,你就是刚从茅厕里出来,还没洗手啊?难道冤枉你了?”傅奶奶气势十足,训得某人老脸涨红。   李彦锦和谢沛见状,忍不住喷笑出声。   扫地的婆子在一旁嘟囔道:“吵死个人咯,再这么吵,我脑壳都要炸咯!”   “咳,你俩怎么又来了?”袁浩一见谢沛二人,心头松了口气,又觉得刚才那样子实在有些丢脸,一时也有些尴尬地说不下去了。   “袁爷爷,傅奶奶,我们明天就准备回福坝镇了。过些时,还会出来,要是路过渝州城,就再来看你们。”谢沛把手里拎着的点心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笑眯眯地说道。   “这就要走啊?再多玩些时吧,要是客栈住得太贵,就来奶奶家住,包吃包住!”傅霞影豪爽地一挥手,笑道。   袁浩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得了吧,千万别来。搞不好,昏头昏脑就把自己卖了都不晓得……”   傅霞影瞪了袁浩一眼,忽然想起来件事,道:“对了,袁老头,把你那破房子卖了吧。”   袁浩眉毛扬得老高,道:“卖了?我以后住哪儿去?”   “你该不会以为那契书是好玩的吧?还打算跑吗?”傅霞影眯着眼问道。   “咳,那,那也不能卖。”   “就要卖,你欠我两千五百两银子,就算干一百年长工都还不了,赶紧卖了,卖了我就给你买好烟丝!” 第71章 茅坑里点灯笼   当谢沛出了傅家大门后, 忍不住看了李彦锦一眼。恰好李彦锦也在看她, 两人这一对视, 就忍不住嘿嘿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来, 傅奶奶最后不但逼着袁浩同意卖掉老宅,在得知了袁浩老宅里藏钱和房契的地点后, 竟是把老头最后的一点私房钱也全部榨干了。   袁老头:年轻时欠的债,跪着都他玛还不完啊!!!   至此, 真.身无分文的老头儿,今后若离了傅奶奶, 就连个吃口饭的地儿都找不到了……   回去的路上, 李彦锦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说,傅奶奶如今把袁老头捆在身边,是想重修旧好呢, 还是图个啥呢?”   谢二娘望着天,琢磨了会, 道:“我觉着, 傅奶奶每天都能把袁老爷子骂个狗血喷头, 就挺痛快了啊。还重修个什么劲啊?”   “咳……竟是这样吗?”   次日,给汪掌柜留下了福坝镇的地址后,谢家一行人,赶着骡车, 骑着黑驴, 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与来时不同的是,在骡车的车厢口处, 多了一只吐着舌头的大黄狗,而黄狗的两个前爪之间,还蹲着只雪白可爱的猫儿。   谢家回到福坝镇后,谢沛去袁老爷子家里,把他的私房钱和地契都取了出来。准备等下次出门时,再送到傅奶奶家去。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后,谢老板就在女儿女婿和智通的护送下,又开始在附近的县镇逛了起来。   李长奎因要等盐帮的回信,这次就没再跟着去了。   他每日练完功后,就搬条长凳,坐在巷子口。手里还端着个茶壶,一边吸溜吸溜喝茶,一边看着镇子里来往的行人。   有这么尊怒目金刚守着,谢家和袁家所在的巷子,出奇地太平起来。   十月底,福坝镇上忽然来了三个陌生人。   他们刚进镇子,就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当这三人打听起镇南头的谢家时,原本还打算跟踪尾随一二的闲人,赶紧就收了爪子。   三个青年来到谢家的巷口时,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壮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上,左右闲看。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恭敬地上前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李家七长老?”   李长奎微微眯眼,瞅着其中一人,道:“李宜显是你什么人?”   那人低头行礼,道:“是晚辈的父亲。”   李长奎点点头,道:“你爷俩长得还真像啊。”   李方伟咧嘴一笑,道:“若晚辈把胡子留起,倒与七爷有几分相似。”   “没错,哈哈哈!咱李家的男人若不剃须,都是这个德性!”李长奎搓了搓自己的大胡子,也笑了起来。   与李方伟同来的两人,是罗泉盐帮的人。他们见李长奎的身份无误,神色愈发恭敬起来。二人也上前说明身份,还把罗泉盐帮的一封贴子递了上去。   因还有些话要单独说,李长奎就收了长凳,带三人回了谢家。   他们四人走后,街边上就冒出几个人影来。刚才李长奎他们交谈并没避着谁,因此,这几人虽然不敢靠近,到底还是听到了一句半句。   不多时,丁诚就收到了消息。   当得知,罗泉盐帮派人来了,且还称呼那络腮胡子为什么七爷后,丁诚就彻底老实下来了。   惹不起,惹不起啊!   李长奎这边,分别与李方伟和罗泉盐帮的人谈过之后,这三人吃了顿午饭,就又离开了福坝镇。   罗泉盐帮的两人,在离开前,还特意去丁诚家里坐了坐。虽然也没说什么重话,但丁诚仍是冒了一头冷汗。   他现在万分庆幸,当初让姐姐一家搬走时,格外干净利落。不然得罪了这什么七爷,怕是自己的这个小把头连今年都混不过去了。   可惜的是,丁诚这厢还在庆幸,他姐姐的儿子周旺,却在外面给他捅出了个大篓子。   自从周家被赶到了镇东头的王家暂住后,日子就过得特别闹心。   更别提,在同一个院子里还住着个阉人王志。他盯着人看时,那阴森森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周旺打小就很受宠,根本就忍不了住在如此破烂的地方,还见天被吓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于是他就拿了钱,开始四处瞎混起来。   他娘心疼儿子,也不约束他。只把钱给足了,让儿子到外面快活去。   结果这一快活,就快活出事儿了。   他竟然在宝尧镇上,碰到了正在这里游玩的谢家人。   谢家人并不认识周旺,可周旺却认得他们。尤其人群中的谢润,周旺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有些纤瘦的小娘子正是镇子上的王猫儿!   周旺看了两眼,就引来了谢沛的注意。   只是谢沛并没见过这厮,所以也只打量了几眼,就放了过去。   周旺偷偷看着谢家一行人,发现除了光头大和尚不太好惹之外,那个最厉害的大胡子和三个年轻高手并没跟着。   想到这里,周旺心中忽然一动。   舅舅和自家都被这伙人给坑得不浅,这些人据说背后还有些势力,且那大胡子和三个高手又护得周全,所以舅舅一直都没法子对付他们。   如今,似乎是个大好机会啊!若是能在镇外把他们解决掉……就算是有人追究的话,也不会牵扯到舅舅吧?   周旺年轻,脑子一热,就觉得自己这主意简直是天/衣无缝、举世无双。   于是他发动起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准备给谢家人来个大大的惊喜。   晚间,谢家人在宝尧镇上的客栈中住了下来。   吃饭时,谢沛就提醒大家,道:“下午在街上,有几个人眼神不善。都提防着点,润姐不要一个人走,爹爹也是。”   谢润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怎么?玩累了?”胖舅舅好笑地问道。   谢润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道:“不累,就是想回去看看蟹黄是不是全好了。小白应该也想我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谢老板摸着肚皮,道:“行啊,那咱们明天就回吧。这附近也差不多逛完了。”   他们差不都吃完时,客栈里又来了几个人。   伙计迎上去,询问了一番后,就领着他们去看房间了。   而大堂中正在吃饭的谢沛、李彦锦和智通却对新来的三人多留意了几分。   倒不是别的,只这三个人眼神闪躲,行动猥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尤其是他们还自以为隐蔽地偷偷打量谢家人,这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智通眉头一抬,小声道:“咱这是招贼了?”   谢沛冲李彦锦努了努嘴,李小弟得令,站起来,说道:“你们吃,我去趟净房。”然后,这位就尿遁而去。   不多会功夫,李小郎神色悠然地回来了,坐下后,轻轻说了声:“乙六。”   饭毕,五人没有出去溜达,而是调换了下房间,就回房休息去了。   原本是李彦锦和二娘一间房,谢润一间,智通和胖厨子一间。如今李彦锦与谢润换了换,两个小娘子住到了一起,而李小郎则自己一个人住。   入夜后,李彦锦轻轻翻出窗,在隔壁娘子的窗户上,敲了三下。   待里面有人回敲了两下后,他低声说道“二娘你醒着点,我去看看情况。”   “嗯,有事就顾自己。”谢沛嘱咐了句。   李彦锦不再多言,身形微动,如月光一般,在客栈的外墙上,无声掠过。   此刻,在乙六房中,三个小贼正凑在一起商议着。   “要我说,今晚动手最好了。我一管迷魂散吹进去,任他天王老子也要躺平……还那么麻烦,要跟到城外去,费那个劲……”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不想留后患。在这里动手,回头人死了,一查,咱都要被揪出来!杀人容易,可要杀了还不惹麻烦,才难!你懂什么啊?”   “行了,别废话了。咱收了钱就是来盯人的,你就算现在把人杀了,也不见得能多得份钱。踏实睡觉,明天咱可是要跟着骡车和驴子跑的,都省省吧。”   “……”   不一会,房中三人先后睡去。贴在外墙上的李彦锦,歪头琢磨了会,就原路返回了。   他先去了谢沛窗前,碍于房中还有谢润,就在外面低声说了几句。   说完后,又去岳父房中,把刚才听到的重述了一遍。   一夜过去,谢家五人神色平静地起床洗漱。用了早饭后,他们就结了房钱,出城去了。   没走几步,谢沛就察觉到有人坠在了他们身后。   待出了城门后,原本跟着他们的三人就分了两路。一人绕过他们,快速朝前跑去,另两人则依然跟在他们身后。   因那两人不敢太靠近,所以谢沛他们说话倒没什么妨碍。   “跑掉的那个估计是报信去了。”智通把禅杖扛在肩头,语气中还带着点小期盼……   “嗯,等下爹和润姐就在骡车里呆着。爹把骡子管好,润姐不要惊慌。”谢沛骑着白环眼黑驴,淡定悠然地说着。   李彦锦边走边在身上摸了几下,确认了自己的暗器都装好后,就朝骡车靠近了几步。   按老规矩,等下一旦开打,师父和娘子肯定都是要冲上前的。那么照顾岳父和表姐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他这个远程dps了。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听前面的林中忽然有人唱了起来:“烈日炎炎似火烧,行路口渴甚难熬。忽闻路边酒水香,吃它三瓢才叫好!”   接着,就看路边野林边,竟是冒出一个打着酒幌的小摊子来。   让谢沛无语的是,摊子后面的林子中,气息混杂,响动不断,分明是藏着人了…… 第72章 意料之外的报应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突然冒出个酒摊, 这就够诡异了。   再看到摊子边只摆了一张小桌, 桌上不多不少摞着五个酒碗时, 谢沛几乎要被这帮蠢货给逗乐了。   智通最近本就闲得长毛,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乐子, 他无论如何都要配合一把。   “来来来,咱们都来吃碗酒, 歇歇乏。”大和尚比那酒摊主人还热情三分地招呼道。   李彦锦闷笑一声,用眼神向谢沛询问。谢沛微微点头, 她并不太担心林子里的那几个烂番薯。把人都引出来, 也能更快地抓住那幕后之人。   谢老板原本还以为要开打,没想到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还有些呆愣。   谢二娘见了, 就开口说道:“爹爹和姐姐若是不想下来,就在车上歇着吧。”   谢栋看了眼战斗力还不如自己的外甥女, 就应道:“那我们就不下来了, 懒得折腾。你们也少喝点, 还要赶路呢。”   谢沛看爹爹说得煞有介事,心中一阵偷笑。   他们这边正商量着,倒把酒摊上的蒜头鼻男子给急到了。   不下车,那就不会来喝酒。不喝酒, 那如何中蒙汗药?!不成不成!   “咳, 客官,别介啊!这老天拔地的, 下来喝点酒水爽快一下吧。车上盘着能舒服得了嘛?要不……我给您送车上来?”   李彦锦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智通一看,这蠢货还行不行啊?没吃过猪,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到底会不会给人下药啊?!!!   “我说,卖酒的,你过来!”大和尚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那卖酒的蒜头鼻吓得趔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哎,大爷!大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蒜头鼻知道,这伙人里,就这个大和尚难摆弄。必须得把这秃驴药倒了,不然林子里那些货都不敢出来动手……   “你这里有多少酒啊?怎么个卖法啊?”智通语重心长地引导着蒜头鼻回到正途上来。   “啊?哦!哦!我这里有两桶酒,一碗五文钱……”蒜头鼻看智通皱了皱眉毛,赶紧改口道:“不不,三文,三文钱一碗!”   大和尚点点头,道:“行了,先来一桶,我们自己分分!”   “好好!”蒜头鼻连一桶酒该算多少钱都没提,赶紧就把那下好了蒙汗药的浊酒拎了出来。   智通一看,就没心情演了。这种劣酒,谁他玛要喝啊?!   “我说,你这鸟厮卖的什么东西?莫不是把什么泥巴水拿来蒙人吧?”大和尚一碗就泼到了蒜头鼻的脸上。   “哎哎哎!客官!您不爱喝,也别、别动手啊?!”蒜头鼻呸呸呸地赶紧把流进嘴里的酒水吐了出来。   智通嘿笑一声,道:“算我不对,就把这酒都送你赔罪了!”说罢,一脚就将蒜头鼻踹倒,夹住他的脑袋,将那一桶浊酒连冲带灌地给倒进了蒜头鼻的嘴里。   谢沛一看师父这都动手了,那还等什么啊,于是,猛地发力就冲进了后面的林子中。   李彦锦叹了口气,把那挑着酒幌的竹竿抽了起来,拿在手里。然后闲闲地走到骡车旁,对岳父说道:“没事,林子里就几个软脚虾。爹不用担心。”   谢栋有心让女婿去帮女儿吧,又觉得怕说出来,让阿锦难做。毕竟让女婿留下来护着自己这事,铁定是闺女吩咐的。算了算了,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呐~~~   也就片刻功夫,谢沛就从林子里拽出来了一串倒霉蛋。   这十来个家伙好似死鱼一般,被谢二娘揍得无法动弹,只能被人拎着衣领拖出了林子。   大和尚把那蒜头鼻踩在脚下,此刻正在研究那第二桶酒水能不能喝。   看到二娘出来了,他就对李彦锦道:“行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了。虽然你比二娘差了些,但也不能吃干饭呐,干活吧干活吧!”   李彦锦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家师父这嘴越来越欠了。倒是胖岳父谢栋有点心疼自己女婿,开口说了句:“阿锦挺好的,多吃点也没事儿!”   “咳咳咳……”   虽然被师父和岳父联袂夸成了“废物饭桶”,但李彦锦还是很敬业地把这群混蛋都给修理了一遍。   半个时辰之后,这伙没什么气节的混混们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谢沛几人商议了几句,智通就对这伙人道:“想给爷爷下套,今儿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们!”   于是,大和尚就把另外一桶也下了药的酒,挨个给这些家伙灌了一顿。待他们都倒了之后,就被李彦锦拖进了林子,彻底搜刮了一番。   李彦锦本着专业负责的态度,很快就把他们都搜成了十头光猪。为了给这些人留下个深刻教训,李某人不辞辛苦地掏出小刀,给他们都整了个新颖的发型。   他这边忙乎完了,刚出树林,就发现娘子不见了。   智通看他左右乱看,就说道:“别乱转了,你媳妇去逮那周旺了。”   “哦……那咱就都歇会吧?!”   “歇会,让你岳父他们从车上下来走走吧,一直憋着也怪难受的。”智通把桌上的几个碗都摆好,从水囊里倒了些清水出来,端起来一阵痛饮。   李彦锦没眼看自家师父这过干瘾的馋酒样,转头去把胖岳父和表姐给请下了车。   胖岳父下车后,满脸小兴奋地偷偷对李彦锦说道:“阿锦,我能去看看那几个贼人吗?”   李彦锦一愣,道:“能、能啊!要去看看吗?”   “嘿嘿,我就是看个乐子,嘿嘿嘿!”谢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润在一旁听了,也眼巴巴地瞅着李彦锦。   “咳……那什么,让爹先去看看。他要觉得没事,再说,再说……”李彦锦也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狠了些,待会岳父看了那十头光猪,可千万别怀疑他有什么特殊嗜好啊……   爷俩进了林子后,谢润就听到一阵嘿嘿哈哈的笑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不一会,胖厨子捂着肚子钻出来了。他一脸严肃地对外甥女说道:“你不好去看啊,那些贼人厮打得衣服都破了,不雅不雅。”   智通瞥了眼李彦锦,心说自己这徒儿够黑啊,竟是连人衣服都没放过吗?嗯……这么抠门下去,以后多养个师父应该是没问题的……   几人正说笑着,就见远处一道黑影蹿了过来。   “嘿,二娘这轻功……”智通不由赞道。   他话未说完,就听“噗通”一声,谢沛丢了个死猪一样的家伙下来。   “喏,这就是丁诚姐姐的儿子,周旺。”二娘拍了拍手,说道。   “怎么弄,这货?”李彦锦问道。   智通挠了挠光头,道:“干脆打死算了,费这脑子干嘛?”   谢沛看了眼李彦锦,转了转眼珠道:“咱把他送回周家去。”   “啊?怎么那么便宜他啊?”谢润好奇地问道。   谢沛坏笑道:“你忘了,周家如今住在哪儿?那里可有个地方,正好让他进去过过瘾呐……”   就这样,第二天晚上,福坝镇东头的王家破院子里,有个黑影无声无息摸了进来。   黑影扛着个大口袋,溜到院子西南角,然后掀开地窖的木挡板,就摸了进去……   次日上午,谢家人也回到了福坝镇上。大家洗漱休息一番,谁都没提周旺的事,仿佛根本就没见过那人一般。   几天后,福坝镇上就冒出个闹鬼的传言来。   说是被王家害死的谢家娘子回来索命了,那院子里,时常就能听到鬼哭鬼叫的,非常瘆人。   直到有人发现王家那个阉人王志,总会背着人钻他家那个地窖后,才引起了旁人的怀疑。   待好事者冲进去一看,好家伙!王志这是又抓了个小娘子吗?   等把那看不出人样的小娘子弄出来后,大家才发现,这、这不是小娘子喂!这他玛是个男人!   “哎哟,这王志莫不是被阉了以后,就改走旱道了吧?怎么抓了个男人回来啊?”   “你是猪脑子吗?阉人走什么旱道啊,他用什么走啊?!”   “你才猪!他自己走不了,他不能让别人走他的吗?!”   “呕……”   “诶?我怎么瞅这倒霉蛋有点眼熟啊?”   “好像是周家那小子啊……”   众人正议论纷纷,就听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杀猪般的尖叫声:“我的儿啊!!!”   当天,周家儿子被王志抓去做了那啥啥的消息就传遍了福坝镇。   谢家几人听到这消息后,都有些傻眼。原本只是想让周旺吃个大亏而已,怎么事情竟变成这样了呢?……   待这条劲爆的八卦渐渐淡去时,也到了十一月中旬。   谢栋想着闺女的生辰和贞娘的祭日也快到了,就打算暂时先不出门,还要去买些纸钱祭品准备起来了。   谢沛见状,心里也生出个念头。   于是在祭日这天,贞娘就熟门熟路地又来给女儿托梦了。   “爹啊,娘说要咱们在蜀中待到明年祭日才能走。”谢沛算了算时间,到十六年年底,湖白府的水灾肯定是结束了。这时候再回去,算上路上的时间,应该是足够避开那场天灾了。   谢栋听了不疑有他,虽然不太明白为啥要待那么长时间,可对于娘子的话,他几乎从没反对过。   “啊,要待那么久啊?二娘,咱是不是得找点营生啊?如果待这么长时间的话,钱怕是迟早要花光呐……” 第73章 神秘龙影   正当谢家父女开始考虑要不要做点什么营生之时, 之前来见过李长奎的李家小子办完正事后, 再次来到了福坝镇。   李方伟先把正事向李长奎细说了一番, 然后就与谢家人闲谈了起来。   说着说着, 难免就说到了吃上面。   李方伟见谢栋、智通等人听得起劲,就眉飞色舞地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彭山小吃都说得美味非凡。   柔匀清甜的米冻耙、香气醉人的曾醪糟, 鲜花饼、甜皮鸭、芝麻糕、葡萄酿……当然了,最美味的莫过于咕咚羹了。天气寒冷时, 煮上一大锅,简直好吃得要吞掉舌头……   说着说着, 话题又歪到了彭山县里的一个传闻。   “据说啊……”李方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又偷偷朝智通大和尚瞟了一眼,才继续说道:“据说在我们彭山的江里住着神龙。每年除夕之时,就会有大龙从海中游至我们彭山的江边。神龙过处, 还会留影。听说有不少人都在除夕那天见到过神龙显影,而且还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看到的。又因为那里是一处绝壁, 就算有人想去弄假, 也是很难, 所以才显得更加神异……”   听李方伟绘声绘色地吹了一通后,在家里闲了一个月的谢家人都心痒痒了起来。   李长奎见状,哈哈笑道:“得了,臭小子, 你这心眼算没白长!不就是想诳了我去一趟彭山吗?成了!咱干脆一起上, 去彭山把这小子吃个精光!”   李方伟见自己的小计谋被识破了,也不尴尬, 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又能出去玩,且还是去好吃又神秘的彭山县玩,大家都很高兴。   这次出门,谢家干脆一个人都不留。谢沛和李彦锦大大方方地找到丁诚,直说要出门一阵,拜托丁里正帮忙看顾下谢家宅院。   丁诚如今确认了李长奎是罗泉盐帮的七爷之后,正愁没法子与谢家拉近关系呢。此刻听了这话,马上拍着胸脯保证,少了一砖一瓦,都算他这个把头没本事。   没了后顾之忧,谢家全家出动,收拾好行李后,就跟着李方伟出了门。   此时的大狗“蟹黄”早就恢复了健康,一路上他没事就驮着小白在骡车旁撒欢奔跑。跑累了,这俩宝气就趴在车上看沿路风景。   谢沛出门时特意把袁老爷子那点可怜的私房都带上了。路过渝州城时,就交到了傅婆婆的手里。   无视了袁老头那哀怨的小眼神后,谢二娘开心地告辞而去。   大概是一行人在渝州城露面时被罗泉盐帮的人见到了,所以当他们走了黄溪县时,就有一队大汉迎了上来。   “哎呀,总算是等到你们了。我们把头早早就交代了,要我们务必将各位盐帮的贵客,一路护送到彭山县。”一位红脸汉子,抱拳说道。   李方伟认得此人,就笑着上前,道:“马大哥怎么来了!盐帮的兄弟也太客气了,哈哈!”   两队人一碰面,很快就合二为一,一起朝彭山而去。   有了盐帮这二十几个壮汉随行,剩下的路途更加顺利。   大半个月后,谢家人就到了彭山地界。   罗泉盐帮的汉子们看把人送到了,也不耽搁,笑着与谢家人抱了抱拳后,就告辞而去。   李方伟喜不自胜地把七爷、智通和谢家人领到了李家的宅院里,安置下来。   “今日时间也晚了,各位先休息休息。明天上午,我就来带你们出去玩!”李方伟说完,就颠颠地回去朝他爹报喜去了。   但第二天,有两个人就没玩成。   李长奎在路上就和谢沛他们说好了,到了彭山后,要先借用李彦锦几天。   毕竟,他这个七长老既然到了宗门的分点,总是要做些事情的。   按照李家的规矩,这第一件事就是要查账。   一般说来,在外的管事都怕东家查账。可李家不同,绝大多数在外的管事那都眼盯盯地盼着上面能有人下来查他们。   为何呢?只因,但凡是查过之后,账目被证实清楚无误的,管事就会获得奖励。   这奖励不是什么金银财物,而是李家的功法!   李方伟和父亲李宜显常年呆在彭山,李宜显还好,因为有个西南管事的名头,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回本宗露个脸。   他做事认真,为人沉稳。几乎每次回去,都能被留守长老传个几招。这对于李家武痴们来说,那真是让人羡慕得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不过李家的高级功法哪怕是父子亲人也不好乱传,这是老祖宗就定下的规矩。   也因此,李宜显当初收到了李长奎的传信后,立刻就把儿子叫来,耳提面命地好生交代了一番。   “儿啊,这回要是能把七长老和他徒弟请来彭山的话,咱们就要发达了~~你记住,不管是耍赖撒娇也好,还是跪求哭诉也罢,一定要想法子把七爷师徒俩给请到咱们这里来……”李宜显用力拍了拍儿子的狗头,毫无节操地唠叨了起来。   “你平日没机会回本宗,得不到高级功法,爹只能干着急。你不知道,你二叔家那个崽子,狗屎运来登,死皮赖脸地在本宗里呆了三年。如今这小子都快要练到劲气二转了。你说说,当初就是因为你比他聪明,所以才把你给外派了出来,留下他那么个傻冬瓜,白捡个大便宜。这到哪儿说理去?”   李方伟抽了抽眼角,把自己的脑袋从亲爹的熊掌下移开了。嘴里还赶紧转移着他的注意力,道:“就是,那个傻冬瓜真是浪费啊,要换做我,现在说不定都三转四转了!”   李宜显叹了口气,接着立刻又兴奋起来,说道:“没关系,咱这不是机会来了吗?!等七爷来了,肯定要查账。一查账,以你爹这几年的贡献,那肯定要奖励。七爷倒还罢了,按规矩最多能传三招。可是他的徒弟李宜山却不同,听说是个慈悲心肠,如今业已出家当和尚了。听说啊,他因为怜悯弱女,竟还收了个女徒弟。不过,他心软归心软,可功夫却很高深,指导咱爷俩都绰绰有余。到时候,你给我好好表现,要是能让大和尚把你也收做徒弟,那自然是最最最好了。再不济,他一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说不定也能多传授些功法给你……”   正是听了李宜显的这番话,李方伟才鼓动唇舌、投其所好地把李长奎、智通和谢家人都引来了彭山。   李长奎以前是没法子,查账只能自己上,所以每次都最烦下去巡查分点。   可如今不同了,谁让他的徒弟收了两个好徒孙呢?!   早在卫川县,智通教李彦锦和谢沛读书识字时,他们就发现,李彦锦在数算这一块极有天赋。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李彦锦能走暗器这条道。毕竟,一流的暗器不论是制作还是使用,都必须依赖高深的数算能力。   有了李彦锦这个好徒孙后,李长奎早就幻想了好多次,以后去外地巡查时,就把这个机灵小子带上。到时候,他就只管传功(揍人),查账这种破事就丢给徒孙代劳了,哈哈哈!   于是,到了彭山后,李彦锦就被扣了下来,帮着李长奎查了两天账。   若是这些账簿都按照现代记账法记录的话,李彦锦的速度还能再快点。   不过,就这速度,也已经把李宜显父子俩给彻底震到了。   他们之前自查时,父子两个足足花了八天功夫才把所有账簿看完。结果人家七爷的徒孙,一个人,两天功夫就查完了……   别说什么胡乱翻看的,就人家看完后,还统计出了什么同期涨幅之类的玩意……这要没仔细查过账,又如何能算得出来呐?   李彦锦这一出手,顿时就让他师父智通和尚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李宜显以前没见过智通,所以并不了解这货是个什么脾性。   但见识过了李彦锦的本事后,彭山分点的李家人都觉得智通大和尚必然是位有大智慧的高僧!   既然是高僧,那必然是严守各种戒律之人。   于是,吃了一路肉,每天都喝点小酒的某个大和尚,突然发现,他被区别对待了!   所有人都吃香喝辣的时候,他的面前竟然是一盘萝卜白菜豆腐块……   智通瞪大双眼,怒视着彭山区这帮混蛋。他乃乃的,是不是以为老子把头发剃了,就不敢揍人了?!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高僧”智通化身恶霸,把分点里的倒霉蛋们统统修理了一遍。   李方伟捂着腮帮子,埋怨道:“我早说高僧吃肉喝酒吧,你们还不信!”   账目查完后,李长奎根据李方伟的实际情况,传了三招功法给他。   在李方伟消化功法的时间里,谢沛等人就在彭山县里边吃边玩了起来。   玩了几天,就到了除夕。分点中的人自然备好了各色年货,然而最让谢家人感兴趣的,还是除夕当天的神龙显影。   从上午起,彭山县城里就不断有人跑到江边,朝江水中抛掷各种食物。   这条绕城而过的江水,名为岷江。岷江两侧,靠近县城这边是平坦之地,而对面则是怪石嶙峋的绝壁山崖。   因为神龙每次都是在同一处绝壁上显影,所以谢沛等人此刻就李方伟的安排下,在江这边,正对着那处绝壁耐心等待着…… 第74章 初一的二人世界   待到夕阳西坠时, 谢二娘明显感到周围的百姓鼓噪了起来。   李方伟也小声说道:“据说日头坠下去那一刻, 就是显影之时。”   李彦锦听了, 不解地问道:“那咱们来这么早是做什么啊?”   胖岳父摇摇头, 叹道:“当然是占位置啊,傻小子!”   李彦锦嘿嘿一笑, 又伸头去看对面的崖壁。他心里还在琢磨李方伟刚才说的那话,夕阳坠下之时……上辈子好像在哪本小说里看过, 那不就是什么逢魔时刻吗?该不会还真有点什么门道吧……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日头却一点点向西偏移。   冬季天黑的早, 酉初(下午五点)时分, 夕阳终于落下了余晖。   偏在此刻,江面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卷起无数江花四处飞溅。   人群中, 不知是谁,突然大叫起来:“显影了!显影了!神龙显影了!”   谢沛等人连忙朝对岸细看, 只见浪花拍溅中, 那处绝壁上忽然现出点点金光!   江风呼啸声中, 那些金光渐渐串成了一条蜿蜒的金线……当天边晚霞烧尽最后一丝火光时,那金线也一闪而逝,了无痕迹了。   “哇!快快,赶紧给神龙上祭品!”人群中, 激动的百姓不要钱似的朝江中抛掷贡品。还有不少人已经跪倒在地, 磕起了头来。   李彦锦虽然之前心里还琢磨什么逢魔时刻,可毕竟是个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他从那金光出现时, 就有了点猜测,因此神情还算平静。   谢沛则是因为上辈子对所谓的皇族、真龙天子之流已经丧失了所有敬意。因此,也只把眼前当做了个奇景,欣赏一下,也就罢了。   倒是谢老板和他外甥女,两个土生土长的土包子,被那金龙吓得目瞪口呆之余,双膝发软,险些跪了下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长奎,看过了“金龙”之后,眼眸微眯,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神龙显影也看完了,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宅院。   守岁之后,就到了大年初一。因为今年不是在家过年,所以也没什么亲戚可以拜访。大早上,放了开门红的炮仗后,谢家人自己互相恭贺一番,又与李宜显、李方伟父子说了些吉祥话。   发红包时,谢老板大方了一回,每个小辈都包了个二两的银稞子,就连小白和蟹黄也得了个穿着红线的崭新铜钱。只是这俩家伙脖子上挂了铜钱后,倒不觉有多欢喜,又咬又啃的,好似非常嫌弃……   中午吃过饭后,胖厨子熬不住了,要去补觉。众人也都有些倦意,就纷纷回房了。   谢沛和李彦锦进了房间后,两人互相瞅瞅,还没开口就都乐了。   “你笑啥,贼眉鼠眼的……”二娘弯起嘴角,点了李彦锦一下。   李彦锦咧嘴道:“我笑娘子与我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少贫啊,咱们要不要叫上师父和七爷啊?”谢沛找出便于行动的外衣,边换衣服,边道。   李彦锦在一旁抱着胳膊,欣赏美人更衣,嘴里哼哼着,没有答话。   谢沛没好气地抓起一件外衫朝李彦锦头上一罩,自己麻利地把衣服换好。   “且,老夫老妻地,害什么臊啊?~~”李彦锦顶着二娘的裙子,得意洋洋地摇头摆尾,一点也不急着把裙子掀开。   谢沛真是败给这厮的无耻了,脸色发红地把那淡蓝色的长裙一把扯下来,然后还顺手揪了把李彦锦的脸皮。   “够厚的诶~~”二娘话没说完,自己就噗哧乐了出来。   李彦锦头发被弄得起毛,自己也不梳理,而是把一整个大狗头都压到二娘肩膀上,唧唧歪歪道:“不管,娘子欺负人,要不给我把头发梳好了,我就顶着一脑袋乱毛去找爹告状去……哎哟哟!”   谢沛揪住李彦锦的两个耳朵向两边一扯,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快赶上汪掌柜的了……”   小两口笑闹一阵,干脆也不找旁人了。换好衣衫,梳整齐狗头后,打了个招呼,就出门耍去了。   他们上午就听李方伟说了,在他们昨日观景的地方,再朝前走三里地,就有人摆渡过江。   只是今天是大年初一,还真说不好有没有船家出来做生意呢。   小两口也不着急,边走边玩,只当是出门散心罢了。   到了摆渡的地方一看,嗨,还真有条船正在岸边停靠。   李彦锦走上前,张嘴喊了句:“船家在吗?今日可过江啊?”   小小的船舱里随即有个清脆的嗓音响起:“过的过的,只要人够,就开船。”   话音未落,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钻出船舱,满脸带笑地看着谢沛和李彦锦。   谢沛见状就开口问道:“船资如何算的?”   船娘子笑道:“客官定是才来彭山的,我家在这里撑船摆渡已经有十几年了。一直都是十文钱一个人,凑够十个人就发一次船。”   谢沛听了,就掏出两串钱来,说道:“我俩有点事情要过江,还请娘子早早发船。”   船娘子笑呵呵地接过钱,道:“今日实也没什么生意。两位照顾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赶紧上船吧。你们今日可还回来吗?要不要我在对岸等你们一等?”   李彦锦道:“那便等等吧,下午就算我们包船了,一共算你五百文钱,可好?”   “甚好甚好,”船娘子喜不自禁地答道,虽然她嘴上说,十个人才发船。可这彭山县并不是个商贸繁盛之地,来往人流也很一般。一天下来,就基本没有满员过。忙一天也不过二百来文钱罢了。   今天又是大年初一,不像初二回娘家的多,实在没什么赚头。要不是家里有人病了,她还真不会新年头一天就出来撑船。   船娘解开绳索,手脚麻利地把船撑离了岸边。   李彦锦和谢沛看着平静的江面,也觉得昨日那阵大风实在稀奇,不由开口问道:“船娘子,怎么今日江面上风平浪静的,可昨天显影时,却大风卷浪,看着颇为凶险呢?”   船娘笑道:“客官不知,我们彭山县这段江水,春夏时是早不过江,秋冬时是晚不过江。概因这两个时间里,岷江会随着季节不同,而交错出现风潮。你看,咱这江面比两岸都要低一些,就是长年累月的风潮所致。”   夫妻俩听着船娘的解释,看着两岸滩壁也觉得挺有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到了对岸。李彦锦又掏了半串钱给船娘,算是做个订金。   船娘子却推了不要,道:“我张家数代都在此摆渡,信得过自己也信得过客官。二位只管去忙,我在此等至申时,再晚就来不及过江了。”   谢沛和李彦锦点头应了,这才朝绝壁那边去了。   船娘看了看二人的背影,叹了声:“怕又是被那金线迷了心窍的年轻人……”   谢沛和李彦锦耳朵微动,把船娘这话听了个正着。待走得稍远,两人对视一眼,就运转轻功,发力奔跑起来。   片刻功夫,二人就到了那处绝壁之上。   “应该就是这里了……”李彦锦朝下看了看,说道。   谢沛先是在这片山崖上四处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来到崖边。   “看来想弄清楚,只能下去一趟了。”二娘嘟囔道。   李彦锦听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卷细长绳索来,开始在自己身上缠绕起来。   谢沛见状,好奇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李彦锦低头打着绳结,道:“虽然咱们都有轻功,可老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所以我们保险点,就多挂条绳索吧,这就叫安全绳。”   “安全绳……”谢沛看着李彦锦手指翻飞,打了几个古怪的绳结后,这段绳索就变得可以随时拉放又很结实牢固了……   “暗器一道,果然精深啊……”二娘拽了拽绳子,感叹了一句。   李彦锦也不解释,缠好安全绳后,他把另一头套在崖顶突出的一块石柱上,然后对谢沛道:“你劲儿大,就在上面负责拉着我。若是我不慎脚滑,你也能抻得住。”   谢沛想了下,也没和李彦锦争,这样安排确实最稳妥。   夫妻俩准备好后,李彦锦就开始顺着崖壁朝下坠去。   两人来时,都穿得麻灰色外衫,此刻挂在岩壁上,若是不动,都看不出那儿有个活人。这也免去了,万一有闲人路过,看到后大惊小怪。   朝下滑了片刻后,李彦锦就停了下来。   他估摸了下,昨天看到的金点、金线应该就在这附近。于是停下来,仔细打量起来。   常年吹着江风,江水潮湿沁润之下,绝壁上生了不少苔藓,湿湿滑滑的让人不好借力。   李彦锦用双腿和一只手,呈三点式的撑着岩壁。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握着小刀在岩壁上四处划拉。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上下移动了几次,他都没找到什么异样之处。   可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突然发现,有几块突起的石头看着不太对劲。   他平移了几步,贴近了这几块怪石,仔细一看……咦?!这些石头似乎组成了个什么图案啊……   不过他也说不准,因为这几块怪石上并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但它们摆放的却又有种诡异的规律。   李彦锦有些不解,左右歪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图案。突然,他双脚发力,猛地一蹬岩壁,整个人就借力飞离了绝壁。   远远看去,江面上仿佛有一只灰燕正飞在半空中。也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春季,寻找合适的巢穴…… 第75章 古怪石龙   在崖顶专心盯着李彦锦的谢沛, 也被他这一跳给吓到了。手里不由就把那跟绳索, 又攥紧了几分。   不多时, 谢沛就看到李彦锦打了个“要上来”的手势, 于是赶紧两手/交替地把绳索上提。李彦锦也借着这股力道,三蹿两蹿地跳上了崖顶。   “如何, 发现什么端倪了吗?”谢沛看李彦锦没什么不妥,就开口问道。   李彦锦兴奋地点头道:“嗯!我在下面看到了一条龙形的玩意, 那些金光、金线感觉就是从上面来的。”   “啊?那会不会是有人弄了个金子做的龙雕像藏那里了?你没刨两下吗?说不定下面是金子呢!”谢沛脑洞大开地问道。   “还金子呢?你这财迷瘾头还挺大啊,哈哈哈, 哎哟!”李彦锦捂着胸口某个凸起, 龇牙咧嘴地吸气。   谢沛脸色微红,斜了他一眼道:“那不然怎么会有金光金线出来啊?你不财迷,你来说说。”   李彦锦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石, 递给谢沛道:“这是我从上面抠下来的,你看看。”   谢沛歪头仔细看了半天, 道:“没什么稀奇啊, 黑不溜秋一块……”   李彦锦嘿嘿直乐, 把那石头拿过来,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妈呀,脏的……”谢沛阻拦不及, 在一旁嫌弃地嚷道。   李彦锦不管那些, 用手又搓了下碎石,再递给二娘看时, 那原本黑不溜秋的碎石竟透出了微末的金光。   “这是……?”谢沛此时也不管什么口水,什么脏不脏了,接过来,翻来覆去折腾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   李彦锦看着二娘那一对灵动的大眼,充满了好奇又带着点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顿时就不由自主地嘚瑟了起来。   “咳,这个嘛,也是一种奇石。应该叫水黄砂,遇水泛金光,但实际上并不是金子。以前曾被某些骗子装在水桶里,诳人是金矿来的……”李彦锦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看各种奇书,也得亏李家宗门里的书籍繁多,这才让他今日有了用武之地。   果然,刚说完,就见二娘用钦佩的目光看了过来,把李彦锦美得就差插上条尾巴了。   “那咱看完了,回吧?”谢沛弄明白了神龙显影后,就打算回去了。   李彦锦却摆了摆手道:“不急,我觉得这事还有古怪。你想啊,谁吃饱撑的在岩壁上半遮半掩地用水黄砂做这么条龙出来?咱们在附近再搜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嗯!”谢沛点头应声,两人就分开仔细搜寻起来。   夫妻俩找了半天,并没什么发现。一看天色不早,只好先回去,改天再来了。   待回到之前下船的地方,那船娘果然守信,还在等着他们。   “两位回来了啊,那咱们赶紧走吧,再迟了,江上该起风了。”船娘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道。   谢沛和李彦锦也不啰嗦,三人上船,遂朝对岸划去。   船至江中时,李彦锦放眼远眺,忽然看到对面江滩外有一丛茂密的竹林,不由心里一动。   本就是出来玩的,又因着心里起了个念头,李彦锦就对二娘说道:“咱们等下靠岸了,先别回去。”   谢沛半扬起头,不解地问道:“不回去?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李彦锦歪吊起嘴角,露出个自认为帅帅的坏笑,凑到谢沛耳边道:“要把你拐去卖了,嘎嘎!”   谢沛白了他一眼,不过想到身后的船娘,到底没有继续追问。   半个时辰后,船到了岸边。李彦锦掏出三串钱,谢过了船娘,就拉着谢沛朝竹林所在的方向走去。   船娘把钱收好,一抬头,发现二人竟是朝着竹林而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再想到之前这小夫妻还去了对岸,她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竹林不算远,谢沛和李彦锦也没用轻功,快走了一刻钟就到了。   “你就是要带我来这里吗?”谢沛看着眼前的竹林,好奇地问道。   李彦锦觉得娘子的问号脸好生可爱,就伸出爪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结果就听“啪”一声脆响,作乱的狗爪子就被人一巴掌拍掉了。   “嘿嘿,我这不是看还有时间,咱俩白天又难得有个独处的机会,所以才拉娘子过来玩耍的吗?咱们看看有没有冬笋,挖几个回去好了。”李某人揉着发红的爪子,贼笑着说道。   谢沛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没有拒绝自家相公的童心大发。   两人进了竹林,才走了几步就觉出不对。   这林子里竟是被人打理过了,有整齐的通道,有些地方还用彩色的鹅卵石铺了些图案,看着还挺有些意境。   “这竹林里住着人吗?你怎么想着来这里玩的?”谢沛只觉得李彦锦今天很有些古怪,不由开口问道。   李彦锦心里也有些惊讶,他之所以想来这竹林里逛逛,完全是刚才在坐船时,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纪录片。   那片子就是讲的在岷江的彭山区江口处,有一处大型的沉银宝藏。而藏宝地方位的标记就在江边的一处竹林之中。   也是受了绝壁上奇怪龙形雕像的刺激,李彦锦这才在看到了竹林时,忽然起了兴,连哄带骗地把二娘拐了过来。   此时,当他发现竹林中竟然还有些特别时,就越发来了兴致。   “走走走,咱们进去看看先。”李彦锦没有回答谢沛的疑问,只是两眼放光地朝竹林深处走去。   就在他二人沿着干净的林中小道走了片刻后,之前那位摆渡的船娘却突然出现在了竹林边……   林中二人还不知道外面来了个熟人,他俩走了一阵后,小路一转,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间竹屋。   只是这竹屋里安安静静,仿佛并没有人在此居住。   “有人在吗?我们是来此散步的,打扰了~~~”李彦锦扬声喊了句,但竹屋里并没人出来回应他。   “要进去看看吗?”谢沛问道。   李彦锦摇摇头,道:“算了,咱们朝里面再逛逛,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谢沛对自家相公这种抽风的举动也是无语,刚才非要进来,进来了,却又对这竹屋一点兴趣都没。也不知这货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就可劲皮吧!”二娘恨恨地说了句,继续朝竹楼后面走去。   小两口又走了片刻,就看到了竹林的尽头。林子外面似乎是一段山坡,又仿佛是堆着几块大石。   李彦锦此时脑子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有些好笑地想到,自己这辈子都到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世界,怎么还惦记着那些前人宝藏呢?说不定,如今连那藏宝人都还没出生呢……   然而,他这头还没想完,就被竹林尽头的情形给彻底惊到了。   他看到,林子之外,露出了一段山坡。坡体之下,一座残破黝黑的虎形石雕正静静伫立着。   几乎在看到这座虎形石雕的那一刹那,李彦锦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出了句话——“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   他心里想着,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前半句:“石龙对石虎……”   谢沛听得一愣,她转头看了看李彦锦,眼珠转了两圈,终于明白了之前这人为何有些不太正常。原来,就是因为这座石虎与对岸的那条石龙啊……   小两口走近那缺了耳朵、断了爪子的石虎雕像,仔细打量起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这石虎之下,黑硬的泥土中,还藏着一间密室。   此时,窄小的密室中,正有人贴着一条铜管管口,紧张地监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彦锦说出那半句“石龙对石虎”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就更加不解起来。上辈子那纪录片里拍的石龙和石虎离得并不远,都在竹林的深处。   这二者的头部所指的方位,正是那个沉银宝藏的所在地。   可眼下这情形却有些对不上,虽然石虎有了。可石龙却变到了江对岸的绝壁之上。   这要是再按两者头部的方位画个交叉线……那交叉点必然是落到对岸的绝壁之上啊。这与纪录片上最后发现宝藏的地方,可差太远了吧!   因为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李彦锦就没再开口。   谢沛看着他皱眉不语,也不打扰他思考。   两人围着石虎又转了几圈,确实再没其他发现后,就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家去了。   待他们走后,地下的密室中,一个矮小的人影也缓缓退出了暗道。然后从竹屋的床铺下,钻了出来。   而之前那个船娘此时却出现在了竹屋之内,她面带忧虑地开口问道:“那人怎么会知道咱们家族的密语?”   矮小的男人并没出声,而是在一连串的咯咯脆响后,变成了个高瘦的中年男子。   “把下午的事情仔细说一遍,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都不要遗漏,慢慢说清楚。”男子面无表情,语气沉稳地说道。   船娘心下稍安,回忆了一下,就把谢沛和李彦锦的举动仔细详述了一番。   中年男子听后,沉吟半晌,道:“这二人中,应该是那男子有问题。事关重大,我得去向族长禀报一声。你依旧去摆渡,不要露出行迹。稍后我会派人去盯着他们的。”   船娘点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欲言又止。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冷冷说道:“忘记规矩了吗?”   船娘身子微微一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昆哥,我想有个孩子……”   片刻之后,船娘眼眶发红地从暗道中离开了。   而已经回到家的李彦锦,此刻正抓耳挠腮地想着,该如何把娘子给忽悠过去…… 第76章 福星双至   话说, 谢沛和李彦锦玩了一下午, 回到家后, 正赶上吃晚饭的点。   胖岳父下了一锅饺子, 又配上了来蜀中才琢磨出的鲜辣饺子汤。一桌人吃得满头热汗,直说过瘾。   吃过饭, 谢沛一脸娇羞地要拉着她阿锦哥出去消食。   胖老爹看着闺女出去玩了一下午,竟然还不过瘾, 不由摇头叹道:“哎……女婿娶进门,亲爹墙外扔诶~~~~”   走到门外的谢将军头上滑下一排黑线……   她也不想啊, 可谁让院子里还住着李长奎这样的高手。若是不走远点, 回头夫妻俩想说点秘密,不全都被听去了吗?   李彦锦被自家娘子押送到一个偏僻的小巷里,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娘子, 不要啊~~~奴家好怕怕啊~~~哎哟哎哟,饶命饶命!”戏精被武力镇压之后, 只能摇尾乞怜。   谢沛松开了揪着李彦锦软肉的爪子, 真如恶霸流氓一般, 伸手掐住李美人的下巴,道:“还不老实交代?下午到底闹的什么幺蛾子?”   李彦锦心里一跳,他嘿嘿一笑,正想找个借口忽悠过去, 却在看到谢沛双眼的一刹那, 卡住了。   那双眼里,除了往日常见的淡然、平静外, 此刻竟还小心翼翼地藏着一抹期盼。   李彦锦收敛起脸上胡闹的笑容,又凑近了点,一言不发地盯着谢沛的眼睛。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二娘,我有个秘密……”   没人知道,这天晚上,在彭山县的无人小巷中,谢沛与李彦锦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当他们回到院子里时,几乎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小夫妻俩,似乎更腻歪了些。   晚间,夫妻俩钻进被窝后,都没有一丝睡意。李彦锦搂着谢沛,手指上绕着妻子的一缕秀发,慢悠悠地说道:“妹儿啊,要真是照你说的……咱们就要提前准备起来了……”   谢沛点点头,她此刻心情极为放松。虽然她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对李彦锦说出重生之事。可当她看到这个男人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彻底摊开,把致命的秘密说成了最动听的情话后,谢将军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输给了如此滚烫的信任,输给了千金难买的真心。   谢沛是个洒脱之人,输也要输得痛快坦诚!   于是,李彦锦在把自己的秘密合盘托出后,也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   哇哦!他家娘子果然是重生的?!   什么?!娘子上辈子竟然成了个铁血将军?!   简直碉堡了!!!   然而当他听完了谢沛那苦难憋屈的一生后,李彦锦的心中又痛又气。   什么狗屁皇帝、什么混蛋监军!把他家这么好的娘子、那么厉害的战将竟然害得惨死于阴谋诡计!活该他亡国,活该他全家死光光!   愤怒之余,李彦锦也生出了一个念头。看来,他原本想要一家人平安欢喜地过此一生,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想要在王朝末期的乱世中活得有些质量,那就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夫妻俩彻底交心之后,终于能够齐心协力地谋划起来。   避开了那些引人怀疑的字眼,两口子如同小老鼠般,悉悉索索地说了半晚上话。   他俩商议之后,得出了个结论——必须要把师门的力量利用起来!   按上辈子的经历算,离大乱之限应该还有六年时间。   这段时间里,若是他们从零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这一路上恐怕阻碍重重。最后会弄成个什么样子,也没个定论。   但若是选择依靠师门,那他们的难度就会直接下降几个等级。   从种种迹象可以看出,李家的势力非常庞大。人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若真是大乱到来之时,只要稍微有些准备,至少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他们虽然想用师门的力量护住自家。可同样的,有了谢沛的预警,师门必然也会有更充分的准备,这在乱世之中,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次日一早,二人吃过早饭后,找到李长奎谈了半个时辰。   之后,李七爷就让智通留下看家。自己则找到李方伟,让他找条过江的船来。不要船夫,只要船。   李方伟刚消化完之前学会的三招,正盼着有个机会再给自己刷一波功劳。听了吩咐后,立刻就去找船了。   因为感觉这事不能走漏风声,李方伟干脆去江边的一个渔村里收了条半新不旧的船来。   得知船准备好了,李长奎就带着谢沛和李彦锦出门了。   考虑到这次可能会来不及赶回来,所以他提前与谢栋打了招呼。只说是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拜访宗门里的高人,可能会在那里留宿两天,让谢厨子不必担心。   谢栋一听是去拜访高人,自然非常高兴。这高人要是看到闺女女婿一开心,说不定还会传授点什么。如今也看了点江湖话本的胖厨子,对这个套路也是很熟悉了……   这次过江前,谢沛两口子原本还打算带着李长奎去看看那个石虎。谁知李长奎听了,却并没同意。   他只说那竹林中既然有竹屋,且道路干净,说明常有人去。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主意,暂时就不要去了。   谢沛和李彦锦对视一眼,倒也没再坚持。   三人上了船,李长奎催动内劲,熟练地操着撑杆和船桨,让小船如同箭矢一般破开江面,朝着对岸直冲而去。   一刻钟左右,三人就到了对岸。他们这次没有从上回摆渡的地方过江,而是选在上游一里的地方。   李长奎捆好了绳子,固定住小船后,三人就朝那处绝壁走去。   待他们离开了一阵后,平静的江面上忽然冒起了几个水花。接着,那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下就响起了凿击之声……   于此同时,李长奎他们也来到了那处绝壁上方。仍旧是谢沛在崖顶把住绳索,李彦锦则带着李长奎降到了那条用水黄砂雕成的龙形雕像之前。   李长奎看着与周围山体浑然一色的石像,心中翻起了惊涛巨浪。   他没想到,宗门找了近百年的东西,竟是被这两个孩子误打误撞地发现了。   整个彭山段的岷江沿岸,就连这处绝壁,他们都曾派人来寻过。可是竟没人发现这明晃晃就摆在眼前的石雕!   不过李长奎此时却也不觉得是属下没有尽力。   若是没有李彦锦的指引,哪怕是他,也无法从一片黑乎乎的石头和苔藓下,看出什么龙形的雕像来。   还真是两个有福气的好娃娃啊……   看完石像后,李长奎回忆了下门内的记载。然后就带着谢沛他们朝上游走了一段。   若是按照正常来讲,其实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让谢沛和李彦锦参与了。   然而李长奎却没这么想。小两口找到了石龙这么大的功劳,他是没想过要糊弄过去的。而且宗门找了多年都没发现,人家来随便玩玩就有了重大发现,这说明什么?   说明谢沛和李彦锦才是那有缘之人!   李长奎已经把两个徒孙打上了“福星”和“有缘人”的标记,觉得恐怕只有带着这俩活宝贝,才能找到那批死宝贝。这么一想,竟是占了两个小辈的便宜啊……惭愧惭愧!   李七爷心里活动异常汹涌,然而面上却还是一派淡定悠闲。   三人朝上游走了大约五百米的距离,李长奎就停了下来。他四下看了一圈,对着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头沉思了起来。   这里仍处在江边崖壁之上,李长奎探身看了看下面的江水,转过头,神色严肃地说了起来。   “今儿把你们带过来,我就不打算再瞒着你俩了。这事情说来话长,想必你们可能曾经也想过,我们李家在蜀中的分点,为何没有设在渝州府城,却选在了偏僻的彭山县。这其实与一段前朝往事有关……”   原来,李家本是一个传承数个王朝的大世家。但是几经兴盛衰败后,到了前朝时,就变成了一个隐世的宗门。家族中人,多是习练武术的人才。而练武又需要足够的财物支持。所以,为了维持宗门,李家也在各地都设有分点,经商赚钱。而李家在前朝时,宗门就设在蜀中的渝州城外。   到了前朝末期,蜀中这里,冒出了一个民乱起家的张西杰。皇朝末期,乱世当道,一片混乱的中原引起了外族的垂涎。   张西杰占领的地区,西侧正与外族诸部接壤。一时间,就成了外族入侵中原的一块绊脚石。   张西杰虽然也干了大量抢掠百姓的事情,然而在抵抗外族上,却格外坚定。   他为此,特意寻找蜀中大族的支持。而李家就是在此时与他开始了合作。   李家人祖训上第一条就是若遇外敌入侵中原,需竭尽全力,绝不苟且惜身。   因此他们与张西杰合作时,可以说是要钱出钱,要人出人。也是在这样的支持下,张西杰终于抗住了外族的攻势,给中原大地留出了一段喘息的时间。   然而,也是因为抵抗外族,张西杰和李家的势力都折损严重。本朝王族趁势而起,开始打起了蜀中的主意。   两年后,张西杰眼看不敌,竟陷入了疯狂的境地。不但涸泽而渔地在蜀中烧杀抢掠,更是对曾经的合作伙伴下了毒手。   李家在张西杰的疯狂中,到底还是保下了多数族人。却也因此损失了一批杰出的高层和几乎大半资产,可谓是代价惨痛。   为此,李家对张西杰恨得食肉寝皮。当张西杰准备带着他搜刮来的巨额财富逃出蜀中时,也被李家摆了一道,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   然而,张西杰死后,他的那笔巨额财富却一直下落不明。   李家那时候的掌门只留下了关于那笔财富的两句密语,同时也定下了,不管何时,蜀中的彭山县必须设有分点的规矩。   百年后,朝代更替,当年的新王朝,如今也有了衰败之相。而李家人却仍旧没能找到那笔消失了的财富。   李长奎说完了李家之事后,站在崖边,轻轻念到:“石龙吐石鼓,珍宝百丈五。这是我们百年前的掌门在张西杰死前逼问出来的密语。但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没能找到石龙与石鼓到底在哪儿……”   李彦锦和谢沛听了,都觉得有些诡异。毕竟李彦锦上辈子听的口诀与李长奎说的并不相同。   不过,既然时空都转变了,几句口诀上有了差异,也是很正常的。   李彦锦走到那块稍大点的扁平石头前,看了好半天,才道:“这要真是石鼓,那还真难找啊……感觉也就稍微大了一圈,和别的石头都没什么不同哎……”   李长奎点头道:“是啊,所以找到石龙才是关键!有了石龙的位置,再根据百丈五的距离,才能有个大致的搜寻范围。”   三人都是高手,既然有了发现,就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绑好绳索后,依然留谢沛在崖上,李彦锦和李长奎牵着绳索,就朝崖壁下方降去。   谢沛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李彦锦二人的举动,忽然她的耳尖微动,察觉到远处有些不太正常的动静。   此刻,崖壁上,李彦锦和李长奎还在下降中。在他们俩停下来之前,谢沛绝不能让这两根绳索出问题。   也因此,当她听到那明显不是普通人发出的脚步声时,顿时就警惕起来。   几个高手,如此隐蔽地靠近,来者不善啊! 第77章 寻踪   既是高手, 从他们准备动手到真正发动之间, 也不过几个刹那。   谢沛侧头的功夫, 三个灰衣人就从不远处的石堆后冲了出来。   这三个灰衣人动手时, 一句废话都无,且行动间也是配合得默契非常。   三人中, 双臂格外粗壮之人直扑谢沛而来,而另一个削瘦男子则握着匕首朝两条安全绳砍去, 剩下一个矮小男子则绕到谢沛后方,伺机下手偷袭。   谢沛瞳孔微缩, 抬脚将身前一块硬石朝着削瘦男子踢去, 左手护住绳索,右手却硬生生接下了灰衣人硕大的拳头。   只听“喀拉”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扑到谢沛近前那人竟是生生被震裂了指骨。   于此同时,原本意图砍断绳索的男子为避开来势凌厉的碎石, 只得顿住身形, 暂避了一下。   谢沛听得脑后风声大作, 踢完石头刚刚收回来的左脚,顺势就朝后鞭了一腿。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黑影似皮球般被踢得朝后飞出去老远。   短短一瞬间,三个灰衣人已与谢沛各过了一招。而崖下的李长奎和李彦锦也立刻察觉到上面的动静听着不对。   两人立刻在崖壁上借力, 缓住身形后, 齐齐向上蹿去。   崖顶,谢沛击退了两人后, 转头如闪电般就贴到了拿匕首的削瘦男子近前。   那男子一见不妙,连忙就想后撤。不料谢沛全力之下,速度犹如鬼魅,虚影晃过,双掌就霸烈地轰到了男子胸腹之上。   “噗”的一声,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滴还未落地,人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了。   双臂粗壮的男子,握着自己的右拳,见状痛吼一声,,怒恨交加地重又扑了上来。   这人看体格就知道,是个近身肉搏的好手。然而,不幸的是,他今日却是撞上了谢沛。   以谢将军如今的功力,她最不惧的就是近身搏击。   因此,当李彦锦和李长奎蹿上崖顶时,见到的就是两个灰衣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沛见他二人上来了,立刻说道:“还跑了个,小个子。分头找,免得泄漏了消息。”   说罢,也不等李彦锦他们动作,直接就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疾射而出。   因这三人上来就做出砍绳索、要人命的举动,所以谢沛此番动手时,也用了全力,毫不留情。   那小个子受了谢沛猛力一踢,内腑伤得严重。他知道这番行动定是失败了,但只要自己把对方寻到的地点传回去,就算是大功一件。于是小个子灰衣人强忍着剧痛,快速朝江边奔去。   只是要从崖壁下到江边,要么如李彦锦他们这样,靠着绳索坠下去,要么就只能在从侧面走出崖壁的范围。   小个子选了后者,他一心盼着那可怕的女子暂时无法脱身来追自己,只要能靠近江水,他就能逃出生天。   然而,他感觉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追上他的是李彦锦,如今李彦锦的轻功已经练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加之小个子还受了伤,所以两人追逐了片刻,距离就越来越近。   小个子眼看是来不及逃脱了,他破釜沉舟地转过身,打算殊死一搏。   李彦锦却没给他这机会,早先他根据上辈子的某种维和武器,研制出了一个新的暗器。今儿正好拿来试试效果。   小个子掏出匕首,满眼凶戾地扑将过来。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铺天盖地的一张大网……   这大网的边缘串了拉索,李彦锦一看鱼儿入网后,立刻猛拽拉索,那小个子灰衣人竟在转瞬间就被网索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彦锦走到近前,看着犹如离水之鱼一般挣扎不休的灰衣人,又拽动网索查看了几处细节,这才把人拎着,朝回走去。   听到李彦锦的叫声后,李长奎和谢沛都赶了回来。   看到他竟然还抓回个活口,李长奎高兴地拍了他一掌,道:“行啊,小子,爷爷没白辛苦给你找那么些书来,哈哈哈!”   那小个子灰衣人面上并无太多惊恐之色,他把谢沛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尤其是这个把他抓住的李彦锦,看得最为仔细。看过之后,就闭上眼,装起了尸体。   谢沛上辈子审过战俘,她把人拎到一边,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   小个子在听完她的问题后,嘴角一勾,露出了个蔑视又冷酷的笑容,紧接着嘴唇微动,一丝腥臭味就逸了出来。   “服毒了,是个死士。”谢沛似乎对小个子的死并不意外,对自己没问出什么来也并不发恼。   李彦锦挠了挠脸,道:“邪门啊,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要来这里?”   谢沛把三具尸体摆在一起,掀开了面巾后,仔细打量一番,道:“他们应该并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不过是跟着我们罢了。”说罢,就站起身,在地上找了一圈。   “二娘,你找什么?”李彦锦好奇地问道。   谢沛正好从地上捡起一个小黑石头,闻了闻,道:“就这个,那死士之前没有立刻服毒,就是为了留下这个东西。”说着,她手指一搓,黑石头表面就被搓下一层蜡状的黑壳,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小木片。   “诶?什么东西?”李彦锦拿过来仔细一看,嚯,这木片上,竟是被人刻了几个小字。   从字迹上看,方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看来是刚才小个子偷偷弄出来的东西。   “怎么我看不懂啊?”李彦锦看着那几个古怪的字符,感觉一个都不认识。   谢沛就让他把木片递给李长奎看。   李长奎皱眉看了一会后,缓缓说道:“原本我还只是猜测……之前你们不是说那竹林边上有个石虎吗?那是我们李家百年前的掌门,所设的一个鱼饵。   当初张西杰死时,他的手下倒是逃走了一些。那其中有一些人,手上还沾了我李家人的血。为了把这些人钓出来,掌门特意弄出个似是而非的藏宝密语,以及那座竹林边上的石虎雕像。   不过,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去那竹林。时间一长,我们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是你今日说那竹林中有了竹屋和小路,我都不会记起老掌门当初设的这个圈套……哎,看来还真是时机到了啊!”   李长奎欣慰地看了看两个徒孙,越发觉得这二人真是福缘之人。   谢沛看着地上三具尸体,道:“七爷是说,这三个人应该是张西杰余部留下的死士?他们也一直在找张西杰的藏宝?”   李长奎点头,道:“应是如此,这木片上的字是军中暗语,而且是前朝才用的,普通人都不认得。”   李彦锦皱眉道:“那咱们得抓紧了,他既然拼死都要留下这木片,想必还有同伙会寻来的。”   想着时间紧张,谢沛也没那心思为这三个死士入土为安。她直接把人拎起来,抛入了崖壁下的滚滚江水,也算是给他们做了个水葬吧。   接下来,三人又重新开始垂下崖壁,寻找宝藏的踪迹。   头一天因为时间短暂,倒底没能有什么发现。三人也不气馁,下了崖壁,找到个避风之处,生起火来。待他们烤热了干粮,吃喝一番后,就轮流休息了起来。   次日,三人重新回到光秃秃的崖壁上,看看四周并无新的痕迹,这才继续搜寻起来。   于此同时,竹林下的暗道中,两个男子正在交谈。   “螃蟹他们没有回来吗?”   “别急,若是太早回来了,就说明没戏。如今,只怕那些人还真有了什么发现。螃蟹他们因为要盯着,所以才没回来。”   “但愿如此吧,要不咱们再去点人?”   “不可,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你这不行,还要多练练养气的功夫啊,怎么如此急躁呢?”   ……   下午,谢沛和李长奎交换了一下工作。由七爷在崖顶上守着,小夫妻俩则一同贴着崖壁搜寻。   大约真是缘分到了,谢沛刚下去不久,李彦锦想凑过去说两句话时,无意中按到了一块圆石上。   结果,这一按,就听岩壁内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接着,崖顶的李长奎惊讶地发现,那块疑似“石鼓”的扁平石块“嗖”的一声,坠了下去。   一个比他腰围还小些的黑洞就这样出现在了李长奎的脚边……   谢沛和李彦锦听到七爷的叫声,两人手脚发力,迅速爬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凑到那黑洞边,都有些傻眼。   这洞口也太小了吧……   若是谢沛下去的话,进倒是能进去,就是进去以后,恐怕连手都没法伸开。   换做李彦锦和李长奎的话,那更够呛。说不定直接就卡在洞口,出都出不来了……   “这只怕只有小孩才能下去吧?”李彦锦比划了下,说道。   谢沛和李长奎都沉默不语,半晌后,李长奎开口道:“若是从小练缩骨功的话,大人倒也能进得去。”   三人彼此看了看,都没辙了……   李彦锦还不死心,又垂到崖壁上,反复按那个圆石,却是再没任何动静。   他又挨个把附近的石头都按了一遍,也不见别的反应。 第78章 龙王娘娘回娘家   李彦锦在下面摸着石头, 谢沛也没闲着, 她琢磨起能不能干脆把这石洞掏大一点。   倒是李长奎把她拦下了, 说道:“我总觉得, 这下面的通道怕是都如此窄小。就算你硬把口子挖开了,到了底下, 实不好乱挖。这在地下挖洞很有些窍门,咱们不见得能行。而且, 万一不慎,挖的垮塌, 再把人压了, 想救都难啊……”   谢沛听了,也不敢胡乱动手了。   李长奎见状,就把李彦锦喊上来, 对二人说道:“行了,咱们也算是找到地方了。我得守着这里, 你们俩回去, 让李宜显给本宗发急信, 就说彭山旧事有结果了,让他们先派人过来,回头还要叫二长老尽快赶来。”李长奎边说,边四下寻找石块, 希望能把这洞口隐藏一下。   “行, 那我们回去报个信就来。要是那边派的人太多,打不过来, 您也别硬扛着。”谢沛说完,就把两人的干粮和水囊都解下来,留给了李长奎。   夫妻二人为了赶在江面起风前回去,双双施展轻功,朝江边掠去。   不多时,二人就找到了来时的小船。他俩赶紧收起缆绳,撑着竹竿,朝江对岸划去。   然而,船行到江中时,谢沛忽然感到脚底微凉,一低头,竟是船底进水了!   “不好,这船怕是被人做了手脚。”谢沛心中焦躁起来,谁能想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谢大将军竟是个见水就沉的实心秤砣!   不会游泳这事,还真不能怪谢沛不上心。上辈子她从军后,才发现自己遇水就沉这毛病。起初,谢沛不服气,硬是想尽办法学游泳。   可见鬼的是,她若直挺挺不动,还能在水里半沉不沉地飘着。可只要稍有动作,那就犹如水鬼缠身一般,嗖嗖往下沉。   练了一年都没个进展后,智通劝她:“你这天生神力怕是往骨肉里掺了金铁之性,所以如今遇水即沉,也属寻常。”   灌了无数江河湖海的水之后,谢将军也只得接受了自己这个小小的缺陷。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虽然她浮水不行,可若是和人比赛潜水,反正她是没见到更厉害的。   当然了,潜下去之后,必须拉着绳子才能回来这事,就不要太在意了。   这辈子依然没能甩掉秤砣属性的谢二娘,此刻在江中心可发了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船眼见要沉,李彦锦还不知会不会水,即便会水,以她那无敌秤砣的天赋,恐怕也只能捞个夫妻江底一日游的结果。   谢沛这边正拼命想着对策,李彦锦那边却开始脱起了衣服。   时值冬末,两人身上都穿了便于行动的薄棉马甲。可眼看就要落水,这些保暖的衣物就变成了碍手碍脚的枷锁。   李彦锦自己脱,还一个劲催谢沛:“二娘,什么时候了,别怕羞,赶紧脱啊!!”   谢沛面色扭曲了下,顾不得那么多,也只能先脱衣服再说。   她一边脱,一边对李彦锦道:“阿锦哥,我不会水,且见了水,就一个劲朝下沉。等下你先赶紧上岸,把绳子找个地方固定了,再来接我。我在江底憋住气,朝对岸走……”   李彦锦原本正哗哗脱衣服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扭头问:“娘子不会水?”   谢沛道:“都不是不会水这么简单了,是见水就沉……”   “噗~~”李彦锦也知,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笑,实在有些过份,赶紧憋住,说道:“别怕,你阿锦哥上辈子就在海边长大,花名就叫浪里白条。等下你别紧张,放松了,我托着你游泳。”   谢沛摇头道:“你托不住的。”   李彦锦眨了眨眼睛道:“那咱试试再说。”   谢沛没时间多说,这么会功夫,小船已经全沉进了水里。夫妻二人明明还站在船上,却仿佛踩在水中,显得格外怪异。   偏也是巧,有几条渔船正在江边停靠,一个渔夫捞起缆绳朝江面扫了一眼,结果突然大叫一声“龙王出来了!老婆子,二弟快来看啊!”   众人一听,抬头观望,果然看见江中有两个人影。原本这也没什么出奇,可神异的是,这二人竟是不靠任何依托,双脚直接插入江水之中!   除夕刚见了神龙显影,大年初二就见了龙王化形,江边十几号人,齐刷刷跪下胡乱磕起头来。   “龙王保佑!风调雨顺!”   “龙娘娘保佑!赐我一个孩儿!”   ……   一时间,江边喊什么的都有,热闹得赛过了往年的庙会。   可这伙人刚喊了片刻,却见江中水花一晃,“龙王和龙娘娘”竟是齐齐失了踪影。   “哎哟,龙王两口子走了!”   “我看,怕不是龙王陪着娘娘今日回娘家了吧……”   “正是正是!”   江中的谢沛和李彦锦还不知自己二人又给彭山送了段神话异文,小两口如今正在水下忙个不停。   也幸亏彭山段的岷江江水清澈,李彦锦下水后,就亲眼目睹了自家娘子刷新记录的下潜速度。   人明明是在朝江面划拉,结果,好家伙,二娘竟是如同汽艇般,扎着猛子、喷着气泡地就朝江底钻……   李彦锦水性确实不错,可他是真没见过二娘式游泳,当即还呆愣了一下。   等到他再想去捞人时,二娘已经沉得只能看见点头发了!   李彦锦心中焦急,刚才他想给二娘先套上绳索,回头好拉着她游泳。结果二娘坚决不同意,此时李彦锦才明白过来,二娘必然是害怕拉着李彦锦一起沉了,才没同意的。   可眼看着自家娘子沉水底,自己却没心没肺地游走,这种事,李彦锦真干不出来。   紧急关头,李某人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个玩意,手臂蓄积全力,对着谢沛的方向就是一扔。   水面下,一张古怪的大网忽然张开,就从谢沛的头顶罩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江边某处忽然一阵浪花翻滚。   累得犹如死狗般的李彦锦筋疲力尽地爬上岸边。他顾不上休息,把挎在肩上的一圈绳索猛地一拽,唰唰唰连拉了十几下,就从水里拽出个不明物体来……   李彦锦上去,一把抱住被捆成了个蚕蛹的娘子,险些哭出声来。   这一路,真把他快要累得吐血了!   他这哪儿是拖了个媳妇啊,分明是拖了艘潜水艇啊!!!   起先,李彦锦的网状暗器只罩住了谢沛的上半身。好在谢沛知道自己的毛病,被罩住之后,两条腿死死并着,一动不动。这才让李彦锦把人给拉出了水面。   小两口喘了会气,李彦锦就准备拖着媳妇游过去,谁知才刚游出去没几米,就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险些把他直接拖进了水里。   他呛了口江水,扭头一看,二娘竟直接沉到自己的正下方去了……   再拉起来,游几步,再沉……折腾了半晌,两人还没游出去十米。   此刻,李彦锦才深刻体会到,娘子说自己是个秤砣真是有点谦虚了……   谢二娘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她也不知怎么的,水波一晃,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老是想动上一动。结果……就不用说了,反作用力那是杠杠地!   没奈何,李彦锦只好停下来,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谢沛裹成个蝉蛹,就留着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   相应的,李某人身上,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大裤衩子,其他的衣物都化作了布条,贡献给了媳妇……   两人上岸后,都累(憋)得够呛。喘了一阵才恢复过来。   李彦锦如今这赤条条的模样,也不好见人,谢沛浑身湿透,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俩一商量,得了,谢沛就把自己的中衣脱下来,递给了李彦锦。   李彦锦自己倒不太在意,上辈子穿着泳裤逛沙滩也是有的,如今这就不算个啥了。   可谢沛看着自家相公穿着短小紧身的中衣,却忍不住喷笑出声。   最后,李彦锦是打扮得非常新潮回去的。他上身穿着娘子的紧身六分袖中衣,下身则是大裤衩配过膝绑腿……险些让守门的士兵把他当作疯子赶出去,咳。   要不是他眼睛尖,看到了李家分点的人,想进城,估计还要亮一亮肌肉……   一番来回折腾后,终于把话传给了李宜显,谢沛也换上了干净衣物,回到了城中。   因担心张西杰余部的那些死士再去找李长奎的麻烦,小两口就急着找船过江去。   得亏李方伟之前买船时,还留了个心,这才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来条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小舟。   谢沛把船上下检查一番,还挺结实,小点就小点,倒不碍事。   于是,两口子带上干粮食水还有一大包杂物,又过江去了。   这次过了江之后,谢沛干脆把小舟扛着一起走,免得再被人做了手脚。   两人赶到崖顶,已是月过中天。   李长奎见到他们回来,也能放心睡上一会。   待李长奎起来值夜时,才听李彦锦把下午江中遇险的事说了一遍。   “玛德,这帮龟孙儿,只会做些卑鄙龌蹉之事。待找到人了,老子要把他们都按到水底,把岷江给我喝干了!”   然而他俩不知,睡着了的谢沛却在梦中反复重播着那段沉江的记忆。   幽暗的江底,四面都是憋闷的江水,光影晃动间,李彦锦一张扭曲的俊脸,带着几分惊慌几分焦急地扑面而来……   娘子,我来救你!   娘子,别怕,我托着你!   娘子……娘子……   明明是无声的江底,谢沛却仿佛听见了李彦锦一声声呼唤。水波荡漾间,谢沛的心底刻下了一个印记。   次日清早,三人醒来,闲得无事就开始瞎捣腾起来。   这次来,李彦锦把他那些宝贝都带了过来。于是,他先做了个轱辘,又弄了点灯油,做了盏简易的吊灯。   用轱辘穿绳子,绳子吊油灯,李彦锦小心翼翼地把这亮着一星光亮的吊灯放进了窄小的黑洞之中。   也得亏谢沛他们都是目力奇佳者,当那油灯放下去约二十米时,洞壁上的一处不起眼的凸起,竟被三人同时发现了! 第79章 入口难寻   “那处可是什么关窍不成?”李彦锦看着那个半球形的突起, 好奇地问道。   “也只有下去触碰下才能知道啊~~”李长奎叹道。   “碰一下的话, 到不一定非要人下去……阿锦哥, 你再朝下放一放绳索, 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谢沛戳了戳身边人,说道。   李彦锦点头应了, 继续把油灯朝下放。结果又降了五六米的样子,竟然见到了水光!!   “啊?!怎么竟然有水啊?!!”李彦锦大吃一惊。   谢沛和李长奎也满头雾水, 如果这里真是藏宝地的话,那里面实不该进水啊!不然的话, 大概除了金银瓷器能保存下来, 其他的东西多半都得泡烂了哇!   就在三人在崖顶上大眼瞪小眼之时,竹林的地道中,六个黑影也凑到了一起。   之前那位被船娘称为“昆哥”之人, 正毕恭毕敬地向一个略有点驼背的男子说道:“族长,螃蟹三人两日未归, 想来应是出了意外。我担心他们泄露了我族的秘密, 您看咱们是不是再派人去查看下。”   族长半天不语, 过了阵,才道:“你亲耳听见那人说出了石龙对石虎?”   昆哥点头,道:“绝无错漏。”   “他就没继续说后面的吗?”族长问道。   “并未,他只说了这句, 又在石虎处, 徘徊了一阵。”昆哥答道。   族长沉吟了片刻,道:“我们当初费尽周折才弄到了这么一句密语, 这么些年来,一直没什么突破。既然那小子也知道这句密语,说不得他还知道后面的内容。只是,既然他们能解决螃蟹三人,身手必然不错。在彭山这个地界,恐怕只有李家人才有这个能力了……”   昆哥一愣,然后有些紧张地问道:“族长,您是说,李家人已经找到藏宝地了吗?”   族长叹了口气,道:“也说不定啊,毕竟老祖宗最后可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哎……能比咱们早一步找到宝藏的人,也只有李家人了……”   昆哥有些焦急地说道:“那咱们就任由他们……”然而,他心里也知道,如今家族凋敝得厉害,若是与李家正面对上,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族长摆了摆手,道:“别急,你们且去看看。如今他们多半也知道还有人盯着宝藏了,所以也有了戒心。你们远远地看着就行,不管他们找到多少宝藏,总是要运出来的。到时候,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去吧,都机灵着点,别傻乎乎上去拼命。”   “是!”其余五人齐齐应声。   待五人走后,那族长坐在黑暗中,长叹了一声,道:“也不知本宗那边到底如何了……”   与此同时,崖顶的三人正在商量着,要如何去碰一碰那黑洞中的突起。   李长奎如今的功力倒是能做到内劲外放,他担心破坏了里面的机关,只能用最小的劲气去撞那黑洞中的突起。   可惜从上往下撞了几次,却是一点反应都无。   李长奎有些头大,劲道再加大的话,恐怕就会击碎那石壁上的突起。   三人一时都想不出法子,就各自散开,继续琢磨起来。   谢沛走到崖边,望着江水,想起了李彦锦那天夜里吐露的秘密。   他说在他上辈子,那批宝藏是被沉到了江底。也没有什么机关和洞穴之类的存在。   而刚才那洞底泛起的水光,莫非就意味着,他们找的这批宝藏,其实也是在水底不成……   虽然还没想出法子,可李彦锦他们仍旧照常吃饭休息。晚上休息时,依然轮流值夜。   到了第三天上午,李彦锦灵光一闪,想到了上辈子玩过的台球。   他忙忙碌碌地开始尝试做个撞击装置,谢沛和李长奎却开始四处转悠了起来。   “奇怪了,那群龟孙儿怎么没来了?”李长奎站在崖边,朝江中望去。   谢沛也有些不解,道:“莫不是被咱们吓到了?”   还别说,这次二娘真猜得不算离谱。   江边的一块礁石之下,五个黑乎乎的脑袋凑到一处,正小声嘀咕着。   “昆哥,怎么我们刚看见个人影,你就让我们撤啊?是看见什么要命的了?”眉尾长了个痦子的猴子说道。   “你们没看着吗?那个络腮胡子已经练到了劲气外放的程度了,咱们五个真过去了,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昆哥皱眉说道。   “嘶……劲气外放啊!好像连族长都没练到呐?”猴子吸了口气,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里泡澡吗?”旁边四方脸的栓子有点发急。   “你急什么?要上你上,我才不想和螃蟹他们一样,给人白送菜去……”猴子没好气地嘟囔道。   “你?!昆哥,你就不说说他?”栓子瞪大眼,一脸的不高兴。   “行了,你就别扯着昆哥了。要我说啊,咱们一天到晚躲躲藏藏地,真不知图个什么。彭山这里,被人李家盯得死死的。咱们这群人吃苦受累这么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也就族长,一天到晚还信那个什么见鬼的本宗会来找咱们?真要找,这些年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猴子似乎憋得太久,今儿又受了螃蟹他们的刺激,一口气说了个痛快。   “栓子,你我年纪还不算大,也就罢了。要我说,昆哥才是被害惨了。咱昆嫂多好的人?这么些年了,没名没份地跟着不说,昆哥如今竟连个孩子都不敢要,为什么?”猴子这话一出,其余四人都安静了下来。   “还不就是舍不得让孩子也跟着受罪吗?!”猴子说着,语气中都带出了一丝哽咽。其余人更是觉得心头沉闷。   半晌后,昆哥才开口道:“罢了,咱们兄弟一场,谁也不比谁过得轻松。族长如今也变了许多……咱尽力就成了。最多也就到咱们这代人了……”   猴子心里其实还盼着那李家人赶紧得手,他早就受不了家族那些见鬼的约束了。他们这些人,吃苦受累,竟活得连个普通渔民还不如些……那些什么祖宗传承的鬼话,也就只有族长这种老顽固才真当回事……   谢沛三人还不知,之前李长奎那番尝试,竟直接震散了某些人的斗志。他们一边想辙,一边该吃吃该喝喝,晚上还按时休息轮流值夜。   倒把江边泡水的五人组给累了个够呛……   一夜过后,李彦锦的撞击装置终于做好了。李长奎以一定的角度,将劲气击打在他的击发球上,就能将另外一个木球撞得横向摆动。   两人又调整适应了一番后,这才把装置朝黑洞中降了下去。   李长奎试了几次后,终于让木球重重地撞到了洞壁上的半球形突起上。   这一撞之下,就听地底传来了沉闷的隆隆声,那隆隆声似乎不断下沉,直至江底忽然翻起一股浊浪,似乎藏在江底的某个东西被放了出来……   崖顶上的三人因为离得远,还感觉不出什么异常。   可原本就泡在江水里的五人,却倒了血霉。本来趴得好好的,忽然脚底蹿出一股急流,竟把他们推着滚着,冲进了江里……   于此同时,李长奎他们惊讶地发现,那窄小的黑洞中忽然响起一阵哨音,紧接着就仿佛龙王吸水般,猛地将周围空气抽进洞去!   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那抽气时发出的哨音才渐渐散去。   而此时,昆哥、猴子等人已经被冲出去老远的距离。也幸亏五人的水性极好,一番惊吓之后,竟是没有人受伤。   李彦锦总算是学过高中物理,他用吊灯确认了洞底的水光消失之后,就判断出,在小洞之下,应该还藏了个巨大的空间。   而这空间中,原本应该是装满了水的。机关触发之后,这些水被排掉,而空气则通过这窄小的黑洞,填补进了整个空间中。   如果李彦锦推测的没错,江面下,应该就藏着真正的入口!   听了李彦锦的推测后,三人就准备去崖底寻找入口。   鉴于谢沛的秤砣属性,这事只能交给李彦锦和李长奎来办。   于是,当接了急信的李家人赶来支援时,见到的就是自家七爷正在江边扎猛子!   李家这次一共派了两百多人过来,这其中,真正的高手只有十人,其他的,都是派来做辅助工作的。   由于路途远近不同,最先赶到的竟是李长奎点名求助的二长老——李长屏。   李长屏虽然叫二长老,实际却是李家“长”字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年近六十的二长老接到宗门急信后,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彭山县。   他到了李家分点,从李宜显嘴里得知了部分消息后,一刻都没耽误地就出了县城。   李长屏并没第一时间去找李长奎,而是直接去了老掌门当年摆下鱼饵的竹林。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李长屏赶到竹林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看着竹屋下蜿蜒曲折的地道,李长屏冷笑一声:“真不愧是鼠辈的后代!”   没抓到老鼠,李长屏只得去找七弟汇合。   此时李家分点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在江边待命。   李长屏一个人要了条船,破开江面,眨眼间就划得不见踪影。   于是,当李长奎再次从江底钻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二哥那张老树皮般的糙脸……   “二哥,你总算来了!”李长奎头上顶着几根水草,欢喜地喊了嗓子。   李长屏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来看你一把年纪还沉迷玩水,难怪光棍至今……” 第80章 开眼了   “咳, 二哥, 这里还有小辈呢……”李长奎冲鬓角微白的二哥使了个眼色, 赶紧爬上岸, 把衣服穿好。   李彦锦在江底寻了一番,暂时没什么发现, 也浮上来换气。   他一出水,就看到七爷旁边多了个满脸都写着“不开心”的老头儿。   李长奎见阿锦上来了, 连忙开口道:“二哥,这是智通收的徒弟, 咱的徒孙, 李彦锦。”   “嗯。”丧老头瞥了眼李彦锦,一脸郁闷地从怀里掏出个双鱼佩递给李彦锦。   “听说宜山收了一对小夫妻,就送这个给你俩吧。”别看老头满脸郁丧, 可做的事却让人说不出什么。   李彦锦笑嘻嘻地接过来,说道:“二爷爷勿怪, 待小子换了衣服, 才好与您见礼, 如今这样,忒失礼了些。”   李长屏点点头,道:“去吧,我和你七爷先说会话。”   宗门长辈来了, 李彦锦自是要把谢沛喊来见礼的。只是李长奎拦了他, 道:“别让二娘下来了,咱们都上去, 正好让你们看看二爷爷的厉害!”   三人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崖顶。   谢沛在上面已经见到有人过来了,待三人近了,就赶紧迎了上去。   李长奎笑呵呵地把谢沛夸了两句,李长屏耷拉着眼角,带着点伤心地说道:“见面礼都给你男人了,如今我身上都没啥可给的了……”   李长奎连忙咳了声,忍住了笑意,说道:“二娘是个好孩子,不会和您扯这个,咱先说正事,说正事。”   跟在他们身边的李彦锦此时也有点明白了,为何李家宗门的这代掌门没有选这位二爷爷了。这实在就不是个善于同人打交道的料啊……   四人几步来到了黑洞前,李长奎把这几日的经历细说了一遍。   二爷李长屏伸手仔细丈量了一番洞口,又借来李彦锦的吊灯,探下去看了半晌才,蔫蔫地说道:“试试吧。”   接着,谢沛和李彦锦就见这位二爷全身一阵古怪地扭动,然后就在一串让人牙酸的“咔吱”声中,犹如被晒化了的雪人般,缩了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原本瘦瘦高高的二爷爷已经变成了幼童的身材。只是肩膀上还顶着个老头的脑瓜,看着叫人闹心得很。   李长屏披着空荡荡的外衫,满脸愁容地对谢沛道:“大闺女,你能不能把脸转开啊,我这得换身衣服呐……”   谢沛险些喷笑出声,赶紧转过脸,走远了几步。   李彦锦感觉这样看着长辈换衣服,也不太妥当,干脆走到谢沛旁边,小两口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眼,都憋着笑,不敢出声。   他俩身后,李长屏叹了口气,道:“我小时候就不爱练这个,想着以后一使出来,定要被人讥笑。老掌门还骗我,说练好了,特招娘子们的眼……啧,老骗子……”   李长奎喊了声“二哥”,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在李长屏虽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但性子却极好。被弟弟和徒孙笑话,竟也不怒不恼。慢条斯理地从包袱里取了一套童衫换好后,就朝黑洞走去。   李彦锦贴心地把安全绳给二爷爷系上,三个人在洞口外眼盯盯地看着李长屏一点点下到了洞里。   路过那个半球形突起时,李长屏又按了几次,发现并没什么动静。就让李长奎继续放绳子,朝下降去。   绳子放了二十多米,因为光线照不进去,李长屏的身影几乎已经看不清楚了。   忽然,李长奎就觉得手中绳子一轻,再朝洞里细看,竟是见不到二哥的大脑袋了……   好在绳子飘了两下,就重新稳住了。接着,洞中就传来了李长屏的声音:“我的个妈啊,这可真奇了……”   又过了会,二爷确认没什么危险,就喊道:“老七,再放绳子,放五丈!”   李长奎依言,缓缓把绳子放了下去。得亏李彦锦和谢沛在后面把另外几条安全绳都给系到了一起,不然只怕还不够用的。   待李长屏落地后,他就把绳子解开,在下面捣鼓起来。   李长奎知道二哥是个心里有数的,所以也没开口催他,只握着绳子,在洞口与两个小辈默默等着。   他们等了两刻钟左右,隐约听到下面传来点水声。三人正面面相觑,又过了片刻,竟听到李长屏的声音,从崖底传了出来——“喂~~~你们快下来啊!!”   三人大惊,连忙走到崖边,探头看去。   却见李长屏湿漉漉地正坐在江边一块礁石上,冲他们招手……   谢沛三人立刻想到,他们之前找了许久的水下入口,怕是被李长屏发现了!   李长奎为了保险,留了谢沛守在崖顶的洞口,自己和李彦锦运转轻功,绕到了崖下。这也是绳子之前都被用李长屏身上了,二人这才不得不费点功夫绕路。   待他们脱了外衣,跟着李长屏潜进江中后,才发现在一处凹进去的岩壁里,竟然藏了个两人宽水洞。   李长屏一头钻进洞里,身后二人也赶紧跟上。   这水洞是个倾斜向上的通道,三人游了片刻,脚下就踩到了台阶。再走一会,竟是离了水面,踩到了硬实的地面……   李彦锦抬头一看,哎哟,还真是个奇景啊。   这江底的水道竟然连通到一个巨大溶洞般的地穴。   与普通溶洞不同的是,这个溶洞每一处都充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洞中心耸立了一个硕大的蛋形石雕。它几乎霸占了地洞四分之三的空间,让原本空荡宽敞的洞穴硬是变得逼仄起来。   且,这巨蛋的模样还有些奇怪。它的底部,朝向水道出口这一侧,竟被开了半拉口子。   从那口子里看去,黑乎乎一片也不知藏了些什么。   除了这个硕大的石蛋外,洞穴的底部也格外不同。竟是一片倾斜向下的光滑坡面……   李长屏伸手指着洞顶道:“我刚才就是顺着那石头蛋一路滑了下来,落地时,还险些被这下面的苔藓滑了脚。”   李彦锦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似乎明白了这洞穴里的奥秘。   原本这里面应该是灌满了江水的,然后,他们按动黑洞壁上那个球形突起应该是江底入口的开启机关。   江底入口被打开后,石洞里的水受重力作用,就顺着斜坡从底部入口处流了出去。   而崖顶的黑洞就是石洞的进气口,水流出去,气补进来,直到洞内的水位与外面的江面持平。   想到了这层,李彦锦再看向那硕大的蛋形石雕,眼中精光闪烁——这若是个空心蛋,那根本就是个藏在水底的隔水装置啊!   古人的智慧当真惊人!   李彦锦扭头对两位长辈说道:“二爷、七爷,这蛋壳里应该没进过水,里面正是最好的藏宝之地!”   “啊?里面不会进水吗?那可要进去瞧瞧了!”李长奎惊喜地说道。   三人也不啰嗦,迈步朝蛋壳底部的口子走去。   到入口处时,李彦锦忽然停住。他担心这蛋壳中的空气还未完全流通,贸然进去,搞不好要中个毒或者缺个氧什么的。   “七爷,您有法子弄点风先吹进去吗?”李彦锦挠头问道。   李长奎一愣,转瞬就明白过来。   李长屏在二人身后,叹道:“还不如个小孩周全……丢人呐……”   李长奎嘴角抽动,当即就想上去把蛋壳砸开几个窟窿。   李彦锦一见,赶紧拦住,道:“这里太狭窄了,七爷收着点,收着点。咱们不急,就一点点探,先不进去太深,应该无碍。”   三人这才掏出火折子,缓缓摸进了石蛋之中。   这一进去,李彦锦眼前就是一黑。他举起火折子想要抬头看看,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   就在他们前面几米处,有一个半圆形高台。高台边缘与石蛋内壁贴合,台子有两人多高,看不清上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再向上看,高台边缘还竖着一圈石柱,石柱之上竟然又是一层石台。   让李彦锦惊讶的是,他回头一看,发现入口处空着的这个半圆里也竖着不少柱子。这些柱子比对面高台上的要长出不少,而柱子顶部竟同样也是个半圆的石台。   蛋壳内部,就这样左右交错着,如同叶片一般,展开了数层石台……   因不敢走得太里面,三人只跳到底层第一个高台上,查看起来。   这一看,李彦锦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怒意。   没错,这里确实是张西杰藏宝之地,高台上堆满了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有些箱子受潮气侵蚀,已经朽了,滚出了一地金器和发了黑的银器。   可这些都没让李彦锦心疼,直到二爷李长屏在石蛋的内壁上发现了几段石刻文字。   李长屏能认出来,这些石刻用的是前朝的文字。   他边看边念,念完之后,不由摇头叹了口气。李长奎也啧了一声,道:“占了人家的墓,竟是连点好事都不做。”   然而,这三人中,最生气的就属李彦锦了。他听完后,怒火中烧,心中暗骂这张西杰简直是暴殄天物!   原来,这几段石刻中注明,此处洞穴并非张西杰所挖,乃是他的寻宝队无意中发现了黑洞后,触发机关找到的。   只是因为无法修复原本的机关,最后只做成了个一次性的来顶替。   这洞穴,原本是一处古墓。里面葬了近百具古尸,让人惊奇的是,竟然个个保存完好、栩栩如生。   除了古尸外,还有大量器皿、雕像,以及龟甲、皮卷。龟甲和皮卷上似乎有不少字符,奈何张西杰手下无人能识。   可惜的是,这些陪葬的器物被寻宝队送出去后,竟然见光即化,全都成了粉末,散于风中了……   因觉得古尸保存得恍如活人,张西杰就秘密命人研究其中的奥秘,七搞八搞地,这些古尸竟也被糟践光了……   这么大一个古墓竟然没能捞到什么好处,张西杰一怒之下,就让人把洞穴中所有壁画石刻都毁了个干净。   后来看此处隐秘难寻,他干脆就把这洞穴当作了自己的私库藏宝之处。并安排了死士亲卫,专门守在附近。   李彦锦看着满是划痕的内壁,忍不住又把张西杰拉出来痛骂一顿。   能在那么早就知道利用空气压力制作水底的隔水墓穴,该是一个多么牛逼的文明啊。   结果呢,就被这个暴发户毁了个一干二净!   因为心塞,李彦锦再看那些形式各异的金钗金镯金锭子,竟是一点激动的心情都没了。   一旁的李长屏偷偷观察了会他,还朝李长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说这真是个不为财物所动的好苗子! 第81章 万两黄金   李彦锦生了会闷气后, 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此时再恨那张西杰, 又有什么用呢?东西都已经被毁了, 罪魁祸首也死了百多年了……没奈何, 只能长叹一声罢了。   三人在石蛋内呆了一阵,确认没什么异常后, 就开始查看其他的石台。   整个石蛋内,左三右二, 一共修了五层石台。   每层石台上都堆满了金银,除此外并无什么奇珍异宝。   二爷爷李长屏看过之后, 嗤笑道:“这铁定是张西杰那土老冒的东西了, 那老小子只认金银才是最好的东西。”   李彦锦脚边有个箱子破了,里面满满一箱子黑色鱼钩状的东西。   也多亏他在古代呆了五六年,这才辨认出, 并不是什么鱼钩,而是最便宜的银耳环。他翻了下周围的箱子, 发现这一片, 近百个箱子里, 竟然都是氧化发黑了的简单银耳环。   这些粗陋的银耳环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才会佩戴的饰物。而这上百箱发了黑的银耳环,到底是从多少女子的耳朵上抢来的……李彦锦一想这事,心头就忍不住发沉。   李长奎走过来,也看到了这些黯淡发黑的银耳环。他叹了口气, 拍了拍李小子的肩膀, 摇着头,又走开了。   李彦锦又看了看其他的金银器物, 不多时就失去了兴趣。   看多了那些保存良好的饰品,就连金子似乎也失去了魅力。相反,这些钗环手镯却总会让李彦锦忍不住去想,这些东西被抢掠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得脑袋发胀,干脆出去,把谢沛换了下来。   这天晚上,四人分成了两拨。李长奎和李长屏守在洞穴中,谢沛夫妻俩守在崖顶。   谢沛察觉到李彦锦心情不太好,就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问道:“咱们找到那么多金银,你不高兴吗?”   李彦锦揽住娘子的肩膀,侧头蹭了蹭她的秀发,道:“起初还挺兴奋的,可是我看到那些样式各异,贵贱不一的金银首饰,就没法忽视,这些都是从无辜百姓身上抢来的……”   谢沛叹了口气,道:“乱世就是这样了,小老百姓总是最常被洗劫的对象。”   李彦锦低声道:“我不想像他们一样,连半钱银子打的银耳环都保不住……”   谢沛点头道:“嗯,有我呢。”   李彦锦听了,忍不住笑道:“好啊,娘子可要保护好我哦~~~”   谢沛没理他,轻声道:“我听七爷说,咱们这次找到的东西太值钱了,宗门会奖励咱们的。”   李彦锦把娘子朝怀里搂了搂,道:“给,咱就收着。毕竟要不是我俩,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石龙在哪儿。”   小两口低低商议了一会,轮流休息了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就在谢沛四人清点宝藏的时候,江对面的竹林边,两个黑影互相搀扶着,走了进去。   当看到竹屋中的密道入口被人掀开时,昆哥和猴子都觉得事情不妙。   他们在竹屋中搜了搜,发现族长竟是一点东西和标记都没留下。   “昆哥……族长这是……这是抛下我们,跑掉了吗?”猴子微微发抖地问着。   昆哥闭了闭眼,低头看自己被泡得发白的双手,缓缓道:“他跑了……倒好了……”   猴子闻言,两眼一亮,道:“昆哥……咱、咱不干了?!”   昆哥猛一睁眼,道:“不干了!”   两天后,有人发现,一直在城外江边摆渡的张家人竟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李家人也陆陆续续抵达了彭山县。   他们从蛋形石墓中,最终清理出了四十三万两白银和二万两黄金。   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光是运走就要费很大的功夫。   好在,有两位长老坐镇,宗门内很快加派了人手,终于把这一笔巨额财富收进了囊中。   而做为找到这笔财宝的功臣,李彦锦和谢沛也得到了丰厚的奖励。   两人各得了五百两黄金,另外还获得了一次回本宗提升的机会。   这个回本宗,可不是简单回去看看,见见人之类的。而是有一个全套的提升机会等着他俩。   谢沛和李彦锦商量了阵,决定先不急着去,待家里安顿下来再说。   在彭山县住到二月初六,谢沛一行人就告别了李方伟,回福坝镇了。   路上走了半个月,方才到福坝镇老宅。   刚到家,连人带狗带猫就呼呼大睡了一老天。再醒过来时,个个都饿得肚子瞎叫。   又几日,谢老板在家里琢磨了一阵新菜后,发现调料用完了。   只是福坝镇太偏僻,谢栋要的几种调料,这里都没有卖的。于是,才在家里呆了不到十天,这伙人就又去了渝州城。   这次不用人带路,谢家人就熟门熟路地住进了同福客栈。   汪掌柜看着油光水滑的小白和蟹黄,笑着说他俩真是遇到好人家了。   到了客栈后,李彦锦和谢沛就去傅奶奶家看望了下某个“老长工”。   而李长奎则带着属下也出去办事了。   剩下胖厨子就由外甥女和智通大和尚陪着,去把调料都卖了一轮。   路过菜场时,谢栋顺手采买了些肉菜,准备晚上弄几个新菜,给大家尝尝。   偏也是巧,谢家人吃晚饭时,汪掌柜的几个老友过来找他。   这几个老友也都是些好吃佬,他们见谢栋的菜做得新颖有趣,就厚着脸皮托了汪掌柜的关系,凑了过来。   “谢大哥,这是我的几位朋友,他们仰慕你的厨艺,想过来与您认识一下。”汪掌柜被自己的几个馋鬼朋友逼着,红着一对大耳朵,冲谢栋说道。   “嗨,什么厨艺不厨艺的,既是汪老弟的朋友,那就赏脸尝尝我的手艺吧。这几道菜,都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新菜。来,汪老弟也试试……”谢栋开了几十年饭馆,对招呼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几个老饕厚着脸皮与谢家人打了圈招呼,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诶,这个甜味里还有股清香和淡淡的酸味,不错!开胃!”   “嗯,这个透明的小饼子是什么东西?”   “这白白的肉片竟然辣味十足,够劲!”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给谢栋送了不少夸赞和挺有价值的意见。   就这样,谢老板在这渝州城里,也多了几个老饕朋友。   晚上,待这些人走后,李长奎对众人道:“你们是不是要在府城玩几天?”   谢沛想着没事,就点头道:“七爷可是有事吗?”   李长奎道:“没什么,就是之前我让方伟给我在城里买了套宅院,离客栈就几步路。里面一应俱全,菜米油盐都准备好了。要不,咱们明天就住过去吧……”   谢栋因晚上受那几个老饕朋友的启发,正想找个地方好好改良下自己的新菜,于是就点头道:“那行,成天借汪掌柜的厨房,总是不太便宜。有个自己的屋子,还是要强多了。”   谢润等三个小辈,也没什么意见。第二天,他们就把行李都搬去了离同福客栈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   待谢厨子把调整过的新菜,再端到汪掌柜的面前时,大耳朵特别激动地握住谢栋的手说:“老哥,要不……你就到我店里来做事吧?你也别怕累,每天就帮我做几个特色菜就行。回头这些钱,按月结算给你,小弟分文不取。”   谢栋之前还同闺女提过,想法子赚些钱的事情,此时听了汪掌柜的建议,觉得还挺不错的。   “咳,汪老弟,按说这事我不该拒绝你。不过你也知道,我是带着女儿女婿回乡祭祖的,所以……我得与他们商量下再说。”谢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谁家大男人还得问女儿女婿才能做决定呐?也就谢老板这样的,才不觉得丢面子。   对于让老爹去客栈里帮忙,谢沛到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闹着回卫川,老爹爱干啥就干啥!   于是,两家就此说定。汪掌柜还郑重其事地搞了个契约,谢沛看了,没什么问题,就让老爹签了。   至此,谢栋白天就跑到客栈去帮忙。他用客栈的厨房,不断尝试各种新菜。虽然大部分味道不错,偶尔也会出现几个一言难尽的怪味菜。   而陪着谢厨子每日去客栈的,并不是他的闺女女婿,而是一只黄狗和一只白猫。   这俩如今都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一黄一白往客栈门口一蹲,还真有点招财猫和护家犬的感觉。   看老爹在客栈里玩得挺开心,谢沛和李彦锦就问李长奎,要是去一趟本宗驻地,来回大约多长时间。   李长奎看了看他俩道:“若是坐马车,你俩估计要两个多月时间。若是用两条腿跑,那你们俩应该一个月就能到了。”   算了算时间,来回两个月,再在本宗驻地待一个月,小两口一来一回就要花掉三个月时间。   为此,他们特意与谢老爹夜谈了一次。   谢胖子听说女儿女婿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一直没去什么驻地提升功力。他听完后,激动地跳起来说道:“你爹我这么好的身板,需要什么照顾?!赶紧地,都去好生练练,免得日后出门被人欺负。”   谢沛两口子笑嘻嘻地应了,收拾好行装后,他俩就跟着李长奎离了渝州城。   临走前,谢沛把自己的那五百两黄金交给了亲爹。   谢栋果然被吓了一跳,仔细看了几眼桌上的金锭,   得知是小两口完成了宗门的任务后,得了宗门的奖励。谢栋才安心地把心脏放了回去。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当谢沛父女再次重逢时,都是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第82章 你不孕来,我不育   升和十六年五月, 从本宗回来的谢沛和李彦锦, 刚回到渝州城的宅院, 就见到胖爹谢栋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二娘、阿锦, 你们出门可听到湖白府的什么消息吗?”谢厨子神色焦急地问道。   谢沛和李彦锦对视一眼,道:“没有啊, 爹,出什么事了?”   “嗨, 前几天有个客商在同福客栈住店时说,去年秋冬时, 湖白府出了干旱啊……也不知卫川县怎么样了?若真是旱了, 阿寿、老孙他们估计日子会很艰难啊……咱们存在古德寺的那些粮,也不知派上用场没?”谢栋忧心忡忡地说道。   谢沛心说,这还早着呢。待到今年夏季发了洪灾, 卫川县才要面临最大的考验。   只是这些话不能直说,谢二娘就安慰亲爹, 道:“咱们卫川临着卫水, 若是那样都旱了, 恐怕就不只湖白府闹旱灾了。阿爹不要忧虑,古德寺有方丈坐镇,阿寿他们若真过不下去了,必然回去找方丈求助的。”   谢栋听了女儿一番话, 也把心中的忧虑压了下去。他这时才发现二娘似乎有些不对, 神色中竟带着几分犹豫。   “闺女,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出门三个月受什么委屈了?”谢栋刚问出这句话, 就扭头去看李彦锦,可他接着又是一愣,喃喃道:“应该不会啊,阿锦没那个胆儿啊?”   “咳……爹啊,你想哪儿去了。”李彦锦一头黑线地说道。   谢沛笑着摇摇头,这才小声对胖爹说道:“爹啊,这次回宗门,我和阿锦都被好好调理了一次身体。只是……只是宗门长辈说,我练的功法若是男子还罢了,女子练的话,则很难有孕。让我早做打算……”   “什么?!怎么会这样?!”谢厨子听了大惊。他刚想说什么,却又看了看李彦锦,闭上了嘴巴。   李某人见状,知道这对父女估计是想说点悄悄话,于是就很识相地开口道:“爹啊,我去烧些热水,二娘等下也好洗个澡,去去乏。”   “诶,诶,去吧……”谢厨子有些心虚地说道。   待李彦锦出了房间,谢栋才皱眉对闺女道:“二娘啊,你怎么这么傻?这种事竟也当着女婿的面说啊?”   谢沛笑道:“没事,我与阿锦都说好了,他并不介意。若是我真的无法怀孕,且又很想要孩子的话,我们就去收养几个,再挑那最可心的,让他继承家业……”   谢栋挠着头道:“不是我怀疑阿锦啊,毕竟你俩新婚燕尔,感情正浓。他此时就算说得真心,可待过个十年,旁人都有亲生儿女承欢膝下,他心中多少都会有些遗憾的。到时候,若是他提出娶个二房或是在外面包个小妇,你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这个爹不用操心,真要那样,我定然不会憋屈自己,若被我发现他起了二心,哼哼……”谢沛朝窗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厨房里正在烧火的李彦锦,抖了抖耳朵,嘟囔道:“阿爹诶,你可别再给我挖坑下套了喂……”   房间里,胖老爹想了片刻,道:“那闺女你千万要好好练功,不可松懈。一是要对得起你付出的代价,二是万不可让阿锦那小子超过你……”   “咳咳咳!!”厨房中,李彦锦似乎被烟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   待吃过晚饭,又洗了个热水澡后,小两口互相帮对方擦干头发,上床休息。   因一直在外赶路,二人好一阵都没亲热了。   李彦锦搂着谢沛,委屈巴巴地告状:“唉,我今天算是伤心透了。阿爹竟然背着我,说了这么些坏话,我可从来都把他当亲爹一样,掏心掏肺地对待啊……”   “少来,”谢沛白了他一眼道:“那是我亲爹诶,不向着我,难道向着你啊?再说了,若我俩换一换,我是男的,你是女子,我爹定然不会如此忧虑。这世道对无法生育的女子,实在太过残酷。”   李彦锦听了,连忙把娘子搂紧了些道:“二娘别难过,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最怕小孩子了。一见到他们我就头疼!所以,真有了孩子,那没办法,咱们只能好好教养。可若是没有小屁孩来闹腾,那我就能和亲亲娘子痛快地玩一辈子了。”   谢沛知道李彦锦这是安慰她,不过这话说得着实让人欣慰,于是就一伸手抱住某人的狗头,用力亲了一口。   李彦锦打蛇随棍上,赶紧凑上去,亲亲热热地舔咬了一番。   “娘子,听说本宗的黄婆婆传授了你几套不错的……功法,嘿嘿嘿,今晚就让为夫开个眼吧?好不好,好不好嘛?!”李彦锦的两只爪子已经伸进了谢沛的亵衣中,摸摸捏捏,上下求索。   谢沛被他弄得发痒,也伸手过去又挠又抓。   小两口打闹了几下,就情投意合地练起了黄婆婆新教的“功法”……   窗外,竹影摇曳,夏蝉轻唱。窗内,水乳交融,阴阳合一。   谢沛和李彦锦心意相通,对阿爹说过子嗣之事后,并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然而,几天过去,谢沛发现胖爹竟消瘦了一些。这可真是太反常了!   她耐心地与谢栋谈了又谈,却始终没法解开阿爹心中的忧虑。   没奈何,谢将军干脆剑走偏锋,找了个时机,偷偷对胖爹说道:“阿爹,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之前,我有些羞臊,不好对你直言,可你怎么都放不下。得了,我今儿就给你交个底吧。我这功法练到如今,想回头是不能了。若我是男子,靠自己苦练也就罢了。偏你闺女是个女娘,想要练至圆满,就必须……必须……必须得采阳补阴!”   “噗!咳咳咳!”院子里喝茶的李彦锦和智通齐齐喷出一口茶来。   房间里,谢厨子眨了眨眼,似乎完全无法接受闺女的说辞,好半天,才颤巍巍地说道:“二娘,你……你是说,你练的是……是……话本里说得那种……那种邪功?”   “咳,不邪。只是这功本应男子练,女子就算练了,多半也是没什么成效。可我体质特殊,竟是练得比男子都好,只是有些个小小的……瑕疵罢了。”谢沛脸色发红,继续忽悠亲爹:“说正事,我这不是要采阳补阴吗?天长日久的,就对阿锦哥多少有些损耗。我师父也是担心这事,所以特意把阿锦哥也带着练起了武功。这样,总能让他撑得更久点。”   谢厨子张大嘴,半晌才喃喃道:“那咱谢家可太亏着阿锦了……”   谢沛用力点头道:“可不是吗,关键是啊,阿锦被采补的时间越长,他那什么阳气就越少。待过些年,就算、就算他想找别的女人生孩子,那也是生不出来的!”   “咳咳咳!!!”李彦锦在院子里咳得撕心裂肺。而智通刚才就已经跑出门去,再不敢听二娘在家里胡咧咧了。   被自家闺女彻底忽悠住了的谢厨子,再看到李彦锦时,那目光中的感情,复杂得让人直掉鸡皮疙瘩。   又感激又愧疚又同情又庆幸……总之是看得李彦锦头一次生出了揍老婆的念头……   从这天起,谢家的菜式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顿顿不离韭菜不说,泥鳅、羊肉更是换着花样来。除此之外,李彦锦还开始有了特别待遇——开小灶!   什么烤羊腰子、水煮牛蛋,运气好的话,还能凑一份三鞭汤。简直是……逼得李彦锦开始反思起婚姻的意义。   谢沛看着,老爹虽然不再忧郁地消瘦了,可这么下去,相公估计就得狂躁发疯了。   于是,她赶紧找到老爹,把什么男人的尊严、师门的特效药又胡扯一番,才算是把家里的菜式恢复了正常。   受补过度的李彦锦也没白白浪费老丈人的心意,每天晚上都要拉着媳妇好好探讨一下,生命的意义,宇宙的和谐……   就这样,谢家人在渝州城里安顿了下来。谢厨子在同福客栈里边练厨艺边赚钱,谢沛夫妻俩则恢复了正常的练功作息,表姐谢润每日跟着小白和蟹黄一起,在客栈里打打下手,帮些小忙。   转眼半年过去,渝州城里已是到了冬季。   十一月下旬,谢沛的生日和贞娘的祭日又快到了,谢家父女俩就按惯例准备起了纸钱一类的东西。   李彦锦见状,就有些心疼媳妇。来谢家这些年,他看二娘每次生辰时,也就是吃一碗阿爹做的长寿面罢了。   因着生母贞娘的祭日与谢沛的生辰是同一天,所以李彦锦从没见过二娘在她生日这天做何庆祝。   看着父女俩准备好的丰盛祭品,李彦锦就特别想给媳妇也做点什么。   于是,从这天起,谢厨子就发现,自家女婿竟开始对厨艺有了兴趣,而且家里的鸡蛋似乎也莫名少了许多。   十一月二十六日,谢二娘和她爹早早就在院中给贞娘烧了祭品,上了香烛。   当他们准备做早饭时,却发现李彦锦霸占了厨房,不但搞得厨房里乒乓乱响,大锅中似乎还呼呼地蒸着什么东西。   大约比平时早饭晚了半个时辰,李彦锦才得意地大喊一声:“吃饭了!!!”   院子里,谢家父女和谢润、智通、李长奎几人,早就摆好了桌椅。他们都等着,想看看李彦锦今天究竟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李大厨心里无比嘚瑟,他端着个大面板就出来了。   让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止的是,这面板上,还倒扣着一口大锅。黑黑的锅底与李彦锦灿烂的笑脸,颇有些相映成趣。   “来来来,今儿就让你们都沾站二娘的光。这可是我为二娘特意做的生辰蛋糕,当当,请!看!”李彦锦说罢,猛地把铁锅一拎,露出了锅内藏着的东西。   大家凑过去一看,竟是圆圆的一大块雪白糕点。   也不知这糕点是何物做的,竟是洁白细腻赛过凛冬雪花。有趣的是,在糕点中心,竟还用红萝卜丝拼出了一个“二娘生辰快乐”的贺词。   智通刚想上手戳一下,就被自家徒弟非常不敬地用铁锅挡住了。   “慢着慢着!”李彦锦赶紧拦住大和尚,急吼吼地说道:“这是给二娘庆贺生辰的,所以要由二娘闭上眼许个愿之后,才可切开分食!”   “且,搞那么麻烦!”智通被徒弟拦住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忿忿地嘟囔了句。   谢沛看着这个奇怪又有趣的糕点,满眼都是愉悦的笑意。她翘着嘴角,看着李彦锦,道:“多谢阿锦哥!”   “快闭上眼,许个愿,不要说出来啊!”李彦锦顾不上手里还举着个铁锅,已是左摇右摆地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第83章 北地来客   谢沛微笑地闭上眼, 默默想了一会, 睁开眼, 道:“许好了!”   智通等得不耐, 连忙吼道:“赶紧的,这雪做的糕都快化了!”   “什么雪做的啊, 这是蛋做的!”李彦锦嚷道,两步跑回厨房, 放下铁锅,拿了把菜刀过来。   谢沛接过刀, 刷刷几下, 整个蛋糕就被均匀地分成了十份。   此时,众人才发现,这“蛋糕”外面涂了层白腻的膏体, 里面藏的却是简化了的糯米八宝饭。   看过了稀奇后,每个人都挟了一块, 慢慢品尝起来。   这一吃, 真是有些惊喜。   糯米八宝饭就不说了, 蒸的甜软适口,而外层裹着的那层白膏却拥有奇特的口感。   细密软滑中竟还带着淡淡的梨子清香,把八宝饭略有些甜腻的口感融合得恰到好处。   众人边吃边点头,连谢厨子都对自家女婿赞不绝口。谢沛抿着“蛋糕”, 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李彦锦嘿嘿笑着凑过去, 小声道:“开心不?娘子。”   谢沛点点头,李某人看着二娘俏丽的笑脸, 只觉心内仿佛揣了个小太阳,热乎乎滚烫烫。   谢二娘的生辰一过,眼见就到了腊月。   年前,谢家人又回了趟福坝镇,由丁里正陪着,在自家修了祠堂,立了牌位,编了族谱。   因三代之前俱是无名百姓,所以谢栋干脆就在最高处的牌位上,写了个“谢家列祖列宗”。   除夕这天,谢沛、谢润帮着老爹(舅舅)整治了一桌好宴,全家人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年。   因府城里每年正月十五还有庙会、灯会,故而谢家人初五之后就又回了渝州城。   十五这天,谢家老少牵狗抱猫地就出去逛大街了。   一路走一路吃,从钵钵鸡到冷串串,从担担面到辣兔丁,锅盔吃干了,再来碗酸辣汤……   到了晚上灯会开始时,一行人已经是撑得昂首挺胸了。   灯会结束,谢家老小都累得筋疲力尽。一到家,小白和蟹黄就趴到窝里,睡得打呼。   众人洗漱一番,各自上床休息。倒是谢老板坐在床边,想了半天心思。   次日一早,谢厨子并未如之前那样,去同福客栈帮工。   他待女儿女婿练完功、吃过饭后,就把二人留在堂屋中商议。   “二娘啊,你看,咱们出门至今也有个一年半载了。之前贞娘让咱们住满一年才可回转,如今时间也早就够了。咱们是不是……”谢厨子眼中带着点期盼地说道。   虽然这蜀中是谢栋的老家,可他小时就跟着父母在外颠簸。到了六岁时,更是流落他乡。因此,在他心里,居住了四十余载的卫川县才更像是老家。那里不但有他大半的人生经历,更有满是贞娘的幸福回忆。   谢二娘听了父亲这话,再看他脸上神色,心中也知,怕是不好再拖了。   其实,要让李彦锦和谢沛来选,他二人倒是更愿意住在这渝州城。这座府城留给小夫妻俩的印象极好,且在谢沛的记忆中,蜀中一带在后面几十年内,似乎都并未被战火波及。   只是想到经过了洪灾的卫川县和古德寺,再加上谢老爹的意愿,谢沛两口子倒也愿意再回卫川看看。   这事,夫妻俩其实早就商量好了。所以谢沛就很痛快地应道:“阿爹说的有理,那咱们就收拾收拾,不日就回卫川县吧!”   “诶!”谢栋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   看着胖爹喜滋滋地去收拾行李、辞别友人,谢沛和李彦锦才意识到,阿爹这思乡病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是要走,可在渝州城呆了这么久,好多事都要处理。   最大的一条,就是福坝镇的老宅要托人照看。   李长奎听了这事,就主动开口道:“这事不难,罗泉盐帮在渝州城里有人常驻。以后,就让那丁白眼狼先帮你们看顾着,然后隔三差五再让罗泉的人去看上一看。待李宜显回本宗时,还可让他再去查看一二。有这些人盯着,谅那白眼狼不敢不费心尽力地给你们守着老宅。”   老宅有了着落,谢家人就分别去向傅奶奶袁爷爷、罗泉盐帮以及客栈的汪掌柜等人辞行。   待到二月初二这天,谢家人才在盐帮的护送下,赶着两辆骡车,两头黑驴,离了渝州城。   他们来时只有一辆骡车,这次走时,硬是被傅奶奶又塞了一辆骡车。盐帮倒是想送他们马车,可到底还是被婉拒了。   这次回程时,谢家人除了备齐了干粮食水外,自是还采买了不少蜀中特产。   然而这其中最多的,却是蜀中特有的几味调料。因为调料的气味有些冲,所以后面那辆骡车上,就没有再放其他东西。   只是他们没想到,才走了不到五日,就在一个小镇中遇到了一群北客。   这些北客正在镇上的一家小馆中吃饭,因他们嗓门敞亮,且口音独特,顿时就引起了谢家人的注意。   谢家人中,大概除了谢润这在蜀中长大的土妞儿没听过北地口音外,其他人都是一听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谢沛是在北疆拼杀多年的人,李彦锦上辈子也被东北谐星们洗过脑子,而李长奎、智通却是早年到过北疆,甚至还在那里呆过半年时间。因此,他们听这些北客聊天,完全没有压力。   就连谢厨子也因常年开饭馆的原因,都能勉强听懂北地的方言。   这群北客一看就是举家出门,桌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只听一半大的毛头小子哭丧着脸,抱怨道:“爹啊,俺想吃馍馍,俺都好多天没吃饱了。你不是说回老家就能吃饱了么?爹你骗俺……”   他身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巴掌呼到那小子的后脑勺上,嘴里骂道:“你个瘪犊子,一家人就你吃最多!饭桶一样的,每顿都造不老少,还说没吃饱?你想嘎哈啊?”   毛头小子挨他爹一巴掌,脑袋与桌面当即就来了个亲密接触。   众人听的“咚”一声脆响,都想着这孩子怕是要被揍哭。   谁知人家孩子还没说话,旁边的中年妇人却发飙了。   “你个虎哨子做啥呀?!孩子正长身体捏,吃得多咋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是还有个外号叫大耙子吗?说你嘴里长的就不是舌头,根本是个耙子,伸出来划拉两下,桌上就啥玩意都不剩了……”妇人嘴皮利索,没等中年男子拦着就把他的辉煌往事给宣扬了出来。   “你!你个臭婆娘,赶紧闭嘴吧!”中年男子的黑脸微微发红,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妇人还不服气,瞪着眼就要再说,旁边的公爹咳了一声,发话道:“小英啊,这出门在外,怎么地也给你男人留点面儿啊。回头你俩进房去,再争个上下高低去。耙子……儿啊,别把小石头饿着了,你这抠抠搜搜一路了,眼看咱快到家了,也大方点,给孩子买点白馍吃吧。就卖俩,给孩子解个馋。”   “爹……那馍馍太小了,一个还要四文钱,够四大碗稠粥了……”中年男子嘴里不乐意,到底还是掏了二十文钱,买了五个馍馍回来。   他递给老爹两个,又分了媳妇一个,才把最后两个塞给了蠢儿子。   刚才还母老虎一般的中年女子,此刻却有些羞臊起来,把手里的馍馍一掰两半,塞了半个给男人,剩下半个则塞给乖巧不做声的小女儿。   男人见状,干脆把自己那半个都给了小闺女,还小声对闺女道:“对不住啊,爹刚才钱带少了……”   小闺女抿嘴一笑,小声道:“爹你吃,俺吃不下。”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拍桌瞪眼的都是旁人一样。   谢家人坐在他们近旁,两桌人互相看了几眼,就各顾各地吃了起来。   吃到半中央,毛头小子却突然叹了口气,道:“要是舅舅他们也跟着回来就好了……”   他娘的筷子一顿,刚才还母老虎一般的女子,此刻眼眶却红了起来。   中年男子这次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这个狗儿子一脚,嘴上却赶紧宽慰媳妇,道:“他娘,你别急。虽然北地那边有些危急,可回了南边,就好了很多。那些肆意烧杀的蛮子一个不见,哪怕有些小贼小盗,也不会上来就胡砍滥杀。大舅哥他们是不知道情况,待咱们安顿下来,我就再跑一趟,定把大舅哥一家都带来团聚。”   谢沛听了男子这话,眉头就是一皱。她想起上辈子时,升和十七年也就是她投军的第二年里,北疆确实遇到了蛮族大举入侵。   那一年,北疆军队折损大半。若不是老将唐琦以身作则、苦苦支撑,宁国的防线说不得就要被蛮军突破,北地百姓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谢沛心中沉甸甸的,却也无可奈何。   饭后,两家人都在镇中的客栈中歇脚,准备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谢沛在房中将上辈子的事与李彦锦略说了些。   李某人琢磨了会,道:“你可记得,那些蛮人进攻最危险的时间和地点?”   谢沛点头道:“自是记得,就在十七年七月,蛮军按往年惯例一般都会休养一阵,待到初冬时再出来抢掠。可这年七月,他们竟是假扮退军之后,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卢龙塞。因攻势又急又猛,唐老将军亲自上城墙苦守了五日夜,打得艰难至极。也幸亏北地各部守军极其爱戴唐老将军,像我当时所在的要塞守军,就是亡命一般赶去支援。这才最终守住了防线。   只是这一战,代价惨重。因为要袭扰蛮军,前去支援的汉军就失了坚固城墙的庇护。平坦草原上,步兵与骑兵相遇,厮杀起来吃亏至极。唐老将军的二子一婿皆亡于此役,就是这个原因。   以至于后来唐老将军哪怕守住了卢龙塞,却倒底落了心病。咳了半年血,竟是含恨去了……”   谢沛回忆起上辈子的战事,心情尤为沉重。李彦锦虽未经历过那种血战,但听着二娘的诉说,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两口子也是看李长奎和智通不在客栈,这才敢小声说些曾经。说完后,相拥无言,各自沉思了起来。   偏这会儿,北地来的一家人也进了房间。那对中年夫妻就住在了谢沛和李彦锦的隔壁…… 第84章 善行   来自北地的中年夫妻住在谢沛他们隔壁, 两口子在房中少了顾忌, 说话也更直接了。   “孩儿他爹, 俺真是后悔, 当初没听你的,让大哥装病退役……”妇人叹息道。   “哎, 这也是俺佩服大舅哥的地方。咱北地人谁不痛恨那些杀人喝血的蛮鬼,可像咱大舅哥这种, 明明有家业可继承,却依然投了军的, 实在是一条好汉!”男子开口道。   “可好汉有什么用啊?咱们走前, 他的结拜兄弟刚阵亡了,结果这家伙竟是舍了将军的亲卫不干,非要去前锋给他兄弟报仇……这, 这不是送死去吗?”妇人哽咽道。   “哎……孩儿他娘,你莫太心焦。咱大舅哥好歹是在唐老将军跟前露过脸的, 多少都会有些照应吧……等过两日, 咱们到了渝州城安顿下来。俺就再跑一趟, 不管怎么说,至少把大嫂和孩子接过来吧……”男子说得也没什么底气。毕竟他媳妇的大嫂若是上阵杀敌的话,恐怕也不输男子……   北地的夫妻俩,又商议了片刻, 才算勉强安了些心, 准备休息。   而隔壁偷听了半天的谢沛和李彦锦却是眼睛一亮,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主意。   次日一早, 北地一家继续朝渝州城行进,而谢家人也朝着卫川县而去。   只是当天晚上,北地来的夫妻却遇到了一个老乡。   这人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北地腔。   “大兄弟、大妹子,你们这口音,俺听着是从北边来的吧?”   郭壮一听这口音,顿时笑着说道:“可不咋地,老哥也是北边的吧?”   满脸大胡子的谢沛看着郭壮隐隐把妻儿、老夫挡在了身后,心中越发对这人高看了一眼。   “是啊,俺来这边有半年了。唉……北边日子实在是……”谢沛摇头叹道。   郭壮听了,也是叹气。   谢沛见状,就抱了个拳道:“难得遇到老乡,俺想跟你们打听点北边的事,大兄弟方便不?”   郭壮想着晚上也没事,出门在外,多交点朋友总没坏处。于是就让媳妇带着孩子和老父亲先去休息,自己则跟着这位老乡在路边的小馆子里叫了几个小菜,一壶酒水。   谢沛上辈子在北地呆了七年,与郭壮交谈起来,自是不露马脚。   也因此,喝了两盅酒后,郭壮就确信了,这人确实是刚从北地离开没多久的老乡。   再听说,此人还曾在北地守军干过一段时间,后来是因为重伤退役才离开北地时,郭壮更是觉得他亲切无比。   “柴大哥,不瞒你说,我的大舅哥此时还在北地的先锋军中呢?我媳妇为了他可是日夜焦虑,哎……”郭壮端起酒杯喝了口,道:“这酒不过瘾,又淡又少。”   谢沛听了,道:“是啊,俺可馋老马叔酿的烧刀子了……”   “嘿,那个够劲!”郭壮咧嘴一乐。   两人吃吃喝喝,说得颇是投机。谢沛见差不多了,就皱眉长叹了一口气。   郭壮见状,问道:“柴大哥可是有什么难事?”   谢沛点头道:“原本这事俺也不知该与何人说才好,以前在北地时,俺不敢说,可如今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   郭壮原本还以为这老乡怕是要找自己借钱,可这么一听,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俺当初负伤时,是去蛮族探查敌情的。与俺一起的还有三个兄弟。也是倒霉催的,俺们三个竟是撞上了一队蛮族骑兵。没奈何,只得分头逃跑,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俺运气差点,没跑多远就被蛮人捉了,另外两个兄弟倒是跑掉了。不过俺运道也不算太差,当晚那个蛮人部族正好在举办个什么人的婚礼,俺就趁乱跑了出来,只是也为此受了些伤。”   谢沛说到这里,就看那郭壮原本还带着点醉意的眼神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于是就继续说道:“后来,回到军中,看那两个兄弟无事,俺就没与旁人提起被俘这事。毕竟……不是多好听的事情。”   郭壮听得微微点了下头,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难理解。   谢沛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继续道:“可俺后来退役了,却遇到件事,如今越想越是后悔啊……   以前做探马时,也是学过蛮语的。只是抓了俺的那个部族所说的话,俺却听不太懂。当时逃跑前听了几句,也没注意,只一门心思想着逃跑。   后来俺退役了,在城里遇到了俺以前的老队长。也不知怎地,俺就突然想起了那几句蛮语。模模糊糊地给老队长学了一遍,不想竟……竟听出了几句要命的话来……”   谢沛话说到此,把郭壮给急得直催:“是何要紧之事啊?”   谢沛叹道:“说是那些蛮族已经商量了好,要在来年,也就是今年一起做件大事。他们部族之间有人正在谋划,要在七月间,围攻卢龙塞。”   “什么?!”郭壮听得大惊失色,他家大舅子的驻地就在卢龙塞。若真是被蛮族各部围攻,做为先锋军的大哥怕是……   “那,柴大哥,你可把这事上报了吗?”郭壮焦急地问道。   谢沛一脸沉痛地道:“老队长听了也是急着要去回禀,只是为了让俺不受牵连,他就自己去找了杨队正。   俺想着这事交给老队长了,应该也算是没事了。又担心受到追究,就连夜收拾包袱,准备情况不对,就离开。   可万没想到,等了两日后,俺再去老队长家探听消息时,竟被告知,老队长旧疾复发,已然走了……”   郭壮听到这里,顿时就愣住了,他盯着谢沛看了一会,才小声道:“可是死得不对?”   谢沛点头道:“老队长没有成家,他的身后事还是邻里帮着办的。俺去打听过,队长竟是自那天分别后,就再没回过家。直到后来被人在城外发现,已是死了有两日了……”   “嘶……”郭壮倒吸一口凉气,左右看了看,道:“莫非是被蛮人的细作害了?”   谢沛神色悲痛道:“俺那天刚打听完老队长的事情后,就被人盯上了。俺想来想去,只觉得有一个人最为可疑。老队长明明是去找杨队长禀报消息了,为何却被人说是出城闲逛时旧疾复发?若说真有细作,那杨队长怕是跑不了干系。   俺想到这层,担心自己也要被灭口,就连夜带着包袱逃了。   这一逃,就逃到了这里。原本,俺以为这秘密怕是要烂在肚子里,不想今夜竟是遇到了郭兄弟……俺实在愧疚、憋屈啊……”   谢沛说到这里,猛地灌了几口酒,竟是摇摇摆摆地起身离去了……   郭壮看桌子上还留着一块碎银,就知道这是柴大哥给的酒钱。   于是结了账后,就揣着一肚子心思地回了房间。   郭壮与她媳妇商量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再出来找那位“柴大哥”时,才有人说昨晚看到个大胡子男人醉醺醺地出了小镇,朝南边去了。   几天后,郭壮带着家人在渝州城里找到了老亲,他急匆匆地把家托付给老爹和媳妇,就揣着路费再次奔赴北地。   这一趟,他不指望能把大舅哥带离北地,但至少,他要把前几日那位柴大哥所说的重要消息带回北地!   谢沛当夜赶回了自家车队,李彦锦给她做了掩护,并没惊动旁人。   谢沛对郭壮所说的事情,其实并非虚构。   上辈子还真就发生过这件事情,不同的是,那位真正的“柴良平”并没逃过蛮族细作杨队正的追杀。死在了逃亡的半路上。   而杨队正则在今年七月,蛮族人围攻卢龙塞时,害死了唐琦将军的长子,继而逃回了北蛮。   谢沛原本没想着去操心这些家国大事,然而半路遇到了郭壮一家,听闻他还要回北地去找大舅子后,就想顺手传个信吧。   她没有想到,这顺势而为的一件事情,在五个月后,却给蛮族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而北地的守军也避免了上一世的惨痛牺牲。   谢家人继续朝着卫川县行进,可当他们越接近湖白府,就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还记得一年多前,他们来时,沿路附近的百姓虽然日子艰苦,可到底也还能勉强种田糊口。   然而,返程时再路过这些村落时,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景象。原本精心耕作的田地里也是杂草丛生、荒芜一片。   谢老板见状,喃喃道:“怕是闹大灾了啊……”   蟹黄和小白蹲在车上,看着废弃的村庄,也不敢下去玩耍了。   一行人又走了几天,竟是遇到了一波流民。   这天傍晚,谢家人原本应是在谷营镇上歇脚的。不想他们刚进了镇子,就见到一伙衣衫褴褛的人堵在了镇子的入口处。   谢家人见状,立刻就放缓了脚步,谨慎地打量起这伙人来。   这一看,他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些流民竟是有人领头、听人指挥的。   谢沛他们还在观望,就见那群流民中领头的大汉,走出来几步,冲着他们喊道:“你们是何人,来谷营镇是做什么的?”   谢沛眉头微皱,李彦锦朝她摇摇头,自己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是过路人,打算在镇上住一宿,明天继续赶路。” 第85章 谁的势力   那大汉听了, 又看了看谢家这群人, 不但有男有女, 竟然还带着猫狗?!   “他奶奶的, 咱们人都吃不饱,他们竟然还养猫养狗?”流民中, 不知是谁嚷了一句,顿时人群中就嗡嗡地闹了起来。   谢沛脸色渐冷, 悄悄朝自己人打了几个手势。   不想,之前走出来那大汉却回头朝人群吼道:“闭嘴!再闹, 就给我滚!”   他这一吼, 还挺管用。流民们竟是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大汉转过头,冲谢家人抱了抱拳,道:“我们乃是吕将军的人马, 负责驻守谷营镇。诸位若是寻常百姓,自是来去自由, 可若是藏了什么坏心, 想要作乱, 那说不得,就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谢家人听了都有些傻眼,无端端的,怎么冒出个吕将军来?   只是, 这话不好问出来。李彦锦笑着掏出娘子仿造的公文, 递给那大汉,说道:“失敬, 不想竟是军爷在此。这是我们行路的公文,您过目。”   那大汉面露尴尬,却还是把公文接过来,胡乱扫了扫,就递还给李彦锦,道:“行了,你们去住店吧。晚上不要出来瞎逛,明天早点走。”   李彦锦点头道:“诶,诶,您放心。多谢军爷!”   那大汉冲后面的流民嚷道:“都起来,把路让开,等着天上掉金子吗?”   当谢家人的骡车即将从那大汉跟前过去时,那人却突然开口道:“慢着,这车里装了什么?”   赶车的李长奎神情淡定地答道:“都是些做饭用的调料。”   说也奇怪,李长奎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那大汉有些发怵,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放谢家人进了镇子。   走出去一段距离,谢沛还能听到后面那群流民在嘀嘀咕咕。   “头儿,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人家是正经过路的老百姓,非官非兵的,怎么拦?”   “头儿,你就是太实诚了,那吕大将虽然说只让拦官兵,可下面谁不偷摸着捞点好处。也就是您,明明最早跟着吕将军,结果到现在反被丢到这种小地方来了……”   “行了,闭嘴吧。”   “要能吃饱了,我都懒得张嘴呐……”   “你!”   ……   谢家人找到镇子里的客栈时,掌柜和伙计都是一脸惊慌的表情。   与其他地方不同,他们连谢家人的姓名、来历这些都不敢问,直接收了订金,把人带进屋子,就都溜了。   谢家人彼此看了看,李长奎道:“把行李放了,来我房间商议。”   不多时,众人就聚到了李长奎和谢老板的房间里。   谢厨子有些担忧地问道:“七爷,那伙人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咱住在这镇子上,能行吗?”   李长奎神色淡定地答道:“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要对付他们却不费什么劲,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谢栋听了,心下稍安。   李彦锦看了眼似在沉思的二娘,开口道:“要不要晚上去打探一下?”   李长奎点头道:“晚上智通和我轮流守夜,阿锦和二娘去探听下消息。现在先吃晚饭,晚点再行事。”   众人听了,回房收拾了下,就去大堂里吃饭。   他们没想到,这客栈竟是不提供饭食。问其原因,只说是客栈里的米粮都被人吃光了……   再问下去,从伙计到掌柜,竟是都成了哑巴。   没奈何,谢厨子只得借了厨房,烧了一锅汤,热了自家的饼子,算是让大伙有点热乎食吃。   做饭时,谢栋去骡车上取调料,还有个小伙计偷偷跟着去瞧了。回来后,那小子冲掌柜的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谢润把猫儿狗儿都带进房间,生怕被之前那帮人偷了去。   谢沛去把李彦锦叫上,两人收拾利落,就翻窗离了客栈。   此时镇上大多数人都已经准备歇息了,而之前堵着镇子入口的那伙人也不见了踪影。   只是入口处留了两个人,似乎是在值夜。   虽是三月春季,可夜里的风却带着寒意。再加上这两人肚子半空,衣衫褴褛,所以都是一副勾背缩肩的寒酸模样。   “老八,这跟着刘大憨,迟早怕是要饿死啊……”   “二哥,小声点。”   “怕个屁呀!你以为那帮王八蛋还能扛着冻,跑来偷听咱俩说话吗?要不是欺负咱俩是后来的,也不能两三天就轮咱们一回守夜,马拉个巴子的!”   “哎……二哥知足吧,要不是遇上刘大,咱俩估计也和家里其他人似得,都得饿死呐……”   “……老八,不是哥不知恩。可咱们既活着,总得找点奔头啊。你看其他几个队长,哪个不是搜刮得肥油直流,那些亲近的人,也跟着沾了香边。可再看咱这队,好嘛,就比那些流民强点。穿没得穿,吃没得吃。他和人说,咱们是吕将军的人马时,我瞅人家险些没笑出声来。谁见过这么惨的队伍啊,还人马咧……马个锤子,马屎都轮不到咱!”   “那二哥说,咱要咋办?”   “我觉得,咱俩都上点心,见到其他队长的时候,多露露脸。跟着刘大憨搜检的时候,也想法子藏点东西……”   “那……吕将军不是说,咱们起于民,就绝不害民吗?什么不许拿这拿那的,说过好多条。要是违了,听说要打多少大板啊……”   “且,这种话也就骗骗鬼。真不拿的话,你以为那吕大头怎么起家的,那些个队长原本都是一群穷得光屁股的家伙,可如今你看看,哪个不是人五人六的好大派头?”   “那……那行吧。二哥,你那儿有吃的没?我饿了。”   “有个屁,你吃不?”   “把你屁股上的肉割下来点还差不多,嘿嘿!哎……也不知李四狗会不会早点来换班……”   “那群龟蛋如今都在陈财主家睡得香喷喷,还指望能早点来?木头都比你机灵点……”   夜色中,两个黑影悄悄起身离开。   谷营镇不大,谢沛和李彦锦找了一圈,就寻到了这群人落脚的陈财主家。   陈家大门口,挂着一盏灯笼。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正靠着门柱,掺瞌睡。   谢沛和李彦锦寻了个方位,轻轻巧巧地跳进了陈家。   此时,这财主家,还有几个屋子里亮着烛光。   谢沛和李彦锦打了个手势,两人各挑了个房间,分头行事。   谢沛挑的这个,正是陈财主和他正房娘子待的屋子。   “老头子,你说这咋办啊?他们要在咱家住多久啊?”五十来岁的吴氏焦虑地说道。   “哎……没想到啊,咱这竟然还能出个土将军……”陈财主语气倒不见多少忧愁,慢条斯理地说道。   “什么土将军,那就是个破落混子!回头官兵来了,他们倒是拍屁股走了,咱家怕是落不着好啊!”吴氏没好气地说道。   “嘘,小声点。那人以前虽破落,可也混出个泼吕三的名头。你看后来那些街头混混谁敢欺他家孤儿寡母?这人啊……还是有点本事的。”陈财主坐在靠椅上,眯眼说道。   “喂!陈二,你莫不是打着什么主意吧?你是要疯啊?!”吴氏骂道。   陈财主翻了个白眼道:“妇道人家!这吕三如今还没起势,天知道以后会咋样,我怎么会冒这个险?”   “那你刚才不是……”吴氏疑惑地说道。   陈财主叹气道:“人家都上门了,你能怎样?咱们钱也出了,粮也送了,当然得捞点人情啊!若是他们败了,咱们就当是被抢了一回。可若是他们真有点运道,你说咱家是不是就要发达了?”   谢沛听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她终于知道这吕三是何人了!   上辈子,她在北疆呆了七年,中间回过几次京城。   在最后那次回京时,听说江南民乱已经遏制不住了。其中领头的似乎就是一个外号“吕恩主”的家伙。   待后来国中大乱时,这位吕恩主竟趁势占了江南大半地盘,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只是,在谢沛死前半年,这位势头正猛的吕恩主就突然嗝屁了。其死因颇让人无语,竟是被后宅某个争风吃醋的小妇人来了个“共赴黄泉浪漫之旅”……   那吕恩主死后,他的部下为了争夺权势,竟是内部斗了起来。没多久,整个势力竟是土崩瓦解了。   想到这里,谢沛就转头去找李彦锦。两人碰头后,寻了个僻静之地,交换了下信息。   “娘子,我听到那刘大憨正派人出去送信,好像是他的口粮不够了。”李彦锦说道。   谢沛把自己听到的说了下,才低声把自己上辈子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彦锦听了也是愣住,过了会才小声道:“这是小瞧了女人的厉害啊,嘿嘿。不过,咱们如今还是不要急着动他吧……”   谢沛点了点头,道:“若他以后要占江南,那咱们卫川也跑不掉,迟早要遇上。我上辈子因为长期呆在北疆,所以并没怎么听到这人的传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光看这刘大憨倒还算凑合,咱们先观察观察,暂时不要出手。”   两人商议好后,就返回了客栈。   果然,听了谢沛说的,这伙人竟是个草根之人聚拢起来的,且还有些章法的样子,李长奎就决定,暂时保持观望。先赶回卫川,安置好谢家人,再回头来看。   次日一早,谢家人与掌柜结算了房钱,赶着骡车就要离开。   只是当他们刚走到镇子东头的出口时,李长奎等人就敏锐地察觉到,前方不远处,正有不下千人的队伍,朝着谷营镇赶来…… 第86章 蓝颜知己   因不知来者善恶, 为了避免正面撞上, 谢家人迅速把骡车和驴子都赶进了路边的巷子里。   不多时, 只见前方大路上, 黑压压一片人影朝这边疾行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个男子,看气势都与其他人不同。   左边的, 是个黑熊般壮硕之人,手上还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铜钹磬口雁翎刀;右边的, 则是个身躯凛凛、胸膛横阔的大汉。   夹在这两条大汉中间之人虽然个头略矮,却是比那二人都更引人瞩目。   晨光微曦中, 其他所有人都有些灰暗模糊, 只有这位,从脸到脖颈,以及露在外面的一双小臂, 竟是白得有些刺眼。   待走得略近,这位男子的面相就更清晰了些。   真是目似点漆、眉飞入鬓。整个人英武不凡、磊落天然。   谢沛等人一见这三人, 就知道不是普通角色, 也更加警惕起来。   他们在巷子口安静等待这支队伍走过去, 镇子里的刘大憨却带着人迎了出来。   “大将军!”刘大憨一见对面之人,顿时就欢喜地大叫一声。   吕兴业也笑着喊道:“大憨,我们来得急,赶紧弄点饭来填肚啊!”   “诶!将军……”刘大憨原本正笑得开心, 闻言顿时就僵住了。   吕兴业这边还想问话, 他身边那胸膛横阔的大汉却扭头看向了巷子中的谢家人。   “大哥,那边有人。”宋武低声说道。   吕兴业知道自家结拜二弟的性格, 不是重要的事情,他绝不会在此时提起。   于是,这位自封的吕大将军也转过头朝巷子里看去。   窄巷中,李长奎和智通站在最前面,谢沛和李彦锦则分别护在谢润和老丈人身边。   因此,吕兴业第一眼就见到了两条魁伟大汉。他心中一喜,当即就忘了早饭和刘大憨的事情,迈步朝巷子走去。   宋武与何癸赶紧跟上,而刘大憨则有些摸不清头脑地,愣了一下,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位好汉,在下吕兴业,今儿有幸相见!”吕兴业如今真是缺人缺怕了,虽然说起来他如今也聚拢了三千多人。然而这其中,当用的,连两个巴掌都凑不齐。   此时见到两位似乎比自己两个结拜兄弟也不差什么的大汉,顿时就起了结交之心。   李长奎看对方不似来找茬的,也就笑着抱拳道:“吕将军,有礼了!”   吕兴业一看,这好汉后面拖家带口,还赶着骡马黑驴,嘴角就微微抽了一下。   “诸位这是刚到此处吗?”吕兴业客客气气地问道。   李长奎答道:“昨日到了,我们是要回家,路过此镇,在客栈里歇了一宿。如今正要启程呢。”   吕兴业心中念头急转,道:“诸位有所不知,去岁发了洪灾后,这附近就闹得有些不安宁。我等为了自保,聚在一起,撵了几个贪官,守住了一方安宁。你们若要继续朝前走,我怕还会遇到些乱事,不如……”   智通在一旁听得心累,就开口道:“此事不劳你费心,我等自会处置。”   吕兴业身边,如黑熊般的何癸听着有些不爽,扯开粗嗓门,大声道:“我大哥好心好意与你分说,你个秃驴也不知客气点!”   “三弟!”   “鸟厮!”   双方都爆出一声大喝。   而吕兴业身后的兵卒闻声立刻就围了过来,片刻就把巷子口给堵得严严实实。   吕兴业见状,心中恼怒。他本是想与这两位好汉拉些交情,以后也好想法子把人收到麾下的。奈何三弟何癸虽然勇武过人,却是个说话不把门的粗鲁脾气。   “都退后!”吕兴业见谢家几人都面色冷肃,当即就转身喝退了兵卒。   待巷子口重新被让开后,李长奎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好汉勿怪,我这三弟虽性子粗直,却是个知善恶重义气之人。这样吧,为表歉意,我派人护送你们一段。”吕兴业说完,就准备叫人过来。   李长奎赶紧开口,拒道:“不必了,本就没什么大事,我等自行离去就可。”   说罢,直接就催动骡车,带着谢家人,依次从吕兴业等人的身边,走出了巷子。   吕兴业原本有些惋惜地盯着李长奎和智通看个不休,待谢沛、李彦锦等人从身边经过时,他目中更是露出些惊喜之色。   这些人果然不一般,除去一个中年胖子和一个瘦弱小娘子外,其余四人竟是个个精彩,人人出众!   而且,就连那胖子,在这闹灾之地,都显得有些特别……   “大哥,你别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吧?”何癸看吕兴业还痴痴看着谢家人的背影,不禁开口问道。   “胡说!我是钦慕这几人的精彩出众!”吕兴业有些恼怒地说道。当然了,至于他内心有没有在看到谢沛、谢润时,起了点什么波动,这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大哥要喜欢,不如我带人去把他们追回来。也不亏待他们,男的就留下与我们一同做大事,女的也可给大哥做两房妾侍。”宋武早年间干过一段时间的山匪,业务能力非常之高……   “你二人都住嘴!跟我这么久了,你们可看我做过欺男霸女之事吗?当初结拜时不是发誓要跟着我做好事的吗?”吕兴业板着一张白生生的俊面,面色不愉地说道。   “大哥勿恼,我二人听话就是。”宋武和何癸讪讪地说道。   谢家人离了谷营镇后,当天中午没有休息,直走到晚上,才在一处破旧的土地庙中暂时歇脚。   因此处也无旁人,大家就说起了早上的事情。   “阿锦,你们昨日听到的吕将军应该就是这吕兴业吧。”李长奎问道。   谢沛二人点点头,道:“应该就是他了。”   谢老板在他们身后,取出砂锅,从水囊中倒了些水出来,放在火上烧着。   他一边掰饼子,一边开口说道:“我看那吕什么的,仿佛也不是太恶,与咱们说话都一直挺客气的。就是他身边那个黑厮有些跳冲……”   谢沛凑过去,帮忙把干硬的饼子都掰成碎末,笑着说道:“那是因为姓吕的相中了七爷和师父,自然是要客客气气地,不然还怎么拉拢人心呐。”   李长奎听了微微一笑,倒是智通“且”了声,道:“连出家人都不放过,也忒没用了。”   晚上众人吃了顿水煮肉干糊糊,然后排好值夜的顺序,就围在篝火旁,各找个位置,铺好褥子,和衣而卧。   待李彦锦值夜时,谢沛醒过来,一时也睡不着。夫妻俩就头挨着头,凑在一处小声嘀咕。   “娘子,那吕叉叉今儿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李彦锦歪嘴嘟囔道。   “他看你也是那德性,估计是手下还没什么能人,馋得。”谢二娘忍不住轻笑一声,说道。   “不是,你想啊,他最后不是那啥那啥了吗,所以平日多半也是个好色的,哼,今儿差点就把眼珠粘你身上了,干脆我连夜回去,把他灭了吧?”李彦锦醋兮兮地说道。   “我怎么没觉得?我倒是觉得,若他能管束好部下,说不得,咱也能和他好好谈谈。”谢沛就事论事地说道。   “要谈也是我去谈,你不许去!”李彦锦开启撒娇耍赖模式。   “为何?”谢沛故意逗他。   “你当我傻吗?说不得你俩一谈,就觉得非常投契,就谈成朋友……”李彦锦喃喃道。   “朋友也不错啊?”谢沛漫不经心地说道。   “哼,就那猪头三,若是说要和你做朋友,铁定没安好心。多半是想着从朋友变什么蓝颜知己,再然后,蓝着蓝着,就他玛绿了……”李彦锦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脑袋上长出了嫩绿的小草,而那该死的吕姓小白脸子,就在那绿草丛中,痴痴的笑……   “……”谢沛先还没想明白,片刻后,才突然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小两口你掐我,我挠你,两个时辰的值夜时间,硬是过成了二人世界。   次日上路之后,谢家人越走越是心惊。   虽然已经听说江南闹了旱灾又闹水灾,可这都过去半年多了啊,但是一路走来,却是越来越多的荒芜之地和废弃村落。   谢厨子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咱卫川是个什么情况?”   又走了大半个月,他们终于到了湖白府的地界。   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房县的客栈中,竟是见到了一位熟人——卫川县令张洪文!   谢沛他们刚在客栈中要了三间客房,身后就传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伙计,给我来间上房,赶紧烧些热水,老爷我要沐浴。”   李彦锦和谢沛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张洪文衣衫脏乱、发髻歪斜地在柜台前说着话。   谢沛与李彦锦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地赶紧回头,小声对谢爹等人说了几句。   待谢家人分头进了房间后,他们就把晚饭叫到了房间里来吃。   而李彦锦则快速给自己改了点装,衣服倒没换,还是老样子,然后就推开了房门。   他刚出门,就见张洪文正站在斜对过那间房的门口,冲小二嚷道:“赶紧把热水送过来啊,老爷的事,你耽搁不起!”   小二点头哈腰地应道:“李老爷您放心,肯定妥妥的!”   李彦锦听了眉头一扬,得,县令大人竟是连姓都改了,看来肯定是藏着什么猫腻了喂~~~ 第87章 何以解围?   李彦锦下楼逛了一圈,然后就在大堂里叫了一壶茶, 与客栈伙计闲聊起来。   这一聊, 就让李彦锦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前不久, 湖白府里也生了民乱。其中有几个地方,更是被乱民冲进城去,好一番抢掠烧杀, 而当地的官员要么是被乱民打死, 要么则是逃得不见踪影。   李彦锦还想打听下卫川的消息, 却见张洪文已经洗巴干净,下了楼来。   李彦锦见他摇摇摆摆地出了客栈, 于是也把茶钱付了, 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张洪文出了客栈, 就奔一家银号而去。   李彦锦抬头看了看那银号的牌匾, 竟是高运钱庄。   说起高运钱庄,李彦锦还记得,他们当初为了抓张县令小妾和徐仲书的奸/情, 从而揭开了清善庵内里的污糟之事。而二娘为了救出几个无辜女子, 更是把高运钱庄当家人的嫡长子给弄死了。   那高金贵虽然死了,可他身上的几件信物却被谢沛留了下来。   李彦锦脑子里还在转着主意, 就见张洪文拎了个小包袱, 喜滋滋地出了银号。   看来,这是刚把银票换成现银了啊。   张洪文手里有了现钱,心情也松快不少。他已经想好了,虽然卫川县被围前, 他就逃了出来。可他当时说的是要去府城求援的,因他并没带上妾侍、亲信,所以衙门中,不少人都以为县令老爷是真的求援报信去了。   此时,他之所以没有跑远,可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张县令还等着那些乱民散了之后,他就装个惨样,再溜回去。   到时候,最好是把乱民进城的事压下去。若是压不下去,他就给自己按个求援不成,拼死抵抗,奈何力有不逮的好名头。说不定上头被糊弄过去了,还能再给点什么奖励。   张县令想得很美,打定主意先在房县逗留些时日。待乱民差不多散去了,再潜回卫川。   他就是有些心疼,那些没来得及带上的金银。虽然自被贼人洗劫过一番后,他不大敢明目张胆的搜刮了。但这些年下来,多少还是存了些家底的。   只是逃跑时,多有不便。于是只带上了轻便的银票。好在这民乱范围不算太大,湖白府内的银号竟然还能正常兑付。   县令大人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先回了客栈。   他躲进房中,把现银与其他银票藏进了包袱之中,然后揣着三十两银子就……逛青楼去了。   往日在卫川县里,他多少还要顾忌点形象,不好大张旗鼓地逛花楼。   如今改名换姓,又无人认识他,张老爷自然要好好过个瘾了。   李彦锦趁他回客栈藏银钱的功夫,把刚才打听来的消息与二娘他们说了一下。   谢沛很快也猜到了,卫川多半是出了乱子。不然这张洪文不会改名换姓躲到此地。   想到这里,谢沛对李长奎说道:“七爷,不如这样。你带着大家在此地稍待几日,我今夜就先赶去卫川看看情形。若是无事,我自然来喊你们回去。若有事,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智通道:“那不如我去好了。”   李长奎看了看谢沛和智通道:“还是二娘去吧,她处事更周全些,若放你去了,怕你一个不忍闹出乱子。”   智通也知自己脾气太直,被叔叔说了,也没话反驳。   李彦锦虽理智上知道,娘子功夫高、为人又冷静机敏,此去应是无碍。但他还是忍不住,硬塞了好些简单易用的小暗器给二娘,算是让她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谢沛待李彦锦跟着张洪文出了客栈后,就背着个小包袱,独自上路去了。   而李彦锦这边,远远跟着张洪文,发现这厮竟是迈着个四方步,直奔花楼而去了……   李某人一见这情形,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好猪头,你把一县百姓置于危险之地不顾,自己却跑出来花天酒地,害得我娘子还要孤零零去查探县城情形!我李彦锦今日要不让你吃点教训,我就……我就跟着我娘子姓!   于是,张老爷这顿花酒吃得极其开心,待叫了个丰腴的花娘快活了一番后,他一摸钱袋,竟是掏出了几块……石子?!   刚才还在床上叫得千娇百媚的花娘顿时就竖起柳眉,瞪大眼睛,尖声叫道:“快来人啊,这儿有个没钱的死骗子!!!”   没钱的张骗子在花楼里挨了顿臭揍后,一瘸一拐地被人押着回客栈来取银子。   因看热闹的人极多,当他被人押回房中打开包袱取钱时,门口就挤了一大堆黑脑壳。这其中,可有不少是城中的闲人混混。   张洪文因自己的原因,就算吃了憋屈,也不敢把县令官老爷的身份叫破,更不好报官,只得吃了个大大的闷亏。   但从这天起,但凡张洪文上街,无论带多少钱出门,都会遭一两趟贼偷。还有那下手晚了,没捞到钱的,竟会把人拖进巷子里暴打一顿。   至此,张老爷再不敢出去招摇了。只整日待在客栈里,留心打探外面的消息。   而另一头,谢沛离了众人后,放开手脚,快速奔行。   竟只花了一日功夫,就走完了原本十天的路程。   然而,待她赶到卫川县时,却看到了上千的流民正在渐渐朝县城聚拢。   谢沛稍微观察下,就发现个不妙的事情,这些流民竟有多数都是从城外古德寺的方向而来。   略一琢磨,谢将军大致就猜测出,之前很可能是古德寺救济灾民,从而引来了大量流民。   而流民一多,恐怕就有些逼迫的意味。可古德寺别看只是个寺庙,要真论起防御力来,怕是比卫川县城要强好多倍。   这些流民估计围了几日,没得着好,这才放弃了古德寺,转头去围卫川县城了。   此时,卫川县城早就关闭了城门,而城门下,已经围了一层流民,其中还有人不断在鼓动众人,冲击城门。   而随着围堵古德寺的流民逐渐转投到县城之下后,卫川的安危也已经有了摇摇欲坠之势。   谢沛看那城门还能支撑一时,就又调头跑了趟古德寺。   果然,古德寺的围墙外也聚了一批流民。   只是古德寺中几乎都是青壮僧人,虽然他们都不是正经习武之人,可拿着木棍对付一些饥肠辘辘的流民却不算太难。除了个别心软,不忍心用力推挡之人,被流民挠破了头皮外,其他人都还神色沉稳地守在围墙和大门后方。   谢沛见状,眼珠一转,就想出个主意。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围在古德寺外的流民忽听身后传来洪钟般的喊声:“古德寺诸法师见安,府城僧正司已派遣八百武僧前来护持,不日即将抵达!不日即将抵达!!”   这一道呼喊,声音洪亮,扩散到四面八方,闻者皆恍如说话之人就在身旁。   于是,仅这一喊,就把原本就生出了退意的流民们给震住了。   他们屏住呼吸,静待了片刻后,这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后偷偷地朝外撤去。   既然古德寺这硬骨头啃不动,不如赶紧去县城里打打秋风吧!   流民们似乎商量好一般,短短一个时辰,竟是散去了大半。留下的,不过是些腿脚不太便利,并不打算闹事,只想依靠着佛门寺庙得点救济的老弱病残。   而此时,寺中僧人自也是听到那洪亮之音。   副寺面带喜色地想去与慧安方丈商议一二,不想,却被方丈的侍奉弟子告知,大师正在接待贵客。   副寺脑子一转,就认定这贵客必是要带着八百武僧前来支援之人。于是连忙满脸堆笑地,退了下去。   其实副寺猜得也不错,来人确实是来支援的,奈何那八百武僧不过是天上的浮云罢了。   慧安看着谢沛,眉头微皱道:“此番虽解了本寺之危,可对县城来说,怕是雪上加霜啊……”   谢沛微微一笑,道:“大师莫急,我正是为了县城安危才来寻您的。”   两人低声交谈了许久后,谢沛并没再去卫川,倒是转头赶去与李彦锦等人汇合。   因事情紧急,又有夜色掩护。谢沛这一路走得比来时更急。   次日上午,她就赶回了房县,找到了李彦锦等人。   这一次,跟着谢沛同去的,就多了李彦锦和智通二人。而李长奎则带着谢厨子和他外甥女,依然留在客栈中等候。   三人一路狂奔,赶到古德寺时,已是次日上午。   谢沛连续几日夜不休不眠,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李彦锦心疼娘子,有心让她在寺庙中休息,待看到卫川城外的大批流民和摇摇欲坠的城门时,也没法开口了。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再加上智通,他们绕到远离城门的一段城墙处,趁夜翻进了城中。   三人先去谢家转了转,发现还算正常。   来不及进去,他们就直奔县衙而去。   这次,谢沛之所以要回去把李彦锦喊来,实在是她的这个主意必须要相公配合,才能办成。   三人进了县衙,如入无人之境。快速找到所需之物,夫妻二人又去张洪文家转了一圈。   二更时分,谢沛三人就带了一大堆东西,潜回了古德寺。   因李彦锦还需要时间准备,谢沛就趁机眯了一觉。   待到这日清晨,围在卫川城外的流民中,已经推出了三个头领。在他们的鼓噪下,流民们寻来了粗壮树干,就准备今日定要攻破这卫川的城门。   然而,他们早起还在搓粗麻绳时,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通鼓乐喧天之声。   伴随着“哐哐哐”的铜锣声,不知何处竟传来了一片叫嚷声。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快跑啊!上万的精兵来清剿乱民了!!!”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流民群中,顿时大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现在知道你老公的重要性了吧?!   谢二娘:那是,造假界扛把子,就是您啦! 第88章 当官了?   流民中,呆在后面的那些, 原本就不是特别坚定之人, 听到“官兵来了”, 顿时就有人偷摸着想要开溜。   而那三个流民头子见状,心里也是一阵发寒,嘴上却大声嘶吼着, 给身边人不断鼓着劲。   “哪儿来的官兵!定是骗人的!”   “就是, 咱们一路行来, 就没见过什么官兵,定是骗人!”   “就算来了, 最多不过几十个衙役之流, 咱们一人伸出一只脚, 都能把他们踩死了!”   ……   他们这边刚喊了两句, 就见后方竟真的涌上来黑压压一批人。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那些打头的“官兵”竟如砍瓜切菜一般,把堵路的流民随手一抓, 朝后一抛。   后面立刻就有人上来, 掏出麻绳给刷刷一捆。   流民们见状,谁个敢挡?!   这些官兵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利刀, 后面人群中, 还竖着好些个官衙肃静牌匾和官衔牌。这这这……分明就是真正的官员带着兵士来镇压了啊!   之前还在观望的流民顿时就如海水退潮般,呼啦啦向两侧逃去。   就连之前那三个流民首领,此刻逃跑起来,都比旁人要矫健几分。   而城内死死顶着城门栓的几个老兵, 听到外面“官兵来了”的呼喊,险些痛哭出声。   这些日子,卫川县群龙无首。之前还没被围城时,就跑了一批官员富户。   到被围困时,那些平日扬威耀武的衙役、小吏竟是没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局面。   只有这几个负责看护城门的老兵,念着家里跑不动的老弱妇孺,咬牙死撑在这里。   原本外面的流民昨日就开始叫嚣,今日必要砸破城门的。   几个老兵都做好了最坏打算,却不想,突然等来了援兵!!!   待门外嘈杂声渐渐退去后,趴在城门头上的阿意欢呼一声道:“爷爷!真的是官兵来了!快开城门哇!”   下面的老兵立刻手忙脚乱地搬石头,撬门栓。直忙了一刻钟,这才在一阵“吱吱呀呀”声中,开启了城门。   有了如谢沛和智通这等强悍的“大头兵”开路,“官老爷”李彦锦也不急着进城。   直等到城门附近,再见不到一个流民时,一群古德寺出产的冒牌官兵才护送着李大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城。   谢沛还不放心,让智通带着几个人守在城门处,自己则押着一串哭天喊地的流民进城去也。   李彦锦上辈子就对化妆术有些了解,后来又从李长奎带来的书中,学了些古代易容术。两相一结合,如今他在易容这方面,倒是达到了一个精通的地步。   此时,他怀里揣着从张洪文那里顺来的整套公文印函,面上却扮了个与自己本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官员。   他带着人先找到县衙,见这里竟是没有一个官吏值守,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谢沛押着三十来个流民,先去了趟大牢,把人暂且关了起来。   转过头来,她就跑了趟李家的彩兴布庄,找到了叶、曾两位管事。   亮明身份后,谢沛就找他们借来了五个属下,然后又迅速赶回了县衙。   而当她回到县衙时,之前那些躲得不见了影儿的小吏们,得知消息后,也跑回来了不少。   李彦锦此时正扳着脸,把主簿、典史骂了个狗血喷头。至于县丞和县尉这两位,之前见张洪文一走,他们就跑不见踪影了。   没了一把手、二把手在前面顶着,主簿和典史,被喷了足足一顿饭功夫。   完事之后,他俩谁都没敢提,看一看这位新上官的官牒公文这事……   待谢沛带着五个李家人赶回来后,其他的小吏们,更胆战心惊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上官干脆把自己撸掉,换上他的心腹了。   虽然李彦锦这伙人,从上到下都是假的,可他们的到来,竟是给整个县城都吃了个定心丸。   而为了避免古德寺僧人露出马脚,李彦锦更是宣布,他要派手下扮成平民,继续搜捕之前闹事的乱民!   于是,这批跟着李彦锦进城的假官兵就陆陆续续地散了出去,然后又各自绕路,回到了古德寺。   这批僧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李彦锦他们冒充官员之事。方丈对他们说的,就是新上任的官爷为了平乱,请他们假扮几日官兵来平复乱局。   随着这批假官兵的陆续消失,城内城外倒是更敬畏新县令了。不少人都在心里琢磨着,妈呀,那些官兵都藏哪儿去了?该不是正盯着咱们吧?!   当彩兴布庄的叶管事带着李长奎和谢家人也回到卫川县城时,城里的局面已经基本平静了下来。   李彦锦和谢沛自然知道,这种假扮官员的事情是做不长的。即便能伪造出逼真的假官牒,可总要见上官和同僚吧,在吏部留的档案总没法改吧,这些都不是自己伪造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   所以,见到谢老爹他们回家安顿好后,两人就与智通商量起,假装失踪、借机脱身的事情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计划好,湖白府内就又出了乱子。   也是这一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受灾严重的地区,尤其是那些没有得到及时赈济的地方,百姓几乎找不到活路。   于是盘踞在湖白府境内双峰山上的一伙贼人,竟是无意中得到了壮大。   他们先是连哄带骗地把一些过路灾民弄上山来。   待人口渐多后,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劫掠地方。   他们一边抢,一边收拢流民,如今已经壮大到近万人的规模。   人一多,双峰山匪首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就在五日之前,他们竟然派出了百人混进了湖白府的府城——武阳城中。深夜这伙贼人先将守城门的十来个官兵杀死后,就打开城门,将匪人都放了进来。   这伙匪人进城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把知府、通判等等大小官员的家宅给抄了。   尤其是知府和通判家,更是被砍杀得几乎没留一个活口.   因为失了人指挥,城门又都被贼人把守。武阳城中,被这些匪人霍霍了三天后,才有消息传了出来。   待第四天,附近县城派人前去打探情形时,城门倒是开了,可进城一看,竟是恍如人间地狱一般。   城中不论贵贱贫富,几乎全被匪人毁了一遍。   凡是能抢走的东西,上到金银,下到鸡蛋,竟是一个都没放过,全被洗劫一空。   东西被抢也就罢了,这伙匪人也知道守不住武阳县,于是他们竟从上到下放肆淫乐起来。整个武阳城中,但凡齐头正脸点的娘子,都被祸害了。   有烈性的娘子,当天就寻了死。再加上被匪人杀害的百姓,城里几乎是家家挂起了白幡。更有些悲惨的,竟是全家都死绝了……   这惨案一爆出来,整个湖白府都被吓傻了。原本不是只有些流民闹事吗?怎么如今竟是堂堂一府之首的武阳城竟被屠了?   朝堂高层还没收到消息,湖白境内的官员竟是溃逃成风。他们生怕步了知府和通判家的后尘。   而此时,吃得满嘴流油的双峰山贼人更是放话,今后若是进城时,遇到抵抗,必要屠城三日。若是主动送上供奉,则只要钱物,不砍人头……   湖白府内也有厢军,自然有人前去报信,希望守备能带兵剿匪。   等他们找去时,才知道,守备竟也在那晚上被贼人杀害了。   原本就没什么战力的半废厢军,失了首官,下面的副官也无人愿意出这个头。   他们都被双峰山贼人给吓破了胆,听听城里的传言,那是一伙恶鬼罗刹啊!   此时,武阳城的消息还卡在一道道繁琐的程序上,没有引起朝堂的注意。   而湖白府境内却已经乱象丛生,离武阳城和双峰山近的地方,更是出现了整村整村的逃民。   于是,就在李彦锦和谢沛还在准备给这次假冒官员行动扫尾之时,卫川县里突然多出了不少过来避祸的外地人。   主簿家里就因为收留了两房亲戚,所以得知了武阳城的消息。于是这位留着八字胡的主簿就急匆匆地找到李彦锦,说道:“大人,赶紧召回那些官兵吧!听说双峰山的匪人,很快就要再下山了!”   李彦锦和谢沛此时也刚刚得知了武阳的事情。当听说通判家被屠得绝户了,谢沛还愣了一下。上辈子那个出手压下她父亲死亡真相,包庇了真凶的胡通判家,就这样没了?   安抚走八字胡主簿后,夫妻俩都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们是想着,如今城里无事,就算县官失踪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然而,双峰山的匪人却冒出来把武阳城给屠了,这就危险了。   虽然卫川县离武阳城不算近,但谁能保证自己这里不会被那些匪人看重呢?   到了下午,竟是有几个在流民围城前就搬走了的富户又跑了回来。   原来这几位当初搬到了离府城最近的县镇中。如今看情况不妙,听闻卫川县又没事了,就赶紧又跑了回来。   这其中,感觉最复杂的,莫过于开着白玉楼的余家。   当初他们一家看着不对,就想投靠住在府城中的亲戚。   可不曾想,余家本支竟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都安排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还一个劲说他们来得太急,城里的房子都没腾出来……   然而谁能想到,最后武阳城里的本支几乎被毁干净了,而呆在庄子里的余老板一家,却保全了下来。   受了惊吓的余老板等到山匪退去后,连进城去看一眼都不敢,当天就带着家人又奔回了卫川县。   此时,这些富户大约是感到,湖白境内哪儿都不安全。于是干脆主动找到县老爷,说要捐物助资,只求大老爷把卫川县好好守住!   李彦锦毫不客气地答应了,且还笑眯眯地夸了这些人几句,送客时还说:“有各位的支持,我就能放心了。今后若有麻烦到诸位的,还请不要推辞哟~~~”   他这一“哟”倒把几个富户给吓得哆嗦了下,心中暗骂这贪官不会是还打着继续找他们要钱的主意吧?!   送走这些人后,李彦锦转头对谢沛道:“还是要把七爷和师父请来商议一下啊……”   当晚,在县衙后院,原本空置着的县令官宅中,李、谢等人商议了大半个晚上。   次日一早,谢沛就被李老爷任命为新的县尉,顶替了之前那位逃不见影的老县尉。   而谢县尉虽然没有朝廷发的公文,可凭着当初她在城门口那一手抓人捆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跑来找揍。   谢县尉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快壮皂三班衙役。   于此同时,李彦锦也因暂时无法脱身,而开始正式清理县衙六部。   因得到李家的支持,有了五个比较靠谱的李家人做帮手后,谢沛和李彦锦的整治行动,进行的还算顺利。   只是也太顺利了些……   那些被开除的衙役和不入流的小吏们,竟是跑得格外欢快,就差热情洋溢地来一句“谢主隆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熬夜写到两点也没写顺,果然太晚了,脑子都休息了……修仙失败,咳。   最近我姐说我的头发比以前少了一小半……我忧愁地照了照镜子,发现前额发际线那里,似乎真的能看到白白的头皮了!真是怀念初中的时候啊,只要剪短发,必然是爆炸头的效果。   哎……我以后要是秃了,能不能跟晋江申请个工伤啊? 第89章 一对好官!   与之前流民生乱时不同,那时候, 小吏们觉得只要把流民驱散了, 也就没什么事了。因此, 待事态平息后,他们就都还想继续当自己的小吏。   可如今不同了,有双峰山那些杀才在一旁虎视眈眈, 谁还愿意为了三瓜两枣的薪俸就把小命搭上呢?   于是那些被开除的衙役和小吏竟是没人来恳求一二, 都兴高采烈地拍屁股跑了。   就连主簿和令史两位, 要不是担心惹怒了县令,被直接扣个什么罪名抓起来的话, 都恨不能让李县令把自己给撤掉……   谢沛这段时间也对县里这些衙役有了了解, 把那些刁钻奸猾、惫懒之徒开掉后, 剩下的, 她都派上了用场。   原本这里面还有两个年纪大了的老衙役,旁人想着这样老弱之人必然会被新县尉不喜。   不想,谢县尉却对这二人格外友善。因为当日守住城门的那几个老兵, 就是由他们带领的。   谢沛进城时特意记住了那几人的样貌, 因此一见到他们就认了出来。   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守在了城门之后, 在谢沛看来, 都已经胜过了这县衙里其他官吏太多太多。   因此,清点完所有衙役后,谢沛也不管什么三班不三班的,直接按军队编制, 给他们十人一组,每组派一个什长带队。   原本卫川县衙里,衙役共有七十人。前头跑了一些,后来又被谢沛清理了一番后,眼下只剩下了四十七人。   谢沛留下了两个李家人专门跟着李彦锦,另外三个李家人再加上两位守城的老衙役,就成了五个什长,每人各带九个手下。   这五队人中,留下一队负责守卫县衙,其余人则轮流看守城门和维持城中治安。   而李彦锦也配合娘子,把一个李家人安排到衙门的兵房中,做了个吏书。他就是来专门协助谢沛招收乡勇的。   往日,因为乡勇的花费都要衙门自己负责。而贪财的张洪文哪儿舍得把银子花在这种地方?所以卫川县好些年都没有招过兵丁了。   但李彦锦两口子与那张洪文不同,他们不但不贪财,且还有足够的银钱招兵买马。   之前李彦锦在房县时,就从张洪文身上摸走了大部分银票,后来城中富户送来的银钱,也不在少数。   谢沛更干脆,直接夜里去了趟张洪文家,把他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些现银也都给搬了回来。   于是,李彦锦此刻手里是很有钱的。他大手一挥,就在县里出了告示。招乡勇,每个月一两银子的饷钱,管吃管住,还有新衣服白送!   这待遇太好了,没多久,还真有不少穷人家的男子跑来应征。   谢沛挑选一番,留下了一百五十人。她把这些人打散,分到了之前五个小队中。   这些天跟着新县尉边学边干,让之前的五十个衙役都有了极大的改变。   此时有后辈加入,他们这些前辈更是不能丢脸,于是操练和做事时愈发认真了起来。   谢沛看看这些人还算得用,就把早先自己创的那只有三招的简单刀法教给了他们。   练了几天后,这两百人的战斗力就提高了不少。起码对付起普通山匪来,也能像模像样砍出几刀了。   谢沛要求也不高,能这样就很知足了。   她这边进展还不错,李彦锦那边也有不少动作。   他把衙门里的人理顺了之后,就掏钱雇了百姓,来把卫川的城墙好好修缮一番。   首先就是几个城门,要统统加固一道,至少得保证不会被些流民轻易冲破。   再然后,就是把城墙破损的地方一一补上。就是之前谢沛发现的那个城墙角的狗洞,也被她用一块大石头给死死堵住了。   夫妻俩在城里忙个不休时,李长奎带着智通则出门去打探双峰山匪人的动静了。   夜里,谢沛和李彦锦偷偷翻进自家院墙,与谢老爹见了个面。   谢厨子看着女儿女婿这些天没法回来吃饭,又格外忙碌,都消瘦了些。不禁心疼起来,于是半夜里又下厨给二人开了个小灶。   看着小两口埋头吃得香甜,谢厨子叹道:“你们做的是好事,爹也不拦着。只是你俩万万要保重好自己,咱们帮人是没错,但不可害了自己……”   谢沛喝了口热乎乎的鲜汤,笑道:“阿爹放心,我俩自己脱身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想着若是没人接这个摊子,咱们县怕是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所以总想多做点什么。”   李彦锦也道:“爹您放心,我一准把二娘看好,真看打不过了,我就拽着她回家!就凭咱们几个的本事,护着一家人躲一躲还是能做到的。”   谢厨子高兴地点点头,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对了,”谢沛忽然想到件事,道:“阿爹,咱家没有地窖,你最近倒是可以请人修一个。”   谢栋一听,也明白了闺女的意思,连忙道:“你说得对,回头我让老孙、阿寿他们都挖个地窖,以防万一吧。”   吃过饭,谢沛和李彦锦又趁夜回到了县衙后面的官宅中。   这官宅如今被收拾了几间房出来,两人休息倒是不愁没有位置。   就是负责守门的老门子常常感叹,这新县令和县尉老爷可真是好官啊!几乎日日都要商议公事商议到半夜去。这不,因为太晚了,两人都干脆就歇在一个屋里了。   两个好官收拾洗漱一番后,照例又要一起商议公事。只是,商议着商议着,二人就商议到床上去了……   大约是担忧着双峰山匪人,如今县衙上下、乡勇兵丁,甚至是修城墙城门的百姓们,都格外积极。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就到了今年的端午节。   可是这个端午节,城中百姓却没那个心情庆贺,各家弄点粽子吃吃就算是过节了。   端午节后,初七这日,智通回来了。随着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原来,在端午那天,双峰山的匪徒袭击了安锡县。   安锡县的县令虽然没有逃跑,可他也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城门就被匪人撞开,后面的惨事不说也罢。   李长奎和智通赶过去时,祸事已成,无法挽回。   看到城中惨状,叔侄俩怒不可遏,当即就动手杀了不少作恶之人。   但这样一来,也惊动了双峰山的几个匪首。让他们知道了,外面有高人正在对付他们。   待李长奎冷静下来,想要擒贼先擒王时,双峰山的四个当家人已经有了对策。   他们四人不但成日让上亲信护卫着,且四人从不聚在一个地方太久。后来更是到处宣扬,若是有人敢伤四个首领,他们就随便挑一个地方屠城!   这样一来,李长奎叔侄就非常被动了。   只要他们没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四个首领都除掉。后面就可能连累无辜之人受罪。   无奈之下,李长奎派智通回来报信。一是想让谢沛等人知道外面的事情,二是想问问看,可有什么对策。   智通气恼地蹲在石阶上,道:“这四个撮鸟厮,好生狡诈!他们如今分在四处,相距又远,周围还成日一堆人跟着。就连睡觉上茅房都不例外,真是也不嫌臭!”   谢沛和李彦锦听了,也有些无语。如今能在上千匪徒中,杀进杀出的,恐怕只有李长奎和谢沛能做到。   就算谢沛抛下卫川县的事务,跑去帮忙,他们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啊……   “师父,这事非同小可。若是让这帮禽兽壮大下去,今后将有多少百姓要惨遭毒手啊?”李彦锦沉声道:“我看,师父应该联系本宗,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看看能否请李家几位长老或者派几位高手前来相助。”   智通听了,也觉得有理。于是就进城去找彩兴布庄的叶管事去了。   待他走后,谢沛就开始思索起,要如何避免安锡县的悲剧。   既然没法直接杀掉四个匪首,那就只好想法子做好防御了。   可不管怎么防,总得提前知道有匪徒来袭,那才能让众人有时间做出应对啊。   晚上歇息时,李彦锦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某部抗战片。于是他凑到谢沛耳边嘀咕道:“二娘,我看咱们应该到城外去放探子。这样就不会等人家都打上家门了才知道。”   谢沛听了,眼中露出一丝欣赏,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咱们的手中,并无合格的探马,很难做到及时回传消息。你可有什么主意?”   李彦锦想了下,说道:“虽是百姓,却也有些法子能用。你看,咱们北城门外,五里处,有个山坡。就在大道的一侧,坡上还有些树木,你可记得?”   谢沛眨了眨眼,握住李彦锦的手,道:“那里确是有个林坡,然后呢?”   李彦锦把娘子搂进了怀里,道:“你想啊,那些匪徒若来攻城,因为人多,又想走得快,那就只有走大道了。所以咱们只要在五里外的那个山坡上,让人守着,就能提前看到是否有匪徒从那边靠近了。”   谢沛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说道:“可就算发现了,他想传信的话,还是只有跑回来啊?若万一被后面的匪徒发现,追上来杀了灭口该怎么办?”   李彦锦贼笑道:“娘子勿急,我这法子啊,不需要人跑回来,咱们就能得信~~”   “哦?那还不速速道来?!”谢县尉一把抱住顶头上司的脑袋,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第90章 信号树   李彦锦借着窗外月光,看着二娘朦朦胧胧的脸蛋, 不禁凑上去, 亲了亲她的额头, 说道:“县尉大人饶命!且听小的慢慢道来……”   次日一早,谢沛就出去实地考察了。   当她来到城北那处林坡时,看着坡顶的一株大树, 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树长得粗壮高大, 站在城门上都能看到它。用来做李彦锦所说的信号树, 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沛并不满足这一棵树,她绕着县城跑了跑, 在另外三个方向, 也找到了合适的信号树。   谢沛站在树冠上, 遥望着卫川县城的城墙, 心里有了个念头。   跳下树冠,二娘运转轻功,一顿饭的功夫就回到了卫川县城。   此时李彦锦正在衙门大堂里听主簿汇报上个月的税银问题。   谢沛走进来, 主簿就停了下来。李彦锦见状, 也说道:“你把账簿先放我这里,回头我看了, 再找你说。”   主簿有些心虚, 点头应了。他想着这新县官看着很年轻,应该不会懂那些账本里的把戏……吧?   “咳,谢县尉,可是有事禀报啊?”李大人坐在椅子上, 一本正经地问道。   谢将军忍着笑,也肃容答道:“报告大人,正是。”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好好说起话来。   “我去看了,那里果然很适合弄个信号树出来。”二娘走到李彦锦跟前,把他那略有些歪斜的官帽正了正。   李彦锦挠了挠鬓角,烦恼地说道:“这天热了,整日顶这么个玩意,怕是头发都要掉光了!”   谢沛听了,干脆把他脑袋上的帽子取下来,道:“热了就别戴了啊,正式上堂或者出门时再戴就是了,傻不傻啊?”   李彦锦嘿嘿笑了两声,他最开始还挺稀罕这官帽的。上辈子看电视电影,可没少见这东西,如今自己也能过个瘾了……   谢沛看李彦锦额头微微有些汗意,就取了帕子给他擦擦。   一边擦,谢县尉一边把上午的收获说了一遍。   李彦锦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事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必须要找可靠嘴严,且有耐心的人去做,不然怕是要坏事。”   谢沛道:“我也想好了,之前那守门的几个老兵,我就觉得挺不错的。想着干脆把他们抽出来,专门做这事。”   “可靠倒是可靠了,但是……老人家的眼神会不会不济啊?”李彦锦想了想,有些担忧。   谢沛愣了下,道:“这还真是,若是看不清楚,那还真白搭。得,我去找他们试试先。”   李彦锦伸手捏了捏娘子的肩膀,道:“辛苦了……谢县尉,咳。”   谢沛抿嘴一笑,出门做事去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衙役,看到自己的头头出来了,都赶紧挺胸抬头站好。   待谢沛走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小声说道:“平日看着谢县尉总是冷着个脸,今儿他一笑,我才发现咱县尉还挺俊的。以后讨婆娘的话,肯定容易,嘿嘿。”   旁边的瘦子白了他一眼,道:“人县尉是见了县令大人才有个笑脸,见到你这么个饭桶,不瞪你就算够可以了!”   两个衙役叽歪了几句,就闭嘴了。大堂里的李彦锦听了一耳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讨老婆?讨个屁!老子就是……咳咳。   这边谢沛找来了那两个带头守城门的老衙役,如今也是她手下的两个队长了。   “大人找我们来,是有何吩咐吗?”梁胜对这位年轻的县尉非常恭敬。他当初是近距离亲眼目睹了谢县尉是如何左右开弓、出手如电地控制住城门附近的那些乱民的。   与他一同过来的冯振也认真地行了个礼,才抬头看向谢沛。   谢县尉微微笑着,让二人先坐下,这才说道:“如今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可靠又细致的人去做。”   两人一听,都连忙起身道:“若县尉不嫌我等老迈,只管吩咐就是!”   谢沛摇摇头,这才低声把设立信号树,提早预防山匪来袭之事给说了一遍。   两位老衙役不是糊涂人,听了之后,都觉得此事若做好了,当真意义重大。   两人如今都担着队长之职,却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事我等愿为!”   谢沛笑道:“不急,且这事可要不少人参与才可,你二人还不够用呐。这样,我毕竟才来不久,虽然也知道些下面人的好歹,但到底不够详细。今儿喊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能推荐些可靠的人选不?并不需要一定是咱们的衙役,只要是符合可靠、细致、嘴严这几条,就可以。”   梁胜与冯振听了,都沉思了会。这才分别说了几个名字。   冯振说完后,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谢沛,最后吸了口气,开口道:“之前与我们一同守城门的还有一位叫韩勇的。他并非衙门公人,但与我二人私交甚好。那一阵,不但是他自己来,他还把自己的孩子也带来,一并守城。事后,却嘱咐我,不必把他的姓名报上来……所以,当初领赏银时,并没写他的名字。”   梁胜在一旁点头道:“韩大哥一向如此,有事时,从不推诿。帮完忙后,却不喜旁人道谢。不少人说他性子古怪,又说他是个孤老,所以不爱与之来往。实际上,韩大哥最是个热心肠不过……”   “孤老?不是说有个孩子吗?”谢沛好奇地问道。   冯振叹了口气道:“韩大哥年轻时倒是成过亲,后来……”他话音一顿,倒是梁胜抢着说道:“后来那女人就病死了。”   冯振看了梁胜一眼,磨了磨牙,继续说道:“再后来,韩大哥就一直没再成家。十四年前,我带着他出城收粮时,捡着个弃婴,就被他收养下来了。”   “是个女婴,估计是那家人不想要了,就丢了……”梁胜叹道。   谢沛听了,也不深究,开口说道:“既如此,你们先去问问韩义士。我去寻你们推荐的那些人谈谈。如今算下来,四个方向,每边至少需要四个人轮流,这就是十六人。咱们还缺人啊……这几日都留心观察下,看看还有没有可用的。”   梁胜和冯振点头应了,就告辞离去。   他二人也知道,因这事并不需要身强力壮的人,再加上他二人之前守住了城门这事,县尉才特意寻他们来做。   而其他人若是来做这事,一个是不太放心,二个则是稍有些浪费。   晚间,冯振提着一包卤菜就来到老韩家。   “大哥,在家吗?”冯振在门口高声喊道。   “来了,你小子折腾一天,老胳膊老腿的,不回家歇着,跑我这儿来干嘛?”韩勇说话带着着他老家的乡音,平时就硬梆梆的,稍微大声点,就像和人吵架。除了和他熟悉的人并不介意外,旁人一听就觉得这老家伙是个臭脾气。   冯振拍了下韩勇的胳膊,笑道:“你还比我大三岁呐,到底是谁老胳膊老腿啊?!”   两个人在门口说话,院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声:“冯爷爷,您来了!快进来啊!阿爷你做什么又堵大门口啊,老了老了倒和小孩一样了!”   韩勇对别人总是一副“老子懒得理你”的表情,对自家孙女,却从不大小声。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韩勇小声抱怨着,把冯振放进院子。   阿意笑着把人迎进屋子,拍了拍她爷爷的手,道:“阿爷,你平日不是总念叨梁爷爷和冯爷爷吗?快进去唠唠嗑,我再去炒两个菜,咱们爷仨,晚上吃顿好的。”   “炒什么菜啊,就他老小子来了,给口水喝就够了。”韩勇不太满意地嘟囔着,到底还是听孙女的话,跟着进屋去了。   冯振嘿嘿笑着,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道:“看,兄弟我识相不?自带干粮来了,哈哈哈!”   韩勇咳了声,没好气地说道:“谁稀罕啊……”   冯振早就知道这老货是个嘴欠的,看着他转身去厨房找盘子来装卤菜,忍不住嘿嘿直笑。   晚饭,两老一小就在院子里吃的。冯振一边吃,一边小声把谢沛吩咐的事给说了一遍。   韩勇听了,半天没说话,稍顷才开口道:“总算是来了个靠谱的啊……这么些年了,我看这天下都快倒……咳咳。”   阿意收回了掐她爷爷的小手,继续笑眯眯地吃着自己的饭。   冯振无奈地瞥了眼韩勇,没憋住,笑了出来。   韩勇抬头看了看月亮,厚着老脸道:“这事,我看可以。是要我帮忙吗?”   冯振点头道:“谢县尉别看年轻,却是个干实事的。这些日子来,我看他和那新县令一直做得不错。两人也不是贪财之人,都肯把钱用在正事上……”   “我知道,看他们招募乡勇了。”韩勇说道。   冯振点头道:“要是咱年轻时能遇到这样的上官,就凭哥哥的本事,也不会……”   韩勇摆了摆手,道:“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且新来的这两个小子还要再看看。你也别傻乎乎就对人家掏心掏肺的,我总觉得这两人有些古怪。”   冯振听了一愣,韩勇见状“啧”了一声,道:“你就说,光凭那谢小子的功夫,他做这县尉是不是浪费?”   冯振点头道:“真挺浪费啊……”   韩勇道:“他那本事和眼力,去军中或是京城,肯定不止混个从九品的小屁官吏。那新县令更有意思,竟是能说动古德寺的和尚帮他做事……”   “什么?!和尚?!”冯振惊道。   韩勇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老眼昏花了,当日跟着县令一起进城的那些人,你就没看出什么不对吗?”   冯振回忆了下,汗颜道:“我那时候都快激动死了。本以为老骨头都要交代了,不想竟等来了救星……”   韩勇摇头道:“那天动手抓人的其实就两个,一个是那谢县尉,还有个大汉后来都没见过了。而后面跟着的那些人就是个摆设,最多帮忙捆捆人罢了。有几个才笑人喂,捆人的时候,都偷偷把手掌竖着默念个啥玩意才动手。   我当时看了就觉得怪,后来那些人说是去搜捕乱民,然后就再没回来。我担心他们遇到了什么,就跟着三个人出了城,结果这仨绕了一通后,竟是回了古德寺,嘿嘿。”   冯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原来竟是这般……”   一旁的阿意也听得愣住,小声道:“阿爷你怎么没同我说过啊?”   韩勇扬了扬眉头道:“哼,不知是谁说要给我做双新鞋的,到如今连个鞋底都没见着!” 第91章 见真章!   韩勇看着自家孙女和冯振那傻样,不禁得意洋洋地喝了口小酒。   过了一会, 冯振恢复过来, 道:“其实这也是个好事, 他只要心正,脑子活泛些倒能干长久点。咱们下面人也能安心些。当初他一个新县令要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么来了, 怕是早就被流民给吞了。”   韩勇点头道:“是啊, 所以我不是一直都没和人说过这事吗, 你们俩也只当自己没听到。保不齐以后这招还能再用两次……”   阿意和冯振听了,连连点头。   饭吃得差不多了, 韩勇才问道:“你们如今还缺多少人啊?”   冯振道:“上午算了下, 我们至少还要再找五个人。怎么?你还有人推荐吗?”   韩勇没有马上搭腔, 阿意倒是扯了扯爷爷的袖子, 小声道:“这事没什么危险,又不用与人打斗,爷爷……”   韩老爷子转头看了看她, 叹了口气, 道:“这事我同意了也没用,县尉他们不会让女娘来做这些的……”   冯振一惊, 道:“大哥, 你是说让阿意也去吗?这、这怕是……”   “你看,连你冯爷爷都不同意呐。”韩勇马上把锅甩给冯振。   阿意立刻扭头眼巴巴地看着冯振。   “咳,那、那什么,我明日去问问谢县尉好了……”冯振结结巴巴地说道。   次日, 谢沛就听冯振说了,那韩勇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   “只是什么?他家里可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原本咱们也是该去谢谢他的。”谢沛关切地说道。   冯振干笑了声,低语道:“韩大哥那个孙女,是个极可靠又机灵的孩子。她听了这事,说是也想帮忙,咱们不是缺人吗?不知县尉介意不介意她是个小娘子这事……”   谢沛听了,脸上露出个亲切的笑容道:“不介意,完全不介意!老冯,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访韩家一下啊?”   冯振一愣,下意识就道:“不必吧……咳,那什么,谢县尉,我那韩大哥脾气有点古怪,我看……”   谢沛点点头,也没坚持,只说让冯振代她谢谢韩家老少。   两日后,预警队终于凑齐了人。谢沛为了方便他们爬树,更是提前在那几株大树上做出了软梯,并搭好了小台子。   若是白日见到匪人来袭,他们只需要在高处的树枝上绑上大红的布条。若是晚间的话,则要挂一盏灯笼 。   为了保险,这些人更是亲自测试了下。确认都能看清远处大树上的标志了,这才最后把人定了下来。再然后就是安排值班表,以及明确紧急情况时的退路了。   李彦锦见到名单后,还将这些人都归到了衙门名下,让他们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份月俸。   因要负责预警队的事情,冯振和梁胜所在的小队,就暂时交给了旁人来带。   好在,所托之人都是老实认真的性子,在谢沛的手下也不敢起什么歪心。   卫川县里就在紧张又忙乱的气氛中,过完了五月。   六月初,双峰山的匪徒又坐不住了。之前洗劫府城,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如今这些贼人的贪心也越养越大了。   偏此时,还有几个读过书的文人投奔于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   这些军师的野心可比那几个匪首大多了,他们也不停撺掇着各自的“主公”要赶紧趁乱建立起自己的“基业”。   于是,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双峰山的匪人给自己起了个“山神军”的名号后,竟然兵分三路,以双峰山为基点,摆出一副要吞下整个湖白府的架势……   一时之间,湖白境内人人自危,大批官员潜逃。而此时,湖白府的紧急公文却被压在一大堆公文之中,无人问津。   这段时间,宁国的朝堂上,正为了立储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几个皇子你争我夺,不但在朝堂之上吵生吵死,暗地里还各出阴招,彼此拆台。   今儿二皇子所在的工部被爆出修缮皇宫时,以次充好;明儿大皇子管辖的吏部就出了存档房被烧了大半……   后宫之中也是奇招迭出,勾心斗角。这些大人物们,似乎谁都没心思去瞧一瞧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的湖白府百姓。   而卫川县这次也有些不走运,他们正处在山匪进攻的一条路线上。   幸运的是,在此之前,这条线上的“山神军”并没有攻下像样的大城,因此搜到的武器也很有限。整个队伍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提高。   而随着他们抢掠的东西越来越多,不可避免地就要分出更多人来看守、运送这些东西。   而见识过这些“山神军”的匪性后,沿路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加入,就算是硬逼着人来了,后面趁乱逃跑的也有不少。   因此,当他们快要接近卫川县时,负责进攻的部队,也只有三千人不到。竟是比出发时的人数,还要少些。   自从智通回来报过一次信后,他和李长奎二人就不知去了哪里。谢沛和李彦锦也知此时情况紧急,但二人商议了多次后,都觉得这卫川县还是有保下来的可能。   因那“山神军”行进的路线很明确,所以谢沛就特意在他们来的方向又多设了几棵信号树。   这样一来,他们至少能保证,那些山匪若是想趁夜进攻的话,卫川县不会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山匪军越来越近,县城中再次出现了一波逃亡潮。   好在走的都是些有家产的富户,这对多数是由穷人组成的乡勇军并没造成太大的震动。   只是李彦锦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这些富户要走,李彦锦也不拦着。只一条,每家走之前都必须交一笔资产保护费。若是不交的话,回头守城时,就会优先从他们留下的铺子房子中拆用木料石头。   这些富户之前有多喜欢这个临危不乱,赶走了乱民的县令,现在就有多痛恨他。然而,看着那几百个乡勇把守严密的城门,他们也只得乖乖交钱。   可县令还不满意,竟是直接让他们把钱都换成了存粮。   对此,富户们倒也不算太难接受。毕竟要走的话,那些存粮还真不比银钱好搬运呢!   搜刮了一批粮食后,李彦锦心里也有了底气。   除此之外,李县令还利用业余时间,调配出了一大堆古怪的粉末。这其中,他的老丈人也大方地把自己从蜀中带来的一车麻辣调料给捐献了出来。   在做药粉的同时,这位暗器传人,更是制作出了五架改良版的小型投石器。用来砸人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在山匪军距离卫川县两日路程时,县城的大门就正式关闭了。   城中百姓都囤了些粮水,紧张又焦虑地呆在家中。   又过了两天,这日傍晚,北门外的阿意正猫在信号树上的小台子上,认真地盯着前方的大路。   忽然,一阵沉闷混乱的脚步声传来。黯淡的天光下,一片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了大路那头。   阿意屏住呼吸,瞪大眼看了一会。那些人越走越近,身形也变得清晰起来。   前面的拿着刀枪,后面的多是棍棒,一群人乱糟糟地走着。队伍两头和中间,还有几个领头模样的人,不断低声喝骂催促着。   阿意吸了口气,稳住了微微发抖的双手。她轻手轻脚地顺着软梯下了树,然后掏出火折子,迅速点燃了三根蜡烛。   接着就把这三根蜡烛插进了一个灯笼之中,看看稳妥了,这才一拉绳索,无声无息地把这盏灯笼拽上了树梢。   她这边刚升起灯笼,一直守在城门之上的韩勇立刻就看见了。他当即拎起手里的铜锣,冲着城楼下方,哐哐哐地敲了起来。   听到了警示的卫川城内,顿时就动了起来。   轮休的乡勇都被喊醒,大家拿好武器、穿好藤甲,按照之前县令和县尉演练过的,各自就位,准备作战。   而阿意升起了灯笼后,也迅速离开了信号树。按照之前说好的路线,绕道城西门方向,匆匆而行。   那些准备趁夜偷袭的“山神军”中,也有人发现了那盏古怪的灯笼。   只是他们看了两眼后,并没兴趣跑到山坡上的林子中,去查看一二。   然而当他们兴冲冲赶到卫川县时,却不禁都愣住了。   今夜乌云蔽月,按说正是个偷袭的好时机。可此时的卫川县城墙之上竟是立着无数火把!明亮的火光后面,密密麻麻不知藏了多少兵士。   而在火把照耀下,那新修的城门和城墙竟是如此坚实厚重,一看就不是之前那些撞两下就能撞开的破烂城门……   打了这许久,这真是山匪们第一次遇到如此难啃的城防。该怎么办?一群乱糟糟的山匪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次领命来攻打卫川县的,是一个名叫曾庆的家伙。   他之所以没去抢那些攻打大城的差事,正是怕遇到硬骨头,把自己的小命给弄丢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竟是修得如此坚固,硬是比当初攻打府城时,都要难上不少。   曾庆在见到固若金汤的卫川县城时,其实内心里就生出了退意。但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为了不给其他人抓住尾巴。曾庆只得硬着头皮,胡乱一挥手,道:“小的们,这卫川看样子是很有钱啊!咱们攻进去,分他娘的金银女人去!”   然而,尴尬的是,回应他这番进攻口号的,不是手下们热血上头的嗷嗷乱叫,而是在一片寂静之中,某只老鸦的怪叫声……呱~呱~~~ 第92章 威震卫川   曾庆说完后,下面的人半天没有动静。他气恼之下, 拎起鞭子就抽了过去。   在一片“哎呀”声中, “山神军”总算是朝前走了几步。   城墙上的谢沛看得十分无语, 没想到这群匪徒竟是烂成这样!更没想到就是这种烂兵还攻下了湖白府不少城池……看来真是应了阿锦哥的一句话,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不过, 即便对手烂成这样, 谢沛依然没有大意。她转身对城墙内的梁胜喊道:“准备, 射程十丈!”   城内两组人马立刻行动起来,之前李彦锦做出了五架投石器, 四个城门下一边放了一架, 多出来的那架则是机动用的。   如今这两架投石器被调整了下角度后, 装上了石头, 然后待谢沛韩了声“放!”那两块石头就嗖一声飞出了城墙。   第一次投,稍微远了点,没有打中站在前段的山匪, 倒是把后面的给砸中了。   城里这边继续调整投石器的角度, 而山匪那边却炸开了锅!   “曾头儿,那城里怎么会、怎么会有投石机啊?!那不是朝廷正规军队攻城才有的玩意吗?”曾庆身边, 一个狗腿子脸色卡白地问道。   曾庆板着脸, 内心却是惊骇异常。没想到啊,这么个小地方竟然是块硬骨头!   得了,咱也不是头铁的人,外面那么多软柿子, 咱捏都捏不过来。才懒得和这臭骨头硬磕呢!   想到这里,曾庆大声吼道:“不要乱!!!看来,是朝廷禁军接到了风声,特意想在此地设伏,要把我等一网打尽!好在他们太过急切,一下就暴露了!小的们,听我号令!集体向后转!我们绕过这陷进,去攻打旁边的六纺镇!”   一群山匪听了,哪管曾庆是不是在瞎忽悠,顿时掉头就朝来路逃去。   待匪兵们走远后,谢沛对身边的冯振道:“你们在此守住,不到天明,不要松懈。天亮后,恢复轮休,城门暂时不开。我去去就来……”说罢直接从城头一跃而下,在一群人的惊呼声中,纵身直追匪兵而去。   冯振感觉自己似乎才发了会呆,就见到谢县尉去而复返。   只是她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个东西……哦,多了个人!   谢沛拎着曾庆,轻松跃上墙头,对冯振道:“你们再守一会,我去找县令大人,审审这厮。”说罢,下了城墙,朝县衙走去。   曾庆脑子都是糊涂的,他感觉自己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后脖子一痛就昏了过去。在昏过去那瞬间,似乎还听到有人喊了嗓子:“官兵追来了!快跑啊!”   夜色中,一群被卫川县城防和投石器吓到了的匪兵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而逃。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他们的领队——曾庆,竟是失去了踪迹。   这曾庆是个胆小怕死之人,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关在了大牢中,顿时就吓得心肝乱颤。   李彦锦几乎没费什么劲,就从他嘴里问出了不少东西。   原来这双峰山的匪首,原本有四个。其中两个是一对兄弟——卢志、卢强。另外两个则是一对父子——蒋立、蒋峰。   而曾庆就是这对父子之中,儿子蒋峰的手下。   前些时,驻守双峰山的蒋立突然是被人袭杀了。蒋峰当即就被吓破了胆。所以后面攻打湖白府时,他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只派了手下出去行事。   主将都怂了,他下面这些手下也没几个勇猛的。于是就尽挑些偏僻小地方打。   而曾庆就是这样才选中了卫川县,不想却一脚就踢到了铁板。   李彦锦又问了些匪兵的情况,曾庆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卢家兄弟本就与蒋家父子没有多亲近,曾庆只听说另外两支匪兵内,还需要靠对口令才能见到卢家兄弟。而且那兄弟俩,平日还会扮作普通匪兵隐藏身份。   暂时问了这么多后,李彦锦只嘱咐牢头看好曾庆,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他与谢沛出了牢房后,就低声交谈起来。   “那蒋立怕是七爷做的……”李彦锦道。   谢沛点点头,道:“只不知他二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李家人有没有去找他们也不清楚。”   “你我也不好离开卫川,不然还能去找找他们,助他们一臂之力。”李彦锦有些无奈。   谢沛却摇摇头道:“七爷他们不传消息来,怕就是不想让我们去找。你我的本事保住自家,再去袭杀几个人还是能做到的。只是我们在这里,却能保住一城之人,这大概是七爷他们更希望咱们做的事情。”   李彦锦听了,点头道:“七爷本事那么大,会没事的。咱们把自己的事做好,他们也能安心。”   守了一夜之后,并无匪兵再来攻城。卫川县重新恢复了正常,乡勇们也继续轮流值守起来。   只是,这一夜过后,谢县尉的威望在卫川县里就超过了李县令,成了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两天后,派去六纺镇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那里并没被匪兵袭击。   看来失了曾庆后,那些匪兵竟是胡乱逃了……   阿意和她爷爷又重新驻守起信号树,卫川县的城门也恢复了正常开启时间。   这大门一开,城里人就有些要出去采买东西。   而他们到周围村子、集镇里买东西时,就忍不住会吹一波自己城里是如何把匪兵给赶走的。   随着这些消息的流出,附近的百姓竟有不少想要迁入卫川县城。   这些人中,有钱的,自然是来买房子或者租房子入住。   钱不够的,会暂时找个便宜的大通铺住着,再想法子在城里找些谋生的活计。   更穷的,则干脆白天去扛活,晚上就找个屋檐,胡乱将就一晚。像这样的多是无依无靠之人,若是稍微遇到些意外,很容易就变成了街边的乞丐……   晚间,县里的两大巨头再次共聚一室,商议大事。   “咳,谢县尉啊,我看城里如今多出不少外来户,夜间巡逻时,街边也多了好些露宿者。如今天气暖和还好说,若是到了秋冬,怕是要出事啊……”李县令一边仔细地给县尉梳着头,一边正儿八经地说着。   谢沛轻笑一声,道:“县令大人真是体察民情啊,可是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吗?”   李彦锦玩着手里顺滑的黑发,道:“既然不好赶他们走,我看就把人都用起来吧。”   谢沛点了点头道:“用的时候,咱得防着点,不要走了府城的老路。”   李彦锦道:“嗯,详查户籍。若是没有户籍路引,就得受些限制了……”   小夫妻洗漱之后,睡前又跑回谢家看了看父亲。   谢厨子回到卫川后,并没急着把饭馆开起来。此时城里危急,也没什么人有心情出来吃饭。且胖厨子还有点私心,他担心真被围了,到时候家里的粮食就很重要了。所以他也不急着把饭馆张罗起来。   倒是邻居们来看了看,自然会问问女儿女婿怎么没回来。谢厨子就说小两口去女婿老家了,过一阵就回来,统统给糊弄了过去。   只是他不清楚,当隔壁的郭秀才过来了一趟后,夜里就有三只信鸽从卫川县城飞了出去。   次日一早,几处城门口除了之前的那些守兵外,还多了十个衙役与一个书吏模样的人。   从这天起,卫川县渐渐进入到一种军事化的管理之中。   趁着暂时没有匪兵来袭,谢沛和李彦锦配合着,利用几百乡勇和衙门中的二十个书吏,对全城人口做了一次清查。   核查无误的,就会按人头发放特制的门禁牌。   若是对不上的,则需要说明具体情况。来投靠的亲戚验明户籍、并得到本城人的担保后,也能获得门禁牌。   这一查,城里的户籍就被大修了一次。不少人家添了新丁却并没去户房登记,就是为了省下以前张洪文订立的人头税。其中没有户籍者,年纪最大的已经到了十八岁。   李彦锦回去翻查了一遍税文,发现这人头税并不是上面要缴的,根本就是张洪文为了捞钱立的名目。   于是他干脆把卫川县所有税目都核查了一番,把人头税、灶头税等十七种虚立税目给统统取消了。   随后,还在大街小巷都贴了告示。通知城中百姓,自升和十七年六月起,这十七种税都不再征收。   这告示一出,城中原本紧张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因为这些税目取消后,每个月普通人家就能省下百多文钱来,一年下来也是一两多银子了!   李彦锦在清查城内户籍的时候,谢沛则对新进入卫川的人口做了个初步的规范。   有正规户籍,或者城内有本地人能担保的,都直接放行了。两者兼具者能获得自由进出城门的门禁牌。只满足其中一条的,则需要提前到衙门来申请,才能得到临时性的门禁牌。   而无人投靠,也没有户籍路引的,则被谢沛暂时都安置在了白玉楼中。   没错,就是余家开的,卫川县最大的那个大酒楼——白玉楼。   这并不是谢沛打击报复余家,好吧,可能有那么一点,但主要还是余家自己作死。   之前李彦锦放那批富户离开时,余家舍不得出钱就假装不走。与此同时,他们却把家里带不走的存粮以及笨重物件都卖给了粮铺和当铺,换成了容易携带的金银细软。 第93章 墙头有一只暗卫!(抓虫)   余家把这些财物都处理完后,竟想办法买通了几个有老交情的门子, 全家带着金银细软, 混在人群中, 溜出了城。   他们还以为,大敌当前,县令大人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可惜, 他们不清楚的是, 如今的县令和县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曾经满城踩着李彦锦给自家赘婿长脸的时候, 余老板怕是也没料到,有朝一日, 自己会因此入了县令大人的眼……   于是, 没几日, 余家偷溜的事情就被李县令发现了。   谢沛严查了一番, 当即就把那几个收了钱的门子惩治一番,赶出了卫川县。   而李彦锦更痛快,直接就把余家的房舍、酒楼都给充了公。   确实就像余老板预料的那样, 因为余家房舍修得好, 李县令没舍得真拆。可李彦锦也不傻,直接就用公文发了个通缉令, 说这余家在匪兵攻城前夕, 神秘消失,恐涉嫌勾结山匪,望附近县镇严查。   这公文虽然并没发到其他城去,可在卫川县却是一直都贴在城门上的。   于是, 当李彦锦再将余家房产充公时,就没有任何人会反对了。   而且县令大人说是充公,就是真的充公。   余家的房舍被略微修改了一番后,就成了乡勇们平日休息的地方。   而白玉楼在李彦锦的建议下,一楼就改成了双层大通铺。二楼包间则改成了给女子或者一家人居住的小单间。   白玉楼后面有几十个灶台,此刻也都派上了用场。   住进来的人,可以每日花几文钱,吃上热汤热饭,虽然没什么荤腥,但味道却是不错。   还有想自己开伙的,也可以去几个小厨房里做饭做菜。只是东西都要自备,做饭时间也有限制,做完还要把灶台收拾干净。   原本,不少人都想着,来城里找活计恐怕很难。   不想,这个问题也被县令大人给解决了。   只要身份清白,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都可以去乡勇队试试。   若是被留下来了,每个月的月俸就能养活一家人,还略有结余。   除此外,县令大人还把城里的田契清查了一遍。将以前张洪文瞒下的田地给提出来,又把那些跑掉的富户名下,没有交税的田地也给充了公。   李彦锦把其中分布在城郊附近的田亩挑出来,弄成了所谓的“公田”。   而城中那些多余的人力就被他组织起来,在乡勇的护卫下,每日在城郊附近劳作。他们白日出城种田,傍晚则回城休息。   因提供饭食,且每十日结算一次工钱,故而来干活的百姓都十分高兴。   把这些事情都弄顺溜了以后,李彦锦和谢沛手里的银钱也去了多半。好在后面就不用投入太多了,两口子总算是缓了口气。   此时正值六月,按往年来说,正是农家忙碌的时候。今年因去岁水灾的缘故,春季就有很多田地被荒废了。   因此夏收的任务并不重,李彦锦听取了老农的意见,从城中粮铺中买来种粮,在公田中,尽可能多地播种下去。   卫川县这边正忙着在城郊夏种,而千里之外的北地,大将军唐琦却皱眉沉思不语。   钟恩立在唐琦身侧,焦急地等待着。   “你妹夫现在何处?”终于,唐将军开口问道。   “禀将军,人就在大营外。”钟恩说道。   “此事不宜宣扬,你先把人带到你家中去,晚间我自去找你。”唐琦低声吩咐道。   钟恩知道事涉军中细作,神色自然地退了出去。   三日后,北军之中忽然有数个中低级军官被捕,高层中也有一个参军被抓了起来。   随后,北地驻军进行了一连串的变动,从而在七月份时,让蛮军吃了一个大大的血亏。   北地的七月,充满了大捷之后的轻松与欢喜。而湖白府的卫川县却再次紧张了起来。   原来,因为朝廷迟迟没有派兵,双峰山匪兵在湖白府境内日益嚣张。   当曾庆率领两千人溃败于卫川县的消息被另外两支匪兵得知后,卢家兄弟暗地里大肆嘲笑蒋峰的懦弱无能,面上却做出副气愤填膺的模样,说要帮蒋峰讨回公道。   于是,卢家兄弟派出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匪兵,准备绕路过来攻下卫川。   这条消息是李长奎派智通传回给谢沛二人的,因听闻来攻城的匪兵竟是有四千余人,且都是杀过人见了血的凶悍之徒,这就让李彦锦和谢沛有些头疼起来。   晚间,两口子在床上都因这事有些发愁,就听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猫叫,紧接着又是几声响动。   谢沛和李彦锦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两人把外衣一披,一个守窗,一个守门。   正当李彦锦准备挑破窗户纸看看外面情形时,就听窗沿下,有个熟悉的声音唉声叹气地说道:“小沛、小锦,你家的白猫怎么胡乱挠人啊……”   “二爷爷!”小两口一听到这熟悉的颓丧腔调,顿时就欢喜地推开窗户。   只见窗沿下,一个瘦瘦的老头嘟着嘴,正与猫儿谢小白,大眼瞪着小眼。   而院墙上的谢小白,尾巴竖得笔直,背还弓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下来,挠死这个半夜翻墙的老贼……   “二爷爷,快进来吧!”李彦锦看了眼娘子,见她衣衫已经穿整齐了,就开口说道。   “唉……别人家是看门狗,你家竟然是看墙猫,我真是好倒霉啊……”二爷爷李长屏慢吞吞地站起来,绕到前门去了。   而谢沛抬眼看到院墙上白猫儿,不禁有些奇怪:“小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猫儿碧蓝的眼睛转过来,瞧着谢沛。刚才瞪得溜圆的瞳孔缓缓收缩,尾巴也放了下来,看着那老贼似乎没有恶意,这才伸了个懒腰,蹿下了院墙。   谢沛看着小白跑了,也没去追。只是有些好笑地想着,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会偷偷跑来看她和李彦锦。估计是寻着气味找来的……   这边,李长屏进了屋来,李彦锦把蜡烛点亮,又倒了杯温水递给二爷爷。   “坐吧坐吧,别瞎忙了,大半夜的。”李长屏接过水,喝了一口,挥挥手,道。   夫妻二人顺势都坐了下来,李长屏看着他俩一会,竟罕见地露了个笑脸。   “你们两个孩子做得很好,我们都知道了。”李长屏夸了一句后,脸色微微冷了下,道:“如今朝廷越发昏庸了,这么大的事情,竟迟迟不见出兵。整日里就知道争权夺利,实在是不堪至极!”   “二爷勿恼,犯不着为那些人生气。”谢沛劝道,她上辈子都气够了,这辈子就再没指望过那些人。   李长屏点头道:“说的是,我这次来,是要通知你们一声。那卢家兄弟已经被我们盯上了,最迟五日内,就会要了他俩的狗命。只是如今匪兵作乱日久,就算弄死了几个匪首,一时半会那些乱匪也不会散去。所以,卫川县这边还是要多抗一阵。”   李彦锦听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一旦卢家兄弟死了,蒋峰懦弱无能,匪兵估计也很难再做出什么大事了。   “听说那四千匪兵已经快到卫川县了,我们这城要守的话,倒也凑合。只是,若围城的时间太长,外面好不容易种的粮食怕是就要白瞎了……而且万一时间太长,城里怕是也要出乱子。”谢沛有些担忧地说道。   虽然她和李彦锦能打能杀,可手下这些人却实在不敢太指望,毕竟训练的时间太短了,且这些乡勇每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法全心全意地操练。   “我就是为这事特意跑来的,”李长屏喝光了杯中之水,道:“我们李家人员太过分散,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次只能找旁人借兵了……”   “旁人?”谢沛和李彦锦都疑惑地问道。   李长屏道:“我听智通说了,其实你们路上见过的,就是那个吕兴业,记得吗?”   “是他?!”两口子一起惊呼道。   二爷爷点头道:“他如今也有些气候了,手下已经有了二万多人。与那些匪兵比,还是要强不少的。”   谢沛思索了会,道:“他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那些流民都收拢过去?”   李长屏叹了口气,道:“是啊,原本最好是能让那些流民得到救济,然后回乡种田谋生,这样也更安稳。可如今朝廷是指望不上了,所以这些流民想活下去,就只能跟着人四处流窜。既如此,与其让他们被匪兵挟裹着做尽恶事,不如让他们去吕兴业那里,至少我看那姓吕的,行事还是有底线有章法的。如今他占的地方,竟是有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模样……”   “您是说,找吕兴业帮忙,让他出兵把那些匪兵给剿了?”李彦锦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李长屏点点头道:“这是我们眼下能想出最好的法子了。”   谢沛和李彦锦对视了一眼,问道:“二爷,那吕兴业除了要那些流民,还有别的要求吗?咱不会引狼入室吧?”   李长屏道:“吕兴业占了荆湖府岳阳县一带,但荆湖府的守备出自当地望族,比湖白府的守备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吕兴业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想办法在荆湖府站稳脚跟,以岳阳县为中心逐步壮大;一是趁着湖白府大乱,改道湖白府发展。你们觉得他会如何选择?”   谢沛琢磨了一会道:“若想稳,定然是在荆湖府里逐步壮大;若想快,湖白府就是那条捷径。”   李长屏道:“如今呐,吕兴业算是找到了一条又快又稳的方法……” 第94章 时机恰好(抓虫)   谢沛和李彦锦听二爷爷细说了一遍,才明白了吕兴业的打算。   这家伙还挺有心计的, 他不打算放弃岳阳县的老本, 但又眼馋湖白府的流民, 本来还有些左右为难的,恰好李家人找了过去。   双方一番讲价,最后约好, 由吕兴业派六千人, 进入湖白府。保下卫川县后, 能收走多少人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但之后,李家人会为他们提供两个匪兵大仓库的地址。那里面有匪兵从各地抢来的粮食和部分兵器布甲。   至于比较值钱的金银等物则都在几个匪首的私库里, 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过吕兴业其实更在乎大仓库里的东西, 因为在荆湖府里, 即使他有钱, 都买不到粮食和兵器啊!   尤其是,吕兴业在见识过李家人的武力值后,态度就更诚恳了。毕竟真惹恼了这些可怕的家伙, 他的脑袋估计也没法安安稳稳地呆在脖子上了。   谢沛听完后, 就建议道:“既如此,不如先给吕兴业送些官兵的衣物。让他们进入湖白府后, 就装作是官兵好了。这样的话, 他们路上会顺利很多。”   李彦锦插了句嘴,道:“也别给太多了,够他们把脸面上装起来就成。免得这伙人真的沿路接管了县镇,到时候说不定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李长屏听了, 歪头琢磨了会,道:“这事我知道了,但那两个大仓库还离卫川有些距离,这一趟估计赶不上了。”   三人又说了一阵,把细节商量好后,李长屏也不休息,趁夜就出了城。   李长屏走后,谢沛夫妻俩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消息。   如今由韩勇负责的预警队已经扩编到了四十人。这些人不但继续担负着使用信号树给卫川县提前示警的工作,更是兼顾起在附近县镇收集信息的任务。   每天看守信号树的人换班之后,都会把当天的信息汇总到谢沛手里。   于是,四天后,谢沛就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是有人看见,在卫川以北二十几里的地方,匪兵的队伍似乎内讧了。两队人马打了半天时间,最后又变成一队,继续向北去了。   听到这消息后,谢沛和李彦锦心里都是一动。他们猜测,这打起来的两方,恐怕就是吕兴业和卢家兄弟。   这消息对卫川而言,实在是个大好事。至少短时间内,卫川是不用再操心有人来攻打了。   就在吕兴业的六千人吞下了卢家兄弟的匪兵第二日,卢志、卢强两位匪首竟然在同一天,齐齐丧命。   原本嚣张至极的双峰山匪兵顿时惶恐起来,而懦弱怕死的蒋峰更是调回了自己的手下,再不敢轻易出山。   就在湖白境内局势生变时,朝堂上,终于有人发现了湖白府的紧急奏折。只是此时,代替湖白知府上折子的蔡参军也已经在匪兵的攻击下,生死不知了。   整整一个府都陷于匪兵手中,这种大事既然被发现了,就没人敢担下责任继续隐瞒。因此优柔寡断的皇上也勃然大怒了一次。   这位九五之尊大怒后,第一件事还不是派兵剿匪,竟是要把湖白府的所有官员都好好审一遍,若是有失职的,定要严惩不贷。   吏部尚书听了,心中暗叫一声倒霉。之前在几个皇子争斗时,大皇子掌管的吏部,曾莫名其妙失过一次火。   那次大火烧毁了一大批官员存档,而湖白府的官员存档更是烧得一个不剩。吏部的官员们忙到如今,才堪堪把一些重要官员的存档给修补齐全。   像地方上的知府、守备这类官员,吏部的人还能凭记忆把存档补起来。可到了那些好些年不得升迁的末流小官,尤其是偏僻得没人愿往的小县城的官吏就实在有些记不住了。   原本,吏部的人也不算太过忧心,毕竟年底时,各地主官都会上个总结折子,把自己辖下官员点评一二。到时候吏部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把那些遗失的存档给补齐了。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还能以年底抽查为借口,再去问个清楚。   可谁想到,湖白府竟会闹出这等大事,而皇帝一开口就是审查湖白境内所有官员呐……这可真是一不小心就要把之前的遮掩给彻底捅破了!   吏部尚书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转头就提醒皇上,是不是该派兵剿匪了?   这剿匪之事又扯了好些天后,才终于在几方势力拉扯下,定下了主将、副将。   吏部尚书当夜就派人去剿匪的主将——忠武将军魏谨德府上密谈了许久。   吏部尚书用某些不为人知的好处,换来了魏谨德的承诺——必然会不露声色地将湖白府境内官员的档籍尽早补齐,提前派人送到吏部。   当魏大将军带着八千禁军一路大摇大摆地赶到湖白府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此时,别说是湖白府内那些匪兵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连趁乱过来拉人马的吕兴业也高高兴兴地扛着粮食武器,返回了荆湖府岳阳县。   而在卫川县城郊,六月播种的那大片公田中,此刻也显出了几分丰收的兆头。   此时,冒牌县令李彦锦正与他的冒牌县尉低声交谈着。   “听说朝廷剿匪的人过不了几日就要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退了?”李彦锦有些担忧地问道。若是湖白府一直乱着,他到能安安心心地把这个县令演下去。毕竟张洪文这个麻烦在他离开房县时就解决掉了。   那时候,李彦锦亲手把高金贵的一件特殊挂饰塞进了张洪文的包袱里。做为高运钱庄当家人的嫡子,高金贵的大部分饰物上都打有钱庄的暗记。   张洪文后来钱票被盗光后,无奈只能典当些衣物。他发现了包袱里多了个饰物时,还以为是自己在慌乱中,无意收拾进来的。   于是他拿着这个饰物去典当之后,很快就引起了高运钱庄的注意。   唯一的嫡子失踪多年,高云通早就把绑架者恨了个死透。如今突然见到儿子失踪时佩戴的饰物,他如何还能忍得住?   在李彦锦离开房县前,张洪文就被高运钱庄的人给暗中掳走了。   李彦锦跟踪而去,亲眼见到他熬不住刑胡乱招认,又爆出自己是卫川的县令后,被心狠手辣的高云通给灭了口。   没了后患的李彦锦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在卫川县走马上任。   只是,此时朝廷既派了人来,他和谢沛就必须要考虑退路了。   不过,正当夫妻俩准备跑路时,李长奎带着智通回来了。   这位七爷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俩这官,我看还能当当。”   夫妻俩不由愣住,齐齐望向李长奎。   七爷爷哈哈一笑,道:“再想不到还能遇到这事啊……真是……得道者天助!”   原来李长奎听说朝廷派了人来剿匪,这位老爷子不放心朝廷那些昏官,就夜探了一次魏将军的营房。   结果没想到,竟让他听到了魏谨德吩咐手下,赶赴湖白各地,索要官员档籍的事情。   李长奎觉得这事不对劲,就连着跟了几天,终于把吏部尚书与魏谨德之间的那笔交易给弄明白了。   这正是他连忙赶回卫川的原因。照他对两个徒孙的了解,这二人搞不好正准备来个金蝉脱壳,换回身份呢。   当听完吏部失火,烧毁官员档籍的事情后,李彦锦挠了挠脸道:“七爷爷,真不是你这段时间跑去放的火吧?”   “去!”李长奎拍了下他的脑袋,道:“我犯得着为了你这么个七品芝麻官去皇城根烧房子吗?”   谢沛也笑道:“这下也好,之前阿锦哥还一个劲心疼城外那片即将收获的公田呢!他就怕换了新官后,把这些都给贪了。那可真是白费了他一番心血!”   虽然感觉很大几率上,夫妻俩还能继续把这官当下去,可为了保险起见,二人还是做了些预防。   县令以守城有功为由,提前给手下这帮人连发了三个月的薪俸。   又出钱把城里的道路、码头和下水渠给修整了一遍。此外,还修建了一个慈姑所,这才将前一阵颇有盈余的公帐给彻底花光了。   要不是公田中的水稻还差一个月才能成熟,李彦锦说不定都能把这些粮食给处理完了……   主簿看着清洁溜溜的公帐账面,心里虽有些无语,但想着自己荷包里还拿了三个月的薪俸,也就老实闭嘴了。   不几日,果然有一个禁军带着公文,来到了卫川县。   叶盛进城时就吃了一惊,相比一路上那些墙倒房塌的破烂城镇,这小小的卫川竟是一片整洁安宁……   再想到城外那一片微黄的稻田,叶盛心中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卫川县令,生出了几分敬意。   于是,待李彦锦见到传令的叶盛时,就觉得这个禁军还挺恭敬的。   “大人,魏将军如今刚到武阳城,得知了林知府已经遇害,为了让湖白府尽早恢复正常,就需要各地官员的积极配合……”叶盛待李彦锦看完公文后,比较委婉地解释了几句。   李彦锦早就对魏谨德背后的打算心知肚明,于是特别热情地表示,一定全力配合。   叶盛被请下去暂时休息半日,次日一早就拿着李彦锦的一份文书和某些卫川“土产”返回了府城。   李彦锦的这份文书中,倒也没有编得太过。他写了张洪文早早就弃官逃跑了,被林知府大怒之下,只能暂派了亲信李某人前来暂代县令。待朝廷任命了新的官员来后,李亲信就准备再回林知府身边,继续效力的。   不想林知府竟在匪兵攻城之日,英勇牺牲了,实在是让人痛心啊!   为了把谎言编圆满,李长奎早就从家族渠道中,打听了下湖白府官员的派系。   如今湖白府这边,出了这么大乱子,必然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   而这个人却绝不会是已经归西了的林知府。这林致轩乃大皇子一系的,他的叔叔还任着龙图阁学士,岳父更是御史大夫,可谓背景深厚。   原本林致轩是打算在湖白府当上一任知府后,就回中枢任职的。谁能料到竟会突然死在了匪兵的乱刀之下……   背景深厚的林致轩如今不但不会背锅,在他家族势力操纵下,还可能用他的死亡换来更多的好处。而朝堂上的高官们也早就商议好了,湖白府的背锅人选,乃是一个失职又没有靠山的死人——守备潘驰。 第95章 忙中偷闲   忠武将军魏谨德率兵进驻武阳城后,倒是松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要打几场硬仗, 不想, 待他进入湖白府后, 竟没有遇到一场像样的厮杀。   这段时间,魏将军干的最多的就是接管烂摊子。他一路走来,大点的城里几乎都没剩下什么成建制的官员体系, 死了一半, 逃了一半。   于是, 他不得不沿路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这些乱成糊汤的地方。   让他倍感郁闷的是,这些接管了的城镇, 几乎全被洗劫一空, 一点油水都没剩下……   不过魏谨德虽没捞到油水, 却不会放过到手的功劳。他当即就派人给朝廷报信, 只说自己大败匪兵,受了轻伤依然英勇奋战。如今一路打来,终于攻下了湖白府城——武阳城。   且不说龙椅上的那位如何给魏大将军表功封赏, 吏部尚书暗地里也收到了魏谨德给他送来的湖白府官员名单和大致情况。   于是, 第二日朝堂上,皇上拿着魏谨德给他上的折子问起湖白府官员时, 吏部尚书就显得格外胸有成竹。   朝堂上一番你争我斗, 终于给湖白府匪兵作乱下了定论。而李彦锦等一波末流小官在这场利益争夺中,沾了点林知府的光,也从暂代都变成了正式官职。   要是普通地方的县令,自然不会如此便宜地就送了出去。可如今湖白府刚遭了匪兵, 据说大部分地方都被洗劫一空。没人,没钱,山匪还不一定躲哪儿,谁家活腻了会去抢这个七品小官啊?   之前在给魏谨德补报官员籍册时,李彦锦给自己和谢沛都是报的真名,只在来历上做了些手脚,在报谢沛时,更是故意忽略了性别。   他报上去后也不怕人下来核查,因为他早就利用县令的身份,给自己和谢沛在卫川县里编了一套户籍出来。   于是,在上面的人看来,李彦锦就是个出生在卫川县本地的读书人。虽然屡试不第,但因办事忠心得了林知府的青眼,并在危难关头临时暂代了县令一职。事实证明,此人还有些才干,竟是保住了卫川县没有遭到匪兵侵扰。   故此,到了十月底时,朝廷的正式任命就下来了。李彦锦、谢沛等人就成了过了明路的正式官员。   就连谢栋谢厨子也得了个衙门编制,如今他暂时也不开小饭馆了,只一心管着白玉楼的大食堂。   有八千禁军在湖白府坐镇,到底让乱局渐渐平稳了下来。   此时卫川县的公田也已经收获完毕,手里有粮的李县令就更加安心了。   下衙后,李彦锦和谢沛先到谢家,与谢老爹亲亲热热地吃了晚饭。又和李长奎与智通商议了会今后的事情,这才回到衙门后面的官宅。   两口子为了行事方便,已经把看门的老门子调走了。如今关上门后,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李彦锦脱了官服,先烧了些热水。谢沛把两人的脏衣服泡进木盆中,准备清洗一下。李彦锦见了,就端了个小板凳过来,与谢沛一起搓洗起来。   两人在月光下,一边洗一边闲聊。   “二娘,如今咱手里也有粮了,乡勇要不要再招一些?”李彦锦嘴里说着话,手里也不停。抓了把皂角,搓出泡泡后,涂在衣服上。   谢沛放轻力度,搓揉着几件里衣,道:“不用那么急,如今咱们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些人转变成能用的力量。之前有个空架势吓吓人也罢了,后面遇到硬茬了,不是也没法子吗?”   李彦锦点点头,道:“那行,练兵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帮娘子管好后勤。咱们要赶在大乱之前,尽量把卫川经营起来。”   两口子洗完衣服,又把各自清洗一番,这才相拥着进入睡梦。   次日清早,夫妻二人练完功后,略修饰了下容貌,又各自忙碌起来。   转眼,到了年底。忠武将军魏谨德已经进京领赏去了,新来的知府也已经抵达了武阳城。   这位新知府来得有些不情不愿,他之前原本是正在谋求京官——通政司参议一职的,别看是个五品的官职,可在京城中却是个极要紧的职务。   只可惜,几方势力角逐,他做为二皇子一系的,仍是败了下来。二皇子性情急躁,一怒之下就把他丢来接下了湖白府的烂摊子。   戴如斌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到了湖白府后,总算是找回了点气势。   他刚一到任就让辖下各地县令都来府城叙职。   李彦锦自然也接到了通知,他收到公文后,眼珠一转,就笑眯眯地去找谢县尉了。   “咳,谢县尉,过几日,本官要去一趟府城。知府大人要见见我们这些下官,我想着不如你与我一同去吧,如今城里也没太多事务,有人坐镇,出不了乱子。”他似模似样地迈着小方步,走到谢沛跟前,说道。   谢二娘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待左右无人后,问道:“咱们都走了,让主簿看着,怕是不稳啊……”   “嘿嘿,没事,让七爷爷和师父来给我俩顶几天班。咱们也好出门玩几天去,哈哈!”李彦锦笑道。   谢沛摇摇头,道:“我怕七爷不会同意,你去试试好了。”   “娘子就等着瞧好吧!”县令大人这阵子忙得有些腻歪,一想到能和二娘单独出门玩玩,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晚间,李彦锦果然厚着脸皮去拜托七爷和师父了。   这厮也知道,若说是出去玩,肯定没法得逞。于是他就摆出一副忧愤的神色,忽悠两位长辈,道:“七爷,我听说那知府不是个好鸟,还有这次补了好多新官上来,里面肯定少不了贪官败类。我就想着,带上二娘一起,用最短的时间把些家伙都查一查。若是有实在过分的,我们就直接……”   李长奎听了,严肃地思考了片刻后,道:“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吧?”   “咳,”谢沛在一旁喝汤,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李彦锦不慌不忙,早有对策,他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七爷去,倒不如二娘方便。她毕竟有个县尉的名头,去接近其他官员也更顺理成章。我与她可以同时行事,分头查验。若是七爷去的话,恐没这么便利……”   李长奎听了,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点头道:“行了,那我就帮你看几日衙门,只是我得有个名头才行啊。”   李县令嘿嘿一笑,次日他就找到主簿,交代道:“我明日就带着县尉一起去拜见知府大人。城里就暂时交给你了,一切都按之前的规矩办就成了。若有任何疑问,你就找这位李大人。”   “李大人?”主簿迟疑地看向一旁的李长奎,有些糊涂地问了句。   李彦锦冲主簿挤了挤眼睛,故意小声凑到他耳边,道:“这位可是京城里……那位派来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虽没有官职,但咱们可都得敬着点,懂吗?以后自有咱们的好处!”   主簿听了连连点头,看着李长奎的眼神就恍如看着自家的亲爹……   谢沛这边就简单多了,她把五个队长叫来,嘱咐了几句后,就把师父智通请过来,对众人说道:“这位是我师父——智通大师,我走的这几日,他回来替我坐衙。平日里,一般的事情,你们都能解决,我就不说了。若遇到难事,你们解决不了,可以向我师父请教。”   众人听了,都非常恭敬地应了。韩勇如今也被谢沛聘请回来,任了一个都头,这段时间也一直干得非常出色。   此时韩都头正两眼放光地瞅着智通,心说,难怪当初县令能请动古德寺的僧人来撑场面呐,莫非就是靠着这层师徒关系不成?   又想到谢县尉的本事都如此高深,那她的师父,怕不是都要顶了天去?   韩勇这辈子最佩服英雄好汉,因此,平日里看谁都不顺眼的家伙,此刻看着智通的目光却是冒着精光一般。   智通低声对谢沛道:“喂喂,你看那老头,怎么好像想扑上来啃我一口啊?”   谢沛一看,就有些想笑。她干脆在下衙后,请韩勇和智通到后面的官宅里小酌了几杯。   这顿酒之后,智通大和尚竟是找到了知己。而性子古怪的韩都头,也多了个忘年交。   两人后来偶尔喝多了,韩勇还曾大着舌头说道:“智通啊,你干脆还俗算了!你若还俗了,我的乖孙女就许配给你……”   智通醉醺醺地拼命摇头,道:“不……不要、不要!女人唧唧歪歪地,我受不了!”   两个醉鬼的身后,阿意小娘子气鼓鼓地磨着牙……   再说回谢沛两口子,他们把事情交代好后,次日就离了卫川。   这次,二人没有急着赶路。雇了条小船,晃晃悠悠地朝武阳城行去。   一路上,夫妻二人都会趁停靠休息时,下去玩耍一番。   若是在城镇中,就寻些小吃,逛逛街市;若是在乡野中,也能打些野味,看看风景。   两人轻装简行,又不晕船,这一路过得甚是惬意。   几日后,夫妻俩辞别了船夫,进了武阳城。   此时武阳城的大门已经修好,只是进城后,街道和房屋上还能看到烟熏火燎的痕迹。   二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又派客栈伙计去给戴知府送了拜帖,得到回复是明日下午在府衙相见。   客栈房中,李彦锦低声对谢沛道:“明日才见?那正好,今晚咱们就去看看知府家里的夜景吧……” 第96章 交锋   夫妻二人吃过晚饭后,等到城中渐渐安静下来, 就换了衣衫, 翻窗出了客栈。   两人在月色下, 跃过墙头,轻踏屋瓦,不多时就到了戴知府的宅院中。   找到主院后, 夫妻俩先去那几间还亮着烛光的屋外听了片刻。   最大的那间屋子中, 一个妇人正气呼呼地说道:“老爷今晚又去那个骚蹄子屋里了?”   一个婆子好言劝道:“夫人何必为那人置气?不过是几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玩意儿, 老爷如今新上任,怕是累得郁躁了, 去解个闷也是有的。”   妇人冷哼一声道:“那若是个好女子, 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老爷那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 竟是中了迷药般, 从那等脏地方领了她回来。我只要一想到还要与这种女子待在一个地方,就再忍不下这口气!”   窗外谢沛与李彦锦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就离了主院。   他们刚才摸过来时, 就在偏院那边也听到些动静。如今想来, 很可能就是那位知府大人正在与新欢共渡良宵了。   两人来到偏院,还没过去, 李彦锦就把二娘手拉住, 低声道:“别忙看,小心辣眼睛。咱远着点,听听先。”   谢沛想到曾经的某些经历,头上滑下一排黑线, 也没有出言反对。   只是,二人没想到,偏院的那间房中,倒没有什么怪声传出,只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且谈的还正与李彦锦和谢沛有关!   “老爷是说,那卫川县令是大皇子埋下的棋子?”一个柔媚的女子之声响起。   中年男人答道:“我曾听工部的主事说起,当时在吏部上奏的折子中还提到过,这个卫川县令乃已故的林致轩亲自提拔起来的。”   “那想来就没错了,老爷可想好明日见他时,要如何吗?”女子问道。   “如何?自然是要给他个好看,哼哼!”男子语气不满地说道:“如今湖白府大乱刚过,府城里城墙、官衙、道路都破损不堪。我明日就让那卫川县令吃个哑巴亏,让他出大头,派劳役来给我好好修!修他个一年半载的,哼……”   女子听了,娇笑道:“老爷果然高明,这样一来,那县令必然弄得卫川县怨声载道。”   “嗯……到时候,凭着民怨沸腾,我再抓他几个小把柄,定然让他憋屈地说不话来,跟我斗,哼哼!”戴如斌仿佛已经看到卫川县令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地喊着冤枉的模样。   屋中女子转头就说起正房的欺压来,撒娇卖痴地哄着戴如斌答应了好些东西。两人遂上了床,折腾去了。   而李彦锦和谢沛也没再继续偷听下去。他二人又在知府院中搜了一圈,找到一处疑似书房的地方。   挑开窗栓,翻进去后,在书案上和书架中翻查了一遍。摸到了戴如斌的三枚私章,谢沛找到印泥,把三枚私章在一张纸上,反复盖了几个印子,这才把私章放回原位。   确认没有弄乱东西后,谢沛就招呼着李彦锦出了书房。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这次没有从知府家中顺走东西。   顺利返回客栈后,夫妻俩就商量起对策来。   “若他真要强派卫川出劳役修墙修路,咱们有什么法子拒绝吗?”李彦锦也没什么官场经验,就向娘子问道。   谢沛琢磨了会儿,道:“想要拒绝的话,只怕要和他彻底撕破脸皮。”   李彦锦听了,毫不在意地说道:“撕破就撕破,咱有不指望真的当个什么大官。再过几年,官职也没屁用了,说不定还带来麻烦。”   谢沛点头道:“那行,回头你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李彦锦听完,哈哈一乐,道:“怼人这事我在行,明儿看我怎么把那混蛋气死!哈哈~”   夫妻俩说完正事,难免搂着亲热了一番。事毕,李彦锦满足地叹了口气,道:“双修大/法实在好啊~~~”   次日下午,李彦锦和谢沛如约来到府衙,递了拜帖后,被一个差人引到了偏堂稍作。   差人走后,两人见连杯茶都没上,就知道这戴如斌是故意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只可惜,谢沛和李彦锦又不是寻常官吏,哪儿能被这么点小手段弄得紧张起来。   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就要散衙了,戴如斌才施施然地进了偏堂。   “哎呀,瞧我忙得,竟是把二位给忘记了。快请坐。”戴知府迈着官步,脸上一丝愧疚都没地走了进来。   李彦锦和谢沛站起来,行了个见面礼,道:“见过戴大人。”   三人落座后,戴如斌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下李彦锦和谢沛。   他心中有些气闷,怎地对头竟都生得如此俊秀,真是老天没眼!   没错,戴如斌一直暗自觉得,自己官路不畅,很大的原因是自己长相不好。   他身材肥短,五官平平,再加上一个塌鼻梁、蒜头鼻,每次照镜子时,就连自己都看不下眼。   也因此,他自小就嫉恨那些长得好的同伴。若是手下中有哪个长得体面些,那必然也是要穿无数双小鞋的。   这就直接造成了一个后果,那就是戴如斌身边,除了女人外,全是一群丑货……   此时,戴知府看着对面那两个清朗俊秀的男子,心里原本的八分不满,顿时就变成了十成愤恨。   心情不好,戴如斌也懒得多敷衍。于是没说两句后,他直接开口道:“听闻卫川县在匪兵作乱时,没有遭遇袭击。如今府城百废待兴,我欲征发劳役修城墙、补官衙,再把这千疮百孔的路面铺平整些,所以嘛……既然卫川受损最小,那你们此番就多出些人力,下个月先派个两千劳役来吧。”   谢沛和李彦锦一听“两千劳役”,心中都把这戴猪头骂了个半死。   李彦锦也不装友善了,冷笑一声就翻了脸,道:“我看戴知府怕是刚来湖白府有些水土不服,昏了头。怎地做事如此主次不分,轻重无度?”   “放肆!”戴如斌大怒,道:“我如何主次不分、轻重无度了?”   李彦锦鄙夷地看着他道:“我观知府来此多日,武阳城里竟然还是一片萧条,路上多有无家可归之人。眼见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大人倒是在屋里烧着银霜炭不妨事,可大街上却不知会有多少冻死骨!”   “你?!”戴如斌眼珠一转,道:“我这不正准备征发劳役,修缮一番吗?”   “修缮?大人刚才说了,要修城墙,修官衙,修路面,可绝对没说要修民宅啊!莫非是大人年迈,记性太差了吗?”李彦锦怼得起劲,战斗力直线飙升。   戴如斌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小县令如何能明白我的筹谋。若不修城墙,万一山匪再次袭来,那这些百姓也不用等冻死了,直接就可以归西了!”   “什么?!”李彦锦忽地跳起来,大喊一声。   戴如斌冷哼道:“现在知道惊怕了?愚蠢!”   李彦锦“啧啧啧”地直摇头,道:“了不得啊,我定要把戴知府参威武将军假报军功之事,禀明朝堂!”   “……胡说!我什么时候参威武将军假报军功了?!!”戴如斌气得尖叫起来。   “看来知府大人果然是年迈不堪了,你刚刚不是才说,那些山匪年底还会再次攻城吗?可明明魏将军带着禁军在湖白府剿了半年匪,把那些山匪杀的杀,抓的抓,因剿匪成功,连圣上都赞他智勇勤勉。可我瞧着,知府大人一来就急着修城墙,又说出山匪不日再来的话,恐怕对圣上的褒奖并不赞同啊……”李彦锦阴险地把戴如斌一脚踢进了深坑之中。   戴知府满脸呆滞,过了片刻才哆嗦着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征发劳役不是来修城墙的!”   李彦锦看了眼谢沛,忍着笑意继续说道:“不修墙,那就是急着修官衙和道路了?戴知府这做派怎么瞧着像是贪图享受和急于跑路啊?”   戴如斌此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苍白的脸色转瞬就涨得通红,最后一拍桌子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休要胡言乱语!”   李彦锦冷哼一声道:“还望戴知府今后多谨慎些,若真把事情闹大了,你觉得那把你弃至此地之人可会费心费力地捞你保你?大人,还是识时务些吧……”   说罢,李彦锦站起身,拍了拍下摆,带着谢沛慢条斯理地出了府衙。   而戴如斌则脸色阴沉地在偏堂中独坐到散衙,才满脸烦躁地回了戴府。   因心里不痛快,他对上正妻那张冷脸时,越发没了耐性。两人争执几句后,戴如斌摔了杯子,就奔刚收的解语花——尹氏房中去了。   尹梅见戴如斌沉着脸进了房,赶紧迎上去。   如何伺候男人,她经验丰富,不消片刻功夫,戴知府就缓了神色,只眉头紧锁,依旧有些忧闷。   “老爷,可是那卫川县令……”尹梅眼珠微转就猜到了给戴如斌带来烦恼的是谁。   戴知府放下茶杯,拍了下茶几道:“那厮实在可恨!竟然借着大皇子和魏将军的名头来压我……”   尹梅耐心地听戴如斌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半晌后,她缓缓道:“老爷,我看那二皇子对你也没什么恩惠,妾身说个不识大体的话,在妾的心中,什么皇子都不如老爷重要。所以,妾身想来,不管是哪个皇子,老爷还是要以自身为重啊!切不可被人白白利用了,回头还要被丢出来顶缸背锅……”   戴如斌听得心里一暖,长出了一口闷气道:“你的心,我知道。只是如今想要改换门庭,也是个难事。搞不好到头来,两边都要对付我,那才真是死到临头了……”   尹梅凑过去,给戴如斌揉捏着肩膀,小声道:“那咱就悄悄的,你看那卫川县令既然是大皇子的人,咱就先放下过往恩怨,别把人得罪死了……”   戴如斌下午被李彦锦怼得肝疼,一想到要给那个混蛋玩意赔笑脸就受不了地直摆手,道:“那县令不是个玩意,与他说不通,说不通!”   尹梅在戴如斌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吸了口气,才继续放柔了嗓音说道:“我听老爷说,他还带着个县尉同来,说话间也没有回避那个县尉。可见县尉也是大皇子之人,说不定还是大皇子亲自安插下来的……”   戴如斌皱眉琢磨了会,道:“还真有可能,那县尉仪表堂堂,且沉稳多了。中间,那卫川县令说话间,颇有些看他眼色的样子……哎呀,莫非真如梅儿所说?!”   尹梅得意地微微一笑,道:“可见,大皇子手下必然是更加可靠的。老爷,咱们就从这县尉身上下手。即便不好直接投靠过去,只要想法子闹得他们不合,对您来说就是好事啊!”   “没错!正好他们二人还在武阳城,我明日单请那县尉过来可好?”戴如斌眉头终于松开,语气也轻松不少。   尹梅在他身后嫌弃地撇了撇嘴,劝道:“老爷,咱与那县尉还没什么交情。此时单请他,他自是还要和那县令一伙的,且还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就两人一起请来,回头招待他们的时候,咱们借机把人引开,您也就好说话了不是?”   戴如斌与他的解语花商议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给客栈里的李彦锦和谢沛下了贴子,约他们今日晚间,来戴府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嘿,有人要经受考验了,哈哈! 第97章 太丑(抓虫)   送走了知府的下人后,谢沛拿着贴子对李彦锦道:“这戴如斌又想做什么?”   李彦锦摇摇头, 道:“莫非是觉得昨日他表现不好, 练习了一晚上之后, 打算今天再来和我斗一遍?”   谢沛笑着扇了扇贴子道:“我看怕不是你昨日把他骂醒了,今日想来拉拢拉拢咱们了。”   “这倒也有可能,”李彦锦坐在桌边,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道:“不过, 咱们也得防着点。有时候蠢人做起恶来,一百个聪明人都料不到。”   谢沛被他说得直乐, 笑道:“既然如此, 咱们也做点准备好了。”   小两口凑在一处嘀咕了半天, 就出门去逛了逛。待买齐了东西后, 两人就在房中捣鼓了起来。   晚间,谢沛和李彦锦如约来到了戴知府家中。   此番再见面,戴如斌就好似完全不记得了昨日的龃龉, 笑眯眯地把谢沛和李彦锦引到了西厅中落座。   “李县令、谢县尉, 昨日咱们是为公事略有些争执。今日不谈公事,我也可以好好与二位相交一番了。来来来, 这是京中最近流行的烫锅子, 一人一桌,吃喝随意。且安坐,咱们边吃边聊。”戴如斌自得地说道。   这几套烫锅器具,是他特意从京中带来的。今年京中突然就流行起这玩意来, 如今拿出来正好让这俩土包子开开眼!   西厅里相对摆着三张矮几,每个矮几上都摆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烫锅。烫锅下部是个铜造的小炉子,里面正燃着无烟无味的银霜炭。烫锅左右则放了几排小瓷盘,盘中装着荤素食材,俱是切好了的。   戴如斌眼盯盯地,想看两个土包子出洋相,不想,这二人竟是相视一笑,并未露出一丝惊诧来。   戴知府心中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是了,这二人是大皇子的手下,恐怕还真见识过京中的物件。尤其是那个县尉,搞不好就是从京中过来的……   想到这里,戴如斌的丑脸上,笑容也诚恳了几分。   三人吃吃喝喝,还真就没有谈一点公事。   正当谢沛和李彦锦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念头,大块朵颐之时,忽听隔壁有人在窃窃私语。   谢沛耳朵微动,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声道:“你也见到了,那谢县尉年轻俊美,一表人才。你若能得了他的青眼,再加上我们给你撑腰,当个官夫人也是寻常。这等好事,也就看你服侍我多年,才给了你,不然外面那些大丫鬟怕不是要抢破了头!”   “小姐,我知道了……”一个女子含糊答道。   谢沛一头黑线,刚抬头,就见到对面的李彦锦投射过来的“鄙视光波”。   “咳,”谢二娘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几个丫鬟端着碗盘走了进来。   谢沛一眼扫过去,就见一个打扮得格外出众些的丫鬟,粉面含春地看了过来。   李彦锦不满地咳了两声,却招来另外一个丫鬟的盈盈眼波,把他吓得赶紧端起杯子饮了一口酒。   谢沛此时也明白了,这戴知府请了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这家伙竟是想来个美人计,真是脑子都没用在正路上啊……   此时,那两颊桃红的丫鬟已经走到了谢沛跟前。她吸了口气,右手一歪,就准备把端着的菜盘摔到谢县尉身上。   不想那县尉竟是猛地跳了起来,口里大喊一声:“抓刺客!”   接着就听乒铃乓啷一通乱响后,那倒霉丫鬟就糊里糊涂地被谢沛踹到了大厅中央。   戴如斌被这一连串变动惊得呆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是一旁的李彦锦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差点笑出声来。   娘子这反应,也太绝了!   他这边忍着笑,不好开口。谢沛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戴如斌说道:“戴知府,快叫人来把这女子绑了。我从她进门时就觉得不对,刚才这厮靠近时,更是故意想用瓷盘袭击下官……这分明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用心险恶啊!”   戴如斌眨了眨眼,他艰难地挤出个笑容,道:“谢县尉多虑了……呵,这、这就是府中一个手脚笨拙的丫鬟罢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强行挽尊道:“这样吧,这笨拙丫鬟既然犯了错,我自不能饶她。干脆就送给谢县尉,任凭你带回去发落好了,啊哈哈哈!”   谢沛嘴角微微抽搐,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彦锦大声说道:“不妥!”   戴如斌和谢沛,包括地上趴着的倒霉丫鬟都齐齐扭头朝李彦锦看去。   李县令清了下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丫鬟若是心存歹念,自然应该交给知府审讯。知府若懒得审讯,那就该交给下官审。万万没有直接把人放到谢县尉身边去的道理。而且……就算这丫鬟真是无意失手,那就说明其蠢笨。拿此等蠢人相赠,很容易让旁人误会知府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戴如斌张嘴结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地上趴着的倒霉丫鬟忽然哭道:“奴不是想害县尉,也不是手脚笨拙……奴是钦慕县尉,一时愣神了而已,嘤嘤嘤……”   “我擦!”李彦锦心里暗骂道:“这货竟然还会嘤嘤嘤,好想揍她啊!”   戴如斌一见事有转机,立刻开口劝道:“谢县尉,这只是小女子的一片思慕之心,我看不如就成全了她吧,说不得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成不了!”谢沛冷酷无情地说道。   “为、为何啊?”丫鬟不死心地问道。   谢沛眼角斜了她一下,就飞快地转开头,说了三个字:“你太丑!”   “噗~哈哈哈!”李彦锦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丫鬟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脸就冲出了西厅。   戴如斌面部扭曲了好一会,心里把谢沛也给恨上了。   那一句“你太丑”不但击碎了一个思春丫鬟的梦,也彻底刺痛了戴知府脆弱的少女心。   他觉得谢沛那句“你太丑”根本就是冲着他说的,这真是……太过份了!!!   李彦锦笑着笑着,就发现戴如斌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既如此,他和谢沛也懒得再呆了。   “今日吃得尽性了,多谢大人款待,我等也该回了。”李彦锦和谢沛起身告辞。   戴如斌连客气话都不想说了,只摆摆手,喊了声“送客!”   谢沛和李彦锦出了戴知府的家门后,两人走了几步,对视一眼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回了客栈,李彦锦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道:“这蠢货真是笑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搞个鸿门宴,谁知竟是使了个蠢人计!”   谢沛也低声笑着,道:“高估他了,不过这些东西迟早也能派上用场,不算亏。”   李彦锦嘟囔了一句“你太丑”然后没忍住,又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谢沛吸了口气,道:“这番,戴如斌怕是恨我更多了些。你没见他听了个丑字之后,那表情狰狞得仿佛要扑上来咬我一般。”   李彦锦擦了擦眼角,点头道:“他丑成那样,多半疑心你骂他了,哈哈哈!”   谢沛摆弄了下桌上的几个小暗器,道:“咱们得给他个厉害才行,这种小人不让他怕了你,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来害人的。”   李彦锦嗯了一声,两人就琢磨起要怎么整治戴如斌了。   而此时,戴府中,知府大人正冲着宠妾尹梅,大发脾气。   “好了,都是你说什么拉拢那谢混蛋!结果今儿反倒害的老爷我被他当众羞辱!”戴如斌怒气冲冲地吼道。   尹梅晚间就在西厅的偏室呆着,自然清楚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此时听这戴猪头吼叫,心里也生出一股不耐。   她想着常先生的交代,到底忍住了,柔下嗓音,带着点哭腔地说道:“老爷息怒,都是妾愚笨,连累老爷了……呜呜,妾没想到,这世上的男子并不都如老爷这般讲究情义。那谢县尉自己生得略体面点,竟是开口闭口就嫌弃旁人样貌,实在不为君子!”   “没错!真乃小人也!”戴如斌气哼哼地说道。   尹梅眼珠微转,耐心劝道:“这谢县尉眼高于顶,恐怕还真是大皇子的亲信。跟在皇子身边,什么美人没见过?我身边的蠢笨丫头自然没法入他的眼……”   戴如斌紧皱眉头,脸上的怒色渐渐被忧虑代替。“那,咱们惹不起,却又没法交好,这可怎生奈何?”   尹梅跪到戴如斌腿边,轻轻捶着他的小腿,道:“想来,还是咱们心急了,没有弄清楚这二人的喜好。老爷莫急,反正他们就在湖白府内,又跑不了。咱们多打听些时日,总能找到法子的。”   戴如斌叹了口气道:“我这知府当得实在窝囊,竟要对两个末流小官察言观色……”   “老爷休要妄自菲薄,您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妾身与姐姐可都靠着您呢!而且老爷低头也是冲着大皇子低头,若不是因为他们背后有这个靠山,想要整治他们两个小儿,还不是老爷您一句话的事?”尹梅把戴如斌哄得眉头舒展,两人又滚上床榻,交融了一番。   次日,谢沛和李彦锦来向戴如斌告辞,说是出来日久,要赶回卫川去了。   戴如斌虽然心内不爽,但到底没敢胡言乱语,只勉强撑着笑脸,与二人说了几句,就让下人代他送客了。   下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禀报说,亲看着谢沛和李彦锦雇了马车,出城去了。   戴如斌听完,只觉得送走了两个瘟神,心头一松。此时他早就忘记了,当初还是自己把人家从卫川叫来府城的呢!   然而,戴大人这份好心情却在当天夜里荡然无存。   深夜,戴府的偏院中,戴如斌刚从尹梅身上翻下来,就听窗外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戴大人,咱家失礼了!”   说完,窗口一阵冷风吹过,戴如斌抬头就见床头多出了一道黑影。   “啊~唔……!”床上的二人连惊呼都没叫出来,就被人戳了几下,变成了哑巴。   戴如斌瞪大了双眼,浑身抖个不停,若不是被人点住了,此刻怕是已经拼命磕头求饶了。   “戴大人可真是快活啊~~”那黑影嗓音阴柔,听着格外别扭。“自离了京城,大人也算是脱了樊笼,如今到了湖白府,头一件事竟是来对付咱家主子的人,真真是好一条忠狗啊!”   “唔……”戴如斌拼尽全力,想要给自己辩解两句,却连半个字都冒不出来。   “行了,你也犯不着给咱家解释。今儿,就是让你知道个厉害。这湖白府以前是谁罩着的,今后也变不了。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咱家也不用和你废话半天了。这是主子给你的唯一的机会,若是你做不好,下次咱家来见你,怕是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复命了!”黑影说完,翘着兰花指,轻轻戳了戴如斌和尹梅两下,然后唰一声就翻出窗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戴如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嘟囔道:“这怕是大皇子身边的大内高手啊……”   黑暗中,尹梅两眼放着精光,嘴里却哆哆嗦嗦地说道:“那公公好可怕啊,老爷,咱在湖白府里还是不要再和大皇子做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翘着兰花指说道:戴大人,不如来大皇子身边当个净身房总领太监啊~~~ 第98章 路遇恶行   吓唬完戴如斌后,“李公公”就与谢县尉一同打道回府了。   谁知两人快到卫川时, 在距离县城半天路程的六纺镇上遇到了一桩事情。   他们是在上午到达六纺镇的, 原本准备一鼓作气, 直接回县城的。但没料到却在镇子上见到了,办白事的与办喜事的两家人又哭又骂,吵得不可开交。   六纺镇是属于卫川县管辖的, 李彦锦和谢沛见双方吵得已经开始动手了, 连忙凑过去询问情况。   镇子上没有什么官衙, 平日有事都是靠里长解决。此时双方吵得动了拳头,里长却根本不见踪影了。   李彦锦看办白事的队伍抬着棺木、祭物, 把送嫁妆的那方死死拦住。双方破口大骂之余, 更是围着那些嫁妆你争我夺。   “大娘, 这家人怎么要去抢人嫁妆啊?”谢沛寻了个面善的老妇人, 低声问道。   “哎哟,后生是外来的吧?这可真是作孽了……不怪人家抢他们嫁妆,实在是太亏心了……”老妇人站在自家门前, 絮絮叨叨地给谢沛说了起来。   原来这两家本是邻居, 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一直相安无事。   三个月前, 黄家也就是今儿办喜事的那家给女儿说了门亲, 想买隔壁赵家院子里的老榉树给闺女打家具。   可赵家这棵榉树已经种了几十年不说,且赵家儿子刚好成年,成亲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情。这榉树就算要砍了做家具,赵家也是要给自己儿子留着的。于是就拒绝了黄家提的买树一事。   然而, 谁能想到,这黄家也不知怎么就认死了那棵榉树,竟是半夜偷偷翻墙,想要趁着赵家人外出,把那棵榉树锯了偷走。   那天赵家的人都出门去了,只留下六十来岁的赵老爷子在家。   夜深人静时,锯木头的声音哪儿能藏得住,可不就把赵老爷子给引了出来。   黄家的夫妻一见事情败露,干脆撕破脸皮,一个拦着赵老爷子,一个强行砍树。   老爷子也是气得不行,上前争抢时,竟被黄家人一锤子砸在了脑袋上。   老人的惨叫声,很快就把附近的邻居街坊给引了出来。   黄家人见事不妙,就想翻墙回去藏起来。却被赶来的邻居给逮了个正着。   见赵老爷子头破血流,昏倒在地。邻居顾不上骂人,揪着黄家人就赶紧把赵老爷子送去就医。   因是夜里,县城距离远,且不开城门。所以他们只能先寻了镇上的大夫,略看了看。   大夫见了也说情况不妙,怕是治不好。   黄家一听老爷子要死,也吓到了。当即也不敢犯浑了,求着左右邻居去通知赵家夫妻,自己也与人连夜把老爷子往县城送。   次日清早,这些人把赵老爷子送到县城的医馆后,大夫又是诊脉、又是止血上药,忙了一阵后,说人算是保住了,可能不能醒来就不知道了。且人没醒,药还不能断,又开了方子,把药抓了。   待赵家人闻讯赶回家时,原本身体健朗的赵老爷子已经成了个人事不知的活死人。躺在床上,进食、喂水、溺尿皆离不得旁人伺候。   除此外,还要不断服药,时间一长,赵家根本就负担不起。   而此时黄家也老实了,榉木也不要了,之前去县城治病时,也把身上的钱都掏了,不够的则是邻居暂凑的。   赵家人气得吐血,当即就要把黄家人告了,让他们给老爷子赔命。   黄家人一面哀求,一面表示就算倾家荡产也要给老爷子治好。   里长见状,也跑来说了个“公道话”。直说若是黄家被抓了,老爷子的药钱恐怕更是没个着落。与其这样,不如让黄家人好好出钱,把老爷子救回来才是正事。   赵家夫妻两口连带儿子,俱是老实孝顺之人,气闷难抒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本想着黄家人只要肯出钱,把老爷子治好,也就不多追究了。   谁知,那黄家人除了头一次付钱痛快之外,后面竟是找了百般借口抵赖。   起初,赵家人看黄家人变卖家产,还以为对方真的是打算倾家荡产来给老爷子治病,所以并没急着催促。   这期间,黄家人倒也送过两次钱,不过加起来也只有两百文而已。   待到三个月后,黄家人把自己住的房子都卖掉时,竟是再没有给过赵家一文钱。   当邻居们觉得事情不太对时,这黄家突然就宣布,要嫁女了!   赵家和邻居们一打听,这才明白,这三个月里,黄家变卖家产后,竟是把东西全塞给了女儿当作嫁妆。他们如今住的房子更是卖给了女儿的夫家,对方只象征性地给了黄家几十文钱,就去办了房契转户……   于是,当赵家人再来要药钱时,黄家人竟理直气壮地回了句“没钱!”   钱呢?自然是都陪给女儿了。且黄家人也已经和女儿夫家说好了,家产转过去后,他们两口子就要由女儿女婿养老了。   赵家人气到爆炸,寻了里长来讨公道。里长骂了几句黄家人,就为难地说道:“自古就没有用出嫁女的嫁妆给娘家还债的道理,这……也是无奈啊!”   赵家老爷子这段时间的药钱,都是赵家自己筹措的,三个月时间已经把家里耗了个干干净净,邻居亲戚也都借了个遍。   黄家来了这么一手后,赵家男人被气得闯进黄家厮打,打斗中被黄家人踹到了心口,吐了口血后,回去就病倒了。   赵家的顶梁柱一倒,黄家越发想赶紧把婚事办了。   可赵家小儿子虽然刚满十五,经了这遭之后,也立了起来。   于是,就在黄家嫁女的这天,他请来了还欠着钱的亲戚邻居一起堵住了黄家的嫁妆。   赵家小郎心里清楚,若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爷爷和父亲的药钱拿回来,今后怕是再没有希望了。   黄家也知道赵家的打算,他们就请了亲家的亲戚朋友来助阵。   于是,六纺镇上就这么闹了起来。   谢沛和李彦锦听了,心里对黄家都是极为不齿。   谢沛对李彦锦道:“你去把衙役都带来,阵势摆起来,我来控制这里。”   李彦锦道:“不如咱们直接上?”   谢沛摇头道:“刁民都知道一个事,法不责众,他们要发现我们只有二人,多半会耍泼放刁。闹到后面,你县令的脸面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赶紧去吧,半天时间我拖得住。”   李彦锦听了,也不废话。出了镇子就一路轻功地直奔县衙。   谢沛这头也没有直接出面,她溜出人群,不多时就又挤了回来。   再然后,黄家那边人就渐渐感到弄不过赵家人了。打头那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竟是莫名其妙地就手酸腿疼用不上劲了。   赵家人也觉得黄家似乎泄了气势,原本还有些缩手缩脚的赵家亲戚也壮着胆子堵了上去。   六纺镇距离县城有个半天的路程,李彦锦用轻功蹿回县衙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回去后,调了体力最强健的两队乡勇和十个年轻衙役,一群人跑步赶往六纺镇。   乡勇和衙役们听说谢县尉因一群刁民被困在六纺镇,顿时个个气愤填膺。跑起来竟是比平日都要快上几分。   谢沛在人群中悄咪咪地丢着石子,把黄家人累得渐成死狗。一群人闹到下午,都没了初时的劲头。   赵家小子已经趁乱抢过来几个嫁妆箱子,可惜里面并没什么值钱物件。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忽听大街上响起了一阵铜锣声,随着七声铜锣响,还有整齐威武的喝声:“君子不重则不威!”   紧接着就有一个嘹亮之音高喊:“卫川县令到此,闲人肃静!”   满大街正打得热闹的两群人齐齐呆立,倒是黄家婆娘反应更快,突然蹿出人群,扑到县令的仪仗之前高喊:“青天大老爷救命啊,有人强抢新娘啊!”   李彦锦和谢沛头上都滑下一排黑线,心说,这位妇人颠倒黑白的功力也是可以的……   “休要聒噪!”李彦锦挥了下手,一百乡勇哗啦啦就把黄家和赵家的人都围了起来。   此时,里长才从家里钻出来,点头哈腰地凑了过来。   “大人,大人,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夏里长一脸激动地说道。   李彦锦冷着脸,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一个里长在做什么?!真出了人命,你以为你能得了好?!”   夏茂田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李彦锦懒得管他,对赵、黄两家人说道:“我听说了你们之间的争执,今儿特意来给你们做主。先到镇上的社屋去,那儿宽敞好说事!”   此时被吓得哆嗦的一群人哪儿敢有异议,在一群黝黑健壮的乡勇“护送”下,老老实实地都去镇子中间的社屋了。   李彦锦路上还特意交代了,把黄家的嫁妆一样不落地都带过去。   待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挤在社屋前的平地上,李彦锦让乡勇把黄家的嫁妆放到了正中央,然后两家人左右分成两拨站好。   谢沛此时也站到李彦锦身边,眼神淡定地冲人群中几个缩头缩脑的家伙指了指,道:“这几个都是偷儿,先抓出来吧。”   衙役们喝了一声,上去就把这几个浑水摸鱼的贼偷给捆了出来,丢到一旁。   李彦锦看差不多了,就让赵、黄两家人开始说事。   事情也和他们之前听老妇人说得差不多,那黄家人倒是想给自己描补一番,可惜镇子上左邻右舍挨得近,他一想骗人就立刻被人戳穿了。   大概是想着家财反正都成了闺女的嫁妆,黄家人被众人指责了一番后,竟是破罐破摔,赖着脸皮说道:“如今我们黄家是真没有一分钱了,你家老爷子都死了,我们也是误伤,大不了就把我抓去蹲几年大牢吧!”   赵家人气结,赵家小郎强忍悲意,对李彦锦道:“大人,我爷爷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后来又因他们拖赖药费,无钱医治而亡。我父亲与他们争执时,又被打得吐血卧床。如今他们一家倒是嫁了闺女,又有女婿养老,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李彦锦点头道:“勿急,本官就是来给百姓一个公平的。”接着他就喝了声“夏里长!”   夏茂田心里一抖,站上前来,道:“大、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赵、黄两家初初发生争执时,你是如何解决的?”李彦锦问道。   夏茂田暗自骂了声娘,他就是贪了点好处,帮着说了几句话,如今却被县令拎出来,当众问话。   “回,回大人,我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   “公道话?!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收了好处,拉了偏架?!”李彦锦上辈子也听闻过,某些最不起眼的基层人员,却能左右普通老百姓的生死悲欢。黄家人为恶,自是逃不了惩治。可这夏茂田做为里长,却包庇恶行、落井下石,更让李彦锦怒不可遏。   “你提出让赵家不告黄家,好让黄家安心出钱医治伤者。可他们出钱了吗?”李彦锦盯着夏茂田问道。   夏里长冷汗都下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据说给了几百文……”   “我阿爷一天的药费就要两百文!三个月了,他们黄家前后就给了二百六十文钱!呜呜呜……”赵家小郎再忍不住眼泪,悲泣出声。   夏茂田嘴角抽搐,低下头来。   李彦锦朝身边的衙役点了点头,那衙役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了县里的房契籍册,递给了县令大人。   李彦锦把今年房契变动的籍册拿出来,重重朝桌上一拍,道:“夏茂田,你抬头看看!枉你还说自己讲的是公道话,怎么你一面压下了赵家告官,说是为了黄家好好还钱;一面却又带着黄、任两家,跑到县里来卖房卖地?!你明明知道黄家的打算,却根本就没制止,还从中谋利,你该当何罪?!”   众人听了,都哗然一片。   夏茂田原本还是站着回话的,此时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辩解道:“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小的并没从中谋利,只是……只是……”   “只是花了二十文钱,从赵家买走了那棵老榉树!”谢沛忽然开口,把之前在人群中听到的闲话,说了出来。 第99章 走歪路   夏茂田听谢沛一说,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舔了舔嘴唇, 干巴巴地说道:“小的也是看赵家艰难, 就想……就想出点力……”   “出力?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吧?”谢沛冷笑道:“当初黄家出一两银子,赵家都没舍得把这棵老榉树卖了。你花二十文买回来,是出力还是趁火打劫, 用人说嘛?”   此时, 赵家小子擦了把脸, 道:“禀大人,那榉木卖时, 家里确实一文钱都没了。可夏里长说, 那榉木他是买去帮我们走门路的。说是若能得了什么大人的欢心, 这黄家、任家都要脱层皮……”   夏茂田此刻连头都不敢抬了, 李彦锦和谢沛的目光冰冷锋利,仿佛要把他从头劈开。   “好你个夏老贼!”忽然,黄家婆子高声叫嚷起来。“你白收了我家那么些好处, 背地里却是为了那棵破树想要坑死我们!你这个老王八, 要不是你当初怂恿我们,非要把这破树弄到手, 我们如何会落到今天这田地!”   李彦锦和谢沛一听, 哟嗬,敢情这夏茂田才是祸事的源头啊!   “你还不打算交代吗?夏茂田!”李彦锦眯着眼说道。   夏茂田身子直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县令冷哼一声道:“来人,把这夏茂田捆起来, 把他家贴上封条。他不说,我们就慢慢查!”   二十个乡勇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转身直奔夏家而去。   夏茂田瘫倒在地,嘴巴张合了半天,却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彦锦转过头来,再看黄家那帮人。   因见到平日镇上最厉害的夏茂田都被县令轻而易举的抄家拿下,这帮人顿时就丧了斗志,此时都深恨黄家人害得他们也被牵扯了进来。   李彦锦缓缓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皆然。黄家人偷树在先,伤人在后,拖欠药费,致人死亡,不思悔改,却卖弄聪明,可耻可笑!”   黄家几人听了即便心里还想狡辩,可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一群官兵,就都闭上了嘴巴。   “赵家小郎,你爷爷、你父亲治病抓药耗钱多少,可有算过账?”李彦锦转头对另一侧的赵家人问道。   赵小郎点头道:“昨日有乡邻帮忙,都算过。”说着,就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微微发皱的纸。   他一低头,眼中泪水滴在纸上,吸了口气,忍住悲意,继续说道:“我爷爷三月前被他们打伤,当天医药费共计八两五钱,有同去的邻居某某可作证。之后每日抓药需两百文,服药八十天,计十六两银钱。爷爷后来病重,需人参等贵药吊命,又花去二十八两银钱。这些账目,都可寻县城药房求证。我父亲被打伤吐血,治病花了三两六钱,吃药花了……最后,总计六十一两三钱银子。”   他念完,周遭就响起一片叹息声。寻常小镇上的人家,家里能有个十两银子的家底就算很不错了。老赵家却因飞来横祸,突然一下花掉了六十多两银子,难怪借遍了所有亲戚友邻……   赵家小郎念完,许久都没抬起头来。这一笔笔账目的背后,是爷爷慈爱的笑容、父亲憨厚的模样。可爷爷却是临走都没能再看他们一眼,父亲一个身板结实的汉子短短三个月就瘦得都脱了像!   赵小郎心中郁火烧得又热又痛,他不敢指望这县令能从分文不剩的黄家弄回什么钱来,他只希望这些害了爷爷和父亲的混蛋都被抓起来,再也别放出来。   李彦锦接过衙役递上来的账单,看了看又递给谢沛。   谢沛看了会,忽然开口道:“这账算得不对。”   黄家人一听,眼中顿时就冒出喜色。而赵家小郎一抬头,却是满眼的绝望……果然,这些当官的,哪里会为他们这些穷老百姓做主……   谢沛没看下面的人,径自说道:“这赵家老爷子听说是个蔑匠。他好着的时候,每天无事都能编些筛子、篓子。到了夏季,他的竹席也卖得颇好。若是老爷子没受伤,这一百天的时间里,怎么也能做出十几张竹席、近百个竹篓了吧。可如今他被黄家人害了,这些就全都没了,对不?”   说完,谢县尉才慢条斯理地抬头向下看去,只见黄家人和赵小郎齐齐张着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李彦锦在一旁低头忍笑,一拍桌子道:“没错!谢县尉言之有理!这账果然糊涂,只算了治病的花费,却不想老爷子病了,从好端端一个人变成离不得人的病患。赵家人为了照顾爷爷,又耽误了挣钱,这损失怎能不计?来来来,我算算……”   李县令问了问竹席、竹篓的价钱,又按县里普通雇工的一天工钱计算了下。最后杂七杂八加起来,硬是给赵家人算了整数——一百两!   紧接着,李彦锦大声说道:“自黄家伤人之日起,他们就背负了赵家的债务。一日没有还清,就一日不得擅自变卖家产。且黄家伤人在前,嫁女在后。没有还清债务,却去置办嫁妆。这嫁妆就不是黄家人的东西,而是用赵家的救命钱置办出来的,所以应归赵家人所有!除此外,黄家自伤人之日起,所有财产变更因有欺骗之嫌,都不能作数。县衙会一一追回!”   县令说到这里,不待下面的人议论,继续道:“清查之后,若能还清赵家债务,则黄家人只用为盗树、伤人、欺诈三罪受罚。若不够还债,则黄家人还需加罚一项。按律法,黄家主犯三罪并罚,受八十大板。其余从犯二十大板。立即执行!谢县尉带人清查黄家嫁妆,估算金额后,再说……”一通安排之后,几十个乡勇把黄家人统统按到。   黄家夫妇二人当场就鬼哭狼嚎地挨起了板子。赵家小郎蹲在一旁,认真地数着板子。   其余黄家人和任家亲戚也被按到地上,排队等着挨打。没办法,乡勇们都是带着刀的,打人用的杀威棒就不太够用了……   谢沛让手下去清点黄家的那些嫁妆,自己则小声对李彦锦道:“你看,他们如今多老实。这就是阵仗的作用,要是就咱们俩,说不得这些人要满地打滚,哭天抢地。就算都打晕了,也是吵得人心烦。”   李彦锦点头道:“咱这乡勇总算没白养啊……”   一顿饭的功夫,嫁妆清点完,只值十两银子左右。   李彦锦看了点点头,在县衙的房契籍册上找到黄家卖给任家的那条,在旁边注明了“无效作废”四个字。然后重新开了份新的房契、地契。把其都转到了赵家人的名下。   任家的亲戚见状,就低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有个青年小心翼翼地对李彦锦说道:“大、大人!我们任家是被黄家人骗了!这亲我们不结了!今儿伤了人,我们赔些钱,不知可否?”   李彦锦还没发话,那躲在人群中的新娘——黄家大娘子就尖叫道:“任三儿!你不能反悔!我家的东西都送你了,你此刻再说不成亲,莫非是想白吞那些东西?!!!”   任家三郎脸色一变,连忙对李彦锦道:“大人休要听她胡说,我们任家只得了他们家的房子,再就是这些嫁妆,并无其他。这亲是他们骗来的,不结了,不结了!”   黄家大娘子“啊!”地尖叫着就冲了进来,对着任三郎就是一通挠,边挠还边说:“你这王八蛋,当初说什么要给我爹娘当儿子,养老送终。我们家才把那么些东西都便宜了你,怎地如今一看我们家落难了,就要反悔?!既如此,休怪姑奶奶无情!”   说罢,黄家大娘子转头就冲李彦锦磕了个头道:“县令大老爷,我们家不止这十两银子的家财。之前爹娘想躲债,就把家里的东西都贱价送给了任家。我记得的就有,家里的大青骡只用一文钱就卖给了任三;前年新打的柳曲木家具,共计二十一件也只用一文钱卖给了任三;我娘的几样银首饰原本想给我做嫁妆,却怕被赵家人抢了去,也早早就贱卖给了任三;还有……”   黄家大娘子一边说,李彦锦一边记,二人配合默契。待黄家大娘子说完,李彦锦也提笔记好了。   “任三儿,你别急,本官不会只听她一面之词。来人,去任家走一趟。看看这上面记着的东西,是不是都在他们家。给我好好搜一搜!”李县令一发话,任家人就泄了气。都派人去搜了,他们再怎么抵赖也没用了。   此时,去搜夏里长家的二十个人也回来了。   衙役拿着一包东西,后面的乡勇抬着几段榉木。   待李彦锦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竟是几封书信。衙役凑过来解释道:“这是夏家小儿子说的,说他父亲自打接了这些信后,就有些不太对劲。满处转悠不说,后来更是盯上了赵家的榉树……”   李彦锦听了,取出信纸一一浏览。这一看,就真是被气到了。   原来这是夏家在京城的表亲给夏茂田写的信。   信中说,夏家表亲想要巴结上京中某个权贵。以前一直苦愁没什么门路,最近却有了个好机会。   这家权贵因没有嫡子,就对所有庶子提了个要求,谁能先考上举人,就把谁收到主母的名下,认作嫡子!   而夏家表亲巴结的就是这家权贵中排行老三的一个庶子。   这庶子念书不行,歪主意却不少。他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说是想要中举,最灵验的就是用老榉木做文具。什么笔杆啦、桌案啦、书架啦等等。到了临考时,更是要带着榉木做的书箱,才会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因庶子打听的是榉木年份越老越好,所以下面那些巴结之人就都动了起来。   奈何榉树多是生在江南,所以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找到合意的老榉木。   这夏家表亲想到远在江南卫川的亲戚,就写了信来,让夏茂田千万留意。若是发现了,请一定买下,立刻送到京城来。   夏茂田对这事也上了心,他是记得赵家就有一棵榉树。说起来,那还是赵老爷子成亲时种的,如今也有个三、四十年了!   只是夏家人都有点小气劲,京城的表亲托人买东西没给一文定钱,后面还要送到京城,运费也不便宜。   夏茂田也不是个大方的,他心疼自己要往里面垫钱,就想着从赵家买树时,越便宜越好。   夏里正又想占便宜,又想要面子,筹谋了几天后,恰好听说黄家想买好木材给闺女打嫁妆的事情。   因他知道黄家人都是个什么德性,就想着借这黄家人出手,引得两家争执起来。回头他再站出来,做个评判,多半就能很便宜地把这老榉树买回来。   于是,夏茂田就拐弯抹角地暗示黄家,赵家那榉树是福运树。之前就因为这树,黄家的运势都被吸到了赵家。   若是砍下来做了家具,不但黄家的运势能回来,还能保佑用这家具的人富贵如意……   就这样,黄家才下了一定要夺赵家榉树的主意,从而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惨剧。   “你还有何话可说?”李彦锦面色冰冷地问夏茂田。   夏茂田哆嗦了会,强撑着说道:“我劝县令也退一步,京中那权贵若知道是你坏了他的事……”   李彦锦没等他说完,抄起桌上的一物就砸了过去。   夏茂田如何能躲过李县令的暗器,只听“咚”一声闷响,脑袋一痛,血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沛:嗯,相公的暗器使得越发精妙了。竟是能用供桌上的饼子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夏茂田:玛德,当初就让他们做供饼时少掺沙子吧!疼死老子了! 第100章 办年货   “我也懒得和你废话,这里长的职位, 今日起就夺了。回头我要清查你当里长这些年, 六纺镇的税册。你先跟我到县衙里呆几天吧!”李彦锦真没把京中那什么权贵放在心里。   敢冒充朝廷命官的人, 会在乎个还没上位的庶子?且听他那行事就知道是个蠢货,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打完了所有人的板子, 去任家搜查的乡勇也抬着东西回来了。   众人围着略估算了下, 差不多能值四十两银子。   李彦锦摸着下巴道:“就算房子价值二十两好了, 再加上嫁妆钱,嗯……黄家还欠赵家三十两银子。来, 把黄家夫妻二人押走, 待有人出钱来把这欠债还上, 再来禀告我。”   于是,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黄家夫妻,以及被捆成了粽子的夏茂田就被衙役们半拖半拽,拉回了卫川县衙。   而赵家得了财物后, 赵家男人的病也有钱继续医治了。日子就渐渐恢复了正常。   几天后, 县里的衙役送来了县令的公文。说是夏茂田被查实,任六纺镇里长期间, 贪墨了上百两税银。如今夏家已经被抄了, 夏茂田也被关进了大牢。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六纺镇下一任里长竟然落在了年仅十五岁的赵家小郎身上。   赵小郎原本还担心自己不能服众,谁知李县令竟然派了一位叫韩勇的老都头过来。在韩都头的帮助下,赵家小郎逐渐竖起了一些威望, 后面大家都习惯他这个小里长之后,韩勇才回了县城。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这日正值衙门休沐,李彦锦和谢沛就一起回了谢家。   因左邻右舍并没人见过县令、县尉的模样,所以都以为是谢家来了客人罢了。   谢厨子前一阵负责在白玉楼中管理大食堂,开始他一个人负责炒菜,险些把胖厨子给累个半死。   后来听了女儿女婿的话,寻了几个帮手,每人就负责学一到两个菜,这才渐渐把自己解脱出来。   如今,他只需要在饭点时,过去巡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糊弄事,就可以了。   此时看宝贝女儿和女婿回来了,谢栋心情大好,拉着两人就赶紧进了屋。   “天气冷,你们那宅子里可住得成吗?”谢老爹见过那官宅,知道里面其实很有些破烂。   “已经寻人仔细修过了,阿爹要不也过去住住?”谢沛笑道。   谢栋一听,使劲摇头,道:“嗯?不不不,我住这里都住惯了。年纪大,不睡自己家,总觉得不踏实。去蜀中那一年半里,好些时都半夜睡不着。”   谢沛也不勉强,知道他爹不会搬走,毕竟这老宅里留着了太多回忆。   略说了些闲话后,谢栋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俩如今这身份还要多久?我倒不急着叫你们回来。毕竟阿锦当县令,我是真放心,再不用怕那些当官的突然闹些什么鬼事了。只是,我心里老发虚……要真有一天被发现了,你俩千万别傻等着,赶紧跑……”   李彦锦知道,岳父是个老实人。让他骗骗人,一句两句,一时半刻可能还成。让他天天顶个假身份晃荡,恐怕这胖岳父很快就能减肥成功……   “爹不用担心,就我和阿锦哥的身手,只要不派几千精兵来围剿,想脱身还是很轻松的。而且吏部那边的官员档籍都改成我们了,如今我和阿锦可是名正言顺的官吏了。”谢沛拍了拍胖爹的手背,安抚道。   李彦锦也笑着说道:“也得亏如今有表姐在家陪您,我俩不好天天回家,实在是有些不孝。”   “嗨!我每日还能借着送饭的功夫,来见见你们。就是二娘生辰那天,你们也都回家来过,这就行了。看你俩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了,回家陪我是小事,你好好当官,给咱寻常百姓多做好事,那爹我就比什么都高兴!”谢栋被女儿女婿说得心中轻松不少,笑得也更欢实了。   晚上众人一起吃饭时,谢润笑眯眯地看着妹妹、妹夫,一个劲给二人夹菜。嘴里还说着:“你俩不在家,我一个人吃了好些,今儿赶紧给你们补补,哈哈!”   众人听了都是一乐,智通咬着排骨,忽然问道:“今年,咱们县里办灯会吗?”   李彦锦和谢沛一愣,都想到了在蜀中见过的热闹场景。   李县令眼珠一转,道:“办,而且要大办特办!”   “嗯?为何要大办特办啊?”李长奎不解地问道:“如今城里好不容易才弄得齐整了,回头一办灯会,恐怕又要乱上几天。”   谢沛倒是能明白李彦锦的想法,就开口道:“老百姓毕竟不是军人,因为早先的山匪作乱,他们吓着了。后来咱们管得严些,一时半会这些百姓还能接受。可天长日久地压着,城里越来越闷,反倒容易滋事。倒不如借灯会,让大伙都松快松快。”   李长奎点点头,明白过来,办灯会是为了“安人心”。   李彦锦嘿嘿一乐道:“这还是其一,办灯会,我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这几个月,县里的集市冷清了许多。虽然大部分闲人都被我安排了工作,可还有些人没有着落。若是以前,他们去乡下买点东西,到城里来摆摊也能赚几个钱过活。可现在大家都吓破了胆,他们也不敢出城去,下面村子里的人也不敢进城来。好多零碎的活计就做不成了。时间长了,咱们不方便,他们没进项,都不是什么好事……”   “嗯,所以你就想着在办灯会之前,先把这消息散出去,引了热闹来,再开集市。这样城里做小生意的一多,日子就活泛起来了。”谢沛帮李彦锦把话说完,大家听了,脸上都露出些笑意。   想到他们在蜀中府城里见到的场景……人流熙嚷间,卖各种玩意的小贩沿街叫卖,大嫂子小媳妇欢声笑语地彼此打着招呼,人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活泼泼的生机……若是卫川也能变成那样,该多好啊!   “来来来,你们都出出主意,这灯会该怎么闹,集市要怎么开才好……”李彦锦吃饱喝足后,把桌子清出来,众人就七嘴八舌地充起了狗头军师。   三日后,卫川县城里突然出了告示。说是新县令宣布,要在正月十五这天办一次灯会。届时,白天会在县里的四条主道上开大集;晚上则在县衙前的大街上,办灯会。   十五这天还会安排五百乡勇在城里维持秩序,且当日进城者,不收商货税。在大集上摆摊,除了衙门划分出的大摊位要交一点摊位费外,其他小摊位都按先后顺序分配。当然了,若是有恶意占摊位,但又没啥东西可卖的,那就会收到县令大人的邀请,来个县衙大牢一日游……   消息一出,原本略有些沉闷的县城顿时就热闹起来。   这几年,又是旱灾又是洪灾,天灾过后更有匪兵下山,别说是正月十五了,就连大年都没怎么好好过。   如今不同了,匪乱被平了,天灾也过去了。新县令看着还挺靠谱,且有官府出面,又有几百乡勇震慑,好好热闹一下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已经关门许久的商铺也渐渐重开起来。不少商户更是来县衙打听,十五那天的摊位是怎么个划分法。   次日,县城里的百姓就看了个稀奇。衙役们带着乡勇,在城里的四条主道上,用石灰粉划起了格子。   “诶,官爷辛苦了。敢问你们这是在作甚啊?”早点铺的伙计,端着杯热茶就凑了过来。   衙役见了,嘿嘿笑道:“这不是十五那天要开大集吗?县老爷怕大家争抢摊位,所以就让我等提前划好地盘。想要占个好位置的,就去县衙里找税房书吏交摊位费。十五那天,咱们就给你把位置提前留好。凡是交了摊位费的,每个摊子上都有一个乡勇守着。看谁敢来找不痛快……”   “哎哟,这可真是……我得赶紧告诉东家去!您忙着~~”小伙计听了,咧嘴笑笑,一溜烟就跑了回去。   这些衙役用石灰粉划好地盘后,还在每个格子里都按顺序标上记号,忙了三天才算把四条主道都划好。   这些画在主道两侧的石灰格子,自画好后,就没人敢去踩踏。大家都盼着十五那天能好好热闹一番,谁又会在这之前胡闹惹事呐……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晚间,李彦锦和谢沛挤在被窝里,商量起衙门的事情来。   “今年不能把人都放回去,咱俩恐怕也只能休息两、三日啊……”李彦锦有些心累地说道。   谢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腿搭在李彦锦腿上,说道:“那就让他们轮流休假好了,多发点俸禄,再弄点年货,他们就高兴了。”   “年货?”李彦锦伸手摸着媳妇紧实滑嫩的大腿,嘟囔道:“如今咱们手里也就是粮食多点,发粮食给他们吗?感觉好像也没多鼓舞人心吧……”   “你真是没饿过,不知道粮食贵。”谢沛戳了戳李彦锦的胸口,眼珠转了转,道:“得了,这几天,我带着乡勇出城训练好了。”   “嗯?出城去做什么?”李彦锦低头在娘子脑门上啃了一口。   “我之前看古德寺那边,有些荒山。上面林子还挺密实的,里面应该不少野物。我想带着乡勇去打猎,一个是让他们实战中长点经验,见点血。二个嘛就是想多弄些肉回来,给爹送去,再给大家伙都发点,就算是年货了。”谢沛说着话,手指无意识地掐着一个小突起,搓来捻去。   “嘶……娘子轻点!”李某人搂住媳妇,小声叫道。   谢沛一愣,噗哧笑了起来。过了会,她微红着脸,好奇地问道:“锦哥,我这样弄,你舒服吗?”   李彦锦犹豫了一会,才说了实话:“不知道为啥,你弄得我有点心慌想吐……”   “想吐?!!!”谢二娘不解地睁大眼,然后小声道:“可为什么,你这么弄的时候我就挺舒服,麻酥酥的。换了你,竟然想吐?!!难道这样能让你怀孕不成?”   “咳咳咳!瞎琢磨啥呐!”李彦锦咬了谢沛的鼻尖一口,然后用严肃的科研态度解释道:“我觉得吧,估计是因为刺激太大了……唔!别舔!更、更想吐了!!!”   夫妻俩一夜情浓,次日一早,乡勇们就得知,威猛无敌的县尉大人要带着大家上山训练去了!   早就练得有些蠢蠢欲动的汉子们,这下可兴奋坏了!听说没?咱要上山了?!   百姓们路过听了一言半语,心里不禁纳闷道:咋听着,好像县尉要带着人去当山大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听说过喜极而泣、怒极反笑、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可今儿我又学到一个新知识点:爽极想吐? 第101章 别有用心   卫川县的五百乡勇分作两拨,轮流跟着谢县尉在荒山密林中连奔带蹿了五天。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 县衙门前热闹地赛过了逛大集。   好奇的百姓凑过去一问, 才知道, 这是衙门要给公人发年货了。   再问发些什么年货,就见这些黑壮汉子个个憋着笑,就是不说。有年轻沉不住气地就嚷道:“别聒噪了, 小心吵着里面分年货的!”   好打听的闲人嘴角抽抽, 心说, 还嫌我聒噪,你们自己吵吵嚷嚷地都快赛杀猪了!   乡勇们吵嚷并不是为了谁多谁少, 这伙在密林中见了血的汉子, 竟是凑在一起吹起了牛。   “嘿, 我们那队, 上山头一天,就遇到了个大块头。那野猪长得都快赛过马了……”   “啊哈哈哈!你就吹吧!野猪算什么,我们还遇到蟒蛇精了, 那家伙, 总有个两三丈长!”   “我跟着县尉,看着他老人家一拳头就把那黑瞎子给揍懵了……”   “我们遇到的狼群才够狠, 竟是拼得一只都没剩下……”   路过的百姓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都是真的吗?县尉这么牛逼,感觉都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因猎物充足,谢沛还给古德寺送了几十张狼皮过去。   肉是不能朝寺庙里送了, 就是这些皮毛,慧安大师原本也不会收。   还是谢沛说,寺里年纪大的僧人,因长期打坐,都有些关节毛病,就连方丈也不例外。   而这些狼皮做成褥子,晚上睡觉时垫在身下,最是保暖,尤其是对有风湿毛病的老关节最好了。   慧安听了,这才勉强收下,事后还给这些狼皮做了超度的法事。   后来,李彦锦从觉明口中得知此事,还笑着说,那些狼皮褥子可都是经过高僧开光了,身价非同凡响呀!   分了年货、领了红包后,衙门中的公人得知过年还要轮流值班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而且,老实说,值班时,每天都有白玉楼送饭过来,比在自己家吃得还痛快些。那些不用出去巡逻的文书,更是能在公房中用炭盆取暖。搁自己家,哪儿能舍得大白天就烧这么些炭呢!   安排好衙门的值班后,除夕到初三,谢沛和李彦锦就在谢家好好歇了四天。   因不想招来邻居的怀疑,所以谢沛和李彦锦这几天就呆在后院里。除了坚持练练功,也没什么正事可干。   于是,在吃喝之余,李彦锦就整出了纸牌来。然后,带着全家人一起玩起了“跑得快”。   这游戏简单又不限制人数,李彦锦又在其中不断搞事,玩起来,简直是逗得谢老爹腮帮子都笑酸了。   到了初四,李彦锦和谢沛就回了官宅。两人白日就在衙门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待到初十,所有的公人和乡勇都收了假。   整个县衙上下,为了十五那天的大集和灯会忙了起来。   为了保证大集和灯会上不出乱子,同时又要让来者都对卫川县城产生信任感。李彦锦和谢沛制定了一套“宽进、严控、详查”的对策。   十五那天,城门处将对所有进城者不再查看“门禁牌”,随便进!   但是进来后,没有“门禁牌”者,只能逛大集和灯会,若要住宿,也只能去衙门指定的两家客栈。   在城里的主道上,每个路口都有乡勇守着。逛大集和灯会,没人管你。但若是想从这些地方转进城里的其他巷道,就必须出示“门禁牌”。若是没有那气味特殊的木牌,乡勇们是绝不会放行的。   除此之外,大集和灯会所在的街道上,不但大摊位上会派人驻守,而且每隔几十步就有三个乡勇在来回巡视。   而城门、码头还有县衙这些地方,更是有谢沛、智通、李彦锦、李长奎四位高手坐镇。但凡哪儿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阻拦一阵,支撑到其他人来援,不成问题。   这次因为任务比较重,就连李家彩兴布庄的叶管事也被请出来帮忙。他带着几个得力的伙计,主要负责码头这块。   因为卫川县有个小码头,以前太平之时,常年有些商船路过此地,停靠个一日半日的。只是这几年天灾人祸闹得,县里的码头已经冷清了许久。   不过,这里毕竟是个出入之地,所以还是要派个人来坐镇才妥当。   城里布置好后,韩勇也被从六纺镇调回来了。他要在元宵节前后几日,看好信号树这一块。以防再有什么贼人趁着城门大开之际,来个突袭什么的。   转眼就到正月十四,县城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些人。除了城中有亲戚做担保的,其他人都被安排进了衙门指定的两家客栈。   这两家客栈也被县衙书吏临时接管了,每个入住者,都会仔细查验户籍,并登记年甲、贯址、形貌。   到了十四日下午,冷清许久的小码头上,忽然来了艘船。   这船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用的,船身光滑美观,船舱的窗叶雕刻精致,甲板上还站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   待船一靠岸,叶管事就示意手下过去询问。   问过之后得知,对方是府城人,并在卫川县城里买了个宅子。是以前一个富户留下来的宅院。   查验过房契、路引后,叶管事笑眯眯地派人送了他们一程。   看到这船吃水不深,船舱中出来的又是几个丫鬟并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叶管事心中也稍微松了一些。   不过他还是把这户人的详细情况禀报给了李彦锦和谢沛。晚上,那家富户的宅院附近就多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院子中,小姐模样的女子正在查看她带来的首饰盒。   旁边一个丫鬟低声说道:“小姐,咱们府外多了巡逻的人……”   墨菊淡淡一笑,抚摸着金灿灿的宝簪,道:“咱们是来逛灯会的,怕什么?有人巡逻,对我们来说还更安全些,不要大惊小怪的。”   丫鬟抿了抿唇,道:“是,小姐。”   墨菊轻哼一声,道:“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谋算。往日在常先生手下,咱们还是姐妹相称。这次出门,你却只能当个丫鬟,心里憋屈吧?”   丫鬟刚想开口,墨菊抢着道:“憋屈?也得忍着……谁让你就是比我蠢些呢?”   丫鬟低下的眼中,闪过一股怒气,僵硬着脖颈,半天都没抬头。   墨菊哼笑了声,道:“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明日你就在留下看家好了,呵呵~”   次日一早,县城的城门刚打开,就涌入了无数百姓。他们大多都是附近的乡民,听说城里办了大集还要闹花灯,且今日又不收各种费用。心痒之下,到底没忍住看热闹的心。   当他们进城后,发现城里布置得井井有条。一路上都有官兵引导,人群也没有乱七八糟地散开,而是都被直接引到了举办大集的四条主道上。   此时,集市中,之前租好了摊位的商家早就把自家的摊子都摆了出来。而没租摊位的小贩,也赶紧找好空位,占一块小地方。   也许是整个湖白府里,今年就卫川县一个地方办大集和灯会,所以十五这天,来县城的人络绎不绝。直到晚饭时间,还有专门来看花灯的人家在赶着进城。   白日的集市里,并没出太大的乱子。有四大高手坐镇,除了逮住十几号小毛贼,再没什么人来胡闹生事。   晚间因为花灯就在县衙门前这条大街上办,谢沛的人手就能收缩回来,略休息休息了。   李彦锦白日坐在县衙守着,晚上就准备和娘子一起在灯市中走走了。虽然也是执行公务,到底还是能借机说说私房话,忙中偷个闲了。   他们二人吃过谢老爹送来的晚餐后,就一起出了县衙,开始满大街溜达起来。   灯会与集市不同,集市不用官府出面,各商家小贩自己就会把货物都摆好,招揽生意。   灯会更多是官府出面,除了专门卖灯笼的几个摊子外。路两边的各色小灯都是县衙出钱,提前做好,挂出来供人观赏的。   李彦锦为了省钱,原本还想弄点冰灯出来。奈何这里不是北方,冬季倒也有下雪的时间,可那些雪都存不了几天。像冰灯这种玩意,早上勉强做出来,到了中午就化成水了……   好在没有冰灯,也不妨碍闷了几年的百姓们乐呵乐呵。灯市刚一亮,大街上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李彦锦与谢沛在人群中走着,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并没完全放松下来。   此时,街边一个没什么光亮的暗处。墨菊有些烦恼地小声嘟囔:“怎么就这么点人啊……还想弄个人多挤散了的借口,都没办法!”   她身边换了个丫鬟,此时一言不发地守在一旁。   墨菊看了会,道:“白天看到的县尉就是那个略矮一点的吗?”   丫鬟点头。   墨菊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道:“行了,等下跟着我。我直接晕倒在他身上。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丫鬟依旧沉默不语。墨菊翻了个白眼,轻轻“啧”了一声。   谢沛和李彦锦正逛着,就见前面不远处,两个小娘子走到了一串玉兰灯下面,似乎正在赏看。   当谢沛他们走过去时,这两个小娘子也看完了,就迎面朝着谢沛二人走来。   只听谢二娘突然轻轻咳了一声,原本还有些散漫的李彦锦顿时就精神了起来。他不动神色地四下打量了圈,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即将走到近前的两个女子身上。   这两人一主一仆,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二娘既然给了暗号,就说明这二人肯定有哪儿不对……李彦锦脑子飞快转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过来。   只看那丫鬟,倒也寻常。可那个小姐却颇不对劲。   在各色灯火辉映下,这位小姐纤腰款摆、步态袅娜,再加上衣衫精美、妆容不俗,使得她刚走到亮处就引来了路人瞩目。   李彦锦此时也明白过来,像这种打扮的小姐,绝不会是普通小娘子。可此时,这位打扮精贵的小姐身边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丫鬟跟着。且两人脸上也不见什么焦急的神色,就如此安然淡定地逛着灯市。这就太吊诡了!   李县令脑子里转完这些,对面二人也走到了近前。谢沛和李彦锦面上没什么异常,内心里却都格外留心着这二人的举动。   果然,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时,忽听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低呼一声。紧接着那位小姐就娥眉紧皱地扶了扶头,轻轻“嗳”了一声,然后双眼一闭,朝着谢沛身上软软地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你俩眼瞎吗?为啥要倒我娘子身上?一次两次的无视我,这是吃果果地歧视!我要投诉! 第102章 小贼的心事   谢沛见那古怪小姐朝自己歪倒过来,左手就在腰间一划, 然后闪电般地……用刀鞘横拍了过去……   这一拍, 原本朝谢沛扑来的墨菊就直挺挺地被怼了个仰壳朝天, 向后仰倒进了丫鬟的怀里……   丫鬟下意识地抱住了墨菊,两人齐齐都是一呆。   墨菊:去他嫩个腿!怎么还有这种心狠手辣的男人?!   丫鬟:诶?墨菊这毒娘们丢了个大脸,回头会不会把我灭口了?   李彦锦:6666!娘子这波骚操作果然BIANG BIANG!啊哈哈哈哈~~   “小、小姐?!你怎么了?”丫鬟为了避免被毒娘们灭口, 只好顽强地把戏接了过去。   谢沛见那古怪小姐竟真有几分晕厥的模样, 心中念头还没转完, 就看身边的李彦锦微微抬了下手。   一个细小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撞在了墨菊的麻筋上,强烈的酸麻之意, 让她忍不住想要发抖。   不过, 墨菊毕竟是常先生手下的得意之人。竟是生生忍住了这股酸意, 把一具尸体演出了几分真实感。   “哼哼, 想看老娘是不是装晕?没那么简单!我忍!”墨菊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李彦锦见状, 险些没笑出声来。他那一下还真不是冲着验证真晕假晕去的。   之前他用暗器撞墨菊的麻筋, 主要是为了整人。因为只要不是个真尸体,不管晕不晕, 被撞到麻筋以后, 都会自然抖动。   可眼前这位女子,硬是挺着不动,恰恰说明了其中藏着猫腻。   丫鬟抱着墨菊,还想再说几句, 却见对面的俊美县尉忽然抬起手一挥,冲着巡视的乡勇喊了声:“孟六过来!”   “诶?!谢老大!咳,李大人也在!”孟六是这一组巡逻队的队长,他刚见到谢沛还满脸欢喜,再看到一旁的李县令,就缩了缩肩膀,老实了起来。   “孟六,这里有个小娘子突然发病了。你把人送到街头孙大夫那里,看看要紧不要紧。”谢沛为了避免对方在大街上闹出什么乱子,干脆装作没有看破这把戏,想先把人挪出灯市再说。   孟六低头一看,嚯,怎么这儿倒了个美人儿?他搓了搓手,道:“谢老大,那我先把人扛过去啊?”   谢沛还没点头,晕倒的墨菊却缓缓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道:“我这是怎么了?”   丫鬟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焦急地说道:“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您刚才又晕倒了。”   墨菊抬头看向谢沛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对面另外一个人,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说你啊,明知道得了羊癫疯的人不好随便乱跑,而且今儿灯市上的人还特别多,你这样脑子有病的就算非要出门,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下人跟着?看你也不像没钱人家的小姐,怎地办事如此糊涂?快回去吧,孟六,你给她护送回去。再对她家大人说说,闺女有毛病千万不能惯着,该治就治,该关就关,不能随便放出来……”   墨菊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气得话都不想多说,直接转身就走了。   孟六还跟在后面,自以为小声地对兄弟们叹道:“看着怪好看的小娘子,怎么是个脑子有毛病的?我娘估计不会同意她进门,还是算了吧……”   “进你祖宗个门!”墨菊在心里破口大骂。   孟六把人送回家后,就去找谢沛回复。   “老大,就是坐船来的那家。他们家挺古怪的,就过来一个独小姐,其他都是下人。”孟六此刻脸上的憨笑全都退去,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了原本的精明和冷静。   “嗯,你安排好巡逻的。把他们盯死,也注意看看,这城里有没有人和他们接触。他们要做什么,你不要上去阻拦,跟好了,回来报我就行。”谢沛仔细地吩咐了几句。   十五这天的灯会热热闹闹地就过去了。来卫川买东西看热闹的人们走时还意犹未尽。更有不少人见识过卫川的防御手段后,也决定到这里来做些买卖试试。   次日,卫川的县衙也算是正式开衙了。   开衙第一天,李县令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积极做事的话语后,大手一挥,竟然要发开年的红利钱?!   这钱是哪儿来的?自然是十五那天的衙门收入。   元宵节这天,县衙众人包括五百乡勇几乎没有休息片刻,整整忙了一天一夜。而且这次大集和灯会确实因为众人的尽心尽力,才办得格外顺利,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县令大人请示了自家领导后,决定把之前收的摊位费全部拿出来,发给大家,做为奖励!希望来年的灯会,众人能再接再厉!   这话啊,说得再好听,大家高兴一下也就过了。可这钱就不一样了,发到各人手里,沉甸甸、美滋滋、笑嘻嘻!再多的疲累也被瞬间抚平了!   于是,十六日一开衙,县城的百姓就发现,这些累了一天的衙役和乡勇好像喝了鸡血啊?怎么走路都颠颠地,好像要抽筋?!   谢沛此时也腾出手,把昨日抓的那些贼偷都审了一遍。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附近有名的混混,谢沛对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就送去了公田劳改队。   这劳改队是李彦锦整出来的。与普通雇来种田的百姓不同,劳改队的成员干活是没有报酬的,且行动都有人盯着,说话做事毫无自由。   每日好好干活的,能有两顿饱饭,若是表现不佳的,则只有一顿稀粥。白天汗如雨下地吭哧种田,晚上还要回大牢里蹲着,这就让有些懒汉混子苦得吐血了。   他们不就是因为懒得出苦力,才走了歪门邪道吗?要早知最后还是要天天锄大地,那他们还瞎整个啥啊……   而这十几个贼偷中,有两个半大小子引起了谢沛的注意。   这俩家伙都是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一个油嘴滑舌,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可不管怎样问,两人竟是都没把自己的真实来历说出来。   这可比好些大人强多了,那些成年的混子稍微一吓唬,竟是把自己祖宗十八辈都交代清楚了。可这俩半大孩子竟是硬撑着没有说实话。   谢沛也不着急,就让这两小子跟着其他人一起,也去公田里干活了。   如今,乡勇每日操练时,都是在城外公田附近先跑上一个来回。然后再到平地上,跟着县尉习练刀法拳法。   那些老犯人已经看惯了,倒没什么。可新来的这批是真被吓到了。   何曾见过如此彪悍的乡勇衙役?何曾见过如此威武不凡的县尉啊?!   再听那些乡勇们中途休息时,互相吹嘘起,年前上山打猎的经历。谢县尉的威名就越发震人心魄了。   两个少年,一边拔着田里的野草,一边不时偷看几眼正在打拳的乡勇们。   虽然看不清被围在中间的县尉是个什么模样,可光看一群精壮汉子能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就足以让两个少年对其心生向往。   在外种田到底比在牢里要自由那么一点,蓝十六趁无人注意,凑到同伴身边小声道:“幺哥,我看这县尉有真本事,咱们要不就求求他……”   幺哥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眼四周,嘴唇微动,说道:“他信不信还两说,真信了,又凭什么为咱们去冒险?咱俩能给人什么好处?别傻。”   蓝十六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可咱都好几天没回去了。然妹儿被那老不死地抓在手里,怕是要遭罪……”他话没说完,就见幺哥垂下了头。   十六知道自己说急了,论起来,然妹儿还是幺哥的亲妹妹。自己都着急,幺哥恐怕心里已经急疯了。   可如今,他俩始终找不到脱身的法子。且就算脱身回去了,难道今后一辈子就要被那几个老贱狗困着,做尽偷鸡摸狗之事吗?   就算他和幺哥真的咬牙忍了,可然妹儿眼见这几年就大了,落在那些人手里,结局让人不敢想象……   两个少年在为自己与亲人而忧愁焦虑时,县衙那头却有人来求见谢县尉。   县衙门前,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丫鬟,提着食盒,正笑语晏晏地对门子说道:“大哥,这是我家小姐让送来的。昨日灯会时,多亏了谢县尉相救,才让我家小姐安然无恙地回了家。知道谢县尉不收财礼,为表谢意,我们就送些寻常吃食给县尉好了。还请这位大哥通融一二,让我进去送了就出来。”   两个门子眉头微动,对视一眼后说道:“这位小娘子,我们衙门不放闲人进去。你这食盒交给我好了,回头县尉回来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丫鬟听了,眼珠一转,道:“谢县尉不在衙门?他什么时候回来?”   年轻的门子正想开口,年老的那个就截了话头道:“小娘子把食盒留下就离开吧,这里毕竟是公门办事的地方,你一个女流在这里呆着,怕遭人闲话。”   丫鬟磨了磨牙,笑道:“那我回去问问小姐,下次再来麻烦两位大哥!”说罢就转身走了。   年轻的门子见人走了,就偷笑着说道:“我就说,咱县令和县尉两个都长得好看,又年轻能干,肯定招小娘子。这不,灯会刚过,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嘿嘿……”   年纪大的门子看了他一眼,道:“不知瞎乐个什么劲,这找男人能找到衙门口来的,你当就一定是什么好的?嘴巴管严点,别回头县尉要揍你时,才后悔。”   “王老哥,你是说这女的有问题?”年轻门子惊道。   “那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咱不能随便把大人们的行踪来去告诉闲人,别管男的女的、丑的俊的。”老门子哼了一声。   街口的拐角处,丫鬟提着食盒不断偷窥着县衙的大门口。   她这次的任务是,必须在那谢县尉面前,给墨菊刷一波好感。之前想着自己能进了县衙,亲见一面,是最好的。不想那县尉大早上的竟然不在。   不过这样也好,她在这里等着,待那县尉回来时,自然就能见到了。   丫鬟在拐角处呆着,不多时,一队巡逻的官兵就从她身前走过。   队伍中,有人看了几眼那丫鬟的容貌,转头与队长低语了几句后,就离开了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几个酱油君出来冒了个头,待下次他们的重头戏出来时,我再好好介绍下,诶嘿嘿嘿 第103章 县尉很忙   谢沛带着乡勇们正操练得起劲,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人。待那人跑到近前, 略喘了几口气, 就冲着谢沛喊道:“报!大人, 有情况!”   谢沛看了他一眼,就对正练着的乡勇们交代道:“接下来,你们把三刀法练习一百次。现在散开队形, 开始!”   乡勇们立刻动作起来, 谢沛则走到一旁, 侧头听来人低语了几句。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让巡逻队, 不要刻意去盯着。她不是在包子铺那儿吗?你们就装作去买包子, 到时候让老张看着点就成, 去吧。”谢沛打发走来人, 心里就琢磨开了。   看来这一次,这伙人的目标是自己啊……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谋划呢?   待训练完毕,谢沛让乡勇们排好队, 自行回城, 自己则绕了个弯,从县衙后面的官宅, 翻了进去。   李彦锦正在翻看下面几个村镇的农税, 见到谢沛过来,就把桌上热茶递过去,问道:“累不累?”   谢沛摇了摇头,她见李彦锦在做正事, 就没把那丫鬟的事说出来。而是在一旁的书桌旁坐下来,安静地完善起自己手下的资料。   谢沛从上辈子起就有个习惯,她会仔细观察每一个下属,如果有什么发现,就会用纸笔记录下来,以防自己忘记。   这个习惯也使得她后来能一步一步地在军中站稳脚跟。而跟随她的,则多是些有实才的好儿郎。   夫妻二人安安静静地办着公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谢老爹依然借着送饭的机会来看看女儿女婿。他带着的食盒里并没有装多么奢侈的金贵菜肴,可里面的饭菜却全是他亲自做的。   “来来来,今儿有活蹦乱跳的小虾,我就多买了些。炸得酥脆,趁热吃最好了。阿锦爱吃的香辣芋饼和酱排骨今儿也有,赶紧吃。”胖厨子把菜都摆好,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辈埋头吃得痛快。   “爹,你也吃啊!”李彦锦看岳父举着筷子,半天都没夹菜,就说了一句。   谢栋连忙拈了一筷子韭黄,边吃边有些疑惑地问道:“二娘啊,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看到有个小娘子拎着食盒要找你。我进来以后,她还不满地问守门的老王,为什么她不能进,而我就可以……”   “嗯?”李彦锦一听,眼睛就瞪大了,转头看着谢沛。   谢沛微一皱眉,道:“竟是还没有走?看来这伙人还真是死缠烂打啊。”   “灯会那晚的两个……?”李彦锦想了下,就猜到了是何人。   谢沛点头,道:“我想再吊一吊他们,看看能不能逼出点别的线索来。”   谢厨子见女儿女婿有商有量地说着话,也就没再操心了。   待谢栋走后,李彦锦坐到谢沛身边,哀怨地把大脑袋搁在媳妇的肩膀上,说道:“你说说,他们使美人计怎么就不冲着我来?”   谢沛白了他一眼,道:“羡慕?”   “且,就她俩那样,我得瞎成什么德性才能看上?娘子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情的!”李彦锦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各种肉麻之语了。   二娘对此非常满意,每天听点甜言蜜语,有益身心健康。   “其实要我说,干脆把他们都抓了,审上一审,也就清楚了。”李彦锦歪头蹭了蹭谢沛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沛摇头,道:“他们的来历没搞清楚前,还是谨慎点好。我总觉得,凭白无故就盯上我,很有点古怪。这样,晚上咱俩辛苦一趟,去他们宅子里探一探。”   夫妻二人商量好后,下午又投入到公务之中去了。   然而,接下去几天,谢沛两口子每晚都去墨菊所在的宅院打探,却一直没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们没有进展,可墨菊的丫鬟却是每日都会到衙门来送点心。三天之后,谢县尉就发现,众人看她的眼光都有点怪异了。还有个别没眼色的,竟然蠢兮兮地恭喜她,好事将近了……   比较凑巧的是,这几个没眼色的蠢书吏,当天就被县令派到了下面的村子里去清查田亩了。   谢沛一看,再这么躲下去,也没什么进展。干脆,咱就放开了,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吧!   于是,努力了四天后,丫鬟终于把食盒送到了谢沛手中。   看着眼前俊美淡定的男子,丫鬟咽了下口水,说道:“谢县尉,这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多谢您之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谈不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多谢你家小姐了。”谢沛忍着不耐,淡淡说道。   丫鬟见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识相地告辞了。   待她回到宅子后,把今日的事情都对墨菊重复了一遍。   “嗯,你不错。”墨菊含糊地夸了一句,心里默默想着下一步的事情。   谢沛这几日被墨菊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就把劳改队里的两个少年给忘记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次日清早,衙役有些慌忙地跑来禀报,昨晚大牢中竟是跑掉了两个犯人……   谢沛一听,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两个小贼。再一细问,果然正是他们二人。   待谢沛去到大牢里亲自查看了一番后,竟是被气乐了。   原来这两个小贼也不知哪儿学的本事,竟是把牢房上面的木栏杆弄断了一根,然后弄开了几块屋瓦,从上面跑掉了!   “他们这几日不是应该都在外面种地吗?哪儿来的时间弄这些?”谢沛问道。   一个年轻狱卒低着头走过来,颤巍巍地答道:“禀大人,是小的糊涂,一时心软,应了他们的请求,允他们在牢内做几天清扫的活计……”   谢沛眼一眯,道:“你倒是会做人情,恐怕这清扫活计本该是你的事吧?!”   那年轻狱卒噗通跪下,道:“小的只是想偷个懒,却并不敢放跑犯人呐!昨日我走时,这牢房都还好好的,后来换了老张来值夜时,那两个小贼才跑掉的……”   被他点名的张平顿时就气得瞪眼,但碍于县尉在场,也不好太过激动。   谢沛看了他一会,道:“刘东,明日起,你不用来了。”   年轻狱卒一听,顿时哭嚎起来:“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啊!我家里还有老老小小,就靠这点俸禄过日子啊……我也是因为晚间伺候生病的老娘,白日太累,才动了点歪念……您就再给个机会吧!!”   谢沛脸色愈发冷了,开口道:“去岁,你收了三两银子,想给一个人犯的劳改评定从差改到良,被陈牢头拒绝了。事情没办成,可银子依旧归你了。十五灯会时,你原本该参加清早的巡逻,却借口家中老母生病,偷懒没来。后来分辛苦费时,却还嫌自己得的少了。后来还与人胡说,大头都被本官和县令贪了……”   随着谢沛冷清的声音响起,刘东哭嚎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后面,竟是连哭声都没了,只有发抖时,衣服带出的窸窣声。   “你家里确实只有你一个劳力,这就是我没有在之前就把你开了的原因。如今,事不过三,你还有何脸面再来哭求?”谢沛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也没有凶神恶煞,可她淡淡的话音却如重锤一般,在牢房里来回震荡,让人听了心头直颤。   想不到啊,这些自以为隐秘的事,县尉大人却早就看得清楚明白。以前偷占了便宜的人,原本心里还有些洋洋自得的,此刻却诚惶诚恐地拼命回想,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会不会下一次,就轮到自己超过那个“事不过三”的限度……   刘东狼狈地走了。谢沛看了眼其他人,道:“你们的辛苦我看在眼里,该奖励的,我和县令大人从来都没小气过。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这大堂上坐的是个什么闭眼的菩萨。真到了算账那天,怕是后悔就来不及了。”   一群人低着头,不敢多话。谢沛看敲打得差不多了,就放过了他们。   “行了,等下陈牢头去找人来,把大牢好好修缮一次。县令那里我会打招呼的,不会拦着你,只管去请人。其他人好好做事吧。”谢沛说完,就轻轻一纵,跳上了两个小贼所在的牢笼之上。   看了会木栏的断口后,她又如游龙一般,从屋顶的破口处钻了出去……   辨认了一会两个小贼留下的踪迹后,谢沛并没有立刻去追。   她这边还有墨菊那一票人要守着,如今只能请七爷出马,去看一看那俩小子,倒底是个什么来路了。   谢沛也不停留,当即就赶去谢家,找到李长奎,把两个小贼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观他们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当日被抓时,这二人偷的也不是钱财,而是几味药材。只是我们怎么问,这俩小子都不松口。原本还想着,若是有难处,说不定还能通融一二。不想,竟是连施恩的机会都没找到。”谢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如今他们俩虽然跑了,但应该还没出城。我就想请您去追一追,一来,看看他们的来历,我们也好安心。二来,您也可以看看这俩小子。之前我看过他们,身子骨都还不错。若是真有苦衷,人品也没问题的话,您高兴就拉一把好了。”   李长奎听了,点头道:“行,我去追看看。只是我没见过这俩小子的模样,恐怕追起来有些麻烦。”   谢沛笑道:“这俩人长得还有些特别,回头我跟您细说。不过,他们身上都沾了阿锦哥弄的樟脑油,不用特殊药剂,那味是去不掉的。”   李长奎大笑道:“阿锦这小子,真是一肚子馊主意,哈哈哈!这俩倒霉孩子估计回去得把皮洗秃噜了……” 第104章 古怪染坊   李长奎跟着谢沛一边朝县衙大牢走,一边听她描述两个少年的长相。   “这俩小子都挺白净的, 他们倒是故意给自己脸上蹭了不少黑灰, 只是忘记把胳膊也抹黑了。”谢沛说着说着, 脸上也带出点笑意,道:“其中一个长了个圆脸,身上倒是没丁点肉, 尽长脸上了。另一个是个小尖脸。圆脸那个, 眼睛贼大, 又圆又亮,咕噜噜一转, 就感觉在冒什么坏水。尖脸那个长了一对丹凤眼, 平时总皱着眉, 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两人的身量, 在少年人里算高的,就比我矮一点……”   谢沛说完,二人也到了大牢。李长奎重新看了一遍那破了个洞的房顶, 对两个小贼的兴趣也大了几分。   找人的事交给七爷后, 谢沛就专心对付起莫名其妙盯上来的那票人。   果然,那丫鬟接连几次都把食盒送到了谢沛手上后, 他们就有了新的动作。   约莫是觉得这年轻县尉既然前面没有拒绝, 那多半是也动了心思。于是,墨菊就费了些功夫和银钱,终于从那个送她回家的孟六口中打听到了谢沛的一些事情。   于是,谢县尉就在某天带着乡勇们训练完毕后,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不远的田埂处,站着一位出来“踏青”的小姐。   她刚转头看去,就见那位小姐身边的丫鬟惊呼了一声,然后凑到她家小姐身边说了几句。接着,那位古怪的小姐就用兰花指拈着手帕,半遮半掩地扭头看了过来。   谢沛眼角抽搐了几下,为了引蛇出洞,只得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墨菊心里窃喜,面上却做出一副娇羞模样,在丫鬟身边扭捏了几下,才一跺脚,迈步朝这边走来。   谢沛已经先一步打发了那些乡勇们,此刻就独自站在路边,打算看看这古怪女子有什么后招。   她内心里已经把“暗器、毒/药、匕首、弩/箭,甚至是苗蛊”都想了一圈。体内的劲气也附在体表的几处要害位置上。   然而,谁料到,这墨菊走到近前时,却只是娇滴滴地说了句:“恩公,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谢沛沉默地防备了一会,才发现对面的女子并没一靠近就霹雳啦啪地来一通杀招。县尉大人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不必多礼,些许小事而已。”   这一句话,算是打开了墨菊的话匣子。她假作不满地嘟了嘟嘴,道:“县尉大人的一点小事,可是关系奴家性命的大事呢。知道你们这些郎君都洒脱得很,可奴家当初想要表示点感谢,却是被挡在衙门口好些天,见不到人呢~~”   墨菊一边说,一边微微扭动身躯,扮出个娇憨少女的模样。她本想着,这么扭几下,那愣头青县尉怕是受不住,立时就要答应,以后都放她进出县衙的。   谁知,她说完后,只得了那家伙的一串“呵呵。”   墨菊抿着红唇,嗔道:“你傻笑个什么劲啊?”心里暗骂,这木头疙瘩到底有没有点眼色啊?!   谢沛呵呵完了,就想到自家相公关于“呵呵”的另类用法,脸上的笑意不禁深了几分。   墨菊一见,得,这愣头青真不是故意拿捏自己。瞧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来单纯是没眼色,不会接话罢了。   谢沛本也不是李彦锦那个戏精,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后面干脆就把一个没开窍的木愣子扮演到底了。   待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墨菊见到前面快到城门了。为了保住自己娇羞少女的形象,且想要给木头开窍,必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于是她红着脸,开口道:“谢大哥,你、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   谢沛心里一动,以为对方还要去做点什么事情,于是就说道:“那好,墨小姐,告辞了。”说罢,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城门。   “我呸!白长了个聪明体面相,就这种木头疙瘩,以后谁嫁谁倒霉!哼!”墨菊看着谢沛迅速消失的背影,气得直抚心口。   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在心里暗道,还谁嫁谁倒霉呢?她们这样的人,若是真能找个县尉这样的夫君,那真是上辈子积德了!   谢沛一进城门,见到韩勇恰好从门楼上下来,就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农夫打扮的老汉,就挎着个竹篮出了城门。他走走停停,似乎体力有些不济。只是当他看到了墨菊主仆二人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谢沛也没走远,她替了韩勇的差,上了门楼,从墙垛之间看向了城外大路边,那两个嘀嘀咕咕的女子。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女子说了几句话后,就径直朝城门走来。   进城后,二人又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些胭脂水粉就安安生生地回了宅子……   回到衙门后,谢沛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伙人怎么这些天都没个动静?若不是那夜李彦锦用暗器试出了墨菊是个练过功的,她都险些以为,这位小姐是真的看上她了……   谢沛这边好几天都没个头绪,七爷李长奎那厢,却在当日就有了收获。   那天,他顺着两个小贼的踪迹和气味(好吧,主要是顺着李某人弄出来的樟脑油气味),一路寻到了城西的染坊巷。   这条巷子里因为有一家老字号染坊,从而得名。   但也因为这家染坊的存在,使得巷子里常年充满了潮湿和刺鼻的气味。   李长奎一直跟着的樟脑油味被染料药剂一冲,就变得不太明显。好在他除了鼻子,还有眼睛耳朵可以依靠。   七爷在巷子里,漫不经心地走了一圈,当走到染坊侧门口处,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隐藏在各种嘈杂声中的一段少女的哭泣声传入了李长奎的耳朵。   “幺哥、十六哥,你俩疼不疼……呜呜呜,你们怎么还傻乎乎地回来了?杨老大不会真的弄死我的……”少女的泣语还未说完,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就抢过话头道:“哼哼,没错,我怎么舍得弄死你呢?我的然宝儿!你如今可比这两个蠢货值钱多了,诶嘿嘿嘿……”   男人未尽的话语中,透出了一股肆无忌惮的淫/邪和阴森之意。他说完之后,就连原本还在哭泣的少女都闭紧了嘴巴。   李长奎眉头一皱,他抬头看了看这染坊,又看了看外面阳光普照的日头,到底还是没有立刻闯进去。   待他回到县衙后,谢沛和李彦锦恰好都在。   李长奎把他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李彦锦就找出城中户籍簿翻查了起来。   “嗯……染坊巷……染坊巷……有了!”李彦锦修长的手指按住城西染坊巷一页,念了起来。   染坊如今的主人叫杨金守,有妻罗氏,以及儿女一双。   与杨金守同在染坊巷杨家居住的,还有其大哥杨金博。   染坊是在杨金守的父亲杨宝来那一辈转到杨家手里的,之前的原主是马家。只是马家的子孙不孝,为了偿还赌债,才把染坊卖给了杨宝来。   光看户籍细目,并没什么特别之处。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这染坊按例应该是杨家大儿子杨金博继承的,却不知为何最后落到了二儿子杨金守手里。   可这兄弟俩却并未因此反目成仇,家业似乎也没有彻底分割开来,而是两兄弟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   谢沛看了一会,歪头道:“这杨金守的两个孩子都已十几岁了,怎地杨金博名下却无妻无子?”   “诶?是哦!”李彦锦和七爷都是一愣。   “杨老大……估计就是这位无妻无子的杨金博吧!”谢沛眯眼说道:“今晚看来是又要出门夜游了啊~~~”   李彦锦和李长奎听了,都不禁一乐。李彦锦更是摇头晃脑来了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是夜,三条黑影齐至染坊巷。   谢沛和李彦锦刚要翻墙,却被李长奎拦了下来。   二人疑惑地看过去,就见李长奎从路边掰了根柳枝。随后,轻轻跃起,用柳枝在墙头上一拂。   待他落下来后,李彦锦和谢沛就见那柳枝上竟是沾了些不知名的粉末。而且,这些粉末附在柳枝上竟是不太容易甩掉。   李长奎拉着两人走远了几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白日来时,我还没注意。刚才月光明亮,照在墙头上,我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人在墙头上洒了留踪粉。这是平三门的手段,就是为了,即便有人摸进家宅,他们也能顺着这留踪粉找到罪魁祸首。”   李彦锦和谢沛上辈子都没太深的江湖经验,此刻听了李长奎的嘱咐后,也对这杨家染坊,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三人既然发现了留踪粉,那就不能再朝墙头上趴。不过为了保险,李长奎并没直接跃墙而过。他沿着杨家院墙转了一圈,眉头却是越发皱紧了。   原本按李长奎的打算,他是想找棵高一点的树,爬上去后,看看院墙后面的情形。确认里面没有问题后,才好翻墙进去。   可谁知他这一转悠才发现,杨家外面的树,竟是没有一棵高过院墙的!   看着这几棵不过才长了两三年的新柳,李长奎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谢沛和李彦锦看到七爷这番举动,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谢沛轻轻拍了下李彦锦,做了个直上直下的动作,李某人立刻心领神会。   李长奎转过脸来,也看到了谢沛的手势,不禁就想拍自己脑袋一下。   旁人没有树,看不到墙内,可他们却根本不需要啊!   以自己三人的功力,跳起来看就是了!   片刻之后,杨家墙外忽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三条黑影恍如三个飞僵一般,在暗夜中,上蹿下跳、此起彼伏……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嘿~~~突然变鬼故事啦,哇咔咔! 第105章 最好的自保   三只“飞僵”蹦达了几下后,就凑到一起交换起各自的所得。   谢沛跳得极高, 于是, 她就看到了杨家在墙根种了一排很眼熟的东西。   那是在北方才有的一种刺灌木, 约半人高。灌木的枝条上还密布着弯钩形尖刺,人从旁边经过时,极容易被勾破衣衫。   杨家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竟然在江南把这种刺灌木养活了。而且, 谢沛刚才还隐约看见, 这些灌木内竟然还有小小的金属反光。看那轮廓,应该是一些细小的铃铛。   “贴着墙种……”李长奎低语道:“这要是贸贸然翻进去, 还真容易被勾到衣物, 从而还会触动铃铛。果然是平三门的调调!表面上看着寻常, 内里却暗藏乾坤……”   李彦锦皱眉小声道:“我不是很有把握, 但我发现这杨家的房子有点特别。屋瓦看着比普通人家要薄了三分之二,且最容易藏身的屋檐似乎也做得有些古怪。”   李长奎点头道:“你应该没看错……”他话未说完,忽听侧前方有些声响。   三人猛地抬头, 不禁都是一愣。   夜色中, 一对泛着金红色光芒的大圆眼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的柳树上。   谢沛和李彦锦还有些懵圈的时候,李长奎却突然爆起, 直冲那对金红色大眼抓去。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 李长奎手里就抓住了一只黑乎乎的大鸟。   “好险,差点忘记了,平三门还有个养犬枭的习惯。”李长奎不知掐住了那只大鸟的什么位置,竟让这家伙一点都不敢乱动。   “弄几根绳子, 先把这家伙的嘴和翅膀捆上。”李长奎对李彦锦说道。   李彦锦闻言立刻摸出一根细绳,一截两段后,凑上去,把这只大夜枭的尖勾子嘴巴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捆完鸟嘴后,李长奎就腾出手来了。他接过绳子,又把大鸟的翅膀和双脚都捆了起来。   李长奎一边捆,一边说道:“平三门的人不养狗,那不方便他们做事,也容易暴露行踪。但据说,有些平三门的高手,会把夜枭训成看家护院的犬枭。犬枭一旦训成了,不但比狗更隐秘,容易让人忽视。而且它们的命也长,活个三十来年也很寻常,几乎就能当个人用了。”   “哎哟,说得我都动心了,难怪七爷没下死手呢!”李彦锦好笑道。   李长奎一默,低语道:“这家伙留着还有用,先藏这里。”说罢就把大鸟挂在了树杈上。   谢沛和李彦锦看着这英武不凡的大鸟,此刻却被捆得如同即将下锅的老母鸡一般,都有些忍俊不止。   三人避开了墙角的刺灌木,也没有去踩那薄瓦和房檐,悄无声息地在杨家院子里搜寻了起来。   这一找,李彦锦立刻就发现了,杨家用的门锁都很特别。   以他现在的开锁技能,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摸不着头绪。   谢沛在一旁看了,打着手势问了两句,就明白了李彦锦的为难。   于是,她轻拍了下李彦锦的肩膀,然后一伸手就握住了那把青铜挂锁。   只见二娘的手指略一收紧,那把青铜挂锁就被直接捏断,拿了下来。   李彦锦憋着笑,对着谢沛一抱拳,做了个“佩服”的口型。   谢二娘挥了挥手,收下了这片狗腿状的浮云。   三人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倒是把杨金守一家给找到了。不过这四人都睡得踏实,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李长奎低头回忆了下,带着夫妻俩,朝白天听到动静的方位摸去。   结果,他们找到了两间空屋子。只是,这屋子里应该是还住着人的。床榻上的被窝正呈现出一种,刚被掀开的模样。   三人迟疑片刻,就朝最后一处没搜过的地方找去。   那是在院子的西南角落,有两间木屋,仿佛是放杂物用的。   刚一走近,三人就听到了其中一间木屋中有人正在说话。   一个男子语调阴森地说道:“怎么,心疼了?也是啊……你这两个哥哥对你真是不错呐,明明自己都能跑了,竟是为了你又乖乖回来了,哈哈哈~”   他笑得难听又奸诈,笑过后,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其实,我也是为了他们好啊……练功哪儿能不苦呢?以前就是他们太懒了,这才会偷点东西都被人逮着。这要是让道上的人知道了,我杨大的脸还要不要了?!”   随着他厉声说出最后一句,就听一个少女带着点哭音,说道:“杨老大,您别生气,哥哥他们以后会好好练的。今晚练了这么久,您、您也累了……不如,不如让他们明儿再、再练吧……”   “呵呵,小丫头,还挺会说了。不错,跟着杨爷也算是有点长进。小然宝啊,既然你开这个口了,干爹就卖你个面子。不过,干爹今天心情不好。你呢,要是能把干爹伺候舒服了,干爹就立马放了下面那俩小子……呵呵呵……”   “杨、杨老大,你不是说,说,我年纪还小,不能、不能用吗?”少女强忍着恐惧,哆嗦着说道。   “十岁啊……是早了点。等再过三年,干爹就教你正经的媚功,待你十五岁时,就能给干爹做……事了!”男子越说,语气越是淫/邪。   少女似乎松了口气,道:“还、还有三年,到时候,小然一定好好跟您学!今晚,您要不就早点休息,让哥哥他们明天……”   “诶,急什么?!我费这么大劲可不光是为了那俩小子。小然啊,今儿干爹也要教教你。这女人呐,妙处多得很!想让男人快活,法子可不少。你看,你这白嫩小手、樱桃小口都是很有用的。若是练得好了,就连小脚丫也是……诶嘿嘿嘿!来来来,把干爹伺候好,就放你两个哥哥出来!”男子说得不堪,似乎还动手去拉扯少女。   “不!不要!杨老大,我还小!你、你别急!呜呜呜……”少女再坚强,此时也慌了神。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呜呜哭泣。   李彦锦听得冒火,一不留神就磨了下牙齿。   这磨牙之声极其轻微,但屋内原本正在拉扯少女的男人却顿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谢沛和李长奎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既然惊动了敌人,那就不能再等了!   然而,两人还是迟了一步。屋里此刻只剩下一个衣衫微乱的少女,正一脸愣怔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人呢?”谢沛一看屋里再无别人,就问了一句。   那少女眼神不可控制地就朝角落处看了过去。   李长奎和谢沛立刻冲了过去,李彦锦也赶紧跟上。   谢沛先环顾了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李长奎轻踏地板,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透着空响的木板。   李彦锦俯身摸索了几下,就把这严丝合缝的木板给起了出来。露出了下面的几阶台阶。   结果木板刚掀开,下面的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李彦锦被这惨叫给惊了下,刚抬起头,想对谢沛说点什么,却见自家娘子满眼杀意地冲自己猛拍了一掌!   电光火石间,李彦锦只觉得脖子后面似乎有冷风拂过,他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直接一猫腰,蹲了下去。   就在他蹲下去那一刹那,在他头顶上,谢沛凝聚全力与人对了一掌!   李彦锦一回头,这才发现,在他身后,原本寻常的墙壁不知何时竟滑开了一块,一个中年男人正口角流血地缩回了胳膊。   一旁的李长奎瞳孔微缩,脱口说道:“碎心掌!”   杨金博看了他一眼,忽然斜蹿出去,一把抓住了房中的少女。   谢沛三人当即围上去,准备救人。谁知杨金博嘴角溢出一丝狞笑,竟是猛地将少女举起,朝三人砸了过来。   伴随着那少女一同被砸过来的,还有几枚古怪的物件,李彦锦见状,连忙示警道:“别接!是蓬针!”   谢沛避开暗器,把少女接住,那杨金博却已经借机蹿了出去。   李长奎紧随其后,也追了出去。   谢沛和李彦锦并没离开,因为这密室下,显然还有人要救。   少女刚被谢沛放到地上,就急着朝密室奔去。李彦锦和谢沛跟在她身后,也朝下走去。   三人走了十几步,这才下到了底。   谢沛抬眼一看,心里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原来在这个密室中,两个半大少年正浑身血迹地倒吊在半空中。   除去两人身上密布的伤痕血迹外,他们还是以一种不正常的反弓姿势,手脚相连地,被吊在空中。   因为吊得时间太久,两个少年的手指已经全都出现了扭曲和脱节……   “哥哥!哥哥!”少女手忙脚乱地扑过去,连牙齿都用上了,就想把两个少年放下来。   谢沛和李彦锦赶紧上前,一手把人托住,一手弄断了吊绳。然后又迅速把少年手脚上的牛筋绳给解开。   蓝十六和幺哥被放下来之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谢沛把二人的主要关节都摸了一遍,把其中脱节的地方都一一归位。只是手指因为伤势太重,短时间里是没法恢复正常了……   谢沛和李彦锦把人弄出密室后,低声交谈了几句。   李彦锦遂起身出了木屋,他先用绳索把还在睡梦中的杨金守一家都给捆了起来。然后又赶回县衙,调动了当天值夜的两队乡勇,开始搜寻逃掉的杨金博。   杨家木屋中,谢沛给三个半大孩子寻了些水来,看着三人都多少喝了点。   待他们喝完,才低声说道:“我是奉县令大人的命,前来抓捕杨大的。你们三人可愿与我合作?”   “哥,就是这位恩公刚才一掌打跑了杨老鬼!”乔潇然脸上还挂着眼泪,此刻却满眼都是小星星地看着谢沛说道。   乔曜歌扭头看了眼蓝十六,强忍着疼痛,冷冷问道:“若是合作,大人可能保住我等不被杨老大报复仇杀?”   谢沛伸手挠了挠耳朵,道:“若想不被人报复,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敌人都解决干净。所以,与我们合作,也是你们自保的一种方式。”   说罢,她又取出之前弄下来的青铜挂锁,递给他们看。   蓝十六和幺哥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铜锁,正想发问,却见对面那人将挂锁握进掌中。然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揉了两下,待她再张开手时,之前那个青铜挂锁已经被揉成了一个铜球!   谢沛把铜球送到乔潇然手里,摸了摸这丫头的乱毛,道:“最好的自保就是让自己变强,你们想不想学啊?”   乔曜戈与蓝十六眼中都透出强烈的期盼,二人异口同声道: “想!!!”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有三个酱油君冒出来了。   幺哥:大名乔曜戈,由妖人哥哥扮演。   然妹儿:大名乔潇然,由巧笑嫣然扮演。   蓝十六:大名……还是蓝十六,由蓝十六扮演……咳。   还没出场的宝贝们别急,后面会越来越多小酱油登场哒~~ 第106章 得救了,少年!   李彦锦让两队乡勇开始搜捕杨金博后,想了想又去谢家拿了些师门出品的常用伤药, 然后才赶回了杨家染坊。   路过杨家院墙边的一棵柳树时, 他就看到那只犬枭正可怜巴巴地睁大了眼看着他。   “呀, 把你给忘了。得,七爷说你有用,那就先跟着我吧。”李彦锦伸手一提, 把老母鸡, 哦不, 把犬枭给提溜起来,然后跳进了杨家院子。   他先去看了眼杨金守一家, 见他们四个被捆得挺好, 嘴也依然堵着, 就放心地去找谢沛了。   待他刚进木屋, 然妹儿一见那犬枭就轻呼了一声:“二饼?!”   “噗~~咳咳咳!”李彦锦强忍住笑意,一边把犬枭放下来,一边掏出两个瓷瓶子递了过去。   谢沛接过瓷瓶, 打开闻了闻道:“治外伤的, 先擦着吧。回头看看七爷和师父那里有没有养关节的药。”   然妹儿一听这话,就赶紧说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我来给哥哥他们擦药吧!”   谢沛之前已经问了这三个半大孩子的来历, 据她观察,应该都说了真话。所以她在内心里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提防他们了。   “先不忙,小然你先去烧点热水,把他俩伤口清洗过, 才好再上药。”谢沛和李彦锦一人一个,把蓝十六和幺哥搬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房间。   这里虽然简陋,但被三个孩子收拾得还挺干净。   然妹儿虽然才十岁,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条理清楚,显见是做惯了的。   她烧水的同时,还不忘大着胆子给众人都下了一碗鸡蛋面条。只是两个哥哥的碗里要比别人都多出一个鸡蛋。   平日里,三个孩子也没什么机会吃点好的,如今捧着鸡蛋面,都希里呼噜吃得贼兹拉香。   就连那只犬枭,在得了然妹儿的求情后,也被松开了嘴巴,小声吧嗒着喝了不少清水。   (犬枭:真是吓死鸟了,赶紧补充点水份,压压惊!)   他们一边吃,谢沛就低声把三人的来历对李彦锦说了一遍。   三个孩子都是在六年前被杨金博弄到手里的,不同的是,乔家兄妹原本是京城一户官员家的孩子。后因他家叔叔犯事,被牵连得抄了家。因两人当年都不满七岁,所以就被官府当作罪奴发卖了。   杨金博那阵子正在挑选手下,见二人资质不错,就找了公门中的熟人,把两个孩子提前买了下来。   蓝十六则是杨金博在回湖白府的路上,从一个拐子手里弄来的。   三个孩子跟着杨金博之前,最大的是幺哥,也不过六岁。最小的是然妹儿,只有四岁。所以,三人起初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蓝十六更是天真的以为,这位杨大叔会带着自己找到爹妈。   不曾想,到了卫川县后。杨金博才露了真面目,他竟是逼着蓝十六和乔家兄妹学起了平三门的贼道与诈术。   只是,这三个孩子竟是比杨金博预料中的还要聪明。除了最开始简单粗暴地反抗了几次没有成功后,他们竟很快就摸索出了一套,面上假作乖巧,暗中团结对抗的相处方式。   杨金博因为几年前,同伙折损了大半,也不敢在卫川县折腾得太过。   所以他就把然妹儿和两个少年分开,然后用对方做人质,互相威胁,胁迫三个孩子听他的指挥。   为了震慑住乔家兄妹,杨金博更是强迫三个孩子去见识了一些龌蹉之事。这才使得蓝十六和幺哥被抓之后,想尽办法都要赶回杨家。只因他们对杨金博的人品,实在太过了解。   而关于杨金博,三个孩子虽然跟着他六年了,却也只知道一点皮毛。他们隐约知晓,这个名义上是他们“干爹”的家伙,实际上是一群恶人的老大。   逢年过节,他们家总能收到一些奇怪的年货。其中有不少玩意都太过贵重,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东西。   而平时,杨金博也经常以出门采购染料为借口,出去忙上一段时间。   可成天在家帮忙干活的乔潇然却知道,染坊里的染料根本就不缺少。   有一次,杨金守和杨金博喝醉了,杨金守还抱怨大哥,赚大钱时,都不记得带上亲弟弟……   只是大约杨金博还信不过三个孩子,所以一直没让他们去和其他同伙见过面。   大致了解完情况后,三个孩子也吃完了鸡蛋面。   热水已经烧好,谢沛就让蓝十六和幺哥先把伤口清洗干净。   因两个少年的手指都受伤了,最后帮他二人擦洗的事情就落到了李彦锦头上。   蓝十六和幺哥还有些别扭害羞,李彦锦用帕子抽了他们脑袋一下,道:“知足吧!要知道给你们洗澡的可是县令大人呐!”   两个少年一愣,几乎不敢相信。直到天亮时,衙役前来禀报搜捕结果,他们才意识到,今夜搭救他们的竟是县令和县尉大人……   乡勇们搜了一晚上,并没找到杨金博的下落。但是追踪而去的李长奎却迟迟没有回来。   李彦锦有些担忧地问谢沛:“七爷不会出事吧?”   谢沛淡定地摇摇头道:“放心,那人之前被我废了一条胳膊,功力就去了大半。七爷追他,恐怕是想挖出其他同伙,所以才一直没下手。而且我看七爷那样子,似乎还知道杨金博的一些隐情,之前不是就叫了声什么碎心掌吗?可见是有些牵扯的。”   李长奎没回来,却并不妨碍李彦锦审问杨金守一家人。   虽然杨金守本人拒不吐实,奈何他的妻子罗氏和两个孩子都抗不住吓唬,略用了些手段,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罗氏进门第二年,杨金守的父亲杨宝来就过世了。   虽然罗氏并不清楚杨宝来的事情,但当年办丧事时,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杨宝来按说只是一个偏僻小县城的染坊老板,可他去世时,来祭拜的人却格外的多。   有些人还专门挑半夜三更的时候来,那时候杨金守就让罗氏不要出房门,走时更是干脆把房门一锁,把罗氏给气了个半死。   起初,罗氏还以为,这是她男人不信任自己,为了独自贪下丧事的随礼,所以才不让她出来见人。   可后来,罗氏就觉得不对了。最离谱的是有一次,杨家两兄弟深夜去见过来客后,竟是丢下没办完的丧事,直接就出门去了。   到了次日晚上,杨金守一个人回来的。但他身上却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罗氏真是吓到了,又不敢多问。直到一个月后,看到大伯杨金博活着回来了,才把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去。   她差点就以为自家男人借机把亲哥给杀了呢!   不过后来在帮大伯收拾房间时,罗氏才发现,杨金博身上是带了伤的。只是看着似乎已经快要好了。   罗氏叽里咕噜把自己知道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一遍。   但她平日就有些害怕那个阴森森的大伯,所以对杨金博的交际来往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次无意中发现,杨金博从一家当铺中出来时,满脸都是笑意。   因为他平时很少笑得这么开心,罗氏还特意回去对自家男人说起这事。结果就被杨金守大骂一顿,然后又叮嘱她千万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此事等等。   有了这个线索后,李彦锦立刻带人,把城里的这家当铺封了起来。   只是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当铺里只剩下几个伙计,东家却跑得不见了踪影。   就在杨家的案子暂时没有别的进展时,一直缠着谢沛的墨菊却突然有了新的动作!   这日散衙时,墨菊的丫鬟跑来给谢沛传话:“谢大人,我们小姐不日就要离开卫川了,临走前,想请大人去家中吃顿便饭,就算是感谢大人这些时日的照顾了。”   谢沛心中暗道,这是缠着不耐烦了,终于要下杀手了吗?   “太客气了,不知是哪日相请啊?”谢沛面上带着点笑地问道。   丫鬟默默叹了口气,道:“若是大人明日有空,下衙后,我就来请您过去。”   谢沛点点头,仿佛无意地追问了一句:“是就请了我一个吗?”   丫鬟点点头,不敢去看谢沛的眼睛。   “那行,明日晚上就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谢沛仿佛没注意到丫鬟的神情,笑着说道。   晚间,夫妻俩躺在床上,李彦锦不放心地说道:“他们光请你一个,实在有些不妙。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双眼睛,总是好的。”   谢沛摇头道:“等了这么久,他们才出大招,可见背后之人是个非常谨慎的性子。若是见到你突然跟来,说不得就又缩回去了。”   李彦锦不满地握住了娘子的手,用手指摩挲着她掌面上的几处薄茧,心里却暗自下了个决定。   谢沛摸了摸李彦锦胳膊上硬实的肌肉,道:“明日把你那个才弄出来的小玩意给我装几个。这样总放心了吧?他们要是想杀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杀你是不太容易啦……”李彦锦把大头凑过来,在谢沛肩窝处胡乱拱了拱,道:“我是怕他们给你下个迷药、春/药、忘情药什么的,然后就想对你来个霸王硬上弓……”   谢沛浑身一僵,半晌才用力拧了下李彦锦的脸皮道:“你以为他们是不顾廉耻的女采花贼吗?诶?你莫不是因此才吵着要跟我一起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这真是六月飞了个雪的,冤啊!!!   ————————   板凳昨天下午吃错了东西,引发了急性肠胃炎。现在在医院,开了三天的吊瓶。我尝试用爪机码字,争取今天不断更吧。 第107章 秘密暴露了?   “冤枉啊!六月飞雪了哇!!!我是担心他们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才故意这么针对你呐!”李彦锦抱着谢沛连啃了两口, 气呼呼地说道。   谢二娘一愣, 喃喃道:“若真是看破了我的身份, 那他们为何还要做出个痴缠的模样来?”   李彦锦眼珠转了转,道:“恐怕之前并不清楚,后来才起了试探之心……”   谢沛琢磨了会, 道:“无事, 这些不过是我们猜测。不管看破没看破, 明日晚上是定要去见一见的……你的话,就暗中跟随吧。”   李彦锦见娘子同意了, 就高兴地“诶”了一声, 转而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了早就觊觎多时的两团雪丘……   结束了一场让人身心愉悦的晚间运动后, 夫妻俩洗巴洗巴就快速陷入了睡梦之中。   次日白天, 李县令又加急赶工出了一批防身暗器,在谢沛赴宴之前,硬塞进了县尉的衣角袖口之中。   散衙时, 墨菊的丫鬟果然在衙门口等着。谢沛已经去后面的官宅换了身便服, 主要是为了把暗器都带上。   丫鬟带着她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墨菊所在的宅院。   与谢沛想的有些不同, 此时这宅子里似乎并没有太多宴客的喜气。院子里, 静悄悄的。   丫鬟咳了一声,道:“县尉大人请,我家小姐不好出门相迎,还请不要见怪。”   谢沛点点头, 跟着她去了主院。   丫鬟虽然把人带进了主院,却并没去中间的堂屋,而是把谢沛带到了后面的小花园中。   花园里有个小池塘,池塘边立着一个四角石亭。   此刻那亭子的四个角上各挂着一长串灯笼,就连亭子里,也悬着一盏大灯。   谢沛走过去,瞧着空荡荡的石桌,有些莫名地看向了丫鬟。   “您稍坐,小姐马上就来。”丫鬟说完,不等谢沛开口,就转身迅速离开了。   谢沛一个人站在亭中,扫视了周围一圈,暗道:这伙人还真有点名堂啊……   昏暗的花园中,只有这个石亭灯火辉煌。若是寻常人站在亭子里,就会因眼前太过明亮,而看不清花园中其他地方的情形。   同样,因着这明亮灯光,亭中人的一举一动,也会被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宴无好宴啊……   谢沛正看着,就听不远处的大树上,传来了一声老鸦叫。   谢沛:……锦哥这品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又等了片刻,忽然从花园另一头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随着那歌声越飘越近,原本昏暗的花园中,竟是亮起了一点星光。   星光渐亮,映出了旁边的婀娜身姿。   灰蒙蒙一片中,似有白衣仙女托着星子,徐徐而来。   仙子越走越近,冲着石亭中俊美的青年,微微一笑。歌声停了,两人默默相视。   大树上,李彦锦眯着一对死鱼眼,心中疯狂刷着弹幕:卧槽!有心机婊企图套路我娘子!!!小三设局,勾引已婚人士!!!为什么娘子还没说话??为什么空气中隐隐有青草的味道……   石亭中,谢沛望着墨菊,心中的提防并没减少半点。   墨菊低头一笑,缓步走进石亭,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玉屏灯,这才开口说道:“今夜星月甚美,小女子斗胆邀谢大哥来园中,一边赏景,一边小酌几杯。”   谢沛看着明亮灯光下的女子,一时有些语塞。   刚才墨菊还没走近时,二娘还没注意到她的装扮有何特别之处。可是当二人都身处石亭之中,被上十盏灯照着的时候,谢沛就真有些无语了,对面的女子看样子是真的要豁出去了。   原来,墨菊此时身上穿的竟是数层欲透不透的洁白纱衣!   冬末初春的夜晚,天气还冷嗖嗖的,穿这么几层纱衣,那可真是非常冻人啊。   而且,就这几层纱衣竟然还做出了镂空的花纹!谢沛刚才拿眼一扫,就看到墨菊前胸大片的菊花绣纹中,似乎有几片花瓣的颜色有些不对。且那花蕊似乎还……还突了起来!   墨菊:老娘那是冻的!都别瞎想啊!   谢沛身为女子,刚才还真是有些好奇,因此就扫了一眼。   墨菊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禁有些自得地想到,男人别看面上多一本正经,内里果然都是些色胚!   然而,让墨菊没想到的是,这位色胚扫完了她的胸部之后,竟然一本正经地问道:“既要小酌,怎不上菜啊?”   树上的李彦锦险些笑出声来,正想着自家娘子果然取向正常时,就听那墨菊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地强行撒娇道:“这最开胃的菜,不是已经上来了吗?”   “噗~”谢将军把嘴里的喷笑强忍下去,觉得自己之前把这伙人想得太高了,还什么刺杀、暗杀、下毒之类的……   双方的脑波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你当是危机四伏的鸿门宴,结果对方整来整去,竟然全是些不入流的勾引手段……   想到这里,谢沛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她叹了口气,道:“墨小姐,天气寒冷,这花园我也来了,星月我也看了。今夜的兴致都尽了,我也该走了……听你丫鬟说,你快要离开卫川了。那我就趁今天一并给你送行了,今后……还是少做点妖吧……”   说罢,谢二娘迈步出了亭子,就要转身离去。她身后,墨菊又气又冻,浑身微微抖动,见这家伙果然要走,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希望,破口大喝一声:“谢沛!我知道你的秘密!”   她这一句话,不但让谢县尉停住了脚步,也让树上的某人吃了一惊。   墨菊见谢沛转头看过来,她吸了口气,语气刻薄地说道:“谢大人,原本我还不信,想着其中可是有何误会。不想,今夜我亲自测试之后,才发现,没有误会,我家下人看到的就是真的,你和那李县令果然有一腿!!!”   谢沛瞪大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给惊到了。   大树上,李某人浑身颤抖,笑得不可自抑。   “被我说破秘密,心虚无语了吧?!”墨菊一脸鄙夷地说道:“两个好好的男子,又是官职在身。大好的前途,竟不珍惜!你二人家中定也是指望着你们传宗接代,延续血脉的。可如今呢?你们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家族吗?!”   谢沛不耐地皱眉道:“少说这些屁话,你就说你想怎么样?”   墨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我想怎样?我原本还想扶持你一把,让你有个大好前途的。如今嘛,我也懒得费这个心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我乃戴知府的小姨子,哼哼!怎样?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了!如今是我看不上你了,联姻是没戏了。不过若是你二人识趣,今后老实听话,那你们的秘密就仍是秘密。否则的话……想必你们也不愿这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父母官,竟然是一对贴烧饼的兔儿爷!!!”   墨菊说罢,见对面男子神情似哭似笑十分痛苦,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谢沛努力压下了笑意,叹了口气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听话?”   墨菊眼中精光闪烁,心中转了数个念头,最后一眯眼,道:“我要留下两个丫头在你们身边,你和那姓李的,一人娶一个。以后有什么吩咐,我会让她们交代你俩的。这几天,你们就先弄两份聘礼来,不能少于三千两,直接给银票好了。你县衙里的都头要换成我的人,还有……”   她越说越美,却突然有人尖声冷笑道:“想不到啊,戴如斌自己都老实了,他的小姨子竟胆色过人!”   “谁?”墨菊一听声音不对,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阴影中似乎立了个人影,再细看,那人影竟然是虚虚飘着的!!!   “你、你、你是人是鬼?!!!”墨菊强做镇定地急道。   那人影声音尖细,又冷笑了几声道:“你既是戴如斌的人,那他就没告诉你,这卫川县是谁的地盘吗?竟然还敢跑来插手,是觉得活腻歪了吗?杂家可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贪财无耻的小姨子啊,哦呵呵呵~~~”   墨菊此刻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记了?!当初正是因为想着卫川这对年轻官员背后站着大皇子,常先生才让尹梅,想法子接近二人的。尹梅是因为已经跟了戴如斌,不好亲自下场,所以才企图安插丫鬟到二人身边的。   当她安插失败后,就向常先生请求派个姐妹过来相帮,墨菊就是这么被派到了卫川来的。   明面上,墨菊是尹梅的表妹,虽然尹梅不是戴如斌的正室,但墨菊在外面倒也能借个“知府小姨子”的名头,便宜行事。   墨菊起初是想得很好,凭着她的美貌和手段,拿下个毛头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甚至都已经计划好,要学一学美人貂蝉,来一出连环计,离间了李县令和谢县尉。   然而,谁能料到,来了卫川之后才发现——她想多了。   仅仅是与目标搭上关系的第一步,她就花了数十天。后面想尽办法,才终于能得谢县尉的几个正眼。   可这远远不够,墨菊努力多时都没什么进展后,都开始对自己的美貌和气质生出了怀疑。   就在她几乎快要抓狂时,她的一个护卫,竟然扭扭捏捏地对她说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这位粗壮的汉子,抿着嘴笑得非常猥琐。他贼兮兮地对墨菊道:“小姐,我看您就别费心了,那县尉啊,没戏!”   墨菊一愣,脸色就冷了下来,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给老娘卖关子!任务做不好,你也跑不掉!”   那汉子扬了扬眉头,道:“不瞒小姐,我呢,有个小小的癖好,就是爱去逛逛南风馆。”   “谁要听你的什么鬼爱好!”墨菊嫌弃地说道。   “啧,别急啊。这南风馆逛得多了,我就对那些爱走旱道的爷们特别了解一些。不是我吹牛啊,只要让我多看几眼,我就能知道这位是走水路还是走旱路,诶嘿嘿嘿。你盯着的那个县尉吧,平时还没什么毛病。可是昨儿我在茶馆里,恰好看见他与那县令一路走来。哎哟喂,两人那眼神啊……啧啧啧!所以说,小姐你这些日子啊,都是白费劲。人家那两位,根本就不好你这一口,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喝了两天稀粥,板凳觉得狗粮都透着一股香味……明天后天再挂两天吊瓶,应该就没事了。   只是这几天,估计都是单更了,板凳修养修养,病好了再恢复双更啊~~~   ------------- 第108章 除恶务尽(抓虫)   话说墨菊前日听到这些话时,起初是根本就不信的。但当她开始反思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诸多不顺时, 那猥琐下属的话却仿佛长了脚般, 一个劲地朝她耳朵里跑……   今晚这个花园小酌, 墨菊原本准备来个仙气飘渺的出场,再来个血脉偾张的贴身独处。   就连她身上的这几层纱衣也是精心准备好的。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妈妈的几大法宝之一。   这纱衣的妙处就在于, 若是穿者舒展舞动, 它们就会轻盈飘起, 如雾如幔。最勾人的就是,这些纱衣镂空的地方错落有致, 在明亮灯光下一照, 纱衣下曼妙的女体就会若隐若现、半遮半掩。   这纱衣曾为京中最大的青楼拉住了靠山, 也曾为几位佳人觅得了归宿。   如此无往而不利的法宝, 墨菊拿出来时,竟是有种割肉的心痛感。因为纱衣材质特殊,每套纱衣几乎只有头一次穿着时, 才有那种仙气缥缈的感觉。一旦上过一次身后, 那种轻盈飘逸感就会迅速减少了。   下了血本的墨菊觉得今晚这事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不曾想, 这位谢县尉看也看了, 瞄也瞄了,最后却来一句——该上菜了?!!   眼见着,此番心血又喂了狗,恼羞成怒的墨菊脑中瞬间就响起了猥琐属下的那些话。于是, 她张嘴就把话给喷了出去……   然而,踩住谢县尉痛脚的爽快感还没消散,阴影中,那个飘在半空的公公就一盆冷水把墨菊泼醒了!   “老天啊,我都做什么了?!”墨菊心中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原本是想通过卫川这二人,与大皇子搭上关系,为今后行事做好准备的。   可如今呢?她不但没能如常先生最期待的那样,成为县尉的娘子,从而逐渐把此人控制在手里。而且,因为之前的一时忘形,竟然惊动了这位神出鬼没的“公公”?!   这位公公,她是听说过的。之前尹梅在给常先生的信中,就把戴如斌遭遇了大皇子系高手宦官的深夜警告一事,说过一次。   所以,常先生也提醒过墨菊,若是在卫川见到疑似之人,一定要谨慎对待。即便无法交好,也绝不可与之交恶。   墨菊此刻只想一个白眼,晕倒过去。她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谢沛,那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不想,这位谢县尉忽然扬起一侧眉毛,嘴角一歪,戏谑地说道:“墨小姐快省省吧,你这模样可没法打动我啊,毕竟我可是好龙阳之人呐……”   谢沛还朝那位“公公”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比起来的话,还是这位公公更加诱人一些,啧啧。”   墨菊目瞪口呆,懵逼地从鼻子里冒出了个怪音,就如同烂泥一般,萎顿了下来。   谢沛回到府中后,竟是又等了片刻,才见到了“李公公”归来。   “怎么这么久?”二娘开口问道。   李彦锦贼兮兮地笑了声,道:“之前是想看看他们的来历和后招,如今不用看了,自然是要收点辛苦费了,嘿嘿。”   谢沛听他把墨菊那伙人的银钱都弄走了,就忍不住摇头道:“你这都快养成贼不走空的习惯了……”   “且,就许他们算计咱们,还不兴咱们坑坑他们吗?再说,我没打人就不错了,那点银子也是咱们和下面的人这些天的辛苦费。明儿就给大家发红包去,哼哼。”李彦锦在心里默默给戴如斌记了个账,以后有机会了,自然是要那老小子好看!   墨菊一行人最后是匆忙卖了房子,才离开的卫川县。   他们走后第三日,李长奎突然回来了。   他连灌了两大壶茶水后,喘了口气说道:“人都抓到了,二娘叫上些人,再弄几两车,把那些家伙都给搬回来吧,我一个人不方便。”   下午,谢沛带着三十个手下,和两辆骡子拉的大板车,跟着李长奎出了城。   次日上午,一行人才回到县城。而他们回来时,那两辆板车上已经堆了十几个捆成死猪的嫌犯。   当天晚上,李长奎先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夫妻俩听完,都是怒不可遏。当夜就把这些死猪好好审了一遍。   这些人吃过李长奎的苦头后,有些还嘴硬不说,有些则问啥说啥,只求能给个痛快了。   原来,杨家早在几代人之前,就已经是一个江湖势力之首了。   起初这个名为“三桩帮”的势力,除了杨帮主有一套家传掌法能撑场面外,其他人也只是些寻常闲汉。所做之事,也不过是走个镖,做点小生意之类。   不想,到了杨家兄弟的父亲——杨宝来继承了帮主之位后,竟是渐渐与贼盗云集的平三门拉上了关系。   从那以后,三桩帮倒是渐渐兴盛了起来。但所做之事却越来越让人不齿。   后来,因为不小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头上,三桩帮险些全军覆没。   自那之后,杨宝来就远离了京城,甚至连府城都不敢呆,寻到了卫川这么个小地方,藏了起来。   他虽然隐藏了下来,可跟着他的那些人还要吃饭穿衣。于是三桩帮就从明转暗,渐渐变成了一个藏头遮尾的贼盗组织。   他们暗地里,用些龌蹉手段,做局设套,蒙骗银钱,抢夺财物,甚至还拐卖人口。   就连杨家如今所在的这个染坊,也是设了套,从马家手里弄来的。   三桩帮做的恶事之中,有一桩八年前的大案最为出名。而杨金博也因为这桩大案,被人追杀得险些去了半条性命。   八年前,北地闹蝗灾,同时蛮族也趁乱加紧了攻势。   当时,北地守军的军饷却被某些人克扣了大半年,军心颇有些不稳。   在蛮族突破了防线,攻占下一处边城后,高堂上安坐的那些人才慌了神。   当时还在位的老户部尚书,费尽心力终于说通了皇帝,给北军加派援军,并把粮饷统统补齐。   为了鼓舞士气,老尚书找到了当时最大的钱庄——鸿泰钱庄,请他们调动北地存银,先把军饷垫付给守军。而户部这边则把朝廷的拨款,存进了鸿泰在京城的本号。   这件事,对鸿泰钱庄不但没什么好处,而且还担着巨大的风险。   然而,钱庄的主人既弄不过老尚书,又到底存了些家国之念,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谁想到,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却因为某些小人的贪欲而酿成了一场大祸。   鸿泰钱庄在北地设有不少分店,自接了军饷的任务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朝距离北地守军最近的那处分店运送银子、铜钱。   鸿泰这边当初就说好了,他们不负责具体的发放工作。只要把银钱一总,送到朝廷指定的官员手中就可以了。   然而,众人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问题就出在了这个交接的环节上。   那笔军饷到底有多少,旁人虽没个准数,但略估算下就知道,半年下来至少也近五十万两了。   这巨大的财富,不但让某些贪官蠢蠢欲动,更是引来了三桩帮的注意。   一番筹谋下,三桩帮接触到了一位交接军饷的官员。   从这位官员口中,三桩帮套出了双方交接的日期、地点,竟是用平三门的伎俩,把一批假银锭换了真钱。   这假银锭没多久就露了馅,可此时杨金博等人也已经带着真钱逃离了北地。   然而,这件事随着官员推诿、北地局势恶化,朝堂上争吵了几日后,竟是把鸿泰钱庄抓出来做了个替死鬼。   朝廷的军饷从京城的钱庄中强取了出来,废了些功夫,到底还是送到了北地。蛮族随后也被打了回去,朝堂上,各方损失也不大。可鸿泰钱庄却全族都被判了死刑,本国最大的民间钱庄就此灰飞烟灭。   老户部尚书,早在皇帝下旨追责鸿泰钱庄时,就生生吐了血。待鸿泰钱庄被全族尽灭时,老尚书也瞪大眼,死不瞑目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朝堂上的贪官与皇帝,还以为此事就到此结束了。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随着鸿泰钱庄的倒下,民间无数商户百姓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原本若是给鸿泰一些时间,他们把各地分号的银钱调动一番,这五十万两也不是抗不动的。   然而,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那些地方官员本就搜刮得凶,一听说鸿泰钱庄犯了事,竟是个个都抢着前来抓捕犯人。   他们抓捕犯人的同时,自然也要搜寻证据,而那些白花花、黄灿灿的证物最后却都进了个人的口袋。   这些人发了横财,可那些把钱存进鸿泰钱庄的人却倒了大霉。   多少商户一时之间都陷入了银钱不济的尴尬境地,有不少处境艰难的,竟是被人逼催到家破人亡。   一处如此,处处皆然。   不到半年,竟是因为鸿泰钱庄的倒塌,引发了数百起命案。   而此时,三桩帮中有个家伙却喝醉酒,与人吹嘘时,说漏了嘴。   正是群情激奋之时,虽然官府要维持朝堂上的判决,坚决不承认银钱是被贼盗弄走的,死死咬定是被鸿泰钱庄贪了去。可多数人心里,却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于是,八年前的宁国江湖上就出了一道“清剿令”。江湖人士悬赏三桩帮的人头,普通帮众十两一个,杨金博等首脑则上了千两。   在这种举目皆敌的情况下,三桩帮几乎被杀了个干净。杨金博自己也是命大,被捅了左胸,却还没死掉。   险死还生的杨金博灰溜溜躲回了卫川,就连弄来的巨额银钱也不敢拿出来花用享受,只窝在染坊中,养了许久的伤。   直到两年后,风声过去了。他看着手下除了些没用的废物,其他得用的几乎都死光了,就动了补充人才的念头。   于是,这才有了乔家兄妹和蓝十六的一番遭遇。   李长奎之所以认出了杨金博,正因为当年他也曾追捕过三桩帮。亲自给一位与杨金博交过手的江湖友人疗过伤。   这位江湖友人因大意之下,中了杨金博的碎心掌,伤势颇难治愈。两人交谈之时,自然是对杨金博的碎心掌反复描述过多次。   后来追捕了一阵,三桩帮大多数贼人都已伏诛后,“清剿令”上排在第一位的杨金博却迟迟没有消息。   随着时间流逝,这事也渐渐被人忘记了。   直到八年之后,李长奎再次见到了碎心掌时,才抓住了这个老狐狸。   李长奎秉着除恶务尽的态度,一路追踪慌忙逃窜的杨金博。还真让他顺藤摸瓜地发现了十几个杨金博的亲信手下。   花了半个月时间,又寻了李家好手分头追踪后,终于把这十几个人给全部抓住了。   李家一向低调,大家最后商量了下,就决定把露脸收尾的工作交给了某个当上了县令的弟子来做。   这才有了两大板车的“死猪”,运回了卫川的县衙。   李彦锦和谢沛审问杨金博时,这位竟然还想着拿钱来买命。   只可惜,他遇到了两位假官员真青天,以往的手段竟是全不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点了,已经不跑肚了。谢谢宝贝们的关心! 第109章 谢家添人口   整理好了这些三桩帮歹人的口供后,李彦锦与谢沛商量了起来。   “二娘, 我们这案子是明着办还是暗着办啊?”   “若是明着办的, 这卷宗万一被某些人看到, 怕是要引出些麻烦。若是暗着办的话,鸿泰钱庄的冤屈今后怕是再没机会翻盘了……”谢沛也有些犯难。   李彦锦翻了翻那摞供词,道:“要不这样, 咱挑几个关键的留下来, 反正大牢里也不缺他们一口饭吃, 就暂且养着。今后若有机会了,或是把这些人证和口供公之于众, 或是交给苦主来处置。”   谢沛点点头, 道:“若真有苦主还活着, 那就好了。这世道, 好人实在太难长命了。”   虽然说要留下关键人证,但李彦锦和谢沛到底没留下最大的祸头子——杨金博。   这群歹人中,杨金博是他们的头儿, 且还练有几十年功力的碎心掌。把这么个危险分子留在县城大牢里, 简直是把一颗炸/弹放在床底下。   除了杨金博之外,夫妻二人又从这些歹人中, 选出了四个坏得冒油、作孽太过的家伙。   这些人直接就在大牢里咽了气, 因为当初进来时,他们就身上带伤,所以死时,并没什么人觉得诧异。   剩下的, 包括杨金守在内的六人,则属于或知情或参与了部分行动,虽然有罪,但手上没有沾染人命的。他们原本胆子就不如那四个人大,如今又看到了杨金博等人的下场后,个个都变得极其老实。   剩下的这六个人,李彦锦就把他们都办成了拐卖人口的嫌犯。按律,他们要服刑十年。若是十年之内没有找到机会为鸿泰钱庄正名的话,谢沛和李彦锦自然会想办法给他们的服刑生涯无偿续费。   除了这些人外,倒是还有三个人让谢沛夫妻俩有些头疼,那就是杨金守的妻子罗氏和她的两个孩子。   这三人虽然知道他们的大伯恐怕不是好人,但到底不曾参与过三桩帮的事务。而且平日,这三人也没因三桩帮的缘故,过上特别奢侈的生活。   两个孩子与罗氏,每日都要在染坊中做事,他们自己赚来的钱,也勉强够三人吃喝的了。   考虑到这一点,李彦锦最终还是没有牵连罗氏三人。只是在放他们出狱前,李彦锦和谢沛又去杨家染坊里好好搜了一遍。   根据这伙人的口供,其实八年前,他们一共偷换出了五万两白银。并不是那些官员口中的所有军饷。这中间四十多万的差额自然是被某些人借机弄到了手里。   杨金博在得手之后,就把这三千多斤(十六两制)白银分出去了大部分。   这么做,明面上是兑现当初对兄弟们的诺言,实际上,是杨金博为了自保,把这些人撒出去转移了旁人的注意力。   分完之后,杨金博手上还有一千多斤白银。他利用同伙被他人追杀的时间,把这些钱寻了个妥善的地方藏了起来。   藏好之后,没多久,杨金博也被同伙供了出来,遭遇到了接连不断的追杀。   但他命大,逃过了死劫后,干脆就把自己弄成了乞丐,一路乞讨回了卫川。   而据杨金守说,他哥回来后,再没把这些银钱取出来过。事发六年后,他也曾问过杨金博那些钱的下落。   结果,他的这位大哥竟是冷笑着说:“那笔钱,你就不用惦记了。若是老子这辈子都没机会花用,就把它们都带到地下,给老子陪葬好了!”   由于除了杨金博外,再无他人知道那笔银子的下落。而李彦锦和谢沛看杨金博那副嘴脸就觉得可恶,也不想为了一万多两银子,与这么个人渣讨价还价。于是,杨金博死时的表情极为诧异,他怎么都没料到,竟然还真有人在没找到银子之前,就舍得把他干掉……   把人渣送去见阎王,确实是挺痛快的一件事。不过痛快之后,夫妻俩到底还是去杨家染坊里反复搜了几遍。   破坏了平三门的那些阴险机关后,李彦锦和谢沛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杨家。   而罗氏和她的两个孩子被放回杨家后,剩下六个人就开始了他们的服刑生涯。   李彦锦判他们贩卖人口也不是胡乱冤枉人的。近些年,这些三桩帮的余孽不敢做些大事,但拐卖好人家的孩子,还真没少干。   于是,李彦锦把这六个人的卷宗写好后,就交到了知府那边。   戴如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恐吓过,对卫川的卷宗都是大笔一挥,全部通过。到了八月时,包括这六人的卷宗在内,湖白府的所有案件卷宗也被送到了京中大理寺。年底时,也都顺利地被大理寺审阅通过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杨家染坊的案子落地后,谢沛和李彦锦就多了三个小跟班。   乔家兄妹不用说,他们俩的亲族都死没了,自是无处可去。   而蓝十六被拐时已经五岁了,依稀还是记得些家里的事情。   据他回忆,他的父母都是京城人士。被拐时,他是跟着母亲去老家拜寿,结果在半路上因贪玩,被拐子捉了去。   家里具体的位置,他已经记不得了,但幸好他还记得父亲名叫蓝杰雄,是个什么官员。母亲姓洪,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李彦锦和谢沛一商量,就拜托七爷,请京城的李家人,帮忙打探下蓝十六的事情。毕竟蓝姓很是少见,其父又是个官员,应当有迹可循。   暂时回不了家的蓝十六,就跟着乔曜戈和乔潇然一起,每日都在衙门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在衙门吃饭时,经常见到关心女儿女婿的谢厨子。一来二去,三个半大孩子就被胖厨子的手艺给笼络住了,一口一个谢大叔,喊得特别甜。就连小冰块乔曜戈,见到谢栋时,身上的冷气也少了许多。   谢栋看三个半大孩子身世可怜,平日里也格外关照些。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胖厨子就找到女儿女婿,说道:“小十六是等着回家去的,这也就罢了。可幺哥和小然这两个孩子,难道就这么在衙门里瞎混着?”   李彦锦挠了挠头,道:“也不是……之前对他们不太熟,不敢随便放到外面去,就拘在眼前,至少保险点……”   “我觉得啊,这仨都是好孩子。衙门毕竟不是住人的地方,你俩的那个官宅,他们去了,也不方便。不如就让孩子跟我回去。晚上和休沐就在谢家住,白天嘛,是来你们跟前继续跑腿或者学点别的什么也行。”谢厨子自打知道闺女和女婿可能子嗣艰难后,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就难免带了点柔光滤镜。   谢沛夫妻俩琢磨了下,就点头同意了。因为蓝十六暂时还没找到家人,这三个孩子就都跟着谢栋去了谢家。   离开衙门之前,谢沛和李彦锦又与他们仔细聊了一会。   “小然、幺哥、十六,你们可想过,今后做些什么吗?”谢沛问道。   蓝十六两眼冒光地看着她,道:“县尉大人,我能拜你为师吗?我也学成一身好武艺,今后惩恶扬善、威震江湖!”   “咳!”李彦锦一口茶喷了出来,点头道:“你小子,这目标很远大啊!”   蓝十六嘿嘿笑了两声,期盼地看着谢沛。   县尉大人有些头疼地扫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县令,叹了口气道:“小十六啊,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老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就是这个理。如今在这卫川,你瞧着我够厉害了。可威震江湖……我自问是做不到呐……”   “那、那就惩恶扬善好了……”蓝十六多少有些失望,但到底是经历过磨难的孩子,一点都没有胡搅蛮缠的想法。   “学功夫这事,我也在考虑。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想法?”谢沛问道。   蓝十六摇摇头,过了会,小声道:“想见爹妈……”   李彦锦伸手摸了摸他的乱毛,道:“会找到的,会见到的……”   乔潇然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左右转转,不想十六哥哥难过,就笑着打岔道:“县尉大人,你还没问我呢?问我吧,问我吧!”   谢沛嘴角一弯,笑道:“然妹儿,你想以后做什么呀?”   “做女侠!”乔潇然脆生生地抢答道。   看着大家都一脸震惊的模样,她捂嘴一乐,道:“那是不可能啦!嘻嘻~~呐,幺哥知道的,我怕疼又怕累。县尉哥哥,我能不能跟着谢大叔学做饭啊?以后我想做个厨艺高超的女师傅,给大叔帮忙!”乔潇然说完,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御膳房的女大厨一般。   “行啊,怎么不行?不过这事,你得自己去求大叔,他要是同意的话,谁拦着都没用。”谢沛好笑地说道。   然妹儿听了,用力点头,直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李彦锦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乔曜戈,问道:“幺哥,你呢?以后怎么想得?”   乔曜戈原本低着头,此刻一抬脸,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他眨了眨眼,只说了两个字:“学武。”   “哎呀,我还以为你想读书呐?”李彦锦随口说道。   乔曜戈闻言,僵硬了一刹,低声道:“我家三代以内,不许科举做官的。”   李彦锦睁大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那、那什么……”他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幺哥时,谢沛轻轻拍了拍两个少年的头,道:“既然你们都想练武,那今天,我就先教你们一套基础健体术。不要小看这套健体术,这是你们今后练武的基础。只有下过苦功的人,以后才能在武道上,走得更远……”   然妹儿一听,皱起秀气的小鼻子问道:“我、我也要练吗?”   谢沛忍住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想当厨子,也得有个好体格啊。”   然妹儿歪头琢磨了下,道:“嗯,难怪谢大叔长得那么胖壮,原来都是练出来的啊……”   众人哑然失笑。   待三人到了谢家后,然妹儿很快就跟谢润熟悉了起来。谢润的身世也很坎坷,乔潇然又是个乖巧机灵的性子,两人相处了一阵后,竟是真的生出了些姐妹亲情。   蓝十六和幺哥如今是早晨在谢家练过功,吃了早饭后,就到衙门去帮忙做事。   二人别看才十一、二岁,有时候却比好些衙役还顶用。   别的不说,他二人虽写不出诗词文章,但大部分常用字却是会认的。   说起来,在杨金博手下苦熬了六年,两人也并不是毫无收获。   虽然,他们更多时间被花在了诸如开锁、行窃、诈骗、掺假等方面,但也学会了认字和算账。   不过,在谢沛和李彦锦看来,不管他们曾经学到些什么,都没有一件事来的可贵。那就是,三个孩子互相鼓励互相提醒着,竟然都没有被杨金博带歪了心思。   谢沛看蓝十六和幺哥白天有时候会无事可做,干脆,就给两人分派了个固定的活计。   如今城里的五百多乡勇,除了轮流当值外,其他人就是操练和休息。   谢沛看着一群壮汉白闲着怪浪费的,干脆就让蓝十六和幺哥来教乡勇们认字。   起初,怕两个小子镇不住场子,县尉大人就亲自守在一旁,听了几次。   很快,她就发现。原本会以为口舌伶俐的蓝十六更适合这事,谁知,乡勇们倒是对幺哥要更敬重些。   私下一问,才知道。在这群莽汉心中,读书人就应该是乔曜戈这种,板着个冷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而对蓝十六,他们更多的是觉得,这是自家会认字的弟弟,自然也就谈不上多敬重了。   晚间,谢沛无意中对李彦锦说起此事,县令大人思索了片刻后,就恍然大悟道:“难怪这群兵丁喊我就是县令大人,喊你就是谢老大……看来,做老大的,都得长一张黑脸啊……”   谢沛伸手揪住他的脸皮,向两侧一拉,道:“你自己没事爱做怪相,竟然还说我脸黑?来来来,我且看看,你算不算个小白脸!”   小白脸含羞带臊地比了个兰花指,努力睁大了被拉成了一条线的眯缝眼,娇嗔道:“官人不要啊~~~夫人会生气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院墙外,突然冒出了“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寂静的夜里就响起了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 第110章 李家隐秘   听到院墙外的动静,李彦锦和谢沛都抓起外衣, 唰唰唰就给自己穿上了。   “诶?不对, 这声音我怎么听着耳熟?”李彦锦正系着腰带, 忽然抬头说道。   此时外面的咳嗽声也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废话,洒家是你师父!”   屋里的夫妻俩对视一眼, 再想到之前李彦锦说的那句玩笑话, 不由得都有些脸红。   “行了, 别害臊了,快开门。”智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完全不想回忆刚才都听到了些啥。   待师徒三人都在桌边落座后, 气氛就有点尴尬。李彦锦凭着自己的厚脸皮, 轻咳一声, 率先开口问道:“师父大晚上的找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智通挠了挠光头,道:“也许是我多疑了, 不过还是来和你们说一声有个准备比较好。今日上午, 七叔接到布庄的传信,也没说什么事情, 就急匆匆出门去了。这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我下午去码头吃……咳,去码头闲逛时,发现有个陌生的乞丐,盯着我看了好几眼。   我原以为, 他不过是少见到和尚,有些好奇罢了。但后来,我朝回走时,就发现那乞丐竟然在跟踪我。我故意把人往巷子里带,结果,那人竟伸头嘿嘿一笑,撒腿就跑掉了。   他这一跑我就看出来了,至少这人的轻功是比我好些的,反正我是没追上他。后来我也没回谢家,就一直在城里转悠,但是再没见到那个乞丐。   刚才我又去家里看了下,倒没出什么乱子。想了想,还是来你们这儿看看,顺便也提个醒。”   谢沛听完,皱眉问道:“师父看清那乞丐的模样了吗?”   智通顿了下,道:“那乞丐的面容多半是做了手脚的……满脸都是疤痕,好多路过的人,都被他吓得一跳。”   “这就有点不对啊……”李彦锦插嘴道:“他若是特意来盯梢的话,肯定是怎么不起眼就怎么打扮。弄成满脸大疤,是怕没人注意吗?”   “师父看那乞丐的身形有没有眼熟的感觉?”谢沛忽然问道。   智通皱眉想了下,道:“并不眼熟。”   “那师父看他神色凶不凶?”谢沛又问。   “倒没觉得有多凶,只是他那眼神有点冒贼光的感觉……”智通回忆了下,说道。   “冒贼光?”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李彦锦挠了挠头,道:“也就是说,那乞丐并没带着很强,至少是很明显的敌意,是不是?”   智通微微点了下头。   “会不会是相熟之人,故意遮了脸,来作弄人玩?”谢沛换了个思路,喃喃道。   “熟人?我的熟人都在李家。比我轻功好,我又熟悉的……除了几个长辈以外,就只有两个同辈了。但如果是他们的话,至少体格上,还是很明显的……”智通皱着浓黑的粗眉,边说边摇了摇头。   “那,这样吧。为了保险点,这几天晚上我和阿锦哥都回家去睡。白天就让人在城里暗中找找那疤脸乞丐好了。”谢沛想了下,说道。   智通心里一琢磨,这样也好。如今李长奎外出未归,家里就他一个能打的。万一疤脸乞丐进了家,确实有些危险。于是,三人也不多说,关好门窗后,直接回了谢家。   三人偷摸着回到谢家,发现一切都很正常,也就没有喊醒其他人。   轮流守了一夜后,天不亮,谢沛和李彦锦又回了官宅。   说来也怪,那疤脸乞丐后面竟然再没出现。智通他们找了几天都没见到那人的影子。   三日后,李长奎神情郁躁地回来了。   智通见他这样,就凑过来问道:“叔啊,这是咋了?”   李长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骂道:“玛德,让我抓到那王八蛋,非撕了他不可!”   “诶?什么人惹叔生气了?”智通好奇道。   “那天有人给彩兴布庄留了个话,说是知道……知道你爹的下落……”李长奎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我爹?不是说我爹早就过世了吗?”智通瞪大眼,惊讶地问道。   “诶……四哥当年留了遗书,但……但等我们找去时,那房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了飞灰……”李长奎艰难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爹的遗体,其实并没找到,是吗?”智通立刻明白过来。   李长奎也点头道:“正是因为没有见到确实的证据,所以在那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有放弃。撒了许多人出去,到处找你爹的踪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前几日竟然会有人重新提起。”   “那之前给布庄送消息的人呢?”智通倒不像李长奎那般低落,他从记事起,就一直以为父亲已经过世了。如今乍一听到这些,反倒觉得,还多出了一丝丝侥幸。万一……万一还活着呢?   李长奎眉头紧皱,道:“我也是想着,就算那人只是骗我,但他肯定是对你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找他问个清楚……嗨,说起来,就忍不住冒火。那人约我在城外见,也没说个时间。我怕误事,当即就赶去了。结果直等到晚上,才看到有人过来。谁知,那人还没走近,就停了下来。接着,竟是转身就跑掉了!我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硬是追了一天一夜!”   “结果……还是没追上?”智通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家叔叔留,直接问了出来。   李长奎憋了口气,半晌才哼了一声,非常不高兴地点了点头。   “竟是能甩掉叔叔啊……看来那人功力也很深嘛……”智通摸着下巴,嘟囔道。   他忽然想起那个疤脸乞丐来,就问道:“叔叔看清楚那人什么样子了吗?”   李长奎点头道:“看清了,不过不认识。怎么了?”   智通就把被疤脸乞丐跟踪的事说了一遍。   “那乞丐的轻功比我怎么样?”李长奎听了也有些疑惑,赶紧问道。   “若他已经尽了全力的话,应该是不如叔叔。不过嘛……我觉得那人就是在耍着我玩的……”智通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   李长奎拍了他一巴掌,道:“跟着阿锦学的什么鬼动作,忒找揍,知道吗?”   叔侄俩又嘀咕了一阵,都觉得那乞丐怕是跟约李长奎出城的人是一伙的。   说得差不多了,智通略有些犹豫地,问道:“叔,我爹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竟然连遗书都留下了……”   李长奎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好半晌,他才吸了口气,道:“是为了查你大姑一家的事情……”   “大姑?”智通这下是真有些懵了,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大姑。今天也是头一次听七叔说起李家的这位大姑姐。   “嗯,她是我们大姐,排行第一。”李长奎因前几日的事情,被勾起了许多欢乐和痛苦的回忆。觉得侄子如今也日渐沉稳了,终于决定告诉他一些更为机密的事情。   “今儿这事既然和四哥有关系,说不得过几天我就要回一趟本宗去。你留在这里守着,若是不让你知道些内情,怕是容易误事……不过,这些话你听完,再不许说与第二人知道。阿锦和二娘也不能说,明白吗?”李长奎神色严肃地说道。   智通见状也坐直了,郑重地点头应了。   说起往事,李长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心也跟着微微抽痛起来。   “你大姑原本是我们这一辈,最出色的人物,在我之前,这一代的掌门也准备是要传给她的……”   “后来呢?”智通等了好一会儿,见七叔说了一句就停住了,忍不住开口催问。   谁知这一催,竟引来了李长奎一声压抑得咒骂:“后来……后来,她眼瞎嫁给了一个王八蛋!”   李长奎喘了口气,这才缓缓说了下去。   他的语调似乎并没有多激愤,但随着那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一段埋藏于心底的隐秘,浸透了鲜血与愤怒,沉甸甸地压到了智通的心头。   智通的大姑名叫李长参,是李家长字辈的老大,比老七李长奎足足大了一轮。   从幼时起,李长参就是他们这一辈人的小首领。不论是练武、读书,甚至心性都是长辈们最看好的人物。   待她成年后,就开始四处巡查李家的具体产业。结果有一年,她竟直接带了个男人回来。   李家对小辈的婚姻,一向都很宽容。只要两人愿意,人品上没问题,就不会阻拦。   那个跟着李长参一起回来的男子是个清俊温柔之人,虽然来历还有些可疑,但与李家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并没有引起太强的反对。   唯一不同意李长参这桩婚事的,就是她的四弟,也就是智通的亲爹——李长昴。   说到这里,李长奎不禁叹了一声道:“我们这一辈人,要说看人的眼光,四哥才是最准的。就连长辈们都没看出,那王八蛋狠起来,别说家人亲友了,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   说回到李长参的婚事,因只有李长昴一个小弟反对,最终她的婚事还是办成了。   婚后,李长参过得也很不错。她的夫君非常体贴照顾她,而且,在有些事情上,还能提出很不错的建议。   这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倒让李家的情况越发好了起来。   变化,大概是发生在李长参的长子出生之后。   也不知怎么开始的,李长参竟然逐渐与家族中人频繁争执了起来。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又要管理家族事务,又要养育婴儿,李长参压力太了。所以,李家还在任的掌门就减轻了李长参负担的事务,让她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可休养的结果,不但没让李长参好转,反倒是连她的几个弟弟来看她,都被轰了出来。   李家男儿大部分都是性格粗狂之人,他们琢磨不明白大姐的问题,就想着冷静冷静,等大姐消气了再说。   然而,事情却并没好转,李长参闹到后来,连掌门都开始考虑寻找新的接任者了。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谁也不是谁的爹妈,天生就要哄着你。在李长参如同疯狗一般的争吵、驱赶下,李家其他人与她渐渐疏远了。   这其间,李长参的夫君——高登云,倒是屡次在李家与李长参之间调和劝解,这才在十几年时间中,让李长参与李家勉强维系住了关系。   然而,当李长参的长子李宜朝成婚后,高登云突然得了中风,整个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年,没了高登云的劝解,李长参不顾长子反对,单方面与李家断绝了关系,全家搬到了瘴气弥漫的南蛮之地。   李家其余人此时对这个大姐都已经快要放弃了,派人打探了下,得知李长参他们日子还算能过,也就放下了。   然而,三年后,智通的父亲李长昴却突然传回了李长参全家遇难的消息。   李家人惊怒之余,也派人前去查明死因。但等他们找去时,只在最近的分点里,寻到了李长昴留下一封书信。   而这封信不但揭出了李长参全家死因的部分真相,也变成了一封令人心痛的遗书……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家的故事,即将展开~~~   -------------- 第111章 无声的守护   李长昴的信是在仓促中写成的,又因为他不能确定这封信会被谁最先看到, 所以有些事, 他没办法全写出来。   但是, 同样,他也知道自己面临着极大的危险,甚至很可能把命都交代在那些人手里。所以有些事, 他又必须说清楚。   他不能让大姐死得如此憋屈……   李长奎至今还记得, 他看到四哥那封字迹潦草的信时, 只觉得自己之前那二十五年的光阴……白活了!   李长昴在信中写道,大姐李长参这些年来变得暴躁癫狂, 竟然是她刻意为之的。而其中原因, 又牵扯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起来, 李长昴也是去探望中风了的高登云时, 才察觉到一些端倪的。   李长昴一直是负责宗门中奖惩刑罚的,他接触过大量的曲折手段和晦暗人心。所以,在去探望中风的高登云时, 就敏锐地察觉到高登云僵硬的神情中, 藏着一股对妻子李长参的恨意。   李长昴起了疑心后,就带着最可信的三位手下, 秘密探查起大姐家的问题。   这一查, 最先暴露的竟是,高登云中风的真相。他并不是因病瘫痪的,而是被人逆灌劲气才形成了与中风极为相似的症状。有能力、有条件办成这件事的,只有他的妻子李长参。   至于李长参为何要对枕边人下此毒手, 却有些难查。   正当李长昴冥思苦想时,大姐李长参竟然在一个深夜,找上门来。   姐弟俩长谈一番后,李长昴才知道,高登云竟然已经暗中做下了许多事情。   李长参是在婚后第二年怀上身孕的,这时候,她对高登云还是极为信任的。   因此,当她身体沉重,不便理事时,高登云就暂时接过了她手中的一些事务。   让李长参高兴的时,高登云接手后,他把事情都打理得很好,下面几十处分点,几乎都比往年要做得更好。   只是,李长参也绝非寻常的后宅女子。她再信任高登云,出了月子后,依然打着回本宗请示的名头,出去暗访了一遍。   这一访,就访出了问题。   李长参发现,虽然每个分点的管事都还是原来的,可下面的伙计却多多少少都换了新人。   因为更换伙计是各分点主事自己就能决定的,所以单看一家,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李长参却是看了总局的人,一家换了几个伙计很正常,可家家都换人,就绝不正常了!   李长参担心打草惊蛇,就暂时没有同其他人说起自己的怀疑,包括他的丈夫。   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李长参设了个局,故意对下面提了个很古怪的要求。   结果就发现,她盯着的这家,就有新伙计把她的这个古怪要求传了出去。   顺着传信渠道摸下去,李长参发现同时报信的,竟然不止这一家。   当消息汇总,最后上报时,李长参赫然发现,这些新伙计背后的主顾竟然就是她的枕边人——高登云。   高登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李长参并没有告诉弟弟李长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与他背后的势力对李家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长参虽没说明高登云的身份,但也明白地告诉李长昴,她不能让家族公然对上高登云,那会给平静了百年的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李长参只能用曲折的方式,隔开自己与家族的关系。连带着,也就隔断了高登云伸向家族的黑手。   待到高登云中风后,李长参深夜来寻李长昴,是想请他帮忙转移家人。   她要装作与李家彻底翻脸的模样,带着儿子、儿媳,还有高登云,远离中原,远离家族。   李长参说,据她观察,之前听高登云指挥的一伙古怪势力,如今已经转到了儿子李宜朝手上。   李宜朝懂事后,一直跟高登云更亲。李长参又要练武又要照看家族还要防着高登云,也没有太多时间带孩子。直到高登云中风那天,李宜朝竟满脸狰狞地对她咒骂起来,李长参才明白,儿子已经被高登云彻底带偏了。   看到李宜朝充满了野心和愤怒的目光,李长参又自责又疲惫。她察觉到那股势力到了李宜朝手里后,竟开始变得有些疯狂和肆无忌惮,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一把刀握在理智的坏人手中,你还能预测到,出刀的时机和方向。可若是握在一个冲动的蠢人手里,谁都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长参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彻底隔开儿子与那些人的联系。所以她才找到最可靠的四弟李长昴,请他帮忙挡一挡可能会来的追兵。   李长昴同意了,他与李长参联手,解决了追兵中最厉害的三个高手,打散了其余追兵。然后一路押着被下了药的李宜朝和瘫痪无法行动的高登云,直奔南疆的深山老林而去。   安顿好了大姐一家后,李长昴才给家族传回了李长参的消息。得知李长参在南疆日子还过得去,李家其他人就在误解中,放下了大姐一家人。   旁人都能放下,知情的李长昴却仍旧关注着。他养出了五对信鸽,专门与大姐李长参保持着每个月一封密信的联络。   看着她困住了被野心冲昏头脑的儿子,看着她迎来了第一个孙儿,看着她安葬了高登云……李长昴以为,再过几年,也许大姐就能回来了……   可谁想到,三年后,每月往返的信鸽腿上竟然空空如也。   后面的信鸽不但没带回信,更是狼狈不堪,奄奄一息。仿佛它根本就不曾在大姐那里等到补给和休养。   意识到事情不妙后,李长昴再顾不上隐藏行踪,直接就奔赴南疆。   当他赶到李长参隐居的那个小山谷时,倒塌的大树、坑坑洼洼的山体、还没被洗净的血痕、寂静无声的山谷都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及至他看到失去头颅的三具尸体时,李长昴再忍不住,嘶声痛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昴才逐渐冷静下来。他仔细收敛着大姐的尸体,看到上面各种各样利器留下的上百道伤口,以及后背处一对乌黑的手印时,李长昴意识到,杀害大姐一家的绝不是几个人所为,看伤口,至少也有十几位高手同时出手!   再看李宜朝和他媳妇,两人身上也有不少小伤,但最后致命的却是当胸一掌。   李长昴本以为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可当他准备返回最近的李家分点,给掌门传信时,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对母子。电光火石间,李长昴突然想起,大姐的小孙子,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不见了?!   李长昴心里痛急之后竟生出了一丝期盼,他暗暗祈祷,大姐这最后的血脉能够逃出生天,好好活着。哪怕一时找不回来,只要活着,就足够了!   回程的路上,李长昴遭遇了三次暗杀。他在第三次时,终于对下手的人有了推测。可这个推测却让李长昴更加不敢把宗族拖下水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既然如此,那干脆就由自己一人担起这件事好了。   所以,李长昴赶回李家分点,匆忙地留下了一封信,把大姐多年来的不得已和惨死之事说了,却又故意模糊了大姐孙子的事情以及他对仇敌的推测。他还在信中留下了联络用的暗标,让后来之人能顺着标记与自己汇合。   只是,当李长奎等人真的顺着这些标记赶去时,见到的却是还在冒着黑烟的一片余烬……   智通从李长奎嘴里知道的,也不过是他爹发现大姑被人坑害,而在后面追查时,亲爹又疑似被人杀害并烧成了飞灰。   听完了如此曲折的家族旧事,大和尚皱眉思索了许久,道:“我爹说,大姑当年是为了保护家族,才故意扮成疯癫暴躁模样,疏离家族的,是吧?”   李长奎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当时年轻气盛,受不得这些,心里对大姐还多有埋怨。哪里想到,竟是……”   智通摇摇头,道:“若是连七叔都看穿了,那大姑还能骗得过那些人吗?”   李长奎语塞,觉得侄儿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家伙。   智通沐浴着七叔哀怨的眼光,道:“那这么说了,大姑面对的敌人肯定很强,至少比咱们李家要强。所以她没法正面上,只能这么曲里拐弯地来。”   “是啊……”李长奎蔫了吧唧地说道:“边看咱宗门好像挺牛的,但说实话,里面大部分都是些武痴,做事的也就比寻常人强一点罢了。别的不提,咱家就没一个当官的,逼着小辈读书,也没读出一个愿意走仕途的……”   智通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可说错了,我俩徒弟如今都当着官呢!再说了,你还好意思埋怨别人?我可是听五叔说过,当初你们那辈定的就是让你读书走官路,结果你竟然离家逃跑了……”   李长奎挠了挠头,气呼呼地说道:“你当他们为啥定我啊,还不是欺负我最小,谁都打不过!”   智通被叔叔打岔,心情略轻松了些,他抬头朝窗外看了会,突然开口道:“七叔,我觉得我爹真的没死呐!”   “啊?!你发现什么了?”李长奎瞪大眼,急忙问道。   智通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就是觉得……大姑是为了宗门才装疯,我爹会不会也是为了不把宗门拖下水,就故意假死一盘,让那些人不再想要对咱们动手?”   李长奎一愣,过了片刻,却忽然说道:“你知道,当初我为啥决定把你送去出家吗?” 第112章 春天到了(抓虫)   智通愣了下,道:“让我出家, 不是因为我揍的那个混混, 家里有三品的高官, 怕他们报复我吗?”   李长奎摇摇头,道:“那混混家是有个当官的亲戚,但那亲戚与混混家交恶, 并不会为他找你的麻烦。实际上, 是老掌门看你成年后, 与你爹的长相日渐相似。这才让我带你到慧安这里来出家的……”   “竟是这样?”智通喃喃道。   “唉,憋屈啊!我李家大好儿郎, 竟只能躲进佛门, 以求自保……”李长奎愧疚地搓了搓脸。   智通伸手, 拍了拍李长奎的胳膊, 道:“我倒觉得快活呢,听说其他宜字辈的小子,有不少都被逼着相亲呢, 倒是我这里清静又痛快, 哈哈哈!”   李长奎白了他一眼,道:“说得好像你不出家, 就有一堆姑娘抢着要嫁一样, 哼!”   “老光棍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您可没出家呢,还不一样单个蹦着?啧啧啧!”   “爷爷拍死你个小秃驴!”   “来啊!洒家如今正手痒得很!”   “洒家个屁!我踹!”   叔侄俩都有点一根筋,心酸往事才说完,竟跳将起来, 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对轰起来。   这二人打得兴起,没注意远处有个苗条的身影一闪而过。   谢沛皱着眉头回到屋内后,心中又添疑惑。   上辈子,她并没从智通那里听说过什么李家的秘密。哪怕后来,二人北上投军,直至战死牺牲,也没见过李家有什么人来见过智通。   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沛一时想不出头绪,只能把这疑惑暂时藏在心里,待将来再寻答案。   待到二月中旬,李长奎见那疤脸乞丐始终没有再露面,就启程回本宗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李彦锦和谢沛为了卫川县的春耕事宜,也忙碌了起来。如今这年月,有金有银,都不如手里有粮来的踏实。   只是,今年县城附近的公田里,种田却种出了新花样。堂堂县令大人竟然挽起了裤腿,跟着一帮泥腿子一起,下了田!   中午吃饭时,李彦锦洗干净腿,放下裤脚,去跟送饭过来的媳妇一起共进中餐。   雇农们不敢骚扰县令和县尉大人,就把一直跟着李彦锦一起种田的梁老汉给围了起来。   “梁老爷子,您跟着县令在那几块田里忙乎啥呢?”一个厚嘴唇汉子,嘿嘿笑着,开口问道。   梁老汉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县令大人那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寻到一种增产的秘法,要试着种一季看看。”   “哎哟,哈哈,县令大人竟然比咱几十年老庄户还厉害了!”有老把式半开玩笑地说道。   梁老汉瞥了他一眼道:“若县令大人与咱一样,那他也当不上官老爷了!放心,又不是把所有田都拿来试。再说,这还是公田,咱们种地都是有工钱拿的。就算这季没种好,也不会少你们一个钱的。”   “诶,咱不是这个意思。”厚嘴唇汉子连连摆手,道:“这不是怕县令老爷没种过地,回头,好心办了坏事吗?”   梁老汉也不急着说话,他就着菜汤把最后一点粗粮馍馍吃干净,又把衣襟上沾着的那零星面渣都拈到嘴里,嚼巴嚼巴,咽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我反正觉得吧,能把咱们这么多流民都安置下来,每天有活干,有饭吃,还能安然度过匪乱和天灾的县令大人,肯定比咱都更担心粮食的问题。咱们一家出点问题还能朝别家借了应个急。可要是这么多公田出了问题,李大人却是连个借粮的地方都没……”   他话未说完,之前的老把式就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就怕大人弄些些不中用的花样出来,担心啊!”   梁老汉笑道:“咱都能想到的后果,县令大人难道就想不到吗?他既然想到了,还要这么做,必然是心里有数的。这样,咱还瞎担心什么?”   众人听了,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各自散去。   不远处,谢沛和李彦锦坐在树下,边吃边聊着。   “阿锦,听见了吧,那些农户可担心着呢。你这田里养鱼的法子真能行吗?”谢沛给李彦锦夹了筷子韭菜炒鸡蛋,说道。   “放心吧,我做事绝对靠谱!这法子是真没问题,我如今最多就是还欠点经验。等这一季弄好之后,再种晚稻时,咱就全面推广!”李彦锦握着筷子,在卫川的城郊边,画了一个圈……   六天之后,梁老汉等人负责的四十亩稻田就平好了土。与其他稻田不同的是,这些稻田比普通水田多出了许多纵横水沟,且都挖得很深。田埂也修得更高更厚,每一块大田的入水口和出水口还装上了网眼很小的铁网和木栅栏……   就在众人都看稀奇一般,围在这四十亩水田周围嘀嘀咕咕时,李县令大手一挥:“放水!”   高处的水渠口处,有乡勇喝了一声,抽开了挡水的石板,蓄了几日的河水就汩汩而来。顺着沟渠,从高到低,流进了每一块水田。   此时,雇农们还觉得县令大人亲自照看的那四十亩水田颇为新奇。可直到插秧结束时,却再没见到别的动静   正当有人耐不住性子,反复询问梁老汉时,多日不见的县令大人又来了!   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十几两大板车。每辆板车上,还摞着两层水桶。   随着李彦锦的一声吆喝,乡勇们就把这些水桶抬到了那四十亩特殊的水田边上。   这时,有几个离得近些的雇农也看清了水桶里的东西,不由惊呼起来:“哎哟喂!竟是小鱼苗子!”   “弄这么些小鱼崽来作甚啊?”   “哎呀呀,全倒进去了!全倒进水田里了!”   “嘿,竟然还朝水里洒麦麸呢,瞧见没?”   “这县令大人莫不是想把稻田改鱼塘啊?”   “那可就太浪费了!这些地都是种稻米的肥田呐!”   众人议论不绝,李彦锦却对梁老汉交代起后续的事情来。   “每天要洒一次麦麸,不要省着,回头我会每五天送一次来。这里我会派人经常来巡逻,你们八个人也要来轮流守着,别让人祸害鱼苗和秧苗。每天有什么变化都记下来告诉我。还要经常检查出水口和入水口的铁网。如果堵住了,要及时清理……”   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四月。   此时,四十亩试验田中的鱼苗也已经渐渐长大。看着已经有手指长的小鱼在稻田的鱼沟中穿梭时,梁老汉就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   其实他内心里,也对县令大人的新方法有些犹豫和担心。但不管怎样,面子上,他是坚决不露半点心虚的。   撑了一个多月,他负责的这四十亩水田,秧苗与其他田里相比,并没任何不同。甚至补苗的数量还要略低于普通水田。这说明,至少这些试验田里的稻苗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在梁老汉的心里,保住了收成,他就满足了。至少他们没有糟蹋田地!   待如今,鱼苗渐渐长成,梁老汉渐渐也起了贪心。只要一想到六月时,稻田金黄、鱼鳞闪闪的美景,他就能乐得合不拢嘴。   四月底,李长奎也回来了。   他这次回本宗,不但找老掌门说了疤脸乞丐的事情,还给卫川的三个小辈弄了些好东西回来。   李彦锦看着八本新书和三件保存完好的犀利暗器,差点就想辞职不干,专心研究本行去了。   谢沛这边收到的是两瓷瓶药丸,据说这是宗门里的黄婆婆,针对谢沛的特殊情况,专门研制出的调理药丸。   谢沛按照黄婆婆的方子,服用了三次之后,身体就有了变化。   她原本因为功法太过阳刚,到底对女性的体质产生了些损害。最明显的就是月事时间很短只有一到两天,量也很少。   虽然这对女子来说,其实是更方便了。但同样的,谢沛也比一般女子更难怀上身孕。   黄婆婆当初在谢沛和李彦锦回本宗时,给二人仔细诊过身体。后来她花了两年时间,终于做出了能调理谢沛身体的药丸。偏巧李长奎又回了本宗,就托他一并带了过来。   这两个瓷瓶共装了一百枚药丸,够谢沛服用十个月。头一个月过后,谢沛就被来势凶猛的大姨妈给惊了一下。她还记得,上辈子,随着她功力渐深,月事也越来越少。到了二十岁以后,竟是完全断绝了月事。   那时候,因长期要在军营中呆着,谢二娘还为这事庆幸不已。但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月事断绝的同时,也意味着她失去了为人母的能力。   这辈子,已经保住了阿爹,又寻到了满意的伴侣。谢二娘偶尔也会生出一丝“若有个长得像阿锦和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挺有意思”的想法。   只是之前宗门长辈已经诊过她的身体,告知了子嗣难育的问题。谢沛也就不再纠结孩子的事情。   可如今,因为宗门的关心和黄婆婆的帮助,谢沛心中那一点点火星又冒了出来。   五月的天,夜风温热。   谢沛的大姨妈已经走了九天,夫妻俩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场之后,相拥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李彦锦右手从谢沛颈下穿过,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打着圈。左手则从她月白的亵衣下面伸了进去,不□□分地停在一处柔软之上。   “娘子,以后咱们回本宗时,一定要好好谢谢黄婆婆啊……”   “嗯,不管怎样。婆婆这份心意,咱们都要好好感谢呢。”   “是啊,我真是特别感谢她呢!嘿嘿~~~”李彦锦说着,左手微微用力,揉了一把,道:“媳妇你发现没啊,你这两个宝贝又胖了一圈呐!照这个速度,我看县尉大人以后怕是要越发虎背熊腰啦,啊哈哈哈!” 第113章 夏收多欢乐   卫川县里,县尉大人日益强健的“胸肌”并未引来旁人的关注, 可千里之外的京城中, 却有人为了她们夫妻二人摇头轻笑。   “好南风……呵呵呵呵……这个常玉达啊, 果然还是自视太高、手段老套……”密室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快速在一小块绢帛上写了几个字。待墨迹干透后,将其封入一丸蜡球, 这才悠然淡定地走出了密室。   五月中旬, 湖白府武阳城, 一处幽静的小院里,常先生面色难看地盯着手中的绢帛。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勿拘于后宅。   拘于后宅……常先生透过这几个字, 仿佛又看到了那让人愤怒又畏惧的冰冷面容。   就在常先生接到密信的同时, 卫川县彩兴布庄的叶管事, 也给李长奎送来了一封书信。   李长奎拆开一看, 里面除了几张信纸外,竟然还有个单独的小信封。   这个小信封上,伸胳膊踢腿地写着四个大字——谢二亲启。   李长奎一看这字, 眼角就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得, 这是那位黄祖宗写来的,还是赶紧给她送过去吧……   于是, 洗漱完毕,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谢县尉就只得穿好衣服,把深夜翻墙而入的七爷给请了进来。   李长奎进门就从怀里把那封信抽出来,递给谢沛道:“这是黄二婶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反正也不会是什么急事, 我就先回了。”   说罢,这位七爷一转身,又从墙头跃了出去。要不是他临走时,伸手将蹲在墙头的小白给一把捞走,谢沛还真觉得刚才根本就没人来过……   “怎么了?”李彦锦刚才还在净房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手忙脚乱地跑了出来。   “没事,是七爷爷给我送了封信。”谢沛扭头一看,发现李彦锦单手提着裤腰就蹦出来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嗨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闯进来了呢?你说说,这几个长辈也太随性了吧!每次来咱这儿,不是翻墙就是钻窗。咱家大门上是挂了照妖镜,不能靠近吗?”李彦锦低头把外裤脱了,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   谢沛把窗扇关上一半,转过头来就靠在床头读起信来。   李彦锦把桌子搬过来一点,挑亮了烛芯,道:“别仗着眼力好,就不注意了。不然,等你老了,就看不见你相公我的盛世美颜了。”   谢沛瞥了一眼这位盛世美颜,点点头道:“脸皮厚一点,确实不容易长褶子,老得慢!”   李彦锦嘿嘿一笑,爬上床,凑到谢沛身边,跟着看了两眼。   “谁写的啊?可有什么事吗?”厚脸皮美人问道。   “黄奶奶写来的,问我吃了药以后,有什么变化。她怕药效不对,担心还要再调整。”谢沛笑容温和,缓缓说道。   李彦锦搂住媳妇,道:“黄奶奶对咱俩真是好啊~~~也不知能不能报答她老人家一下。”   谢沛点头道:“下次咱们再有机会回本宗的话,就多寻点有趣的玩意吧。黄奶奶性子好玩闹,多带些新奇玩意,倒能让她更快活点。”   李彦锦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道:“你说这夫妻啊,有的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但也有二爷爷和二奶奶这样,性子南辕北辙、相差甚大,却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   想到日常表情就是愁眉苦脸,一开口就是唉声叹气的二爷爷李长屏,再想想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二奶奶黄蕴思,谢沛捏着信纸的手抖了抖,也笑出了声。   转眼到了六月,经过了四个月的忙碌,城郊的稻田已是金黄一片。也不知是有微风吹过,还是水田中有鱼儿游过,一串串金灿灿的稻谷,时不时还会摇摆两下,仿佛农家土狗微微晃动的大尾巴。   普通稻田收割时,直接放水、平地就可以开收了。而县令大人那四十亩试验田,在放水时,却引来了众人围观。   李彦锦见状,干脆就把大家都叫上,先把试验田收了。   人多好做事,四十亩水田,叫来了两百人,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地里的稻谷和鱼沟里的草鱼都收了起来。   因为养的时间短,稻田里的草鱼最大的也不过半斤、男子巴掌大小而已。   李彦锦看着这些鱼,心里还有些不满意。他记得,当初看《农家致富经》节目时,人家稻田里的那些草鱼,都两三斤重,肥嘟嘟的感觉。   再看自家的鱼,就觉得有些不够看了。   其实李彦锦这个半吊子哪儿知道,在后世,稻田里放的草鱼都是长了一年的鱼苗。这样的鱼苗再放进稻田中,好饲料喂着,长个半年,自然能达到三斤左右。   与李彦锦不同,其他人看着这些鳞片闪亮的草鱼,都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让人更兴奋的是,养了草鱼的稻田在收完稻谷后,一称重……嘿!竟然比往年收成最好的时候还要多个半成左右!   积年老农看着这些黄灿灿的稻谷,眼泪都忍不住了。若是……若是早些知道这法子,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娃儿们也不会夭折那许多了……   有了普通稻田的对比,县令试验田的成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于是,已经收割完的那四十亩稻田,瞬间就成了卫川的一大景点。   不管家里有没有田,人们都一脸喜悦和急切地涌出城来,想要一睹县令大人那神奇的稻鱼田。   六天的时间,所有公田都收割完毕后。原本还有些懒散的雇农们,都像打了鸡血一般,跟着梁老汉他们开始按照新方法平整土地。   深挖沟,修鱼涵,高筑田埂,安插铁网和栅栏……   雇农们干得热火朝天,李大人却有些犯难了。   之前四十亩稻田,他还能从附近渔民那里东拼西凑地弄来十车鱼苗。可如今千亩水田,他去哪儿弄二百五十车鱼苗啊?!   这难题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于是县衙发动乡勇、雇农,大家一起想办法,尽可能多的弄些鱼苗回来。   好在就算有鱼苗也要等新的秧苗插进大田中,长个十天左右,才能投放。于是,众人一边插秧,一边四处搜集鱼苗。   待投放时间到了,千亩公田中,也只有四百亩左右弄到了鱼苗。   看着其他已经修好了鱼沟、鱼涵的稻田,李大人一拍腿,道:“得了,既然弄不到鱼,咱就各种花样都试试吧!”   于是,雇农们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大人又弄出了十亩试验田。这些试验田里,竟然什么玩意都养。几亩养着河虾,几亩养着鸭子,还有几亩竟然弄来些螃蟹放了进去……   也幸亏数目都不大,且之前的稻田养鱼也给李大人撑起了名头,这才让众人没有太过议论这些新的试验田。   之前稻田里养出来的巴掌大草鱼,但凡活着的,又都被放回了水田。反正鱼苗不够,干脆继续养半年得了。   不过在放回去之前,众人还是略微计算了下,每亩水田里,三个月时间,大致养出了二十斤草鱼。   乍一听这数字,感觉实在是有点少。不过在众人心中,这些鱼不过是稻谷增产的附加物。有点就成了,没有也不强求。   捕捞过程中,自然也死了些鱼。这些鱼大部分拿到白玉楼去,让谢厨子做成了红烧鱼,犒劳了大家一顿。   衙门里的几个小头目,也每家分了几条,是个意思。   李彦锦把自己和谢沛的那份拿回了谢家,正好谢润带着然妹儿在学烧鱼。   十条巴掌大的草鱼就落到了她们的手里。   虽然是两个新手,但有谢大厨在一旁指点,两人也做得颇为像样。   然而,让谢沛惊讶的是,在处理生鱼时,然妹儿竟然鼻子微微动了动,就能闻出哪条新鲜,哪条放久了点……   要知道谢沛如今的五感也是非常灵敏的,但她也偷偷试过了,这一批同时捕捞上来的草鱼,基本上闻不出差别来。   可见,然妹儿的嗅觉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人的范围,这可是一种罕见的天赋!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谢沛特意去药店买了十几种草药。让然妹儿分别闻过之后,就避着她,把草药藏在了院子里不同的地方。   但当谢沛报出某个药名后,小然儿竟然能很快就把那种草药翻找出来。十几次下来,没有一次出错!   “好苗子!好苗子啊!!!”谢大厨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胖肚皮道:“小然然啊,都说厨师得有个好舌头,可他们不知道,有个好鼻子的厨师更了不得!火候的调控,可来不及等人去慢慢品尝,若能用鼻子闻出老、嫩、生、脆来,那真是……御厨也当得了!”   乔潇然咧着嘴,笑得小虎牙闪闪发亮。倒是谢沛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   次日,谢县尉就托七爷爷帮她给黄奶奶送一封书信。   这书信中,自然把家里出了个“狗鼻子”的事情写了一遍。   因黄蕴思除了武功不错外,尤擅制药。她的功夫已经传给了孩子,可制药一途却迟迟没有找到继承者。   这不得不说李家的基因太过强大,大多数小辈都是武痴性子,对那些与功夫无关的东西,就不太上心了。   这些时,黄蕴思又给谢沛夫妻俩写过几封信,彼此也越发熟悉了起来。   于是,黄奶奶无意中也把自己的制药一道后继无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蕴思的制药与普通药铺的制药绝不相同。所以,她也没办法找些普通人来学习。必要有些特殊天赋的人,才有希望继承她的药学。   谢沛发现了小然天赋异禀后,自然就想到了黄奶奶的遗憾。再加上,如今世道艰险,女孩子当厨子再如何,也不如学会高深制药来的保险。   所以,谢沛也顾不得会不会抢走老爹高徒这个问题,直接就去信给黄奶奶,请她亲自来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当然了,师徒也讲究个缘分,若是黄奶奶看上了,而小然儿不愿意的话,谢沛相信以自己和黄奶奶的人品,也不会有人去勉强小然的。   谢沛的信送走没几天后,果然就有人找了过来。   不过来人并不是黄奶奶他们,而是两位男子,一个姓蓝,一个姓韩。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的周日,感觉自己好像被抢劫了一样……咳。 第114章 亲人重逢   这两人是持着工部郎中的贴子直接找到李彦锦的。   三人在后堂落座,蓝叔川快人快语道:“吾乃京城蓝家人, 兄长出任工部郎中, 二哥为江西守御所千总。”说着又抬手示意身边的男子, 道:“韩兄乃我二哥的内兄,升和十五年的举人,此皆是一查即明之人。”   韩卫鹏担心蓝叔川这番话, 让人误会他们要以势压人, 就接口道:“四月初, 有商户给蓝家传了消息,说是贵县在查一起案子时, 救出了几个孩子, 其中有一位名为蓝十六的。而六年前, 我妹妹的长子, 在京中走失。时年五岁,乳名正是蓝十六。”   李彦锦已经查看过了蓝叔川送来的贴子,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最让他放下戒心的, 还是因为韩卫鹏的长相。   也许是应了那句“外甥像舅”的俗语, 蓝十六眉眼间与他叔叔都没有太多相似,倒与他的舅舅有个五、六分神似。   “二位这一路赶来也辛苦了, 十六这孩子自打被救后, 就被我安置在亲戚家居住。你二位是在此稍等,我让人把他喊来,还是干脆与我同去看一看他?”李彦锦态度和蔼地问道。   蓝叔川与韩卫鹏对视一眼,韩卫鹏道:“不如我们去看一看吧。”   李彦锦听了, 面上的笑意多了丝温度,心中对蓝、韩二人也多了些好感。   若是直接把蓝十六叫来,虽然他们三人省事了,可对蓝十六来说,却免不了会有些担忧和不安。万一要再来个认错人了,那对孩子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可换他们自己去看的话,既免除了蓝十六的不安,还可先不提认亲的事,待双方确认了再说。这样也避免了认错人之后的失落的尴尬。   在去谢家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好了,只说蓝、韩二人是李彦锦刚结识的朋友。此番,是来谢家尝尝某位大厨的特色小菜。   蓝叔川与韩卫鹏心中有事,步履带出几分急促,他们也不知流落在外六年之久的小十六,如今会长成个什么模样。若万一不是自家孩子的话,回去时,又该如何安抚二嫂/妹妹。   片刻功夫的路程,对蓝、韩二人来说,却仿佛走了许久。   当他们跟在李彦锦身后,推开谢家的木门时,就瞧见了院子中,有两个少年正在练拳。   听到动静,幺哥和十六都收了架势,扭头看来。   阳光下,一笑一静的两个少年,如两株新长成的青松一般,挺拔明朗。   “十六!”韩卫鹏看到那张与自己非常相似的圆脸,心中一热,竟是脱口韩了一声。   蓝十六原本笑嘻嘻地看着李彦锦过来,正想说话,听了这声喊,就探头朝后面的韩卫鹏看去。   这一看之下,蓝十六就僵立在了原地。   早在四个月前,他就知道,李县令请人去京中帮他寻找家人了。起初他也是辗转反侧,焦虑难安。然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最初的急切渐渐被温暖又充实的日子冲淡,只有夜深人静时,会偶尔想一想,家人们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当小十六此刻看到那张与自己神似的圆脸后,几个月里压下来的那股焦躁急切忽然变成翻滚的热汤,冲得他鼻子直酸,眼中发涩。   “小十六……”韩卫鹏本来还能绷住,但看到外甥眼睛鼻子都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自己拼命眨眼都压不住那股泪意,竟是喉中哽咽,抢先一步落下泪来。   一旁的蓝叔川性子硬朗些,虽也是心中酸楚,到底还能开口。他正想说话,却见蓝十六,猛地跑上前几步,对着韩卫鹏大喊一声:“爹!!!”   韩卫鹏脸上直抽,蓝叔川目瞪口呆,只有李彦锦抖着肩膀,忍住笑意,对蓝十六道:“错了错了,认错爹了!”   小十六看韩卫鹏的表情,也立刻明白自己好像搞错了,他歪头看了看李彦锦,犹豫了下,转头就看向了蓝叔川……   蓝叔川一看这小子又要张嘴,连忙吸了口气,抢道:“我是你三叔!三叔!”   “噗……哈哈哈!”回过神来的韩卫鹏和李彦锦一起笑了起来。   血脉亲缘,如此神奇。弄清了关系后,大家就在院中坐了下来。   蓝十六高兴地围着叔叔和舅舅,转个不停。待他接过乔曜戈送来的茶水,给蓝叔川倒茶时,就听他这位三叔忽然大笑起来:“哈哈!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我!你们瞧,小十六的手,是不是和我一样!”   说着,这位三叔就拉住十六的右手,和自己的摆在了一起。   大家一看,嘿,还真是。这两人的手,确与旁人有些不同。他们的无名指都格外长,竟是与中指几乎齐平。   之前相认之时,蓝叔川见小十六认错了爹,心里就有些不平衡。此时见到侄子的手,立刻就嘚瑟了起来。   “看吧,我蓝家的人,再没跑了,哈哈哈!”   亲人得以重逢,谢家上下都为小十六高兴。于是,中午,就由大小三个厨子一起做了一大桌菜肴。   虽比不上京中那些名菜的精致,但蓝叔川和韩卫鹏却吃得格外美味、舒畅。   吃过之后,蓝十六与两个亲戚又说了好些自己这六年的经过,也打听了家里的事情。   原来,自他被拐之后,父母都伤心欲绝。蓝家和韩家发动亲友,也找了许久。   十六的母亲,韩茹萱更是自责痛苦地大病了一场,险些就此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渐渐被埋进了心底。   蓝父和韩氏四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蓝家的小十七,如今刚刚两岁。   一年前,蓝父蓝仲飞,接到了江西守御所千户的任命。因孩子太小,就把妻儿留在了京中,独自上任去了。   也因此,这次蓝家接到了十六的消息,就派了没有官职、行动自由的老三蓝叔川出来。   蓝母韩茹萱知道自家三叔是个急性子,担心他一个人出门不稳妥,就让娘家大哥韩卫鹏也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从京城到卫川,路途遥远。能多个稳妥之人相陪,蓝家人自然非常乐意。再说韩家也是小十六的外家,出点力气,也是应当的。   蓝叔川和韩卫鹏虽然都是二十来岁的成年男子,可出远门却也是头一次。   两人在路上也经了些险,吃了些教训。待进了卫川县,发现此地竟是格外安定,那些皮包骨头、衣衫褴褛的流民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待靠近县城时,就见到大片良田中,农户们忙忙碌碌。田边大路上,还有巡逻队,来往经过。   “这卫川县令是个高人啊!”蓝叔川和韩卫鹏心中都生出这个念头。也觉得此人能把侄子/外甥救出虎口,倒是真有几分可信。   见到了亲人,蓝十六三人却不急着回京。小十六之前思念家人,盼着重逢。此刻却也因为要与六年来朝夕相处的好友分离而难过。   对十六来说,乔家兄妹已经成了自己的兄妹。他期期艾艾地偷偷向三叔询问:“叔,我们能不能把幺哥和小然也带回去啊?”   蓝叔川性子粗阔,大巴掌一挥道:“那有什么不能的?只管带,咱家养俩孩子还不成问题!”   倒是旁边的韩卫鹏笑着压下了这俩叔侄,道:“小十六,我知道你是难舍好友,可这事你没有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吧?”   小十六点头道:“我怕问了,结果咱家又不同意……所以……”   韩卫鹏点头,道:“嗯,那现在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了。你自己也要心里有点准备,好好说,毕竟再亲的兄弟,也不能不顾个人的心意,太过勉强旁人,对吗?”   蓝十六听了韩卫鹏的话,脸上的笑意就慢慢落了下去。他此刻也意识到,幺哥恐怕不会同意跟自己走的。   其实,很早十六就看出来了。幺哥虽然从没提起过,可他心里却藏着很多事,也藏着很深的仇恨。   原本在杨金博手下时,蓝十六自己是非常反感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但他发现,幺哥却不一样,他会真的去学。   十六为此还担心地与小然谈过几次,这两个半大孩子生怕幺哥就此上了杨金博的当,也走上了邪路,就对幺哥旁敲侧击了起来。   后来,乔曜戈就与他们深谈过一次。那是蓝十六第一次意识到,幺哥的心里有一股执念,他想为家人报仇!   蓝十六不知道乔家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然是不记得,幺哥是绝口不提。但十六知道,虽然三人都是被弄到了杨金博手里,但他们的心态却并不相同。他自己是被拐的,他的家人还在,还盼着他回去的。可乔家兄妹却是真正的孤苦无依,亲缘断绝……   所以当谢县尉说要教授二人武功时,蓝十六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可他知道,有一个人比他更欢喜,欢喜得几乎要疯了。那天夜里,他看到幺哥在窗前站了许久。月光下,能隐约看见他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   此时,回想起这些片段。蓝十六心里明白,幺哥应该是不会为了跟他在一起生活,而放弃学习武功这件大事的。   就连十六自己都有些舍不得这学武的机会,不过他从三叔嘴里也听说了,他父亲蓝仲飞也是习武之人,正因此才能在蓝家走出一条武官之路来。   待年底,蓝仲飞请假回京时,小十六就能跟着父亲学武了。这样,既全了亲情,又能学习武艺,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果然,待小十六跟幺哥提出,一起去京中蓝家时,乔曜戈微笑着摇头拒绝了。   “十六,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我盼着你好,你也盼着我好。男子汉,别这么婆婆妈妈,只要咱们都过得好,又何必非要天天聚在一起。待我学成后,就来京中看你!到时候,你可别被我给比成渣了啊?!”乔曜戈一番话,就激得十六热血上头。   “放心!我一定好好练!对了……”小十六扭头看着一旁的小然,道:“然妹儿,你也要好好练啊!要是待我来看你们时,你还没学到谢大叔的看家本领,那可就也被比成渣了啊!哈哈哈”   乔潇然捂嘴一乐,道:“得了吧,我看十六哥回家以后,没有哥哥天天督促,怕是很快就要忘了练武呢。也许下次再来时,就要变成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了!嘻嘻嘻~~~”   几分喜悦几分难舍,三位少年少女就在卫川的夏季里,道了别离。   送走了蓝十六,谢家又恢复了平静。七月中旬,谢沛收到了黄奶奶的回信。   这次的信中就写了四个大字——奶奶来也! 第115章 十二岁就老了   黄奶奶果然来得很快,三天后的晚上, 谢沛和李彦锦的院墙上, 就多了两位新客……   “小沛儿、小锦儿, 快起来~~~奶奶来了!”窗外有人欢快地小声催着。   屋里刚上床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只得又好笑又无奈地爬起来, 穿衣梳头。   片刻功夫, 官宅的堂屋里就点亮了烛光。   黄蕴思不耐烦坐在首位, 她把李彦锦赶到一边,上来就拉着谢沛的手, 开始诊脉。   李彦锦挠了挠头, 只得凑到二爷爷李长屏身边, 赔笑道:“二爷爷辛苦了, 吃过晚饭了吗?”   李长屏原本就耷拉着嘴角,一副苦瓜相。待听到这话,连两条眉毛都变成八字形了。   他摇摇头, 小声道:“唉, 哪儿能吃上哦……你二奶奶说,今晚一定要见到你们。要是晚饭吃多了, 轻功就跑不起来……”话音未落, 他的腹中就应景地发出了一串“叽里咕噜”之声。   李彦锦干笑两声,道:“辛、辛苦了。要是二爷爷不嫌弃,我去给您二位下点面条吃?”   李长屏的八字眉抖了抖,可怜巴巴地说:“能再卧个鸡蛋吗?”   “能、能!我这就去弄!”李彦锦转身就朝厨房跑, 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嘟囔——要是万一做的很难吃,可怎么办啊?   李彦锦头上划下一排黑线,心中暗道,难怪二爷爷要娶个特别乐呵的老婆啊……要不然,就他这颓丧劲儿,谁嫁了能痛快啊?   李彦锦去弄鸡蛋面的时候,黄蕴思已经诊完了脉。   她挤眉弄眼地冲谢沛说道:“不错不错,照这个速度,待你把药吃完后,李小子肯定会爱死你的,啊哈哈哈!”   “咳……”谢沛脸色微红,偷偷朝二爷爷那边瞄了一眼。结果,人家正一脸忧愁地对月兴叹:“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黄蕴思顺着谢沛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啧”了一声,对着李长屏说道:“还垂泪呐,就你那几个兄弟的性子,望着月亮最多也就是共垂涎罢了!”   谢沛脑海中幻想了下那个场面,肚子里一阵闷笑,嘴角都翘起来了。   李长屏被妻子调侃了,也不恼怒,没事人似得,揉了揉肚子,很委屈地说了句:“就是垂涎,那也是被你饿得……”   谢沛此时才知道,这老两口竟是饿着肚子赶来的,于是连忙起身道:“阿奶、阿爷,你们可是有急事?竟连饭都没吃吗?”   黄蕴思一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着今天赶到了,我晚上就能睡个安生觉了……你别听那老东西抱怨,平日晚间,我俩也经常不吃什么。有时半条黄瓜、几个果子就打发了,不碍事的。”   谢沛略思索了下,道:“这样,阿奶你们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我去收拾房间,你俩吃了面条,就能休息了。”   “诶,行吧行吧,丫头别搞那些麻烦的,干净就成。”黄蕴思痛快地一挥手,说道。   谢沛笑着应了,就出了堂屋。她先去厨房,正好李彦锦把水烧开了,刚把面条下锅。   谢沛从菜篮子里翻出了黄瓜,又从木盆里捞了些泡好的木耳,在旁边用小锅炒了盘黄瓜木耳炒鸡蛋。再捞了一片酸笋配几片绿菜叶子,洗干净,略切了几刀,就丢进了面条的大锅里。   李彦锦在一旁看着媳妇手脚麻利地忙乎着,特别识相地在一旁拼命拍马。   “哎哟,这个刀功真是绝了!黄瓜片透明,薄如蝉翼!”   “啧啧,炒鸡蛋的火候正好!又嫩又香,色泽鲜黄!高!”   “木耳……嗯,真是黑亮亮水灵灵!每一朵都挑得极好!”   “菜叶子……嗯……嗯……绿油油……”   谢沛听他眼见就要编不下去,笑着说道:“行了,少瞎扯了,拿个托盘来,把面条和炒菜都端过去吧。奶奶他们早点吃了,也能早点休息。”   “得令!”李彦锦嘴里还给自己配了段“咚锵咚锵咚咚锵”的鼓点,端着托盘就上菜去了。   谢沛被他逗得心情极好,转头就去把房间床铺都收拾了出来。   待她再回到堂屋,就见黄奶奶吃完了,正摸着李彦锦的狗头,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忽然都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李长屏,满怀忧思地瞅了这对老小几眼,叹叹气,端起菜盘子,把剩菜都扒拉进自己的碗里。   吃过饭,夜已深了。四人也不再多谈,分头各自安歇去了。   次日上午,李彦锦和谢沛安排完公务后,与下属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李长屏和黄蕴思去了谢家。   路上,谢沛就把乔家兄妹的经历仔细说了一遍。   黄蕴思叹道:“若都是好孩子的话,我一并教了,也不费什么。”   李长屏抬头琢磨了会,道:“乔家?六年前……六年前倒是有个乔御史被抄了家,全族论罪。是他们家吗?”   谢沛和李彦锦一愣,彼此对视一眼,道:“倒不曾听乔家兄妹说过,大的那个只说是因为受到叔叔牵连,家里才遭了难……”   “叔叔?那也有可能啊!据说乔御史是因为参了太后,惹恼了皇帝。结果又牵扯进后宫的什么巫蛊案里。因他当时没有分家,所以最后是全族都被抓了。抄家之后,成年男女都斩了,留下几个幼子孤女也都被发卖为了贱籍。”李长屏到底是“长”字辈的二哥,自大姐李长参去后,他对家族事务就多了一份责任。连带着,也对很多大事都知道得更加清楚。   黄蕴思和谢沛他们听了这事,心中都有些发堵。   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个什么货色,这几人心里都有数。而那乔御史,先是得罪了太后,紧接着就牵扯进后宫的巫蛊大案,这稍微用点脑子的人,就知道多半是被太后报复了。   “这事,若是乔家兄妹不提,咱们也别说。没法报仇就够苦了,再听人谈论,怕是更要郁忿了……”黄奶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不少,轻声说道。   其他三人都默默点头。   片刻功夫,四人就到了谢家。   家里,乔曜戈正雷打不动地练习谢沛教的那套健体术。   乔潇然则跟着谢润一起,在厨房里折腾凉皮凉面。   “幺哥,你练你的。等下练完了,再来同我们说话。”谢沛不欲影响乔曜戈练功,先开口说道。   这边,李彦锦就把二爷爷两口子,带到了院子里椿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李长屏皱着八字眉,看着乔曜戈练功,嘴里小声嘟囔道:“这孩子挺专心啊……可惜年纪太大了,不然……”   黄蕴思懒得理他,对谢沛道:“快把那小狗鼻子带来我瞧瞧?”   谢沛点头,道:“您这儿歇着,我喊人去。”说罢,就朝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刚才进门时,谢沛就听见厨房里两个小娘子正说着什么。待她走过去,伸头一看,嚯!厨房的灶台上,竟摆了十七、八个碗,而谢润和乔潇然则对着其中一个碗,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我觉得应该再来点醋。”   “不不不,再酸就过了。”   “那就是葱少了。”   “试试吧……”   “弄出来谁吃?我是再吃不下了!”   “我、我也……”   谢沛听到这儿,差点笑出声来,就扒着门框,扬声道:“好哇,抓到两只小耗子!”   “诶?二……二哥!”谢润看了眼身边的小然,硬是把二娘给改成了二哥。   “县尉大哥?!你怎么来了?”乔潇然开心地蹦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凉皮。   “家里来了两个长辈,想要见见你们,来,把碗放下,你俩跟我来……”谢沛看谢润也在,就干脆把人都喊了过来。   大树下,黄蕴思在石桌旁坐得左摇右晃、一刻也不停闲。   她身边,李长屏脸色愈发愁苦了,嘴里嘟囔着:“晚了、晚了,怎么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不早点让我见到……”   院子里,乔曜戈也练完了今日的功课。他看自己满身是汗,不好过去相见,就远远鞠了个躬,转头自去打水洗漱了。   黄蕴思见人走了,就嘿嘿奸笑着戳了戳李长屏的腰眼,道:“看见个好苗子,心里难受了?”   “难受!”李长屏两个嘴角都快耷拉到下巴了,道:“想当初,我们这一辈都没人想练那缩骨功,还是老掌门说,就我性子略合适点,这才栽到了我头上。可你瞧见那小子没?被咱盯着,你还一刻不停地搞出各种动静,结果人竟是一点都没分心。这有没有分心,可做不了假。你瞧他的健体术,打起来,快慢姿势,一点都没跑歪,多难得啊?!我当年要有他这份心性,肯定能练得更快!”   “嘿嘿嘿,就是就是!多好的苗子啊!”黄蕴思眼神贼亮地说道。   李长屏听了黄蕴思的话,不但没有高兴,反倒都快哭出来了。他梗着脖子嚷嚷道:“好什么好啊!都老啦!!!”   “啊哈哈哈!!!”黄蕴思拍着石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要喘着气,去撩拨李长屏道:“这、这就是……君生你不知,你来君已老,啊哈哈哈~~~”   “……哼!”李长屏看着自家老妻笑如筛糠,憋了半天,也只能瘪嘴怒哼一声,然后就抱着头,趴在了石桌上,一动不动。   于是,当谢沛带着两个小娘子,出来见长辈时,就看到院子里,一位老者似乎晕厥了,趴在桌上,而另一位老者则在一旁伤心地直擦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黄奶奶:哎哟,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快擦掉、快擦掉,等下要给徒儿留个好印象!   乔潇然:妈呀!不是连见最后一面都没赶上吧?这老爷爷千万别就这么走了哇!   李长屏:……等下诈尸的时候,大家注意保持冷静…… 第116章 黄奶奶的收徒之道   黄蕴思一见谢沛带着两个小娘子过来了,就暗暗伸手掐了下李长屏。   李长屏抬起头, 一脸颓丧地望了过去。只略看了两眼, 就愈发郁闷地说道:“都不行!”   黄蕴思左脚一闪, 在自家蠢老头的右脚背上使劲碾了碾,脸却对着谢沛三人,露出个慈祥的微笑。   谢沛假作没看见老两口的小动作, 笑呵呵地介绍道:“黄奶奶, 这个是谢家表姐谢润, 这个就是乔潇然,小然。”   黄蕴思抢过谢沛的话头, 对小然和谢润说道:“我呢, 是智通小和尚的二婶, 旁边这老头就是他的二叔。你们就喊我一声黄奶奶好了。”   李彦锦在一旁补充道:“喊二爷爷二奶奶也可。”   乔潇然和谢沛乖巧地喊了人, 然后又被拉着说了会话。   谢润毕竟年纪大一些,略说了几句,就起身去准备午饭。家里既然来亲戚了, 留下吃顿中饭是肯定要的。   中午, 大厨子谢栋也回来了。大家边吃边聊,饭后, 黄蕴思就和李长屏搬到了谢家暂住。   下午, 老两口去了趟古德寺。上午智通就先去给慧安方丈传信了,待二爷爷两口子到时,老方丈也难得露了些激动之情。   “二哥、二嫂!”禅房中,慧安大师笑容真挚地喊了一声。   “老六!”李长屏上前拍了拍六弟的肩膀, 叹道:“日子清淡,辛苦你了……”   黄蕴思眉头微皱,打量了会慧安的神色道:“你真是个死脑筋,定是真的吃了几十年素吧?!看看,都老成什么样了。你二哥如今看着倒像你二弟!”   智通在一旁,吭哧吭哧偷笑了起来。   黄蕴思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笑,瞅瞅你自己,长得膘肥体壮的,怎么不知道孝敬孝敬你二叔,让他也跟着吃点肉?”   智通挠挠光头,尴尬地无言以对。   慧安喜欢这个心思纯澈的侄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光脑壳,对黄蕴思说道:“此事怪不得他,我虽看着不如哥哥们壮硕,但身子骨也硬朗着。每日还打三套拳,功夫虽然不怎样,但也没完全丢下。吃素这事是我自己想的,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再让我吃荤腥,怕是要吐。”   李长屏叹气道:“算了算了,你打小就是个倔驴,拿了主意,谁说都没用。不管怎样,你要记得,身体最重要。毕竟当初让你出家,到底为了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忘掉。”   慧安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听智通说,这次来卫川是为了二嫂收徒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吗?”   黄蕴思一说起这个,就来了精神。她两眼放光地说道:“这可真是缘分到了,小娘子我见了,机灵乖巧,虽然身子骨差点,但练几年基本功,再吃点好的,就能补回来了。关键是啊……”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嘚瑟地晃了晃脑袋,道:“这丫头的鼻子是真的灵!我陪着她在厨房里呆了会,故意弄了几十份各种调料的混合物,她就能闻出,这个碗里多放了什么,那个碗里少放了什么,真是极有天赋的好孩子。”   慧安笑道:“那二嫂是决定收徒了吧?”   黄蕴思摆摆手,道:“还不急,这丫头如今一门心思在厨艺上。我直接说教她制药,她若心里不愿,面上却定是会勉强答应的。这样一来,今后多半是走不远的。所以啊……我要想个法,让小丫头自己来求我,啊哈哈哈!”   众人有些无语,慧安依然温和笑道:“那就恭喜二嫂,回头收个如意弟子,也好把制药一途发扬光大。”   众人都说得高兴,李长屏忽然长叹一声,道:“老婆子倒是有指望了,我可怎么办?好不容易看到个心性俱佳的好苗子,结果骨龄又超了,接不了我的衣钵啊……”   慧安一愣,智通在旁边琢磨了下,开口道:“应该是说那兄妹俩中间的哥哥吧……”   “就是他啦……”李长屏拖着长腔说道,一脸的生无可恋。   慧安笑了笑,劝道:“那缩骨功要求严苛,当年也是二哥资质俱佳,才得了老掌门的青眼,学成了这门功夫。其他人,哪怕是三哥、四哥这样的材质都练不成,可见是很讲些机缘的。二哥莫急,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像二嫂这样,遇到合适的人选。”   李长屏低着头,没再开口。黄蕴思知道自家老头的毛病,就对慧安摆摆手,道:“别理他,越老越矫情了。没人劝,过一会,他自己就好了。你要上赶着安慰开解他,那得了,能气得你上房揭瓦!”   智通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看着这个上房揭瓦的二婶,要笑出声来。   见过了古德寺的六弟后,李长屏夫妻俩带着智通,一起返回了县城。   为了给黄奶奶创造机会,谢沛以权谋私地给乔潇然安排了个任务——陪黄奶奶熟悉县城。   黄蕴思对小沛沛如此上道,给了个满意的眼神。心中暗自决定,回头就给这丫头再调制些养颜的药丸出来!   小然对陪黄奶奶逛县城这事,非常热情。一来,是自她记事起,身边就没有过像黄蕴思这样的女性长辈。黄奶奶的到来,仿佛弥补了她心里的一个缺口。   再加上黄蕴思性格逗趣,和她在一起,总是让人忍俊不止、哈哈大笑。幽默的人自有她独特的魅力。不过两、三天功夫,谢家上下就都喜欢上了这位黄奶奶。至于那个苦瓜脸二爷爷,则看在黄奶奶的面子上,也一并接受了下来。   这天晚上,谢沛和李彦锦跑回谢家来吃饭。饭后,黄蕴思挤眉弄眼地朝县尉大人使眼色。   谢沛无语地扫了周围一圈,只见大家不是看天,就是看地,搞的黄奶奶这眼色使得竟是没人发现一般。   “咳,那什么,黄奶奶我有点功夫上的问题要请教,咱到旁边说去。”谢沛干笑两声,找了个借口,把黄蕴思叫到了一边。   “奶奶,是有什么事吗?”谢沛小声问道。   黄蕴思左右看看,当着身后一群人,做出个偷偷摸摸地样子,说道:“小沛啊,你这县城不行啊!”   “嗯?”身后假装在研究椿树长势的李彦锦赶紧扭头,眼里颇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谁知他刚朝黄奶奶那边瞪了一眼,就看到老苦瓜李长屏慢吞吞走了过来。然后,这位老爷子就挡在了他和黄蕴思之间,神态忧愁地晒起了……夕阳。   李彦锦眼角抽搐了几下,心说,行吧,咱要尊老爱幼,不能和二老一般见识,咳咳。   他这边暗潮涌动,黄蕴思那头却又说上了:“你这丫头,把城里的坏蛋都搞到哪儿去了?我本来还想带着小然儿逛街时遇到几个坏人,然后奶奶我再一声断喝,突然出手,洒出一片七彩药粉,让那帮混蛋打滚求饶。到时候,小然儿一看奶奶我的英姿,定然就会幡然醒悟——做什么饭呐?女人,就该对坏蛋都毒一点!诶嘿嘿嘿……”   “咳,奶、奶奶,你收着点,小然看过来了!”谢沛听着黄奶奶的奸笑,很想扶住自己的大头。这位制药大牛,内心里竟然还如孩童般,调皮胡闹……   “奶奶,这我也没法啊。要怪就怪咱李家太厉害,随便出手整治两下,就把个县城摆平了,对吧。”谢沛跟李彦锦同床共枕了几年,在某些方面也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影响。起码,如今在拍马屁这件事上,谢大人就做得格外流畅自然。   果然,黄蕴思听了,就笑呵呵地点头道:“没错没错,这也不能全怪你们。”   院子里,几位耳目灵敏之人,都忍不住闷笑了几声。   黄蕴思扭头,看了看正勤快地收拾碗筷的乔潇然,忍不住苦恼地抓了抓发髻。   原本齐齐整整的发髻顿时就被她抓歪了一边,几缕发丝也从侧面乱糟糟地支棱了出来。   李长屏原本正闭着眼睛晒夕阳的,突然就扭过头,看向了黄蕴思的脑袋。   他“啧”了一声,手指垂在身侧,虚抓了几下。   黄蕴思挠完了头,仿佛真被挠开了窍。她一拍巴掌道:“嗨,山不来就我,那我去就山啊!此处没有坏蛋,那我就去有坏蛋的地方呀!来来来,小沛沛,你熟悉地头,你给介绍个,民风特别不淳朴,路上特别不安全的好地方……”   谢县尉沉默了半晌,才道:“奶奶,这种,不能叫好地方诶……”   黄蕴思一挥手,道:“没事,等奶奶去了,它就得给我变成好地方!”   李长屏看老妻顶着一头乱毛,手舞足蹈,实在忍不下去,把人抓进了房里。老两口在屋子里梳头、拌嘴。   谢沛小两口却在外面商量了半天。最后,他俩才决定,让二爷爷和二奶奶带着乔家兄妹俩,来一趟府城十日游。   反正,黄奶奶只是想遇到些小混混,然后展现下药的威力,那就不需要真的去某些凶险之地。   而武阳城这地方,谢沛和李彦锦去过,虽说是府城,但治安是真的很差。进城就有好几拨小偷,路边还有仙人跳的在寻找机会。黄奶奶去了那儿,出手的机会是肯定有的。而且又因为那戴知府曾经被谢沛两口子吓唬过,若是黄奶奶真捅了大篓子,他们随身还带着李彦锦的贴子,送到衙门里,也能先把人保住。   这件事,对乔潇然兄妹来说,就是长辈带着他们两个小的,出门玩去。   谢润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是个爱玩爱热闹的小娘子,加上和乔潇然如今又情同姐妹,最后,也被黄奶奶两口一起带上了。   谢沛想着二爷爷老两口虽然都挺厉害,但毕竟年纪大了,自己和李彦锦脱不开身,就让智通师父也陪着一起去了。   李长奎前些时就出去办事了,这样一来,谢家除了谢厨子外,就全走空了。   看着老爹孤零零的模样,谢沛干脆把人也塞进了府城十日游的旅行团里。而白玉楼的工作就暂时让几个手下先顶一顶了。   一行七人,收拾了两天,就喜气洋洋地奔府城去了。这喜气中,李长屏老爷子的苦瓜脸仿佛也淡了一些。   他们走了三天,李县令和谢县尉就再没功夫为这老少七人担忧了。因为衙门刚收到了一份公文,说是,皇帝老儿他要广选民间佳丽,充盈他那一点都不空虚的后宫!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年轻时,为了朝堂,老子吃了多少闷亏,啊?!丞相的女儿长个倭瓜脸,还非说是什么才女。太后的侄女,腰比老子都粗,硬说什么好生养!镇北大将军的闺女一生气能把冯大伴的铜柄拂尘扭成麻花……老子忍了这么些年,容易吗?!如今眼看也没几年活头了,老子再不找几个真正的美人快活快活,那还不如跟着冯大伴一起玩去!   冯大伴:陛下,请不要玷污老奴的清白,谢谢! 第117章 敢不敢添个二房?   “那皇帝老头不是听说都五十多了吗?还他玛要广选佳丽?是想早点变牌位吗?”李彦锦看到这公文就忍不住冒火。   谢沛看着公文上写着“十二至十六的未婚女子都必须参选”的条款,忍不住连连冷笑。   “媳妇别生气, 别生气, 那老东西不是再两年就那什么了吗?咱先把眼前这破事糊弄过去, 听说采选的宦官使者还没到府城,咱还有时间准备。”李彦锦看谢沛的小脸都挂了层霜,赶紧上前抚背摸手, 连连劝慰。   “所幸谢润表姐超了十六, 小然儿还只十岁, 咱家倒是不用担忧,只这昏君色心一动, 举国多少人家就要遭难……老瘪三早死早了账!”谢沛想到的法子就是潜入皇城, 送某个色老头归西。   李彦锦听了, 皱眉思索一阵道:“远水不解近渴, 你这法子虽然能让采选一事失了根基,可有些问题却没法解决。你看,你去京城一趟, 就算全程轻功赶路, 为了避人耳目满打满算也得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然后,还要踩点, 谋划, 动手,脱身。就算一切顺利,就要再来一个月。虽然皇帝一死,采选的事情立刻就会停下来, 但这之前的三个月里,卫川也必然是要被折腾一番的。而且,更麻烦的是,按你印象中,继位的那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我觉得,他当初能做出那等无耻卖国之事,如今登基后下令继续采选,也是很有可能的。难道你要再跑一趟,去把他也干掉?这王八蛋死了,后面若再来个王九蛋,王十蛋,该怎么办?”   谢沛吸了口气,京中皇族糜烂如斯,除非她把那些继位人选都屠了,否则哪个上位,宁国都只会更乱更糟糕……   “那你说,咱们该如何?”谢二娘脑子冷静下来,开始与狗头军师商量起来。   李彦锦摸着下巴,摇了摇手边的蒲扇,半晌后,忽然双眼一眯,道:“既然是要选美,那咱们就给他好好地选一趟!”   次日,卫川县衙里就流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皇城里人手不够,要在民间采选一批宫女。听说年龄在十二至十六岁的未婚女子,都在采选之列!   这消息一出,半日时间,就被某些有心人传得满城皆知。   一般小户人家,但凡日子过得下去的,就不会舍得把自家闺女送去当什么宫女。养到成年,许个踏实人家,生些小胖团子才是平民之家的乐事。若送去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此生再难相见不说,听人讲,进去后,多半就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婆。实在干不动活了,运气好的能放出宫门,寻家人收留养老。运气不好,恐怕早就裹一床草席,一丢了事……   于是,家中但凡有适龄女儿的,霎时就急红了眼。   因着不少人家都有男子在乡勇队和县衙内当差,所有很快就有人托了情,来询问此事。   都头韩勇的孙女阿意,今年恰是十五岁,他上午一听到传闻,就急得火烧眉毛,直奔县衙而去。   韩勇刚进门,就见到吃过午饭,回来办公的李县令。   “李大人!”韩勇张嘴喊了声,连忙跑到跟前。   李彦锦扭头一看,笑着道:“韩都头,中午不休息休息吗?”   韩勇连连摆手,他是个直性子,也不拐弯抹角,张嘴就问:“大人,我听说,咱城里要给京城选送什么宫女?”   韩勇问话时,两人就在县衙大门稍靠里面一点。原本就有些人正想就此事问点准话出来,因此一听韩勇开口,就都假装在附近忙忙碌碌,实际上却竖着耳朵,想听个清楚明白。   李彦锦略扫了下这里里外外的“忙人们”,心中暗暗点头,面上却做出个为难的表情,凑近了韩勇,大声道:“唉……此事也是麻烦。昨日收到的公文,说是十二岁至十六岁的未婚女子都必须参选,选不上的才准返家。”   “什么?!”韩勇一听,头都大了。在他眼里,自家的阿意那是千好万好,若真是去参选,定然会被选上的,这可要了老命了。一辈子孤苦就养下这么一个乖孙女,如何能眼睁睁看她去跳那火坑?   “大人!大人!这可如是好?我家阿意……”韩勇额头冒汗,一伸手拽着李彦锦的袖子,就仿佛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李彦锦叹了口气,拍拍韩勇的手道:“我知我知……如今能想出的法子也有限。我虽接到了公文,但还要……准备几日。所以,我打算五日后再宣布此事。都头若有看入眼的人选,就趁这五日赶紧给阿意订个亲吧。这样就直接不用参选了。不过,五日后,即便要开选了,我也会严格把关,必然要挑出样样出色的女子,才会送往京中,你说是吧……”   李彦锦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就转头进了公房。周围偷听的一干“忙人们”也立刻四散而去,报信的报信,找人的找人。   韩勇在衙门口愣了片刻,一看时间还没到下午开衙,转头就奔家里去了。   “阿意,阿意!你倒是说话啊?如今时间紧急,咱爷孙俩也别搞什么害羞扭捏了。你就说,你看中哪个小子了?爷爷下午就给你定了去!”韩勇堵在孙女阿意的门口,死活都要她开口,说个人名出来。   阿意气得脸色涨红,拍着桌子道:“阿爷!你是昏头了吗?往日不是你天天撵着我,生怕我多看哪个小子一眼,盯稍似得防着。怎么如今一出事,你就非逼着我说出个什么人来?你……蛮不讲理!哼!”   韩勇搓着老粗手,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乖阿意,勿羞恼。平日都是爷爷不好,如今为了避祸,咱爷孙要……要那个什么来的?对,要齐心协力,赶紧选个好小子出来,把亲定了!”   阿意也听了采选宫女的传闻,她自是不愿去的。此时,虽是有些羞臊,脑子里也开始把平日都见过的郎君,拎出来挨个过一遍。   “阿爷,你先去做事。李大人不是说还有五日功夫吗?你这突然一说,我心里也乱糟糟的,待我下午好好想想,晚上咱再说,好吗?”阿意压下心中烦乱,把爷爷安抚走了,自坐在床边,发了半晌呆。   她在屋中发呆之时,卫川城中却是起了变化。   几乎全城的媒婆,突然一下,生意就火爆了起来。   家里有闺女,又不想送去皇宫的,自家没个好人选就都跑来寻媒婆推荐。   而有些条件不错的未婚男子家更是门庭若市。来说媒的,络绎不绝。   有些看中了同一家的女方和媒婆,为了抢个先,竟还在大门口争吵打闹起来。   一时间,城里鸡飞狗跳,热闹地好似过年。   谢沛这边,情况又是不同。原本五百乡勇中,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也因此,几乎九成九都是清一色的光棍。   也是后来他们当了乡勇,有了月钱米粮后,渐渐才有几个说上了亲事。   不过,当初说亲时,也几乎是他们求着媒婆或是求着女方。因为民间总是说什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乡勇们在大家看来,实在也算不得多好的成家人选。   可今儿这势头却有些不正常,光一个下午,就有十几个大汉嘿嘿笑着,说是中午家里给订下了亲事。   到了第二天,订了亲的,竟是猛一下增至八十多号人……   谢沛看着这些嘴都笑裂了的青壮汉子,心中暗自琢磨,皇帝老儿干这混蛋事,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   李彦锦和谢沛看城里多出许多喜事,倒也挺乐呵的。可到下午时,这乐呵的热闹就转到了他俩的头上。   几个穿红着绿的媒婆你推我挤地,堵在县衙门口,死活要见县令和县尉大人。   李彦锦还以为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就把人传了进来。   他和谢沛坐在后堂等着,人还没见到,就听几个妇人呼叫吵闹着直奔而来。   “李大人!谢大人!给您二位道喜了!!!”一个灵活的水桶腰,一屁股挤开其他媒婆,蹿到最前面,笑得极其谄媚。   谢沛心里一紧,怎地,自己和李彦锦的关系被人发现了?可他俩这喜事早就办了三年了,要道喜,也太晚了些吧……   谢沛这边还没想完,那水桶腰就迫不及待地嚷开了:“于员外家三小姐年方十四,生得貌美如花,娇柔可爱。本是想养到十五再说人家的,如今,您二位可捞着了!只要说一声,谁想要,立马就给您办妥了!也不要六礼,八字也是百无禁忌,今儿您二位有谁愿意,点个头,晚上咱就成亲!”   “滚!滚……你娘的阎婆子,就一个娘子还想把两个官人都霸占了?回头出门小心被人大耳刮抽死!大人,大人,您莫被这阎婆子骗了。那于家三娘子是个妾生的,虽有几分姿色,但绝当不起官家正头娘子!哪像我这袁财主家的闺女,别的不说,单一样,他家没有儿子!袁老财说了,回头就把八成身家都给闺女陪嫁,几百亩良田,小山般的金银啊!袁财主家的闺女是大房娘子生的,圆润乖巧,配您哪位都合适。我王婆子做事也讲究,绝不能就拿一个来糊弄您二位,我这还有许地主家的二闺女,虽然他家陪嫁可能不像袁大娘子那般多,可这二闺女是个出了名的俏娘子,方圆几十里都没有配得上她的……”   “不不不,大人,我这儿的更好!”   “胡说!你们那些如何能比得过我的!”   “我这貌美如花!”   “我这贤良淑德!”   “陪嫁无数!”   “父有功名!”   ……   一群媒婆在衙门后堂战得天昏地暗,李彦锦和谢沛对视一眼,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都闭嘴!”李彦锦大声喝道,总算是把这几千只鸭子都震住了。   “各位,好意心领了。但不瞒各位,我与谢大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成婚了,诸位不要再浪费时间,赶紧去别处忙吧!送客!”李彦锦一挥手,几个憋笑憋得脸通红的衙役就上前赶人。   一群媒婆愣了半天,才懵头懵脑地被送出了衙门。忽然那个王媒婆扭头大喊了声:“大人,大人,你俩成亲了也无妨,要不要再添几个二房啊?!!”   后堂里,耳聪目明的谢大人冲着李彦锦笑道:“大人,机会难得,要不要添个二房啊?”   李彦锦上下打量了圈谢沛,道:“县尉大人莫非是想自荐枕席吗?这偷情的滋味虽好,可我俩定要避着点夫人才好,不然醋坛子倒了,怕是要淹死人呐……哎哟哟,注、注意~~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阎媒婆:想不到两位大人都已经成亲了,真是可惜!   王媒婆:就是!这下二十两做媒钱是捞不着了!   某媒婆:县令大人刚才那话说得,好像是他和县尉大人做了一对似得,哈哈哈!   众媒婆:怕是被咱吓得,舌头都不灵了,啊哈哈哈! 第118章 尽职尽责的李县令   送走了一帮好事的媒婆后,谢沛夫妻俩又笑闹了几句。   下午散衙时, 巡逻队小队长孟六忽然凑上前来。   “谢老大, 咳, 诶嘿嘿嘿……”黑塔一般的壮汉笑得傻气四溢。   “有事说事,别笑得跟个熊瞎子似的。”谢沛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   “嘿嘿,老大, 我有媳妇了!哈哈哈哈~~~”孟六挠头大笑, 路过的衙役和官吏都被他逗得忍俊不止。   “哟, 这孟老六好容易有了媳妇,结果给欢喜傻了, 可惜了可惜了!”   “谁傻?!你才傻!”孟六一瞪牛眼, 也不再傻笑了。   “行了, 回头成亲的时候, 一定给你随个大礼!”谢沛一头黑线地对自己手下的这员大将说道。   “诶!诶!对了,我不是要说这个来的……”孟六忽然想起媳妇的交代,凑到谢沛跟前, 小声说道:“老大, 幺哥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沛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惦记他了?”   “我惦记他个毛头小子做什么……咳,不是不是。老大, 我媳妇有个妹子, 今年恰好十二岁,她家想着也给订个人家,避开那什么宫女采选。她家一时也没什么好人选,就拜托我给找找。我一琢磨, 幺哥不也十二岁吗?且那小子我看还挺不错的,就想问问……”   “幺哥他们的婚事我不能做主,他如今在府城,这几天肯定赶不回来。你再找找别人,保险点。”谢沛没想到,连乔曜戈那小子都被人盯上了,心里有些好笑。   不过转头一想,幺哥长得斯文清俊,性子又沉稳老练,被人看上也属正常。   晚上,谢沛夫妻俩还笑着谈了一会。说好要等幺哥回来后,问问他,错过了这一茬,后悔不后悔。   就在谢沛和李彦锦说笑的同时,老都头韩勇却在家里发起了愁。   “乖阿意,莫非你是想去当宫女不成?那爷爷走时就真要变成孤魂野鬼了……”韩勇一脸愁苦地说道。   “呸呸呸!阿爷!你胡说什么?快说,坏的不灵好的灵!快说啊!”阿意急道。   “哦……坏的不灵,好的灵,好的灵!”韩勇一看孙女发急,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阿爷,你别急。我琢磨了一下午,已经明白县令大人的意思了。”阿意走到爷爷身后,一边给他按揉肩颈,一边说道。   韩勇舒服地转了转脖子,嘟囔道:“还要琢磨一下午,你爷爷当时就明白了。大人是让咱赶紧订个亲,就能避开了……”   阿意抿了抿嘴,道:“什么啊!李大人前面几句是让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早点订亲。后面那几句却是说,若没订上,也不打紧。他会借着选拔的机会,把咱刷下去的。”   “刷下去?”韩勇先是一愣,抬头琢磨了会后才明白过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满地说道:“那不是说咱阿意不如别人了?多没面子啊……”   阿意在他爷爷身后,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用力掐了两下,道:“那阿爷觉得,咱先胡乱订个亲,待事情过去了,又因为不合适了再退亲,就很有面子吗?”   “呃……”韩勇眨了眨眼,无奈地挠了挠胸口道:“可我总觉得,不太保险呐?”   “那阿爷明儿就去问问县令大人,他要怎么选人。若是可以的话,您就尽量多掺和掺和。这样,到时候咱还怕不知道该怎么做吗?”阿意不急不缓地说着,韩勇脸上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次日上午,因五日时间过了一多半,城中做媒订亲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而韩勇也找到机会,与李彦锦嘀咕了好一阵子。   待二人说完,大家就发现,之前火急火燎的韩都头转眼就气定神闲地做事去了。   转眼到了最后一天,李彦锦和谢沛看城里还有好些人家在做最后的努力,于是特地开了宵禁,好方便这些人家抓紧最后的时间。   第二天上午,开衙之后,忐忑不安的百姓就听见巡逻队敲着铜锣沿街宣读公文。   “什么?不是选宫女吗?”   “啊呀,差不多啊,反正都是送进宫里去的。”   “你糊涂啊!那能一样吗?这是给皇帝选小老婆的!是去做主子享富贵的,宫女是什么?是伺候人的!”   “你知道什么啊?宫女还不也是皇帝的女人,他老人家想搞哪个就搞哪个!对他来说,不就是一样的吗?”   “搞你个头啊!对皇帝来说是一样,对咱来说,那就是天差地别!哎哟,这也不知谁乱说,哪儿是选宫女嘛!要知道是给皇帝选女人,我家闺女说不得”   ……   公文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人里,有因为自家闺女果然不用再参选了而高兴,也有幻想自家能一飞冲天,凭借女儿能成为富贵人家的。   忧愁的人里,也是如此,有为女儿参选而担心的,也有为女儿错失良机而懊恼的。   于是,这一日里,竟是好些人家都毁了亲事。城里又是一片喧闹吵嚷之声。   李彦锦和谢沛也不管这些鸡零狗碎之事,谢沛带着人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搭建彩棚。李彦锦则分派书吏和衙役去录各家参选女子的名册。   准备工作又花了三日时间,七月底,李大人才在县城里和辖下村镇中出了公文。公文中说,为了给陛下选出真正的佳丽,所有参选女子都必须经过四个关卡。第一关是要选出外貌体态基本正常的女娘;第二关则是要保证选出的女娘在说话、听声、视物等方面没有问题;第三关则要进一步挑选出才艺较为出色的女娘。至于压轴的第四关,则暂时不予公布。   这公告一出,卫川县原本还有些惶恐的气氛就突然为之一变。大家发现,之前似乎都想错了。按着大人说得这些,真想被选中还是挺难的。倒是要想落选的话,还挺容易的……   此时再看县衙前长长的一串彩棚,是个人就明白过来——哎哟,这是真要把各家的娇娘们弄过来比一比、选一选了!   这事马上就引起了城里诸多人的兴趣。说个不好听的,往年只听人说过,京城选花魁时如何如何热闹有趣。诶嘿,今年咱卫川竟也有这等趣事了。到时候,能留到最后几位的小娘子,除去送给皇帝老儿的,那剩下的,绝对都是有人抢啊!   卫川地处偏僻,又刚经过天灾匪乱。民间风气并不如京城那些地方一般,讲究些什么妇德妇言。再加上,此番选拔还是为了陛下充盈后宫,因此,就连最迂的书呆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唯一让大家有些遗憾的是,此种盛事,县令大人竟只许参选女子家中的女眷旁观,其余闲杂人等尤其是闲汉混混们,一概不得亲见。   不过,就是这样,大家还是都挺兴奋的。既然是要给皇帝选女人,那中选了,起码比去当宫女要强多了。若是没中选呢,就当看个热闹好了。于是,县里的妇人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八月初一,大清早,城里就热闹开了。除了本城的小娘子要参选外,附近村镇里的适龄女子也陆续被送到了城中。   城门口和大街上,衙役和书吏分成若干小组,按照地区不同把小娘子们领进相应的彩棚中等待。   彩棚中,各家的小娘子在嫂子、阿娘、舅妈等各色女眷的陪同下,按着衙役的指挥,开始分片站好。   彩棚四面挂上了竹帘,外面的人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也能隐约看到些人影晃动。   虽看不清女娘们的一举一动,但这模模糊糊的光影闪现,倒让一干闲汉心里越发瘙痒难耐,你推我挤都想再靠近一点。   只可惜壮硕的乡勇和衙役持着短棍长刀,把彩棚四周守了一圈,吓得闲汉们谁也不敢凑前一步。   阿意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裙,独自站在人群中。她家里没有女性亲眷,附近几户关系稍好的人家,却又没有小娘子要参选。韩勇还有些担忧,倒是阿意更淡定些。她冲着爷爷点了点头,就站到了队伍中去。   不多时,分管此片的书吏照着之前统计出来的名单开始点名。   出人意料的是,不但没有少人,竟然还多出了两个小娘子。   书吏看着多出来的于家三娘和许家二娘,就不由有些头疼起来。   这二位都有些来头,许家田产丰厚是卫川有名的地主,而于家更是与“官”字还沾了点边。   于家三娘的父亲人称于员外,实际上,他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财主。只是在前县令张洪文任职时,花了一千两银钱走了点门道,捐了个从九品的文林郎。   这等末流散官官职原本要不了这许多钱,只是经了张洪文的手,自然是要水涨船高的。   倒是于家得了这个从九品的散官官职后,就得意地四处宣扬。有好拍马之人,就开始人前人后地喊于财主为于员外了。寻常百姓也搞不清文林郎和从五品的员外郎到底哪个高些,最后也就都喊他一声员外老爷了。   于员外在之前匪乱时,曾经也跑过一次。但他所有家业都在卫川县里,到最后一次险些被山匪围城时,这位员外一咬牙,把存粮拿出来一部分,低价卖给李彦锦。就盼着这位新县令能守住卫川,保下他的丰厚家产。   待卫川度过了危机后,同那些出逃后又返回的人家相比,于员外在县令大人这里还有几分薄面。   书吏自然是也知道这些的,他斟酌了下,就向于三娘的家人问道:“之前不是已在衙门里注了订亲,消了参选资格吗?怎地今日又来了?”   于三娘微微抿唇,用手帕半掩住面颊,朝姨娘使了个眼色。   花氏瞥了眼闺女,上前一步,柔声道:“此事也是无奈,我家三娘本是刚订了亲事,奈何男方家中有些不妥……双方好说好散,亲事就此作罢。我等不敢欺瞒官爷,如今既无亲事在身,也只好把三小姐送来参选了。”   书吏犹豫了下,看向后面的许家二娘,道:“你家又是为何复来参选?”   许二娘没等旁人开口,自己脆生生地答道:“我与于家姐姐情形相同,亲事未成,自是要来参选呐~~”   书吏知道此事若开了口子,后面怕是要出麻烦,就起身道:“你二位情况特殊,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禀明大人,回来再做安排。”   稍顷,李彦锦和谢沛就听说了此事。李彦锦眼珠一转,道:“此事倒也不算违规,只是官府办事不可由人反反复复。凡此种退了又来的,都需缴纳二十两的增改费。充入公帐,也算是给大家添一笔辛苦钱了。”   书吏面露笑容,点头应下后,转身去了。   谢沛在一旁也不禁笑道:“大人果然有才。”   “有才有才!”李县令摇头晃脑,大言不惭地说道:“大人有才,方能生财有道哇~~~”   果然,上午点名过后,光是“增改费”,就收了二百多两银子。县令又说了,这些钱最后都会分到县衙公人的头上,于是衙门里从上到下都振作精神,办事时,也更加用心尽力了。   待巳初(上午九点)一过,铜锣响了七声后,卫川选美大赛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县令大人神情肃穆地略扫了一遍几个彩棚中的女娘,心中升起一个疑惑:咱这真的是在搞选美大赛吗?怎么感觉好像奇葩大会啊! 第119章 过三关   说起来,卫川县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也没什么特别养人的水米。因此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 略齐头正脸的, 就不担心嫁不出去。   因此,经过前几天的密集式订亲后,剩下的是个什么水平, 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了, 这里面也有少数例外。比如, 心智坚定如阿意这样的,又或者存着攀龙附凤念头的于三、许二之流。   这样一来, 彩棚中的女娘们就呈现出一种古怪的两级分化。   一大片其貌不扬, 与美字完全不沾边的女娘中, 几个清丽娇美的小娘子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跟在县令身边的韩都头, 看着自家孙女秀美脱俗地立于人群中,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自家阿意果然出众,可太出众了, 怕是真的要被选了去啊!   韩都头只觉得自己心里踹了二十五只兔子, 那真是——百爪挠心啊!   第一关是最简单的,李彦锦把总共一百一十多位女娘粗略过了一遍。将其中太过怪异的十几位从帷幔遮挡的出口送走了。毕竟皇帝的品味再驳杂, 应该也不会接受脑门长瘤子、龅牙斗鸡眼、鸡胸歪脖子这样的奇葩爱妃……   半个时辰之后, 还留在彩棚中的女娘们就得知,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一关!   这一下,倒是让许多长相粗陋的小娘子喜出望外。没想到就自己这样说亲都不太好使的相貌,竟是没有被县令大人淘汰?!   当然了, 如于三娘、许二娘之流的,却在心里暗暗腹诽。她们都觉得这年轻的县令怕是个瞎子。美丑如此分明,不赶紧公布最后结果也就算了,竟还让自己与那么多丑八怪一起,继续参加后面的选拔!真真是……有眼无珠!   女娘们还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直白道出,可陪着她们一同前来的妇人们却完全没有顾虑。   尤其是后来交了二十两增改费的那十几家人,更是议论纷纷。   “这也太胡闹了吧?美丑如此分明,怎么还要选啊?!”于三娘的丫鬟不满地嘟囔道。   许二娘的嫂子也气恼地说道:“就是,这些烂泥一般的丑八怪凭什么和俺家二娘一起通过啊?莫非她们都给县令塞了好处不成?”   旁边一个头发微黄的老婆子斜了她们一眼,道:“李大人公文上早就说了,第一关是要把太过怪异的淘汰。是怪异,不是美丑,甚都没搞清楚就在此胡言乱语,真是惹人耻笑!”   “喂!你这老太婆休要聒噪!你家娘子定是生得太丑,嫉妒我家小姐貌美,才酸言恶语,哼!”于三娘的丫鬟得了姨娘的暗示,叉着腰立时就喷了回去。   “光美貌有个鸟用!要是个疯子、傻子、坏心眼子,你看有没有人要!”旁边的粗服大婶因自家闺女黑丑,见第一关没有被淘汰,本还有些窃喜,此时听了于家丫鬟的话,顿时就恼怒起来。   她这一骂,立时又引来了许家妇人对战。美丑双方,很快就吵了起来。   可这场中,实在是丑娘子太多,美娘子太少。所以吵不多时,战局就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   正当妇人们吵得沸反盈天之时,“当当当”三声铜锣响,公人们高声喊道:“第二关开始!”   对李彦锦而言,这第二关其实就是个基础体检。   咱就算不论美丑,再如何也得选几个健全人才能糊弄过去吧!   于是,彩棚中,进来了五位大娘。这是李彦锦和谢沛从衙役和乡勇的亲属中特意选出的五位。   由她们协助检查小娘子们的口鼻耳目是否正常。   说话、听音这些倒还罢了,检查时,竟然还要小娘子们嗅香臭、尝酸甜,又让小娘子隔着一定的距离观看花样子,再从手边的图集中选出样子颜色都相同的一副。   这检查法子实在新奇,惹得在两旁围观的妇人都窸窸窣窣说个不停。要不是碍于现场还有官老爷和衙役们守着,这些婆子妇人怕是要一拥而上,看个究竟……   一个时辰下来,又有十五位小娘子被送走了。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视力极差,略暗一点,略远一点就瞧不清的。还有两位则是口吃得太过厉害。比较稀奇的是,有一位小娘子竟是分不清红绿两色。查明之后,小娘子才哭着对阿娘说道:“呜呜呜,我那次真不是故意把嫂嫂的新衣收进自己箱子的!我还以为是娘给我的那件土黄色的……”   她娘眨了眨眼道:“什么土黄色?我明明给你做的是绿色的外衫呀!”   看了稀奇、开了眼的妇人们,从此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人看不到红绿之色……   两轮一过,县令大人就宣布今天的选拔到此为止。留下的小娘子们,若是家在城里的,可以归家,明日辰时再来此继续。而附近村镇的小娘子则可跟着衙役,到指定的客栈中休息。参选期间,食宿都由衙门负担。只是陪同人员若超过了一人的限额,则需自己额外掏钱。   第一日的选拔过后,城里就多出了好些新鲜事。   先说那被淘汰的二十多位小娘子,据说每人都得了些补偿。家在城中的,每人都送了份白玉楼的大食盒;而家在城外的,还又多了一百文的路费。故此,这些人家虽面上多少有些难堪,但平头百姓们还是更讲究实惠,得了好吃食和一串钱,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怨言了。   再然后,就是头两轮,尤其是第二轮的那些稀奇的检查方法。不少妇人家去后,就忍不住拉来了家人,也挨个试了一次。   据说,还真就有些人家发现了问题。有那沉默寡言、口齿不清的幼儿,测试之后,发现竟是听力出了问题。再细看耳孔,才注意到是耳屎成栓,堵住了小儿的耳道。家中老人都道运气,若是堵得时间长了,怕是小儿真就要变个哑巴了……   类似之事还有不少,随后几日里,茶馆中陆续有人就此说叨。渐渐的,原本还活得有些混沌的老百姓,也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注意了起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到了第二日,选美大赛的第三轮开始了。   这一日,前来围观的人比昨日又多了一些。倒不是冲着什么美娇娘来的,而是对昨日县令大人的新鲜招数感兴趣,才特地跑来的。   上午辰时,铜锣三响过后,彩棚中的小娘子又经了一次点名,这才按才艺分类,排好顺序,准备依次展示。   昨日散去时,李彦锦就让书吏和衙役们告知了众人,今日表演才艺若需要什么物事,还请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第一波要展示厨艺的四十六位小娘子就被带去了白玉楼。借着大小厨房上午空闲的机会,各自忙碌了起来。   因灶头有限,就分成了三批。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批小娘子基本就都完工了。有实在太慢的,经过楼中厨子检查,若不是自身的问题,则可以继续做下去。   这一批吃食很快就被送到了彩棚之前,而这次做评判的却不是县令大人了。李彦锦看城里男子实在闲得无聊,就挑了十位略有些名望,还算懂事理的人出来,组成了个评判团。这其中不但有富户老爷,也有童生、秀才,还有衙门中的几位官吏,例如某位韩姓都头。   谢沛见了,就提出再添十位妇人评判,就从陪着参选的人家中出。   经了昨日的选拔,衙役们也对这些妇人婆子,哪位刁蛮不讲理,哪位心明眼亮,都有个大概的了解。   于是,谢沛就选了十位不闹腾又还算懂事的妇人出来。这其中,不但有于家姨娘花氏,也有头发微黄的农家太婆。   两个评判组选出来后,看热闹的人越发兴奋了。   男子评判组这边,就负责对厨艺、书画做评断。原本还包括琴棋两项的,只可惜卫川这地界,竟是没有出才女的命,这两项根本就没人申报。就连书画也是非常勉强的,各报了一个人而已……   女子评判组这边,则负责对刺绣、梳妆、衣饰搭配以及各种各样不好分类的才艺做评断。   李彦锦倒是很想借着厨艺这项,发掘点美味菜式的。然而,一上午下来,十位老爷们就都吃得有些脸色发绿了。   倒不是小娘子们手艺不济。只可惜,卫川县里,若真有些独门手艺的人家,基本上生计都还不错。也就犯不着把闺女送去当什么“宫女”。因此,如今参选的这些小娘子,最多也就是做些寻常吃食罢了。   于是,评判组一上午吃得最多的就是粗细面条,再加上各式面饼……   原本还打算吟诗作赋的老秀才,吃了一肚子面条饼子后,在心里竟对皇帝老儿生出了一份诡异的同情。想象一下,若后宫三千全是这样的面条、饼子,这日子也实在是……咳。   不过,厨艺中,到底还是有两位比较出彩的。一位是许家二娘,她做了份鹌子羹甚是鲜美。   另一位则是来自卫川县东坝村的艾家大娘子。她做的豆沙馅和鲜肉馅的两种酒酿饼,色泽金黄、油润晶莹、酥脆鲜美。一份只有五枚,吃得众人大点其头。   于是,厨艺一项,只有这两人得了甲上的佳评,其余人都给了个乙中的评语。   男子评判组这边,除了厨艺之外,书画两项则更让人失望。   于三娘觉得自己的一手小楷足以傲视家中群雌,只可惜,在评判组的几位读书人眼中,实在是有些儿戏。   画画的那位,倒也勉强算是入了门,但也到不了能让人欣赏的地步。   因此,这二位也都只得领了个乙等的评语,含恨而归。   倒是女子评判组那边,颇有些精彩的表现。   一位头发略黄还带着点卷曲的女子,竟有让人惊艳的刺绣本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绣绷子上就露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猫儿脸,憨趣的大眼珠竟还盈盈透着精亮。   除此外,还有家学渊源,特别擅长给人开脸的小娘子;有不分寒暑,能用火炕孵鸡雏的小娘子;有识五谷,善稼穑的小娘子……一趟下来,负责这一块的谢沛只觉得这些面貌寻常、甚至是有些丑陋的小娘子们,简直是人不可貌相啊!   当然了,还有什么会跳大神、会用筷子给人眼睛里挑虫子、能不动声色在嘴里藏五个肉丸子、能模仿婴儿啼哭之类的诡异人才,就不在谢沛惦记的范围之内了。   这第三轮足耗了一天时间,此轮之后,彩棚中只剩下了十二位小娘子。除去得了甲等评语的八位小娘子外,另外还有四位“候补”娘子。   而这四位候补也是凑巧,竟全是于三娘这样交过增改费人家的小姐。名单一出,不免引人怀疑…… 第120章 谁是扛把子   这天晚上,县城里大多数人家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白日的事情。   阿意混在厨艺组中, 也顺利地用一大碗杂粮面条换了个乙等的评语。   韩勇看着孙女安然退出了选拔, 乐得老脸像开了朵花似得, 还特意买了只烧鸡回来庆贺。   这爷孙俩吃着烧鸡喝着小米酒时,衙门后面的官宅中,谢沛两口子也正谈着那八个甲等的娘子。   “我这边, 那个许二娘子倒是个合适的人选。长相心智都不错, 还有点小厨艺, 她本人也有那个想法,送过去, 也算是皆大欢喜。你那边呢?”李彦锦一边用细棉布擦着谢沛还沾着湿气的黑亮发丝, 一边说道。   “我这边几个甲等的娘子, 要说相貌的话, 也就是擅长给人开脸的葛家娘子长得稍微耐看点。且她口齿伶俐,性子活泼又不鲁莽。看她自己,倒像是有点念头的。其余几人若是配寻常人家, 都是很实惠的好媳妇, 可送到京城去的话……”谢沛说着,就摇了摇头。   李彦锦从她身后凑过来, 道:“那些有真本事的小娘子干啥要送去京城啊?咱傻吗?那皇帝老儿要的是美色, 咱把这些姑娘送去,皇帝不乐意,小娘子们也倒霉催的白浪费。反正明天还有最后一关,我俩正好问问这些姑娘自己的意思, 若不想去的话,咱就给人留下来。若死活都要去呢,咱也不勉强。最多是送去的时候,被那些采选的宦官说上几句,又不少我一块肉,怕他个屁!”   夫妻俩商议好后,携手上了床榻,一夜好眠。   次日,县城里看热闹的人依然不少。彩棚附近已经多出了不少卖茶水、果子的小摊。   只是让大家失望的是,这最后一关竟然只让自家女眷旁观,其他人等不论男女都不能亲见。   在李彦锦看来,这实际上就是后世招工时的面谈环节。   他和谢沛挨个把女娘们请进最大的一间彩棚内,而相陪的女眷则被请到稍远的地方等待。   这样一来,女眷亲戚们能看见县令和自家小娘子的举动,却听不清几人说了些什么。   利用这种方法,李彦锦最终选出了四位小娘子,做为卫川县的采选佳丽。   这四位小娘子中,除了擅长开脸的葛家娘子,容貌略寻常外。其他三人都算是中上之姿。   而葛家娘子与许二娘子是获得了甲等评语的,另外两位则是交了增改费的的于三娘和冯家娘子。   这四位娘子不论美丑,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不是蠢人,也知道个高低进退。   选出这四人后,县令大人又给落选的六位甲等娘子每人发了个二两重的小银牌。上面也没什么精美的花纹,只刻着“甲优娘”三个字。   这银牌既可以当个奖牌,也能当银钱使用,对六位家境寻常甚至是有些破落的甲等娘子而言,实在是很实惠的奖励。   包吃包住,最后还能得块银牌,这让落选的小娘子和她的家人们都很满意。尤其是,有了“甲优娘”这块银牌后,家里小娘子说亲时,身价立刻就蹭蹭地往上涨,连带着让姐妹们的亲事都沾了不少光。   定下了卫川县的最终人选后,李彦锦就给戴知府送了封公文。四天后,戴如斌的回复就到了。他让李彦锦派人把这四位小娘子送到府城来,采选的宦官正好刚刚抵达武阳城。   出发前,谢沛对李彦锦嘱咐道:“你去府城时,一定要看看阿爹他们的情况。若是没什么事,回程时,就与他们一起走。若是有事的话,你就跟着出出力。”   李彦锦点头,应道:“放心,阿爹表姐他们都是出过远门的,乔家兄妹又是经过人心险恶的,有师父、二爷爷和黄奶奶护着,出不了岔子。”   谢沛收拾好李彦锦的包袱,递给他,道:“我也知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还会忍不住想一想……”   李彦锦搂住媳妇,用力在她嘴上啄了一口,道:“放心吧,你相公是何等人物?咱可是通吃武阳城黑白两道的扛把子大哥,啊哈哈哈~~~”   谢沛忍笑,给这位扛把子大哥泼了点凉水,道:“别大意了,都说阴沟里翻船,不是没道理的。我这次不跟着同去,你就别与旁人胡乱喝酒了。要是万一喝出点烂账来,那……我劝你干脆就不要回来了……”   “诶嘿嘿~~娘子放心吧,我一定会牢牢守住自己的贞操的,哈哈哈,哎哟!”李彦锦揉了揉后脑勺,带着一干衙役和四位送选的小娘子离了卫川,直奔府城而去。   只是这位扛把子大哥还没抵达武阳城,黄奶奶却已经险些混成了真正的府城大佬……   在谢栋一行人刚到武阳城的头一天,就遇到了几起扒手。只是,黄奶奶还没来得及出手,这几个小零碎就被智通大和尚和二爷爷李长屏给解决了。   为此,黄奶奶特意在安顿下来后,郑重其事地与这两个没眼色的家伙好好谈了谈。   于是,从这天起,智通和李长屏就不能再正大光明地跟着黄奶奶她们了。   赶走了这两个最碍眼的家伙,黄奶奶还自掏腰包,把众人都打扮成有钱的冤大头模样。   对于这种金光闪闪的造型,谢栋、谢润和乔家兄妹是很抗拒的。   奈何黄奶奶文武双全,凭着辈分高武力强,硬是压着其余四人都打扮成了头一次进城的胖地主和他的几个傻孩子……至于黄奶奶自己,自然是土老冒地主家的刁钻老太太……   被踢出了地主家门的智通和李长屏见到众人这幅打扮,不由庆幸地长出了一口气。妈呀,真是逃过了一劫啊!真要穿成这样,那真是……那真是……也只能忍了。   就这样,顶着“人傻钱多速来”造型的胖地主一家五口,开始了他们在府城中的刺激旅程。   出门不到半个时辰,胖地主和傻孩子们就引来了武阳城几个小帮派的注意。   这几个小帮派的成员都是些小偷和毛贼,平日就在府城内外,专寻些外地人下手。   乍一看到这金光闪闪的老少五人时,小头目陈二狗就险些乐出了声来。肥羊啊,肥羊,快到我的锅里来吧!   几个毛贼彼此使了眼色,选了个半大小子驴蛋跟了上去。陈二狗与另外三人则坠在后面。   李黑皮小声对陈二狗道:“二狗哥,咱得早点下手,不然再走一会就到黑虎帮的地界了……”   陈二狗点头道:“别急,前几天,咱们不是下手时被人揍了几次吗?听说也是一伙外地人,有老有少的,咱多跟跟,招子都放亮点,别惹了硬茬。”   旁边的赵麻子马屁立刻拍得山响,笑道:“还是咱二狗哥老练。以前就听说书的讲过,行走江湖时最好不要招惹两种人,一种是妇人,一种是小孩。说是这两种人若敢单身上路,必然是有什么依仗……”   李黑皮瞪眼道:“那真按你这说的,咱都得去喝西北风!平日里,咱可是专挑妇孺老幼下手呐……”   陈二狗一摆手道:“都别争了,我看这笔生意能做。之前被揍那几个小子说,他们是被一个大秃驴和一个老胡子出手揍的。而且秃驴和老胡子护着的几个人都是寻常人家打扮,与这胖地主一家可不太一样。”   李黑皮和赵麻子一听,就满脸兴奋地说道:“那咱干了?!是只捞红货还是做套子连人带财一起弄了?”   陈二狗犹豫了下,道:“先捞点红货看看,若是没遇到什么硬茬,咱再给他来个一锅端!”   “好咧!”李黑皮和赵麻子立刻就散开去找前面的驴蛋,准备一起动手。   地主家的老太太,耳朵微动,嘴角的笑意险些没压下来。   她一边继续带着谢栋四人在街上买这吃那,一边借着袖子遮掩,准备好了几种药粉。   就在五人刚从一个卖竹雕的小摊子前离开时,一个脏兮兮的少年猛地撞了过来。   五人中,乔曜戈和小然儿都练了一阵健体术,反应比谢厨子和谢润要快一些。于是幺哥一看有人要撞妹妹,下意识就想上去挡一下。而小然也同时朝一旁闪了开来。   驴蛋别看年纪不大,却是陈二狗手下手脚最麻利的偷儿。他一看小丫头被人护住了,脚下一绕就冲年纪最大的老太婆奔去。   驴蛋之前就打量过这群人,觉得最好下手的应该是那个小丫头,但要论最肥的,当属这老太婆!瞧瞧这位嘿,打扮得真是土肥土肥的!不但脑袋上插了好几个金簪子,胸前挂着沉甸甸的坠子,腰上垂着四五个花哨的荷包,每一个都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装了不少银钱。   驴蛋的两只黑手已经瞄准了两个最鼓的荷包,嘴角都不受控制地咧开了……   就在他即将摸上那金灿灿的鼓荷包时,忽然眼前蓬起了一阵烟雾!   驴蛋只吸了一口,就觉得喉咙里涌起一阵巨痒。他双脚一软,噗通就跪在地上咳了起来。   李黑皮和赵麻子见状,都愣了一下。李黑皮的反应更快些,他两步抢上前,大喊道:“阿弟,你怎地了?可是他们撞到你了?!”   若在平时,驴蛋此刻就该配合李黑皮演上一波,看看能不能借机讹上一笔。   只可惜,李黑皮刚摸到驴蛋的手,两人竟同时嘿嘿大笑起来。   这二人笑得疯疯癫癫,活似喝多了的醉汉在当街发酒疯一般。   而且,两人笑着笑着,身上竟是真的冒出了一股酒味,味道还越来越浓。   一旁的路人捂着鼻子避开几步,大声道:“穷成这样竟还是两个酒鬼!大白天的发酒疯,真是没个正经。”   其他人也纷纷嫌弃地说了起来,而发着酒疯的兄弟俩转眼又大哭起来。   驴蛋抱着李黑皮的胳膊道:“李哥啊,我跟着陈二狗偷了这些年,不说一百两,六十两总是偷够了的。可你看看弟弟……看看我啊!穿没的穿,吃没的吃,走在外面遭人嫌弃辱骂,就比乞丐强一文钱啊!!呜呜呜……”   李黑皮搂着驴蛋也嚎啕大哭起来:“弟啊,哥哥我也惨啊!连偷带藏地存了几两银子,好不容易说动了金珠儿给我做个媳妇,结果呢?结果呢?!!老子洞房那天竟然被陈二狗个王八蛋顶替了啊!!!我的金珠儿,你咋就这么不要脸啊,竟是干脆就翻脸不认账了!呜呜呜……”   赵麻子眼见不对,扭头就朝后跑。在他不远处,有个大胡子老汉看了他一眼,却在黄老太婆的眨眼示意下,忍了下来。   “大哥!大哥!驴蛋和李黑皮发酒疯了!”赵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两条街,给陈二狗报信。   “发酒疯?刚才还好好的,他俩什么时候喝的酒?”陈二狗眉头一皱,问道。   “啊?!我、我不知道啊……”赵麻子一脸痴呆地说道。   “滚滚滚!老子看看去!”陈二狗踹了赵麻子一脚,带着几个手下朝前走去。 第121章 行侠仗义带着粉丝群   陈二狗跟着赵麻子急匆匆赶到时,发现人群中已经不见那胖地主一家人了, 只有驴蛋和李黑皮二人还在抱头痛哭着。   陈二狗刚靠近, 就听见两个蠢货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帮里的事情, 尤其是他这个老大做过的龌蹉事。   “狗哥……”赵麻子脸色尴尬地问了一声。   陈二狗脸色阴沉地挤开众人,上去就左右开弓给驴蛋和李黑皮一人赏了几个大耳光。   “你二个蠢撮鸟,成日不做正事, 只知饮酒发疯!”他又踹了两脚, 这才朝赵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架起李黑皮, 拽着驴蛋,挤开人群朝自家的小破院子匆匆而去。   在四人身后, 一个大胡子老汉无精打采地随意走着。待陈二狗四人回了城北的老窝后, 他才不慌不忙地掉头离去。   与此同时, 胖地主一家寻了个馆子, 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歇息。   黄蕴思嘿嘿笑着对乔家兄妹低声说道:“你二人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刚才那两个偷儿过来时,可看清发生了什么?”   乔曜戈有些拿不准地说道:“奶奶是不是用袖子拂了下第一个偷儿?”   黄蕴思笑着点头, 鼓励道:“可还看到什么?”   乔曜戈摇摇头道:“奶奶动作太快了, 后面就只见到那偷儿跪倒咳了起来。”   “小然儿呢?可有什么发现?”黄奶奶歪头问道。   乔潇然用白嫩嫩的手指头戳了下自己的鼻头,笑得精灵古怪地说道:“奶奶, 我那时还闻了些味儿。先是一种极淡的花香, 后面就转成酸味,然后是酒味,咱们走的时候,那两个家伙身上除了酒味又带出点先头那种花香味。”   “好!好得很啊!”黄蕴思一拍巴掌, 两眼兴奋地直冒精光道:“小然然啊,你这鼻子真是绝了,哈哈哈!”   潇然乐得小虎牙闪亮,还有点嘚瑟地看了眼哥哥。   幺哥好笑地伸手在妹妹头上轻轻拍了下,道:“调皮。”   黄蕴思咳了一声,道:“你们想知道之前那两个偷儿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吗?”   “想!”胖厨子和他的外甥女异口同声地答道。   黄奶奶对如此配合识相的舅甥俩非常满意,于是就伸出左手,在桌面上微微晃动了几下手指。接着,她原本空无一物的左手就多出了一个球状的小玩意。   “诶?这是何物?”谢栋好奇地问道。   黄奶奶用手指轻轻一捏那小球,众人才发现,这东西竟然是个软囊。   黄蕴思把这小软囊递给好奇不已的胖厨子,开口解释道:“小然之前闻到的气味,是我的一种药粉。之前那药粉就装在这小球中,我是在那偷儿靠近时,对着他的口鼻喷了些药粉……”   “啊!我明白了!”谢栋忽然笑道:“之前我女婿也做出过这种能喷辣椒粉的东西,只是他做的没这么精巧,一喷就是一大片,嘿嘿!”   黄蕴思听了一愣,这才想起那小锦儿似乎接了李家第一房的传承,会做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嗯,这小球虽然精巧,可我看更关键的还是黄奶奶的药粉厉害。”乔曜戈玩了下那个小球,说了句大实话。   “你小子有眼光!哈哈~~”黄奶奶心情舒畅地开始卖瓜:“我呢,论武功,在宗门里排不上前十。可真打起来,排我前面的那些傻大个们,却是见到我就头疼。这就是因为奶奶我善于制药用药。要不然以你们二爷爷那家伙的身手,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听我指挥……”   “咳咳咳!”某位刚踩完点的老实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咳了起来。   谢栋舅甥俩和乔家兄妹一见正主来来了,不禁有些尴尬起来。这真是背后莫说人,一说是非到!   他们尚尴尬着,可黄奶奶却没事人一般,冲李长屏道:“诶?不是让你去跟着那伙人吗?怎么回来了?”   李长屏拉长了一张老脸,慢吞吞道:“已经找到了!”   “哟,在什么地方?咱赶紧去啊!”黄蕴思急忙问道。   李长屏耷拉着眉眼,说道:“我饿了,要吃饭!”   “嘿~~?!你这老家伙,还矫情上了!吃吃吃,奶奶我还养得起你!”黄蕴思一拍桌,叫来小二又添了几个硬菜。   除了李长屏外,其余四人都低着头没吭声,生怕二爷爷心里不痛快,就这么吵起来了。   谁知,李长屏听黄蕴思加了菜后,竟温吞吞地说了一句:“嗯,总算还记得给我点个酥炸小排骨……”   黄蕴思眯眼笑道:“行了,我也不是那种小气巴拉的人。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就帮你吹几句牛皮,这都是小意思!”   说着,她还真转过头,对着其余四人说道:“别看这老头像个老苦瓜,可他的芯是黑的。真要惹恼他了,定然会让那不长眼的吃亏倒霉,印堂发黑……”   小然儿捂住嘴,忍笑看了眼她哥,心说,奶奶这夸人的方法可真特别啊!   幺哥偷瞥了眼二爷爷的黑脸,也不厚道地抖了抖肩膀。   “咳,得了,你就给我留点脸吧……等下,再点两份卤猪蹄,和尚在那边盯梢,估计没空吃中饭呢。”李长屏迅速岔开话题,总算把自己的形象挽留住了那么一丢丢。   吃过饭,黄蕴思贼兮兮地冲乔家兄妹道:“等下奶奶要去收拾那几个小贼,你俩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诶?我们去不会碍事吗?”潇然睁大眼问道。   “嗨,奶奶我自有办法。去不去?”黄蕴思得意地摇晃了下脑袋。   乔潇然看了眼哥哥,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就笑道:“好哇!奶奶我想去!”   谢栋和谢润倒也想去,不过这俩看黄蕴思没有开口,也就不好意思说出来。   倒是李长屏蔫蔫地说道:“你俩等下跟着我好了,别出声别乱动就行。”   “诶!”四个闲人齐声应道。   稍顷,六人出了饭馆,先回了趟客栈。换了一身寻常轻便的衣物后,就朝陈二狗的小院走去。   走了两刻钟左右,李长屏就示意众人停了下来,说道:“前面那个破院子就是了,里面有六个家伙。”   黄蕴思望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正蹲在房顶上有些无聊的侄儿智通。   李长屏捻了个极小的石子,微微用力朝智通弹了过去。   智通听见风声,侧转了下身子,就发现了不远处黄奶奶等人。   他低头看了看下面,趁无人注意,就蹿了过来。   “二叔二婶,你们来了!”智通几个起落就到了近前。   “里面如何?”黄蕴思问道。   “六个人,四大两小,正在吃中饭。穷,没什么油水。”智通把自己看到的总结了一下。   “什么油水不油水的!”黄蕴思拍了下智通的头,道:“咱是去惩治坏人的,不是去打家劫舍的!”   智通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道:“都是跟阿锦学坏了,嘿嘿……”   还在赶路的某人,突然觉得身上一沉,仿佛背了一口看不见的黑锅。   “大师,那两个发酒疯的,现在醒了吗?”小然儿好奇地问道。   “哦,那俩啊,被他们自己人揍了一顿,现在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智通答道。   “那肯定是昏了。”黄蕴思对自家迷药很有信心。   “行了,既然只剩四个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黄女侠摆弄了几下自己的荷包,继续道:“等下,老头带着两个大的,山槌子带两个小的,你们不许动手,把自家人护着就行。奶奶我要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伙小毛贼!”   山槌子,哦不,智通大师无奈地看了眼自家二婶。没辙,只好和二叔一起,把四个看热闹的闲人分别带在左右。   众人靠近了陈二狗的院子后,黄蕴思先无声无息地翻上墙头。她左右看了看,转头对李长屏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自己就跳了下去。   院子外,众人安静地等了片刻,就见黄女侠重又翻了出来。   “行了,你们跟我来。”黄蕴思凑过来低声说完,就转身绕道院子左侧,跃了进去。   智通和李长屏拎着四个闲人,紧随其后,也跳进了院子。   幺哥他们本以为,里面的人已经被黄奶奶拿下了。谁知,这一靠近才听见,陈二狗几人正在某个屋子里叽叽呱呱地连说带骂。   黄蕴思又招了招手,示意智通和李长屏跟上。然后,她就带头钻进了一间木屋。   其他六人也进来之后,大家才发现,这木屋里竟然能非常清楚地听到陈二狗等人的声音。   再靠近点,幺哥和小然赫然发现,在木屋的一面墙壁上,竟然多出来高低不同的几个小洞。   凑近一看,那小洞的对面,竟是或坐或躺了几个人。   黄蕴思冲谢栋等人,指了指那些小洞,又示意众人在此静候,自己一个人就溜了出去。   幺哥先看了几眼对面的情况,就又后撤了一点,仔细打量起墙上的小洞来。   他以前就听说,功力深厚的高手,可以徒手碎石钻洞。不过眼前这几个洞似乎还有点怪异。   这小洞里外非常光滑,不见一丝碎渣土沫,就仿佛墙壁天生就自带这几个小洞,又好似融化后复又冷却形成的空洞……   再联系到黄奶奶在馆子里对其制药用药的说法,幺哥心中不由惊道:“这可真是出神入化了啊!”   他刚想到这儿,就听对面有人怪叫道:“哪儿来的老娘们,竟敢闯进爷爷的地盘?!来啊,今儿就拿你撒撒气!诶嘿嘿嘿……啊!!!” 第122章 阴曹地府一日游   一听到动静,谢栋等人立刻都凑到小洞前, 朝对面看了过去。   透过光滑的孔洞, 只见一位瘦瘦小小的老太太逆着光, 站在隔壁房间的入口处。   陈二狗正端着汤碗,喷着几个不省心的手下。乍一见,房间里进来个老太太, 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嘛, 咱如今真是混到什么地步了。怎么说都是个小帮派聚点了, 竟然让什么老干巴就跟逛菜园子似的,随便进出了?!!   “给我上!”陈二狗, 放下碗筷, 骂骂咧咧几句, 就吆喝着众人动手。   于是, 除了还在昏迷中的驴蛋和李黑皮外,剩下四个男人就把黄奶奶给围了起来。   乔潇然看着有点着急,手扒在墙壁上, 下意识地抠了两下。   黄蕴思一见这几个猴崽子靠近, 就笑着点点头,道:“咯咯咯, 猪娃子们, 该吃饭了~~~”说罢,不待陈二狗发怒,就冲着四人弹了几下手指。   乔潇然被陈二狗等人挡住了视线,只看见黄奶奶抬了抬手, 然后就听“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四个男子就挺尸一般倒在了地上。   其中又以陈二狗最为倒霉,之前四人吃饭时,其他小弟都是蹲在地上的。只有陈二狗做为老大,给自己弄了个小板凳坐着。结果,如今这一倒,老大的后脑勺就与小板凳来了个激烈相拥。   金钟罩还没练到后脑勺的陈二狗,顿时就一脸梦游仙境般的诡异表情,枕着他的小板凳,小血柱子嗞嗞直冒……   “哦哟!意外啊,意外!”黄奶奶一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上前去扒拉了两下狗头,给他稍微止了下血。   然后想起了对面的小然儿,黄奶奶就直起身,插腰对着那几个小孔洞笑道:“如何?出手不凡吧?!”   “不凡不凡!”最佳捧哏谢厨子从不让人失望。   “是吧~~哼哼~~那你们也过来吧。”黄奶奶高人做派地摆了摆手,说道。   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事的谢栋等人,围着六位睡得香甜的毛贼,看了半天。   二爷爷李长屏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善后。“你把人撂倒了,倒是轻松。后面这些麻烦事,还不是要丢给我……”   黄蕴思耳朵动了动,假装没听见一般,对侄儿和乔家兄妹说道:“行了,你们几个去翻一翻,看这伙人家里都藏了些什么。”   “好嘞!”比起捆人揍人,谢栋、谢润和小然儿都更喜欢做这种事情。   只可惜,这贼窝里实在太穷,几人四下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值钱或者重要的东西。   “我早就说他们穷了嘛……”大和尚看着一堆破褥子烂衣服,嘟囔道。   黄蕴思看了眼自家老头,然后冲着几个小辈嘿嘿一笑,道:“你们还是太嫩了,看奶奶我的!”   李长屏闻言,轻轻动了动脚,就从六个死猪一样的家伙中,把陈二狗给踢了出来。   黄奶奶在荷包里翻了翻,掏出个小瓷瓶来,说道:“这药呢,对心志坚定的人没什么效果。咱来看看这位的疗效如何啊……”说着,就摇了摇瓷瓶,拔开瓶塞,凑到了陈二狗的鼻子下面。   乔潇然看那瓶口处先是溢了些乳白色的雾气,接着,这些雾气就被陈二狗吸进了鼻子。   只吸了四、五下,黄奶奶就收起了瓷瓶。片刻之后,陈二狗的眼皮就微微颤抖,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在快速转动。   黄蕴思点点头,从头上抽了根簪子下来,轻轻戳了戳陈二狗。   只见这位小头目突然面目扭曲,张大了嘴,似乎马上就要惨嚎出声。   然而,他嘴张得再大,却也只发出了些低沉的喉音,活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黄蕴思又戳了他几下,陈二狗紧闭的眼中就哗哗直淌眼泪。脑袋还频频点动,似乎正在梦中朝什么人磕头。   正当乔潇然等人心中惊诧不已时,就听黄奶奶突然压低了嗓音,开口道:“威~~~~武~~~~”   谢栋一听,诶?这不是女婿升堂时,衙役们喊的吗?   没等他整明白,就见黄蕴思蹲下来,凑近了陈二狗,粗着嗓子,说道:“此乃阴曹地府阎罗殿,堂下罪人报上名来!”   说完,就在陈二狗颈侧点了一下。   刚一点下去,陈二狗嘴里就冒出了杀猪般的哭嚎声:“阎王老爷!我死得冤啊!别打我了,我没杀人放火啊!”   “闭嘴!再胡乱哭嚎,就直接去第九层刀山火海呆个千八百年!”黄阎王怒道。   陈二狗“嘎”一声,紧紧闭上了嘴。喉咙里还呜呜了几声,这才憋住了哭声。   “行了,速速报上名来,老爷我也好对一对生死簿!”黄阎王催道。   “诶,诶!小的叫陈二狗,湖白府武阳人士……”陈二狗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一番。   黄蕴思听了,道:“行了,对上了。今日阴差确实去武阳勾了两条亡魂,其中就有你。”   “为、为什么啊?可我之前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的……怎么突然就死了?!”陈二狗不想死啊,顿时就急眼了。   “为什么?你当这生死簿是好耍的东西吗?你做了多少恶,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来呀,先给我滚一遍钉板,让这恶魂吃点教训!”黄阎王怒道。   转脸,她就侧移到陈二狗另一侧,尖着嗓子,飞快说道:“是!上钉板!”   说完就拿簪子在陈二狗身上来回戳了好几下。   陈二狗“嗷嗷”叫着,仿佛真被人按在钉板上死命摩擦。   “行了,把这恶魂送去油锅里滚三百年,再送去刀山爬三百年。完了投畜生道。下一个!”某阎王不耐烦地吩咐道。   陈二狗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拼命挣扎道:“阎王爷!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从小没人教导才走上了错路,如今知悔了,我愿悔改!还请阎王爷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狗命吧!”   “放你一命?你想得太美了!进了我阎罗殿,哪儿还能生返?!不过嘛……你若是有足够的银钱,倒是能赎些罪过,回头也少受点煎熬。”阎王爷理直气壮地说道。   “啊?还……还能赎罪?”陈二狗听得傻了,转眼就大喊道:“有的,有的,我有钱!”   刚才按着他滚钉板的小鬼凑上来,尖着嗓子问道:“钱呢?钱呢?”   陈二狗面上还有些不舍,结果立刻又被按到钉板上摩擦了几下。   “在、在在茅房的梁上!还……还有腌菜坛子里!一共二百五十两!”陈二狗割肉一般把自己藏钱的地方都说了出来,哭着道:“阎王爷,我能不下油锅吗?我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一定行善积德,多做好事……”   黄蕴思道:“待我命阴差去验一验!”说罢,就朝智通和李长屏使了个眼色。   智通捂着鼻子被二叔推到了茅房里,不多时,二人都拎着油纸包回来了。   拆了一看,里面零零整整的金银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五十两银子。   “行了!看你还算老实,就减免你十年的油锅刑期吧。”阎王爷冲着微微发抖的陈二狗说道。   “只十年?那,那我岂不是还要炸二百九十年油锅?不要啊!!!”陈二狗扭动挣扎,眼泪鼻涕哭得满脸都是。   黄蕴思看时机差不多了,就道:“唉……说起来,你也是有些倒霉。谁不好惹,偏偏惹到了阳间的那人……啧啧啧!这样吧,我看你还算老实,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陈二狗一听还有转机,立刻拼命点头道:“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办!”   “首先呐,我这里是必须要有魂魄抵账的,不然生死簿账面平不了,我没法给上面交代。所以,你回头必须给我补条恶魂来。记住啊,必须是作恶之人!送到你回头醒来的地方,交给你等下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想你抓恶人也得有点帮手,你手下的这几条命我也先借给你。你给我补了其他的恶魂进来,就算是顶了他们的命。”   “好的好的!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陈二狗一听,不但自己不用死,连手下都能暂时活着,别说让他捉恶魂了,就是让他捉皇上,他都愿意啊!   “除了命账要平,你的罪过也要赎。不过你留在阳间的话,就不能再拿银钱抵账了,要用功德善行来抵罪,明白吗?”黄蕴思沉声说道,又带着些威胁地说道:“如今你是欠着我们阴间的账,若是敢再为一点恶,哼哼……到时候也不用再过堂了,十八层地狱里自有小鬼来接。”   “不敢不敢!小的今后一定时时行善、处处积德!若有条件,必要给阎王爷您大塑金身,香火不断……”陈二狗此时就盼着赶紧回阳,嘴里的许诺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行了,你的这些话,已经落在了生死簿上。我也不怕你抵赖,你忘了我忘了,可你的命却忘不了。这就去吧!”   陈二狗只觉得自己被人踹了一脚,腾空而起,然后就彻底昏了过去……   黄蕴思吐了口气,看看身边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得意洋洋地问道:“怎样?咱这阎王爷牛不牛?咱这主意妙不妙?”   “牛!”   “妙!”   除了陈二狗,剩下五个毛贼也挨个到“阴间”过了过堂。   结果竟问出了陈二狗他们曾经目睹过一次某几个恶贼祸害了一家外地人,从而发了笔横财的陈年旧案。   而黄奶奶等人此时还不知,这桩旧案之中,竟然还与他们有些不为人知的关联…… 第123章 古怪习俗   从阎王手里借了六条命出来的陈二狗,瑟瑟发抖地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 就看到了黄奶奶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待这老妇人一开口, 陈二狗就忍不住抖了起来。   “吾乃何人, 你心中明了。欠了阴间的债,尽早还。若敢再生半点歪念,鬼火焚心、魂魄成灰!”也不知是这话语太过阴森恐怖还是怎样, 陈二狗双眼一翻又昏厥了过去。   待他再次睁眼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   天色昏暗, 夜幕将至,陈二狗揉着还有些疼的后脑勺, 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堂屋里。   他看了看身边也渐渐清醒过来的五个手下, 突然一骨碌爬起来, 直奔灶房而去。   赵麻子等人眼神闪烁地彼此看了看, 也扶着墙、撑着桌地站了起来。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沉默着走出门去,看那陈二狗又在搞什么名堂。   “哐啷”一声脆响, 陈二狗把空荡荡的腌菜坛子摔了个粉碎, 转身一脚踢开挡在门口的李黑皮,直冲茅房而去。   “二狗哥, 这是……窜稀了?”驴蛋看着陈二狗矫健的背影, 喃喃道。   谁知,他话音才落,就听茅房里,陈二狗一声惨叫“全没了!!!”   紧接着, 这位二狗哥就攥着个空瘪的油纸包冲了出来。   刚活过来的陈二狗发现自己攒了许久的私房钱,竟真的一文不剩!一时心疼如绞,就把之前在阴曹地府的种种经历给暂时抛在了脑后。他攥紧了那个空油纸包,有些癫狂地破口大骂道:“老子的钱啊!我叉你个……啊!啊啊!!”   陈二狗话还没骂出口,忽然一阵钻心的疼,顺着他握着油纸包的手就蔓延了开来。   “啊啊啊!!!”陈二狗握着自己那只狗爪,浑身抽搐地滚倒在地。其他五人忽然心有灵犀地齐齐后退了一步。   陈二狗此刻才想起些什么,他忍着剧痛,一边浑身颤抖着,一边努力爬向茅房所在的方向。   “阎王爷爷饶命啊!我错了!我不是骂你,我是我骂我自己!我是王八龟孙混蛋驴球蠢猪没腚眼……”陈二狗趴在地上,对自己来了一场触及灵魂深处的反思。   还别说,他骂着骂着,就觉得身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渐渐散去。看来这是找对路了呀!于是,陈二狗骂得愈发起劲了,边骂还边磕头扇耳光,忙得不亦乐乎。   他这疯癫模样倒把其他五人给吓了一跳,结果,也不知怎地,赵麻子等人竟也哆哆嗦嗦地跟着一起磕起头来。   虽说陈二狗的院子有些偏僻,可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影路过。此时,恰好有个过路闲汉听到院子里乌哩哇啦煞是热闹,他就偷偷摸过去,从那半开的破门里伸头一看。   好家伙!这陈二狗几个鸟人竟是对着茅坑在拼命磕头?!   他们别是撞邪了吧?又或者……是在请什么神,做什么法吗?   次日,陈二狗等人准备出去抓恶人赎自己的小命时,就感觉周围人的眼光有些怪异。   当他们陆陆续续逮住几个和他们交恶的混混,并关到柴房里后,附近就渐渐有了些传言。   “陈二狗他们真的请神了?”   “可不是,你没瞧见之前和他们有过节的那几个都不见了吗?”   “是不是给关他们院子了?”   “是唉,我瞧着前天晚上,他们就把阴老蔫给绑柴房里了。结果第二天阴老蔫的弟弟带着人跑去救人,把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掉都没找到个人影……”   “哎哟!这可真是邪门了!”   “是说呐,要不咋都传陈二狗他们拜了个什么坑神,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藏坑里,死活都找不回来呢!”   “嘿,这事啊,我知道!前几天我大舅哥说了,他亲眼瞧见的,陈二狗带着人给他家的茅坑磕头上香,又哭又笑的。可不就是在请那坑神相助吗?”   ……   这之后,也不知怎地,城北一片地区竟渐渐兴起了拜茅厕的古怪风俗。而陈二狗院子里的那个茅厕也被传为了神厕……其后,某年,有倭人假扮汉人流窜至此。为了祈求他们的宏图大业能够得逞,就屡屡去神厕祭拜。乃至归国之后,仍不忘仿了中原建筑,修建神厕。香火祭拜,年年如此,遂竟成了倭人的传统习俗。   话说回来,当李彦锦护送四位参选佳丽到达武阳城时,黄蕴思手下已经有五十多条恶魂了。   这其中,真正罪大恶极的,已经被二爷爷李长屏弄走,为他的人体筋骨研究做出了些许贡献。   而没有牵扯人命的,则被惩治一番后,变成如陈二狗这般的,戴罪立功者。   一时间,武阳城乱糟糟的风气竟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些平日肆无忌惮作恶的混混地痞们,纷纷收敛行迹,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坑神给真的坑了……   李彦锦在客栈里安顿好众人后,先找到了自家岳父。   “爹,你们玩得如何?可有什么人找麻烦吗?”李彦锦趁着旁边无人,笑呵呵地喊了好几声爹。   谢栋听得开心,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道:“一点事儿没有,吃好喝好玩得好,再过几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彦锦笑道:“那成,等我办完公事了,咱一起回。二娘这阵子总担心您,我出门的时候,还反复交代了要我把您给逮回去。”   翁婿俩对视几眼,不由都乐了起来。   “对了,幺哥他们呢?”李彦锦来时,只听说丈人和表姐在客栈里休息,其他人似乎并不在跟前。   “哈,那俩小家伙算是走运了!小然之前不是还说要跟着我学厨艺吗?结果被黄娘子带着野了几天,就把我这师父给抛之脑后了。如今啊,已经成了黄娘子的关门弟子。昨儿还开玩笑地说,若是论辈分的话,你们得喊她一声师叔,啊哈哈哈!”   李彦锦咳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谢栋拍拍他的胖肚皮,道:“原本我还想着小然有了师父,幺哥没人带着,有些可怜。不过昨儿,李二爷却拉着他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这孩子竟也拜了李二爷为师父,算是皆大欢喜了!”   李彦锦见大家都玩得挺开心,就先去处理公务了。   下午先给戴如斌送了帖子,得了回应后,次日上午,他带着许二娘等人,就去了府衙。   戴如斌派人把李彦锦等人请到后堂,许二娘四人子则由戴如斌的妾侍尹梅出面,暂时安置到了偏院。   戴知府哪怕心里对李彦锦诸多惧怕与不满,面上却做出一副宽和上官的模样,与李县令说了一套官话。   客套完后,李彦锦就想交差了事。戴如斌也不想多留他,两人都准备结束谈话时,却听下人来报,说是去施员外家做客的曹宦官回来了。且曹大人听说卫川县送了佳丽来,就提出要立刻见一见。   若没遇上,也就罢了。如今那曹宦官既然知道卫川县的人到了,李彦锦这县官就不好再开溜了。   于是二人只好重新坐下,等那曹宦官过来。   不多时,曹云达就面色不愉地进了后堂。   “哟~~~戴大人久等了啊!”曹宦官一开口,语气就有些尖锐。   李彦锦瞥了眼戴如斌,心说这老小子莫不是得罪人了吧。   戴如斌心里有些烦躁,他大致能猜到,曹公公是为了何事发恼。   今儿上午,施员外费了颇多钱财人情,总算是把负责采选的曹公公请到了家中做客。   施员外家有三个女儿,在这个关头请曹公公做客,所图何事众人皆知。   原本这也没什么,曹公公得些好处,帮上施家一把,也不是难事。可谁让施家的三个女儿都被她们的嫡母教养得有些一言难尽……   施家嫡母乃山西望族的分支庶出小姐,当初嫁进施家时,颇给施员外争了些面子和威望。   只是这位施家主母大约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缺憾或是平衡内心的扭曲,竟是对自家三个女儿,不分嫡庶统统按高要求严标准来调/教,誓要把她们都弄成女诫女德上的标榜人物……   这位主母的心愿是好的,奈何她自己就不是那种圣母人物,且手段又有些过于严苛。于是三个好好的小娘子就硬是被教得如同木石一般。尤其是嫡女,自三岁起就被关进了二层的小楼中。本是花样年华,却十几年不曾出过闺楼,活似生下来就坐牢一般。   于是,当曹公公到了施家,准备看一看他家女儿时,却不想,施家嫡女竟是当堂撞了柱子,说是无端被外男瞧去了样貌,实在无颜苟活人世间……   曹公公看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施家嫡女,又看了看抱头痛哭,恍如被恶霸欺凌一般的两个庶女,杀人的心都有了。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离了施家,丢下施员外在身后哀求讨好,却再不想看这等蠢货一眼。   这也是曹云达一听说卫川县令也送了佳丽过来后,就提出要立刻相见的原因。   曹公公收了施家的钱,不好冲着施员外喊打喊杀。可小小的卫川县令却没给公公送过什么,如今撞上了,但凡有个不妥之处,曹云达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野火直接撒到那小县令的头上!   内心烦躁的曹公公一进后堂,开口就有些阴阳怪气。只是当他瞥见在戴知府右侧,起身相迎的李彦锦时,却不由愣了一下。 第124章 查旧案   曹公公心里憋着野火,直奔府衙后堂。可当他瞥见李彦锦时, 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   “这位……?”曹云达再开口时, 语调也不像之前那般尖锐刺耳。   “哦, 这就是卫川县令李彦锦。曹公公要见的采选佳丽就是由他送来的。”戴如斌察觉到曹云达的变化,心中也转起了念头。   李彦锦背后的靠山乃大皇子,而曹云达既然是京城宦官, 会不会与这姓李的有些什么勾连?   在戴知府心中念头乱转时, 曹云达已经落座, 并与李彦锦谈了起来。   “哦,这么说来, 李县令乃是地道的湖白府人士了?”曹公公心中有些疑惑。   “正是。”李彦锦神色诚恳, 但并没顺着曹云达的话, 多谈自己。   曹公公瞥了眼碍事的戴如斌, 干脆说起了采选之事。   李彦锦有些惭愧地说道:“听说是给陛下选人,吾等自是不敢懈怠。衙门里把全县适龄未婚女子都召集起来,精心挑了半月, 这才选出四位女娘。只是……卫川县内并无什么世代相传的名门望族。寻常百姓家中生养的女孩儿, 我们自己看,倒是乖巧合宜, 但若是与京中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相比, 那就……只能说,我们有几分质朴天然之意。”   曹公公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异样。只淡淡地说道:“李县令无需担心,咱们先去看看人再说吧。”   这话不软不硬, 倒让一旁的戴如斌对自己之前所想,又起了疑。这样子,又不太像同伙啊?   三人起身,去了后宅。尹梅得知曹公公要见卫川的四位小娘子,就赶紧派丫鬟过去叫人。把人都叫过来后,又反复叮嘱她们,见到京中的贵人时,不要胡言乱语等等。   曹公公三人此刻已经转到后宅的西花厅中稍坐。不多时,就有丫鬟打起珠帘,四位卫川小娘子微微垂首,依次走了进来。   因在卫川时,有过那几日选拔的经历,此刻许二娘等人都显得较为镇定。   仅这一条,就让刚在施家遇到了糟心事的曹公公微微点了点头。   “都抬首吧,杂家也不吃人。”曹云达刚才就留心看了下,这四位小娘子行走间,虽谈不上曼妙绮丽,但至少也带着股年轻女娘的娇美动人。这大面上就能过得去了,不错不错。   待四位小娘子抬起头来后,曹公公挨个细看。若说美人,四人中倒有两人勉强够得上。但这种美,却也只是寻常。后宫里,搞不好拉个宫女出来,也能与她们不相上下。   只是这里面有一位,肤色稍微有些偏黑,容貌也较其他三人更普通些,也不知是不是塞了什么好处给那李彦锦……   “都报一报姓名、年甲吧。”曹云达看了一圈后,开口说道。   许二娘四人依次回了话,曹公公点点头,心说,至少嗓音都还不错。让人寻不出太大纰漏。   戴如斌此时却突然开口道:“李县令既说是精心挑选过的,想来这几位必有过人之处。不如说来听听?”   曹公公没出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李彦锦转头看向戴如斌,笑道:“这四位可能在戴知府眼里不甚出彩,不过在卫川县中,她们还确实是拔尖的。许娘子善熬鹌子羹,于娘子略通笔墨,葛娘子的言语趣致,冯娘子心灵手巧。”   说到这里,李彦锦仿佛想起什么似得,有些好奇地问道:“戴知府比我们都要早些接到采选公文,府城人口又多,想来挑选出的佳丽必然更加精彩才是。不知可否让下官开开眼界?”   戴如斌面色一僵,他刚才不过是想试探下这曹公公与李彦锦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可没想到,姓李的这家伙竟如此肆无忌惮,当着曹宦官的面,就直刀子捅了过来……   “咳,府城这边……采选事宜还没结束,李县令不必心急,不必心急。”戴如斌胡乱敷衍道。   好在李彦锦并不是真的想看什么美女佳丽,他笑呵呵地看着戴如斌点了点头,又转向曹公公,道:“曹大人,我们卫川县为了采选之事,前后忙了近一个月。之前女娘们为了比拼才艺而搭建的彩棚还为拆尽,衙门为此也拨了专门的银钱。上下都是尽心尽力了……”   曹云达放下茶杯,笑道:“李县令办事用心了,不愧是能在匪乱中坚守职责的好官。”   他这一说,戴如斌也立刻跟着赞了几句。花厅中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四位女娘也顺利地过了曹云达的关,留在了府衙偏院。   曹云达在宫里混了几十年,别看没有混成数一数二的大宦官,可他却从没吃过什么大亏。   今次接了湖白府的采选之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略捞些好处的机会。曹云达可不像同行的某些宦官那样,一门心思要挖出个奇宝,好借其在陛下面前博出个大前程来。   曹公公不显山不露水,只求带回去的女人不要给他招灾惹祸,就已经很满足了。   若真是撞上了什么倾国倾城的颜色,天知道最后博出的是滔天富贵,还是吃人的漩涡。   也因此,见到了李彦锦送来的这四个女人,他心里是很满意的。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稳妥。不出彩,也不出错。   这其中,若是还有人能在后宫里出了头,那就说明,至少是个有脑子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才是曹云达愿意考虑合作的目标。   把采选的四位小娘子都交给曹公公后,李彦锦临走前,又塞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给他。这钱也不是李某人自己掏的,是于三娘那三家托他送的打点钱。李彦锦倒是没克扣一文钱,都转交给了曹云达。   这就让曹公公看卫川等人也越发顺眼起来。懂事儿的人,就是让人喜欢啊!   有卫川这四位女娘做例,戴知府的采选事宜就增添了许多麻烦。   曹公公是个求财的,寻常人家就算闺女出色点,可也拿不出几个钱来打点。   富贵人家倒是有钱了,可家里闺女争气的却没几个。好不容易找到两个长相不错的,竟是一个蠢一个鲁,送进宫去,也不知要带累多少人。   李彦锦办完了公务,也不管之后戴如斌会如何在心里咒骂他,欢欢喜喜地带着衙役随从去和老丈人汇合了。   晚间,除了智通还要藏在陈二狗的院子里接受“恶魂”,其他人都回了客栈。   李彦锦此时才知道,二爷爷两口子带着乔家兄妹竟是在追查一桩陈年旧案。   之前审陈二狗一帮人时,得知他们在八年前,曾经无意中看到了黑虎帮现在的老大带着几个人做了一笔杀人劫财的勾当。   那时,有一家外地人从北边赶车到了武阳城,在城里停了半个月后,又要换水路继续南下。   只是在他们刚到武阳城那天,到客栈住宿时,恰好遇到了当时还在客栈里跑腿的严虎,也就是后来黑虎帮的老大。   陈二狗那时候混得比严虎还略好点,至少在城里还有个破落院子,又收了赵麻子和李黑皮两个手下。   他们三人那天也是凑巧,本来打算在码头找找有没有冤大头的,不想却无意偷听到了严虎与几个人在谋算别人。   陈二狗他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中捞点好处,所以就一直偷偷盯着严虎。   这一盯,也把严虎他们的目标给盯出来了。只是,陈二狗他们发现严虎迟迟没有动静。直到那家人雇好了船,才听到严虎跟客栈掌柜请了假,说要回乡处理家事。   知道这其中有猫腻,陈二狗就带着赵麻子和李黑皮跟了上去。只是,严虎出城走了不多时,就在一处河滩芦苇荡中冒出了几个人来。   这些人正是陈二狗他们之前在码头上见到,与严虎一起的那些家伙。   这伙人与严虎说了几句话,就从芦苇荡中推出几条小船后,朝着下游划去。   陈二狗顿时就傻眼了,他们没准备船啊,这下可跟不上趟了。三人正蔫头耷脑地准备回去,却见到河面上过来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   李黑皮因在码头扛过包,无意中就说了一句“这船吃水挺深啊,里面装了多少东西啊?”   结果,陈二狗看过去时,就发现,那船上坐的正是严虎等人谋算的那家人。   三人此时都想到了,严虎他们恐怕是要在水上动手抢劫了。眼看有人要发财,他们都有些眼红手痒。   不过,再眼红,陈二狗也没打算弄条船去凑热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三人回城后,倒也没再多想。依旧小偷小摸,胡乱瞎混。   大约还是心里有些欠着,三日后,赵麻子闲极无聊又跑到那个河滩的芦苇丛里去瞎转。   结果,这一转,就让他瞧见了,三日前那艘吃水深的船只竟然又划回来了!   然而,这船并没有朝武阳城的码头驶去,反倒冲着这片芦苇荡划了过来。   赵麻子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严虎等人从那船上满脸欢喜地走下来。他们留下了五个人看着船,其他三人则朝城里走去。   赵麻子不敢乱动,直等了半日,才见回城的三人赶着驴车、板车又回来了。   那时,天色已晚。但严虎等人却忙忙碌碌地开始卸货。   赵麻子看着他们从船上搬下来了不少货物和箱子。在把这些东西装车之前,严虎等人还打来了河水,在某些箱子和物件上反复擦拭。他们擦完之后,就把污水都泼进了河中。   藏在芦苇荡里的赵麻子,借着一点天光,从那一桶桶污水中,看见了点不祥的黑红色…… 第125章 仅剩的一块   赵麻子看着那些血水,心头一阵阵发紧。他猫着腰一步一挪地慢慢向后蹭着, 也不知挪了多久, 才摸到了芦苇丛的另一头。   赶着关城门的点, 赵麻子气喘吁吁地回了城。   他把白日所见,告诉了陈二狗和李黑皮。三人都是又怕又羡。   次日一大早,他们就看到严虎等人, 赶着车进了城。   没多久, 陈二狗就眼睁睁地看着严虎辞了工, 买了房,换了新衣, 娶了婆娘。   一个往日点头哈腰、赔笑跑腿的店小二, 就这样变成了吃香喝辣、吆五喝六的有钱老爷!   穷人乍富, 总少不了麻烦, 严虎也不例外。不但有些不开眼的混混地痞跑去讹赖,也有公人衙役前来刮刮油水。   就在陈二狗三人还以为严虎怕是要离了武阳城时,这厮突然一改之前的老爷模样, 花钱招揽了帮手下, 弄了个黑虎帮出来。   这黑虎帮在严虎手下,越搞越大。不但在府城的三教九流中成了龙头老大, 就连官府公人也轻易不敢招惹他们, 双方暗地里还颇有些勾结来往。   陈二狗等人对严虎和黑虎帮的发迹过程是最清楚的,虽然自己没那个胆子和本事,可也架不住偶尔幻想一下。当年,若是让他们做了那么一票的话……   于是, 当他们在街上看到了肥羊般的黄奶奶一家人,就忍不住暗暗嚎一嗓子,“来个一锅端”啊!   只是,这锅太大了些,他们没端起来,倒让自己“噗通噗通”全跌进了锅里……   知道府城里有这么一个毒瘤祸害,黄奶奶也兴奋了起来。本来就是为了在小徒弟面前多显些威风的,如今这机会实在太好!   光对付几个小混混实在不算什么,若是能一举拔掉这个上百人的黑虎帮,那才是真本事!   于是,这几天,黄奶奶就和李长屏在忙着查黑虎帮的事情。   动手之前,至少要弄明白,他们有多少人,都在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恶事,哪些人罪大恶极……   只是之前就他们夫妻俩,人手不太够。智通倒是在,可他也分不开身。隔三差五就要去陈二狗院子里收人,还要护着谢栋谢润舅甥俩。   好在如今又多了个李彦锦,且他还带着四个得力的衙役随行。有了这五人的加入,事情也顺利了许多。   黑虎帮,在府城里横行了七、八年的大帮派,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倒成了一片沙砾。   直到李彦锦等人离开武阳城好几天后,府城的百姓才发现,以前作恶多端的那伙人突然就消失了!   要说全消失也不对,那些不入流的小喽啰们似乎被一个叫陈二狗的人给管了起来。每日都被押着去做些扛包、送货的力气活,还有些,干脆就给城里一些有钱人家打起了长短工。   真正不见的,就是那伙歹人中的头头脑脑。至少黑虎帮的帮主和几个副帮主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且,过了一段时间后。之前被黑虎帮抢夺过钱财、物件乃至房产的一些人家,也从陈二狗那里多多少少得回了些补偿。   更有曾被严虎等人强夺了的几个女娘,也领了安身银子与和离书,哭哭啼啼地回家团聚。   府城这边随着黑虎帮的瓦解,风气都为之一振。   但卫川县的县衙里,有人却为了黑虎帮的旧案而重新展开了调查。   原来,李彦锦在审问严虎和几个黑虎帮核心成员时,发现他们当初发家的那桩旧案中,竟然有些眼熟的东西。   严虎等人开始还嘴硬叫嚣不已,结果二爷爷李长屏一出手,这伙人就只盼着能早点归西,争先恐后地把这些年干过的坏事都倒了个干净。   为人体筋骨研究验证了几个观点的李长屏,遗憾地看着严虎四人,道:“怎么招得如此之快啊?怕是假的吧,不如我再来点别的……”   李县令笑着谢过了二爷爷的热心相助,耐心地琢磨起这四个歹人的口供。   当他看到严虎口供中的两个字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下午,严虎又被单独拎出来,享受了一趟二爷爷的特殊招待。   而这一趟,刑房中除了严虎外,就只有李长屏和李彦锦二人。严虎的口供,也被李彦锦收起来,并没有放进公房里。   晚间,李彦锦和谢沛坐在竹塌上一同看起了这份刚出炉的口供。   “二娘,你看看这。”李彦锦指着其中一段,让媳妇看。   谢县尉低头细看,发现这是严虎的口供。   说是,他在客栈里当小二时,无意中听到了受害的那家人的私语。   因他们提到了“几万两银子”、“运走”等话,做梦都想发财的严虎就对这些人上了心。   这一注意,还真被他看出些端倪。他发现这家人,若说有钱吧,明明坐的是马车,在客栈里却住的是大通铺。若说他们没钱吧,可人家吃肉喝酒却并不含糊。   按他们吃喝的花费,明明可以住在上房,可这家人却偏包下了靠近车马棚的一间大通铺。   严虎心怀鬼胎,就借着打扫的名头,常去晃悠。这一来二去,他就发现,这家人不管吃饭睡觉什么时候,总会留下个人守在窗口。   严虎在客栈里,看多了来往客商。顿时就明白了,这家人与旁人不同,并没把最值钱的东西随身携带,藏到房间里。而是一直就放在他们自家的马车中!   也因此,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守在窗口,就为了盯着他们家的两辆马车。   严虎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心中的贪欲就化成了恶鬼的尖刀,这才伙同了几个混混兄弟,做下了杀人劫货的买卖。   这其中引起李彦锦和谢沛注意的是,严虎交代,他们在那艘船上,杀人抢劫时,其中有个男子求饶,说是知道何处藏着更大的一笔银钱,只求严虎放过他一条性命。   原本严虎几个人就被船上几千两白银给闪花了眼,心里都觉得这人多半是为了活命,胡掰出来的说辞。再加上,那人趁严虎等人愣神的功夫,竟是一下子跳进了河里。   若是遇到别的劫匪,这人说不定就逃出生天了。可惜严虎的兄弟中,有两人水性极佳,且又对附近河道非常熟悉,于是费了些功夫,到底还是把人给抓了回来。   只是在抓人时,那人被捅伤了肺管,上来咳了几声,就彻底断了气。   而严虎等人把船上的活口都杀光后,就把这几千两银子和其他物件给运回了府城。   当他们回去分钱时,才发现,这些银子大部分是被人重新熔铸过的,而还有一小部分,竟然刻着“升和十年镇北军军饷”字样!   这一下,就把他们吓到了。因为那时候北地官银被劫一案已经闹开了,江湖上对“三桩帮”的追杀令也发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笔官银只要一露面,必然要引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严虎等人看着官银上的字样,这才明白,自己到底劫了什么人的财……   这些刻着字的官银大约有六百两的样子,严虎他们并没分掉,而是一点一点弄成了碎银。   后来成立了黑虎帮后,帮里抓来个会打银饰的老儿,这才彻底把这批烫手的官银彻底抹去了痕迹。   倒是严虎自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留下了一块完整的官银,藏到了帮里供奉的关二爷神像里,每日也跟着受些香火供奉。   看完口供,谢沛抬起头,长出一口气。转头对李彦锦道:“那神像带回来了吗?”   李彦锦摇头,道:“当日并没审出这些……”   谢沛站起身,道:“我去取那神像。”   李彦锦点点头,想了下,道:“我让严虎再说说当年杀的那家人的模样,回头找牢里关着的那几位认一认,看看是他们三桩帮的什么人。”   “嗯,这事……现在要告诉幺哥和小然吗?”谢沛问道。   李彦锦想了下,道:“咱们先查吧,两个孩子现在才刚拜师入门,知道这些,既帮不上什么忙,又容易扰了他们的心思。”   谢沛不再多说,起身要走。李彦锦突然拉住娘子的手,用力朝怀里一带,准备来个美人入怀。不想他这一拉,根本就没拉动,却被美人抓住胳膊,一把给拎了起来……   “诶!诶!诶!”   李彦锦个子高,谢沛也是逗着好玩没真用劲,于是县令大人就被拎到了一半。上身起来了,腿却还跪坐在竹塌上。   “呃……”李大人低头看看自己这端正的跪姿,又抬头瞧瞧娘子憋笑的小脸,十分诚恳地问道:“娘子这是想和我再拜一次堂吗?要不……拜完之后,顺便再洞个房可好?”   谢沛忍着笑,道:“且侯着吧,为妻去去就来!”   县令大人委委屈屈地独守了两日空房,第三天一早,谢沛拎了个包袱回来了。   “怕路上出麻烦,我把那银子还是塞关二爷肚子里了。除此外,陈二狗还给了我几样东西……”后宅里,谢二娘把那锭官银,从关二爷雕像下,取了出来。   李彦锦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刻着“升和十年镇北军军饷”的银锭,道:“我根据严虎说的,画了几个头像。让三桩帮那几个人辨认了下,说是有点像他们曾经的二当家。”   “二当家?”谢沛回忆了下,道:“之前审杨金博他们的时候,好像没听人提过啊?” 第126章 解密   李彦锦点头道:“嗯,我问了, 说是八年前盗军饷之后, 那人就再没与三桩帮的人联系过, 而杨金博也不让再提起他了。”   谢沛听完,有些疑惑地说道:“没联系倒可以解释,是被严虎等人害了。可杨金博的态度就有点奇怪了……”   “莫非严虎他们还是杨金博派去的?”李彦锦趴在桌上, 完全不讲形象地晃着脑袋, 说道:“这也说不过去啊, 若是杨金博派的,怎么银子还被严虎他们分了呢?不对不对。”   谢沛握拳头砸了下手掌, 道:“恐怕杨金博不是派人去害了那个二当家, 而是有重要的事情委托了二当家去办, 怕旁人打听, 才不让人提起。”   “对啊!”李彦锦犹如弹簧一般,猛地直起身子,说道:“严虎不是说, 他们在杀那二当家时, 那人嚷着自己还知道另外一个藏了更多钱的地方吗?这不就对上了!那二当家怕是帮着杨金博藏钱去了啊!”   谢沛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说着,就把她带回来的包袱在桌上摊了开来。   “咦?二娘还带了些啥回来?”李彦锦伸头去看那包袱里的东西。   只见那包袱皮里躺着几本书, 一个圆木盒, 一把木梳,还有把铜锁。   李彦锦伸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一看,似乎是本游记。   谢沛也坐下来, 拿起圆木盒,道:“我这次去拿那关二爷时,顺便把严虎床底下的那个箱子搜出来了。他不是说,那里还留了点当初杀人劫财时,留下的几个物件吗?我就给一并带回来了。”   李彦锦点头道:“既然那人是三桩帮的二当家,说不定还能从他的东西里找到点什么线索。”   谢沛放下了手里的木盒,道:“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啊,若是藏了什么机关,应该也逃不过咱阿锦哥的法眼。”   李彦锦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小娘子好眼光!”   谢沛笑着推了他一下,转身去前衙了。   在李彦锦研究那些遗物之时,府城的曹公公却端着茶杯发起了呆。   他倒不是为了采选之事发愁,而是昨夜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就说当初看到那李县令时,怎么心里有点不对劲呢?原来,竟是因其眉目长相与京中的富平侯颇为相似。   这富平侯平日非常低调,要不是曹云达年轻时曾去他们府上宣过一次圣旨,恐怕此时也想不起这个人来。   曹云达手指轻巧茶杯边沿,心里琢磨了一会,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这富贵人家的事情啊,还是不要太较真的好。富平侯如今年近六旬,可当年他说亲时,据说是有好几个公主为了他,争得红了眼。   最后,还是当时的皇上,如今的太上皇怜惜纯嘉公主丧母失兄,这才让姚锡衡尚了纯嘉公主。   姚锡衡本是魏国公的嫡次子,与纯嘉公主成亲后,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一女。在京中老一辈权贵中,口碑甚好。   曹云达歪着头,喝了口茶,心说,就李县令这模样,要说他与富平侯姚锡衡没有关系,那实在是太过巧合。   只是按年纪算的话,恐怕应是富平侯的孙辈。不过若是富平侯啃的野草比较嫩的话,是儿子是孙子也很难说。   曹云达一边怀着看权贵家热闹的心思,一边琢磨起自己之前与那李县令相处时,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晚间吃饭时,又忍不住与戴知府打听了几句李彦锦的事情。   戴如斌此时也没搞清楚这老太监和李彦锦之间的关系,保险起见,他倒是没敢胡乱瞎编,把自己知道的一点东西都倒了出来。   曹云达琢磨了下,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若没有富平侯在后面相助,李彦锦这种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家伙,再如何也不可能突然当上县令。   想到这里,曹公公觉得自己倒是可以装作不知情,对这李县令稍微示点好。今后谁知道,会不会有用到这点好意的一天呐?   于是,卫川选送的四位女娘得到了曹公公的一些指点,最后都顺利地获得了进宫候选的资格。   而曹云达在回京禀报时,也特意把卫川县县令精心挑选,积极配合的表现给说了一遍。   这话也不知如何,最后竟被传到了升和帝的耳朵里。于是,这位被几个老臣灌了一肚子逆耳忠言的皇帝,就赞了一句“此等忠心尽职之臣,实属难得!”   夸过之后,升和帝也没真把这个七品芝麻官放在心上,自去后宫看他新收进来的百位佳丽了。   而京中某个密室中,有人看着手里的纸条,笑道:“这孩子倒也有几分能耐……”   千里之外的卫川县中,李彦锦花了十来天功夫研究那些遗物,终于被他找到了点线索。   “娘子,快看!当当当~~~~”李某人一手举着把铜锁,一手插腰,右脚还踩了个凳子,嘚瑟地摇头晃尾巴。   谢沛刚洗完澡,从浴房中走出来,就瞧见这位的活宝模样。   二娘歪着头,两手握着帕子擦拭头发,嘴里笑道:“怎地?你莫非找到开锁的钥匙了?”   这把铜锁,谢沛之前略看过几眼。发现里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没法打开。   李彦锦嘿嘿笑道:“我之前就琢磨过,这些东西里,说起来,别的玩意至少都有点用处。唯独这把锁,开不开,用不上,竟是个废物。我问过严虎,为何要留着这锁。他说这些东西当初是从那二当家的一个小箱子里搜出来的。原本他们还以为那箱子里装得也是钱,就一同搬了回去。结果打开一看,竟是这么几样玩意。因为不好换钱,带着字迹又不好乱扔,最后就给藏在床底了。”   谢沛坐到桌边继续擦头,嘴里也特别抬桩地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李某人忽然神秘一笑,感觉自己这笑容大概也能算得上邪魅狂狷了,努力回忆了下神探狄仁杰的气派,左手举着铜锁,右手背在身后,一脸淡定地说道:“然后,我就识破了这个秘密!”   高人形象维持不到三秒,“李仁杰”就蹿到桌边,对着谢沛歪嘴笑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说着,只见他从怀里摸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用力摩擦了两下,就凑到了那铜锁锁眼前。   谢沛原本正擦着头发的双手,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就听那铜锁里似乎有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李彦锦左手稳稳地托着铜锁,右手轻轻移动手里的黑石头,眨眼间,就听铜锁锁芯里竟传来了转动开锁的声音。   正当谢沛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时,李彦锦左手一抖,一个微微发黑的小铁片就从锁芯中被抖了出来。   这小铁片被李彦锦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送到谢沛面前,道:“看,这就是一把铁钥匙!”   谢沛接过来,新奇地看了一会,再抬头,却见李彦锦还在捣鼓那把铜锁。   二娘好奇地站起身,凑过去一看。   就见那铜锁的锁扣露出来后,里面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   李彦锦拿出他做暗器的一套工具,挑出一把极细的镊子,在那锁扣中捣鼓了一会。   然后,一个银质的小珠子就从扣眼中滚了出来!   “哎哟,看来这铜锁就是为了藏这个东西才做的吧?”李彦锦捏住银珠子,喃喃道。   夫妻俩凑到烛光前,仔细打量起这颗银珠子。   只见这小小的银珠子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个小点。乍一看,仿佛珠子表面被扎了无数个极细小的洞。   “这是什么意思?”谢沛有些不解地问道。   李彦锦转动了下珠子,琢磨了会,才道:“这搞不好是个微雕啊?!”   “微雕?”谢沛追问了一句。   李彦锦点点头,他和谢沛虽然眼力过人,但那是看得远,眼神敏锐。   可若是这些极细小的点点都是字的话,他二人也没法看清。   好在,李彦锦知道放大镜的原理。他去药店买了点硝石回来,在家整了一盆子冰出来。   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冰,李彦锦快速把其弄成了个中间凸起、边缘渐薄的简易放大镜。   借着这镜片,两人这才把银球上的字给看了个大概。   看完珠子后,多余的冰块被李某人弄成了水果碎冰。一人一碗,连谢家那一帮子都跟着尝了个鲜。   大晚上跑娘家送了趟水果冰后,夫妻俩这才老老实实地上了床。   “诶,你说咱要去把那些银子弄回来吗?”李彦锦玩着谢沛的手指,问道。   “我觉得吧,咱们应该先想想,这些钱应该怎么处理才对。”谢沛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觉得,其实这些钱应该还给鸿泰钱庄。他们为国出钱出力,最后还落个凄惨下场,实在太不公平了……”李彦锦叹道。   谢沛嗯了一声,道:“这事,我觉得咱们可以先从找寻乔家人开始。当年幺哥和小然被杨金博买走了,乔家其他人,尤其是妇孺,恐怕还有其他人在。”   李彦锦伸手,把谢沛揽进怀里,道:“这俩孩子从来不提,我还想着,是不是真的都死光了。而且像乔家这种情况,要找人,也不是个简单事。明面上,都不好打听。就算有人知道点什么,害怕担上干系,恐怕都不会告诉你。”   谢沛蹭着李彦锦的胸膛,咕哝道:“明儿,咱就把这些都告诉黄奶奶他们。做师父的,给徒弟操点心,很应该呐。”   李彦锦被蹭起了小火苗,一翻身,压住了谢沛,噙住了她那惹祸的小嘴……   夜色渐浓,蝉鸣已歇。凉风阵阵,热汗淋漓…… 第127章 知府的委屈   次日正值休沐,李彦锦和谢沛带着小银珠就直奔谢家。   “这么说来, 这银珠子上写的地址, 应该就是那个杨金博偷藏官银的地方了?”黄蕴思捏着小珠子, 边看边问。   李彦锦点头道:“这珠子上写的,那里是他们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山中溶洞。里面分支繁多,极易迷路。而他们还把钱藏在洞中的暗河之中, 若没有这银珠子上的路线提示, 真是很难寻到。”   “这帮王八蛋的心思都用这上面了……”李长屏在一旁骂了一句。   谢沛拿出一张纸, 递给二老,道:“这是我们从银珠子上抄下来的文字和路线图。”   李长屏接过来, 看了一会。黄蕴思则好奇地问道:“小阿锦, 你是怎么看清楚这些蚂蚁写的小字啊?”   李彦锦笑着把他用冰块做了个放大镜的事, 说了出来。   “哦!!难怪昨晚你们还送来那些凉冰冰的点心啊!味道真不错, 清凉解暑,啧啧。你等下再弄点来吃……咳,来做那放大镜啊!”黄奶奶朝谢沛两口子挤眉弄眼, 道。   李彦锦笑着应了, 他去买硝石的时候,黄奶奶就把幺哥和小然喊进房来。将这银珠子牵出的旧案, 一一说来。   乔曜戈强忍泪水, 拉着妹妹跪下就要朝黄奶奶等人磕头,谢沛连忙伸手把两个孩子拉了起来,道:“我们想着,这批银钱原本就是你们家的。待找出来后, 就用在帮你们寻找家人和翻案上。且,在我看来,找人比翻案还要更重要些。你们说呢?”   乔曜戈点点头,道:“我懂的,人比什么都重要。以前我兄妹俩连自保都无力做到,最多也就是盼着,今后能杀几个仇人罢了。如今得各位如此相助……实在是、实在是……”说着就又想跪下磕头。   乔曜戈心里清楚,找人这事说起来就两个字,实际上却是非常困难。当年他家的主要家眷被送进了教坊司,而其他的则入了贱籍被贩卖得不知去向。   如今想要寻回家人,那些贱籍者,若知道下落,还有很大的希望能用银钱赎回。可入了教坊司的那些,则必须贿赂好上上下下,才有一丝脱身的机会……   就算他们能顺利取回几万两银子,可若是没有李家人帮忙,想找回家人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待李彦锦买回硝石,把如何制作冰块放大镜的法子教给了黄奶奶等人后,二爷爷两口子带着乔家兄妹,当天就出发寻宝去了。   送走黄奶奶四人后,转眼也到了十月秋收的时间。   此时的公田里,养了鱼的稻田有四百多亩。经过了一整年的喂养,这些小鱼基本都长成了。重的有两斤左右,小的一斤出头,还有无数夏季出生的小鱼苗也活蹦乱跳地在稻田中游蹿。   四百多亩鱼田总共收上来成鱼近万斤,平均一亩能有二十多斤。   谢沛让人将还没长成的小鱼苗都清出来,放到了附近几个池塘中暂时喂养起来。待到明年开春播种时,好再放回稻田里去。   而这万斤大鱼则引得整个县城的人,都兴奋了起来。   谢沛两口子都不是小气的人,他们看这两百雇农都辛苦了一年,于是就每人发了两斤鲜鱼。   五百乡勇和衙门公人也按一人两斤的量发了些鲜鱼下去。   剩下还有八千多斤鱼,卫川县城里卖了一千多斤,附近县镇里又消掉一千来斤。还剩下六千斤鱼,则被李彦锦请那两百位雇农又忙了三天,全都制成了咸鱼、腊鱼。   最后,被收起来的咸鱼约有两千四百来斤。这些干硬的咸鱼只要不受潮,足可保存半年多时间,在谢沛两口子看来,也算是一种比较不错的存粮了。   待所有公田都收获完毕后,李彦锦估算了一遍,发现养了鱼的稻田比普通稻田增加了一成左右的粮食。   这一年,夏收加上秋收,公田里收上来的稻米一共约四十万斤。刨去要给那几十个无偿种田的犯人支些口粮外,其他的都被李财主和他的财主婆给存了起来。   秋收过后,县内其他田地的出产也都陆续运到了城里出售,这让卫川县的米价也稍微下降了一些。   领了足额俸禄和工钱的衙门公人与雇农们,趁便宜,多买了不少新米。   而李彦锦和谢沛不但没有把他们的米粮卖掉,还跟着也收了些价格合适的新米。   直到他们新修建的十个粮仓都全部装满后,两人才停了下来。   年底,在外面跑了半年的李长奎回来了。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两位乔家女眷。   “嗯,这是幺哥的三姑和堂姐,你给安排一下。”李长奎赶紧把人交给谢沛,一溜烟就又跑不见了。   谢沛看了下,发现这两位女娘精神还算好,只是有些沉默寡言。   她想了下,直接就把人送到了谢家。   此时,家里只有谢润一人,智通和谢栋都在外面忙着。   这两位乔家娘子被安顿在了小然的房间里。   谢润听说他们是乔家兄妹失散多年的亲人后,对二人格外热情。   谢沛寻了个机会,单独对谢润提了提乔家的事情,请她多多看顾些二人,但也不要太过紧张。若是她们愿意的话,干脆就带着一起给谢老爹打打下手,做些事情。   谢润自己就是在苦水里熬大的,多少也能理解乔家两位娘子的心情。她接下这事后,每日只随意与二人说些闲话,特别是讲讲幺哥和小然的事情。缓了几天后,乔家两位娘子也不再拘束,跟着谢润一起,每日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李长奎去古德寺看了慧安方丈后,就回到县衙,与谢沛夫妻俩说了说这半年的经历。   “诶?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从蜀中回来时,遇到的那个流民头子吕兴业不?”李长奎忽然说道。   “记得啊,那家伙还差点和咱们打起来呐。”谢沛答道。   李彦锦插了一嘴,道:“莫不是被抓住了吧?”   李长奎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他之前不是呆在荆湖府岳阳县吗?结果上个月,荆湖府的知府突然被调回京城了。”   “嗯?是那知府隐瞒民乱被发现了?”谢沛问道。   李长奎哼笑一声,道:“你们都想不到啊……那个狗官逼出民乱后,又打不过吕兴业。他害怕后面暴露出来,丢了乌纱帽,竟然不知从哪儿搞到块龙形的奇石,献给了皇帝老儿,得了昏君的欢心。结果这昏君一高兴,直接就给荆湖府的狗官升了官,还调回了京城。那狗官走之前,为了不露陷,竟然偷偷给吕兴业送了一批粮食……简直是,可笑至极!”   李彦锦和谢沛听了,也是有些无语。过了一会,谢沛皱眉道:“这条升官的路子一开,怕是过不多久,就会冒出无数块奇石了……”   李彦锦想到上辈子看过的《水浒传》里智取生辰纲的情节,心说,这封建王朝腐朽起来,还真是有些相似啊……   他们三人谈完这事没多久,邸报中就出现了一条消息。   明年,也就是升和十九年。皇帝要为太上皇的六十大寿,来个举国欢庆。   这消息一出,全国各地的官员就闻风而动,四处搜罗珍奇异宝,就盼着自己能趁此良机,一飞冲天。   又三日,戴如斌也给李彦锦下了公文。要求他在卫川境内,搜罗祥瑞奇石,以贺太上皇六十大寿。   “祥瑞?祥他奶奶个腿!”李彦锦捏着公文,呸了一声。   谢沛看了公文,也是一脸不快。   “明儿咱去搜一搜戴如斌的老窝吧?”谢二娘觉得这个行为就很祥瑞。   李彦锦听了直笑,然后摸了摸娘子的脑袋,道:“别生气,就糊弄戴蛤/蟆这点事,那都不算个啥,看你相公我的!”   谢沛一摇脑袋,把李某人的狗爪晃掉后,问道:“你有什么馊主意,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李彦锦凑到谢沛耳边嘀嘀咕咕,谢沛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真能成?”   李彦锦点头道:“稳得很,放心!”   谢沛见他如此肯定,也就不再为这事操心。   他们还不知道,戴如斌给李彦锦发了公文后,又派人到卫川暗中找了几个人密谈。随后,就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盯着李彦锦的行踪。   只是这几个盯梢的直等了一个月,也没见到李彦锦做出什么欺压百姓,抢夺宝物的行为。倒让戴如斌想抓个小辫子的主意,再一次成了泡影。   转眼到了春节,卫川县今年风调雨顺,就连往日里时常作乱的山匪路霸也被乡勇们吓唬地匿了踪迹。   平头百姓求的,也不过是一点太平日子,不饿着,不冻着,有个安稳的睡觉之地,就让他们都觉得是很好的日子了。   卫川县的春节过得安宁又热闹,可江南的某些地方,却没有这份幸运。   自从得知太上皇的寿辰要大办特办后,各地官员都如苍蝇般四处乱转。   这些有品有级的官员,再如何贪婪,还要维持点脸面,也因担心惹出民乱,而略有些底线。   可他们手下的胥吏却没这些顾忌,对这些人来说,欺压百姓都无需借口,如今有了太上皇这块金字招牌,那根本就是朝死里整治。   抢夺财物,侵占家宅,强征税钱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又因江南盛产奇石,无数良田都被人打着挖掘奇石的名头给圈了去。   而被夺了家财的老百姓,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因为官府随便就能扣一顶大帽子下来。敢给太上皇寿辰添乱抹黑?你的性命不想要了?!   荆湖府的新知府到任后,还没摸清现状,就一头扎进了寻宝贺寿的活动中。结果,他运气不太好,刚寻了半个多月,就踢了到吕兴业这块铁板。   吕家军借着民怨沸腾的机会,全力一扑,又吞下了一个县的地盘。   而新知府则被打得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他肚子里,把前知府的祖宗十八代喷了个狗血淋漓,可面上却还是选择了与前知府一样的态度——隐瞒!   这也是没辙啊,眼看太上皇要过大寿了,他这新任知府到任才不满一个月,就激起了民乱。这要是被爆了出去……感觉刑部大牢正在向他招手啊!   新知府很快就和吕兴业达成了新一轮的和平协议。那两个县,归你了。我不来打你,但是你也别四处蹦达。万一走漏了风声,我就只能和你来个鱼死网破了!   吕兴业刚吃下一个县,暂时还没空再向外扩展。他现在正为一个问题发愁——缺粮!   作者有话要说:  奇奇问我生姜抹头发以后,有什么变化吗?有的,我两次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清蒸鱼……   再看到老妈烧鱼时,铺的那层姜片,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128章 眼馋   吕兴业所占的两个县,都处在荆湖府的边缘地带。其中刚占下来的汨罗县, 本就是被官府祸害得民不聊生, 才被吕兴业趁乱占了下来。   如今汨罗县到手之后, 吕兴业就必须要为这个烂摊子发起愁来。   好在之前抄了几个贪官和乡绅的家,吕兴业手头还有些银钱,于是他就派人外出购粮。   这几年, 宁国各地的米价都在不断上涨。而像荆湖府、湖白府等地, 原本都是产粮大户, 却又因连年的天灾人/祸,根本就没得到充足的休养。   去年一年虽还算太平, 但像卫川县这样能迅速恢复过来的地方实在太少, 因此秋收过后, 许多地方的米价并没下降, 而紧邻着吕兴业地盘的几个县镇,米价竟然还又涨了几成。   没奈何,自己也还穷着的吕兴业, 只得让手下去到更远点的地方购粮。   而其中, 就有人跨府来到了卫川县。   刚到卫川县,吕兴业的人就察觉到, 此地有些不同。不但道路上非常太平, 少见偷偷摸摸之人,且这才刚出了正月,田地里就有不少农户忙碌了起来。   “大爷,这才刚出正月, 您在地里种什么呢?”穿着青衣短褂的年轻人心中有疑,就寻了个面相憨厚的老农询问。   老农看了他一眼,手脚不停,继续在田里掘着土,嘴里嘿嘿笑道:“少年人一看就不是咱卫川本地的,这啊,可是咱县太爷的高招。”   年轻人眼睛一亮,上前两步问道:“大爷您好眼力,我正是外地来的。”   老农背对着他,憨厚的面容上露出点笑意,嘴里胡乱应了他一声。   年轻人眼珠转了了两圈,蹲下/身想要从这憨厚老农口中打探些消息。谁知,他好话说了一箩筐,老爷子仍是哼哼唧唧没个准话。后面干脆装聋作哑地埋头挖起了土……   年轻人没想到,一个土了吧唧的老农户竟然如此难搞。他嘴角抽搐几下,干笑着,起身走开了。   待他走远后,老农抬头看了一眼,小声嘟囔道:“这种能换钱的好事,想凭几句好话就骗了去?哼,老子又不傻……”   年轻人应要买粮,就朝县城而去。他这一路上发现,不但田里有人在挖些莫名其妙的沟沟洞洞,沿路还有不少半大小子在荷塘小溪里捞着什么。   待他赶到县城附近时,就被那一片公田给震住了。   此刻这千亩公田早就按照李彦锦去年说的那样,挖好了井字形的鱼沟和鱼涵。田地里还有些雇农正在修补加高田埂。   这场景让年轻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之前那憨厚老农和沿路农户都在忙着什么。   一时搞不明白,好好的稻田挖出如此多沟渠和深坑是为了什么,年轻人还是决定先进城看看再说。   县城里如今开了两家米铺,年轻人上前一问价,发现比其他地方都要便宜些许。   “客官,可是要买粮?”米铺伙计上前搭话。   年轻人笑道:“是啊,只是怎地你们这里的米价要比别处都便宜些啊?”   伙计笑得有些得意,借机就给自家米铺吹了起来:“您这可问对了,我们家米铺几十年的老字号。就讲究个物廉价美,童叟无欺。随便出门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们家米铺名声极好。”   年轻人点头道:“我看你店里的米粮颗粒饱满,光洁干净,如此好米,价钱却又低廉,别是做了亏本生意吧?”   伙计听他前面的话,险些以为这位是掌柜请来的托儿,可听到后面,就有些不乐意了。   做生意的人,虽然喜欢标榜自家卖东西实惠,却不愿意被人当成做亏本生意的傻子。又不是专门布施行善的,做亏本生意的商户只会引来旁人笑话。   “嗨,你这外地人不明白我们卫川的事情。要说我们店铺的米价便宜,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来,咱卫川去年风调雨顺,县内田地都收获不错。二来,李县令又取消了诸多杂税,这才让米价降了下来。”伙计解释了一番,这才想起正事来,问道:“客官,你想买多少米啊?”   年轻人心说,我买的可多着呐!   因自家采购的数量巨大,年轻人为了保险,先在两个米铺中,各买了几斤。   随后,他就连夜赶路,将卫川米价报了回去。   待吕兴业听说了之后,倒是对卫川县的种田新花样起了兴趣。   于是,二月中旬,这位吕恩主就亲自带着人,奔卫川而来。   他们来时,恰值卫川县插秧的时间。   看到原本可以种更多水稻的田里,被挖出了深坑宽沟,同行的人中就忍不住摇头叹道:“真是糟蹋好田啊,如此怕是要少二、三成的稻谷啊……”   他说这话时,并没遮掩,恰被一个送水的妇人听到。   这农妇是个爽快泼辣性子,一听就不太高兴,直接说道:“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这可是我们县令大人请教了土地爷爷才弄来的种田仙方。去年县太爷亲自带着人种了两趟,都比旁的田要多出一成粮食来,哼!你们这几个外地人没见识,可不要瞎说啊!”   农妇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自挑着担子离去。   闹得刚才说话的男子,满脸通红,不上不下。吕兴业看了他一眼,道:“气什么气?人家又没说错,咱不就是没见识过这新花样吗?走,咱去县城,看看那能通土地爷的县大人去!”   一行人到了县城门口时,恰撞上一队巡逻队经过。   吕兴业看着这一队壮汉,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身边走过,馋得眼珠都快贴上去了。   “好汉子啊,好啊……”他嘴里嘟囔着,想到自己手下,多是皮包骨头的瘦干巴,越发眼馋起来。   “大哥,你说咱要是把这些壮汉都弄过来,怕是连府城也打得下吧?”与他同来的宋武到底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咳,别胡说八道。走,进城去。”吕兴业瞥了他这二弟一眼,说道。   一行六人,手里都拿着岳阳县的户籍路引,顺利进了城。   “不错,真不错。”吕兴业看着整洁有序的街面、忙碌自在的路人和精神抖擞巡逻队,喃喃道。   占了两个县的吕兴业,并不是一般的流民混混。他虽然如今手下的兵丁并不算多,还有些羸弱,可对未来却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   因此,能守卫一方太平,还能带着百姓增加收入的卫川县令迅速就引起了吕兴业的关注。   若是手下有此等能人,那真是如虎添翼。即便不能把这人带走,与之交好,学些真本事,也是很好的事情啊~~   吕兴业一行人在客栈里安顿下来,然后,就在城里闲逛了起来。   只是,他们才逛了半天功夫,巡逻队就把这六个外地人给盯上了。   经过了谢沛一整年的训练,巡逻队的老兵都已经掌握了如何辨认可疑细作的本事。   他们当天就调了吕兴业在客栈里留的户籍信息,报到了谢沛手里。   谢沛一看户籍都是岳阳县的,立刻就重视了起来。   虽然岳阳县和汨罗县被吕兴业占了这事,并没闹到外地来。可谢沛他们却早就知道了此事。   如今,再看到这六份“岳阳县令”新批的路引,谢沛自然就想到,他们应该是吕兴业那边的。   于是,谢沛当即就找到李彦锦,低声把这事说了一遍。   李彦锦皱眉,道:“这伙人来卫川是想做什么呢?难道是想看看城防,然后……”   谢沛压低声音说道:“应该不是。你忘了,当初请他们赶走匪兵,是李家出的面。如今吕兴业还要靠着李家采买盐粮布匹,自然不会动咱们的地盘。”   李彦锦点点头,道:“那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谢沛道:“我也没想出来。按说,他们才吞下汨罗没多久,应该没精力出来搞事才对……”   李彦锦看着媳妇笑道:“不急,咱们晚上去看一看。白日里,就让巡逻队和客栈的留心盯着。”   谢沛听了,点头道:“没错,这可是咱们的地盘。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可瞒不过我们的眼睛。”说罢,端起李彦锦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转身出了公房。   李彦锦看着自家媳妇喝个茶,都喝出了一份豪爽姿态,不由摇头暗笑。   得亏自己二人冒充的是官员,他才能混个一把手,顶在前面。若两人冒充个山匪之类的,怕是娘子分分钟就成了女大王……   想到这里,李某人嘴里不自觉就哼了起来……“大王要我去巡山呐~~巡了南山巡北山呐~~~~”   下午散衙前,谢大王听手下来报,说是岳阳六人并无什么特别举动。一整天除了吃饭休息,就是在城里闲逛。   “他们都逛了哪些地方?”谢沛问道。   孟六答道:“除了首饰脂粉铺子外,其他所有店铺都逛了。他们估计怕引人怀疑,倒是没有一起行动。而是分散开了,这几个逛这家,那几个逛那家。”   谢沛点点头,又问:“他们可买了什么吗?”   孟六摇头,道:“除了买了些吃食,其他铺子都是光看不买。”   谢沛扬起眉头,想了一会,道:“你们几个不要太靠近,白天轮流跟着就行。”   孟六点头,道:“晚上要不要去客栈守着?”   谢沛摆了摆手,道:“不用,你找个借口,交代客栈守夜的小二警醒点就行。”   孟六领命而去,谢沛则回到后宅,与李彦锦吃过晚饭,找出晚上穿的夜行衣来…… 第129章 震慑   夜色降临,两条黑影从县衙后宅中一闪而出, 直奔城北一家客栈。   虽然还未到宵禁之时, 但路上也看不到几个人了, 只有巡逻队还不停地在城中四处巡视。   城北客栈外,孟六带着两个巡逻队员,猫在不远的巷子口。他正专心地盯着吕兴业等人所在的房间, 忽然脑后一阵微风拂过, 紧接着就听见自家老大——谢县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下除非我喊你, 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孟六还没来得及扭头说话, 就见眼前一暗, 谢县尉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就蹿上了客栈的院墙。再一眨眼, 人影子都瞧不见了……   “六、六哥……刚才那是谢老大吗?”身后,一个年轻的巡逻队员,结结巴巴地问道。   孟六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兴奋地说道:“废话, 这卫川县,能有这么俊功夫的, 除了咱谢老大, 还能有谁?!”   “我的天啊,感觉他一晃就不见了……”   “我觉得咱谢老大要是去打仗,估计能做成那什么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来……”   三个人小声嘀咕了片刻, 对跟着谢县尉学些真本事,越发上了心。   谢沛与手下打过招呼后,就与李彦锦汇合。二人很快就摸到了客栈二楼的房檐下挂着。   眼下,还不到歇息的时间。吕兴业正与宋武等人在房中小声商议。为防意外,他房间的门外,有人守着,而窗户也是开着的。   不过,这难不倒谢沛两口子。他们本来都是耳力过人的高手,只需要稍微靠近一些就足够听清房中的动静了。   房间内,吕兴业刚把卫川县令夸赞了一番,又叹道:“我们手下忠勇能战的好汉不少,可像此等善于治理地方的能人却没一个。最难得的,从百姓口中可知,这卫川县令既不是贪婪之人,却也不是迂腐书呆子。真是好得很啊……”   宋武是吕兴业的结拜兄弟,也算的上是吕家军的二把手。他见大哥如此推赞本地县令,就嘿嘿笑道:“大哥既然这么看重这小官,不如咱买够了米粮后,就直接把人掳去。到了咱们的地盘,他还不得老老实实地帮咱干活吗?”   他这话一出,吕兴业就皱起眉头。两人身侧,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对着窗口,开口劝道“此事不妥!”   宋武看了眼陶越泽,有些不满地说道:“哎呀,最烦你们这些斯文人。搞什么都要拖拖拉拉,这个不可,那个不妥的。你有主意,你倒是早说啊~~~”   军师陶越泽被宋武顶的一滞,也懒得和这武夫计较,只转头对吕兴业道:“大哥,您既是想要此人帮咱们治理后方,那就必须要这人诚心诚意方可。不然,若今后咱们在前面流血打拼,后面却让藏了二心的人管着……那才是要命的事情啊。”   吕兴业点点头,叹道:“我也知道,所以才觉得可惜。此人现在已经当了县令,且听说连知府都对他格外看重,想要说动他跟着咱们干,太难啊……”   陶越泽捋了捋自己的短须,道:“虽然难,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直接去说,定是说不动他。但若是咱们反着来,那他最后就只能跟着咱们干!”   宋武听了,暗中撇了下嘴角,心说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又要坑人了。   果然,陶越泽就接连说了几个法子。不是造谣本地县令对朝廷心怀不满,就是从其家人下手,弄出些祸事。总之,就是要坑得人家,没有活路,不得不反。   陶越泽说得兴起,感觉自己仿佛正把无数能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智谋之高简直要赛过诸葛亮。   而吕兴业虽未开口,却也认真琢磨起陶军师的话来。   正当陶越泽说得口沫四溅之时,忽然窗外有人朗声说道:“想见我家大人,何必如此费心?!”   紧接着,就见窗口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就蹿进了房来。   吕兴业等人大惊之下,猛地起身。宋武忙把吕兴业拉到身后,自己则浑身紧绷地盯着窗外来人。   只见一个年轻的俊美男子,正神态自若的抱臂而立。他面上还挂着淡笑,仿佛是专门来访友的故人一般。   “哎……哟……”房中忽然响起呼痛之声。   宋武光顾盯着来人,此时听到有人呻/吟,方才发现,前一刻还忙着喷坏水的陶越泽竟趴倒在地上,而那年轻男子则稳稳地踩在陶越泽的腰背上。   虽然平日里,宋武对这狗头军师非常看不上眼。可此时,他也知道,必须先把陶坏水救下来。   吕兴业听了刚才谢沛进屋前,所说之话,还有些犹豫,宋武却没想那么多,直接挥拳就上。   “小子,深夜翻窗而入,偷偷摸摸不似好人,且吃你宋爷爷三拳!”宋武幼年家境殷实,跟着几个拳师颇学了些功夫。再加上他自己也爱习武,二十年来勤练不辍。如今论身手的话,吕家军中,无人能出其右。   看着眼前这小白脸,除了胸膛略厚实点,其他地方都没二两肉,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威武。   宋武挥拳时,就没用全力。想着把人打开了,能把陶越泽救起来,也就可以了。   可不曾想,他这拳头刚上去,就被小白脸一巴掌拍了开去。   这一巴掌浑似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般,只一挥,就把宋武拍得,整个人转了大半圈。而挨了一掌的右手也迅速发红发肿了起来!   “老天爷啊,这小子的巴掌莫不是个铁榔头吧?”正对着宋武拳头的吕兴业,立刻就咽了口唾沫。   宋武顾不上手疼,跳转身一看,那小白脸恰悠悠然地收回了巴掌。他面上仍旧挂着淡笑,双脚却纹丝不动。   而他脚底下趴着的陶越泽,只呆愣了一瞬,就果断地晕了过去。   “我叉!这该死的陶撮鸟!”宋武心里暗骂,眼睛却不敢四处乱看。   面前这小白脸实在厉害,今晚他们这一屋子人,怕是要载在这里……   宋武正想着,要如何保住大哥,拖延时间,就听身后吕兴业开口道:“之前我们口不择言,多有得罪,还请壮士不要见怪。不知壮士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吕兴业已经看出来了,来硬的吧,硬不过人家,那就赶紧上软的,咱认个错先!   而且,听这硬茬之前的话,恐怕与那卫川县令多有关系。如此,就更不能胡乱对付了。   谢沛早就认出了这位吕恩主,要不是听那狗屁军师说得可气,她也不会直接冲进来。   想到李彦锦还在窗外策应,谢壮士就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乃此地县尉,今夜巡视城内治安时,无意中听到这位的高论……”说着,脚尖就在“晕死”过去的陶越泽腰上碾了碾。   陶越泽没忍住痛,哼了两声,眼睛却死死闭着,坚决不睁开。   吕兴业在宋武身后,抱了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朋友也是看我太过仰慕贵县令,加上又喝了几杯酒,这才口不择言,得罪得罪。壮士不如坐下来,我们叫些好酒好菜,慢慢商议下,该如何赔罪的事情……”   谢沛嘴角微微一翘,道:“赔罪?那倒不必了。各位既然是从岳阳来的,是何身份我就不多说了。走前,我有一句话相送,我家县令若是安好,还则罢了;可若是哪一日,他有点什么损伤,我与李家自会去寻岳阳吕某人。”说罢,谢沛冲着屋内的方桌,凌空击了一掌,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就从窗口退了出去。   宋武等人追至窗边,只见四周静悄悄的,根本就连个鬼影都没。   屋内,吕兴业摸着下巴,看着方桌沉思了一会。然后才尝试着,伸手去推了一下。   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原本完好无缺的方桌突然裂成无数碎块,散落一地……   “这……这是劲气外放啊!!!”刚回转身的宋武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嘴里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吕兴业闻言,问道:“劲气外放是什么?与你比的话……”   宋武苦笑着摇摇头,平日的傲气一丝不见,说道:“如何能比,如何能比啊!难怪她一掌就拍得我……我如今要说的话,恐怕最多算个劲气入门,想要达到劲气外放,恐怕苦练四十年都不一定能成……”   吕兴业愣住,自言自语道:“那这就是绝世高手了吧……怎么才只做了个县尉?也太委屈了啊……”   吃了谢沛这一吓,吕兴业等人也熄了针对卫川县令的诸多念头。   陶越泽及时苏醒过来,忍着浑身痛楚,半坐起身,道:“还道此地县令不过是个有才干的文人君子罢了,不曾想竟是养着这般……咳咳。”   吕兴业点头道:“以后咱们行事最好避开卫川县,此地县令绝不是能欺之以方的君子文人。他有如此手下相助,却窝在这偏僻小县里,恐怕所图不小啊……”   宋武等人一想到离自己老家不过五天距离的地方,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头猛虎,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吕兴业知道众人所想,倒没有跟着一起发愁,反倒语气轻松地说道:“你们也莫要发慌,且想想,咱们如今在那昏君眼中,恐怕连个小咬都不如。一旦朝廷真要调动禁军来袭,咱们的胜算几乎没有。如今,咱们身边藏了这么头猛虎,我就不信这么有本事的人,能忍得下那些污糟烂事……”   陶越泽强撑着,坐起来,说道:“是也,是也,多出些猛虎强龙把局势搅乱,咱们才能趁乱发展,以图大事……”   次日一早,岳阳六人连米都没买,直接悄悄地离了卫川。其后,倒是另派了手下,到卫川来,平价买走了一批米粮。   而他们走得太快,也就没见到,卫川县无数农户在县令大人的带领下,捞鱼苗、撒稻田的盛景。   春耕之后,李县令特意给疲累不堪的衙门众人放了三天假。而他也借此良机,与自家娘子一同出城踏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越泽经了谢沛那一顿踩后,行事竟改了不少。宋武好奇地问他:“可是良心发现,弃恶从善了?”   陶越泽怅然答曰:我的良心恐怕长在后腰上,被人踩了一通后,但凡再想毒计,良心就忍不住跳痛……真的会痛啊…… 第130章 老寿星上吊   卫川城外,有些景致的地方, 当属古德寺名下的几个山头了。   尤其是六年前, 藏污纳垢的清善庵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后, 那片山坡就被种满了各色果树。   每至春天,桃、李、杏花开得粉粉白白,引了不少人前来游玩。   待李彦锦和谢沛来到这片果林时, 已经有不少人家携妻带子地在此游玩了。   又因着衙门放了三天假, 于是, 谢沛两口子还碰见了不少属下和熟人。   打过招呼后,彼此都有些不太自在。没奈何, 李彦锦和谢沛干脆离了果林, 这才得了点清静自在。   “妈呀, 地方小就是这个不好, 出门就撞熟人……”李彦锦懊恼地说道。   谢沛伸手把他肩膀上的一片花瓣拂掉,说道:“咱们干脆去古德寺逛逛吧……”   李彦锦看了看左右无人,凑到谢沛耳边道:“你那药不是还没吃完吗?急着求什么子啊?”   谢沛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 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道:“少胡说八道!我是想去看看慧安方丈!”   “对对对, 看方丈、看方丈~~”李彦锦笑道:“看看方丈像不像观音大师, 啊哈哈哈!”   “哈个鬼啊!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谢二娘恼羞成怒,上去就要揪他的软肉。   李彦锦“哎哟”一声,紧紧护住自己,马猴子似地三蹦两跳, 朝前蹿去。   谢沛见左右无人,难得孩子气了一把,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   两口子你追我赶,人影交错,转眼间就跑进了一条山路。   待他们离开了以后,一株老槐树的树枝上,灰褐色的树皮忽然扭了一下。   又过了几息,这块树皮竟悄无声息地飘了下来。紧接着,树皮一转,竟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可怖人脸来……   “没想到啊,曹公公竟然没骗人……这小子和富平侯还真是挺像的!”疤脸小声嘟囔道:“富平侯……也不知和当年那事有没有关系?”   疤脸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头上的古德寺,眼中光芒微微闪烁,一转身,就又消失在树丛中了……   同一时间,京城,富平侯府内,六十三岁的老侯爷看着院中的桃花,喃喃道:“年年岁岁花相似……”   他话语未尽,嫡长子姚劲步履矫捷地走进花园,道:“父亲,陛下今日又提镇北军了!”   富平侯眉头一皱,并未开口。父子二人沉默着,去了书房。   “陛下看来是真老了……”书房里,富平侯坐在太师椅上,叹道。   姚劲没有接这个话,毕竟父亲比皇上还大四岁,若说皇上老了,那不就是说父亲更老了吗?   “看陛下如今行事,确实比早先少了很多顾忌。说要扩充后宫,就下旨全国采选;为了博个孝顺名头,就大江南北地搜罗奇石……唐将军镇守北疆二十年,挡住了多少次蛮族侵袭,如今竟为了所谓的贺寿之事,就要把他和唐家后辈都调回京城……这真是太儿戏了!”姚劲有些愤懑地说道。   富平侯默默注视着儿子,许久才开口道:“十年前,我就把姚家都交托给你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姚劲神色一肃,认真地说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让姚家三代人的努力被胡乱挥霍的!”   时光荏苒,转眼四个月过去了,卫川县又到了夏收夏种的时间。   李彦锦和去年一样,忙着组织人手捞鱼,放鱼苗,收割稻谷。   待七月底,夏种完成后,他就接到了戴如斌的公文。   原来,这位戴知府眼看就要到下半年了,可他献给太上皇的寿礼却依然没什么起色。虽说金银宝石都很贵重,可他手里的这些,拿出去,完全没什么看头。   没办法,他就给下面的官员都发了封催促的公文。让他们尽快寻到祥瑞,否则今年的评定怕是难得个好字了!   谢沛看了这公文,鄙夷地“嗤”了一声,道:“这个姓戴的,我看是太久没被收拾过了,竟然还没死心!”   李彦锦倒是一拍脑子,道:“哎哟,我都把这茬给忘记了……嗯,还来得及!”   说着,他就去仓库寻了几块不大的木料,掏出制作机关暗器的工具,忙了起来。   谢沛也不闹他,趴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他瞎忙乎。   花了两个晚上的功夫,李彦锦作出了七个空心木头娃娃。   “行了,过两日休沐,咱俩再去趟古德寺。”李彦锦把木屑垃圾都收拾好,伸了个懒腰说道。   谢沛笑道:“若真是弄成了,多出来那六个都归我!”   “归你归你,我都归你!”李彦锦转身一把抱住媳妇,积极主动地要求以身相许……   两日后,正好休沐。李彦锦背着个小包袱,跟着谢沛就悠悠闲闲地晃到了古德寺。   到了寺门,李彦锦也不进去,他拉着谢沛绕到寺院北侧的山坡上。   夫妻俩走了片刻,就看到了那片野生的石榴树。   此时,还不到果实成熟的时间。石榴树上,零星地挂着些青涩涩的果子。   李彦锦牵着谢沛的手,跟美猴王逛蟠桃园似得,左瞧右看。   “嗯,这个不错,先来一个吧!”说着,他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空心的木头雕像来。   这木头雕像外面看不出来什么,就一个圆球的样子。可从中间掰开后,就能看到,内层被深深浅浅地掏了些图案出来。   李彦锦瞄准了一个青石榴果子,把两个空心的半球,一左一右地套了上去。然后又取出绳子上下左右仔细捆了一圈,最后把绳子系在了树枝上,以防石榴果子被坠得从树枝上脱落。   两人又找了六个果子,把剩下的空心木球都套了上去。   “这样能行吗?”谢沛怀疑地问道。   李彦锦挠了挠脸,不太肯定地说道:“应该……能行吧。就算真不行,咱也不怕那姓戴的。”   谢沛无语地摇摇头,道:“要我说,费这个劲干嘛?还不如去抄戴如斌的老窝呢……”   “咳,娘子啊,咱能培养点正常的兴趣爱好不?”李彦锦好笑地说道。   谢沛一龇牙,道:“现在后悔了?晚啦!”   就在两口子准备自制祥瑞糊弄人时,江南的乱象愈发严重起来。   有官员在广东某地发现了一块巨大的英石。为了将其完整地运到京城,竟然在途径某几个城镇时,将高度不够的城门都拆毁了。   而福州挖出了一块犀牛望月的奇石后,该地官员竟然不顾春耕夏收这种关键时刻,强行征发徭役,挖山淘海地寻找奇石。   到了八月,江西修水县白岭镇因当地官吏逼死了五条人命后,终于爆发了民乱。   然而几个威逼勒索的官吏被打死后,修水县县令竟然直接带着一百多衙役将这个小镇上的人全部抓起来,分批杀掉了。   由于杀得太多,且有些衙役到后面因为心生惧意,而寻了各种借口开溜,剩下的衙役就不太够用了。为了把事情糊弄完,好多尸体就被胡乱抛进了附近的小河、水井里。   修水县令之所以下如此毒手,是不想白岭镇民乱的消息走漏出去。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九月,白岭镇附近某个村落突然爆发了瘟疫。   这瘟疫蔓延的速度极快,不过十日功夫,整个修水县就全部陷落了。   江西知府察觉到问题严重时,局面已经再难挽回。守备调兵,想要隔离修水县和附近三个县的民众。结果,他们只顾着隔离,却一点治疗措施都没有。但凡想要越过隔离界限的百姓,都被他们直接斩杀,这直接就激起了更大的恐慌。一时间,江西民众纷纷逃亡。   那些被隔离了,看不到活路的民众,终于举起了手里的锄头、菜刀。他们要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修水县本就处在江西、湖白和荆湖府的交界之地。尤其是离吕兴业所在的岳阳县很近。   于是,吕兴业这个不怕死的,竟然带着人,从荆湖府边界,主动闯进了修水县。   有了这位吕恩主的号召,修水县附近只要是还有口/活气的百姓,就全都疯了一般地投奔而来。   短短半个月时间,江西六个县就被吕兴业占了下来。   神奇的是,本来还瘟疫肆虐的修水县,自打迎来了吕兴业后,竟然渐渐地好转了起来。   这直接就让吕恩主的声望暴涨了起来。能赶走瘟疫的陆地神仙啊!!!   就在吕兴业名声大振之时,李彦锦的七个“葫芦娃”也做好了。   谢沛看着他剖开了那几个空心木雕,然后,里面就露出了形状古怪的红石榴果子……   “这……看着怎么像个小人?”谢沛举着一个古里古怪的红石榴果问道。   李彦锦把她手里的石榴倒了个,道:“这样看。”   “哦……!竟然……竟然是个寿星佬!”谢沛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彦锦把剩下六个“寿星石榴”都取出来后,嘚瑟地抚了下自己的前额,冲谢沛抛了个媚眼,道:“怎样?是不是想要拜倒在阿锦哥的脚下啊?”   谢沛把七个寿星果摆来倒去,像个小孩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李彦锦看着自家娘子眼里那单纯的快乐,忽然心里有些发酸。   可怜见的,丫头连个洋娃娃都没玩过……得了,还是哥哥我来拯救你吧! 第131章 你的礼,我收到了   九月底,李彦锦带着“寿星石榴果”去了趟府城。   原本戴如斌还以为这位李县令就算寻到了什么好东西, 也必然是走京城大皇子的门路交上去。可当他看到这浑然天成的红石榴祥瑞时, 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看走眼了, 这位李县令分明是个好人嘛!   戴如斌捧着装果子的漆盒,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他连拍了李彦锦好几下,笑道:“放心, 待礼物送上去, 若得了天家喜爱, 定是亏不了你!”   听这话就知道,这混蛋已经把这“寿星石榴果”一文钱不费的划拉到自己的名下了。   李彦锦也不在意这些, 他拱了拱手, 道:“如今离贺寿时间也不多了, 府台大人还是早些派人上京吧!”   “正是, 正是!”戴如斌笑呵呵地送走了李彦锦,转头就把自己搜罗来的寿礼装了一车,派了二十个精壮衙役, 押往京城。   李彦锦离开武阳城时, 恰好遇到戴如斌送礼的车队,领队之人乃知府的亲信, 兵房经承马仁远。   马仁远曾见过李彦锦, 遂主动上前行了个礼。因有公务在身,两人简短地打了招呼,就一南一北,分头而去。   因押送的是贵重物品, 马仁远路上格外留心。小心谨慎地走了半个月后,车队眼看就要进了豫州。   就在通过两府交界处的北风咀时,一道黑影突然冲入了车队。   马仁远以前总觉得凭自己的功夫,再如何,遇敌时应能抵挡几个回合。然而,今天他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被一种奇怪的长武器,一家伙给敲晕了。   眨眼间,二十个押车的护卫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谢大王嘁哩喀喳给敲翻了。   北风咀里,一辆马车静静停着。马车周围,躺了一地的衙役们,一动不动。四周寂静无声,似乎连北风都被吓得停下了。   谢沛满意地拍了拍识相的马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挨个给护卫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有了这个小药丸,这群人,能安生地睡一个时辰,雷打都醒不过来。   谢沛把刚才揍人的扁担放到一旁,上前就开了装满了贺礼的车厢。   戴如斌这次备下的寿礼中,为了图个新奇出彩,很是弄了些诸如“寿星石榴果”一类的祥瑞。   然而,对咱们谢大王而言,这些都是虚招子,只能用来骗骗傻子皇帝。   她手脚麻利地拆了礼盒,从里面寻出了一个五寸高的赤金佛像。掂了掂,至少有个一两斤重。又翻出了一盒圆润莹白的南珠,一颗最少也能换个几十两银子不止。   待谢沛打开了最大的那个礼盒时,也不禁为戴知府点了个赞。   这位知府大概也知道,自家底蕴不够,拿不出太贵重稀罕的宝物来。因此,人家干脆就用银子直接堆!   瞧瞧这用金银熔铸成的不老松嘿!上面还镶嵌了百宝点缀。虽然都不太大,可依然闪闪生辉,耀眼夺目。   谢沛见了,嘴里忍不住冒出一串“诶嘿嘿”来。   她伸手就把这金树银叶哗啦啦一通撸,把金银分开后,银叶子都被这位一团一捏,弄成了银珠子。   再把那些耀目的百宝从金树干上抠下来后,谢大王又独具匠心地把金树干分成了若干小块,直接压成了小金饼。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直接就把美轮美奂的嵌百宝金银不老松变成了——金饼子上洒银豆子!其艺术价值……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把这些实惠贺礼都收下后,谢沛还不忘给这些地上的睡美人们都搜了个身。   结果,这位马大人身上还揣了三千两银票和书信、拜帖。   谢沛把那封书信拆了一看,里面写的是,戴如斌让他大哥帮着在京城多多打点,看看能不能趁此机会,给他调回京城云云。   谢大王看完后,点点头,表示大哥我知道了,就把这封信也一道收了起来。   银票自然是不客气地收下了,拜帖嘛,留着以后甩锅时用吧!   谢沛拍了拍衣衫,临走前,大发慈悲地给马仁远留了几两银子。省着点花,应该能活到京城吧……   搜刮完毕后,谢沛一想,这都到豫州了,干脆去府城逛逛吧!   于是,李彦锦在卫川累得黑汗水流地忙着秋收时,咱们的谢大当家就用扁担挑着两箩筐金银宝贝,进了豫州。   一到信阳县,谢沛就鸟枪换炮,给自己搞了辆青油骡车,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缎面短袍。看样子,似乎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又或者是得脸的亲随。   谢沛从信阳县开始,但凡路过县镇,就陆陆续续把手里的金银兑成了银票。最后,手里只留下了一小袋百宝和南珠,以及五十两银钱和零散铜钱不计。   待她轻轻松松赶到洛阳时,直接就去找了李家的分点——京香坊。   这京香坊还挺有名气的,谢沛稍一打听就有人告知了具体地方。   待她寻过去时,才发现竟然是家生意不错的香油坊。   谢沛刚走进店,就闻到一股芝麻油的香味。她四下一看,就发现京香坊与常见的油坊不同。这里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见不到油渍污迹。   难怪生意不错啊……谢沛心里暗道。她在店里看了一会,就有伙计笑呵呵地迎上来问道:“客官可是要买油啊?”   谢沛也不着急,一边闲逛一边听伙计把京香坊介绍了一遍。   原来,这里竟是个百年老字号油坊。前朝这里还是京都时,老东家就已经在此开店卖油了,也因此才起了个京香坊的名字。   又听这伙计把店里的各种油依次介绍了一圈后,谢沛才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给我来两串鸭脖子。”   伙计的笑容一僵,旁边买油的大婶回头瞅了瞅谢沛,就小声对伙计道:“快叫你们掌柜来,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来找茬的!”   伙计干笑着冲大婶点点头,转头又看向谢沛,他的眼神中倒没什么气恼与惊慌,反而溢出些好奇之意来。   “客官您稍等,我去请管事来。”伙计瞅着谢沛说道。   谢沛顶着大婶那古怪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大婶看谢沛态度和善,并不像来找茬的。就大着胆子在一旁偷摸打量了会,嘴里还小声嘀咕道:“可惜了的,长得挺体面的,竟然脑子不好。我家六丫可不能说给他……”   谢沛眼角微微抽搐,转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不一会,伙计领着一位中年人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眼蕴精光,走过来笑着说道:“客官要的东西,我店里不曾出售。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倒可以介绍你尝尝本地有名的小吃。”   谢沛一看暗号对上了,也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两人说着就出了油坊的大堂,朝后院走去。   大婶看看一旁的伙计,又看看走掉的两个人,瞠目结舌道:“就、就这样把那小子带进去了?”   伙计赔笑道:“是啊,那是我们管事的朋友,来闹着玩的。”   大婶哦了一声,摇摇头,熄了管闲事的心,自去付了油钱不提。   京香坊后院里,谢沛看着罗管事赞道:“你这处经营得甚好,可比我见过的其他几个分点,生意要好不少啊!”   罗英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光是我的本事,洛阳本就是热闹繁华之地,油坊又经营了上百年,名声在外,生意自然差不了。”   谢沛饮了口茶,道:“你也不用谦虚,这里里外外你用了心,我能看得见。待我回去自然是要在七爷他们面前好好给你表个功的。”   罗英听了,心中大喜。他之前还以为此人是李家某个下属,恰好路过此地而已。没想到,竟然是李家本宗弟子。且刚才请他饮茶时,那一手劲气推杯的功夫,就足以在李家站进前三十的排位。   此时,又听他能在七爷跟前说上话,罗英的态度更加热情了几分。七爷可是李家最大方的传功长老啊,若能得到他的好感,说不定就能多学好些秘招了!   有了这个心思,罗英再听到谢沛提出想要趁着秋收后粮食降价,在豫州多买些麦黍时,就一口应了下来。   “谢兄弟只管放心,回头我带你去本地几家粮铺转一转。你想买什么买多少,决定好,我就给你订车队和镖行去。”罗英拍着胸脯说道。   谢沛正是为了这事,才来分点求助的。抢劫……咳,捡钱这事,她能一个人干了,可买粮运粮就不是她自己能搞得成的。   好在罗英经营油坊多年,在洛阳颇有些人脉。他陪着谢沛逛完粮铺后,估算了下需要的马车,就去租车雇人了。   谢沛把事情交给罗英后,自己就清闲了下来。她想着出发时,某人委屈巴巴的眼神,就想着干脆给大家都带点礼物回去吧!   这一买,谢沛就没管住手。什么蜜豆角啊、龙眼酥啊、金珠果啊……她边吃边买,自己就先过了个嘴瘾。   罗英看她大包小包地买了回来,也明白了过来。于是他也推荐了几样好东西给谢沛。   “谢兄弟若是好杯中之物,这杜康村的高粱酒就必须要尝一尝。此酒仅本地才有,用上好的高粱配以杜康村的酒泉水,才得以酿成。入口甘醇馥郁,柔润清香,恍如天赐甘醴一般……”   谢沛自己对酒没什么好恶,但想到师父智通、七爷李长奎乃至二爷李长屏都爱喝上几杯,就决定买个三十坛,回去送给他们。   一想到平日愁眉苦脸的二爷爷,若是喝到好酒时,脸上的褶子也会平展许多,谢沛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翘起。   二人在街头走着,谢沛无意中扫了眼一个老妇人手里的竹筐,不禁愣住了。   罗英见她脚步停顿,就顺着看了过去。待他看清那竹筐里的物事时,就笑着说道:“我倒把此物给忘记了……”   老妇人见他俩看过来,就咧嘴一笑。刚笑起来,又连忙抬手掩住自己缺牙豁风的嘴,说道:“这位老爷一看就是识货的,这是我们汝阳的红地瓜。瞧这个头,大吧!它们可不光个头大,这红皮皮里甜粉粉的瓤,好吃着呢!老妇人我,牙松齿落,吃这个也毫不费力!”   谢沛想着卫川县里虽然也有地瓜,可比起眼前的,却显得又小又瘪。   “大娘,你这地瓜怎么卖啊?”谢沛受李某人影响,对种田这事,比上辈子可重视多了。想着卫川除了稻田外,也有不少坡地山林,若是能种出这种汝阳红地瓜来,想来又能让百姓们吃得更饱足些。   作者有话要说:  126、127两章修了下bug。一个是太上皇的六十大寿改为八十大寿。一个是富平侯的身世从驸马爷变成了驸马爷的儿子,差了个辈分,咳…… 第132章 躺在家里也能遇到贵人   谢沛买了一篓子的汝阳红地瓜后,并没立刻离开, 她笑眯眯地与老妇人聊了起来。   老妇人本就因她出手大方, 高兴得知无不言。如今又爱她生得俊美, 说话和气,没聊多久竟然把自家种红地瓜的小窍门都抖了出来。   谢沛听得认真,听完后, 又送了老妇人几串钱, 乐得豁牙老太太, 把牙床都笑出来了……   罗管事看谢沛打听这个,摸了摸下巴上的几缕胡须, 开口问道:“谢兄弟可是打算种这红地瓜吗?”   谢沛把竹篓晃了下, 说道:“我在南边有些水田, 都种了稻谷。倒是还有些坡地还空着……虽然我们那也有地瓜, 可都是小小干干的,也没多少甜味。不但挖起来颇麻烦,做熟了, 也没多少人爱吃……”   罗英听她说了会, 心里对这位本宗弟子也多了些好感。   能为穷苦庄户操心,这人就坏不到哪儿去。   “既然谢兄弟真要种这地瓜, 不如我去雇两个积年老农来。回头到了谢兄弟那里, 帮着出出力气,也更保险点。”罗英建议道。   谢沛想了想,道:“如此,自然更好。就是给罗兄添麻烦了。”   听谢沛改口喊他罗兄, 罗英脸上的笑容也热烈了几分。两人笑着,又聊了一阵。   接下来两天,罗英要去忙事情,本来他是想让伙计陪着谢沛再逛逛的,结果被谢绝了。   罗英也不勉强,只让谢沛若遇到事情,一定不要见外。   就这样,谢沛一个人,继续在洛阳城里逛了起来。   因着之前无意中发现了汝阳红地瓜,谢沛就对犄角旮旯里的小摊子都起了兴趣。   她上午出门,中午在外面寻些特色小吃,过了嘴瘾,直玩到晚上才回来休息。   逛了两、三天,谢沛吃遍了洛阳城小吃美味,却再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了。   这天晚饭时间,罗英寻来,抱拳笑道:“愚兄不负所托,明日,谢贤弟就同我去见见车队和镖行的主事吧。”   谢沛听了,自然高兴。自己出门一趟,也快一个月时间了。能早点定下车队镖行,自己就能早点脱身回去。   也不知老爹和阿锦在家如何了……衙门里的公务,她倒不太担心。只是偶尔会惦记下年纪不轻的老爹,夜里也时常想起某个笑起来贼兮兮的家伙……   和罗英吃过晚饭后,谢沛想着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了,遂独自一人,出门散步。   因没什么目标,谢沛就走得有些漫不经心。   当初进城时,谢沛就被洛阳城四丈高的城墙给镇住了。   那时她就在想,果然不愧是前朝古都,就连城墙都与京城的城墙不遑多让。   而且,洛阳城墙外,还有三丈多宽的深壕,谢沛目测了下,那壕沟至少有个五、六丈深。   如此坚固的城墙,看得谢大将军欣羡不已。她又想起,在城门两侧的城墙上,不但顶部有垛口,墙体上还留有射箭用的狭窄射口……这就说明,那段城墙里,是空心、可以站人的……   谢沛脑子里还在转洛阳城墙、射口的事情,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朝最近的城墙走去。   当她脚步轻盈地路过一个背街的巷口时,忽听得里面有人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似乎有桌椅撞动翻倒,然后才响起了压抑而痛苦的哭喊声。   谢沛心头一动,脚下却没有停顿。只是她原本冲着城墙的方向,却轻轻一转,就绕到了这条巷子的隔壁。   天色微暗,大多数人家才刚吃完饭,街上行人不算太多。谢沛所在的巷子里,恰好没人。她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棵老榆树下,脚尖微点,人就如轻云般,升了上去。   谢沛站在树枝上,朝刚才发出动静的那家看去。   这房子与隔壁左右相比,显出了几分破败之气。此时,旁人家多少都飘散了点饭菜烟火味,而这一家倒冷冷清清的,似乎不曾开伙。   谢沛微微皱眉,她刚才明明听到这宅子里有人惊呼、有桌椅撞动之声,可此时怎么却没了动静?   正当她有些疑惑时,忽然耳尖一动,那宅子所在的方向,飘来了些不甚清楚的低语哭泣之声。   谢沛扬了扬眉毛,看看四周并无闲人,干脆,一提气就飘了过去。   练了这些年,谢沛如今对劲气的运用已经快要达到运转随心的地步了。   她本就天赋惊人,再加上两世为人,心性越发沉稳坚毅,练起功来,简直是水到渠成,毫无桎梏。   此时若有人看见,就会发现,似乎有一只灰色的大鸟,从老榆树上一闪而过,然后又轻轻落在了方典吏家的屋顶上,最后消融在灰暗的天色中。   谢沛趴在房顶,轻轻移开几片碎瓦,朝下看去。   只见房间里,一位鬓角斑白的男子颓然地坐在床边,而他怀里,有个中年妇人正揪着他的衣襟,哀哀哭泣。   “我不管,姓方的,你要是敢看着儿子就这样走了,我定要放把火,把这里,还有你弟弟家都烧个一干二净!”中年妇人发髻散乱,一脸恨意地说道。   鬓角斑白的男子闭上眼,满脸愁苦与绝望之色,半晌,才抖着唇,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是我的错……”   妇人哭得凄惨,断断续续地骂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初我掏心掏肺地给你们方家做牛马,我自己命苦也就认了。可大郎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要不是任镖头相救,我儿早几年就被你弟弟害死了!!我不管,你就是割肉卖骨,都给我换钱去!我儿若熬不过这冬,你们方家就等着全部死绝好了,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方典吏抱着妻子,老泪纵横。他没用,护不住妻儿,说起来还是个官吏,可家里不但没过上好日子,如今连儿子的医药费都要掏不出来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方典吏脑中一片混乱,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犹豫了会,终于咬牙小声说道:“桂花,莫哭了,我想到法子了。”   妇人松开了揪着他衣襟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想出什么法子了?”   方典吏凑近妻子耳朵,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之前都是刘经承做的,我早就知道,却不敢多言。如今我儿急等着救命,我也顾不了那许多,怎样都要试一试。大不了,赔上我一条老命而已……”   妇人泪如泉涌,道:“山哥,你放心,咱一家人死活都在一起,若出了事,我和大郎都陪着你,就是去那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方山叹了口气,不忍多说,就岔开话,说道:“每三个月,我们军器库总要盘一盘存货,那些废损兵器都要销帐处理。之前都是刘经承让我们几个做账,每次都要消个几十件兵器。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报废那么多东西。而那些坏损兵器最后都被刘经承运走了……”   妇人一惊,道:“你是说,那刘经承把那些好兵器都当作废损的,拿出去卖了?”   方山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每次做完这事,刘经承就分我们一人一百文钱。我虽不知他到底卖了多少钱,可你看看刘家,这才几年功夫,就盘了三间铺面,据说城外还买了良田……”   妇人皱眉道:“那你这次,莫非是也想去卖那些东西?可姓刘的该怎么办?咱也不认识买主,就算弄出来了,万一遇到不妥的人,岂不是……”   方典吏叹道:“我也知道这些,所以往年才没动过这心思。可如今……我儿眼看就熬不过了,我这条老命,拼一拼,不要也罢了……昨儿,那刘经承就来催过账了,这一次竟然弄出了一百多件废品,看来他是准备弄个大的。若是我想趁乱摸鱼,只能赶紧给他找点麻烦了……”   妇人心有不忍,喃喃道:“这也太险了些,要不,你弟弟那里……”   方山摇头道:“自他把咱家偷了个精光后,就抛下妻儿,跑不见影了。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多半是死在哪个赌场了……”   妇人恨恨道:“他真死了倒也罢了……”   方典吏没脸给弟弟开脱,只闷头苦苦思索着,该如何用那些“坏损”兵器,为儿子换回药钱来……   趴在房顶上的谢沛,心里感觉有些奇妙,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传说中的“贵人”。   下面夫妻俩的难题,对她来说,不但能轻松解决,还能给双方都带来不少好处!你说她贵不贵?   瞎琢磨了片刻,“谢贵人”就起身,蹿回了老榆树。这次出门有点仓促,她得回去做点准备。   由于过不几日,她就要离开洛阳了,谢沛干脆来了个快刀斩乱麻。   她回到京香坊的后院里,做出一副洗漱后,准备睡觉的模样。实际上,却翻出了夜行衣,又给自己来了个面罩。   待夜深人静时,谢沛轻轻推开窗,兔起鹘落地翻出了京香坊的院子。   不多时,方典吏两口子的房间里,就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谢沛为了防止方山两口子叫喊,上来就在他们的颈部点了两下,这才开口唤醒了二人。   隔着满是破洞的床帘,谢沛粗着嗓子说道:“方典吏勿惊,我是来给你解决麻烦的。”   方山惊醒过来,立刻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他把妻子挡在里侧,强压下心悸,飞快地转着念头。   此人能无声无息摸进房来,且又能让他两口都说不出话来,这手段就不是一般毛贼能有的。如果硬来,自己这把老骨头交代了倒没什么,可激怒了此人,妻儿怕是也难逃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板凳特别开心地和人叨叨,哎呀,快过节了,好啊好啊……   友人冷不丁问我,你傻乐个什么劲啊,怕是连要过什么节都不知道吧?   板凳默念了几遍“五一、五一、五一”,然后在友人鄙视的目光中,卡了半天才想起来,五一是劳动节啊……   嗯……果然是很适合勤劳的板凳欢庆的节日啊,咳咳。 第133章 黑吃黑   寂静的夜里,无人知道方典吏与这位蒙面的不速之客都说了什么。   只是在隔天下午, 病了多日的方大郎终于吃上了一碗对症的好药。   而谢沛在罗英的陪伴下, 与车队和镖局的人见面详谈了一番。   三方定好了出发的日期, 谢沛付了定金,遂分头准备去了。   谢沛这边由罗英出面,在洛阳粮铺中购买了一百石麦粟, 装了二十辆大车。   因赶上秋收, 粮铺中的价格都很实惠, 所以谢沛买这些粮花了不过一百四十两银子。但,要是算上运送回卫川的运费和押送费, 实际上比卫川本地的米价也便宜不了多少。除非是走河运或者海运, 这运费才能降下来。也因此大多数粮商都是在本地附近做生意。只有那些拥有船队的大粮商或者官府征发徭役拉车, 才能做到跨府长途运粮。   除了罗英买下的这批粮食外, 谢沛还要采购些别的东西。   因点心不宜存放,所以谢沛就多买了些杜康村的高粱酒,再加上两百斤还带着土的汝阳地瓜, 然后就是几罐子香酱和调料, 外加十来匹洛阳城里时新的布料。   买完这些后,谢富婆依然是谢富婆。   临出发前两日, 恰是军器库刘经承“处理”废损兵器的日子。   傍晚时分, 刘经承驾轻就熟地赶着辆驴车出了城门。城门口的兵丁也早被喂熟了,笑呵呵地冲刘经承行了个礼,就把车放了过去。   驴车上堆着些旧被褥、破衣服,看着没甚打眼的。但实际上, 在这些东西中间,还暗藏了几个粗布大口袋。   大黑驴“哒哒哒”走得轻快,约莫半个时辰,刘经承就来到了那座熟悉的破庙前。   “玛个巴子,竟然比老子还来晚……”刘经承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把被褥中藏着的几个大口袋拖了下来。   拖动时,口袋里的物件彼此撞击,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谢沛趁着刘经承拖口袋的功夫,直接上了破庙的房顶。   这庙废弃多时,她连瓦片都不用移开,直接就能看到下面的情况。   等了没多久,就听有脚步和说话声,朝着这里而来。   谢沛抬眼望去,只见四个男子说笑着走进了破庙。   “你们几个撮鸟是不是又逛窑子逛得忘记点了?”刘经承起身笑骂道。   一个面色焦黄的汉子,挺着肚子,抱了抱拳,笑道:“劳刘大人久等了,来晚了、来晚了。下次进城时,定要请大人去新开的楼子里快活快活~~”   刘经承一摆手,道:“那还用你陪,老子自己就去了。赶紧,把正事了了再说啊!”   焦黄汉子一拍肚子,道:“中啊,这次搞出来多少件啊?”   刘经承嘿嘿一笑,打开几个口袋,朝地上一倒。只听哐啷啷一阵响,几十把簇新的大刀就掉在了地上。   “我这次弄了一百把大刀,三十把木弓,箭矢不多,就两百多枚,算个整数,就当两百好了。”刘经承边说,边依次把剩下的口袋全都打开,摊在地上。   焦黄汉子一惊,道:“怎么一次搞了这许多出来?”   刘经承一手摸着下巴,一手叉腰,道:“你把价钱算好点,老子急着用钱。放心,稳妥着,出不了事。”   焦黄汉子有些欲言又止,转头去看三个手下。那三人很快把东西都清点了一遍,最矮的那人,口齿伶俐地说道:“大哥,东西都没错。箭矢还多出几枚……”   刘经承哈哈笑道:“看吧,老子做生意,从不坑人。”   焦黄汉子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点了点,递过去。嘴里说道:“大刀二百两,木弓一百五,箭矢十两,一共三百六十两……”   刘经承接过银票,脸色大好。他哗哗点了点银票,冲那焦黄汉子,道:“银货两讫,范老大还是这么痛快。你们添了这么多好利器,也更好发财了。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先走一步啊!”   范贤拱了拱手,道:“刘大人慢走!”   待刘经承离了破庙后,负责清点武器的矮个子男人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老大,没想到这次弄了这么多把弓出来,咱们的人用上了,怕是打几个小县城也是够了。”   一个脑袋尖溜的家伙也兴奋地说道:“就是,老大,咱们见天就守着个光秃秃的山道,吃肉还是喝风完全看运气,倒不如狠狠心,打点有钱的小县城好……”   范贤踹了他一脚道:“怎地,才端了几个村子,你还不满足啊?还攻打县城……真引来了朝廷官兵,就你们几个歪瓜裂枣,是有谁能扛啊?”   “嘿嘿,老大,你瞧你……昨晚上,不是你自己说那些村妞农妇不过瘾的吗?那几个村子也就弄些米粮鸡鸭罢了,这些东西能值什么啊?咱花了这么多钱买兵器,总得把本赚回来吧……”矮个子男人怂恿道。   范贤催道:“得了,别废话了,赶紧收拾好,回去再说。”   几人蹲在地上,忙着装口袋。   尖脑壳小声嘟囔道:“这里又没官兵,老大也不知瞎催个啥……”   大约是这位乌鸦嘴显灵,他话音刚落,屋顶上就一阵噼啪乱响,无数硬物猛地砸了下来。也不知都是些什么厉害暗器,顿时就把破庙里那四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范贤在满屋子的尘土中,努力睁大眼,嘴里还企图忽悠谁,嚷嚷着:“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   谢沛听他喊叫,心内好笑。她刚才听了会,发现这四位都不是好东西。这种专门欺负抢掠老百姓的玩意,鬼才和他是自己人啊!   谢大人几招之间,就将四人全部揍趴。捡起把大刀,又免费送了他们一程,这才拎起七个大口袋出了破庙。   谢沛走了一阵,寻了个灌木林子,将七个口袋掩藏了起来。然后运转轻功朝前疾奔而去。   不大会儿功夫,她就追上了坐着驴车往回走的刘经承。   这不义之财,自然不能白白错过。谢沛捡了个树枝,就把姓刘的敲昏了过去。再取了银票,又扒了他的外衣,把人洗劫得非常干净后,才施施然离去。   刘经承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抢了个一干二净,又恨又怕之余,他还返回破庙去看了看。   结果,那四具尸体直接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城。进城时,还险些被当作疯子,叉了出去……   两日后,一个由二十一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在威远镖局的护送下,离开了洛阳城。   原本是二十辆车的,不过临出发前,谢沛又去买了辆马车,装了她买的那些礼品,亲自赶着,加入了车队。   出城走了一会,她让众人缓行,自己则赶着马车,把那批武器给装上了车。   待她归队后,就给自己的马车上插了两面鲜艳的府旗。这玩意自然是打劫戴知府的寿礼车队时,得来的纪念品。   自此后,但凡要经过城镇,这位“知府亲信”就会拿着戴如斌的贴子和府旗,大摇大摆地穿城而入。   那些守门的兵丁自然也不会去翻这位知府亲信的马车,最多就是看看后面大车上都装了些什么。   就连车队和镖局的人,都以为他们的雇主大人真是某个知府的亲信下官。   路上也遇到了几次劫道的,任镖头还以为自家镖师怎么也要受点伤才行,结果……有这位知府亲信压阵,大家伙竟然全须全尾地走完了全程。   谢沛只让他们送到了武阳城,东西就送到了以前黑虎帮所在的大院里。镖局和车队领了薪酬后,都欢欢喜喜、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谢沛让陈二狗带人把东西都看好,转头就回卫川县去调人调车了。   待她将粮食和兵器都安全送回卫川,装进了仓库后,这才长出一口气,洗漱干净,好好睡了一老天。   当谢沛睡足了之后,再睁眼,就见到一张熟悉的俊脸正嘿嘿傻笑着凑到了跟前。   “啵~~~”李彦锦使劲亲了口娘子,道:“想死我了,你还知道回家啊……”   谢沛还没完全清醒,懒懒地半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李彦锦的鼻子。   李某人正准备一诉相思之情,结果被捏住鼻子后,再说话,就瓮声瓮气,好似池塘里的鸭子。   “娘子,你瘦了好多哦,饿不饿?灶上热了排骨藕汤,是爹下午送来的。”李彦锦亲了亲娘子的手指,盯着谢沛的脸,怎么都看不腻。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分开了这么长时间,谢沛走了没几天后,李彦锦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几千两银子,结果搞得夫妻分离两个多月,太他玛亏了!   悔了千百次后,终于把谢沛盼回了家,李彦锦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干这傻事了。就算真要外出,那也必须两口子一起!   “看到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吗?”谢沛想到停在后宅的马车,打了个哈欠,问道。   “诶嘿嘿嘿,看到了!娘子对我真好啊,出远门还不忘给我买这买那的。那些酒我一个人也喝不完,回头送给爹、师父和七爷他们一些……布料也太多了,我就要两匹墨蓝和青灰的好了,平日穿官服,也没什么机会换……”李彦锦叽叽咕咕地说着,好似那一车东西都是谢沛送给他的一样。   “咳……”谢某人有些心虚,她好像还真没特意给阿锦哥带什么东西,眼下还是不要戳破为好……   “那七个大口袋,你开了吗?”谢沛为了避免露陷,赶紧说起了正事。   “诶嘿嘿嘿……看看,看看,急了不是?”李彦锦贼兮兮笑道:“来来来,让我好好表扬下,我们的谢沛小娘子,实在是智勇双全,机敏果断!为了卫川县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咳咳,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鼓掌!”   谢沛面无表情,斜了一对死鱼眼看着他,半晌,才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彦锦:……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拉灯!!! 第134章 天字队   夫妻俩小别胜新婚,自有一番恩爱不提。雨歇云散之后, 李彦锦打来热水, 殷勤地把媳妇伺候干净了。   收拾停当后, 两人相拥着,说起了这两个月来的事情。   谢沛两辈子都不是聒噪之人,劫寿礼、夺兵器之事被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倒是对那两百斤汝阳红地瓜, 多说了几句。   “那地瓜又大又甜又粉, 最关键的是,听老农讲, 若是种植得当, 一亩地出个八、九百斤都很寻常。因为汝阳当地盛产这种地瓜, 当地的粮价也一直涨不起来。这次我还雇回来两个种地瓜的老农, 到时候咱们就把附近的坡地和旱田种上一部分……”谢沛把自己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李彦锦越听,心里越欢喜。   “娘子,你可真是我的宝啊!竟然给咱们弄回了这种好粮食, 简直是大功臣大英雄!”说着, 他又狠狠亲了二娘两口。   谢沛的嘴角噙满了笑意,她也不知从何时起, 受了身边这人的影响, 开始对这些东西在意了起来。   实际上,上辈子,谢将军奋勇杀敌并不是为了什么国家百姓。起初,她只是为了自保, 为了活命;再然后,则是为了同袍报仇,为了我军雪耻;乃至到了最后战死,也是被昏君出卖,才陷入了生死相搏的绝境。   可以说,谢沛上辈子就没有那个功夫去忧国忧民。这辈子重来,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不相干的农户地里能多出几斤粮食而操心劳神。   然而,在她与李彦锦日夜相对的几年时间里,这个看似有些不正经,时常嬉皮笑脸的家伙,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   流民围城时,他们完全可以用武力把那些人驱逐干净,可李彦锦却选择了甄别之后,将其放进城内,安排吃住,还提供打工赚钱的机会。   大热的三伏天里,李彦锦却跑到农田里,与老农们吵得热火朝天,就为了说服他们尝试新的模式。   鱼苗不足时,李彦锦四处奔波。丰收时,他喜不自禁;活鱼太多,以至于卖不掉时,他又愁眉不展、冥思苦想……   谢沛看着身边这人,忙忙碌碌、乐此不疲。自己也从疑惑不解,到默默配合,再到出谋划策,乃至如今的主动出击……   对于自己的这种改变,谢沛并不担心,也不焦虑。重活一回,她乐意为了珍惜的东西,多付出些努力。   “诶?娘子,你发什么呆啊?”李彦锦看着眼神散漫的谢沛,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   谢沛的睫毛轻轻刷过了他的嘴唇,酥酥痒痒的,一直传到了心里。   “对了,”气氛正好时,李彦锦这家伙却突然想起一事,半撑起身子,认真说道:“你走后没多久,朝廷邸报上写,镇北军的唐琦大将和唐家的几个小辈都被皇帝下旨,召回了京城,说是要给太上皇过那见鬼的八十大寿。”   “什么?”谢沛一愣,喃喃道:“没想到,避开了蛮军的阴谋,可却管不住昏君他要自毁长城啊……”   李彦锦已经听谢沛说过了上辈子的经历,叹息道:“听说那圣旨下得颇为急切,催着唐将军即刻动身。镇北军那么重要的地方就被交给了几个年轻副将和一个宦官监军代理……真是给蛮族送了好大的一份礼啊……”   “唐将军回京后,怕是不太妙了。”谢沛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说道。   李彦锦点头道:“皇帝的两个儿子都三十好几了,怕是都等得不耐烦了。唐将军虽然哪个皇子都不沾,可这样一来,也让那两个家伙都想把他拉下马,换上自己人……”   谢沛微蹙眉头,道:“那家伙既然是要给太上皇过寿,应该不会在这个档口和唐将军撕破脸皮。咱们多注意点吧,唐将军真要是被人坑了,咱俩别的忙帮不上,劫个法场倒是可以……”   听着媳妇把劫法场说得好像去逛菜场一般,李彦锦心里既骄傲又忐忑。我家娘子实在太威武啊,拜服拜服!   次日起来,李彦锦接手了那两百斤汝阳地瓜和两个善种地瓜的老农。派了手下带着他们去城外转转,看看哪些地方比较适合种植这些又粉又甜的大地瓜。   谢沛则去检查了下两个月没过问的五百乡勇。比试、训练了一番后,新到手的那百件兵器也就有了主人。   说起来,谁都没想到。乡勇和衙役里,箭法最好的,竟然是老都头,韩勇。   他这次领到了新弓后,喜得眉花眼笑,就差没把那木弓抱着睡觉了。   不过,让韩勇也没想到的是,他孙女阿意在弓箭这方面,竟然天赋甚佳。除了力气稍小些,准头那可是相当惊人的。   谢沛无意中听到了韩勇吹自家孙女的箭法如何厉害,她心里就生出个念头来。   卫川县的人还是太少了,若是以前的局面,倒也勉强够用了。可如今,岳阳吕兴业已经发展得小有气候,他的地盘扩大到了八个县,随之而来的是,队伍也迅速扩大了。   以前,谢沛还有信心,若是双方交恶的话,她能凭借城池抗住吕兴业的进攻。可换成现在……那就有些不太好说了。   虽说,吕兴业之前一直表现的,对李家很尊重,好像对卫川也没什么敌意。   可谢沛知道,上辈子,这位吕恩主可是占了宁国三分之一的地盘,险些就问鼎中原的啊……   因此,小小的卫川县绝不会拦住吕兴业的脚步。而不想被吕兴业挟裹着,一同壮大、再一同溃败的谢将军,现在就生出了危机感,咱得加快步伐了啊!   次日,谢沛就调出了十五把木弓,给韩勇安排了一个新活计。由他和他孙女阿意出面,训练出一支女子弓箭队来。人数自然是越多越好,但选进来的,必须是真正愿意持弓杀敌的女子。来胡闹混日子的,一个都不能要。   如今有钱有粮的谢老板还特意让李彦锦给这个女子弓箭队,在衙门里弄了个编制——卫川守备天字队。   这个编制,完全就是李某人自己瞎编的。朝廷既没这个设定,自然也不用指望能领到上面发下来的俸禄。   可这个问题对李、谢二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自己出钱出粮,一样养得起。   之所以挂在衙门下面,也不过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他们养私兵。再一个,也是为了,让这些女射手走出去能更理直气壮一些。   阿意祖孙俩,对这事都格外重视,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精力。他们在那些自愿来报名女子中精心挑选了一番,还主动去拜访了几家,她认为有潜力有本事的姐妹。   于是,从这年的十一月起,卫川的兵士中出现了一支极其引人瞩目的蓝衣女子队。   她们不但接受了谢县尉的亲自指导,每日还由箭术高超的韩都头训练箭法。因多是吃苦长大的小娘子,且大家心里又憋着股气。才训了半年,就有了显著的成效。这支队伍也因为屡立大功,最后竟壮大成了一支传奇般的特殊军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十一月底,黄奶奶一行六人也回到了卫川。这次,乔曜戈又寻回了两个亲人,只是其中一位姑母吃了太多苦,哪怕有黄奶奶的好药调剂着,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乔家姑母到了卫川后,终于放下了心内的忧虑。想到家里如今只剩下幺哥这个独苗,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其好好活着,开枝散叶。   然而,自打重逢之后,乔家姑母就察觉到,幺哥心里怕是藏着深深仇恨。   也因此,明知道幺哥的师父李长屏,武功高强,人品上乘,可她却更担心幺哥学成之后,去做那暗夜中行事的刺客。   好在,如今在卫川县,看到了谢家人。有清廉正直的李县令和磊落洒脱的谢县尉做榜样,又有谢厨子、谢润等人细心照顾着。幺哥和然妹,总算是有了个比较正常的家。有这些人陪着他,言传身教,总能让幺哥避免走上那条血腥又孤独的狭路……   乔家姑母放下了忧心,精神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就在谢家热热闹闹,亲人团聚之时,京城里,为了庆贺太上皇八十大寿,从上到下也闹了个人仰马翻。   唐琦大将和麾下十一位年轻将领就在这满城欢庆的气氛中,风尘仆仆地奉旨还京了。   这些为了镇守边疆而流血拼搏的勇士,入城时,不但没有听到欢呼和赞美,反而因为一身凛冽杀气,惊到了某位出城上香的贵妇,竟险些遭到那贵妇的家丁和城门兵卒的驱赶、喝骂。   两鬓斑白的唐琦大将,双眉紧皱,制止了义愤填膺的下属,默默走进了这座繁华又喧闹的京都。   果然如谢沛所料,寿宴上,好面子的皇上把唐琦大将夸了又夸,做出一副君臣不疑的架势来。夸完之后,给了唐琦一堆虚头巴脑的奖励。但对于如何安排镇北军,如何安排唐将军,却只字不提。   而寿星佬太上皇,则与他儿子,合演了一出好戏。竟然打着关心唐琦身体的名号,非要让太医给唐将军诊脉。   这一诊,唐琦就成了身负重病之人。寿宴还没结束,就被直接送回将军府去静养了。   次日,朝堂上,大皇子和二皇子对唐将军的身体表示了担忧,并提出了镇北军应尽快安排新的接任者。   于是,一场激烈的的争夺再次拉开了序幕。   而唐琦和他麾下的年轻将领,则彻底被闲置了下来。   升和帝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把唐琦在北疆、在朝堂的影响力彻底洗去。然而,太上皇寿宴刚过,连新年都还没到,江南各地就频频暴出了民乱。   一时间,宁国竟有了几分江山动摇的凶兆。 第135章 下马与宝马   因为刚办完寿宴,寿礼什么的又都被太上皇收走了, 得了个天下第一大孝子名头的升和帝, 手头也不太宽松。   所以, 他在派人平乱时,就提出调用当地厢军,粮草也就从这些厢军的口粮中拨用。这, 真是个省钱省事的好办法啊……   只是, 他这话刚说完, 朝堂上,原本跃跃欲试的众人, 顿时就安静如鸡了。   如今, 但凡站在朝堂上的, 谁还不清楚, 下面那些地方驻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所谓厢军,其实就是当地武官吃空饷的那口大锅。十个厢军里能有一个真活人就不错了。而且,上战场的话, 这一个真活人, 还不一定能顶用。   听说,某地的厢军里, 竟是养了群老老小小的手艺人。这些手艺人吃着朝廷的军饷, 每日却给上官做各种私活。有做家具的,有做酒糟的,有皮匠,有雕工, 甚至还有乐人和小厮……这些人若是做出了什么东西,自然是都被上官收走了。那些上官把看得上的,留下自用;多出来的,就拿出去卖钱。总之是,生财十分有道……   若是指望这样的厢军,能去平乱,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次平乱,朝廷竟然一毛不拔?!不发饷也不发粮!   那所谓的口粮从厢军口粮中拨用,根本就是捏着鼻子哄眼睛罢了。厢军里连士兵都没几个真的,那些口粮更是早就成了某些人的囊中之物。   真要是这样去平乱的话,运气好,能逼着当地武官,挤出点口粮来应付了事;若倒霉遇上了硬茬,那真是,除了自掏腰包,就找不出别的法子了……   因此,偌大的朝堂上,一时间竟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伸头接这个大石头。   升和帝气得要死,他也知道问题所在,可却只能与这些鸡贼的混蛋官员一同装糊涂。不为别的,皇帝他手里也没多少余粮了啊……   升和帝很光棍,死咬着不松口。叛乱必须镇压,要钱,也真的没有!   可再如何,平乱这种事也不好耽误。吵了几日后,有个坏家伙就想出了个馊主意。   大伙不愿意去,确实是因为手里都忙,脱不开身。可……那不是还有几个不忙的吗?   你问是谁?跟着唐琦一同回京的那十几个年轻将领啊!   他们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付些手无寸铁的乱民肯定不在话下。所以,哪怕是领着那样的厢军,弄不来多少军粮,定然也没什么问题!   升和帝一听,大悦!直接就下了圣旨。   这主意实在太妙!把这十一个将领调开后,跟着唐琦的护卫自然也会分走一些。   这没了爪牙的老虎,谁还怕他!   年轻将领们心里热情地问候着出馊主意的王八蛋,顺带着也问候了下升和帝他老人家。   只是平乱这事,既然交到了他们头上,身为军人,责无旁贷。   唐琦回京时,带了两百精英护卫。得知此事后,他就给小辈们,一人硬塞了十五个护卫。他自己只留下三十来人,勉强能护住日常居住的院子罢了。   谢沛这边还惦记着唐将军的安危,不曾想,她很快就见到了上辈子的一位熟人。   十二月初,往年这个时候,各地都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儿了。衙门里也因为快要放假了,带着几分欢快的浮躁。   但,自从朝廷下了平乱的旨意后,江南各地的气氛就都紧张了起来。   老话也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之前闹乱子的,还只是那几个倒霉地方罢了。如今朝廷一平乱,连带着,附近其他地方也跑不了干系。   一想到那如烂泥蚂蟥一般的厢军要打自家地盘上过,搞不好还要驻扎下来,不少官员别说是过年了,就算是玉皇大帝过寿,都高兴不起来了。   原本,这事与湖白府没什么干系。可要命的是,占了八个县的吕兴业,他的老窝岳阳县就紧挨着湖白府。   因此,不但有一位将领要带兵入荆湖府平乱,还有一位,也要从湖白府过境,去两面夹击吕兴业。   又因为卫川县是湖白府境内,离岳阳县最近的县城。所以戴如斌就派人传了李彦锦与谢沛到府城来,让他们先见一见这位平乱的武官——项古青,项校尉。   之所以让李彦锦他们过来,戴如斌也藏了点自己的私心。   想他堂堂四品知府自然不能对一个六品校尉卑躬屈膝,可这人身上带着的是朝廷平乱的旨意,又拥有直接向陛下递本的权利。所以嘛,也不好太过得罪。   因此,直接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至于接盘的李县令……人家背后有大靠山,定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   于是,当李彦锦和谢沛刚赶到武阳城,就被戴知府直接请去与项古青见了面。   府衙的后堂中,戴如斌先把李彦锦使劲夸了一顿,然后就语重心长地说道:“平乱一事,事关重大。李县令乃我辖下最得力之人。上次给陛下选秀时,他就深得采选使赞誉。今次,你定要好好配合项校尉,不得有一丝懈怠。”   李彦锦心说,这老小子肚子里的坏水还真不少啊,三两句话里,就要捎带着挖个坑,下个套。看来还是吃亏吃少了!   “大人过誉了,此等大事还是要戴大人如此老成持重者主持才是。下官年轻,不过有几分蠢力气罢了。给大人们跑跑腿,传传话,跟着长长见识就很不错了。”李彦锦笑眯眯地说道。   戴如斌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没上套,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项古青打断了。   项古青乃武官出身,在北疆打拼了七八年。因勇武顽强,被唐琦大将军看重,虽因脾气太过耿直,得罪了监军,却在唐将军的护持下,一路从个小小的百户升为了六品的昭武校尉。   他本就厌恶那些狡猾贪婪、势利虚伪的文官,如今一听戴如斌前面的话,就觉得李彦锦也是个拍马媚上的奸猾玩意。   自跟着唐将军回京后,项古青心里就憋着火,此次被人推出来平乱,他也知道自己这伙人是被当作了冤大头来使唤。   平乱若是平得好了,那是应该的,不然就是镇北军的功勋都是作假来的。   可若是出了任何一点纰漏,那他们就是毫无疑问的替罪羊,甚至连唐大人的处境都要更为艰难……   如此憋屈的事情,项古青忍得焦躁愤懑,此刻一开口,就没了好声气。   “戴大人,李县令,我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花样言语,有什么说什么,还请不要见怪。平乱之事刻不容缓,咱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项古青一派粗鲁武人模样,大声说道。   戴如斌被说的脸上笑容一僵,肚子里把这姓项的骂了个狗血喷头。果然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泼才,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有辱斯文!   李彦锦脸皮厚度超凡脱俗,项古青这两句话,对他而言,就如拂面清风一般。   “项大人说话果然痛快,就请府台赶紧安排示下吧!”李县令笑眯眯地,顺势就把球又踢给了戴如斌。   这三位你来我往说了一通,站在李彦锦身后的谢沛却兴趣满满地打量着项古青。   上辈子,唐琦大将去世前,因少了那次大捷的功劳,项古青还只是个军侯。而谢沛和智通则凭着两年来的军功,从小兵混成了屯长,也就是比军侯低一级的军官。   好巧不巧的是,谢沛的上官孙军侯与项古青有些别苗头的架势。平常没事时,两人总爱比一比谁更厉害。   有一次,两人不知怎地,比起了掰腕子。说好了各出三人,三局两胜。输的那方,要给赢家洗一个月的衣服。   洗衣服这事,对这些兵汉而言,实在是个麻烦事。因操练和杀敌,他们的衣服脏起来非常可怕。可清洗时,若是用力太大,质量低劣的粗布麻衫就会“嘶啦”一声,咧嘴大笑。   也因此,要不是镇北军军纪严明,这些家伙恐怕宁可臭死,都懒得去洗一下自己的衣袜。   洗一个月的衣服,可谓是非常重的赌注了,双方都格外重视。   项古青手下有个自诩为小孔明的狗头军师。他观察了下孙军侯这边选出来的三人,最壮的应是那个光头和尚智通,其次则是则是位粗臂大汉,最差的就是身材有些瘦小的谢沛了。   看完之后,小孔明就给项古青提了个田忌赛马的建议。   于是,前两场,双方打成了平手,各有一胜一负。   到身形削瘦的谢沛上场时,对上的是项古青这边一位孔武有力的壮汉。   小孔明毫无风度地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下马对上马,哈哈哈!中马对下马!对、下、马!”   “下马”谢沛很客气地对“中马”拱了拱手,神色从容地坐在了桌边。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小孔明的笑声还未停下,谢沛就站了起来,冲对方说了句“承让”,淡定地走到了一边。   孙军侯这边,众人轰然大笑,拼命地叫起好来。而项古青他们则瞪大了眼,看着被谢沛离去的背影,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孙军侯走到小孔明身边,拍了拍他的狗头,道:“计策是不错,可惜狗眼太低了啊!谢沛那……可不是什么下马,人家是汗血宝马啊!宝马!啊哈哈哈!”   就这样,洗了一个月衣服的项古青麾下,都对谢沛印象深刻,刻骨铭心,心内暗骂,好一匹狡猾的怪马!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的“项古青”校尉是由“香菇不吃青椒”妹子扮演的。诶嘿嘿嘿,香菇女扮男装,要不要再来点胸毛啥啥的?啊哈哈哈…… 第136章 愣头青气死人   掰过腕子后,没多久, 项古青他们还想着要如何把场子找回来, 结果, 北疆蛮族联合了十几个部族,突然大举入侵宁国。   孙军侯与项古青分在了同一条防线上,在某次蛮军进攻时, 孙军侯替项古青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自己却被砍断了左臂。   那一战, 镇北军死伤惨重,唐琦苦苦支撑, 才终于顶住了蛮族的攻势。而孙军侯在谢沛和智通的护持下, 到底保住了性命, 却也因为残疾, 只能解甲归田。随后,没多久,唐大将也因病去世, 镇北军群龙无首, 险些让蛮族趁乱而入。   项古青自唐琦去世后,就心灰意冷, 失了斗志。待谢沛积累军功升为游击将军时, 项古青依然还是一名军侯。   谢沛念在孙军侯的情份上,把项古青调到了麾下。从抵触防备,到茫然无措,最后, 项古青终于从谢沛的身上看了希望。至此,他也成为了谢将军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乃至于,为了跟在谢沛身边,他宁可故意冲撞监军,也不愿升职到其他地方去。   谢沛最后陷入绝境时,项古青因是她的心腹,也被人故意提前调开了。谢沛死后,也不知这位认准了就一根筋到底的心腹,会落到个什么结局。   此时,再看到这家伙,谢沛心内也是非常高兴的。   做为多年并肩杀敌的同袍,谢沛对项古青非常了解。她这位心腹可不是什么莽撞的粗汉。此时故意做此情态,必然是打着什么歪主意。   果然,在戴如斌请来了湖白府厢军指挥使后,项古青就折腾开了。   湖白府厢军并不比别处强多少,被大大小小的官员吸了多年的兵血后,此时可谓是要人没人,要粮没粮。   一般从上面派下来的官员,若是懂事点的话,大家就你好我好的凑一起,半掩半露地谈好个价钱。厢军这边出点钱把事情糊弄过去,上面的官员收点礼,回京时,帮着遮掩遮掩,这事就算结了。   可此时的项古青却根本就没这么想过,他彷如刚从北疆沙场上走下来的凶神一般,什么巧言软语都没用,说不通的,就用蛮力闯过去。偏他打着奉旨平乱这面大旗,真说起来,人家都还占着理。   这位不通世情的莽校尉,直愣愣地冲着厢军指挥使那紫涨的面庞,问出了一系列扎心的问题。   “为何八千厢军只能派出五百人给我?”   “为何粮草只能供给十日?”   “为何兵甲还要去军器库重新申领?”   “为何……”   厢军指挥使费驰蔼被问得险些把心里话大骂出来。为何,为何,因为老子也要赚钱养家、打点上官!   费指挥使平时给戴知府送了不少好处,此时就朝戴如斌频频使眼色求助。戴知府收了人家的好处,怎样都要说两句话,平一平场面。   “咳,项校尉勿急。费指挥使所说是眼下他能准备出的东西,毕竟厢军往日也多是做些修城运粮的辅助军务。你这一来就要调兵平乱,他能筹措出这些人,也算不错了。”戴如斌是官场老油条,找借口这本事,比费驰蔼可高端多了。   费指挥使一听,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实在是事出仓促,力有不逮啊……”   项古青咧嘴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费大人是想糊弄我呢。”   费驰蔼:……玛德,你倒是被我糊弄一下啊!   正当费指挥使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砰”一声巨响,吓得他和戴如斌都在座位上抖了一下。   项古青抬起拍了下桌案的大掌,笑道:“费指挥使多虑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是刚从北疆调回京的。强悍如镇北军,也不是随便招点兵就能成的。你不用担心那些厢军不成器,只要把人把粮交给我,我保证他们没问题。这样,我明日就跟你去驻地看看,八千厢军,只要能站能跑,我就能带着他们去对付那些乱匪。放心吧!啊哈哈哈……”   他胸脯拍得山响,笑得肆意张狂。可费驰蔼却面容扭曲,额头青筋暴胀。   费指挥使心中暗想,这货是真蠢还是故意要为难人?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叉了个叉啊,逼急了老子派人把他做了!反正是出来平乱,被乱民砍死也很正常,是吧,是吧?!   戴如斌看这局面尴尬,眼珠一转,忽然就瞧见了在一旁看戏看得正嗨皮的李彦锦。   “咳,说起来,用兵不是都讲究个兵贵神速吗?项校尉大才,就算能把那些不中用的家伙都训练好,可也要耽误不少时间,是吧。”戴如斌说道。   项古青点点头,道:“我当然也想,一来就有合适的兵卒能用啊,可不是你们说厢军羸弱,不堪大用吗?”   戴如斌点头道:“唉……这也是多年的沉疴,费指挥使任上也多番努力想要改变,奈何……奈何啊……”   费驰蔼脸色木木的,显然是刚才气过头了,还没缓过神来。   戴如斌一看配角没入戏,只好自己一个人继续演下去。   “不过呢,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之前,我也对项校尉说过,李县令实乃我辖下最得力的官员,这不是虚言。校尉恐怕不知,李县令上任以来,已经在卫川县里训出了五百乡勇,听说县内的山匪路霸多被这五百乡勇清剿干净了,可见战力还是不错的。”戴如斌笑眯眯地夸着李彦锦,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彦锦和谢沛心内都是暗骂不已,这老王八竟然把祸水东引到自己头上来了!安心做个人,不好吗?   倒是项古青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这小白脸模样的县令,竟然能养出五百乡勇,还能带着去清剿山匪路霸,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彦锦赶在戴如斌继续喷坏水之前,抢着说道:“府台大人说笑了,卫川那五百乡勇也不过是矮个里拔高个,对付那些小毛贼时,与其说是真刀真枪地打赢了,倒不如说是人多势众把那些毛贼给吓趴了。他们如何能当得起府台大人如此谬赞,实在是羞愧啊……”   李彦锦嘴里说着羞愧,可面上却一副嘚瑟模样。倒让在座的几位还真以为他不过是纠集了几百个人,把那些毛贼吓跑了而已。   项古青看着李彦锦,眼神微微一闪,转头对费驰蔼和戴如斌说道:“也罢,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回头我训练那八千厢军时,倒是可以让这李县令把他那五百乡勇也带过来。我就一并帮他把人也训一训好了。只是回头,你们可要多给我备些军粮,也免得我白辛苦一场啊!”   戴如斌和费驰蔼面面相觑,他们本是想用那李县令的乡勇把厢军给摘出来的,可现在倒好,他们的厢军不但没有跑脱,李县令的乡勇好像还被当作了搭头……   李彦锦趁他们发愣之时,扭头去看了看媳妇。   谢沛冲他微微点头,右手还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李彦锦见状,心里有了底,越发踏实了起来。   谈了半天,眼看谈不下去了。戴如斌赶紧开口说道:“练兵之事,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看,不如由李县令陪着校尉,先去卫川看看地形。毕竟想要夹击那岳阳乱匪,必要从卫川经过。早些熟悉地形,校尉也好制定出最佳的对策来。”   费驰蔼此时脑子终于动了下,他连忙开口道:“正是,正是。项校尉先行,我带着人准备好粮草兵器,随后就到。我们就在卫川碰头。到时候,大军驻扎下来,校尉可以一边练兵,一边制定计策。这样两不耽误,彼此行事也都便宜些。”   项古青听这费指挥使终于松口了,想他应该是要趁自己去卫川的功夫,弄些人来凑厢军的数。   不过项校尉并不关心这些,他原本就知道,自己恐怕要不到什么好兵。因此不管什么歪瓜裂枣,只要能正常行动,再稍加训练,他就有信心用这些人去平乱。   因此,他冲戴如斌和费驰蔼点点头,道:“也罢,你们总要准备个两天。我就先去卫川看一看。五日后,若在卫川见不到费指挥使你的厢军,那我就只能向上面报一个某人无能庸碌、延误军机了……”   费驰蔼险些拍桌而起,他心里把弄死项古青的主意转了无数次,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告辞!”就气冲冲地离去了。   戴如斌倒是一副没奈何的样子,叹道:“费指挥使这会怕是真被气到了,不过项校尉不用担心,你与李县令先去卫川,回头我会好好劝劝费指挥使的。”   项古青哈哈笑着,说道:“那行,反正我等个五天,若是不见人影,那大人和指挥使才是要被我这愣头青给真正气死了。”说罢,他起身冲李彦锦拱了拱手,道:“走吧,李县令,咱们就先去卫川转转,让费大人和戴大人也能趁机去雇人筹粮。”   他说得痛快,倒把戴如斌给噎得不上不下。要和他较真吧,这愣头青不定还要说出什么更难听的。可要就这么放过去,自己心里又憋屈……   戴知府还没想好要如何,李彦锦已经带着谢沛告辞了。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戴如斌阴沉着脸,对小厮说了句:“去请费指挥使,就说晚上请他来家里小酌几杯。”   谢沛这边,出了府衙后,项古青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已晚,明日辰时,还请二位来祥至客栈寻我。咱们就可以出发去卫川了。”   李彦锦点头应了,和谢沛一起告辞离去。   两人一路上并未再谈论公事,找了个馆子吃过晚饭后,才回到吉顺客栈。   进了房间后,谢沛推开窗,略看了看,才转头对李彦锦说道:“走了,看样子是军中斥候出身。”   李彦锦笑道:“没想到,这项校尉竟然是个如此谨慎之人。连咱们都要盯一盯,这疑心可不小呐。”   谢沛给两人都倒了杯茶,道:“这很正常,毕竟对他而言,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再不谨慎点,怕是连小命都难保。”   李彦锦眼珠转了转,道:“咱们今晚要不要去看看那费指挥使,我觉得那人怕是对项校尉动了杀心。”   谢沛琢磨了下,摇摇头,道:“今晚他和那戴如斌应该会好好商议一番,咱们等下直接去戴府。”   李彦锦想了下,从包袱里掏出一套工具,给两人做了些遮掩。毕竟,按那项校尉的做派,今晚两人夜探戴府时,搞不好还会遇到熟人呢…… 第137章 瞎算计   谢沛二人乔装打扮一番,从客栈的窗口翻出去, 大摇大摆地朝戴家宅院走去。   不多时, 他俩就绕到一条背街的巷子里。这巷子的一侧, 正是戴家的后墙。   夫妻俩左右看看,四下静悄悄的,恰好无人经过。两人相视一笑, 轻松地跃进了戴家的后院。   这不是他们头一次来戴知府家了, 两口子都不用人带路, 熟门熟路地就摸到了戴如斌常常用来款待客人的西花厅。   两人刚摸到近前,就见西花厅里果然设了宴席, 几个下人进进出出地, 似乎正在上菜。   谢沛冲李彦锦比了个手势, 二人就悄无声息地蹿上了院中一棵大树。然后又从树枝上, 跃到了西花厅的房顶。   谢沛寻了个视角开阔的方位,移开几片陶瓦,与李彦锦一起伏低了身子, 朝下看去。   此时酒菜刚刚摆好, 戴如斌和费驰蔼一边聊着什么,一边走进厅堂。两人略说了两句, 就入了席。   他们刚喝了点酒, 就说起了项古青。   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费驰蔼,猛灌了口酒,说道:“戴大人,下官心里苦啊!这从京城里来的项校尉完全就是个不通世情的二愣子。他嘴巴一张就要八千厢军, 我到哪儿去给他弄人啊!难道我不想安安生生当官吗?难道那些空饷就都进了我的腰包吗?……”   戴如斌听他这话音要说到自己身上,连忙打岔,胡乱安抚了两句后,说道:“费指挥使放心,我绝对是站你这边的。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吗?”   费驰蔼皱眉问道:“戴大人,您可知那姓项的,是个什么来头吗?”   戴如斌嘿然一笑,道:“我正是想对你说说此事……”   原来,戴如斌之前派马仁远给他送寿礼。结果半路上,寿礼被谢沛给洗劫了一遍。   马仁远等人醒来后,惊慌失措地清点了遍寿礼。不幸的是,其中几件贵重金银礼品都失了踪迹,万幸的是,那劫匪竟然没动那些祥瑞之物。   马仁远等人也明白,若是就此返回,肯定要因为坏了戴知府的大事,而难逃罪责。   于是,一伙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一番,决定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他们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想看看能凑出多少。马仁远此时才发现自己暗藏的两千银票、信件和贴子都失了向,浑身上下只剩了可怜巴巴的五两银钱。   一行人,凑出了六十多两银子,省吃俭用地赶奔京城。   到了京城后,马仁远自己重新弄了个礼单。把那些被谢沛挑剩下的祥瑞就送到了戴如斌的大哥家。   戴如斌和他大哥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的好,兄弟俩都是一样的贪婪之人。   戴如斌大哥看了礼单,有些不满。这里面的油水也太少了!   满车都是祥瑞,这些玩意,他留着又没什么用。尤其是里面还有些果子之类的东西,那都没法保存多久,不送上去,转眼就要烂了……   戴家大哥气鼓鼓地从戴如斌的礼品中扣了两件比较好的,就把其他的都报了戴如斌的名字,给送到礼部去了。   马仁远丢了东西,自家心里发虚。就想着回去时,最好能弄点讨好戴大人的东西。   可他们连路费都没剩多少,众人商量一阵,干脆分头去打听些京城最新的消息。   于是,镇北军的唐琦大将和他手下军官回京后,被彻底闲置下来的消息就被马仁远等人记了下来。   待他们回到卫川后,就与其他消息一并禀报给了戴如斌。   戴如斌虽然对自己的贺礼没有得到重视而倍感失望,但听了马仁远送来的京城消息,也勉强还算满意。   正因此,当项古青来到湖白府时,戴如斌就觉得此人名字耳熟。后来还是马仁远小声提醒了他,戴知府才知道,这位正是被陛下和太上皇不喜的唐琦那帮人之一。   费驰蔼听戴如斌把项古青的来历说了一遍后,喜得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这么一个被陛下厌弃之人,老子怕他个鸟!”   戴如斌听了,只觉这费驰蔼实在太过粗俗。要不是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他才懒得与这种人多费口舌。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费驰蔼又饮了一杯酒,恶狠狠地说道:“回头,我先给他点甜头尝尝。若他老老实实地去平乱……”   戴如斌眉头一挑,道:“你是要……”   费驰蔼嘿嘿奸笑道:“大人放心,我那甜头可是白尝的吗?待他平乱成功,我的人就会给他来个……”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戴如斌眼神一闪,并不搭话。费驰蔼凑过去,小声道:“他死了,他的功劳如何,还不是凭大人来定?到时候,大人既除了陛下厌弃之人,又立下平乱大功,怕是不日就要飞黄腾达了!”   戴如斌满意地笑了笑,道:“若是如此,费指挥使的功劳,自然也小不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费驰蔼吃了口菜,磨了磨后槽牙,道:“若是这厮不识抬举,不好好平乱,反倒要寻我等的麻烦……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提前动手了!”   两人在西花厅里边吃边说着,房顶上,谢沛忽然扭头朝外看去。李彦锦见状,也顺势瞧了过去。   只见一个黑影干净利落地从那边院墙,翻了进来。不过,这个黑影显然不太熟悉地形。落地之后,这人就蹑手蹑脚地,在戴家宅院里转了起来。   李彦锦转过脸,轻轻顶了下谢沛的额头,然后就轻手轻脚地跃回了大树。   谢沛知道,李彦锦这是去看看,来者是不是项古青的人。若是的话,就稍微看顾一下。   花厅里,费驰蔼与戴如斌已经说完了正事,开始说起了风月之事。   谢沛一边侧头听着,一边关注着李彦锦那边的情况。   只见那后来的黑影在戴家宅子里摸索了一阵,终于寻到了西花厅来。   此时谢沛已经看出来了,来人虽然身手敏捷,可却只是练过些外家功夫。因此,当他靠近时,还是稍微弄出了点动静。   来人明显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他并没靠得太近,只是伏在花厅外的草丛中,静静等着。   李彦锦有些不解,隔这么远,看是看不到花厅里的情形了,莫非此人耳力过人,能听得到里面的动静吗?   不过,李彦锦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人伏在草丛中等了片刻后,就开始盯着几个进出花厅的下人看个不停。   当他的目光黏在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小厮身上时,李彦锦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是想把小厮弄过来,然后冒充小厮,以靠近花厅啊……   只是这黑影来得太晚了些,他还在寻找机会把那小厮引过来时,戴如斌就与醉醺醺的费驰蔼走了出来。   黑影连忙压低身形,屏住了呼吸。   费驰蔼喝得多了点,身形有些不稳地站在门口,待丫鬟将披风给他系上后,就转身有点大舌头地对戴如斌说道“大人不用相送,我自回去了。您放心,我绝不会让那姓项的小子给您添乱,嘿嘿……”   戴如斌也懒得客气,胡乱摆了摆手,让下人把费驰蔼送出了门。   草丛里的黑影跟着费驰蔼,前后脚地离开了戴家。   而谢沛和李彦锦汇合后,也跟着费驰蔼来到了他在府城的宅子中……   次日一早,李彦锦准时去祥至客栈寻项古青。   “诶?怎么就你一个人?”项古青奇怪地问道。   李彦锦笑道:“谢县尉是个急性子,昨日晚间就赶着回去了。我想着要给项大人引路,就没有与他同行。”   项古青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旋即点头道:“行啊,那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说完,他一挥手,叫来了十几个护卫,与李彦锦一同离开了府城。   名义上提前回了卫川的谢县尉,此时却出现在了府城外,厢军的大营里。   若按镇北军的规矩,军营中是不许有一棵树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不轨之人,藏于树上。   可眼前这厢军的大营却恍如一个小镇,别说是树了,人家连营门都大开着,进出时,只有一个老汉,眯着双昏花老眼胡乱打量一二。   谢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军营,寻到了费驰蔼所在之处。   谢沛在厢军军营中待了一天,见到了费驰蔼召来了十来位亲信,密谋如何坑害项古青。   听完了他们的计划后,谢沛连夜运转轻功,朝卫川奔去。   此时劲气已经相当深厚的谢县尉,奔走了三个时辰后,就赶到了卫川县。而李彦锦一行人,却还在回来的路上。   后发先至的谢沛休息了一日,才好整以暇地接到了李彦锦和项古青等人。   项古青在看到谢沛的那一瞬间,眼中划过一丝惊疑。   他没想到,这位突然不见的谢县尉竟然是真的提前回了卫川。项古青心内暗道,莫非是我想错了吗……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当天下午视察卫川乡勇时,项校尉就又一次吃了一惊!   项古青看着这些精神抖擞的乡兵竟按着某种极为眼熟的方式,操练不息。   而跟随项古青一同前来的护卫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则直接问出了声:“这……怎么与咱们平日练的差不多啊?”   项古青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小声说道:“还是不一样,你们仔细看他们的刀法……”   护卫中有两个使刀的行家,看了片刻,就倒吸一口凉气,道:“竟是比我们军中教授的那套,要高明不少!”   项古青忽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冲身边护卫低声说道:“咱们没白来啊!都把眼睛擦亮了,一定要把这牛人给我挖出来!” 第138章 酒后真言   下午看完乡勇们的训练后,项古青一改之前的二愣子模样, 他亲热地拉着李彦锦和谢沛, 说道:“兄弟我是个粗人, 一向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一见二位就格外投缘,心里那个喜欢啊~~~今晚,咱们一定要喝个痛快!谁也别急着回家!”   李彦锦眨了眨眼, 看着这家伙还想去揽谢沛的肩膀。连忙“哈哈”大笑一声, 扑了上去。   “好兄弟!够痛快!走走走, 今天我先给你们接个风!咱们去白玉楼,酒菜管够!”李彦锦热情地抱住了项古青的双臂, 仿佛久别重逢的亲哥俩一般, 死活都不放手。   谢沛一看李彦锦这模样, 连忙低头忍笑。而项古青身边的护卫, 互相瞅瞅,都觉得这个县令怕是有点傻吧……   晚上,李彦锦和谢沛果然在白玉楼给项古青一行人办了个接风洗尘宴。   项古青心眼不少, 他看李彦锦如此热情, 反倒提防了起来。因此,除了他以外, 其他护卫都只吃了点饭菜, 就出了包房,并没一个人沾酒。   谢沛也趁机退了出去,她得去安排下项古青这伙人的住所。   李彦锦见状,心里倒松了口气。他之前说要请客, 完全是为了挡住项某的狗爪。而老丈人却是个直肠子,一听说要在白玉楼里宴请镇北军的好汉,直接就把谢沛从洛阳带回来的杜康酒给开了几坛。   李彦锦端起杯子一闻,就肉痛了起来。这可是媳妇大老远给他带回来的心意啊!要不是想着要孝顺下老丈人,他连一坛都不想送人。   如今,看着老丈人把他媳妇的心意就这样白白喂了……咳,李大人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啊!   “诶?这是什么酒?怪香甜的……”项古青在北地喝的都是烧刀子之类的烈酒,他之前也尝过一些南方酒,可总觉得喝到嘴里寡淡无味。然而,他也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小县城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好酒,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大声赞道。   李彦锦心说,算你小子识货,不然可真是太糟蹋了!   饭桌上,一个想要赶紧套话,一个则是想搞定麻烦好早点回家,两人推杯换盏都喝得有些急促。   因此,菜还没上完,李彦锦的舌头就大了起来。   “项兄,你说咱俩、咱俩咋就这么投脾气呢?嗝……要不是今日太晚,我都想斩、斩鸡头……烧、烧那啥……”   项古青醉眼迷蒙地趴桌上笑道:“咱兄弟俩,还讲那些虚礼做啥……心到了就行、行了……”   李彦锦似乎想点点头表示同意,结果他醉醺醺地一低头,直接在桌面上磕得“砰”一声脆响,然后就趴着不动了。   项古青叫了他两声,看没反应。就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过去。   他拉了把椅子,挨到李彦锦身边坐下,嘴里嘟囔着:“李兄弟,别睡啊,哥哥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说呢,嗝~~”   李彦锦心头一动,含含糊糊应了声,道:“啥……说啥……”   项古青眼珠左右一转,让护卫看着点门口,然后嘴里依然一副喝多了的语调,说道:“今儿下午,我可真长见识了。李兄弟手下这些乡勇可真是练得好啊……嗝~~~没想到兄弟不但能当官还会练兵,竟然是个文武全才,哈哈哈……嗝~~~”   李彦锦低头趴桌面上,心说这小子还真是想来挖墙角的啊!不过自家媳妇练兵的本事在卫川就不是个秘密,这事瞒不住,倒不如干脆顺杆爬,岔开话题!   “文武全才……呵呵呵,小弟我算~~算什么才!项大哥,和你说句老实话吧,你别~~别生气啊……之前我说和你投脾气,那~~那是骗你的,哈、哈哈……”李彦锦醉醺醺地侧趴着,对着项古青笑得讨打。   守在门外的四个护卫,原本就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此刻一听李彦锦冒出这么句话来,都有些忍俊不止。   项古青嘴角抽搐了两下,也懒得装醉了。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李县令就不可能是假醉了!   “哦……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呐?”项古青也不去搂李彦锦的肩膀了,把手拿下来,给自己夹了筷子酥皮鸭,没好气地问道。   一旁趴着的李彦锦很自然地伸出手,把项古青筷子上的鸭腿抓过来,往自己嘴里一塞,含含糊糊说道:“那、那都是因为我有一个……一个秘密,嘿嘿~~~”   项古青动了动空空如也的筷子头,强忍住抽李彦锦两筷子的冲动,眯着眼,道:“啥秘密啊?十岁尿炕?三杯就躺?”   李彦锦嘴里咕哝了几下,右手轻轻一扯,把光溜溜的鸭腿骨从嘴里抽了出来。紧接着,这个醉鬼突然把鸭骨头戳到了项古青鼻子上,道:“大~~大哥,给,分、分你一半鸭腿~~~”   项古青气得一把拍开了了油乎乎的鸭骨头,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小白脸刚才那一戳,是如何敏捷迅速。   李彦锦似乎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闭上眼,摇头晃脑地就自言自语起来。   “我……我从小到大,最~最佩服一个人。就~~就是唐大将军!那才是咱宁国的大英雄、大豪杰!我~~我不想当官,我也想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李彦锦说得不甚清楚,却让原本有些烦躁的项古青安静了下来。   “可……可如今,唐将军却……我不甘心,不甘心呐!!!”李彦锦似乎把平日里憋着的话,借着醉酒之机,喷了出来。   “那些虚伪小人,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敢……敢构陷忠良。自己心思龌蹉不堪,就……就不顾大义,自毁栋梁……他、他们如何值得……如何配得上……”李彦锦越说越伤心,最后竟是掩面呜咽起来。   项古青从离开北疆起,就憋在心口的一股郁气,在李彦锦的呜咽声中,化为了满腹的酸楚,险些就让这位流血断骨都不眨眼的硬汉,红了双眼。   项校尉努力吸了几口气,眨了眨微红的眼眶,沉声喊了句:“进来,把李大人送回去吧……”   两个护卫闻声而入,动作恭敬地架起李彦锦,送回了县衙后宅。   白玉楼里,项古青面对着还没动上几口的菜肴,强压下满心酸涩,干脆把护卫都叫进来,大家安安生生,轮流吃了顿好的。   次日一早,项古青再见到李彦锦时,虽然还是一样笑呵呵的,但谢沛夫妻俩都觉得他这笑容真诚了不少。   李彦锦让媳妇赶紧忙去,自己则热情中带着点尴尬地迎了上去。他这是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给姓项的留下挥锄头的机会啊……   因着昨日见过了乡勇,项古青就对卫川的兵士训练起了很大的兴趣。   当他听说县里还有一支刚成立没多久的天字号守备队时,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天字号诶,那肯定是卫川最厉害的军队!   于是他死皮赖脸地打听了天字号的训练地点,硬是不顾李彦锦的纠缠,跑了过去。   “咳,这、这这……这就是那什么天字号?”项古青看着前方不远处,四十多个蓝衣小娘子正在练习射箭,舌头都险些打成了如意结。   李彦锦挠了挠头,道:“才成立没多久,再多练一阵,就不错了。”   项古青和他的护卫正看得瞠目结舌,就见那谢县尉竟然毫不注意地混在一群小娘子中间。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竟然还不时借着调整小娘子的射箭姿势而动手动脚?!   喂!别欺负咱不懂行啊,在北地,可也有不少小娘子学功夫呢!她们的师父若是男子,那都只能隔空比划的,谁像这姓谢的,竟然直接就握人家的手腕?!   哎呀!还踹这个小娘子的腿弯!   我去!竟然捶那个小娘子的后腰!!!   这、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个年轻护卫气得差点冲上去揍人,但他们看了看自家校尉没有发话,只能鼻孔喷了几下粗气,强忍了下来。   没事没事,咱回头就给这好色县尉套个大/麻袋,不揍他个猪头猪脸,绝不罢休!   护卫们彼此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默默幻想了下,那谢县尉被揍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模样……   项古青自打听过了李彦锦的那番“酒后吐真言”,就觉得这县令其实挺不错的。   于是他面色不太好地凑到李彦锦耳边,低声说道:“兄弟,你还是约束下那姓谢的吧……你瞅瞅他,在那些小娘子身上拍拍摸摸的,实在是……有些不堪啊!”   李彦锦一愣,他骨子里本就是个现代人,再加上潜意识里又知道谢沛是个女的,才觉得眼前的场景没什么问题。   此时被项古青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他们夫妻俩怕是在这件事上,办得有些离谱了……   “项大哥,多谢了!”李彦锦正色对着项古青行了礼,道:“唉,是我们疏忽了……”   项古青见状,脸色好了起来,拍了拍李彦锦的肩膀道:“我就知道贤弟不是那种贪花好色的无耻之徒,只是你心里干净,却要防着点手下人作恶。像这个姓谢的,我就觉得……咱们男人嘛,真要有个什么憋不住的,宁可花点钱去去火,可也不能祸害良家女子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彦锦心里默默转了几个主意,脸上忽然带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项大哥,此事说来实在尴尬……我敢保证谢县尉对这些小娘子绝对没有什么坏心,他只是……只是……”李彦锦吭吭哧哧半天说不下去,把项古青给急得半死。   “他只是怎样,你倒是说啊!” 第139章 县尉的魔爪   李彦锦左右看了看,把项古青拉到一棵柳树下, 涨红了脸, 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项古青看李彦锦这架势, 虽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鸡皮疙瘩却已经顺着手臂起了一串!   “喂喂喂,你脸红个什么鬼啊?”项校尉心里一阵阵发毛, 感觉这家伙等下一开口就要说出些不妙的东西……   李彦锦深吸了口气, 破釜沉舟一般, 艰难地说道:“大哥,谢县尉他……他、他他, 他对我有些……绮思……”   “绮思?”项古青不知为何, 非常小声地重复了一句, 似乎嗓门一大, 就要惊动什么邪恶的势力一般。   “就、就是那方面的……嗯~~嗯呐……”李彦锦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项古青眼珠瞪得溜圆,脱口而出一句“嗯?你嗯什么嗯啊?!像这样的家伙,不赶紧宰掉, 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李彦锦看了项古青一眼, 抿紧了嘴,有些不忍地说道:“可……县尉他, 他是个很好的人啊……”   “好个屁啊!!!”项古青在心内大骂, 这都觊觎上你的清白了,怎么还一点都不生气呢?怎么……诶?不、不对啊!!!   项古青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嘴角疯狂抽搐着, 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这是……莫非……难道……你也看上他了?”   李彦锦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小石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项古青倒抽一口冷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地搓了搓两个臂膀,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没法直视眼前这个娇羞的县令大人……   昨晚豪迈痛饮,忧愤难平的李贤弟怎么突然就……   项古青再转头去看那群小娘子中的谢县尉时,忽然就发现,那人还真是越看越古怪!   你瞧他走路的姿态,没事踮什么脚后跟?那轻盈的步态看着就别扭,哎哟,那手指头也长得娘们兮兮的……   难怪眼前这位县令敢打包票,说谢县尉对那些小娘子都没什么邪念呐……敢情,这俩大爷们早就在彼此身上,歪了心啊!!!   项古青缩肩抱臂,僵硬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冒出了一句“节哀……咳咳!”   他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呆。   李彦锦额角鼓起一根青筋,心说,这刺激估计太大了,还是假装没听到算了,算了算了……   中午吃饭时,谢沛奇怪地发现,项古青那伙人不见了。   “诶?他们人呢?”谢沛给自己添了碗萝卜大骨汤,问道。   李彦锦嘿嘿一笑,道:“项校尉说要去查看下地形,不用我们作陪。”   谢沛听了也没多想,歪着头,眯起一只眼,朝手里的一截筒子骨里瞄了瞄,发现里面骨髓还没化掉,就凑上去,吸溜吸溜地嘬了起来。   李彦锦看着媳妇吃得喷香,转身拿过一条湿帕子,等着给她擦手。   下午,项古青等人跟着几个老吏,在卫川县附近转了起来。   他们很快就从这几个本地人嘴里问出了卫川城内所有的兵士训练都是谢县尉一手操持的。   护卫们倒是很高兴地商量着,该如何想法子把谢县尉调到唐将军麾下来。只有内心深藏了一个秘密的项古青,还在左右挣扎、犹豫不决。   若是把这谢县尉弄过来,他会不会舍不得李县令,从而要求两人一同调动?若是他舍得了李县令,会不会在军中看上别的男人?若是李县令知道他移情别恋,会不会追来军中,伤心纠缠?若是……   项古青烦恼地猛抓了几下头发,嘴里“啊呀呀”大叫一声,说道:“不要了,不要了!这就是个大祸害!”   说着,他满脸不善地对护卫们交代:“你们给我听好了,没事少在那个姓谢的面前晃!我丑话说在前面,那人功夫不比我差,你们若是单独对上他,怕是谁都难逃魔爪……啧啧啧……”   “魔爪?”护卫们彼此看了看,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年纪最小的那个,满脸兴奋地问道:“项大哥,既然那姓谢的不是好人,咱们干脆主动出击,一拥而上,干掉这个魔爪!”   “诶……诶……那什么,不要瞎搞!总之你们记住,离他远点,离那个县令也远点,就行了!”项古青不好解释自己的担忧,只能烦躁地嚷嚷道。   三天后,费指挥使带着两千厢军和半个月的口粮,赶到了卫川。   这两千人里,只有六百人是真正的厢军,其他一千四百人都是费驰蔼许了银钱,雇佣来的。   因为这些人只有等到完事了,才能领到雇钱,所以真正让费指挥使心疼的,还是那半个月的口粮。   这原本都是装进了他口袋里的东西啊,如今却要重新掏出来,实在让人肉疼。   费指挥使心疼之下,就总想在卫川县给自己找补点回来。   他不但提出了,要让厢军进城驻扎,还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开了份十天都不重样的豪华菜单。   “告诉李县令,按这个菜单来就成了,不用太过客气。”费驰蔼臭不要脸地把菜单递给了一名衙役,让他去给李彦锦传话。   结果,他这份菜单还没传到李县令手里,项古青就带着人来了。   “费指挥使来了,带了多少人马多少粮草啊?”项校尉开门见山地问道。   费驰蔼磨了磨后槽牙,道:“时间还是太仓促了点,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   项古青听他解释了几句,叹了口气,道:“陛下若是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厢军竟是此种模样,不知该如何心痛啊……”   费指挥使嘴角直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这该死的家伙用一种包容忍让的语气说道:“算了,算了,先就这么凑合着吧。费指挥使,咱们人少,那就只好多多训练了。时间也不宽裕,咱们赶紧去我看好的地方,扎营吧。”   就这样,才进城,连凳子都没坐热的两千厢军就和他们的指挥使一起,被项古青拉到了离卫川县城二十里远的野地里。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费指挥使的那张豪华菜单最终只沦为了厕纸一张……   项古青早在到达卫川的头一天,就派出了两组护卫前往荆湖和豫州,打探其余人的情况。   然而这两组人马先后都送回了让人愤怒、郁闷的消息。   原本,项古青还以为湖白府厢军的情况就够糟糕了。然而,真是不比不知道啊,这厢军的情形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荆湖府那边,别说凑六百人了,竟是连个空壳子都没有。想要追究责任吧,荆湖府厢军指挥使竟然还在上任的路上。而原本的厢军指挥则早早就报了个丁忧,给自己的七舅老爷守孝去了……   至于爆发了瘟疫的豫州,去平乱的小将不但要和当地官员周旋,还要时刻提防敌视他们的平民百姓突然出手……正所谓是腹背受敌,日夜不宁!   因为这两支人马的行动受阻,所以项古青这边也有了比较充裕的训练时间。   转眼,半个月过去,两千厢军在项古青和护卫的调理下,果然比之前长进了许多。只是他们的粮草还没开打,就已经快要吃完了,所以费指挥使又被催逼着赶紧回去运粮。   费驰蔼那个气啊……原本他是想着弄点甜头,让项古青去平乱。待平乱成功了,再做掉姓项的,他们也好把那些功劳都瓜分掉。   然而,姓项的家伙把人马粮草骗到手后,就死活不挪窝了。一群人成天蹲在荒郊野外,搞什么见鬼的训练……   费驰蔼其实早些天就动了杀念,他眼看着粮草一天天被消耗掉,项古青却根本就不提平乱之事,若是责问他吧,人家就追问剩下的六千厢军和粮草在哪儿……   费驰蔼忍无可忍,终于放弃了侵吞项古青功劳的计划,打算直接动手把这个该死的校尉干掉!   然而,他想得很好,可那些被他安插进厢军队伍的亲信却迟迟没法得手。   原来,项古青别看长了副愣头青的模样,但行事却继承了唐琦将军的严谨之风。他在军营中,不分白天黑夜,身边始终有四个精英护卫守着。   这些护卫可不像费驰蔼养的那些亲信一般废物,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就能立刻察觉。   而且项古青建立的临时军营中,军纪严明,没有正常事由的闲人,根本就连主帐的影子都瞧不着。   因此若是想在军营中,动手杀人的话,也许直接冲营才有可能成功。   费驰蔼急得上火,苦思多日后,身边一个师爷忽然提出个奸计。   “大人,既然咱们没法在军营中动手,那就只能把人骗出来再……”八字胡的师爷,小声说道。   费驰蔼皱眉道:“骗出来?要怎么骗?他能上当吗?那些护卫能甩开吗?”   师爷嘿嘿一笑,道:“大人,若是在军营中,他坐卧都有人守着。可但凡是男人,在办某些事的时候,我相信他绝不会让人在一旁看着……”   费指挥使看着八字胡师爷那猥琐的笑容,忽然睁大眼,道:“对啊!他办那事的时候,总不会还让四个护卫守在屋里吧?!哈哈哈……”   师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大人,此事还要好好筹谋一番才可。最起码,咱们得找到个靠谱的窑姐。要能迷得住那人,又有胆子配合咱们动手……”   三日后,卫川县城里,正在巡逻的孟六忽然被半开门的芳姐儿叫住了。   “孟大哥,我有点事想同您说说……” 第140章 将计就计   孟六回到衙门后,急匆匆找到谢沛, 低声把芳姐儿所说之事, 禀报了一番。   “没想到, 咱们卫川县里还有人这么猖狂……”谢沛喃喃道。   她这个县尉本就是负责县内的治安,此刻听到这种事,自然是要仔细过问的。   “还有, 芳姐儿说那人口音虽然相似, 但到底和咱们本地人有所不同。估计应该是附近州县, 至少是湖白府境内之人。”孟六说道。   谢沛点头道:“芳姐儿这事做得很好,你告诉她, 安心等着。明日我会派人前去助她, 到时候只用听我的人吩咐行事就成了。”   孟六点头应了, 下午就把话给传了过去。   原来, 昨日有个嫖/客找到芳姐儿快活了一番。芳姐儿年纪已经不小了,容貌上也并没多么出色,可她性子爽朗趣致, 常逗得寻欢客们开怀大笑。   昨日也是这般, 那嫖/客约莫是非常满意,遂在临走前, 又低声与她谈起了另一桩生意。   嫖/客说, 两日后,他的主家会请了友人再来此地消遣。因主人想作弄下夫纲不振的友人,就请芳姐儿无论如何要把人留下。   又担心那友人胆怯,不敢行事, 嫖/客还说会带点助兴药,让芳姐儿寻机偷偷下到酒里。   这话听着似乎没什么毛病,芳姐儿笑着应下了。只是待客人走后,她与干娘一说,干娘到底老辣,觉出了不妥之处。   别的倒也罢了,只说那助兴药物,若在其他地方可能不太常见,需要自备,但在妓家却是最常用不过的东西。   平日里,为了让那些有钱嫖/客大散银钱,她们自己都会偷偷用些。从最初级的助兴羹汤,到催/情药粉,这其中多是温和不伤身子的。外面也有卖便宜伤身的催/情春/药,但芳姐儿这里,本就是为了那些有钱人准备的,又哪里会去省这种小钱?   而之前那位嫖/客,看其行事,也是花中常客,像这种事,自然应该心知肚明。   可他明知道芳姐儿这里就有助兴药,却还要自己再带,然后还要偷偷下到酒里,干娘一听,就觉得这其中怕是藏了祸心。   芳姐儿和干娘商量了一阵,要干娘说的话,她们干脆躲出去,避开后日那嫖客也就罢了。   倒是芳姐儿觉得,那嫖客若真是想害人,就算找不到自家,定然还要找到别家。又或者这次不成,还要再等下次,总之还要害人。   这三年来,李彦锦和谢沛把卫川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乐。尤其是二人还办了不少案子,为真正的苦主解了冤屈,因此他俩在卫川县中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就连芳姐儿这种暗娼,都对两位官老爷,非常尊敬。有他们管着卫川,再没有兵痞子和混混在她们这些女子身上肆意欺压搜刮。   也因此,芳姐儿最后还是咬着牙,把事情向巡街的孟六说了一番。   孟六心细,还问了问那嫖/客的模样特征,待谢沛听完后,倒是想起了之前在府城外的厢军营里见过的一个家伙,那人正是费驰蔼的一个亲信!   如此看来,这事还真是个局了……而且最有可能针对的就是项古青。   谢沛找到李彦锦,夫妻二人商议了起来。其间李彦锦不知说了什么,竟把性子沉稳的谢沛都给逗乐了几次。   很快,到了这日上午,芳姐儿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虽然孟六已经告诉过她,此事县尉大人已经知悉,并且会派人过来处理的,可她没见到人之前,实在是心神难安。   中午吃过饭,大部分人都在消食小憩,芳姐儿的门前突然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客。   芳姐的干娘从早上起,就守在门口。此刻一看有人来,先就紧张了一下。待见到是个女客后,脸色就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位娘子,我们这里白天不接客,屋子里没有别人……”   干娘以为这是某位嫖/客家的娘子,跑来寻人或是找茬的。   谁料,那位娘子,一掩嘴,娇笑着说道:“哎呀,干娘,我是来给芳姐儿帮忙的。昨日,孟六哥不是都和你们说好了吗?”   “啊?!啊!帮、帮忙的啊!”干娘脑子里转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她和芳姐还以为,县尉大人会派几个能干的衙役埋伏在床底墙后呢。谁曾想,人家竟是派了个女娇娘来……   芳姐儿闻声也走了出来,她惊讶得樱唇微张,不过想到最近非常有名的蓝衣女兵,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过来。   “妈妈,快请姐姐进来吧。”芳姐儿脆声说道。   “诶,诶……请进请进,家里只有几杯淡茶,还请不要嫌弃。”干娘脑子还乱着,嘴里胡言乱语着,把人请了进来。   芳姐儿笑盈盈地把这位娘子请进了堂屋,又唤来了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让她到门槛上坐守着,有人靠近,就大声言语。   “姐姐果然不凡,一看就透着股英气!”芳姐儿好奇地打量了会这位女娘,发现她除了嗓音略有些粗哑外,相貌还真是美得别有一番滋味,遂小声说道:“还请女官爷不要介意,你最好换一身打扮。不然,等下那些人来了,怕是要以为你也是……如我一样,说不得就要动手动脚……等下我给你找套粗布袄裤,就说你是我请来的厨子,这样才不让人起疑。”   谁料,那高挑娘子听完后,就翘着个兰花指,用帕子掩嘴笑道:“嗨呀,芳姐儿真是心细。不过我就不用了,不瞒芳姐儿,我若是在乎这个,大人就不会派我来了。等下你就直当我是你同行就成了。”   芳姐儿小嘴张得溜圆,她俏脸抽了两下,干巴巴地说道:“这、这可真是……咳,那、那那……好吧。”   高个娘子一见她这模样,越发乐了个花枝乱颤。   笑够之后,这位又说道:“等下,芳姐儿你就跟着那嫖客的友人。待你二人进卧室后,把实情告诉他,让他在房内听动静。”   芳姐儿点头道:“我们等女官爷把那坏人抓住后,再出来,对吗?”   “你告诉他,让他别坏了谢县尉的好事。待我出声喊你们出来,你再开门放人。呆在屋里的时候,你也别靠近门窗……”高挑娘子细细交代了几句,就满眼兴奋地在芳姐儿家转了起来。   干娘跟在两人后面,偷偷拽了下芳姐的袖子,挤了挤眼睛,小声问道:“就派了这一个……能行吗?我怎么瞧着……”   芳姐儿一摆手,道:“干娘,这是位女官爷,能开弓射箭,上马挥刀的那种!放心吧,像她们这种,对付几个软蛋,根本就不在话下!”   干娘小声念了句佛,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与此同时,县城外,项古青建的临时军营里,费驰蔼努力挤出副笑脸,正在和项校尉说着什么。   “唉……项校尉来了这么久,我都没请你吃过饭。往日咱们因为公事,偶尔有些口角,但不管怎样,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明天我就要回府城那边去运粮了,今晚,不如由我做东,请校尉进城去乐呵乐呵。校尉可千万别驳了我,咱们关系搞好了,今后运粮送兵也更顺畅不是?”费驰蔼陪着笑脸暗藏威胁地说着。   项古青一愣,没想到这货竟然要请客……   项校尉心头略转了几个念头,就笑着说道:“嗨,不瞒费指挥使。这半个月可把我累够呛,要是能出去松快一下,又有何不可呢?不知费大人想去哪儿乐呵啊?”   费指挥使心里鄙视了下,嘴上嘿嘿笑道:“项老弟只管放心,好酒好菜少不了你的。且你成日都和这些酸臭军汉在一起,怕是许久都没开荤了吧。今晚老哥就给你找了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让你好好松散松散!”   项古青眉头高挑,心说这厮不但要请吃饭喝酒,还要请嫖/妓啊?无事献殷勤,那可是非奸即盗的……   不过项校尉从来就是个胆大心细之人,他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猛地一拍费驰蔼的肩膀,道:“费老哥,够意思!咱什么时候去?现在就出发吗?”   费驰蔼看他一副急色模样,嘴角撇了撇,道:“不急不急,那种地方白日就不开门迎客,咱去早了也没意思。提前一个时辰,咱二人骑马去就行了。”   “好嘞!”项古青喜得搓手,转头道:“哎呀,我得去洗漱一番,莫要熏跑了娇娘子,哈哈哈……”   费驰蔼见目的达到了,仰着头,离了项古青的主帐。   他没走远,就听项古青在身后吆喝着,要烧热水洗澡洗头……   待费驰蔼走远后,项古青叫来两个贴身护卫,与他们低语了一阵后,那二人就转头又找了四个护卫,悄悄离了军营。   项古青吩咐完之后,还真的好好洗了个澡,待他收拾干净后,没多久,费驰蔼就来喊人了。   就在项古青与费驰蔼出发之时,芳姐儿家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干娘迎出去,见到正是前日来的那个嫖/客。   不待干娘客气几句,那人就吆喝道:“赶紧的,弄些好酒好菜来,我家……主人马上就要带着朋友过来了。叫芳姐儿快快打扮起来!”   芳姐儿迎出来,看了下那人,朝身后的高挑娘子微微点了下头。   那嫖/客见到芳姐儿,上下打量了一阵,道:“再换件娇嫩点的衣裙来,披个纱什么的……”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芳姐儿身后的陌生女娘。   “诶?!这是何人?芳姐儿。”嫖/客脸色有些难看地问道。   芳姐儿还没开口,那高挑女子一扭一摇地走上前,一挥帕子,娇滴滴地说道:“客官怕是有些呆呢~~~你家主人带着朋友来消遣,怎可只有一个娇娘相陪?莫非你家主人乐着,他那朋友在旁干看着吗?呵呵呵~~~”   嫖客嘴角抽搐,上下扫了遍这妖里妖气的女娘,转头问芳姐儿:“她是哪家的姐儿?我家主人跟前,可不是谁都能上的,可靠吗?”   芳姐儿点头道:“再可靠没有了!这是我家表姐,男人走了,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趣,就来看看我。她是个再有趣不过的好人儿,你家主人指定满意!”   嫖/客听了,又去看那高挑女娘,就见她抛了个媚眼过来,还掂起脚抖了抖那对丰硕的胸脯……   “噗!咳咳,好、好吧!”嫖/客的眼珠子差点没挂到那对圆滚滚的肉馒头上,嘴里连吞了几下口水。 第141章 费大人浪出了新高度   嫖客将芳姐儿拉到一旁,遮遮掩掩地递了个小纸包过来, 再三嘱咐道:“这是上好的春/药, 不伤身体。我主家的朋友有些迂, 你一定要避着他,放药时,别被看见了……”   交代完了正事, 那嫖/客放下十两银子, 也不久留。他临走前, 又狠狠盯了盯那骚发发的高挑女妓,这才咽着口水离去了。   待他走后, 芳姐儿把那小纸包交给了高挑的女娘。女娘打开一看, 是些淡黄色粉末。低头闻了闻, 感觉像几种药混合而成的。   她把这些药粉倒在另外一个纸包中, 对芳姐儿说道:“你去弄点黄豆粉再混点麦粉装上。”   芳姐儿应了,出去买包洒了黄豆粉的点心,又从巷子口的小馆里叫了桌干净精致的席面, 约好了时间让人送来。   半个时辰后, 马蹄声响,两位男子来到了芳姐儿家门口。   干娘迎上去, 唤了帮闲过来牵马。   费驰蔼把马鞭一丢, 斜眼问那干娘:“酒席可摆好了?前儿就来预定过了的……”   干娘老脸堆笑,道:“摆好了摆好了,客官只管进屋,饭菜正香, 酒也温好了,等着您呐!”   费驰蔼哈哈一笑,拉着项古青就进了屋子。   两人见堂屋里已经摆好了,就上了桌,准备开吃。   费驰蔼看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眼珠一转,对干娘喝道:“岂有此理,你家娘子怎地不出来见客?莫不是还要人请吗?”   干娘叠声喊道:“就来的,就来的,芳姐儿知道今晚客人金贵,换了几套衣服都不满意,这才耽误了点时间,客官勿怪~~~”   费驰蔼看着项古青,笑道:“哎哟,这才是女为悦己者容呐~~~”   他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窈窕女娘掀开挂帘走了进来。   费驰蔼一见出来了两人,顿时就不知哪个才是芳姐儿,心里暗骂手下蠢笨。   好在两位女妓行了礼后,就自己介绍了下。   “我是芳姐儿,这是白姐儿……”   费驰蔼不等项古青开口,连忙说道:“哎哟,这个白姐儿对我胃口,老弟,我就不客气了,诶嘿嘿嘿……”   项古青瞧着那高挑的白姐儿,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不过他面上倒没显出来,只冲芳姐儿点了点头,道:“那你就陪我吧~~”   费驰蔼一见事情顺利,遂开心地劝起酒来。   就在屋里四人吃吃喝喝之时,卫川县城的夜色中,有三拨人马正在朝这个小小的宅院赶了过来。   最先赶到的,是项古青的精英护卫。他们提前埋伏在城门内侧,待看到项古青进城后,就坠在其后,一路赶了过来。   几名护卫都扮作了寻常闲汉,只在裤腿和腰间藏了兵器。   因看到那暗娼家里除了自家校尉和那姓费的之外,并无其他男子,所以护卫们还比较放心,只在芳家附近闲晃。   第二波赶来的,则是费驰蔼的十来个亲信。他们早就摸清了芳家的布局,一来就猫到了,正对着芳姐儿接客的那间卧室的院墙外。   这伙人在府城行事猖狂惯了,如此明显地蹲在人家院墙外面,竟然毫不在意。   谢沛冷眼瞧着他们,摇了摇头。   她潜回孟六等人身边,交代道:“你们分作六人一组,扮成巡逻的模样,就在这条街上来回走。等下听到芳家有人尖叫时,你们就大喊抓贼,冲进来。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们进去抓人。动手的时候别管那人吆喝什么,直接堵嘴捆人,后面的事,再听我吩咐就行。”   “是,大人放心!”孟六等人,低声应道。   谢沛点点头,转身两三步就蹿上了房顶,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此刻,芳姐儿的堂屋里,费驰蔼正拼命劝项古青饮酒。不多时,桌上的酒壶就都喝空了。   费驰蔼偷眼打量了会项古青,发现他此刻脸色发红,眼神也有些呆滞了,感觉下药的时机到了。   于是,就在芳姐儿起身去给酒壶灌酒时,费驰蔼假装尿急,也跟了过去。   他二人一走,“白姐儿”忽然冲项古青抛了个媚眼,道:“项大人,我是谢县尉派来的。等下你再喝两杯就装装醉,跟着芳姐儿到房里呆一会。到时候,芳姐儿会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的,此刻不便多言。”   项古青本来正装着醉,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住了。不过,没等校尉开口询问,那费指挥使就大呼小叫地回到了堂屋。   项古青看着端了壶新酒进来的芳姐儿,又瞟了眼有些兴奋得不正常的费驰蔼,心里有了判断。   待芳姐儿再给他倒酒时,他假装喝多了,将酒盏里的酒,一多半洒了出去,一小半则含在了嘴里。   再借着吃菜喝汤的机会,项古青就把含在嘴里的酒全都吐进了汤碗中。   当他饮了两杯后,就见费驰蔼已经激动得忘记了遮掩,两眼放光地盯着他,面上甚至带出了一丝狰狞之色。   项古青两眼一眯,伸手搂住身边的芳姐儿,猛地起身,带着桌上的碗盘酒盏都乒铃乓啷地砸落一地。   “走走走,老子难~~~难得出来快活快活,谁要看着你这老、老树皮喝酒啊……芳姐儿,咱们进屋去,进屋去,我给你看个好~~~好宝贝!诶嘿嘿嘿~~~”项古青嘴里胡咧咧着,搂着芳姐儿就朝里走。   费驰蔼咬了咬牙,为了保险起见,到底没有立刻翻脸。他朝芳姐儿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人扶进房,你可要好好伺候啊……”   芳姐儿点点头,娇笑着把项古青扶进了房。两人在屋里如何交谈了一番不提,倒是此刻还呆在堂屋里的费驰蔼终于松了口气。   他亲眼看着项古青喝下了那掺了蒙汗药和春/药的酒水,现在只用等着那厮药效发作,失了神志时,就可以招呼人进来把他宰了。   待弄死了项古青后,就把这几个娼/妓也一并灭口,然后他就带着人连夜出城,谅那卫川县令没凭没据地也不敢找上门来!   费驰蔼把事情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此时,他才有心思打量起身边的美人儿来。   老实说,这个白姐儿其实并不对他的胃口。长得太高,面相又太硬,嗓子还太哑……费大人喜欢的,可是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那款。不过小地方嘛,想来也没多少配得上咱费大人的娇娘,凑合凑合吧……   费驰蔼眼珠一转,就落在了白姐儿那雄伟的胸肌上,他猥琐一笑,道:“这小地方的女人虽然粗俗,可也有些妙处,瞧瞧这奶/子怕是比砂锅还大几圈……诶嘿嘿……”   白姐儿双眉高高挑起,右手把自己跟前的酒壶端起,左手用力按住费驰蔼的后颈,一边撒娇,一边猛灌费驰蔼。   “哒哒,你要是把这些酒都喝了,我就给你看看,比砂锅还大的……嘻嘻~~~”   费驰蔼被灌得连连直咳,心头正有些不爽,谁知,他火气还没上来,就觉得双腿一软,小腹中一股怪痒冒了出来。   白姐儿感觉到费驰蔼挣扎的力度变小,就把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做出个被人搂着的姿势,把姓费的拖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边拖人,白姐儿嘴里一边小声嘟囔道:“走走走,进屋给你看看比砂锅还大的……你爷爷的铁拳!”   两人刚进了房间,谢沛就从窗口蹿了进来。她看着在地上乱拱乱蹭、站不起来的费驰蔼,问道:“这是中了什么药?”   白姐儿插着腰,嗤笑了声,道:“反正都是他自己弄的,看样子应该有强效春/药和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谢沛踢了地上的人一脚,道:“那就不能浪费了他这番心意,你等等我。”说着又翻出了窗去。   片刻功夫之后,谢沛拎着个人又蹿了回来。   “这是之前来过的那人,应该是费驰蔼的心腹。人我已经打晕了……”谢沛话没说完,白姐儿就把人接了过来。   “喂,你还想看着啊?赶紧转过身去!”白姐儿没好气地说道。   谢沛哼笑一声,转过头去。   只听一阵唰唰唰乱响,白姐儿就把费驰蔼和他亲信都剥了个干净,然后抓着两人的后脖子就把他们丢到了床上。   床帘还没来得及拉下来,那中了药的费驰蔼就忙乎了起来……   “行了,你出去吧。”白姐儿听那动静有些不堪,就催着谢沛离开。   谢县尉忍着笑,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忽然传来难听的尖叫声。那声音不似女子尖锐的叫喊声,倒仿佛用铁刀在刮着谁的骨头……   早就候在外面的孟六等人,一听信号来了,立刻大吼着“抓贼啊!”直冲到芳家,破门而入。   他们身后,紧跟着几个项古青的护卫。   而原本猫在院墙外,等着费大人召唤的十几个亲信则懵逼地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不过,他们看好多人都冲了进去,怕费大人出什么意外,也只能翻墙的翻墙,走门的走门。   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的项古青,先是被隔壁的尖叫吓了一跳。可他记得芳姐儿刚说过,让他们等谢沛出面,才好出去,因此只能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堂屋里很快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项古青能听出来,至少有三十多号人冲进了堂屋。   紧接着,乱糟糟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带头,竟直接奔到了项古青隔壁,费驰蔼和白姐儿所在的房门口。   只听“砰”一声,有人把房门踹了开来,然后,项古青就觉得世界似乎停顿了一瞬。原本闹哄哄的宅院里,竟然有那么一刹那寂静无声……   “我的老天爷啊!竟然有男人跑到窑子里来偷男人啊!!!”一个熟悉的尖叫声忽然响起,眨眼间,芳姐儿的宅院里就恍如炸了马蜂窝一般,闹声震天。   费驰蔼的亲信此时也挤了进来,然而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看见了自家大人与他最得力的亲信正赤条条地叠在一起!!而且大人一边乱亲乱拱,嘴里还不断地发出些羞死人的淫言浪语。情状不堪到,让他们这些平日浪惯了的人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纯洁了……   项古青在房间里等得心急火燎,就在他再也忍不住准备冲出去时,终于听到了谢县尉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搜到了贼人吗?”谢沛大声吼道,孟六等人这才醒过神来,顾不得膈应恶心,冲进去把那两条白花花的光猪给捆了个结实。 第142章 废物回收再利用   费驰蔼的亲信倒想阻拦,可他们也不敢暴露费驰蔼的身份。毕竟被当作贼人误抓了, 处理好了, 也只稍微丢点脸罢了。可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爆出了费大人的身份, 回头别说是脸了,怕是连自家的小命都没法保住……   这些亲信一犹豫,费驰蔼和他的“相好”就被谢沛带了出去。   隔壁的项古青早在听到谢沛的声音时, 就推开条门缝, 看起了热闹。   待他看到谢沛捆着光猪二壮士离开时, 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诡异。   费驰蔼的亲信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人被这该死的县尉抓进了大牢,可他们还没想出法子把人捞出来, 衙门里竟然冲出了数队乡勇, 把他们这十几个人全部抓了起来。   亲信中自然有人叫嚣吵嚷, 结果非但无人理睬, 连吃喝都没人管了。   有人见状不妙,连忙把身上揣着的银子掏出来,想要打点一二。   狱卒接了银钱, 哼笑一声, 道:“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就像那几个蠢货, 进来了, 吵得比泼妇骂街还热闹,哪儿是饿着渴着的样子?什么时候,连说话都没力气了,自然就有人送吃喝来了。”   这些人一听, 顿时就蔫了,骂人也只敢小声偷骂几句了。   而且,第二天后,更要命的打击来了。原本这些亲信还指望着费大人出去后,再来搭救他们的。可谁知,他们的救星费大人竟然在自己的猛药之下差点一命呜呼。   前来诊病的老大夫摇着头从特殊牢房中走出来,边走边叹道:“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像这样做恶做得发了马上疯的,竟然没死掉?如今瘫着反倒带累了旁人……唉……”   “马上疯……?”众亲信听了,都面面相觑,茫然失措。   几日后,当他们见到了连口水都管不住的费驰蔼时,这才知道,大势已去……   有那脑子活络的家伙,当即就弃暗投明,愿意出首作证,誓要揭发费驰蔼多年来的不法罪行!   于是,五日后,正在府衙大堂喝茶的戴如斌就接到了卫川送来的一份紧急公文。   看过公文后,戴如斌气得跳脚大骂!原来,卫川县的李小儿竟然拿出了一份费驰蔼的口供。这份口供要命的地方在于,它上面把费驰蔼这几年来给戴如斌送了多少贿赂,写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戴如斌背地里,咒骂了多少上官,议论了多少是非都一一道来。   这份公文但凡让别人看到,戴如斌就算是不用再想升官的事情了,能把头上的乌纱帽保住就已是万幸。   戴大人口沫横飞地骂完了费驰蔼,又骂起了李彦锦。若是李彦锦能提前用私信传个消息来,戴知府完全可以暗中把事情抹平。可如今李彦锦走了公文的路子,事情就棘手多了。若是他没法在明面上给李彦锦一个说法,这个混蛋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案子捅到上面去。   好在戴如斌别的才能不多,推卸责任、抛黑锅的本事却不小。   他接到公文的当天,就带人把费驰蔼在府城的宅子给抄了。   这一抄,自然就让戴如斌抄到了重要证据。不但有费驰蔼表达对朝廷不满的几首反诗,甚至还有他与三年前下山作乱的山匪保持密切联系的书信!   至于费驰蔼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是如何写出合辙押韵的诗词来的,只能说,他城府极深,蒙骗了众人……咳。   当项古青把费驰蔼押回府城后,戴如斌看着中风瘫痪的费某人,也松了口气。   为了尽快了结这桩烂事,也为了不让卫川县的讨人嫌再拿着费驰蔼的口供说事,戴如斌这次大出血了一盘。   他把从费驰蔼家中抄出的银钱都给了项古青,就算是湖白府出钱支援朝廷平乱了!回头项古青用这钱爱买多少粮就买多少粮,想雇多少兵就雇多少兵,都随他的意,府城再不管了!   对于这个结果,项古青是很满意的。尤其是与荆湖和豫州两地的同袍相比,他如今的处境简直不要太好了!   于是,项古青暂时留在了府城,派出护卫不断采购粮草,同时四处挑选雇佣合意的兵卒。   之前在卫川县时,自打项古青与谢沛夫妻俩,联手对付过费驰蔼之后,他们就形成了一个合作的默契。因此,项校尉才敢离开军营,为了粮草人马,走这一遭。   五天后,项古青带着一个护卫赶回了卫川,其他的护卫都被他派出去招兵买粮了。而项校尉自己,刚把事情安排妥当后,也立刻赶回卫川,抓紧时间继续练兵。   只是,少了十几个好帮手后,项古青的临时兵营里,就有点乱了。   原本那六百厢军倒还罢了,反正都是当兵,在项古青手下,除了累点,吃喝住用上,倒更好一些。因此,都还算老实听话,训练时,也更认真配合一些。   而那些冲着钱来的一千多人则不一样,此时他们都得知了费驰蔼坏事了,这下子,费大人之前许诺的那些雇钱怕是要打水漂。   既没钱拿,又要吃苦受累,最后还得去卖命,这种亏本事,谁愿意干啊?!   因此,这一千多人,就开始暗中联络,打起了逃跑开溜的主意。   项古青不是傻子,他很快就察觉到这批人起了异心。   按说,他只要说一声,事成之后,还会按着费驰蔼的许诺给大家发钱的,甚至再多说一点,就能让这一千多人留在军营中。   可项古青看惯了镇北军中,那些热血忠勇的好男儿,再看这些心思猥琐,爱走歪门邪道的家伙,就觉得他们都是些下三滥,不配当兵,更别说还要拿出那么多钱来雇佣这些下三滥了。   于是,项古青找到谢沛和李彦锦,说道:“这些人,实在不堪。这次我回来之前,府城那边已经陆续招到了一些可用之才,我与其把钱花在他们身上,不如多招些真正的好汉。所以,这些人我也不打算留了……”   李彦锦一愣,道:“就算再不堪,也用不着都干掉吧?”   “咳!你想什么呐?我是说不打算留在军营中了!”项古青头上滑下一排黑线,想不到这小白脸的心竟然如此之黑,动不动就想着把人宰了……   谢沛皱眉想了下,问道:“可是其他几路官兵出了问题?”   项古青眼睛一亮,赞道:“县尉好机敏,我也不瞒二位,原本想好的两路夹击,三路包围,如今只有我这一路弄到了人马粮草……所以,我才有足够的时间练兵买粮。”   谢沛点点头,看了眼李彦锦,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反正校尉也不打算再要那批人了,不如就把他们都交给我们县衙吧……”   “你们要这些混混二流子做什么?”项古青问道。   谢沛叹了口气,道:“卫川离岳阳太近,说不准哪天就要打起来。可我们县城人口有限,之前的五百乡勇已经是把城里所有男丁都过了一遍,以至于我不得不把主意都打到了女子身上。可即便这样,最多也不过再增加二百女兵罢了……我们卫川缺人呐!哪怕是二流子混混,我都愿意抓过来试试!”   项古青低头思考了一阵,觉得没什么不妥,就笑道:“也罢,这次买粮招兵的钱财,实际上是你们送给我的。那我也大方点,就把这一千多人当作谢礼送给两位好了!”   李彦锦一摆手,道:“这是为了百姓,为了卫川,哪儿能当作什么私人的谢礼送来送去。这一千四百多人,本就违了法纪。他们明知道自己是去冒充厢军,欺瞒朝廷,此时竟然还想着讨要钱财,我做为卫川县令,必要管上一管!”   项古青看他说得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心里颇有些嫉妒。玛德,这厮真是长了一张好脸皮还有一副好口条啊!   项校尉懒得与他瞎扯,转头就与谢沛商议起了正事。   次日一早,临时军营里,就有人来回通报,说是之前被费驰蔼雇来的人,可以到主帐里验明身份,然后分批离开。   早就受够了折磨的雇兵们,很快就在主帐前排起了长队。   主帐里,李彦锦和谢沛派来了书吏和乡勇帮忙记录名册,维持秩序。   很快,第一批两百雇兵就在卫川乡勇的“护送”下,离开了军营。   只是,这些雇兵还没开心多久,离开了军营的范围后,护送他们的乡勇突然就变了脸!   突袭之下,两百雇兵晕头晕脑地就被乡勇们全部拿下,送进了县衙的大牢里。   再然后,他们就被二十名一组,依次过了遍堂。   看着威严的官老爷,满堂的水火棍,这些雇兵们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冒充厢军的事情是违了法的。而听县老爷的话,按律,他们这些有罪之人都是要被发配到三千里以外瘴气弥漫的南蛮之地……   这一下,就把那些胆小怕死之人吓得够呛。大堂上,顿时响起一片震天的哭嚎声。   吓完还不算,这些家伙还每人领了十个板子,才回到了拥挤的监牢之中。   在这潮湿阴暗的牢狱里,不少人都摸着肿痛的屁股,生出了无限的悔意。   若是,之前没用跑来当雇兵该多好啊……若是,今儿没有离开军营,该多好啊!!!   就这样,两百雇兵,被一通连吓带打的下马威给彻底整熄火了。   两日后,当他们听说李县令开恩,给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时,人人都争抢着,生怕再回到那个可怕的黑牢中…… 第143章 谢县尉送你一份卖身契   重见天日的雇兵们,被乡勇和衙役带着先去吃了顿饱饭。在香喷喷的大馍馍和杂粮饭的诱惑下, 那些之前动手抓了他们的“仇敌”也变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 这两百雇兵被带到了城外。在公田旁有一块新开出来的空地, 那里才修出来两排土砖房。每个房间里都是两排大通铺,一边能睡下二十来人。   谢沛开了五间房的房门,把人安置了进去。然后又把大家都召集起来, 训了个话。   “我不知道当初费驰蔼许给了你们多少银钱, 让你们胆敢冒充官军。如今, 既然李大人开恩,许你们戴罪立功, 那我就暂且把这笔账先挂上。从今天起, 只要能听指挥, 认真做事, 我就把你们都当作卫川人!”谢沛负手而立,身姿如松。   “卫川人?做卫川人有什么好啊?”下面有些松散惯了的家伙,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谢沛抬眼扫视了一圈, 朗声道:“卫川人有什么好?也许你们在这里住一阵子, 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在我们卫川,只要你真的出力干了活, 那就一定能拿到约好的报酬。在我们卫川, 只要你安分守己,就没人能随意欺凌你。在我们卫川,能讲理!”   这番话一出,下面人先是一静, 接着就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官爷,那我们要是干活的话,也能和旁人一样领到工钱吗?”   谢沛认真地点点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话!想必你们也知道,后面还有一千多人要过来戴罪立功。但大家也看到了,这里房子修得有限,所以,从明天起,大伙就跟着衙门的公人一起,先把房子修起来。我们也不让你们白干,除了包三餐住宿外,每天另发二十文钱,十天结算一次。”   一听说有钱能拿,且还是十天就能拿一次,这两百多号人,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不过谢沛也知道,这些人可不是之前专门雇来干活的老实人,因此也冷声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像费驰蔼那样钱多得没处花,但凡有偷懒耍滑,挑拨生事的,那就只能到衙门大牢里好好歇着了!”   不想再回去挨打受罪的雇兵们,听了谢沛这番话后,多数都老实地干起了活来。   就这样,谢沛两口子连春节都没好好过,一直忙到了正月底,才把项古青手里那上千人的二流子混混给接了下来。   一群闲汉就这样,在卫川县城外,团了圆。   人齐了之后,谢沛就一边教他们最基本的口令规矩,一边让他们把城墙重新修补了一遍。   项古青如今也陆陆续续招来了六百多个合格的兵士,他倒是很好奇谢沛能把那群二流子弄成什么模样,就时常跑来偷瞄几眼。   看着这批人,被谢沛压着,老老实实修了上百间土房和几段城墙后,项校尉忍不住有些好笑。   看来谢县尉也知道,这些人最多就是拿来干点活罢了。若是上战场的话,就他们这贪生怕死,一吓就尿,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德性……那才真是要坏大事啊……   不但项古青如此想,就连那一千多雇兵自己都这样想。   只是他们原本还以为,自己这些人最后多半要落个白干活没钱拿的下场,谁料到,那县尉说要给多少钱,竟是一文都不少的,发到了各人手中。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不少人都喜滋滋地觉得,就留在这里干活,也是挺好的事情。毕竟这有吃有住的,隔几天还能喝点小酒,吃点好肉,实在算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然而,待城墙修完之后,这群人竟然闲了下来。   刚开始闲着,还有人觉得轻松快活。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十天就能领到两串钱,这一下突然手里空了,就渐渐有些慌神了。   当所有人都开始焦虑不安之时,谢县尉又来了。   她开口就说,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因着,之前众人干活时表现不错,所以县令大人决定,同意放他们离开了。   可这个好消息并没得到多少欢呼,一想到今后吃住都要自己操心,每日还不知道能去哪儿混几个钱来,不少人就愁眉苦脸起来。   毕竟有多少人是天生就想去当二流子混混呢?尝过了堂堂正正干活拿钱的滋味,再让他们去过以前那种日子,这根本就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谢沛看了下众人的反应,对这一个月来的工作还比较满意。   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我见大家似乎并不想离去,莫非还想留在卫川干活吗?”   下面有胆子大的,立刻接话,道:“大人,小的们确实想留下。如今外面找活太难,且一个不好,就被人把工钱弄了去,你都没地方说理诶……大人,要早知道卫川是这种好地方,不用您来抓我们,我们自己都要主动来投。如今,还请您别丢下我们,再给我们安排些活干吧,哪怕工钱略少点,也成啊!”   这人说完,好多人跟着应和。只有个别人,是动了离开的心思。   谢沛见状,笑着说道:“也罢,既然你们都如此信任我,我就跟你们交个底。如今城里确实没有适合咱们这么多人干的事情,可若是我把大家就这样留下,没个名头,却是容易被人说闲话,搞不好还要惹来麻烦。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给你们也弄个乡勇的名头。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大家留在卫川县了。”   “乡勇?!这可好得好很啊,你看平时那些人,牛得跟二五八万似得……”   “诶?我听说那些乡勇每月可不少拿钱啊,咱们是不是也……”   一想到那些穿着皂衣皂裤,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的卫川乡勇,刚才还愁眉苦脸的一帮人,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谢沛也不催他们,招了招手,叫来了书吏,让他把要离开和要留下的人,统计个名单出来。自己则坐到一旁,默默观察了起来。   最后,一千四百人里,离开了两百多人,其他的都选择了留下来。   离开的这两百多人中,除开那些一心一意要走的,倒有些人情况比较特殊。   这些人当初之所以接了费驰蔼的雇佣,实在是家里太穷,等着钱吃饭,甚至是等着钱救命。   如今,他们赚了些工钱,自然急着回去送钱。   像这样的,谢沛当然不会阻拦。只是她没想到,这些汉子把钱送回去后,竟然多数又都赶了回来。其中不乏有把兄弟朋友也给一并带来的。   倒是选择留下来的人中,还有几十个实在是太过老弱。这类人若是想走,谢沛也不会阻拦。可结果呢,他们却全都选择了留下。   谢县尉倒也没有瞧不上他们,就给他们安排了些清扫洗衣做饭喂马的活计。当然了,现在还没几匹马,但以后总会有的嘛……   定下了去留的名单后,谢沛一脸为你好的表情,提出了要和留下的这些人签个契。   “你们也知道的,法不轻传。像有些大家族,那些秘籍功法之类的,都只有嫡支才能学习。而我呢,今后也会教你们一些厉害的招数。虽然称不上秘籍吧,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学的。再加上你们今后还要领取薪俸,享受卫川县县衙公人的待遇。所以咱们一定要签个契,彼此都放心一些。”谢沛不急不缓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若是有那不懂事的,学了大人的功法,却不好好做事,那才是要好好惩治惩治。”下面有人应道。   想着签了契书,今后就能安稳的留在这里领薪俸过日子了,众人遂都很痛快地在契纸上,按下了手印。   待把这些琐事都处理完后,一千二百多名预备役乡勇,就被谢沛一声令下,带进山里,训练去了。   之前项校尉常来嘲笑这批被他淘汰掉的歪瓜裂枣,如今听说谢沛竟然带着他们进山搞什么秘密训练,顿时就起了兴趣。   他偷偷摸摸地派了护卫,坠在谢沛等人后面,看着他们一群人进到了古德寺后山的一处谷地。   这个山谷有个名称,叫葫芦谷。盖因整个山谷被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恰似一个被劈开的葫芦。   除此之外,葫芦谷周遭的山壁也很特殊,竟是向内倾斜的,仿佛是要把那山谷给遮蔽起来一般。   谢沛把训练之地选在这里,自然有她的用意。   她早看出来了,如今这批新兵,若说干活,马马虎虎倒也凑合。可想让他们上阵杀敌,那保管逃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当乡勇,也不过是以为这乡勇只是些巡街的护卫而已,用不着上战场与人拼命。   若他们知道了谢沛两夫妻的真实打算,估计就算多给三倍的银子,也一样留不下几个来。   这也是为什么谢沛要和他们签契的原因。至少今后有人想跑时,也要先在心里过一过,那十倍的罚金。   话说回来,谢沛带着人进了葫芦谷训练。   练兵与修房子铺路可不一样,尤其是在谢沛的手下训练,那真是不把人榨干耗尽,都不会罢休。   对此,谢县尉也没办法。要想彻底收服这群二流子,不出点狠招是不行的。   果然,才练了半天,就有人嚷嚷着受不了要走了。   谢大人冷笑一声,直接一巴掌把谷口上备好的大石头拍了下来。   这一下,葫芦谷直接变成了个进出不得的闷葫芦…… 第144章 谷中悲喜剧   之前看谢县尉一直温温和和的,不少人都以为他不过是有身好本事, 但实际上心很软的年轻人罢了。   因此, 嚷嚷着不干了的那几个, 还想着怎么哭个惨,好让县尉干脆连他们毁约都不要追究了。   可谁料到,才刚开了个头, 这县尉就骤然翻脸, 直接就把山谷的出口给堵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哪怕你愿意陪那个违约钱, 人家都不打算放你走了!   不得不说,这一下, 顿时激起了不少人心里的不满。   虽说他们也没人真打算赔钱, 可如今竟是连赔钱的机会都没了!不是说, 这里是个讲理的地方吗?骗子!   如今山谷里, 谢沛这边只有百来号人,可新兵这一方,却有上千人。   这种人数上的巨大差距, 让新兵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嗯……若是能鼓动起足够多人和县尉对着干, 说不定就能吓得他重新开放出口啊……   虽然县尉功夫高,可他也只有一个人啊?咱们这么多人堆上去, 挤也能把他挤死了啊!   有了这种念头, 当临近中午开始扎营时,往日还算老实的这些人,就多少有些拖沓起来。   谢沛神色淡定地扫了眼这些家伙,倒也没上前喝骂。她带着八十位乡勇和二十位伙夫在葫芦谷靠近出口的位置, 把自己这一百人的营帐迅速扎了起来。   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在主营旁边,最早搭建起的,是二十个大灶台。   灶台稍微烘干后,二十名伙夫就把自己背着的大锅架上,用乡勇们找来的柴火,烧起了水来。   不好好干活的新兵,伸头探脑地打量着前面那些伙夫的动静。见他们将水烧滚后,就开始贴着锅边烫起了饼子。   一锅能出十个杂粮饼子,水汽蒸腾间,这些伙夫身边的大筐里,很快就堆起了成摞的香喷喷的热饼子。   新兵们本来就不想干活,胡乱对付着,此刻再一闻到这香气,越发干不下去了。   有胆子大的几个,凑上前来,嘿嘿笑着,问道:“诶?这就要开饭了吗?要不,我们帮个忙,先把这些饼子分下去?”说着就有人想要伸手去拿饼子。   谢沛见了,在一旁冷笑了声。看来自己这阵子实在是脾气太好了,竟然让这些新兵敢当她的面去抢吃的……   谢将军两眼微眯,走过去,手指略动了动。就见那伸手去拿饼子的家伙,嗷唠一声,抱着爪子就蹿了起来。   谢沛再抬手,又弹出几个石子,围在灶台旁边的几个人,也抱着胳膊,吱哇乱叫起来。   “这是警告,再不老实,下次可没这么好的事了。滚回去做事!”谢县尉冷声喝道。   那几人痛得脸直抽抽,缩头缩脑地就跑了回去。   谢沛远远看着,这几个家伙回到自己队伍中后,还引来了一阵哄笑。新兵们依旧慢吞吞地磨蹭糊弄着。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谢沛开始巡视起各队来。   十四个小队,竟然只有三个队扎好了营帐,这效率实在是低得出奇。   谢沛看了看这三个队,发现他们的队长都是回家送了次钱,又主动返回的那一批人。   看了一圈后,谢县尉走到葫芦谷的腰部,跳上了突起的一块巨石,大声说道:“陶五、彭佑和白波,这三个队完成了任务,可以上前领饭。其他小组没有扎好营帐前,不得饭食!”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新兵们在卫川呆了一个多月,不管是之前建房子、修城墙时,还是后来的日常训练时,他们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啊!犯了错,也不过是根据轻重不同,扣些银钱罢了。   其他十几队还在闹腾的时候,白波等人则穿过人群,来到主帐前的灶台旁,挨个领了两个饼子和一碗腌菜粥。   看着这三队人吃得喷香,之前还磨磨蹭蹭的新兵们,大多数手脚麻利起来。有几队本来就弄得差不多了,如今一抓紧,没多一会,竟也弄好了。   他们的队长,腆着脸凑到谢沛身前,报告了下自己队已经完成了任务。   谢沛看了看天,道:“虽然迟了些,但还是赶在午休前完成了。可以领饭,饼子减半!”   这几队队员听了,虽有些失望于饼子少了一半,可到底不用饿着肚子了,也就连忙去领了午饭,忙呼呼地填进了肚子。   剩下八队人,因之前太过糊弄,眼看在午饭结束前,都没希望把营帐扎好。他们在饥饿与失望的双重打击下,越发慢了下来。   按惯例,中午只有半个时辰休息。最早完成任务的白波等人,吃完饭,还能躺上一会。可还在磨蹭的其他人,不但饿着肚子,而且还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休息。   午休结束后,谢沛站出来,不管众人的营帐搭成何种模样,直接让所有人排好队,到山谷里面最开阔的那片平地上,开始扎马。   “念你们不少人还饿着,原本下午就要开始的负重疾奔训练,我给换成扎马步这种轻松的内容了。我如此体谅你们,那么下午若是有人再像之前那样给我瞎糊弄,那可就真要对不住了……”谢沛随意捡了根树枝,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挥舞了几下。   新兵们不是第一次扎马步,在城郊的军营中,他们都被教过马步的正确姿势。那时候,每次也不过扎个一刻钟,就休息一会。所以众人真心觉得,这是个很轻松的训练内容。   然而,一刻钟过去后。谢县尉依然拎着根树枝,在队伍中悠闲地走着。   两刻钟过去后,还是没有听见叫停的声音。   三刻钟……此时的新兵,多数人已经站得两腿颤颤,汗珠滚滚。   上千只眼睛都用力盯着那个可恶的身影,就盼着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声“休息!”   然而,谢县尉的嘴巴始终闭得紧紧,但他嘴角挂着的一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带着几分可恶的讥笑。   很快,因动作变形的家伙们就尝到了县尉手里树枝的厉害。隔着不算薄的冬衣,都能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可见是用了多大力气在抽打他们。   不少人心里都在琢磨,县尉如今这样整他们,怕是因为上午扎营时,大家故意拖延的原因。   不过,在看到白波、彭柚和陶五三队人,也在苦苦坚持,没受到什么优待时,众人心里又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平衡感。   瞧,就算是巴结着县尉,也一样跟着他们受罚!所以说,他们一点都不亏!   真的不亏吗?   下午扎完马步又练了两个时辰的出拳和踢腿,晚上累成了烂泥的新兵们,看着没法住的半拉子营帐,差点就哭出了声来。   巡视的乡勇们,鄙夷地嘲笑道:“还以为是在给别人干活吗?以为偷个懒就赚到了吗?自己住的营帐都能糊弄,活该你们今晚上挨冻受累!”   二月的夜晚,春寒料峭。   为了不被冻死在葫芦谷里,上午瞎糊弄的一群人,忍着浑身的酸痛,摸黑干了半晚上。当他们住进了挡风温暖的营帐后,感觉刚刚阖上眼皮,天就亮了!   第一天就吃了个大亏的新兵们,接下来几天都老实了不少。   可每天都是大强度的训练,实在是让这帮懒了十几年的家伙,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大家都快要撑不住时,如今已经变成了谢阎王的县尉大人,终于带来了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大家最近练得很辛苦,所以我决定,每隔五天,就给大家放一天假。放假这天,除了早上要做完一套日常训练外,其余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这话一出,下面就爆发出一阵极其热烈的欢呼声。   谢阎王笑眯眯地压了压手掌,道:“虽然是自由活动,但是——不可以离开葫芦谷军营!”   “啊!!!”欢呼声顿时变成一片惨叫。刚才还相约着要一起回城痛快痛快的新兵们,绝望得发出了狼嚎声。   谢沛笑容不变,继续说道:“不过呢,鉴于这五天里,有些人训练得特别认真。所以,下面我点名的这些人,今天就可以离开葫芦谷,外出休息一天!晚上亥初(九点)之前必须回营。”   “哇啊!!!”新兵们被谢阎王这一起一落整得,实在是快要疯掉了。   “好了,都闭嘴,安静听着!”乡勇们敲着短棍,吆喝了几句。   “下面点名了,”谢沛扫了一圈,开始报出了十来个名字。   白波、彭柚和陶五都在其中,被点中的这十几个人,高兴得仿佛捡到了金子一般,彼此捶打着,差点笑出了猪叫声。而原本还在为能休息一天而高兴的其他新兵,此刻也不觉得有多欢喜了……   白波他们揣着进谷前,发的头一个月的薪酬,欢欢喜喜地跟着谢阎王,走到了谷口。   大家看着堵住出口的这几块大石头,都有些好奇,等下要怎样出去。   谢沛笑着打量了他们几眼,接过乡勇递过来的一捆绳索,后退了两步,再朝着巨石一冲,两脚在石头上轻点了几下,就蹿到了石堆的顶部。这还是谢大人保存了实力后的效果,若是没有顾忌的话,她根本不用借力,直接就能轻松蹿上去。   众人仰头看去,只见县尉已经把手里的绳索抖开了,竟是一道长长的绳梯。   谢沛把绳梯搭在了石堆的两侧,又朝下面的乡勇喊了句:“把你的棍子丢上来~~~”   那乡勇是个臂力不错的,比划了下,就把手里的硬木棍子,如同长矛一般,掷了上去。   大概是没怎么练过丢木棍,准头略差了点。   好在上面站着的是谢阎王,她轻轻一纵就捞住了丢偏了的长棍。转手用长棍在石头上一点,就又落回到了原位。 第145章 谢县尉是小人?   被巨石挡住了视线,下面的人只看见谢沛两手一用力, 很轻松地就把那硬木长棍掰成了两段。然后她蹲下来, 仿佛是用木棍在石头顶部砸了几下。   待她再站起身时, 那两截木棍就已经不见了。   当白波他们顺着绳梯爬上了石堆顶部时,才发现那两截木棍竟然被深深地插进了硬石中。而绳梯也正是靠着这两截棍子,才固定住的。   “行了, 记得按时回来。在城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就找孟六和韩都头。”谢沛冲他们挥挥手, 看着白波等人一溜烟地出了山谷。   待这些人走后,谢沛并没把绳梯收起来, 而是就那样明晃晃地挂在了出口处。   这一天的休息, 比起之前五天累到吐血的训练来说, 还是让大多数人很高兴的。当然了, 若是能捞到出去的机会,那就更让人欢喜了。   大家都在休息,谢沛也不例外。她从主帐里搬了个东西出来, 三折两掰的摊开来, 竟然是张躺椅!   县尉大人捧了个竹节做的茶杯,就这样, 逍遥地享受起了初春的阳光。   忽然, 她耳尖微动,听到谷口之外,有人喊了一声“谢县尉”。   接着,守在谷口石堆前的两个乡勇就惊诧地发现, 自家的县令大人竟然吭哧吭哧地顺着绳梯,爬进来了!   “嗯,不错,不错!”李县令顺着绳梯爬进谷后,就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背着手,环顾四周,还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只是,若不看他身后那个鼓鼓囊囊大包袱的话,县令大人倒还能保持点官家大老爷的气派……   “大人,您这是来看我们了吗?”乡勇们咧嘴笑着,热情地问道。   李彦锦点头道:“是啊,是啊……”他刚说了两句,就听身边那脸膛黝黑的乡勇大吼道:“都过来排队!李县令来看大家了!快来排队站好!!!”   李彦锦偷瞄了好几眼正含笑走来的媳妇,默默咽了下口水,心里暗骂这乡勇多事。   不过,看着很快聚拢过来的乡勇和新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这些人应付完。   “嗯,大家都辛苦了!我听县尉说了,你们都是为了成为更优秀的士兵,才自愿跟着谢县尉来到这里训练的。精神非常可嘉啊!今天你们难得休息,就不要再为了我,又跑来集合站队了。大家好好休息,今后好好训练。待你们成为了合格的乡勇,卫川县绝不会亏待大家的!”李彦锦心里惦记着媳妇,嘴里哇啦哇啦随便讲了几句,就让新兵和乡勇都解散休息去了。   待众人散开后,谢沛才走上前来。   李彦锦也没开口,只上上下下把娘子打量了几遍,才有些心疼地说了句:“瘦了。”   谢沛脸上不自觉地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伸手解开了李彦锦勒在胸口的包袱结。两人一边朝主帐走,一边微笑着偶尔对视两眼。   待二人进了营帐后,之前喊话的那个黑脸乡勇,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糙脸,对身旁同伴说道:“我怎么觉得李大人和县尉有点怪呢?”   同伴斜了他一眼,道:“有什么怪的,两位大人没当官前就是过命的好友。谢大人在这荒山野岭里训练新兵,李大人过来探看一下,多正常的事啊~~~”   黑脸乡勇砸巴了下嘴巴,迟疑地左右瞄了瞄,小声说道:“你个光棍自然没感觉,我每次休沐回家时,我家那婆娘就笑得和谢大人刚才一样一样,瞅着怪瘆人的……”   同伴眨了好几下眼,伸手猛拍了黑脸乡勇一脑壳,道:“你这是又去听卷毛胡咧咧了吗?!我告诉你啊,那小子心眼多着呢!你可别傻乎乎被他说几句玩笑,就给带偏了道啊!”   黑脸乡勇想着卷毛说的那些军营里的荤笑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咳,不、不是的……”   同伴吸了口气,伸手又多拍了他几下,道:“你可长点脑子吧!你当那小子为啥老跟你说那些鬼东西?你就不多琢磨琢磨吗?啊!”   黑脸乡勇一愣,茫然地问道:“为啥啊?不就是逗个乐吗?”   同伴抚了抚胸口,道:“你就蠢吧……诶,你难道不晓得,你婆娘最开始说亲时,是想说给卷毛的吗?要不是你娘一咬牙,答应了成亲就分家,如今卷毛怕是早就当爹了!”   “啊?!”黑脸汉子大吃一惊。   同伴看着这榆木疙瘩一样的好友,干脆把话说透:“你不知道这事,可卷毛定然是晓得的。你这都成亲三年了,卷毛还一个人单着,我看啊,他就是对你那婆娘没死心!他如今拉着你说那些歪笑话,可没安什么好心呐。你要是万一听进去,动了歪心,那迟早是要和家里婆娘闹起来的。到时候,不就便宜死卷毛了吗?!”   看黑脸乡勇一脸呆滞,同伴没好气地继续说道:“我看你如今就差不多了要中招了,竟敢对着县尉和县令也能瞎想。这万一要被其他人知道了,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我看你这乡勇也干不成了!”   与此同时,主帐里,正欢欢喜喜拉着媳妇说话的李县令,还不知道自己两口子这点秘密,差点就被人看穿了。   “阿沛,你看。这是爹给带的肉干、鱼干、烤鸡,这是你爱吃的腐乳和咸蛋,这是酸菜……”李彦锦打开包袱,一样一样的献着宝。   谢沛挨个接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瞎忙乎。   “你这也快要准备春耕了吧,还有空跑来看我?”谢沛问道。   李彦锦嘿嘿笑道:“要不是你只有今天休息,我还打算天天来一趟呐~~~反正也不远,我一个人,半个时辰就到了。”   谢沛看着他笑成了一条线的黑眼睛,心里也甜滋滋的。   “我算了算日子,过两天你就该不方便了。呐,这是我请谢润表姐给你做的,多弄些,你用起来方便。那些脏的,你不方便洗,就都装包袱里。过几天我就再来给你带回去洗……”李彦锦把包袱里一个布口袋取了出来。   谢沛老脸一红,没想到他连这事都想到了。呐呐地接过口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李彦锦最爱看媳妇这小模样,之前被表姐嘲笑时的羞恼也化成了一汪甜意。   中午,两人就着胖老爹送来的烤鸡,吃了顿饭。   这里毕竟人来人往,又不怎么隔音。两口子不好敞开来说话,到了下午,谢沛就把李彦锦赶回去了。   晚间,那些出去放风的家伙,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各式的零嘴和小吃。   谢沛只不许他们把酒带进来,其他东西就都放过了。   那些没出去的新兵,闻着香味,口水都流了一地。越发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争取个出去放风的机会。   就这样,又苦练了五天,新兵们终于盼来了宝贵的休息日。   这一次,允许出营的,都是之前在训练中表现突出的优秀者。而其他人则还是被拘在了葫芦谷里。   新兵里,有个叫姜永的家伙,他脾气暴躁,平日就有些霸道。   因着两轮放风,都没有他的份,姜永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怒气。   他眼看着那些平日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家伙,竟然被县尉看重,人五人六地出谷快活去了。姜永的怒气就越升越高,人也烦躁了起来。   恰在此时,尖嘴猴腮的殷老三凑过来,不怀好意地说道:“这日子真是太憋屈了!你瞧陶五那个蠢货都混上去了,姜大哥这种有本事有担当的,却被踩进了土里……”   姜永一脸不耐地说道:“少来烦老子,有屁快放!”   殷老三也不恼,一脸不忿地小声说道:“姜大哥,要我是你的话,我也烦死了。你还没瞅明白吗?这姓谢的,根本就是在针对像姜大哥这种有本事的。他抬举陶五那些废物,不过是怕大哥你冒出头来。你看上次县令大人过来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地就把人拉进了营帐,可不就是担心你在县令跟前露了脸,回头出息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姜永一愣,虽然潜意识里觉得这殷老三说得哪儿不对,可心里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个事儿!   自己如此能耐的人,都得不到看重,还不就是姓谢的嫉妒、打压着他吗?!   姜永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县令不知道那姓谢的小人面目,我就算再有本事,也混不出头去!除非你小子能拿出个几十两银子来,大哥我拿去打点打点,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殷老三一听,心说,老子我要是有几十两银子,还用得着诳你这蠢货吗?   “咳,大哥,你这是想岔了。你想啊,那姓谢的嫉恨你,就算收了你的银子,他也绝不会给你讲好话的。不然的话,万一县令把你提拔起来,那姓谢的还不得把之前收的钱再吐出来吗?这种事,你觉得有人会愿意做吗?”   姜永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是寻我开心吗?滚滚滚,给老子滚远点!”   殷老三嘬了嘬牙花,道:“大哥莫急,你要想出头,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小弟这里就有个法子……”   姜永两眼一瞪,道:“那还不速速道来?想急死爹吗?”   殷老三憋了口气,咬牙说道:“大哥,这谢沛得县令高看,也不过就是仗着他有点本事。可若是咱们兄弟能让他在这上千人眼前,丢个大脸,丢得他连做人都不好意思的话……”   “那他就更没脸打压我,不让老子升官发财了!”姜永恶狠狠地说道,仿佛谢沛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第146章 齐心协力来下药   姜永与殷老三商议了许久,终于定好了计策。两人随后又偷偷摸摸凑在一起, 嘀咕了好几次。   他二人还以为自己整得妙计天/衣无缝, 殊不知, 还没动手呢,就引起了旁人的怀疑。   这日中午休息时,白波和彭佑来到主帐前, 说是有事禀报。   谢沛让守门的乡勇, 把他俩放了进来。   白波起初还有些拘束, 不太适应这样单独谈话的环境。不过说了几句后,也就渐渐放开了。   “谢大人, 这几日我发现队伍里有点异常。”白波开口说道:“因我所在的小队紧挨着雷大茂的队伍, 所以他们队的动静, 我瞧得比较清楚。这两天, 他们队的姜永和殷老三经常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避着人说话。我开始还没在意,不过彭佑今天发现, 那姜永和殷老三跑到他小队里找姜石说了半天。结果姜石好像没同意, 说了几句后,三人就吵了起来。姜永还差点动手打了姜石。”   谢沛眉头微皱, 就听彭佑继续说道:“我听见动静, 就赶紧跑了过去。结果,那姜永一见我来,就恶狠狠地对姜石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跑开了。我后来问姜石, 到底是为何闹起来的。姜石吞吞吐吐地说他们是来借钱的。我看着姜石那表情,就觉得他没说真话,又找他问了一次。结果他只说让我们离姜永和殷老三远一点,免得受了牵连。”   谢沛听到这里,也重视了起来。不过她并没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问白波两人:“那依你们看,姜永和殷老三可能是为了什么呢?”   白波看了眼彭佑,鼓起点勇气,试着说道:“我自己胡乱猜了猜……”他一边说,一边朝谢沛偷偷看去。只见县尉大人神色严肃,眼中却满是鼓励和重视。白波精神一振,话也说得顺畅了起来。   “我琢磨着吧,若只是借钱,姜石就不会说得如此为难。再听他后来说的牵连什么的,那就证明,姜永和殷老三肯定是要做什么坏事,才来找他帮忙的。而且这坏事一旦爆出来了,后果应该是很严重的,严重到但凡跟姜永二人沾了边的,都会受到重罚。我想来想去,眼下能够得上这种情况的……要么就是这二人企图逃跑,要么就是他们想暗害大人。”   谢沛听他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啊,白波你这脑子很管用嘛!”   白波嘿嘿笑着,推了推身边的彭佑,道:“这也是我和小彭一起商议出来的。”   谢沛赞许地看着两人,道:“很好,你们俩都很细心,不但会主动思考,而且也知道及时向上级汇报异常情况,这就是做军官很重要的条件!”   白波和彭佑听了县尉大人的表扬,两张被晒得发黑的脸,也透出了一抹赤红。   谢沛开心地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道:“不错,你们可比那长得好看的绣花枕头强百倍啊,这就叫人不可貌相!行了,等下你俩回去,不要露出什么异常,继续暗中观察姜永和殷老三。如果有重要发现,就来向我汇报。”   白波和彭佑心情激动地离开了主帐。   两人朝回走时,白波忽然转过头盯着彭佑看了会,道:“大人说咱们人不可貌相,那意思……怎么听着好像是说咱俩长得有点磕碜啊……”   彭佑脸上的笑容一僵,嘴角抽了两下,道:“反正满营的人,在大人面前一站,就没有不磕碜的!”   “也对也对,所以说咱都是人不可貌相呐……”白波被小伙伴顺利地忽悠了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谢沛带着众人练基本拳法时,一眼就看到了正朝她挤眉弄眼的白波。   谢沛心里有些无语,轻咳了一声,假装是要纠正白波的姿势,走了过去。   “行了,别挤眼睛了。”谢沛小声说道。   白波松了口气,低声快速说道:“昨晚我看见殷老三跑到山壁下面,挖了好些草。彭佑找到殷老三同屋的人,套了套话,他们说那是殷老三找来熏蚊虫的。”   先不说,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并没有太多咬人的蚊虫。而且都来好些天了,殷老三才想起熏蚊虫,这反应也实在太慢了点……   谢沛点点头,似乎是表示白波现在的动作很正确了,然后淡定地走向了另一个新兵。   当天夜里,谢县尉直接就摸到了雷大茂小队所在的区域。   她按白波说的,很快就找到了殷老三睡觉的帐篷。   此时帐篷里已经响起了长短不一的鼾声,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了。   然而,耳力惊人的谢沛却能听出,里面只有九个人是真正睡着了,还有一位的呼吸声却表明了他不但醒着,而且还有些兴奋。   又等了片刻,一个中等偏瘦的人影终于摸出了帐篷。他似乎是想要去解个手,脚步还有些拖沓地朝帐篷后面走去。   不一会,帐篷后传来了几声蟋蟀叫,在这野地里听着,并不突兀。   躲在暗处的谢沛却觉得有些好笑,这也就是糊弄下粗心人罢了。明明是六、七月份才会出来鸣叫的蟋蟀,怎么会在二月的寒春里发声啊?!   这早生的蟋蟀叫了几声后,旁边一个帐篷里也钻出个人影来。   谢沛看那人的身形就认出了,正是叫姜永的那名新兵。   姜永和殷老三碰头后,两人又朝山壁处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说话。   “你把那泻叶处理好了吗?”姜永问道。   “好了,我把一半弄成了碎末,一半挤出了草汁。这东西放两天就没效果了,咱们要赶紧动手。”殷老三说道。   姜永深吸了口气,道:“那就明天吧!那姓谢的中午休息时,爱喝茶……”   “茶不行,味道遮不住,而且茶还解这泻叶的药性!”殷老三摇头说道。   姜永想了下,道:“那只能给他下到饭菜里了,至少能遮掩住味道。”   殷老三点了点头,道:“谢县尉平日的饭菜都是老安头单独做的,这老东西最爱拍姓谢的马屁,这次就让他顶个黑锅好了!”   姜永嘿笑一声,道:“行啊,待他给姓谢的开小灶时,我去把他引开,然后你就去给他下药。咱俩明天都吃快点……对了,那姓谢的吃完要多久有反应?”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明天咱们把饼子揣上,先把粥喝了,肯定赶得上。”殷老三说道。   姜永抬头朝黑暗的四周看了看,并没看见什么动静,就低下头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就盯着那姓谢的。我就去找雷大茂骗根长棍来。待到姓谢的多跑几次茅房,跑得腿脚酸软、浑身无力时,你就来叫我。然后待我把他按进粪坑里,打得他叫亲爹时,你就嚷嚷起来!能引多少人来就引多少人来,我要让大家都看看,这粪坑里的谢大人是个什么模样!!!”   姜永越说越兴奋,差点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个撮鸟商量好后,才强忍着笑,各自回房去了。   黑暗中,谢大人摸了摸下巴,眯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个主意还挺有意思嘛……   次日上午,姜永和殷老三因为惦记着中午的事情,操练时屡屡出错。谢沛非常大度地一人赏了一脚,要不是怕耽误了他们接下来的精彩演出,肯定还要多加几脚的。   转眼到了中午放饭的时间,殷老三因为一直紧张地关注着老安头的举动,所以领完了粥时,并没留意身边挤过来一个陌生的兵士。那兵士抬手挠了挠头,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药丸就悄无声息地滚进了殷老三的粥里。   这陌生的士兵似乎走错了队伍,转眼就从人群中消失了。   殷老三魂不守舍地端起粥碗,看都没看一眼,几口就把稀粥灌进了肚。   这会儿功夫,姜永也把自己的粥吃完了。两人对了个眼神,放下粥碗,揣着饼子,就离开了人群。   原本谢沛嫌麻烦,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吃饭,或是回营帐用阿锦送来的零嘴打打牙祭的。   但老安头特别感念谢沛没有驱赶他们这些老弱之人,就坚持要单独给谢大人开个小灶。   此时,老安头正把谢大人的私藏泡菜和前几日送进来的千张丝一起下锅,准备炒好之后,让大人拿去夹饼子吃。   老安头炒了一会,看差不多了,就准备起锅装盘,忽然听到有人喊他:“老安,老安头,快过来!”   老安头转头一看,发现是雷大茂那队的一个小兵,皱眉问道:“做撒子啊?”   姜永凑过来,小声道:“谢大人说,他想吃点别的,让你过去,他亲自交代一下。”   老安头眉头一挑,他可从没听谢县尉提过这种要求。不过想了想,还是要去一趟,大人一直都没出过谷,说不定真是馋很了,想吃点什么……   老安头看了看自己的炒菜锅,干脆把灶台里的柴火都捡了了出来,看着膛里的火都熄了,这才把锅盖坎上,朝主帐跑去。临走时,他还不忘吓唬姜永:“爪子老实点啊,要是敢动锅里的东西,回头就给你来个脱骨凤爪!”   姜永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放心放心,我给你守着!”   老安头刚走远,殷老三就蹿了过来,姜永不待他过来,嘴里就嚷嚷开:“诶,那个谁,你过来看着锅,我要去趟茅房!”说着,姜永就向自己营帐跑去,他得抓紧时间去把武器弄出来。   殷老三假装守着锅,很顺利地把泻叶丢了进去。担心药效不过,他把碎末和草汁全都放了进去。这剂量铁定能把那姓谢的拉成姓“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人:练兵好无聊,有人送笑料。想给我下药?让你悔得跳!哎呀妈呀,我这文采简直是突飞猛进啊!嗯……写去给阿锦哥欣赏欣赏!   李彦锦:哟嗬!听说老婆给我写了首情诗,我来瞧一瞧!哇哈……哈……咳!有什么好瞧的,这是机密!机密! 第147章 有味道的一章   下好药后,殷老三飞快地溜掉了。   他早就看好了, 虽说主营帐那边一直有乡勇在巡逻守卫, 可专供县尉用的那个单人茅房却修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在殷老三看来, 这姓谢的也是个矫情货,明明已经修了好几个公用的大茅房,结果这货竟然还在第一天就给自己修了个单人用的小茅房。   果然当官就是好啊!殷老三一边跑, 心里一边幻想着, 待自己将来也发达了, 别说什么单人茅房,他要修就修个带花园、带卧室的茅房!厨房就不带了, 那味道估计有点怪……   殷老三趁着此时人少, 闪闪躲躲地跑到了葫芦谷前端的一处角落。这里有个斜坡, 人趴在斜坡下, 很难被发现。   而在斜坡上,就是谢某人的专用茅厕。   殷老三心情忐忑地趴了半天,眼见着药效早就该发作了, 可愣是没见那姓谢的过来上茅房。   正当殷老三准备爬起来去别的茅房转转时, 忽然腹内一阵绞痛,只觉得肚子里似有千军万马要从他的某个部位直冲出来。   殷老三强忍着腹痛, 夹紧两股, 姿势扭曲地朝着前方的茅厕冲去。   此时,他也顾不上这茅厕是谁的了,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拦他的步伐!   一炷香的功夫,殷老三冒了一头冷汗, 才安抚住疯狂轰鸣的肚肠,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来,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茅厕里干干净净,别说找点擦屁股的草叶子了,就算是想弄个石片刮刮,都无处可寻……   殷老三表情扭曲地找了一圈,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   忽然,茅厕的屋顶上传来了“喀拉”一声,紧接着,一大块东西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殷老三只来得及撅着腚朝前一扑,就听身后的茅坑里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我擦!哪个王八蛋啊!”殷老三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溅满的秽物,臭不可闻。   这下,他也不用发愁用啥玩意擦屁股了,因为要擦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殷老三气得跳脚大骂,这里鲜少有人路过,想找个人帮忙都没地方寻去。   怕把外衣罩着的袄子弄脏,殷老三只能先把外面的短衫先脱掉。   而重灾区裤子,则从里到外都没能幸免于难。   殷老三把裤子脱了,看着自己的光腿,险些掉下泪来。这也太倒霉了吧!等下可怎么回去啊……   在茅厕里磨蹭了会,殷老三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从上,挂着一件眼熟的外袍。   嗯?这好像是姓谢的常穿的那件啊……   殷老三认出了这件外袍,可他此刻来不及细想,左右一看,没有旁人,光着腚就蹿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殷老三就抓着那件外袍又跑回了茅厕。   他开心地拎起来一看,哟嗬,竟然外袍里面还裹了条长裤!   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殷老三欢喜地把衣服裤子套上,舍不得自己那几件脏衣服,干脆揉成一团,也随手拎了出去。   只是,他这才走出去没多远,忽然浑身一抖,捂着臀部就又冲了回来。   这次,殷老三跑得比捡衣服时还快,更幸运的是,完事后,还能用脏衣服擦一擦……   殷老三就在如此幸运的光环笼罩下,在谢县尉的茅厕里三进三出,进进出出……   与此同时,已经弄到了武器的姜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等不来殷老三报信,干脆就自己跑去察看。   两人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何地藏身,在何时动手,所以姜永也很快就跑到了那处坡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趴下,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茅厕里进进出出,明显正腹泻得厉害。   姜永没有立刻动手,他觉得自己此刻非常冷静非常理智。当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件熟悉的外袍时,这才终于确认了,腹泻的正是谢沛谢县尉!   顾不上思考那该死的殷老三为何临阵脱逃了,姜永本来也没把那家伙的战斗力计算在内。   如此良机摆在面前,姜永觉得,解决掉那个碍眼的谢县尉,就在此时!   而且,反正都没人看着,他完全可以把那姓谢的,直接按死在茅坑中!到时候,只说是他腹泻时,不甚跌进茅坑,溺死了……说不定也能糊弄过去!   姜永抄起短棍,急速冲向茅厕!   泻得头昏眼花腿发抖的殷老三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人踹门而入。他还来不及抬头看上一眼,就被一只大脚猛地踹进了茅坑。   殷老三慌乱之中,伸手抓住了捅下来的棍子,可他还没张嘴喊叫,就被那棍子直接压了下去。   拼命挣扎间,殷老三听到了姜永的骂声。   “你个姓谢的瘪三,如今还不是落在了爷爷手里?”   “哈哈哈,吃得开心不?再来两口!”   “真是痛快啊,今天上午你不是还踹了我一脚吗?怎么样,如今可后悔了?!”   “求我啊,喊我声亲爹,我就让你上来,哈哈哈!”   殷老三感到压着他的棍子松了力道,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喊他一声“亲祖宗”。   可谁知,他刚喘了口气,就见一个黑影迎面扑来!   “噗通!噗通!”两声,姜永好似脚底打滑一般竟和殷老三一起跌入了茅坑。   “好你个龟孙子,竟然还敢暗算爷爷!我嫩死你算球!”掉进茅坑的姜永大怒之下,掐着那个满脸秽物,看不清面目的家伙,就是一顿打。   殷老三被打的快要死过去时,也爆发出了一股狠劲,竟是不顾一切地死死咬住了姜永的肩膀。   两人挤在茅坑里,打得太过投入,竟连外面何时有人来了,都没有察觉。   “找到了,找到了!唔……好臭!”老安头推开门,看了一眼,险些没吐出来。   之前他听了姜永的话,去找谢沛询问时,才知道这货骗了他。   老安头回来再把锅里的菜送过去时,又被县尉告知,这里面被人下了药。   出了如此大纰漏的老安头又气又愧,立刻就找寻起最可疑的姜永来。   结果找了一圈,才听人说,看到姜永朝主营那边的斜坡跑去了。   老安头就带着伙夫们,一路寻了过来。   此时,除了这些伙夫外,谢沛也带着乡勇们闻声而来。   当他们看到茅厕里那两人时,不少人都扭头蹿出人群,呕吐起来。   谢沛也被恶心到了,暗道以后还是不要再搞这种事才好,不然的话,虽整了别人,自己却也要被膈应很久……   最后,姜永和殷老三是被人用草绳拖出来的。   而他们出坑之后,就被冷水冲了一个时辰才算能见人。   姜永看着周围一张张讥笑嘲讽的脸,哪怕被浇了个透湿,心里的郁火也猛地蹿了起来。   待他一转眼,看到人群外,皱着眉,满脸嫌弃的谢沛时,心里那根弦终于崩断了……   “姓谢的!肯定是你害我!”姜永猛地站起来,指着谢沛大吼道。他从头到脚都在淌水,一站起来,就溅起了无数水花。   周围人本就嫌他俩恶心,此时被溅到了,顿时气得大骂!   老安头离得近,直接就拎着烧火棍抽了过来。   “你个鬼儿子,敢给县尉下药,遭报应了吧!还敢鬼喊鬼叫?老子抽死你!”老安头这一说,旁边的人才想起来,他们最初是为了什么要找姜永。   姜永也知道,这事要说的话,他铁定理亏。好在他耍横也是非常专业的,所以,根本就不接老安头的话,直接冲着谢沛吼道:“你不就是害怕我们这些有本事的人,强过你吗?这么拼命的打压我们,老子不服!”   “臭不要脸!”老安头呸了他一口,嚷道:“谢县尉还用得着打压你?你别是刚才泡得脑子里都进了粪水吧!”   “你让开!”姜永一把抓住老安头的烧火棍,朝旁边一甩,继续冲着谢沛吼道:“你怎么不敢说啊?让个老瘪三冲在前面?爷爷看不起你!”   谢沛冷笑一声,随手捡了根树枝就抽了过去。   姜永一看,觉得机会来了。虽说前面把脸都丢干净了,可若是能趁此机会……   他还没做完美梦,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就从他的脑袋上,传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就看到谢沛慢条斯理、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挥着树枝。可那姜永却不管如何躲闪,都会结结实实地撞在那树枝上。   不过片刻功夫,姜永身上的湿衣服就被抽成了碎片,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只能勉强遮点羞。   而姜永的头,已经被抽得肿起了无数红苔,眼睛也被肿胀的面皮挤得一大一小。   起初,姜永还能硬气地边扛边喊,可后来他就喊不出来,再然后,他又喊开了。只是,最初那霸气凶狠的喊话,此时已经变成了惨嚎求饶的哭喊……   谢沛抽完了姜永,给殷老三也来了一顿。   众人已经从姜永的哭喊求饶声中,听明白了这两个蠢货之前想出的毒计。   因此,对县尉抽打二人,没有谁觉得过分。只盼着县尉抽完了,自己也能上去尽尽心……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县尉大人对姜永和殷老三的后续惩罚。   从这天起,他们二人不但要继续跟着训练,还要利用休息时间清理山谷里所有的茅厕。敢有任何懈怠,都将面临饿肚子还要挨打的惨局。   用谢大人的话来说——这么喜欢茅厕,那就把它当祖宗,好好孝敬着吧! 第148章 无耻小人泼污水   被罚去扫茅厕的姜永和殷老三,很快就成了葫芦谷里的一景。   起初这两人还企图糊弄过关, 结果被饿了三天, 抽了两顿后, 姜永和殷老三就知道厉害了,再不敢胡乱偷懒。   中间,大约是实在受不了了, 两人鼓起勇气, 想要逃跑。他们瞄准了每个休息日都会被挂在石头上的绳梯, 挥舞着沾满了秽物的扫帚做武器,想要冲过去。   结果还没跑两步, 就被飞来的两根木棍给砸晕了。   待他们醒来后, 姜永和殷老三不但挨了顿揍, 还被要求, 从今后,每天扫茅厕时必须大声背诵县尉制定的军纪八则。任何人都能监督,一旦发现背错了, 或者坑坑巴巴, 则当天的饭食就会被减半,甚至是全无……   半个月过去, 茅厕二人组终于适应了自己悲催的军旅生涯。脾气暴躁, 霸道蛮横的姜永,如今见谁都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刁钻古怪的殷老三也仿佛变成了开朗合群的人儿。   有人担心这俩家伙内里依旧憋着坏水,谢沛嘴角微翘, 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憋着多少坏,只要能听话能老实做事,就足够了。折腾了这么久,若是连心里想一想都不让的话,他俩岂非是要憋疯了吗?”   就这样,在姜永和殷老三的典型反面教材作用下,葫芦谷里的军纪一日好过一日。大家训练时,也更听县尉大人的话了。   当李彦锦的春耕大事完成时,葫芦谷里的新兵也终于结束了他们两个月的特殊训练。   这两个月来,虽然他们还谈不上练出了多高深的武功,可比起普通人来说,他们已经有了兵士的模样。能听号令,整齐进退;能在队长的带领下,挥刀出击;能忍受长距离行军和急速行军,听到撤退时,也知道不能一窝蜂的瞎跑……   三月底,谢县尉带着一千二百名新兵走出了葫芦谷。   当新兵队伍再次出现在城郊时,原本见过他们的乡勇都吃了一惊。   之前那些站没站相,惫懒松散的家伙,此时已经成了站姿笔挺,目不斜视的好兵!   好吧,就是这脸上嘚瑟的笑容还是暴露出了他们原本的尿性——欠揍!   李彦锦一边看,一边点着头,他小声对谢沛说道:“要是项校尉此时看到了他们,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诶嘿嘿嘿~~~”   项古青当然后悔了!他倒不是后悔把这些人都给放了,而是悔当初就应该厚着脸皮请谢沛来帮忙训兵!   不过,此时还不算晚。从荆湖和豫州两地传来了消息,那边才刚刚收拢了一部分兵力,因还要筹备粮草和训练,所以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才会动手。   就在项古青前来县城,想要请谢沛帮忙训兵时,李家彩兴布庄的叶管事突然送来了一封急信。   这信并没有按往常那样,先送到李长奎或是智通的手里,而是直接就传给了李彦锦和谢沛。   两人遣开衙役,赶紧打开信封。   李彦锦迅速浏览了一遍,忍不住骂了一声:“卑鄙无耻!”   谢沛脸色凝重,脑子里飞快地转起了主意。   李家在京城的分点之一,是一家精致的小酒馆。三月初时,有位文人模样的客人,在喝醉后,大哭着嚷出了一句“北疆危已!”   与他一同吃饭的朋友,闻之色变。竟是连酒都不敢再喝,中途就溜走了。   李家管事听了伙计偷偷传话后,就趁夜跟踪那名文人。发现他竟是枢密使家中的一名清客。   李家人费了些功夫,终于打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原来在正月时,北疆新上任的樊通大将竟然与蛮军大战一场,溃败而逃。   他这一败,不但让镇北军损失惨重,更可怕的是,还让蛮军直接占领了一府之地。   如此大的事情,这位樊通大将竟然动用了各种方法,把消息给捂住了。可见其在这方面的才能远远超过了带兵打仗之能。   蛮军所占的乃长城以北的陶合府,那里因地势较为平坦,常年受蛮军侵扰。   但在唐琦驻守期间,那里几十年都不曾失守,且逐年发展起来,已经成了北疆重要的产粮区。   这次被蛮军占领后,整个陶合府在蛮军铁蹄下,生灵涂炭,满目苍夷。   蛮军在陶合府肆虐了一个月后,赶着数万宁国平民和劫掠来的巨额财富,志得意满地离开了陶合。   待他们走后,樊通这才给皇帝送上了加急文书。   可在这份公文中,根本就不提之前因他冒然出击造成的镇北军重大损伤。只说是蛮军全力突击,镇北军作战不利,才乍失了陶合府。   好在,他樊通大将临危不惧,重新整顿镇北军,这才迅速夺回了陶合府,云云。   这样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也就罢了,樊通担心以后被人捅出他冒进失策的事情来,竟然凭空给远在京城的唐琦将军泼了一盆污水。   说是起初战事失利时,有多名军官行事可疑,且蛮军对镇北军的防务调度异常熟悉,这才让陶合府被轻易占了去。   公文中,樊通暗暗影射,说他怀疑,这是有人想要借蛮军之力,为自己谋权夺利。   不得不说,樊通是个非常会琢磨上意的小人。他来之前就看透了皇家人对唐琦的防备与忌惮。   因此,他的这份公文直接就捅了皇帝陛下的肺管子。   朕就知道!朕早就怀疑唐琦这个混蛋了!   公文是三月初传回京中的,当天皇帝就召了唐琦进宫自辩。   唐大将自回京中后,就没有踏出过自家宅院一步。他很希望能进宫与陛下彻谈一番,然而,他等了小半年,终于等到进宫的旨意时,听到的却是一番毫无根据、可笑至极的责难。   唐琦自辩时说了什么,并没传出禁中。可自那一天起,唐大将就再没有回过府。   他的护卫四处打听,才得知,唐琦大将已经被暂时关押了起来。至于关押的地点,则不是他们能随便打听出来的。   护卫们顾忌唐大将的性命,不敢轻易挑动民心,激怒皇家。于是唐琦被关押的消息竟然并没多少人知晓。   但是这名清客一向被枢密使看重,所以他才对整件事情非常了解。清客面上不敢多言,可到底心内郁闷,一时酒醉不慎,才被李家人听到了风声。   李家高手埋伏在几位高官府邸,很快就又听到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原来皇帝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不知该如何处置唐琦,并不是念在唐大将多年来的守边之功,而是畏惧于被赶出了京城的那十一名小将。   因镇北军损伤严重,且陶合府的防卫被毁了个干净,樊通大将在公文中请求陛下赶紧调其他地区的禁军前来支援。否则蛮军很可能下次顺着陶合府的缺口就直奔中原了。   皇帝倒是很听这樊通的话,在他心里,这位才是值得信赖的心腹。所以,他立刻就下旨,调动了三地禁军,前往北疆支援。   只是这禁军一走,国内的防卫就有些空虚。   之前是为了好拿下唐琦才把他身边的小将都借着平乱为由,赶出了京城。   可此时,这些小将手里已经或多或少积攒出了些兵力。若是冒然对唐琦下了狠手,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左右为难之际,有奸臣进言,说是既然唐琦有勾结蛮军之嫌疑,那他手下的亲信也难逃罪责。不如先让地方武官夺了他们的兵权,将其看押起来,一一审问。   有罪的,自要押送回京。无罪的,则留下继续平乱。   实际上,只要把人抓起来了,有罪无罪还不是随陛下的心意了吗?   这道旨意已经拟好,李家人得了消息后,立刻就派了高手,一路接力将消息传给了李彦锦。   看完信后,谢沛夫妻二人都皱起了眉头,沉思起来。   “看来,皇帝老儿估计撑不到后年了……”李彦锦开口说道。   谢沛点了点头,上辈子,唐琦将军在十七年去世后,北疆虽然乱了一阵,但镇北军并没遭到京中的打击。待谢沛等一批小将迅速崛起后,蛮军就再没占到过多大便宜。   可这辈子,有了樊通这么个无能小辈,北疆可真是……岌岌可危啊!   “先不管那些,”李彦锦拍了拍媳妇的手,说道:“咱们眼下要赶紧做点什么?”   谢沛抿唇思索了会,道:“与咱们最近的,就是项古青校尉。我俩先把他保下来,再想法子尽量把其他平乱的小将也保住。只要项古青他们手里还有兵,京中就不敢对唐将军下死手。”   李彦锦点点头,道:“这事,必须告诉项古青。他不会冲动之下,跑回京中去吧?”   谢沛叹了口气,道:“冲动可能难免,咱们得好好与他说说利弊,应该能劝住。”   两人商议了片刻,就派人去请项古青前来。   校尉来后,笑兮兮地冲谢沛一拱手道:“哎呀,我正想着来见见二位,好请谢县尉出马帮我也训一个月的兵呐……”   他话未说完,就见对面两人脸色不太好,于是也收了玩笑,疑惑地问道:“看两位这脸色……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149章 请君入瓮   李彦锦起身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后, 才转身冲谢沛点了点头。   项古青一见这架势, 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待他听完谢沛将京中诸事说了一遍后, 气得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一群该死的王八蛋!不行,我要回去救将军!”项古青猛地站起身, 就要向外走去。   谢沛在他身后, 快速说道:“那些人可就盼着你们回去呢!你们回得越快, 唐将军就死得越早!”   项古青脚步一顿,猛地转过头来, 脸上的怒意还没消退, 开口蹦出两个字来:“为何?”   谢沛叹了口气, 问道:“如今你可清楚, 唐将军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的吗?”   项古青磨了磨后槽牙,道:“还不就是那昏君……”他刚说了半句,就硬生生憋住了。   好在谢沛和李彦锦听到他这句话, 神色丝毫未变, 项古青才放下了戒备。   谢沛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你也知道, 是那位动了杀心。那你想过没有, 如今孤身陷在牢狱中的唐将军还有什么值得他忌惮,而迟迟不敢下手?”   项古青并不是个蠢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谢沛见他镇定了下来,就把之前和李彦锦商量过的对策, 一一道来。   当天,项古青就从谢沛这边借了几匹马,又跟李彦锦借了一笔银子,然后迅速返回了军营。   他回去后,立刻就派出了十四名精英护卫,两人一组,朝荆湖、豫州等七个地方奔去。   离得较远的三组人,都配上了一人双马,且还各揣了三百两银票,以防万一。   五日后,荆湖府负责平乱的刘玉开,和豫州的张孝邦就收到了项古青送来的消息。   两位小将得信后,气得拍碎了桌子,踹翻了板凳。不过,这二人也即刻就派出人手,想赶在朝廷旨意之前,让其他同袍都知道消息。   与此同时,刘玉开和张孝邦不约而同地开始大肆招兵,不但把自己的钱都花出去了,连项古青送来的银票也都换成了粮草、物资。   两地的官员见状,还背地里偷笑二人。说他们干这种赔本的买卖,实在是蠢。   四月中旬,湖白知府戴如斌忽然接到了几位奇怪的客人。   他们手里明明拿着安抚使的官帖,行事却偷偷摸摸,像做贼的一般。   当戴如斌看着这三位的眼色,遣开了众人后,其中一位嗓音尖锐的官员才面露傲慢地说道“湖白知府戴如斌领旨!”   戴如斌都傻眼了……他心里还闪过,这几人是不是骗子的念头。直到他扫见了那五彩织金的圣旨背面后,才张大了嘴巴,噗通一声跪下。   传旨太监撇了撇嘴道:“因事关机密,特许你便宜从事,先听旨吧。”   一个时辰之后,戴如斌恭恭敬敬地从府衙后门送走了三人。   待这些人走后,戴知府紧皱着眉头,招来了自己的师爷,躲在书房里商议起来。   “大人,这摆明了是朝廷要收拾唐琦啊。如今,不过是为了折其羽翼,断其后路罢了。咱们只要按旨行事就成了。”师爷说道。   戴如斌点头道:“我只是怕,万一这些人有个反复呢?陛下如今格外重视名声,若是这些人里,有那聪明的,主动弃暗投明,陛下定然会重赏的。到时候,我们这种听话做事的,反倒成了妖怪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师爷立刻拍马溜须道:“大人思虑果然周全,小人佩服!”   戴如斌面露得色,师爷继续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干脆就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卫川县的县令不是后台硬吗?咱么就让他去抓人,而且就把人关在卫川县大牢,让他来审。不管那校尉招是不招,咱们都不沾边。”   戴如斌摸了摸胡子,点头道:“如此甚好!”   两日后,李彦锦接到戴如斌的传信,让他速来府城一趟。   安排好传信的衙役先去休息后,谢沛立刻出城去找项古青。而李彦锦则赶回谢家,与师门长辈们密谈了半天。   次日上午,戴如斌派来传信的衙役刘平,前来请示李彦锦,问他何时动身。   结果县衙里竟然乱糟糟一片,好似无人做主一般。   “诶?老哥,县令大人呢?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啊?”刘平拉住一个老公人问道。   老公人苦着个脸,说:“可不就是县令大人出了事吗?要不我们怎么会乱成这样?”   刘平大惊,连忙问道:“李县令出了何事?”   老公人瘪着嘴,说道:“大人昨日说他马上要去府城一趟,怕离开后,郊外的稻田出什么问题,所以下衙后,就要出城去看一眼……”   刘平急着催问:“那然后呢?”   老公人叹了口气,道:“然后,也不知哪儿来的亡命之徒,看见我们大人就疯了一般嚷嚷着什么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朝大人扔了块大石头。也是倒霉催的,大人竟被一家伙砸到了脑袋,立时就昏迷不醒。昨日卫川县的好大夫都被请遍了,幸亏得了古德寺高僧相救,今早大人才刚醒了一次,唉……”公人边说边摇头,神色十分忧愁。   送信的刘平一听,就发愁了。临走前,戴大人可说了,让他一定要跟着李县令一起回府城。可如今这样……   他正愁着,就见谢县尉走了过来。   “诶,这位是府城的刘衙役吧?”谢沛很客气地冲他打招呼。   刘平连忙行礼,道:“正是小人,谢县尉……”   他话未说完,谢沛就摆了摆手,道:“我知道,公务紧急,可县令大人如今脑部受了重创,别说赶路了,就是翻个身都会呕吐半天。且那伤口的血还没完全止住,实在是……”   刘平听了,扎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谢沛想了下,说道:“这样,你同我去见见大人。回头你只管给戴知府如实回禀我们这里的情形就是。哦,到时候,我把几个大夫开的方子都抄一遍。你一并带回去好了。”   刘平嘴里说着不敢,但为了好交差,还是硬着头皮跟谢沛去了后宅。   三日后,戴如斌看着独自一人回来的刘平,满脸阴沉地问道:“让你去请李县令来一趟府城,人呢?”   刘平赶紧把怀里的一沓药方取出来,递给戴如斌,嘴里说道:“大人容禀……”   戴如斌听完刘平一番解释后,眉头紧皱地问道:“你确实见到李县令头上的血口子了?”   刘平用力点头,道:“我去时,正值一位僧人在给李大人换药。小人为了看清楚点,特意凑过去帮忙端了个药碗。李大人头上的血口子可真不小,那些药粉都被血冲掉了,涂不上去。还是僧人说用他们古德寺的什么黑膏,这才把伤口给糊住的。”   戴如斌点点头,让刘平下去了。   转头,他向师爷问道:“怎么如此凑巧?我想让他来府城,接个烫手山芋,结果他就受伤病倒了……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   师爷想了想,道:“若是苦肉计,这个本钱下得可太大了。在头上开个血洞……稍微不甚,就是丧命的结果。我看不太像……”   戴如斌烦躁地拍了下桌子,道:“不管如何,他现在都没法来府城了。咱们想要坑他,只能自己派人去传旨意了。”   师爷有些犹豫,道:“这就不能随便派下人去了……说不得,大人要亲自走一趟。”   戴如斌想了半天,鼻孔里喷了股粗气,道:“算了算了,我亲自去好了。正好,我要看看那姓李的,到底是不是假装受伤!”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黑影从房顶上悄无声息地飘了下去。   次日上午,戴知府藏好了圣旨,点了两队衙役,做着马车出城而去。   府城距卫川县有两日的路程,戴如斌走了大半日后,有些疲累,就传令下去,稍事休息。   一行人停在路边上,戴如斌的长随跑前跑后地张罗着烧水泡茶。   戴知府下了马车,踢了踢腿,揉了揉腰,看着前面有一小从竹林,心中生出点诗意。   “嗯……我要去竹林里方便一下。”诗意酝酿成了湿意的戴大人,干脆决定去放放水。   长随不敢大意,吆喝着刘平,让他去守着戴大人。   因竹林很小,几乎可以从这边一眼看透过去,所以旁人也没有太过担心。   然而,谁知道,戴如斌这一尿,就尿不见了!   连同衙役刘平一起,两人竟大白天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快找!就是把地皮翻过来,也要把大人找出来!”长随抖得如羊癫疯一般,嘶嚎着。   被他踢了一脚的衙役,不满地小声嘟囔道:“他这是盼着大人死吗?还翻地皮……什么人能在地皮下面呆着啊……”   因为丢了官老爷,这二十多人都不敢回去。直找了三天,才无奈回府城去报信。   且不说戴如斌的师爷得信后,如何惊疑不定,此时神秘消失了的戴大人正目眦欲裂地在卫川大牢里,怒视着某个头上还裹着血布条的家伙。   “呜呜呜……”戴如斌很想痛骂这大逆不道的混蛋,可惜自己的舌头麻得毫无知觉,嘴里只能发出些含混不明的声音。   李彦锦叹了口气,道:“你这贼人好生大胆,竟敢绑了我们知府大人,还企图勒索撕票,啧啧啧……实在是穷凶极恶啊!” 第150章 搞事啦~~~   戴如斌听了李彦锦这通话,先是一呆, 接着就猛烈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 他嘴里还用力哼唧着“呜!呜呜呜!!!”   李彦锦掏了掏耳朵, 道:“行了,你慢慢呜啊~~~我还得去给人报个信,也免得知府大人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惨喏……”   当天夜里, 谢沛拿着那封圣旨, 去了项古青的军营。   “你现在可想好了?”谢沛沉声问道。   项古青两手握着圣旨两段,正死死盯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的手背上, 数根青筋, 如怒龙一般虬结凸起。   安静的营帐内, 忽然响起一阵“咯吱吱”的磨牙声。项古青用力错着牙花, 抬起头,说道:“想好了,我宁可背个千古骂名, 也不愿用这么多好男儿的性命去成全那个王八蛋!”   谢沛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她与李彦锦要做的事情太过叛逆,别说寻常人听了受不了, 就连师门里的人都不一定能够接受。   之前, 他们就想好了,要救项古青等人,势必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低调下去。更何况,想要救出唐大将军, 只有两条路走。   一是发动师门中的高手,与京中的皇家高手对拼,硬生生把人抢出来。   二则是建立起足够皇帝忌惮的势力,让他不敢轻易激怒自己这方。   相比较而言,第一种方法,先不说李家师门愿不愿意,就谢沛和李彦锦自己来说,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的。   唐大将军的性命宝贵,可师门高手的性命就寻常了吗?而且一旦动手,就算把人抢出来了,后面师门很可能就要对上皇家的全力围剿。最后结局如何,实难预料。   而第二种方法,看似慢了点,却是最稳妥和保险的路子。   谢沛对项古青说的,就是第二种方法。她要项古青联合其他平乱的将官,尽快夺取他们所在的地方政权。   尤其是湖白、荆湖和豫州这样,连成一片的地方。一旦控制住了,就能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只是如今他们不但要防备官府,还要考虑到已经占领了八个县的吕兴业的问题。   好在,双方如今都处于合则两利的局面。   吕兴业这阵子正因为朝廷发兵围剿自己,而日夜担忧。他手下很多人当初跟着他造反,都只是为了挣条命活下去。如今,熬过了饥荒和瘟疫后,不少人一听朝廷发兵了,心里就生出了退意。   这几个月里,吕兴业手下已经陆陆续续有近两成的兵士用各种方法逃跑开溜了。   若是再无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出来,吕兴业只怕是要考虑下退回老家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负责采买和管理各项物资的常管事,突然跑来求见。   吕兴业待常满进来后,开口问道:“你大半夜跑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常满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地小声说道:“恩主,大事,大喜事啊!”   听到动静,闻声赶来的吕兴业三弟——何癸,不耐地撇了撇嘴,粗声大气地说道:“常管事这是又给大哥找了个什么花姑娘吗?大哥后院可都快塞不下了,一院子的小寡妇、大娘子……”   “咳,”吕兴业不自在地侧了侧头。他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有点管不住自己。起事以来,女人收了无数。不过这些女人都是自己哭着求着,要跟了恩主的。而且后来有想走的,吕兴业也都大方地送了银资,任其离开。   常满陪了个笑,道:“不是不是,三将军说笑了。”转头又对吕兴业说道:“恩主,今日,与咱们关系不错的李家,来了两个人找我。其中一位是我经常见的李志小哥,另外一位听李小哥介绍,竟是他们李家的一位长老,人称李七爷。”   吕兴业眉头一挑,问道:“李七爷?他人呢?可说是为了何事而来?”   常满喘了口气,道:“恩主别急,我当时一听也愣住了。不过这李七爷是个痛快人。他直接就说是受人所托,来帮着递个话的。又讲,此事若是谈好了,能解我们眼下的困境,让我速速来禀报一声。我不敢耽搁,就让他们二位稍微休息下,自己赶紧跑来给您报信了。”   吕兴业听了,果然高兴。他发愁了很久,都没想好该如何脱困,如今有人送上门来,且还是对自己多有帮助的李家人,他心里难免就生出了一份期待。   何癸听了,歪了歪头,小声嘟囔道:“我们自己就能摆平那些狗官,哪儿用得上旁人……”   吕兴业听了,忍不住头疼起来。他眼珠一转,道:“三弟,昨日有人给我送了两坛子烈酒,据说是从北疆运来的。我放在厨房里,你这次可再不许偷了去,瞎灌一气,听见没?”   何癸两只铜铃大的眼珠突然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咧嘴嘿嘿笑道:“大哥放心,这次再不敢瞎灌乱饮了,嘿嘿嘿……”说罢,他忽然捂住肚子,一边向外走,一边胡乱嚷嚷道:“大哥,我尿急,先去趟茅房……”   话音未落,这黑皮大汉就已经蹿出了房门,直奔与茅厕方向完全相反的厨房而去。   吕兴业无奈地叹了口气,常满呵呵笑道:“三将军赤子之心,难得难得……”   吕兴业心说,难得个屁!   “咳,这样,你也别来回请了。我跟你走一趟,回头你去安排厨房多弄点好酒好菜送来就成。那个三黑子若在饮酒,就把他赶回房间去饮。只说是我等下要去厨房的……”吕兴业脚下生风,与常管事快速地走了出去。   次日上午,李长奎带着吕兴业的一封书信前去与项古青的护卫长汇合。   他们当天就见到了在豫州招兵买马的张孝邦。   三人一番密谈后,又派人去给荆湖府的刘玉开送了个信。   就这样,吕兴业很快就与刘玉开和张孝邦达成了一个合作的协议。   至此,朝廷派来平乱的官兵将不再围剿吕兴业。而吕兴业也必须保证,在此期间内,不得主动对官兵动手,以及继续扩大地盘。   解决了后顾之忧后,双方都开始各自努力壮大自身。   就在他们忙着招兵买马之时,朝廷派出去传旨的太监和官员竟然纷纷遭遇了意外。不是坐船时,遭了水贼,就是走路时,遇到了路匪。   没办法,他们要去的地方本就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遇上些危险也很正常。   不过,这些家伙倒霉的消息还没传回京中。朝堂上有人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还是那北疆新上任的大将樊通,为了将功赎罪,急陛下之所急,忧陛下之所忧,硬是在蛮人的俘虏身上搜出了一封要传给唐琦的书信。   这书信是蛮人所写,里面仿佛做生意似得,和唐琦讨价还价一番。要求唐某人再多加一些好处费,以弥补蛮人此次出动时,蒙受的损失。   这信一送回京城,就有不少人都暗骂樊通无耻。   像这种信,即便真是蛮人所写,也不能证明唐琦就真的与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然而,某些人其实根本不需要证据,他们只需要借口。甚至有时候连借口都不需要,弄个莫须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种奸佞之人,以此信为根据,在朝堂上拼命抹黑唐琦。誓要为不久之后,陛下忍痛斩老将,打下个坚实的基础。   只可惜,他们把基础打了半天。那些派出去抓人的家伙却迟迟没有回音。   待朝廷发现不对劲,派人去查时,才得知了这批传旨的人,都已经要么死,要么失去了踪迹……   消息传来,朝堂上众人心中都是一惊。   虽然明面上,这些人不是遭遇意外,就是被乱民流寇所杀。但实际上,谁都清楚,死得如此整齐,绝不可能是什么意外。   退朝之后,升和帝在养心殿中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突然大骂道:“我就知道!这帮无耻寡恩之徒!朕不想伤他们性命才特意放了出去,结果呢?结果呢?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竟然敢肆意杀害传旨宦官和朝廷命官,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皇帝,他们肯定早就存了反心!”   旁边伺候的大伴冯公公缩紧了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当初把这些小将赶出京城的主意,他可是也出了力的。如今出了岔子,皇帝肯定不会怪自己,而他们这些出主意的,则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果然,当天升和帝就胡乱找了个借口,罚了冯公公十个板子。   只是罚完之后,又离不开这个大伴,第二天就派人去给冯公公送了趟药。   升和帝没有抓到人,且看出了那些小将已经不在乎他这个皇帝陛下了,因此,他一时半会还真不敢胡乱处置了唐琦。于是,之前上蹿下跳要黑唐琦的一帮人,就尴尬地悬在了半空。甚至于,他们若不小心在升和帝面前多露了几次脸,还很容易让陛下心生不快,脸色难看。   京中诸人缩头缩脑,各自串联之时,各地的小将却仿佛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畅快地搞起了事情。   最先被拿下的,正是湖白府。   这里,李彦锦和谢沛已经经营多年,厢军指挥使和知府又相继“遇害”。   文武两个方面都失了首领后,湖白府各地的官员就迅速被谢沛两口子掌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里出场的荆湖府小将“刘玉开”是由“Ryuka”宝贝扮演的。(瞧我这标准的汉派发音,多么正宗~~~咳咳。)谢谢亲爱哒给我灌了那么多营养液,感恩~~   而豫州小将“张孝邦”则是由“张小胖”宝贝扮演的。能把你这萌嘟嘟的名字改得如此正经,我是很佩服自己哒~~哇咔咔   两位小将以后就跟着谢大王好好混吧,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替天行道……诶?感觉真要当山大王了啊~~~   ---------------   这一段呢,因为情节需要推动,就写了些打仗占地盘的东西。不过板凳并不是专门要去写这些,等咱把那狗昏君弄下来,就ok了!然后就是鸡飞狗跳的搞建设和生宝宝了,诶嘿嘿嘿……   想象一下士兵们看着大将军突然生出了个将军肚,然后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嗯,估计比起男人生崽这件事情,他们再接受起大将军是个女人的时候,会特别积极特别配合,欣喜若狂、泪流满面~~~哇咔咔…… 第151章 破局   这一次,谢沛连假公文都没用, 直接打着追查知府遇害的名头, 四处出击。   她和李彦锦负责拿下官员, 项古青则负责收拢乡兵。   到了五月中旬,湖白府那些罪大恶极的官员就全部被谢沛下了大狱。   而剩下两三个还凑合的,也战战兢兢地被关在府衙中, 在李彦锦的眼皮子底下, 任劳任怨地处理公务。   下面县镇的公务则由谢沛派人去接管下来。   之前在卫川县跟着谢沛和李彦锦干了三年多, 且表现良好的官吏,全都被火线升级, 直接分到下面各县去暂代县令等官职了。   对于这些不入流的小吏而言, 若不是跟着谢沛, 此生恐怕再无机会跨过官吏之间那条严苛的界限。虽然明知眼下这情况不对, 可绝大多数人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小民虽孱弱,可若有一线机会,却也敢放手一搏。   这些人顶替了之前那些朝廷官员后, 很快就按照卫川的例子, 先把各县的条规清理了一遍。有卫川做参考,他们从税务到刑律都做了大幅度的删改。尤其是税务的清理, 让当地人的生活迅速得到了改善。也因此, 这些临时县令们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若是普通人像这样突然过去接管一县一镇,那多半是很难顺利上手的。   可这些跟着谢沛的人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随身配了一百名精壮衙役。不管去到何地,只要有刺头敢冒出来惹事, 直接就能拿下拍熄了他。   谢沛为了保证人手充足,将衙役、乡勇和葫芦谷新兵打散,混编。   老练圆滑的衙役配上武力值较高的乡勇,再带上七十名葫芦谷新兵。这样就足够护住那些新上任的临时县令们了。   受谢沛和李彦锦的影响,这批临时官员都非常重视当地的武力控制。且行事利落果断,又不过份迂腐、墨守陈规。在他们接手湖白府各地的政务后,除开最初行事还有些青涩外,竟很快就让治下的风气都迅速改变了。   这在宁国上下一片腐朽糜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不同。   谢沛和李彦锦解决了复杂的问题,项古青就负责收编湖白府境内零散的乡兵。此外,他还在出入湖白府的各条要道上,设好了关卡。   来往人员严查户籍路引,但凡要出湖白府,却拿不到衙门开具的路引之人,都是直接抓了,押回去细审。   一个月的功夫,湖白府境内就悄咪咪地换了天地。   与项古青相比,刘玉开和张孝邦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没有像谢沛和李彦锦如此给力的帮手,所以只能采取强制手段,在本府境内实行暂时的军管。   这样的法子,虽然能迅速控制局面。可长期下来,却是必然要出乱子的。   刘玉开管的荆湖府离湖白府最近,他见到了湖白的大好情况后,心里羡慕得百爪挠心。   因与谢沛和李彦锦并没太深的交情,刘玉开就只能拼命骚扰项古青。   隔三差五就派人找好哥们各种卖惨,卖来卖去,终于逼得项古青坐不住了。   项校尉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李、谢二人的光,因此,内心也对其他同袍的处境多有担忧。   如今眼看湖白府被理顺之后,他就找到谢沛商量起来。   “谢贤弟,”项古青亲热地唤了声,开口说道:“如今湖白安定,我有些担忧刘玉开那边的情况……”   项古青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沛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行了,我明白了。”谢大人也不想为难他,直接说道:“你把守关卡的兵先留着,我派人去交接了,再走。其他的人你倒是可以带着,看看刘玉开、张孝邦那边缺不缺人吧。”   其实项古青最想把李彦锦和谢沛带上,可他也知道,湖白府暂时还离不开这二人。而李、谢眼下也没有多的官员能匀出来,支援别处,所以项古青最多也就是把自己手下的兵带着,去看看刘玉开的情况。   于是,当刘玉开喜笑颜开地迎来了他的项老弟时,一见他身后全是些军汉,连一个能管事的文官都没有。刘玉开灿烂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你……就带着一群大头兵来帮我?”刘小将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呐,你也不用太过感动,咱们兄弟那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信里写得那么惨,我如何能够坐视不管?”项古青豪爽地拍了拍胸膛,噎得刘玉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小将心里腹诽了半天,到底还是先和久别重逢的兄弟痛饮了一场。   刘玉开也不傻,有人来帮忙,自然不用白不用。虽然没有盼到他最需要的可靠可用的文官,但兵士多了,也有兵士多的法子。   这不,刘玉开干脆给每个县衙都派去了一百人的护卫。   这些护卫可不是去护着什么县令的,他们是去监视、督促这些被留下来的官员。但凡发现了有什么不妥,可以先抓后报。如果出现重大问题,例如武力冲突,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之前,刘玉开因为兵力有限,没办法在每个官员身边安排足够的监督者。所以他只能隔三差五地下去巡查。   这样虽然勉强也控制住了局面,可到底有些不稳,容易出纰漏。   果然,这些监督小队下到各县去以后,竟然多有斩获。一批偷偷摸摸做恶的官吏先后被抓起来送到了府城的军营中。还有几位县令企图外逃报信,也被及时抓了回来。   不管怎样,有了项古青的支援,刘玉开磕磕巴巴地把荆湖府也稳住了。   此时,已经到了六月。   豫州的张孝邦传来消息,他那边的情况也稳住了。因豫州有一半的地盘是属于吕兴业的,张孝邦实际要管理的地方就比刘玉开要少多了。   而且这段时间,张孝邦还与吕兴业亲自接触了几次。两人竟是谈得不错,互相配合之下,豫州也迅速被拿下,控制住了。   而其他的小将也陆续传来了消息,有几位也顺利地拿下了地盘,但大部分还在努力之中。   就在局势看起来还不错的情况下(当然是对谢沛他们而言还不错了),六月底,北疆突然再次爆发了大战。   大约是尝到了春季的那场甜头,这次蛮军们来势汹汹。他们只留下饲养牲畜的妇孺老幼在家,各族的成年男子都在族长的带领下,齐聚宁国北境。   而此时镇北军里刚被樊通清理了一遍,他把所有疑似忠于唐琦的军官全部夺职,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亲信。   樊通自己就没有多少领军之能,他的心腹亲信更多是些钻营小人。   被这些人一搅和,镇北军简直是乱成一团。愤怒和悲观的情绪在中低级士兵里迅速弥散。   就是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蛮军十六个部族合兵五万人,将宁国的北防线冲击得摇摇欲坠。   都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镇北军在樊通的带领下,没能撑住多久。   七月初,陶合府再次被冲破了防线,一万多蛮军疯狂嚎叫着直冲而入。   这次不比之前,蛮军兵力充足,他们的目标可不止陶合府这么一点点地盘。   樊通见势不妙,竟然果断装病,将兵权交给了几个副将。这些副将中,有一半是唐琦带出来的,另一般则是樊通的亲信。   唐琦带出来的副将,被樊通的做派气得吐血,而值此危急关头,却也顾不得再去多想什么,只能带领手下,拼死抵抗。   几乎被废了双手双脚的镇北军,就这样,以残存的身躯,挣扎在北境防线上。   他们能挡住剩余的四万蛮军就已经是搏命而为了。因此,也再无力去追击那已经冲进了陶合府的一万多蛮军。   当蛮军一路烧杀抢掠,直冲到距离京城只有六百里远的吕梁城时,加急的军报才送进了紫禁城。   这一天,朝堂大乱,人心惶惶。有消息灵通者,已经开始收拾行礼,想要避出京城。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升和帝拍案大怒,下面的群臣无人愿意伸头接这个大石头。   “都被人杀到家门口了,边境的军报才送到案前。你们怎么不等这大殿里换了人,再来开口?!!”升和帝怒火冲天,骂声不断。   “兵部尚书,你是叛国了吗?”升和帝面庞扭曲地吼道。   “臣不敢!”兵部尚书再藏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敢?不敢!给我拖出去……”升和帝的那个“斩”字没说出口,宰相就出列劝道:“陛下息怒,此时国家危急,正在用人之际。俞尚书多年掌管兵部,经验丰富,不如让其戴罪立功,也好尽快解眼前之危境!”   有宰相带头,其余官员才纷纷出言。升和帝渐渐按捺住怒火,头疼地开始想法子。   因蛮军入侵,从北至南,一路势如破竹。镇北军和各地禁军、厢军竟是完全抵挡不住。于是派谁出去阻拦蛮军,就成了眼下最关键的事情。   其实,所有人包括升和帝在内,心里都有一个名字。这个人带领镇北军二十余年,不曾让蛮军踏进中原一步。这个人眼下正在京中!   然而,谁都不敢当着升和帝的面,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他已经被升和帝秘密关押了近三个月。   眼看着蛮军一步步逼近,哪怕他们如今因抢掠得太多而拖慢了步伐,可从吕梁城攻至京城,也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   两天后,再也顾不上面子问题的升和帝厚颜无耻地将唐琦放了出来。   他一面要指望唐将军领兵拒敌,一面却还要虚伪至极地嘱咐唐琦要戴罪立功。   唐琦沉默无语地接过了圣旨。传旨太监还盼着他能说点感谢天恩的话,最好是痛哭流涕地表表心意什么的。然而唐将军只是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行了礼后,就直接去接手京西大营了。   就在唐琦领着京西大营的三万禁军出征那天,一直在颐和轩休憩的太上皇突然宣布,要离京南巡!   这消息一出,朝堂顿时就沸腾了起来。之前还勉强在群策群力地想着如何抵抗蛮军,此时竟都争吵着,应派何人护送太上皇南巡……   升和帝的面色犹如吃了三斤翔一般难看,可不管他内心如何咆哮,被一个“孝”字压着,他就不得不好生伺候着亲爹离京。   此时,升和帝才觉得,自家的亲爹也太长寿了一些…… 第152章 重要线索曝光(二合一)   太上皇走得很急,但就是这样, 还是带走了如枢密使之类的不少重要官员。   临走时, 看着升和帝那晦涩的目光, 枢密使等人也知道,自己今后怕是再无法得到这位陛下的重用了。   就在京城中人人提心吊胆,京城外唐琦殚精竭虑地阻截蛮军时, 太上皇一行人南巡到了扬州。   自从离开京城后, 这群人越走越轻松。待他们来到这淮左名都时, 都不禁想起了那句“烟花三月下扬州”。   之前在京中的那些惶恐和纠结,都在这柔风细雨中消散而去。   时值七月, 本应最是繁忙的淮阳河上, 却因太上皇亲临而被管制了起来。宽阔的河面上, 显得有些空空荡荡。扬州城内的豪富盐商们, 又是心疼收益,又是兴奋激动。   待太上皇选中了某盐商的精美宅院做为行宫时,其他商人嫉妒的眼睛都快红了。因为这幸运的家伙也不知下了多大的血本, 竟然得到了太上皇亲赐的匾额“忠善仁义”。   有了这块牌匾,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得到了护身符和免死金牌。往日垂着眼皮看他的官员们, 看在这匾额的份上, 也不敢再随意为难人了。   于是,扬州城内的其他盐商大受刺激下,就绞尽脑汁地想要讨好太上皇。   然而,不少人就算是想送钱, 都找不到门路送进去。南巡的官员们倒是借此机会,从上到下都发了笔大财。   这日,扬州城内另一位盐商巨头,终于走通了枢密使的门路,请动了太上皇夜赏瘦西湖美景。   这个夜景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湖光山色,盐商巨头在其中花了无数钱财和心思。   华灯初上,尝过了扬州美味的太上皇被请进了一座精丽华美的湖边水榭。   水榭附近的湖面上,也不知如何做的,浮着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精美花灯。这些花灯在水中微微起伏,却仿佛一点都不受水汽侵透,没有一盏灯熄灭沉没。   水榭的四面都挂着如雾一般的轻纱幔帐。夏夜的湖面上,微风徐来,吹动了纱幔,卷起了一池的烛光与星光。   湖中央悠悠地传来了婉转的丝竹之声,一艘艘小小的花船渐渐驶入了人们的眼帘。   让人欣叹的是,这些花船都不过三尺见方的大小,可每艘船上,却都有一名美貌女娘或吹笛弄箫,或轻舞飞扬。   众人看得心情舒畅,忽听一阵哗啦啦水响。   负责防卫的侍卫们立刻神情紧张地想要一拥而上,护住太上皇。可一旁的枢密使却淡笑着示意众人,无需惊慌。   果然,水声响了片刻后,水榭正前方不远处的湖面,忽然咕嘟嘟翻腾起来。仿佛湖面下藏了一眼活泉,即将喷涌而出。   就在众人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湖面之时,水榭侧前方忽有亮光飞来。   太上皇抬起了满是皱褶的眼皮子,转眼看去,却被那景象惊了一下。   只见一女子上体半裸,长腿纤腰,头戴五珠宝冠,颈饰金环,肩披彩带,衣裙飘曳,好一副飞天神女下凡尘的模样。   夜色中,这飞天神女身上涂抹的金粉被湖面上的烛光照出了道道金晕。这些光晕又将其玲珑诱人的玉体勾勒得波涛起伏,动人心魂。   太上皇正看得目不转睛,忽听得湖面上冒出一阵轻笑。   这笑声清脆活泼,让人听了只觉得愉悦欢快。   接着,众人忽然齐声惊呼,竟是那咕嘟嘟翻腾的湖面中,突地蹿出了一物。   待水花溅落后,众人才发现,那竟是个……是个龙宫里出来的女精怪!   此女子身上的衣物堪堪能遮住羞处,胸前是一对洁白如玉的贝壳贴在了雪涛之上,而下半身则是一条透着五彩琉璃之色的鱼尾!   “鱼精!”有随行的官员,惊呼出声。   却惹来了天上的神女和水中的精怪齐声大笑。   水中的女精怪歪头冲太上皇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跃,竟是凌空翻了个身,用那条美轮美奂的鱼尾向水榭拍出了一串水花。   不待太上皇身边的太监喝斥,天上的神女就笑着摇头,道:“珍珠休要胡闹,人间真龙在此,还不速速献宝~~”   “珍珠”从水中冒出个头来,娇俏可爱的容颜配上无意中顶在头上的荷叶,惹得太上皇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   虽说太上皇已至耄耋之年,可他内心依然还是个好色的老男人。   平时为了顾及形象,太上皇也不好太过显露出来,如今离开了京城,在这微醺的夜色中,他竟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年轻时的那种心动。   就在他沉醉地欣赏着这美景之时,周遭闲人都识相地跟着枢密使退出了水榭。   不多时,除开伺候的宫人太监,以及数名侍卫外,这偌大的水榭中,就只剩下老头儿一个人了。   而丝竹声一转,原本悠扬的曲调,带出了几分柔媚的味道来。   水中的珍珠和飞天的神女也随即摇曳飘忽地靠近了水榭。   待太上皇左拥右抱地,将两位不似人间的美女搂在怀中时,水榭四面的轻纱也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香炉中,青烟袅绕暗香藏,水榭中,一树梨花压海棠……   湖边的亭子里,枢密使笑着指了指盐商巨头,道:“你小子这次算弄对了路!”   盐商嘿嘿笑着,说道:“多亏大人指点,大人若不嫌弃,家中还有几匹瘦马无人喂养,但请大人帮忙收留一二。”   枢密使脸上露出个男人都懂的微笑,低头饮了杯酒,道:“等上皇先过个目,我们臣子怎可抢先?”   盐商一愣,旋即笑道:“正是正是……”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水榭那边爆出一声刺耳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乱响,有侍卫大呼起来:“护驾!有刺客!!!”   一时间,湖边大乱。   夜色中,数条黑影蹿上水榭,刀光剑影中,有人闷哼,有人惨叫。而之前正压着娇嫩海棠的老梨花,此刻却动也不动地趴在了床榻上……   这天夜里,马蹄声踏碎了扬州城的安宁。   次日一早,扬州百姓就发现,城里气氛异常紧张。街道上,兵士、护卫满街乱窜。   终于,下午时分,一条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   昨日夜间,南巡的太上皇被人刺杀身亡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城,惊得满朝官员呆若木鸡。   升和帝面上哀痛,心里却似喜似悲,终于啊……从他出生就压在头顶的大山,也有倒下的一天啊……   然而,他还来不及暗自窃喜,就被眼前的蛮军和太上皇的身后事给烦死了。   只是,他一直惦记着的太上皇身边的三位皇家高手和那一队至今无法收服的血滴子,却始终没有回来。   待南巡官员将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太监押送回京后,升和帝才知道,那三位皇家高手在太上皇遇刺当夜就被人围攻而亡了。至于血滴子这支神秘的队伍,回来的官员和太监,却并不清楚他们的去向。   升和帝郁闷之下,只能自我安慰,好在朕身边还有五位皇家高手,只要不离开皇宫,朕就是安全的。   此时唐琦已经与蛮军交战了半个月时间,不得不说这位宁国大将确实能当得起一声“国之梁柱”的称呼。   他带着一群陌生而不太服管的骄横禁军,短短十几天时间,硬是在吕梁城外,抗住了蛮军的铁蹄。   虽没有将蛮军赶出中原,却也停住了他们冲向京城的脚步。   但是禁军折损甚大,唐琦上报,必须速调兵力前来支援。否则北疆难保,吕梁难保!   升和帝焦头烂额之际,并没有发现,一场血淋淋的暗杀与反暗杀已经在京城乃至各地展开了。   京中数名官员相继死亡,表面上看,他们毫无联系,实际上却全都与富平侯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除此外,还有几名商人和平民也意外死去,他们经营的商铺也相继关张。   富平侯府中,似乎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却已经外送内紧,日夜提防了起来。   书房里,六十五岁的富平侯正面色凝重地对四十岁的嫡子姚劲说道:“看来,是太上皇遇刺时,露了痕迹啊……”   姚劲眉头紧皱,道:“他们何必非要对上皇动手?与其在他身上拼光了本钱,还不如对……”   富平侯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当初那位走时,对他的继任者留了条死令。他一生的悲剧都是隆泰帝造成的,隐姓埋名地苦苦经营多年,还不就是为了复仇二字吗?”   姚劲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之前怎么不早点动手?如今这风雨飘摇的……万一被蛮族所趁,岂不是……”   富平侯叹了口气道:“如何容易啊?要不是上皇离了皇宫,他们哪儿来的机会下手?那一系受他影响,性子都有些偏激,如何还会在乎什么风雨飘摇,国家安定之类的东西。”   姚劲沉默不语,道:“如今眼看这火就要烧到咱们身上了,父亲,不如咱们也避一避吧?”   富平侯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你没发现吗,按说动手的是他们,可血滴子却找到我们头上。这说明,咱们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姚劲气得咬牙不语。   富平侯似乎在自言自语道:“当初,你太爷爷魏国公就对我说过,少掺和皇家的事情,那里面的人没有几个念恩情的。只是你奶奶在世时,为她这个哥哥苦苦哀求于我,我实在不忍,才……只是如今害了我儿啊……咱们就算出了京,就算逃过了血滴子,你觉得那些背叛了的人,会放过咱们吗?”   姚劲看着父亲苍老的模样,心中大恸。   富平侯慈爱地伸出手,抚了抚儿子的头,道:“她是我的母亲、你的奶奶,我们因着她,也避不开这份责任。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姚家三代人都为了她,日夜不安。我的孙儿、孙女实不该再为之丧命了。所以,劲儿啊,孩子们就只能靠你来护着了。”   姚劲眼眶发红,沉默不语。   富平侯从书房的暗格里摸出了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姚劲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材质奇特的牌子。这牌子比金铁要轻,却比木头要硬,可触之却不似玉石冰凉,倒让见多识广的他,一时没辨认出来到底是何种材质。   富平侯看着牌子上那独特的锦霞草图案,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美丽又倔强的少女……   姚劲看父亲发起了呆,等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父亲,这是何物啊?”   富平侯眨了眨眼,道:“这原本是我的一件亏心事,总觉得下去之后,没法向你娘交代。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咱们姚家的后人,恐怕还要因这件错事才能寻出一条生路……   那是在你出生之后的第四年,我接了隆泰帝的任命,要去安顺出任守备。安顺那里向来以山多地少,民风彪悍著称。我知道隆泰帝如此安排,多半也是因为你奶奶身份特殊的缘由。   我把你们母子留在京中,独自赴任,不想刚到安顺就遇到了袭击。好在你爷爷留给我了不少好手,他们护着我,一路逃进了深山。那些追杀我的人,不知为何并没进山,而是守在了出山口的位置,不曾离去。   我和护卫们都受了伤,一时冲不出去,就只能另寻出路。结果,我伤口发炎,两日后就晕厥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时,就发现我们一群人进了一个奇怪的村子……”   姚劲给父亲倒了杯茶,听这位睿智的老者回忆起了过去。   “那村子里的人,各个都在眼睛上涂了两个大大的黑圈,乍一看甚是可笑。不过细瞧之下,我们惊讶的发现。这些皮肤微黑的村民,竟然个个功力深厚。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首领竟然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他们都喊她——童。”富平侯说到这里,停了半晌,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了起来。   “那叫童的少女与其他村民不一样,她竟是能听得懂官话,虽然说得不太流利,但也勉强能够交流了。   我们这些人有些伤得很重,但这个村子里的药草非常厉害,竟然陆陆续续把我们都治好了。   我当时起了贪念,就想把这些药草,至少是药方弄到,今后我们军队作战,也能救回不少士兵。   为此,我厚着脸皮开始与那个叫童的少女套近乎……”   富平侯老脸微微泛红,想起当初自己做的那孟浪之事,心中酸涩难言。   姚劲也从父亲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他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夫年轻时的花花事儿。   “咳,父亲年轻时,不吹牛,那是长得真不错。”富平侯抹了抹脸,说道。   姚劲闷笑了声,道:“我听奶奶说过很多次,说咱们姚家男人的长相一代不如一代,当初太爷爷魏国公长得完全不似凡人。到了爷爷这辈,虽说略逊于太爷爷,可也是被诸多公主争来抢去。奶奶还说当年为了嫁给爷爷,她可是把一辈子的聪明才智都给用光了……”   富平侯想起那个慈祥的老妇人临死前悔痛的模样,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   “咳,所以你知道的,小娘子们总是容易被俊俏的郎君欺骗。我终于还是把那药方骗……咳,弄到了手。之后我们伤都好得差不多时,就准备离去。结果童一定要我们参加了果酒节后才许离开。   我想着这果酒节无非就是喝些果子酿的酒罢了,又因心里愧疚,就答应了下来。”   姚劲联想起父亲之前的不自在,立刻就猜到了,多半后面有一出酒后乱性的事儿。   果然,富平侯胡乱几句把自己干得坏事一笔带过,倒是对童所在村子的独特习俗耿耿于怀。   “我本来还发愁,自己这还没上任就弄出个女人来,回头让你娘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结果……那童丫头第二天一早就把我赶出了家门……让我被一群护卫偷笑了好几年……”   “噗!”姚劲实在没忍住,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   富平侯抹了把脸,淡定地说道:“我当初可比你现在吃惊多了。我不平之下,就缠着童问,为什么要赶我走。结果童说,这是她们村子的习俗。说是果酒节上没管住自己的人,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必须要保持独身,直到第二年的果酒节。看童当时那模样,我感觉她是真的为自己没有把持住而格外愤怒……”   姚劲听的目瞪口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曾经听闻南方有些地方的风俗非常古怪,可能父亲就遇到了其中一种吧。   富平侯有些感概地说道:“我后来时常琢磨,其实童那个村子还真是活得很痛快。据说只要在十八岁前,都能在果酒节管住自身的,今后就能自由地选择婚嫁的对象。她们那里,多是女人做主。男人们除了打猎和与其他人发生争斗时要出力,平日都过得好似孩童般快活……啧。   唉,说远了。我后来到安顺上任后,也曾回去找过一次童,结果进山以后就迷了路。直到我任满要回京时,又再次路过了童所在的那座山。倒是碰巧又见到了她。她那时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问她却又不说。我就把我的一块玉佩给她,说是如果需要帮忙,可以用这个玉佩来京中寻我。她接下后,就给了我这个牌子。说有这个牌子的人,才能在山里找到她们,否则除非他们自己露面,旁人是很难寻到他们的踪迹。”   姚劲看着手里这牌子,有些迟疑地问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一那位童……不在了怎么办?”   富平侯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隆泰帝弄出来的血滴子太过恐怖。我所见过的人中间,也就童那个村子里的人也许能够抵得住他们。如今,咱们不管去哪儿,恐怕都逃不过血滴子的追杀。唯一有希望的生路,也就在那里了。不管怎么样,也要去试一试。”   姚劲点点头,慎重地收下了牌子。   富平侯抬眼仔细打量了会儿子,笑道:“幸亏你的眼睛还挺像我,童见了,多少还是能认出来的。你带着两个孩子今天就走,你媳妇去的早,如今倒也不用跟着你颠沛流离……”   “父亲,你也跟我们一起吧!”姚劲恳求道。   富平侯摇摇头,道:“家里总要留个人撑撑样子的,那些血滴子你当是好骗的吗?走吧,如今这世道,说不得老父还能侥幸活下来。到那时候,咱们父子再聚不迟。”   姚劲知道父亲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他忍着悲意,当天就借口去庄子上散心,带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出了京城。   这天夜里,京城外的另一处庄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砍杀声。   次日一早,某个密室中走出了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强忍着腹内的剧痛,问身边的黑衣人,道:“富平侯府可有动静?”   黑衣人脸上的血迹都没擦掉,皱眉道:“昨日,姚劲带着两个孩子去庄子上散心了。”   “这种事情,怎么没有立刻报上来?”年轻男子怒道。   黑衣人低头道:“下属忙着给扬州的事收尾,一时疏忽了。”   年轻男子半晌无语,叹道:“一时疏忽……富平侯这是要和我们撕破脸了。”   黑衣人心中暗想,自己这边出手嫁祸时,就该料到对方明白过来后,必然不肯罢休。   年轻人捂住嘴,忍住了喉间的铁锈味,缓了缓说道:“如今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黑衣人道:“京城这边几乎都……外面的倒没什么损失,那批人在富平侯的势力上折损了些人手。”   年轻人点点头,道:“姚劲此时离京,定然是去找援手或者靠山去了。你带着我的信物,找到他。看看他到底找的是谁,若是可以联手的话,就……尽弃前嫌试试吧……”   黑衣人一惊,道:“主子,你这是?”   年轻人无奈地仰起头,道:“我这毒是来不及了,好在祖父的血脉不止我一个,之前培养的那几个里面,倒有一两个还有希望……”他说到这里,忽然正色道:“夜殇听令!”   黑衣人立刻单膝着地,道:“夜殇在此。”   “从今后,你将成为寻龙使者。在祖父的血脉中,挑出最合适的继承者,将我们剩余的势力交到他的手中!而在此之前,若是能跟着姚劲寻到新的帮手,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到,则在择主之前,所有人保持断线蛰伏。”年轻人强撑一口气说完,终于再忍不住,喷出了一口乌血。   夜殇闷声应了句:“得令!”眼中闪过些许不忍地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信物,转身上马而去……   吕梁城战事僵持着,京中忙着给太上皇操办丧事,追查真凶,人心惶惶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悄悄离京。   在这些人中,姚劲父子三人混在其中,很快走远了。   在他们身后,一个眉目寻常的年轻人,不急不忙地一路尾随而去。   转眼到了九月,湖白府夏季种的水稻已经开始灌浆,眼看着今年秋天,又是一个大丰收。   就在李彦锦和谢沛努力在湖白境内高筑墙、广积粮之时,远在贵州南部的黑山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叫声。   “姥姥,童姥姥,咱姥爷回来了!”一只全身浅灰色,左右翅膀上各有一个大大白点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冲进了竹楼之中。   一位满头白发,眼神宁静的中年美妇从绣布前抬起头来,点了点鹦鹉的喙,说道:“斑斑,我姥爷早就去见鼬神了,你莫非是见鬼了吗?”   名叫“斑斑”的灰鹦鹉抬起左抓挠了挠鸟嘴,歪着头琢磨了会,道:“是斑斑的姥爷,不是童的!”   中年美妇轻笑一声,道:“你的姥爷也早就埋在黑山上了,看来你还是见了个鸟鬼~~~”   “呱!不是的,不是的,童以前说过的,那个小白脸姥爷,带着咱们的鼬牌跑了,再没回来那个!我闻到鼬牌的味了!就在黑山里转悠呐!肯定是小白脸姥爷回来了,童,快去看看呐!”灰鹦鹉活像个小人儿一般,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   童愣了片刻后,起身道:“行了,别吵姥姥了,咱们看看是谁把鼬牌送回来了。”言语间,一丝黯然之色在她眼眸中闪过。 第153章 故人今何在   黑山中,姚劲怀里揣着父亲给的牌子, 带着两个孩子和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山林中来回转悠。   这一路上, 起初姚劲父子三人还走得很顺利。只是快要接近贵州时,不幸遇到了劫匪。   姚劲三人虽然都略通些武功,可这群劫匪不但人多, 而且出招时颇有章法, 绝非寻常匪类。因此三人很快就露了败迹, 受伤不敌。   眼看姚劲父子就要命丧于此,忽然林中蹿出一个眉眼寻常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背上负着一把弓箭, 跑过来二话不说, 开弓就射。让人惊讶的是, 这人竟是唰唰唰, 箭无虚发,连毙数人。   姚劲一见,顿时大喜, 连忙道谢求救。   年轻人武功高超, 把一群歹人打得死的死,逃的逃。姚劲感激万分, 想要询问恩人姓名, 表表谢意时,不想那年轻人竟是摆了摆手,直接离去了。   这一下,倒让姚劲心里藏着的那点怀疑也消失不见了。   之后, 姚家三人就进了贵州。不料,他们在投宿时,又遇到了那位年轻人。只是此时,这位高手却因囊中羞涩,被一位客栈伙计刁难讥讽。   姚劲在一旁冷眼观瞧,发现此人明明身负武功,可是在被伙计刁难时,却只是憨憨一笑,并未动怒。   这下,姚劲终于放下了提防,走出人群,给年轻人解了围。   就这样,姚劲才算是与这位陌生的救命恩人熟识了起来。   随后的路途上,因彼此投契,又有之前的救命之恩,姚劲就与这位名为“叶尚”的年轻人结为了兄弟。从此二人就“姚大哥”、“叶老弟”的叫了起来。   夜殇自进了黑山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他和姚家三人在山里逛了一个时辰,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可夜殇自幼就受过训练,对树木山林有极强的辨识能力。他敢肯定,这一个时辰里,他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都见到了同一棵树。   这里果然有古怪……夜殇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头顶上有人大叫“姥爷,姥爷~”   四人都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去。   却见头顶除了些树枝树叶外,并无一个人影。   “诶?好大一只灰喜鹊啊!”姚劲的小儿子姚奥黎,突然指着树叶间叫到。   “弟弟,那不是喜鹊。”姐姐姚玉珠笑着说道。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那只灰色大鸟扇着翅膀扑腾到靠近他们一些的树枝上,然后歪着头,不怕人地盯着他们仔细打量了起来。   “姐姐,这鸟儿好聪明的样子呐~~~”姚奥黎轻声说道。   “!@#¥”突然这只大鸟张嘴叫了起来,只是这叫声非常古怪,并不是普通的鸟鸣声,竟仿佛在说某种方言。   “诶?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奥黎惊讶地问道,好奇之下,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停在头顶树枝上的大鸟。   结果,他手指一靠近,那大鸟就移开两步。它也不走远,就恰恰停在奥黎手指够不到的地方。   姚奥黎见状,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都被大鸟轻易避开了。   在他们身后,夜殇眼中精光一闪。果然这黑山里肯定藏着什么,不但进山路上似乎设有阵法,就连这么一只大鸟都透着古怪。   就在四人一鸟面面相觑之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你们……是何人?”童面容平静地开口问道。   夜殇心内大惊,他飞快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位华发早生的中年妇人正站在挂满了青色果实的杜英树下。   原本这应该是一个多少透出那么点诗意的景象。只是,这妇人面上,两个圆圆的黑圈实在太过夺目,顿时就让人再生出什么欣赏景色的念头了……   夜殇心里咚咚乱跳,他清楚,刚才自己完全没听到身后有一点动静。若是这妇人想要伤人,刚才那会,自己这些人绝对难逃其手。   因为心内有些惊乱,夜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他身边的姚劲却因为旁的原因,也处在尴尬的沉默之中。   姚劲看眼前的妇人,若单看其肌肤容貌,哪怕被黑圈遮盖了大半,他依然会觉得此女比自己还略小几岁。可妇人那一头银白的发丝却让姚劲不得不怀疑,其真实年龄,恐怕应该是自己的长辈。   再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姚劲顿时就不自在了起来。   就在姚劲四人有些无措之时,童却盯着姚劲和他的两个孩子看个不停。   稍顷,童开口问道:“你们与姚锡衡有什么关系?”   姚劲长出一口气,感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厚着脸皮把怀里的牌子掏出来,张嘴说道:“那是家父。”   童接过鼬牌看了看,斑斑立刻拍着翅膀飞过来,伸嘴一刁,就拍着翅膀飞走了。   夜殇侧头看去,姚奥黎则惊呼一声:“哎呀,大灰把牌子抢跑了!”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鸟叫,其中似乎包含着深切的不满。   童看了看四人,道:“你们都是一起的?他也是姚锡衡的儿子吗?”说着,微微朝夜殇抬了抬下巴问道。   “哦,不、不是!”姚劲答道,接着就把自己路上遇险,得叶尚相救的事情说了一遍。   童听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随我来吧。”说着就带众人朝那片杜英树走去。   夜殇在众人身后,留心地观察起路上的痕迹,可走了没一会,他就发现,之前从不会在山林中迷路的他,竟然已经有些辨不清方位了……   好厉害的阵法!夜殇心内惊道。   当晚,四人就被安置在一个竹楼之中。在这竹楼周围,好似杂乱无章地修了些奇怪的东西。不清楚的人,多半会以为是些南方山民祭祀的残迹。然而实际上,这些东西一旦发动,却能将其中之人牢牢困住,使之无法踏出十丈之外。   洗漱休息了一下午后,晚上吃饭之前,四人再次见到了童,而她的肩膀上正停着之前那只灰色的大鸟。   童看众人都在打量她肩膀上的大鸟,就介绍道:“她叫斑斑。”   “斑斑~~”姚家姐弟俩,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斑斑眨了眨圆眼睛,歪头看了看这对少年少女,然后礼貌地点了下鸟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众人在一楼的厅堂里落座,童开口说道:“你们饮食上,可有什么忌讳?等下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四人摇头,表示都没问题。   童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夜殇见姚劲接话有些犹豫,就起身抱拳,道:“我是出门游历之人,并无什么所求。大哥你们安坐,我想出去走走。”说着,就冲几人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   姚劲其实并不是不信任自己这位结拜兄弟,只因等下所言,必要涉及到家中老父的陈年桃花案。他实在是当着叶贤弟的面,有些张不开口。   待夜殇走后,姚劲才磕磕巴巴地将姚家的遭遇细说了一遍。   “如今,那血滴子并未停手。虽然我离京时,家中暂时还没出问题。但父亲觉得情势严峻,就厚颜想将姚家两个孩儿托庇于此。还请童……童姨,能接纳我等。”   童听了,面上一派平静,忽而问道:“你在京中四十年,可听说过一个叫高登云的人?”   姚劲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追问父亲的情况,反倒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   思索了片刻后,姚劲摇头道:“并未听说,童姨是急着找他吗?除了名字外,可还有其他线索?”   童有些失望地说道:“急也急了几十年了……要说其他线索的话……他当初说自己是个高门大族的旁支,并不住在京城,老家在陇南……”   二人在堂中说着话,外面闲逛的夜殇却是大吃了一惊。   虽然姚劲不认识高登云,可夜殇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位高登云正是他们势力曾经花了大力气培养过的一位皇家子嗣。   据说几十年前,长辈对他寄予的厚望甚至超过了后来成为家主的那位。   只是据说此人后来数次行动都没什么成效,才被剔除出考察名单,只将其列为血脉之一,记录在案。   夜殇脑子飞快地转着,他这半天时间就察觉到,富平侯给儿孙找的这个新靠山,恐怕非常之硬的硬茬。   山林里,自打遇到那位童后,他们就陆续看见了不少男女老少。然而以他的眼力来看,这些人竟然个个习武,且功力还高得离谱!   夜殇原本觉得,这天下单轮武力最惊人的组织,恐怕就是血滴子那伙人了。可放眼看去,与这些满山乱跑,抓野鸡、猎走兽的山民一比,就觉得那凶名外露的血滴子好似也不怎地了……   眼前如此惊人的战力,夜殇自然是动了心思拉拢。他原本还没想好要从何处下手的,可冷不丁却听那妇人提起高登云来,夜殇的心里顿时就有了个念头。   他脑子里转着主意,脚步就慢了下来。   屋内正说话的童,眼珠微微朝夜殇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道:“不如问问你路上认识的这个兄弟,看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   姚劲自然点头,起身把夜殇叫进了屋来。   童仔细打量了一会眼前的年轻人,这才开口询问。   夜殇听了,抬头回忆了片刻,道:“这名字我倒有些耳熟……” 第154章 双灵夺运   乍见到有人似乎知道高登云的消息,童的眼睛霎时一亮, 却强忍着并没出言催促。   夜殇皱眉思索了一阵, 忽然一拍掌, 道:“啊!我想起来了!”屋内众人都齐齐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不放。   结果夜殇一开口就让童变了脸。   “这人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我当初听说他,是因为他入赘了一个世代经商的大族。当时我家长辈有去参加他的婚礼, 只说这位高登云真是运气极好。竟是能让那个大族的下一任族长, 对其倾心相待……”   姚劲听得糊涂, 问道:“那下一任的族长是男是女?”   夜殇笑道:“是位极厉害的女子,我父亲那辈人都说, 她一个能顶十个儿子。”   “后来呢?”姚玉珠把这事当成了离奇故事来听, 忍不住开口问道。   夜殇挠了挠头, 道:“我听说, 他两人成亲后,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原本定为下一任族长的女子, 竟是带着高登云和孩子自请出族了……”   “啊?!”众人听了, 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而童却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夜殇见状, 略去了不能说的东西, 继续道:“这还不算完呐,听说他们出族以后就搬到了极为偏远的一处深山之中。然后过了几年,那个经商的大族突然办起了丧事,我们这才知道高登云一家竟然全部去世了。”   姚家三人倒抽一口冷气, 而童的脸上也犹如蒙了一层寒冰。   “全家都死了?那定然有什么问题吧?”姚玉珠轻声说了一句。   夜殇点了点头,道:“正是,当时这事也闹得挺大。听说他们一家人都是被人斩首后,死去的。旁人还猜测是不是那经商大族的仇家所为。”   说到这里,童再也等不下去,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道,那高登云的身边有什么女孩儿不曾?比他小二十岁的样子。”   夜殇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想了好半天,才道:“只听说他有个儿子,似乎并没有女儿、义女之类的孩子留在身边。”   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夜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会儿,停在童肩膀上的斑斑低下头蹭了蹭童的白发,用一副老妈子的语调说道:“童童,该回家吃饭了~~~”   童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斑斑的翅膀,对姚劲四人说道:“好了,等下会有人把饭给你们送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回头再商议后面的事吧。”   众人都能从童的语气中听出她的失落和深深的疲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送其离开了。   童回到自己的住所后,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她叫来了女儿,也就是鼬族现任的族长——宁。   “阿妈,你是有哪儿不舒服吗?”宁有些担忧地问道。因为在她记忆里,阿妈很少在上午的时间来找她,除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童看着宁脸上两个圆圆的墨圈,心中暗想,若是女儿洗去了脸上的鼬纹,她那双与姚劲很相似的眉眼就会显露出来。   没错,当初那个荒唐的果酒节之夜里,童与富平侯姚锡衡春风一度后,竟然就珠胎暗结。   也幸好鼬族人对这类事并不在意,只要孕者自己愿意生养,那就没什么问题。   童在怀胎四个月的时候,黑山上来了个英俊的汉族青年。他身上带着伤,昏倒在了黑山的杜英树林中。   鼬族人虽然常年在黑山上隐居,却也不是对外人格外敌视的类型。尤其是遇到伤者的情况下,鼬族人多半会对其施以援手的。   那英俊青年被救治之后,似乎不愿离去。为了留下来,他主动帮忙干活,从男人的狩猎到女人的烹饪,他都很积极地参与。   时间一长,大家都喜欢上这个温和爱笑的英俊青年。而童也和这位名叫高登云的男子,熟悉了起来。   鼬族中,使用的文字与中原汉人并没太大区别,除了少数字似乎写法更为古老一些。   而族人中,只有极个别人学过写字,更别提能看懂那些诘拗难懂的书籍了。   童做为实力最强的继任者得到了上一任族长的认可,并且也继承了族中珍藏的各类书籍。   只可惜,上一任族长自己也只能看懂一小部分,到了童这里,能懂的就更少了。   因为怀孕,童减少了很多训练。多出来的时间,她就开始琢磨起这些复杂难懂的书籍来。   原本她还只是自己闷头琢磨,如今遇到一个似乎懂得很多的高登云,童的不少疑问都在他那里得到了解答。   只是出于基本的戒备,童并没有直接把族书拿出来给高登云看。而是截取一字半句出来,拿去询问。   在得到了高登云的不少帮助后,童也渐渐接受了这个陌生的外族人。   这期间,高登云对童越来越好,明眼人都看出,这个外族小伙子是喜欢上他们的族长了。   只是童却从没回应过高登云的表白,她对自己在姚锡衡身上的一时不慎耿耿于怀,且已经想好了,要独自养大两个女儿。   高登云被拒绝了几次后,就又回到了开始的状态,仿佛只把童当作了可以谈心的好友一般。   次年,童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婴。族里对此异常欢喜,因为鼬族女子的地位比男子略高,且族中常年都面临着男多女少的问题。   因此,做为鼬族新任族长的童,能够给族里带来两个天赋过人的女宝宝,众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经由高登云的嘴,族人对中原汉人的一些习俗也有所了解。族里为此特意发下话来,不得向宝宝的父亲——姚某人,提起此事。   对于童的两个女儿的诞生,高登云竟高兴得仿佛是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了一般。   待两个女婴渐渐长大,高登云似乎愈发对她们上了心。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到了宁三岁那年,她和妹妹静,在闷热的夏季里,同时发起了天花。   童忧虑得日夜难眠,上一任的老族长叹息地说,在很多很多年之前,鼬族人是不会得天花的。只是她们到底是如何避开天花这个可怕疾病的,却已经无人知晓了。   两个孩子渐渐发起高热来,而身上却迟迟发不出水痘。老人们看了,都觉得不妙。童那时候还年轻,又是头一次做妈妈,毫无经验又焦头烂额之下,她去寻了南疆巫族相助。   巫族是南疆最神秘的部族,童将族里宝贵的乌庞楠送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才换来了巫族的援手。   然而,派来的白巫在看过了宁和静这对双胞胎后,却叹息地说,这两个女婴是双灵夺运,今后必然只能活下来一个。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天花后,就能见到双灵夺运的结果。   童听了险些当场失态,还是老族长压着她,才勉强送走了白巫。   眼看着两个可爱的宝宝陷入了高热,而静很快就显出更严重的情况来,昏迷、呕吐、尿血……   宁却渐渐发出了痘来,高热也缓慢地退了下来。   所有人心里都在猜测,这对双胞胎姐妹,莫非是真的只能活下来一个吗?   看着静一日比一日萎靡,童仿佛亲眼看着女儿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此时,不管她这个母亲有多大的本事,有多深的潜力,她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就在童快要把自己逼疯之时,高登云站了出来。   他提出要带静去京城求名医,在他口中,京城里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甚至还有专门给皇家治病的神医。他说,反正留在这里也是干熬,不如让他带着静去京城试试。   童几乎没有考虑多久,就同意了高登云的提议。   高登云走的那天,童一直送出了黑山。山道边,看着高登云怀里裹着个包袱,骑马离去的背影,童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中似乎有一块也被一起带走了。   那天,富平侯姚锡衡在安顺干了三年,正好期满回京。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想的,还特意绕到了黑山山脚。   于是,两人恰好遇上,这才有了玉佩换鼬牌一节。   对于童来说,只有一夜之欢的姚锡衡远没有相处了三年的高登云可信。   因此,做为生父的姚锡衡,那天并不知道,自己有两个女儿正在经历生死之险,而其中一个,还生死不明地被人带去了京城。   童送走孩子的时候,也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所以,她既盼着高登云的消息,又惧怕听到那可怕的结果。   然而童没想到,高登云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别说是静的生死了,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为了这个孩子,鼬族的老族长曾经爬山涉水地亲去过京城。然而,老族长并没打听到高登云的消息。这就成了鼬族人,谁都不敢轻触的伤心事。   这么些年来,鼬族人愈发频繁与进入黑山的外人接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是盼着这些外人,能带来一丝高登云和静的消息。   然而几十年过去,所有人都觉得,静恐怕早就离开了人世……就连高登云,他们也觉得,那个爱笑的英俊青年恐怕是在回京的路上,就遭遇了不幸。   童无数次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派人跟着高登云。哪怕他再三拒绝,自己也不该就那么草率地放人离去……   时隔多年,从夜殇的口中再次听到高登云的消息,童翻来覆去了整晚都无法入睡。   她找来女儿,把往事一一细述,然后不等宁开口,就坚决地说道:“阿宁,我要去找妹妹。” 第155章 叫花子侯爷   阿宁擦去了童脸上的泪,哽咽着说道:“阿妈, 你去吧。别担心, 家里我会好好守着的。”   童欣慰地点点头, 斑斑在一旁拍着翅膀,叫道:“斑斑也去,斑斑也要去找静姨姨~~~”   宁凑过去, 亲了亲童和斑斑的脸颊, 道:“阿妈, 这次你估计出去的时间久,不如把卡卡和小不点都带上。我知道, 他们虽然没有阿妈厉害, 可总能帮着传个信, 跑个腿不是?”   斑斑站在童的肩膀上, 上下起伏着鸟身子,欢快地叫道:“卡卡、小不点也去,一起去!”   童叹了口气, 道:“阿妈当初太不像样了, 没有护好你妹妹。如今总算有点线索了,阿妈一定要去找她, 希望能把她带回来……”   于是, 待姚劲父子在黑山上安顿下来后,童就带着夜殇,以及族人卡卡,和一大一小两只鸟, 离开了鼬族人世代定居的深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中,富平侯正衣衫褴褛地蹲在前门桥边,和一个疤脸乞丐凑在一处。   不知哪家的胖丫鬟恰好从二人身边经过,她看了看胡子拉碴、破衣烂衫的姚老头,又觑了眼一旁的疤脸乞丐,然后哆哆嗦嗦、缩手缩脚地丢下了两文钱。胖丫鬟转身跑开时,还小声惊呼着“吓死人啦!哎哟哎哟~~~”   姚锡衡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铜板,双眼微眯,紧接着两人竟同时伸出手,各自抢了一枚铜板,握在手中。   疤脸哼笑着说道:“侯爷这手法,比咱专业乞丐还厉害啊~~~”   姚锡衡搓了搓胡渣,瞥了他一眼,道:“既入了你丐帮,自然是要好好钻研本行的技能。行了,赶紧买俩包子去。”   两人站起来,一起朝不远处街口的包子铺走去。   三天前,富平侯府放出了最后一批下人。府中只剩下死活不肯走的几个老仆,再就是几十名花钱雇来的护卫。   姚锡衡眼看着那人在京中的势力被全部剿灭之后,知道自家这边,估计也捱不了多久了。   想着血滴子杀人灭口的做派,老侯爷干脆把不相干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儿孙们也都走了,府中瞬时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寂静中透着一丝古怪。   到了下午,姚锡衡就感到不对劲了。他也说不出哪儿有问题,只觉得周遭那些平日里不曾留意的小杂音,似乎全都消失了……   看来,今夜恐怕就是血滴子要动手的时间了。   然而,姚锡衡怎么都没料到,下一刻,竟然从街道两头涌来了无数贫民和乞丐,乌压压的人头挤满了整条大街。仿佛整个京城里的穷苦人都聚到了这里。   死活不愿出府的老孙头,两腿发软地挡在府门前,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带着哭音嚷道:“谢谢大慈大悲的老侯爷,今日要给咱们这些穷苦人发钱发粮了!”   “谢谢老侯爷!”   “谢谢老侯爷!”   一群人乱七八糟地喊了起来,排在最前面的一些老者妇孺干脆就跪下来,磕起了头来。   姚锡衡站在府门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冲老孙头喊道:“让他们等上一刻钟,府里马上就要开始发钱粮了。”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还以为是侯府的管家在说话。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磕头鞠躬。   人群外,一个年轻人低声向身旁的中年人说道:“这姚锡衡怎么搞的?”   中年人目光森冷地说道:“无妨,把人盯紧了就行。他这不过是最后的疯狂罢了,知道都留不住了,所以干脆……”   一刻钟之后,侯府果然开始发东西了。   几个老仆喘着粗气地把装满了铜板的大筐子抬到了门外,然后每个人一百文的开始发钱。   原本拿到钱的人都喜得连连念佛,人群中,却有人突然嚷了一嗓子,“不是说好还有米粮的吗?怎么不发了,可是要赖掉吗?”   这话一出,气氛就有些不对了。大部分人虽然都没吭声,可他们的眼神却带出了期盼甚至是贪婪的意味。   再加上侯府中出来发钱的,来来去去就是几个行动迟缓的老仆,渐渐的,就有人起了歪心。   也不知事情是如何突然发生的,人群几乎就在一瞬间,突然乱了起来。   大家你推我挤、吵嚷叫骂着,竟是一窝蜂地闯进了侯府。   那几个老仆被推得踉跄跌倒,眼看就要被人踩踏而过时,忽地有人伸手拉住了他们,又将他们推到了靠墙的位置。   人群外,那年轻人显然显然吃了一惊,他扭头去看头儿。头儿脸色难看地说道:“我在这里盯着,你去把人都叫来,守住侯府所有出口,绝不能让姚家人就此溜走!”   “是!”年轻人转身疾走。   而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冲进侯府的人越来越多,眼看情况就要失控时,一队官兵远远地跑来了。   哄抢的乱民见状,连忙向外逃散。   中年人没能等来同伴支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四散逃窜。   在他视线之外,一个疤脸乞丐在几人掩护下,拽着一个花脸老汉蹿出了人群。   这花脸老汉正是富平侯姚锡衡,他原本听到外面有许多乞丐讨要钱粮时,就琢磨着能不能伺机溜掉。   然而,没想到竟然在逃跑之时,遇到了一伙古怪的乞丐。   他们先抢了姚老头原先穿着的粗布下人衣服,然后给他套上了破烂脏臭的叫花子服。接着,又把老侯爷最心爱的胡须,三两下剪成了狗啃的胡渣。还在姚老头脸上不知抹了些什么玩意,最后才把他夹在中间,趁乱混出了侯府。   这群乞丐出了侯府一直没停步,他们一边跑,一边逐渐散开。   到最后,陪着老侯爷的就只剩下一个疤脸乞丐了。   姚锡衡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夜,这疤脸却并没与他多说什么。直到第二天,京中并没传出,侯府被人血洗的消息时,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此时姚老头才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唱起了空城计。   他往身上一摸,顿时就愣住了。原本藏了些散碎银钱和几张银票的下人衣服,早就被人换走了。此时身上这套标准的叫花子服,却是连一个铜板都藏不住……   咽了下口水,姚老头眼巴巴地瞅着疤脸。   疤脸点点头,带着老头儿来到了前门桥边。   “嗯?”姚老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有些不明所以。   疤脸头一次开口,说道:“别说兄弟不尊老爱幼啊,这可是我们丐帮生意最好的地段,从今儿起,就让给老头你了。”   姚锡衡:……!!!   不过,还别说,二人在街边一蹲,竟然真的要到了几个铜板,换了馍馍包子,又讨了两碗水喝,一天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姚锡衡跟在疤脸身边,倒没急着询问,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似乎有人正盯着路上的乞丐,看个不停。   不过,当看到他和疤脸真的在讨饭时,那些监视的人似乎才略微放松了些。   意识到血滴子还在乞丐群中找人时,姚锡衡就知道,自己这叫花子生涯,怕是要作假成真了……   连讨了三日,监视他们的人似乎失了兴趣。两人蹲在街边房檐下吃包子就凉水时,姚锡衡才小声问了句:“能说说吗?”   疤脸抬起头,仿佛看光景般,四下瞧了一圈。然后就在这人声嘈杂的大街上,低声说道:“老头儿,你在外面是不是还有个私生子啊?”   姚锡衡老眼一瞪,说了声:“放屁!”   疤脸挠了挠下巴道:“也是,看年纪,恐怕应是你孙子才对。这样的话,恐怕就是你儿子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了……”   “我儿子也不会!”姚老头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原配去世后,一直没有续弦,于是就有人劝他不如纳些妾侍,免得日子孤单。   这话,就连姚锡衡都问过儿子一次。可姚劲只是笑着摇头,道:“父亲不必为此事操心,儿子若真有想法,咱家谁会拦着?可见是儿子自己真的不愿罢了。”   姚锡衡对儿子有信心,别说是有私生子了,就算是只上过床,儿子都会负起责任的。若是真有让他动心的,那更是要正正经经地把人娶回家来。   疤脸从老头脸上,看出了这份自信,有些狐疑地问道:“你们父子俩,就真没与旁的女人发生点什么?”   姚锡衡正有些自得地欲说些什么,忽然他身子一僵,想起了四十年前,某个神秘部族里的荒唐一夜……   疤脸一看他这反应,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瞧这老爷子刚才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如今可终于露馅了吧。   “你……问这话,可是见到过什么?”姚锡衡迟疑地问道。   疤脸点点头,道:“我之所以出手,正是因为,我有个小辈长相与你极为相似。”   “小辈?”姚锡衡看了看疤脸,虽然五官被毁了,可从一个人的身形举止上,依然能判断出其大致的年龄。   “你也就与我儿子差不多大,你家小辈如今几岁?”姚老头神色略松地问道。   “今年二十刚出头。”疤脸估摸着说道。   姚锡衡老脸一松,笑着说道:“那就绝不是我……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疤脸眼珠一转,道:“那若是与你儿子年纪相仿的话,再生个二十岁的孙子出来,也很正常吧?”   “孙子?!”姚锡衡瞪大了眼睛,有些回不过神来。 第156章 孙子~爷爷来了   老侯爷垂下眼皮,低头琢磨起来。自家儿子成婚晚, 直到二十五岁方才寻到中意的娘子。二十七岁时才生下第一个孩子。若是其他人家, 老侯爷这把年纪有个二十岁的孙子,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姚锡衡默默推算着时间,那年他二十七岁,若是那夜真的就有了, 孩子应该是他二十八岁, 也就是隆泰二十三年出生。   按时下大多数情况, 若一切顺利的话,孩子十五岁成亲, 次年, 也就隆泰三十九年生子。隆泰四十年之后升和帝登基, 如今升和二十年, 那……孙子今年正好二十二岁!   姚锡衡算完之后,眨了半天眼,问道:“你家小辈真的很像我?他的身世如何?”   疤脸叹了口气, 道:“你见到他时, 就知道有多像了。他啊……是我徒孙家捡到的孤儿,后来入赘我徒孙家做了赘婿……”   姚锡衡听到入赘二字, 只觉得一阵锥心。他想不明白的是, 若真是童的后辈,如何会流落在外,更想不通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让那孩子成了孤儿……   “咳,疤……好汉,你看咱反正也是在躲难,不如,不如你带我去看看那孩子吧?”姚老头厚着脸皮说道。   疤脸不为所动地说道:“这么说来,那孩子真有可能是你的血亲了?”   姚锡衡哽了半天,说不出否定的话来,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年轻时曾荒唐过一回……”   疤脸鄙视地摇摇头,道:“大男人管不住二两肉,就别找借口了。算了,看你这态度还比较诚恳……别急啊,等明儿咱就有机会出城了。”   没错,这几天,京城的城门处,正是血滴子严密监控的地方。这也是疤脸和姚锡衡明知道京城危险,却没有直接离开的原因。   次日一早,街面上就有人敲锣打鼓地宣扬,说是守忠伯与诚兴伯两家要在京城西门外的潭拓寺放粮,赈济灾民。   像这种正儿八经地赈灾之事,从来没哪家吃饱了撑的,敢以个人的名义去做。   但守忠伯与诚兴伯不同,这两家分别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岳家。他们出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家,因此并没人对此有什么想法。   只是两位皇子早就斗得如红眼鸡一般,这次一同施粥,怕是也要闹出些事来。   因为蛮族攻至吕梁城,京中这几个月多出了不少避难的灾民和乞丐。   此时听说有人施粥,自然是蜂拥而去。   血滴子这阵子死伤也很严重,此时面对西城门附近,如此汹涌的人潮,也只能以盯梢为主。   血滴子是隆泰帝一手扶持起来的暗杀组织。早在最初成型时,就接到了他们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任务,追查并清剿隆泰帝的二哥——高恒,及其遗留势力。   高恒原本是其父康广帝最中意的皇子,在其落水“溺亡”之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   隆泰帝高孜那时还只是个三皇子,为了抢夺皇位,他费尽心力设计了一个局,使得高恒在赈灾的路上,落入永定河中失踪。   五日后,高恒的“尸体”在下游河滩被人发现,康广帝大恸,罢朝三日,痛呼哀哉。   至此,三皇子高孜才有机会走进了康广帝的视野。两年后,康广帝去世,高孜终于登上了大位,年号隆泰。   不过,隆泰帝一生都有个心病,那就是,他知道自家二哥高恒,并没有淹死。   当初那具尸体,就是他预防意外,提前准备好的。   凭着这具尸体,他不但成功地让康广帝死了心,且借着给父皇侍疾的机会,痛哭二哥的不幸,强行刷了一波好感。   然而,那时候还只是个雏形的血滴子却在暗中不断追查高恒的真正下落。   两个月后,血滴子终于寻到了一丝踪迹。在距离出事地点上百里的一个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突然给家中独女找了个赘婿,可成亲没几天,就全家搬走了。   听了那村子对那家赘婿的描述,血滴子可以确定,那人就是二皇子高恒。他不但没死,还机智地避开了追杀,如今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在那之后,血滴子四处追查,且将那个方向进京的道路给完全监控了起来。迫使高恒无法回到京城。   只是在后来的追杀中,高孜惊惧地地发现,二哥高恒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相助,他的几次围杀,都被高恒巧妙地避了开去。   不过,高恒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康广帝却没能撑到他回京揭出真相。   当康广帝去世后,高孜登基成为了隆泰帝。高恒越发小心地隐藏了起来,开始暗中经营势力,以图为自己报仇,拿回该得的东西。   隆泰帝也能猜到二哥高恒的想法,于是不惜钱财精力的发展血滴子,并将其完全独立于其他任何部门。给他们的命令是,一日不消灭高恒的势力,一日就无需做其他事情。   血滴子的领袖手里有一份隆泰帝的圣旨,这份圣旨上写明了,除隆泰帝本人外,其他任何人,包括继位的皇帝,都无权更改这项追杀令。   升和帝在继位时,也听父皇隆泰帝说过这事。只是在高孜口中,高恒就成了预谋篡位的逆贼。升和帝自然不会跟亲爹唱反调,他也续集为血滴子提供钱财和各种支持,只盼着今后能将这把恐怖的凶器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七月份时,隆泰帝在扬州被刺身亡。这是高恒一系势力,暴露得最激烈的一次。   虽然,事后他们企图把线索转嫁到富平侯身上去,却仍旧还是被血滴子重创了大半人手。   血滴子寻到了线索后,就把散在全国各地的高手召集回来。他们犹如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般,开始疯狂追剿高恒一系的剩余势力。   而富平侯这边,则因为早年间暗中帮助过高恒,以及高恒的妹妹嫁给了富平侯的父亲,双方就结成了合作关系。   可此时,正所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富平侯这边不但被高恒势力抛出来,做了挡箭牌。血滴子那边,也不打算放过这个,曾给他们添了无数麻烦的富平侯一系。   如今,在夹缝中求生的富平侯,为了自保,只得送走了儿孙,自己则扮成乞丐,混在急等着领粥的灾民中,与疤脸一起向城外挤去。   富平侯此时已经被疤脸整得面目全非,就是他亲娘在世,也很难认出他来。因此在出城时,倒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出城之后,路上一直有人盯着这群灾民。   只要有人偏离了去潭拓寺的道路,立刻就会被拦住询问。   姚锡衡与疤脸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就格外急切地朝潭拓寺走去,仿佛是一对饿急了眼的真乞丐一般。   当他们到达潭拓寺后,姚锡衡顿时就明白了,疤脸后面的逃跑计划。   施粥的场子里,两位皇子妃家的下人颇有些不和。说话时,你刺我一句,我呛你一声,偶尔还会在路过时,彼此推搡几下。   姚锡衡见状,知道自己只要耐心等待,必然就有能趁乱开溜的机会。   果然,半天之后,随着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两个伯府家的下人都变得又累又烦。双方的摩擦也随之变得激烈频繁起来。   突然,就听“哐啷”、“噗通”一阵乱响,诚兴伯家的一口粥锅竟是被守忠伯家的下人撞翻了。   不但翻了,那一锅的滚粥全都泼到了诚兴伯家的下人身上。   一阵惨叫、争吵声后,双方就彻底撒开手,厮打了起来。   他们一乱,就有不老实的灾民,想趁机多捞几碗稠粥。   结果,下人与灾民冲突了起来,而灾民之间也争抢了起来。   很快,潭拓寺外就乱成一片。   潭拓寺主持派出所有僧人出来维持秩序,可与灾民相比,他们那点人数实在不够看。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姚锡衡与疤脸哭叫着,逃进了潭拓寺背后的山林。   五天后,两人才松了口气,确认彻底摆脱了血滴子的追查。   时光荏苒,转眼一个月过去,到了深秋十月。   如今已经自封为湖白代知府的李彦锦李大人,终于忙完了卫川和附近几个县的秋收工作。   入冬之前,他把卫川熟练于稻米鱼田的老农调了一批出来,分送到府内各县,去指导当地农户为来年春耕做好准备。   除此外,他又将媳妇带回来的汝阳红地瓜收获回来,除了在卫川继续扩大种植外,还选了离府城最近的一大片坡地、沙地种植了起来。   离开了卫川之后,谢沛两口子平日就不太做什么易容装扮了。毕竟武阳城内,可没有什么人认得以前的谢二娘和李小郎。   而慑于谢沛恐怖的武力值,哪怕她面容过于俊美,也没人敢怀疑她的性别。   只是军中都传,这位代守备谢大人,颇似古代名将一般,搞不好今后真要上战场的话,还要带着面具才行。   谢沛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哼笑了声。上辈子,她还真是戴了面具,只是那面具下并非俊美的容颜,而是一张筋肉翻滚的鬼脸……   夫妻二人理顺了公务后,在武阳城待得要更轻松些。   而谢老爹舍不得孩子,干脆把老宅子托给了智通大和尚。   自己则带着谢润和乔家兄妹俩,以及猫咪谢小白和狗子谢黄,一起来到了武阳城。 第157章 危险!   如今众人已经渐渐习惯了新地方,老谢闲来无事, 干脆又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开饭馆。   新家比老宅要大很多, 不但有开饭馆的地方, 也足够众人在里面练功捣腾。   如今乔家兄妹也知道了谢沛两口子的真实身份,彼此间相处得也更为融洽。   说起来,乔家兄妹已经跟着黄奶奶夫妻俩学了一年多的功夫, 两位宗门长老因为还要回去处理些事务, 就让幺哥和小然暂时先跟着谢沛和李彦锦练功。   毕竟单论武功的话, 谢沛此时的境界早已经超越了黄奶奶,与苦瓜脸李长屏相比也不差多少。   可以说, 谢沛如今的战力, 在李家宗门内, 随时都会达到无人能敌的地步。   有这样的高手做指导, 幺哥和小然在武功方面的大部分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就这样,谢家在武阳城里安顿了下来。白天,幺哥和小然除了练功, 还会给谢老爹的饭馆帮帮忙。   而谢老板带着外甥女谢润, 又雇了几个伙计,把饭馆生意张罗得还挺红火。   谢沛和李彦锦下衙后, 也会回家, 但是忙起来可能就在歇在衙门里了。   十月的这一天正值休沐日,李大人忙了好久,终于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了。于是,他决定好好犒劳下自己和夫人。   夫妻二人本想说动胖老爹和其他人, 一同出去游玩一天的。结果胖老爹舍不得休沐日这天最好的生意,谢润和幺哥他们又很有眼色,都不肯跟着去打扰李彦锦两口子。   结果,就成了小夫妻独自出门过个二人世界。   对此,李彦锦自是十分满意。临出门时,还扭头偷偷冲幺哥几人比了比大拇指,引得他们三人捂嘴偷笑不已。   谢沛没有回头,嘴角却翘得好似一弯新月。   夫妻俩出了家门,也没雇车,也不骑马,优哉游哉地朝城南走去。   在武阳城的南门外,大约十里远的地方,就是东湖。   虽不如西湖那般盛名,却也是一处极好的景致。   李彦锦手里拎了个竹编的提盒,里面装着零嘴、水罐和一块垫子。   两人打算去湖中小岛上,消磨一日时光。   二人晃晃悠悠快要走出城门时,路边的茶水铺子中,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她对面坐着个面目寻常的年轻人,还起身凑到妇人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李彦锦和谢沛平日上街,也常被人瞩目,此刻二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依然说说笑笑着向外走去。   出了城后,行人渐少。两人稍稍运转内劲,脚步轻快地迅速远去。   在他们身后,夜殇一面追着二人的行踪,一面心内暗惊。虽然早就从组织的情报中了解过李彦锦此人,可他从不曾想到,这位曾经被组织放弃过的候选者,如今竟是功力不浅的样子。   谢沛二人因为并未全力施展,所以花了两刻钟时间,才走到东湖湖畔。   这湖中,常年有人打鱼,也有专门摆渡的船家。   因两人要去湖心岛,故此租了条渔船送二人过去。又约好了回去时间,请渔家下午申时再来接他们。   付了租金后,两人登船离岸。   待他们划远后,夜殇走出来,花了几个铜板从旁边的船家嘴里,问出了谢沛二人所去之地。   “那小岛上,可有什么人吗?”童听了夜殇的回话后,问道。   “听船家讲,那里每年夏季都会被湖水淹没,所以上面并没有主家。只有些秀才书生,没事了,爱上去瞎逛几圈。”夜殇答道。   童点了点头,道:“那正好,方便我找他们问几句话。”   两人身边还站着一位大眼睛的年轻人,正是被阿宁派出来给童跑腿的鼬族人卡卡。   卡卡此刻的造型略为迷人,不但肩膀上停着一只灰色的大鸟,脑袋上还顶着个嫩黄色的小鸟。   这小鸟长得尤为逗趣,竟是在两侧脸颊上,各有一坨腮红。就好像是谁家小娘子偷用了阿娘的胭脂一般。   湖畔的路人从卡卡身边经过时,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低声交谈。   众人都在猜测,这位大眼睛的小郎君怕不是个耍鸟的艺人吧?   卡卡听不懂旁人说话,不过他并不惊慌。只要跟好老族长,做好她老人家交代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三人很快就租了条船,也朝湖心岛划去。   一顿饭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湖中一个小岛之上。   这岛并不大,中心处还有个石亭。岛上也没什么树木,草叶灌木倒是长了一片。   十月深秋,草叶已经发黄,衬的那斑驳石亭显出了几分幽凉古意。   此刻,那亭子中,正有一对人儿,并肩靠坐在长椅上,轻声说着什么。   夜殇跟在童的身后,朝亭子走了几步。忽然那对男女转过头来,朝他们看了过来。   李彦锦听到动静时,还以为只有一个人。可当他转过头去,却赫然发现,竟然有三个大活人……这说明,另外那两人必是高手无疑了。   他侧头看了眼谢沛,却发现自家娘子第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般的慎重。她那双灵动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   童皱着眉,看着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脚步却没有停下,继续朝二人走去。   谢沛和李彦锦见状,也起身站了起来,默默注视这有些古怪的三人。   童走到两人前方五十步距离处,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是姓李?”   李彦锦微微皱眉,道:“不知三位是要找谁吗?”   妇人听了,点头道:“是要找人……”忽然她话音一转,又问道:“听闻,你是孤儿出身,可对?”   李彦锦和谢沛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诧,心中暗想,莫非这妇人是来寻亲的不成?   “看来,你也不知道她啊……”妇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彦锦,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是李家的人,那李长参总知道吧。”   谢沛夫妻俩一听“李长参”这个名字,顿时就想到了七爷爷说过的那桩宗门往事。   看两人的表情,童就知道,他们定然是知道李长参的。   “我想问问,李长参的男人——高登云,到底是怎么死的?”童紧盯着对面二人的表情,说道。   怎么死的?这件事,李家也只有少数人才清楚内情。   那高登云是被李长参困死的!   谢沛两口子,此时已经认为,对面这充满危险感的白发妇人是来追究高登云之死,替他报仇的。   可在他们看来,那高登云为了自己的图谋,蒙骗了姑祖母的感情不说,还企图把整个李家都拉下水,让其沦为自己争权夺利的工具。这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而姑祖母之所以下了狠手,也是因为高登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为了牵制李长参,竟然暗中将儿子教成了一个充满了野心而自私疯狂的家伙。   对李家宗门而言,李长参背负着不幸的一生,却尽她所能地,最大程度保住了家族。   哪怕她已经逝去,却也是李家人必须维护的族人先辈。   看着李彦锦和谢沛渐渐冷肃的面容,童有些不耐起来。   她等不到回答,就自己来找。于是,童对身后的卡卡说道:“你去缠住那个女娃娃,我来问这小子几句话。”   说罢,这位一路上从未出手的白发老者,忽然就动了。   她仿佛是一道闪电般,瞬间越过了五十步距离,直接出现在了李彦锦的身边。   接着,童双手齐出,用快出了残影的速度,左手在李彦锦身上连击四下,右手一提李某人的衣领,刹那间又闪出了石亭。   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彦锦就成了童手中无法动弹的俘虏。   而此时,谢沛两口子,才意识到,这次他们怕是遇到了真正的危险。   以两人的功力,对方做出了一连串的动作,可他们竟然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这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谢沛柳眉倒竖,一咬牙,内劲全出,就朝童劈了过去。   结果,童根本就没有回头,抓着李彦锦直接就朝湖面上蹿去。   而谢沛则被招式古怪的大眼睛男子挡在了原地。   谢将军急着追人,对面前这碍眼的家伙,就毫不留情起来。   卡卡的功夫轻灵诡异,看似毫无章法地攻击,实际却是朝着人体某些隐秘穴位去的。一旦被他击中,就会引发一系列反应,最后很可能昏厥过去。   谢沛虽然一时还没看明白卡卡招式的意图,但她此刻也没功夫细琢磨。既然对方能通过小范围的腾挪扭转避开她的攻击,那对不住了,谢将军只能发个攻击范围足够大的招了……   谢沛这辈子头一次全力出击,一拳砸断了亭子中粗硬的石柱。少了一个支撑,石制的亭盖就倾倒了下来。   谢沛一跃而起,抢到了这个大大的石制尖顶帽子,然后猛一蹬地,朝傻了眼的卡卡,来了个泰山压顶!   “我的个亲娘诶!这姑娘是项羽转世了吗?”在外面围观的夜殇目瞪口呆地想到。   而卡卡的速度只有在小范围内才有优势,此刻让他蹿出亭盖的范围,却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卡卡够机灵,危急关头,他发现那亭盖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拱起来的空间。于是,在两只鹦鹉的尖叫声中,他几步蹿到了亭盖的中心位置。然后抱头曲身,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 第158章 抢人啦~~~   夜殇只听“砰”一声巨响,才猛地回过神来。   再一看, 原本的石亭只剩下凄惨的三根石柱。而那巨大的亭盖则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卡卡之前所站的地方……   就在他心中一紧之时, 那亭盖下面, 传来了卡卡熟悉的叫声“@#¥%!”   听到他的叫声,之前炸了毛的两只鹦鹉也平静了下来。   谢沛冷笑一声,来不及说话, 就朝童跑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到了水边, 抬眼看去, 只见波光点点的湖面上,白发妇人拎着李彦锦如踏平地般, 起起落落地飘出去老远。那速度可比划船快多了!   谢沛皱着眉, 把劲气附在脚底, 也想试着在水面奔跑。   可她试了两次, 都没成功。   谢沛一怒之下,把外袍一脱,一个猛子就朝水中扎去。   然而, 她想象中那劈波斩浪的英姿并没出现, 可是见鬼的秤砣体质,却水平稳定地发挥了出来。   气得鬼火直冒的谢将军, 闭住气, 迅速沉到了湖底。   她脚一触地,立刻就朝前猛蹬。这样一蹬一蹿间,竟让她在水下跑得飞快。   这天的东湖,也算是开了眼了。   湖面上, 一位妇人仿佛水鸟般,飞蹿跳跃地飘过湖面;湖面下,一位怒发冲冠的娘子,如河马……咳,如水兽一般横冲直撞,翻起滚滚黄沙。   到底还是童要更快一些,她拎着李彦锦离了东湖后,寻了个方向,很快就蹿不见了。   片刻之后,在她上岸的地方,突然喷出一股水柱,紧接着,水中的河马娘子就冲了上来。因为用力过猛,刹不住脚,谢沛浑身淌水地朝前蹿了百米,才堪堪停住。   她转头四顾,忍不住骂了句粗话。然后,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寻找那妇人和李彦锦的踪迹。   终于,她在草丛中,看到了一串水迹延伸向远方。   谢沛拿出了所有的注意力,迅速辨认出,那串水迹的不同寻常之处。一滩滩的水迹之间,相隔甚远,可点点滴滴地串起来,却是一条笔直的线。   谢沛心中暗想,从这路线上看,那白发妇人也不是心思太过诡谲之人。等下拼命之前,也许能够尝试着再交流一下……   谢沛一边想,一边沿着水迹快速奔跑。她必须赶在这些水迹消失之前,尽可能快地追上去。   此时,白发妇人已经拎着李彦锦蹿进了东湖旁的珞山。   一进山,童就觉得浑身自在起来。她仿佛脚底都长了眼睛般,在树林中走得竟是比在平地上还快了几分。   寻到一棵巨大的柏树后,童轻轻一跃,就蹿到了高处的树枝上面。   李彦锦此刻浑身无法动弹,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他心内拼命想着主意,面上却露出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   童将他靠在树干上依着,又打量了几眼后,说道:“你可还记得一点小时候的事情?”   李彦锦心说,记得记得,小时候我还是一名光荣的红领巾呢!   “啊,我忘记解开你穴道了。”童轻轻皱眉,道:“等下我解开之后,你能保持安静,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李彦锦连连点头,无辜的表情让童觉得有些尴尬。   在鼬族中,童自懂事起,就没再欺负过旁人。这种自己成了歹人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好生怀念啊~~~   童在李彦锦身上连点了几下,速度快得,让某个暗搓搓想要偷学的家伙,在心里画了好几个圈圈。   不过,也因此,李彦锦越发老实起来,之前的几个主意,都因为对方实力太过恐怖而被毙掉了。   童见李彦锦果然没有吵闹,心情好了不少,口气和缓地说道:“你小时候就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吗?”   李彦锦低垂了眉眼,委屈巴巴地说道:“十二年前,我被岳父从路边救回了家。那时,是一群混混以为我已经死了,就想用尸体去讹诈下我岳父的。结果,岳父给我请了大夫,不惜钱财地把我救活过来。我所有的记忆,就是从那时醒过来,第一眼看见了我娘子起……”   童双眉紧锁,她不敢想象,若这孩子真是阿静的儿子,那么阿静是陷入了怎样的境地,才会让她的孩子流落街边,还险些被人当成了尸体……   童看李彦锦神色凄苦,又因着阿静的缘故,实在狠不下心来逼问。   不过她并不是一味只知道心软之人,阿静的情况,她必须问清楚,既然不能狠心相逼,那不如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说出来好了。   童闭上双眼,叹了一声,语气压抑而痛苦地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吗?”   李彦锦眨巴了两下眼睛,摇了摇头。   童缓缓说道:“因为,你的母亲,很可能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女儿啊……”   李彦锦微微张开了嘴,半晌才坑坑巴巴地说道:“姥……姥姥?”   童脸色一僵,她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小子顺杆爬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定然是继承了姓姚的厚脸皮!   “咳,若真是的话,你确实当喊我一声姥姥。”童忽然觉得,之前也许抓的是那个眼神凌厉的女娃娃,恐怕还好问话一些。   “我也不瞒你,我女儿当初发天花时,被高登云带去京城求医。结果他们一去再无音讯,我原本还以为阿静恐怕……可当我见到你时,就知道阿静当年定然被治好了。然后,还生下了你这个孩子……”童眼神中多了些柔和。   李彦锦小心翼翼地说道:“姥姥,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世上的人那么多,有几个长得相似也不足为奇啊?”   童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可若是一件事上屡屡出现巧合,那就定然不只是巧合了。高登云带走我的女儿,而他那时候已经娶了李长参,是李家的人。你和……阿静如此相似,却也是李家的人。若阿静活着,她嫁人生子,我的外孙年纪也应与你相近。你觉得,这还只是巧合吗?”   童在小辈面前,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当年的荒唐事,只好把与李彦锦相似之人,从姚锡衡改成了阿静。   李彦锦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再加上,知道对方并不是来为高登云报仇的,他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就听不远处,有人轻喝道:“白头发婆婆,我劝你最好把我相公还来,不然你的两只宝贝鹦鹉就得变成秃毛鸡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叽喳啾啾的鸟叫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发音,听着有些耳熟。   童听着斑斑和小不点嘴不停地骂着什么“坏女人”、“骗人精”、“傻猴子”……脑袋也不禁有些大了起来。   李彦锦偷眼打量了下童的神色,小心地劝道:“姥啊,我娘子是个暴脾气,反正咱现在都认过亲了,你就是把我放下去,我也会帮你一起找阿娘的。”   童原本还打算好好用母子情,母女情感动下眼前这小子,好让他心甘情愿地说出李长参一家的事情。结果,还没来得,就被下面那小丫头给破坏了。   说起来,这丫头的本事还真不错,竟是这么快就摆脱了卡卡,赶上来了……   想到卡卡,童就扬声冲斑斑和小不点问道:“卡卡没事吧?”   “没事,叽喳!”   “没事,叽啾!”   两只鹦鹉齐声答道。   李彦锦和谢沛见状,都是一惊。他们此刻才发现,这两只鸟竟能听懂问话,并作出回答。这……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童点了点头,干脆拎着李彦锦跃下大树,来到谢沛的面前。   谢沛此时的模样活像个山里的猎户,她手里倒提着两只山鸡……咳,是两只鹦鹉,神气活现地叉腰站着。   童刚走过来,斑斑和小不点就扑腾了起来。两只鸟看到大靠山来了,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谢沛之前做的好事都爆了出来。   “她假装没看见我们!”   “然后故意装作跳不高的笨蛋模样!”   “结果,跑着跑着还摔了一跤!”   “然后趴着装死!”   “我们上当了,凑过去看!”   “结果她一蹿老高,就把我俩给抓住了……”   童听得很想捂脸,在黑山上长大,被族人喂养得天真蠢萌的两只鹦鹉,如何斗得过小狐狸一般的臭丫头?!   谢沛虽然听不懂两只鹦鹉在说什么,可是见它们叫得有趣,就把两只鸟拎到眼前来,歪着头打量。   她刚才靠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李彦锦和妇人之间的交谈中,听出了白发妇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心情略松了些后,谢沛就对童这一行人生出了浓浓的好奇。   不论是武功,还是这两只鹦鹉,他们的路子显然与中原大多数习武者有明显的不同。就连长相上,除了没有动手的那个家伙外,另两人都长着一对大大的圆眼睛,嘴唇也比普通中原人都要略丰满一些。尤其是那个被谢沛困在亭盖下的年轻人,武功虽然高,可眼神却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真,让人实在很难产生恶感。   也因此,谢沛在听到了童和李彦锦之前那番交谈后,就决定,先尽量试试看,能不能和平解决问题。   当然了,虽然是和平解决问题,手里多少还是要握着点筹码的。   虽然对两只鸟下手,有点欺负鸟,可谁让谢将军赶时间,来不及抓住卡卡呢?   “娘子,这位是我姥姥!”正当两个女人对着干瞪眼时,李彦锦这个厚脸皮,语气欢快地打破了僵局。 第159章 认亲   谢沛眼珠一转,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说道:“哎呀!都怪我不经事, 我一看有人抓你, 就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这可真是……姥姥, 您千万别见怪啊~~~哎哟,正好,头一次见面, 孙媳也没备什么好礼。这是我刚在林子里抓的野味, 就送给姥姥, 图个乐吧!”   说着,谢小媳妇就神态从容地走到近前, 一伸手把两只“山鸡”递了过去。   童微微一愣, 下意识地就伸手把斑斑和小不点接了过来。   而在她松开李彦锦的一瞬间, 谢沛一把就将自家男人抓了过来。   别看谢将军动作有些粗鲁, 可她嘴里却仿佛小媳妇般,一叠声地埋怨道:“你说说你,见到姥姥了, 也不赶紧和我打个招呼。这下把姥姥惹恼了吧, 活该捆着你!赶紧的,你回去准备准备, 咱给姥姥好好接个风, 洗个尘。一家人,总得先认认亲呐……”   童被谢沛一骨碌连轴话给说得有些发蒙,刚才李彦锦被抓过去那一瞬间,她其实是能够再把人抢回来的。   可听着谢沛的话, 她又觉得,人家这么热情,自己还要喊打喊杀的,好像……有点过分啊!   再说,若是能见到李家的其他人,说不定,阿静的问题也能得到更快的解决呢?   就这样,童姥姥如流星一般抓走了李彦锦,结果回来时,却要带着卡卡和夜殇去外孙家走亲戚……   刚从土里把自己刨出来的卡卡,吐掉了嘴里的泥渣,一听说要去老族长的亲戚家做客,立刻就阳光灿烂地笑了起来。   去亲戚家做客啊!那就是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了!开心!!   单纯的卡卡,很久以后才知道,中原还有个词叫做“鸿门宴”。   不过,这次去老族长亲戚家做客,卡卡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语言不通,可看着那胖乎乎的大叔,还有活泼可爱的少女,以及美味又量足的饭菜,卡卡简直都快爱上这里了。   与卡卡一样,也被谢大叔的美食给收买了的,还有两只鹦鹉。   谢栋听闺女说,这两只鹦鹉很聪明,不但听得懂主人提问,还会回答。   这位胖大叔顿时就把两只鸟当作了小人儿一般对待。   不但切了南瓜、板栗、梨子、枣子、红薯,还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蜜罐拿出来,一个碗里浇了一勺。   斑斑和小不点一路上都是有啥吃啥,胡乱对付过来的。如今吃到顺嘴的美味,两只话痨都秒变沉默寡言人,埋头一通苦吃。   童看这一大两小,吃得欢实,说话也不由软了下来。这还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原本,童还以为,也许能碰到几个李家的亲戚,可谁知一问,这满屋子里,竟然全是谢家人。   她看了看李彦锦这个疑似外孙,顿时觉得自家孩子好似个吃软饭的……   幸好鼬族本也对男子没太高要求,只是童了解过中原汉人的习俗,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多了一份担忧。   饭桌上,谢老爹听女儿说了白日的奇遇,中间自然省去了很大一部分内容。但谢老爹一听对方可能是李彦锦的姥姥,且女儿多年前失踪了,顿时眼眶就红了。   “这些该死的人贩子,都该抓了砍头!阿锦他姥啊,您闺女叫什么名字?我这里开着饭馆,南来北往的人多,以后说不定能打听点消息出来。”谢栋掏心掏肺地说着。   童虽然有心说说闺女是被高登云带走的,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报出了女儿的名字:“那时候我喊她阿静,她还有个同胞姐姐,叫阿宁。”   谢大叔叹了口气,道:“这家里的闺女可千万要看好,您那儿情况我不知道,可我们这里,平时被拐的多是女儿。拐走以后,卖去人家当丫鬟那都算运气极好的。而那些长得好的小丫头则……”谢栋抹了把脸,忽然又拍了自己一下,道:“嗨,瞧我瞎说些什么呢?!他姥啊,既然阿锦是在卫川被我捡到的,我怀疑他娘恐怕也在附近,至少是曾经在卫川出现过。要不,过两日,我们陪您回趟卫川,仔细打听打听?”   童看着谢沛他爹如此热情,只得说道:“我也有了些线索,阿锦师父的大姑爹就是当年带走我女儿的人。只是我常年住在南方深山里,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诶?”谢大叔一听就愣住了,转头看了眼女儿女婿,见两人微微点头,就道:“那这就更好办了!他姥啊,你恐怕不知道阿锦师门的情况。我给你打个保票,那全是些仁义好汉。你家闺女既然是被他们家亲戚带走的,过两日,李家的七爷正好要来,您找他一问,肯定能得到些消息。”   “诶?七爷爷要来吗?”谢沛夫妻俩齐声问道。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幺哥开口说道:“嗯,七叔说,今年要和我们一起过年,到时候智通大师也要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松,唯有夜殇感觉有些不妙。   组织多年前曾经通过高登云,对李家有些了解,也知道自李长参一家死后,李家有位排行老四的高层一直在追查真相。   虽然这位老四后面也死掉了,可据说,当年去接老四的,就是一位排行老七的李家高手。   而之前的调查也显示,与李彦锦关系密切的那位李家七爷,正是当年最后接手的那位李家人。   不清楚李长参和那位老四后来都查到了些什么,可夜殇觉得,此时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他最好还是早点离开,去调查调查其他几位组织候选人。   于是,次日一早,夜殇就辞别了众人,说是要继续游历去了。   他走后,童叫来了小不点,轻轻抚了抚它的小脑袋,低语了几句。   然后,这个自带腮红效果的小黄鸟,就拍了拍翅膀,飞出了谢家。   童和卡卡在谢家耐心等待的时候,谢沛则悄悄溜回了卫川。她用李家留在彩兴布庄的紧急联络方式,给七爷李长奎发了个消息。又找到智通师父,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智通听完,皱眉道:“这高登云果然不是好东西,竟然还拐走了别人家的闺女,可恶!只恨他死得太早!”说罢,又对谢沛嘱咐道:“你赶紧回去吧,既然阿锦他姥姥功夫这么高,你离开时间长了,人家多半会察觉到。本来两家现在就没说清楚,若引起了误会,倒容易坏事。等七叔来了,这些事我会同他说的,你们不用担心。怎么说,那也是阿锦的家人,你们不用为了那高登云,与她闹得生分。”   谢沛头一次听师傅说出这么接地气、通世情的话来,不由露出个惊诧的表情。   智通没好气地拍了她一脑袋,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要以为现在师傅就揍不动你了!”   谢沛歪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瓶来,说道:“这是跟着阿锦姥姥一起来的那个小哥送的,据说是南疆特有的果酒。知道师傅好这一口,给您送来尝尝。”   智通听是果酒,兴趣不大地接过来道:“要是能多弄点杜康高粱酒或是北地的烧刀子就好了……”   谢沛伸手要夺,智通嘿嘿笑着朝怀里一揣,挥手赶人道:“快走快走,如今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对着师傅还敢出手……”   这天夜里,两三口就把一瓶果酒喝光了的智通大和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迷糊着了吧,结果又做了个噩梦。   梦中,一个面孔模糊,身形熟悉的女子一步步朝他逼来。智通赶也赶不走,逃也逃不掉,最后竟是……   一觉醒来,大和尚目光呆滞地盯着桌上那个空竹瓶,喃喃道:“南疆……果酒……”   原本说好两日后就来的李长奎,这次迟到了五天才带着智通赶到武阳城。   他进了谢家,二话不说就找到童姥姥,问道:“你闺女名字叫静,今年应该是三十七岁,可对?”   童微微张开嘴,露出惊喜又惧怕的眼神,点了点头,道:“正是……”   李长奎眉头紧锁,有些不忍地侧过头说道:“高登云有一子名叫李宜朝,他娶了个名叫姚静的媳妇,若是活着的话,今年正值三十七岁。”   “姚……静……?”童眼神茫然地重复道。   “姚静?!!”半晌,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目光中涌现出恍然与愤怒。   就在这时,李长奎又扭头盯着李彦锦看了半天,道:“要按你姥姥的说法,莫非你还真是我大姐的孙儿不成?”   当初李家老四就发现,大姐一家最小的孙儿并没有死在当场。但是多年来,一直没有线索。不想,今日才知,亲人就近在眼前!   “诶?”李彦锦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几天之内,不但多出了个姥姥,还有个生死不明、不知去向的老妈。眼下,亲妈似乎没了,可又多出了奶奶和其他一大堆家人来了……   “哎哟!那论起来,阿锦你小子还得喊我一声七舅老爷!”李长奎一句话,听得李彦锦“噗~”一声,喷了一桌茶水!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也有个传说中的七舅老爷!!!李彦锦强忍着脸部的抽搐,结果被李长奎一巴掌搂了过去。就听这位七舅老爷哈哈大笑地说道:“哎呀,小锦啊,往日我总觉得你小子配咱们二娘,还差了点。如今嘛,我这舅老爷就不好再嫌弃你了。要不然,干脆请你其他几位舅老爷都来好好练练你,也让你在媳妇面前能挺挺腰!啊哈哈哈……” 第160章 鼬族功法   李长奎那边说得热闹,谢沛却时刻关注着童姥姥的动静。   自刚才她听到“姚静”二字后, 人就有些不对劲。谢沛担心她哀痛过度后, 会不会情绪失控, 以至于出手伤人。   卡卡因为听不懂别人的话,所以也很快就发现老族长的脸色不对。他凑过去,叽里咕噜地问道:“童, 出什么事了?是卡到鱼刺了吗?”   童缓缓转过脸, 看了看卡卡的大圆眼, 又扫了一圈屋子里其他人,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位……我该怎么称呼他?”童冲李长奎扬了扬下巴, 向谢沛问道。   谢沛对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有些挠头, 于是向老爹发出了求助的目光。   胖大叔还挺可靠, 掰着手指头一算, 道:“您啊,喊他一声亲家舅爷,他喊您一声亲家姥姥就成。”   童点了点头, 表示明白。   “咳, 亲家舅爷,你可知道姚静是如何走的吗?”童极力保持着平静, 问道。   李长奎看了眼众人, 对谢栋说道:“老哥,你这儿有清静点的地方没?”   谢大叔明白过来,连忙道:“有的有的,后面那个练功场子旁边有个给他们临时休息用的小厅。二娘, 你带着他姥和七爷过去吧~~”   卡卡见童起身,也想跟去,却见童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于是,这位就特别实诚地坐下来,继续吃他的糍粑鱼。   李长奎干脆把李彦锦也叫上,四个人转去了小厅中详谈。   谢沛从厨房端来了茶壶茶杯,给大家都倒了杯茶。李长奎借着喝茶,整理了下思绪。   因为事涉皇家暗杀组织,李长奎说之前,谨慎地询问道:“亲家姥姥,您女儿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痣之类的东西吗?”   童想了下,说道:“那些都没有,就是痣也只有很小一点,并不好辨认。只是她出生时,耳垂就比她姐姐大,长到三岁时,比其他孩子都大不少。长辈还说阿静,长了对有福的耳垂……”想到女儿后面的经历,童只觉得喉头发苦,有些说不下去。   李长奎听了,心里已经信了九成。因为他收到了谢沛的紧急传信后,就特意去找了趟五嫂蔡钰。在他们这些人中,蔡钰算是见过大姐家中所有人的。且大姐儿子娶亲时,蔡钰还去帮了几天忙,对那个外甥媳妇印象挺深。   从蔡钰嘴里,李长奎得知了姚静的一些特征。   外貌上,蔡钰就说过,姚静长得很好,皮肤光洁,几乎不见一点儿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很是是娇俏可爱。而且这姑娘还长了一副福相,嘴唇丰润,不带刻薄之意,一对圆圆嘟嘟的大耳垂也是非常显眼。   李长奎自见到童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位姚静多半就是这位妇人失踪的女儿了。   别看这妇人满头白发,可她那双眼睛一样是又大又圆,嘴唇也很丰润,这就都对上了。   再听童说出了耳垂的特征,李长奎的心里也踏实了下来。他确认了童的身份后,说话也不再含糊。   不但把蔡钰告知的那些姚静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更是把李长参一家的惨事细说了一番。   当听到皇家的暗杀组织,因为高登云的缘故,对李长参一家斩尽杀绝时,童仰头闭了闭眼。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问道:“那么阿锦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长奎也不解地说道:“我们在您来之前,都不知道这小子就是大姐的亲孙子。所以当初把阿锦救出来的,肯定不是我四哥。”   童低下头,想了会,道:“应该也不是阿静的生父……不瞒亲家舅爷,阿静的父亲也许你们听说过。他乃是京城的富平侯姚锡衡。”   众人都是一惊,李彦锦忽然开口道:“那高登云把您女儿定了个姚姓,应该不是巧合……”他此时还没习惯自己多出个妈来,所以下意识就把阿静称为了童的女儿。   童倒没有介意,点点头,道:“我之前生气,就是因为想明白了高登云的意图。枉我还当他是有什么难处,才把我女儿带走,多年不回。结果,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众人听了都是一呆,童垂下眼皮,继续道:“高登云是在姚锡衡走了三个多月后,来到我们黑山的。他来了没多久,就跟我说,喜欢上我了。呵,我那时候都显怀了。你们能想象吗,我鼓着个双胞胎的肚子,他竟然还数次来跟我表白……原本,他还能用动了真心来解释下。可你们知道吗,他是隆泰二十三年来的黑山。但是,之前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叶小子说,高登云是在隆泰二十年与人成亲的,两年后,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哇!这就太不要脸了!”李彦锦脱口而出。   谢沛和李长奎都点头同意。   童继续说道:“原本,我还只是猜测而已。如今听了李长参的经历,我才确定,高登云当初接近我,恐怕也是如同看上了李家一样,看上了我们部族。我们部族人人习武,像卡卡这样水平的,并不稀奇。而我猜,高登云是与我族人混熟了以后,得知了姚锡衡曾经与我有过纠葛,从而猜出两个孩子的父亲就是姚锡衡。他抱走阿静,治病也是真的。但让阿静嫁给了他的儿子,这事恐怕就是冲着我们部族与姚锡衡的势力了……”   谢沛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强大自身,却费这么曲折的心思来利用别人,真是……”   李长奎扭头拍了下李彦锦,道:“你小子以后多留点心吧,毕竟高登云被皇家追杀得那么厉害,你若是暴露了,怕也……不行,我得赶紧去叮嘱下他们,不能瞎说。”   想到自己之前高兴之余,当众说得那番话,李长奎就有些着急。大姐一家可是被那暗杀组织盯过的,若是李彦锦是其孙子的消息走露了,那可真是再无宁日了。   李长奎急匆匆地去找其他人叮嘱了,厅里就剩下童和李彦锦两口子了。   童弄清了闺女的死因,报仇也有了方向,人倒真正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李彦锦,道:“之前我看过了,你虽练不了我的功夫,但是族里也有不少灵动敏捷的功法。比你现在所习都要高深一些,待我回头找来给你……”说着,她一扭脸,看向谢沛道:“倒是你这丫头运气不错……我族里有一门稀罕武功,因要求严苛,连我都没能练成。我本以为,鼬族这一代也没希望重现玉魄三身功了,不想,却应在了你身上……”   李彦锦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道:“娘子越练越厉害,我这辈子是没希望翻身了。算了,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劳心的命呐……”   谢沛和童相视一笑,竟真有了点亲人的味道。   这天夜里,李长奎躺下没多久,就听窗外有了点动静。   因担心李彦锦的缘故,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血滴子追了过来。于是七爷从床边抽出一把裹着皮套的长刀,贴到窗边,小心地向外看去。   结果,就见那月光下,白发妇人拎着两个人形物体,正微微有些发愣。   李长奎仔细一看,顿时就从窗口冲了出去。原来,那两人之中,竟然有个曾经戏弄过李长奎和智通的疤脸汉子。   因那一脸疤痕实在太过惊人,所以李长奎一眼就认出他来。   “童老,这两人哪里来的?”李长奎上下打量着,只有眼珠子能动的两个家伙。   童并没回答,她侧头看向另外一人,缓缓道:“姚……锡……衡……”   那人眼神一呆,使劲转着眼珠,想要瞧瞧童的样子。   李长奎一听这名字,立刻想起了白天听到的事情。   这……不就是李彦锦他姥爷的名字吗?   不多时,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卫川,又从卫川寻到武阳的疤脸和姚锡衡二人,就被带到了小厅之中。   而李彦锦和谢沛也穿戴整齐,赶了过来。   疤脸一能说话,立刻就冲李长奎喊道:“我有话和你单独说。”   李长奎也有此意,于是二人去了练武场的另一端。   李彦锦有些不放心,却听媳妇说道:“放心吧,姥姥制住了那人的穴道,七爷没问题的。”   李彦锦点了点头,然后就满心八卦地去看厅中那一对正干瞪着眼的老人。   “阿童?你竟一点没变……”姚锡衡看着对面的白发妇人,不由自主地说道。   童平静地点点头,道:“你老了,也丑了。”   姚锡衡:……   “那小子,真的是我们的……?”姚锡衡侧头看了看李彦锦的方向,小声问道。   童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姚锡衡想了下,自己儿孙都还求着人家收留,也无需再顾忌什么脸面了。于是就把自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就连隆泰帝与他二哥之间的纠葛也略提了一些。   童听完之后,缓缓道:“原来如此,那高登云竟是还与你有这层关系……难怪他会带走阿静,还把她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姚锡衡一愣,连忙问是怎么个情况。   待他听完阿静的遭遇后,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女儿,没有享受过一天父亲的呵护,却因父族的牵连,小小年纪被迫与亲人分离。还被心思诡谲的高登云彻底利用,最后更是受高登云牵连,而被血滴子斩草除根……这样的一生,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心痛。   “高登云真的死了吗?”忽然,姚锡衡哑声问道。 第161章 躁起来!(修bug)   姚锡衡问完,童皱起眉, 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高登云是死是活, 不过, 我要跟着李家人,去阿静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看看。还要去把她的坟迁回黑山。然后,就去会一会那害了阿静性命的血滴子……”   姚锡衡听了, 没有片刻犹豫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童看着他, 道:“跟着我, 倒是个保命的好法子。”   姚锡衡老脸涨红,道:“那也是我的女儿!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我……”   童没有吭声, 片刻后, 点头, 道:“一起去吧,她生前,我们没有尽责, 如今也只能给她报个仇了……”   两位老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彦锦见气氛太沉重,又看姚锡衡满身尘土, 形容狼狈, 就凑过去,笑着说道:“姥姥,既然是熟人,不如今夜先休息,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话音一落,姚锡衡就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你也吃了不少苦吧。我……我当初实在是……”   四十年前那一夜,原本在富平侯的记忆中还泛着点旖旎的味道。然而,知道了阿静和李彦锦的遭遇后,他终于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一个轻飘飘的“错”字,能够形容的。   李彦锦自家事自家知,那真正的宁国人李彦锦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了街边。他虽也觉得原身死得悲催,但此刻心中却并没有太深的怨恨。   这两位老人都不是故意想要遗弃阿静,而造成阿静母子悲惨遭遇的,除了那个暗杀组织外,恐怕源头还在高登云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身上。   阿静就不说了,那是高登云处心积虑从童姥姥身边骗走的。而原主李彦锦为何落个惨死街头、无人收尸的结局?这里面,恐怕也少不了高登云身后势力的原因。   在李长参一家遭遇血滴子围剿时,能趁乱救出李彦锦,并愿意带走他的,恐怕只有高登云留给儿子李宜朝的那批人了。   虽然救了李彦锦,可他们带走原身的目的,从高登云之前的举动中和原身后来的结局里就能猜测,并不会多么美好。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在李彦锦看来,若要给阿静母子报仇,首恶自然是血滴子和驱使血滴子的人,然而高登云和他背后的组织却也让人心寒、厌恶。   所以,看着眼前这两位深深陷入自责的老人,李彦锦就忍不住想要宽慰他们一二。   “姥姥,姚爷爷,你们都要好好休息啊,后面不论是报仇还是怎样,都是很危险和辛苦的事情。虽然我对阿娘没有印象,可我想,她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因果,定然更希望二老能平安顺遂。所以……”   童不待李彦锦说完,就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去歇息了。”她竟是不敢听李彦锦再说下去,愧悔内疚如生了锈的铁针一般,深深埋在她心底,一碰就痛。   待她走后,姚锡衡眼盯盯地看着李彦锦,小声嘟囔道:“你这小子,比阿劲都长得像我呐……”   李彦锦不知姚锡衡说的是他儿子姚劲,还以为自己的生母阿静也与眼前的姚老爷子有些相似。   “咳,姚爷爷,你们吃了晚饭没?”面容相似的一老一少,正大眼瞪着小眼,旁边的谢沛忽然出声问道。   “咕唧……”姚某人的肚子立刻响亮地做出了回答。   两刻钟后,姚锡衡的面前多出了一碗鸡蛋青菜面。   “嗯,好吃!”姚老头吃着略有些清淡的面条,嘴里含糊地说道。   他正吃着,就听门口有人怪叫一声:“好你个姚老头,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竟是一个人吃起了独食,把我这个恩人全给抛过了墙哇~~~”   谢沛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之前拉李长奎去私谈的疤脸汉子,迈步走进了小厅。   李长奎跟在他的身后,神情激动中又带着些茫然。   疤脸看了会儿李彦锦,目光中似有欣慰之意。   “老七,我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真有天意……”疤脸对身后的李长奎说道。   “四……是啊……”李长奎拙劣地改口,让谢沛和李彦锦都有些黑线。   疤脸哈哈一笑道:“得了,这里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觉得他们谁还能转投血滴子不成?”   姚锡衡吸了口面条,哼笑了一声。   “小子,我是你四舅爷。等下有什么问题,问你七爷就成。我啊……得赶紧看看我的宝贝儿砸去啦,啊哈哈哈~~~”疤脸大笑着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扭头道:“臭小子,别有了姥爷就忘了叔叔啊,给我也弄点好吃的去~~~”   疤脸走后,谢沛和李彦锦就齐齐盯着李长奎。   李七爷挠了挠络腮胡子,砸巴着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缓缓说了起来。   原来,这疤脸就是当初追查李长参死因的李家老四——李长昴。   他的儿子,正是一直跟着李长奎习武的智通大和尚。   当初,李长昴在追查的过程中,摸到了血滴子的一点踪迹。结果,顿时就引来了数名暗杀高手前来偷袭。   李长昴不想毁了大姐的良苦用心,干脆也弄出个假死,斩断了与李家的联系。   同时,为了避开血滴子的追杀,李长昴这位李家最英俊的四爷竟毫不犹豫地毁去了面容。   从此,这世上少了个英俊洒脱的李四爷,却多了个满脸疤痕的丑怪汉子。   李长昴十几年来,一直在耐心布局。他知道从武力上,自己一个人绝不是血滴子的对手,于是,就把目标定为——尽可能多的掌握血滴子情况。   如今,宁国许多城镇中,都出现了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组织——丐帮。   这正是李长昴多年经营的成果,他以一己之力,编织出一张几乎隐形的信息网。   哪些地方出现了神秘失踪或是离奇死亡的消息,几乎很快就能传到李长昴手里。   也是通过对这些事件的追查,让李长昴成了血滴子之外,最熟悉这个暗杀组织的人。   尤其是今年太上皇之死,引发了血滴子的一系列举动,更是让李长昴对这个暗杀组织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在与富平侯接触后,李长昴欣喜地发现,给大姐一家报仇的时机,终于来了。   于是,他这才带着富平侯,来到了武阳城。他要把斩断多年的联系重新续上,时机已到,李家宗门不应该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李长奎并没有把四哥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全说出来,但其余三人却都想到了那些未尽之言。   一个由皇家建立和支持的暗杀组织,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被彻底摧毁?   只有支撑它的那个皇家,自身难保、即将毁灭!   这个夜晚,失眠的人不少。   但处在事情核心的谢沛和李彦锦,却睡得很踏实。   原本为了唐琦大将军,为了项古青,为了张孝邦……为了那些人间正气,谢沛夫妻俩就已经做好了翻天覆地的准备。   如今,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原因,也不过是给二人添了一份动力罢了。   次日一早,疤脸李长昴就带着童姥姥、卡卡和姚锡衡三人离开了武阳城。   随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大和尚智通,和两只刚刚与谢家小白猫儿交了朋友的鹦鹉。   听着斑斑临走前,用它刚学会的中原话,唱起了一首鼬族小调,谢家人深深觉得:“童姥姥果然好心性!这么些年来,竟然都没干掉这个五音不全的话痨!”   “再见呐~~我亲爱嘟小白~~~从此以后,我头顶的鼻孔就是你的眼睛~~~”斑斑唱得沉醉,一旁的黄鹦鹉小不点疯狂甩头,拼命叫到:“不是鼻孔,是碧空!碧空!!!”   小白蹲在院中的树上,情不自禁地刨下了一堆树皮……   十月底,在荆湖府呆了很久的项古青回到了武阳城。   李彦锦和谢沛与他密谈了很久。   半个月后,分布在数十个地方的平乱小将,都接到了一个传信——第二步行动,开始了!   从这天起,十一个地方的平乱厢军开始出现了小规模调动。   身处平乱最南边的桑倪小将,带着他麾下最强的一千人马,向他北边的同袍周威龙,快速移动。   当桑倪从周威龙那里离开,返回驻地时,身边的一千人马只剩下了一个护卫。不过,营地中还有两千略逊一些的厢军,这已足够他控制住自己的地盘了。   紧接着,周威龙带着两千人马也开始向北快速移动……   此时,若是有人从天空俯视宁国大地,就会看出,这片土地上,有数支人流正在汇聚。   如同溪流汇聚成江河,江河奔涌向大海一般,十一位小将用这种逐步传递的方式将各自手里的兵力最终集中到了最靠近吕梁城的地方。   而带领这些兵士的,则是项古青、张孝邦、霄雷三位唐琦麾下的小将。   霄雷是负责最靠近吕梁城的新嘉府平乱小将,他的压力最大。不但要控制当地的官民,还要为接纳同袍们送来的一万兵士而准备场地、划定路线、筹备粮草。   好在项古青提前带着人赶来,而且还带来了一笔银钱。非常及时地解决了霄雷的燃眉之急。   就在小将们不断调动的同时,湖白府内,谢沛也开始调兵遣将。   与小将们不同,项古青他们是要赶去支援唐琦,而谢沛要做的,则是出去圈人圈地圈钱!从而彻底破开唐琦孤立无援、难以为继的困局。   升和二十年十一月初,历史的车轮离开了那条坎坷曲折的老路,向着未知的征途奋力前行! 第162章 捡钱包   原本,谢沛和李彦锦并没打算这么早就下场厮杀的。只是因为李家的关系, 谢将军才提前带兵出府了。   虽然李长奎等人, 正在筹划对付血滴子的事情。但李家自从蛮族攻至吕梁城后, 就开始调动排布,准备加入抵抗外敌入侵的战斗中。   这并不是李家愿意为了宁国皇族卖命,而是由于李家宗门立宗时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凡有外敌入侵, 必竭尽全力, 绝不苟且惜身。   这也是前朝末期时, 李家会与蜀中草头王张西杰合作,抵抗西境外族的原因。   也是那次合作时, 李家被张西杰背叛, 受到了重创, 从而转变成了表面经商的隐世家族。   这才太平了不到两百年, 中原就再一次面临外族的侵入。   如今,哪怕李家不再如前朝时那般实力强大,也不再拥有数万的私兵。可他们依然坚守着祖训, 尽力为唐琦大将提供各种帮助。   这也是唐琦能带着一群西大营混混, 硬是抗住了蛮军进攻的原因。   他麾下多出了李家近百名高手相助不说,还得到了李家从四面八方运来的粮草和物资。   而这其中, 有很大一部分粮食, 就是走的湖白府到新嘉府,再到吕梁城的路线。   谢沛为了保证这些粮草能送到新嘉府的霄雷手上,特意派出了几员猛将来押送粮草。   这天,白波和彭佑带着三百精壮士兵, 护送着一百辆大车刚进入新嘉府境内。忽然从远处山坡上,“啊呀呀”怪叫着冲下来了几百号贼人。   当这些贼人靠近后,白波就发现,这群人不太对劲。   虽然他们的衣衫都有些脏乱,可到底还是能看出来,几百人穿的都是军中的灰蓝色服装。   不过,白波看出来后,也没犹豫什么。他与彭佑默契地调配士兵,迅速列阵杀敌。   结果,车队这边,刀盾手刚刚上前,弓箭手都没来得及举弓呢,对面那几百号贼人竟然呼啦啦倒了一片。   白波看着这群乱七八糟喊着“饶命”的废物,心中很是无语。   抓起来一审,才知道,这是一伙从太原流窜过来的乱匪。   他们原本是打算虚张声势地吓跑这些押送车队的汉子,不想跑到近前才发现,这些人竟是某地的精兵!   乱匪一见,自知不敌。于是纷纷果断选择了投降……   至于他们身上的衣物和手里的武器,那是因为之前这伙人曾经袭击过一个车队。结果抢完才发现,竟然是某路禁军的物资押送队。   虽然车队里没有乱匪没最喜欢的金银财宝,也没多少米粮。可五十辆大车上,全是粗布军服和刀兵弓箭。   如此重要的东西,押送它们的军士竟然被一群乱匪吓得弃车而逃,可见那路禁军的战斗力,何其低下!   乱匪们捡到了这些东西后,藏起来了一大部分,再把自己人都武装了起来。   然后就这样四下流窜,到处抢掠。   他们也曾经走狗屎运,撞到过霄雷的军队巡视。   结果这伙人竟然凭着全套禁军装备,侥幸骗过了霄雷小将。   白波审问完后,大喜过望。要知道,他们谢老大为了几百把大刀就要豁出去老脸,搞一把黑吃黑呐。如今遇到这么个肥羊,那可真是……要欢喜地来个爆衫发威吧?!(谢沛表示:爆衫?不存在!)   于是,彭佑带着两百人,继续护送粮草。而白波则一面派人回去给谢沛传信,一面带着一百人把这三百多流匪看押了起来。   谢沛接信后,美滋滋地对李彦锦说道:“这就是人品啊!缺啥少啥,有人大老远给你送上门。”   李彦锦眯眼琢磨了会,道:“这就是千里送啊~~~不过,看来想捡钱包的话,还是得经常出去溜达溜达才行啊……”   捡了个大钱包的谢某人,迅速赶去与白波汇合。在她身后,传信的士兵则带着几十两空车,随后赶来。   两天后,谢沛站在一个山洞前,大骂:“你们他/娘/的真不嫌麻烦啊!那么多东西都从这个狗洞送进去,怎么不累死你们算球!”   被绑着的乱匪首领,蔫头耷脑地应道:“将军说得对……将军英明神武……”   谢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别嚎了,也不知跟谁学的?!听着好像在诅咒我一样……”   不过,再麻烦,谢老大依然还是把武器装备一样不落地都搜罗了回来。   这一下,她手里就多出了八千人的装备。谢沛摸着下巴,暗想,看样子,我得去外面再捡点人啊~~~~   于是,送完了粮草的白波和彭佑就接到了新的任务——跟着谢老大出去捡人……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每次出门都穿两套衣服。里面是谢家军自制的皂色军服,外面则套着宁国禁军标配的灰蓝色短袍长裤。   好在如今是冬天,士兵们多穿点也不会觉得难受。   谢沛从李家的渠道得知,随着蛮军攻至吕梁城,吕梁以北的军队败的败、跑的跑,被唐琦收拢下来的,不过三千多人而已。   这就意味着,吕梁以北的近两万厢军和禁军都不见了。   他们其中只有少数将领偷偷逃回了京城,而那些中低级的兵卒则彻底逃散了。   谢沛瞄准的就是这些逃散掉的兵卒,正缺人呐,就是块抹布,也给本将军留下来做个鞋底吧!   本着废物回收再利用的环保精神,谢大人带着一群随时准备换装的士兵们,出了湖白府。就像是海底的巨型章鱼,伸出了长长的触角,准备大吃一顿似得。   一个月过去,霄雷已经把先聚集过来的五千人马送去了唐大将手里。项古青则暂时代替霄雷,在新嘉府继续接受其他人马。   而谢沛则带着白波一伙人,吃了一肚子小鱼小虾后,终于也走了一次好运。   他们在安康与南阳之间,竟然发现了一个偷偷藏在此地的军营。   据谢沛观察,那营中少说也有五千人。   五千人呐~~~就是五千颗臭鸡蛋,那也是很恐怖的力量啊!   谢沛当即拍板,一定要拿下!   只是,她此时身边总共也没有一千人,硬搞……除非是她先去把那边的将领全都搞掉,咳。   不过,在观察了一天后,谢沛决定——来软哒!   这个五千人军营里,领导层似乎是一个非常团结的小团体。   且,这些人虽然躲在这犄角旮旯的三不挨地段,却仍是坚持着每日操练,看着还有些模样。   最棒的是,他们还自带粮草!军营防卫最严的那一块,看着可藏了不少米粮。   谢沛反复考虑了几次,对这种还没有溃散的队伍,进行暴力收编的后遗症。最后,到底还是选了个稍微麻烦些的路子。   这一天,茂淼淼操练完那些懒蛋士兵后,找到易佤说道:“大哥,咱真就缩在这里了?万一要是蛮人攻进来……”   易佤为难地叹了口气,道:“那怎么办,还不是你忍不下那个王八蛋,半道就把人宰了。咱现在要是去吕梁城,最多也就是捞个戴罪立功了。搞不好,咱一去就要被夺了兵权,然后还要被大刀砍了脑袋。”   茂淼淼磨了磨牙,烦恼地捶了下手,道:“那也不能怪我啊,你们还不是也忍不住了。杀那王八蛋,我一点不亏心!”   易佤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一边痛快去。咱现在只能在这里猫着,等真正大乱的时候,才能出去试试能不能蒙混过关。”   茂淼淼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个大汉按住脑袋。   “猫子,你又在这里烦老易啊?”大汉嘿嘿笑着。   茂淼淼头都没回,反手一抓,就想给大汉来个过肩摔。结果大汉反应也快,两人竟是在易佤的帐中,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滚滚滚!你两个混球见天就掐,掐了还老凑一起,是生怕没把我气死,是吧?”易佤一看解迩和茂淼淼就头大,这俩不省心地闯了大祸,结果还得他来擦屁股,真是没天理……   解迩脸上挂了花,茂淼淼顶着一个乌眼圈被易佤统统踢出了营帐。   原本,他们是定安府的禁军。九月,接到了旨意,要调他们去吕梁抗敌。   结果,跟着旨意来的,还有个拽得鼻孔朝天的蠢货上官——殷浩,殷指挥使。   这位殷指挥使是个京中勋贵家的二世祖。因祖上是武将发家,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孙武转世,战神投胎。   北蛮攻至吕梁城后,京中百官都缩着脑袋,不愿去面对蛮军的铁蹄。   本来,殷浩也没敢冒泡的。结果看到唐琦这个罪人,竟然抓住时机重新冒了出来,殷浩不由大悔自己出手晚了。   他心中暗暗觉得,蛮军奔袭千里,已是强弩之末,此时换谁去,都定能挡住蛮军的攻势!   于是,为了抓住军功的尾巴,这位蠢货竟然跳出来,积极主动地要求领兵前往吕梁。   升和帝自然不肯把保护自己的兵再分给殷浩带走,于是他就把定安府的禁军拨给了殷指挥。   结果,这位到了军营后,就想出了一条让自己名声大振的妙计。   殷指挥使决定,他要等唐琦那厮陷入绝境时,再闪亮登场,力挽狂澜!从此成为宁国的军神,陛下眼中最信重的大将!   他这样想着,就一点都不急着行军,而是开始在禁军中各种折腾。 第163章 快到我的碗里来   殷浩为了立威,把原本暂代指挥使的易佤和其他几个都尉全部降级。   其中, 相貌斯文但脾气火爆的茂淼淼竟是被这厮当作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茂淼淼被殷浩安了个藐视上官的罪名, 先打了三十板子。然后又降为最低等的兵卒, 每日负责给他清洗马桶,打扫卫生。   结果,茂淼淼忍了几日, 竟发现这厮在暗中以折磨年幼小兵为乐。   想到京中某些权贵的变态嗜好, 茂淼淼一个没忍住, 就在殷浩某次逞凶之时,把人给一刀捅死了。   殷浩这一死, 引出了一系列麻烦。要知道, 殷指挥可不是一个人来军营的。   于是, 当夜, 茂淼淼捅死了变态后,立刻找到易佤、解迩等人,大家闷不出声地一起动手, 把殷浩的亲信给一波送去归西了。   只是, 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不敢回定安府, 也不敢去吕梁城了。左右为难了一番后, 只能缩在安康和南阳之间,避一避风头。   然而,谁能料到,他们避着避着, 竟是最后,避进了谢大老虎的嘴里……   这天上午,易佤刚准备开始操练起来,就听有人跑来,喊道:“老大!糟糕了!朝廷的官兵来了!!!”   易佤有些无语地看着茂淼淼,道:“咱们自己不也是官兵吗?给老子把你脸上的心虚都收回去!”   茂淼淼咽了下口水,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家老大。   “走吧,随我看看去。你没事不要说话,老实听着就行。”易佤叹了口气,起身说道。   待他走到营门前,就见一支禁军队伍,正悄无声息地立在不远处。   易佤第一眼就被这支军队给震到了。倒不是说这些人的衣服特别新、武器特别亮,当然了,这也是个事实。而是这近千的士兵来到他们营地外的速度极快,从负责巡逻的茂淼淼发现,到把消息传回,中间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而且,与自己营地里的士兵相比。这支禁军实在太安静,太沉稳了。   这大概是京中哪位大人麾下的精兵吧?   易佤想着,就朝对面禁军的首领走去。   “下官易佤,暂代此地禁军指挥使。请问阁下何人?贵部从何处而来?”易佤面色沉稳地说道。   谢沛心内暗道,好小子,果然厉害!   杀了上官,还能如此淡定……是块好料!   通过一天一夜的窥视,谢大人已经弄清楚了这六千禁军的底细。因此她心里一点都不发虚。   “吾乃湖嘉路禁军指挥使,奉上命收拢北地余军。你们为何驻扎在此地?这里不应该有禁军营地啊?”谢指挥使一本正经地问道。   茂淼淼低头轻咳了声,易佤眨了下眼,语调不变地说道:“禀大人,吾等前不久被上官命令,留在此地操练。”   “上官?他人呢?”谢沛皱眉问道。   “外出打猎未归。”易佤答道。   “胡闹!”谢指挥使很生气,道:“你们上官叫什么名字,我回京后,定要参他一本!唐将军在吕梁苦苦支撑,他竟然敢自作主张地留在此地打猎寻欢?!混账!!!”   易佤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微微一松,有门儿啊!   原本,易佤应该先验过谢沛的公文,才能把人放进军营的。   可他一来心虚有鬼,二来又亲眼看到了对面军纪严明、精神抖擞的禁军队伍,就对谢沛的身份并没起疑。   于是,谢指挥使让自己的士兵原地休息后,就与“白参军”二人直接进了对面的军营。   火线升官,从新兵小头目直接蹿到了参军位置上的白波,心情略有些复杂。   虽然明知道,这是个假官,可还是忍不住感觉略爽啊~~~~   易佤这支禁军的指挥使多日不归,且又没有留下联系的方式,按军纪,已经可以做私逃处理了。   “把那个殷浩的公文拿来,他要是死了,还则罢了。他要是逃了……我定要让他再没法糊弄过去!”谢指挥使义愤填膺地说道。   搜过了殷浩的公文和印鉴后,谢指挥使,手一挥,宣布——你们这六千人暂时被我接管了!听谢指挥使的话,有肉吃~~   晚上,两营合并,谢沛还真张罗出一桌酒菜,请易佤等军官前来赴宴。   谢沛这边,除了白波这位参军外,也来了几位“军官”。原本还有些陌生和尴尬的酒席,因这几位军官的存在,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茂淼淼借着酒杯遮掩,偷偷问身边的解迩:“对面这几位怎么好像特别高兴啊?搞的我都以为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哇~~~”   解迩正插了块蒜泥白肉,痛快大嚼。闻言嘿嘿笑道:“那还不好吗?咱正愁没个出路,眼下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都送上门来了,赶紧认下来啊!”   茂淼淼鄙视地看了眼这个吃货,小声嘟囔道:“不知道为啥,我总有点毛毛的,感觉他们认过亲后,搞不好就要把我卖掉了……”   易佤虽然面上非常客气,但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踏实。   直到次日中午,那位谢指挥使拿出了一份盖着朝廷官印的公文递给他看了几眼。   上面果然写了命令谢大人收拢北地厢军、禁军。在整顿军纪之后,前去支援唐琦,收复失地。   公文上,不但印章与殷浩公文上的,一丝不差,就连公文上的字迹也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易佤至此,才对谢沛彻底放心。   下午,新上任三天的谢沛指挥使大人,带着刚骗到手的六千禁军,向湖白府开拔。   “大人,我们这是去湖白府?”易佤看着行军的方向,问道。   谢沛点头,严肃地说道:“在你们之前,我也收拢了残部三千余人。如今战事吃紧,我们要赶紧整顿好,奔赴前线。”   易佤和解迩交换了个眼神,都不太明白这位口中的“整顿”会是个什么路子。   然而,五天后,当他们来到湖白府厢军的大营中时,不禁都愣住了。   宁国军队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鄙视链,其中,地方禁军虽然一直被京城禁军瞧不上,可他们也从来没把那些所谓的“厢军”看在眼里。   各地厢军烂成何等样子,几乎是宁国军队人人皆知的事情。   然而,此时这个厢军大营中,不论是巡逻的,操练的,哪怕就是个恰好路过的普通士兵,他们身上都透出一股许多禁军都不具备的气息。   正规军的气息!   “这些……真是厢军吗?”茂淼淼张大嘴,傻傻地问道。   白波和彭佑的眼中闪过满满的骄傲,很想告诉他们——不是!这些只是葫芦谷的新兵而已!   “咳,这是我们谢大人训练出来的,厉害吧?!”白波挺胸答道。   “厉害厉害……”易佤、解迩和茂淼淼齐声答道。   让易佤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些后来者们,刚到军营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崭新的军服!   部分老旧残破的兵器也安排了人来替换!   这待遇!简直是太让人感动了!   “难怪谢指挥使能让那些烂泥厢军变成此种模样呢?就这拉拢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高明!”茂淼淼喃喃道。   解迩擦拭着刚到手的大刀,咧嘴笑道:“我宁愿别人都用这种手段拉拢拉拢我,诶嘿嘿嘿……”   换了新装的六千禁军,还没高兴一天,就挨了个大嘴巴子。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谢指挥使就宣布,要用训练加比赛的方式,来快速整顿这支杂牌军。   于是,新来的六千禁军,就被以前瞧不上眼的稀烂厢军,全方位地打了次脸。   跑步,没人家快,没人家齐,还没人家跑得久。   木刀木枪比武,除了军官级别的赢了几场,士兵级别的全扑!   列阵对冲,三局全输!   最丢脸的,当属弓箭比赛。竟然被一支见鬼的女兵队给打了个平局?!!!   女兵队啊!!!   老天爷诶……   从此,原本还略有些傲气的六千禁军从上到下都老实了起来。   原本,茂淼淼等军官赢了几场比武后,他们还冒出过一点想头。结果,在比武结束时,谢指挥使点了包括易佤三人在内的十名比武胜者出列。然后,命令这十人一起围攻她。   易佤他们搞不清谢沛的底细,正犹豫着要不要收敛点,别下了谢大人的面子。   结果旁边的一位卫川老兵笑着对他们说:“别琢磨了,只管把真本事都拿出来,等下力争别输得太丢脸就可以了。”   解迩听了眼睛一亮,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易佤和茂淼淼倒是还有些拿不准,可谢沛一声令下后,其他八人都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过去,于是他俩也只好跟着胡乱上了。   结果……全力攻击了的解迩只是被踹飞出去而已。而易佤和茂淼淼却一人多了一对乌眼圈……   其他几个军官爬起来一看他俩,就噗哧噗哧地乐了起来。   之前嘱咐过易佤的那位,摇头笑道:“我们大人就这个脾气,不管干什么,只要认真出力了的,就不会倒霉……嘿嘿~~”   很快,易佤他们就融入到了这个古怪又让人忍不住心生快意的军营中。   谢沛给大家制定了新的训练计划后,就让熟悉套路的彭佑带着易佤他们操练起来。   这期间,谢指挥使又陆续骗来了几百人。湖白府的大营中,在新年到来之前,终于突破了万人大关。 第164章 吕梁城   大营中,兵士们训练得热火朝天。不过, 除了最开始, 谢沛会亲自带几天, 余下的时间里,大部分人都是跟着卫川老兵一起训练的。   当然,这里面也有个别幸运儿, 被谢大人抓着突击训了一个月的时间。   至于这些幸运儿是如何被谢大人选中的, 在军营里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例如其中一个外号叫“卷毛”的卫川乡勇, 论武力,他中等水平;论长相, 他风格独特;论特长, 他……爱说点军营男人之间的荤段子, 咳。   结果, 就这么位人才,竟然被谢大人一眼就选中了。   卷毛进了谢大人的特训班后,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   不过, 任谁去问他, 每天都练些什么。这位头发从没梳直过的家伙,统统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猥琐笑容做答。   鉴于卷毛的奇葩特长, 不知哪位男儿脑洞大开地猜测, 谢大人该不会是让卷毛去给蛮族首领使个美人计吧?   毕竟,人家的理论知识很丰富嘛……   除了卷毛以外,其他进特训班的人才也是各有古怪。   不过,这些人有两个共性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那就是脸皮的厚度全都超过了普通人,以及胆子都属于比较肥的。   猜不透谢大人的意图,大家也不着急,全当个闲暇的八卦,没事就扯出来聊聊。   虽然特训班闹得大家都很关注,但实际上,和易佤他们并没什么关系。   毕竟这六千人来得太晚,谢沛还没法给予他们太高的信任度   不过,即便进不了特训班,易佤他们依然感到很兴奋。因为大家这阵子除了寻常的操练外,也多了一项特殊训练。那就是以巷道、房屋,甚至是密室为背景的,小团体配合作战训练。   原本,他们还有些不太理解这项训练的目的所在。   可新年过后,当他们跟着谢沛来到了吕梁城时,终于明白了大人的高瞻远瞩。   吕梁城外五里处,有一道古长城。唐琦和项古青他们正是以它为屏障,抢修出八个堡垒,才挡住了蛮军的攻势。   此时,由于北疆战事不利,突破了防线、陆续赶到这里的蛮军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的一万人。   而那道古长城也已经千疮百孔,满目苍夷。感觉它随时都会突然崩垮。   所以,当谢沛带着大军赶到时,唐琦他们已经在商议,当之前的防御被冲垮时,如何依仗吕梁城来堵住蛮军。   若是朝廷肯好好支持唐大将的话,战事绝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可这次升和帝把唐琦放出来挡灾时,竟然又加派了三位宦官监军随行。   大概除了最初派出的西大营禁军外,这三位宦官就是升和帝对唐琦最大也是最后的支援了。   除此外,朝廷竟是再没送来一兵一卒。不但兵力要唐琦自己解决,就连粮草都要他自筹。也不知这天下到底是姓高还是姓唐……   幸亏唐琦早期得了李家的支援,才挺到了麾下小将们带兵前来。   然而,就是这样,因为兵力来的断断续续。战局竟生生被打成了添油式的僵持局面。   当谢沛赶到时,唐琦已经做出了放弃残破的古长城,进吕梁城守关的决定。   项古青看到谢沛来了,高兴地咧嘴大笑。他拉着自家谢贤弟,找到唐大将说道:“大将军,咱们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唐琦这半年来,衰老得极快。原本两鬓上的霜色已经染遍了满头发丝,就连胡须都没能逃过。   他额头上和眉宇间的深深皱纹,显示出这位宁国老战神,半年来,发了多少愁,思了多少忧。   此时,唐琦正目光慈蔼地看着谢沛,道:“好孩子,好孩子啊……”   因着李家的原因,唐琦对谢沛的到来也提前收到了消息。   然而,他并不像项古青那样乐观。   如今,外面的蛮军已经有二万余人。而他们手里的兵打得只剩下一万人,就算再加上谢沛这一万人,也不过两万人而已。   表面上看,敌我双方似乎兵力相当。   可蛮族的二万人里,至少有一万五都是骑兵。而他们这二万人里,骑兵只有两千人而已。   在古长城之外,中原平坦的地势,一览无余。无遮无掩的地形,对骑兵来说,也许是天堂,可对步兵来说,那绝对是噩梦。   若不是侥幸有这道祖宗留下的长城护佑,此时宁国还存不存在,都很难说。   “我们不能再这么消耗下去了,步兵折损得太快,必须转进城里来。”唐琦神色疲惫地说道。   项古青皱眉道:“可是进城的话,一来我们容易被围困住,二来,那些蛮族也可以选择绕过吕梁城,继续朝京城进攻。”   唐琦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要让那些蛮族以为吕梁城能打下来,然后尽可能多地损耗他们的优势……”   后面的话,唐琦没有说完。倒不是不信任在座的几人,只是有些事,还不到说的时间。且那三个监军还在营中,所以,越少人知道,对大家都好。   谢沛心中一动,上辈子她对唐琦的印象很遥远。她刚挣扎着当上个百夫长,唐大将就病倒了,随后没多久,唐琦就去世了。   所以,在她心中,一直以为这位大将应该是个为国为民,耿直忠心的武官。   可如今一听,谢沛就品出点别的味道了。   敢情,这位并不是个“陛下虐我千百遍,我待陛下如初恋”的大将军啊……   也是,上辈子升和帝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唐大将就去了。可这辈子,看透了皇家两代父子的虚伪和薄情,唐琦的心态有所改变,也很正常。   “那个……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谢沛这位假军官,举手说道。   这天夜里,唐琦的主帐中,烛火烧了一整夜。各路军官被召集起来,又急匆匆地奔赴各方而去。   次日一早,原本就跑得半空的吕梁城,迎来了一次更彻底的清理。   不管愿不愿意,城中所有居民都被谢沛带来的一万士兵送出城去。   这五千多名男女老幼被送出城五十里后,就有新嘉府派出的人手前来接应。   他们走后,空荡荡的城里,很快就响起了乒乒乓乓地敲击、挖凿声。   这声响日夜不停,直到三日后,古城墙那边再难坚守下去时,吕梁城才安静了下来。   连续进攻了几个月的北蛮军,此时也很疲倦。   要不是攻入中原后,那些金银财宝,美女地盘如肥肉一般,馋得他们合不拢嘴。蛮军恐怕也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他们吵了一晚上,到底要不要再打下去后,次日清早,大家突然发现,宁军不见了?!   那些像虫子一般脆弱又缠人讨厌的东西,莫非一夜之间就跑干净了?   不过,很快,就有巡查的骑兵来报,那些宁军全都缩回吕梁城了。而且……   而且吕梁城的南门处,还出现了宁军内讧,似乎是有人想跑,却被人拦住了。   “哈哈哈!”蛮军首领完颜宗弼仰天大笑,道:“宁军那边定是派来了新的将官。若还是唐琦那厮,怎会出现这种这种乱局。”   撒离赫也笑道:“我早就说过,宁国皇帝是个废物,手下将领再强,也没法扛住那老废物的昏招。”   完颜宗弼对着昨晚还吵着要撤军回去的几个部族首领,道:“几位既然难处那么大,不如就先回吧?”   那几个部族首领,尴尬地笑了笑,道:“金兀术莫要说笑,昨晚不过喝多了,抱怨几句罢了。哪儿能当真呐……”   完颜宗弼刺了他们几句,也就罢了。众人胡乱吃了早饭,催动各部人马,朝着吕梁城蜂拥而去。   待他们冲至吕梁城前时,完颜宗弼就忍不住骂了句娘。   原来,在这几个月的僵持时间中,唐琦已经将吕梁城的城防修得极为坚固。   完颜宗弼看着那些高大坚固的墙垛,心知想要攻下吕梁城,怕是要折损不少人手。   不过,若是不打的话,那也不可能。他们绝不会放任唐琦带着两万人堵住自己的退路。   好在,蛮军中多的是炮灰,什么鞑靼人、渤海人、契丹人统统折损了,完颜宗弼也不心疼。   于是,号角一吹,成百上千的蛮族人就从马背上下来,顶着盾牌、扛着攻城梯朝吕梁城冲去。   这一仗从清晨直打到黄昏,原本土黄色的城墙已经被染成了深褐色。   城墙下堆积着无数蛮族人和宁国人的尸体……   连攻三日之后,蛮族人折损了四千多人,宁军的伤亡也接近三千。   不过,这个战损比已经是宁军目前最好的成绩了。   蛮族大军中,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毕竟这折损掉的四千人中,几乎没一个女真人。   “金兀术,你是不是故意用攻城来坑我们契丹人?”耶律雄终于忍不住了,冲到完颜宗弼的营帐中大叫。   宗弼斜了他一眼道:“攻城死几个人,多正常的事?当初说要走的是你们,说要留的是你们,如今闹事的还是你们?怎么,莫非耍弄我完颜氏族很过瘾吗?”   耶律雄挫了挫后槽牙,道:“可是,为何你们女真部,没参与攻城?这不公平!”   “公平?我女真族在前面拼死拼活,你们跟在后面抢夺财宝女人的时候,可想过公平?”完颜宗弼一摔银碗,站起来吼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来打了个酱油的是:   由“卷毛的哞哞”扮演的卷毛,嗯,一位古代耽美爱好者,咳……其实,卷毛在145章已经含蓄地露过个小脸,哈哈哈~~~~ 第165章 冰原上的来客   耶律雄被他吼得退了几步,遂又觉得太丢脸, 喘了几口粗气后, 说道:“要我们继续攻城可以, 但咱们分开打。各自负责一个城门,谁先打下来,吕梁城就归谁先抢三天!”   完颜宗弼一眯眼, 答道:“如你所愿!”   于是, 蛮军分兵之后, 按部族划分下四个城门。   果然,这样一分之后, 耶律雄他们的折损人数大大下降了。   可是, 与之对应的是, 进攻力度也大大下降了。宁军那边的损失更是减少了许多。   这样不疼不痒地打了三天后, 耶律雄他们也感觉到,继续下去,希望不大。   正当蛮军众首领再次争执吵嚷起来之时, 士兵来报, 说是魁提克族的族长求见。   完颜宗弼一愣,心中正琢磨着, 这魁提克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听身边的撒离赫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喂, 这魁提克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人啊?”   耶律雄等人也有些迷糊,众人嘀咕了一阵后,鞑靼族首领叫来了自己的一个部下,询问了半天, 才道:“我刚才听着就觉得有点耳熟,原来是我们那边靠近冰原的一个部族。据说很多年前,曾经派人来过我们族里,还表示愿意和其他草原上的部族一起生活。只是后来他们就再没什么消息了,我们还以为那个小部族可能都被冻死了呢。”   “这样说来,他们大老远跑这里来,也真够辛苦的啊?”撒离赫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都有些瞧不上这在冰原上苦苦求生的弱小部族。   “行了,既然别人千里迢迢地来了,咱们也不能让人寒心呐,让他们的首领进来吧。”完颜宗弼忍笑说道。   不多时,一个身材中等偏矮,身形略有些消瘦的男子就跟着传令兵,走进了营帐。   消瘦男子一进营帐,就满脸堆笑地朝众人来了一套女真族的见面礼。   完颜宗弼见状,脸色大好,客气地说道:“听说你是魁提克的首领,好些年没见你们的踪迹,怎么此时却跑到这中原之地来了?”   “尊敬的四太子殿下!”魁提克首领一开口,就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他古怪的口音作祟,而是他对完颜宗弼的称呼,实在是闻所未闻。   但在座之人,只要略对宁国有所了解的,就知道,在宁国,皇帝确认的下一任帝王就是被称为太子的。   因此,魁提克首领的这个称呼,古怪中透出的特殊含义,就让众首领都忍不住思索了起来。   完颜宗弼一愣之下,心内涌起一股欣喜。自己做为父皇的第四子,可不就四太子殿下吗?嗯……这个魁提克首领,很有眼光!!!   撒离赫在一旁压下心中的嫉恨,高喊了声“四太子殿下,这魁提克族首领刚到,正好缓解了我们连日来攻城的疲乏。我看,不如让他们族人先上去打一打。怎么说都要给各族兄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呀!”   削瘦的魁提克首领听了,兴奋地一拍左肩,道:“殿下放心!这次跟随我前来作战的,都是我们魁提克的勇士。这二十位勇士受冰神庇佑,必定能让敌人吃个教训!”   他说完之后,营帐中一片寂静,忽然撒离赫哈哈大笑起来。   撒离赫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道:“二十……二十位勇士,啊哈哈哈!”   耶律雄也在一旁笑着摇头,道:“带着二十人从冰原走到这里,也是挺不容易了。”   谁知他话音未落,那魁提克首领忽然捂脸干嚎起来:“呜呜呜,我们出发时已经把全族的战士都带上了。可谁知,半路上遇到暴风雪,勇士们……勇士们几乎都回归了冰神的怀抱,呜呜呜……”   刚才还对魁提克首领生出了激赏之心的完颜宗弼,脸色有些尴尬起来。没想到,这个小部族竟是眼看着就要断绝了……亏自己刚才还有点欣赏他来的,废柴!   “咳,好了,魁提克首领,你先下去吧,我们这里正商议大事呢。”完颜宗弼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说道。   魁提克首领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缩在营帐的门边,哭得格外伤心。   完颜宗弼见状,也懒得等他。干脆就与众人继续商议了起来。   当他们吵到吕梁城迟迟拿不下来,到底是谁的原因,到底该怎么办时,原本嘤嘤嘤哭泣的魁提克首领却不知何时凑到了一旁。   “那个……殿下,之前我们赶路时,抓到了几个宁国士兵。其中有一个据说是什么禁军指使,他还会说两句女真话,所以我一直没杀了他。”魁提克这话一出,营帐里倒是又静了片刻。   “禁军指使?是禁军指挥使吧?”完颜宗弼问道。   “啊……好像是您这么说的。”魁提克首领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前几日,那什么指挥看我们快到吕梁了,还说那城里的守军是他的小酒。让我们好好待他,还能换点赎金……咳咳咳。”   后面的话,虽然被强行断掉了,可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明白过来。这魁提克首领竟是个精贼之人,还想出了用宁国俘虏换赎金的好办法!   只有完颜宗弼在琢磨刚才的话,“小酒?是小舅吧?”   魁提克首领脸色一红,道:“殿下英明,我学不来宁国人说话,嘿嘿。”   完颜宗弼没理会他这通傻笑,眯着眼琢磨了会,道:“你去把那……算了,我跟你去见见那俘虏。”   说罢,这位四太子殿下竟然纡尊降贵地起身,要去亲自询问那名宁国俘虏。   耶律雄见状,眼珠一转,道:“殿下何必为这种小事劳动,直接把人叫过来就是了。”   其他首领顿时会意,立刻也附和起来。   完颜宗弼心里暗骂了几句,只得让魁提克首领把人带过来。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宁国人就被带了进来。   此人一看就是典型的宁国人,身材瘦高,皮肤白皙。与满屋子蛮族人一比,与其说是宁国武将,不如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宁国文人。   各蛮族首领,一见此人满脸的惊恐,心中都有些鄙夷。   完颜宗弼却笑容和蔼地对这人说道:“不要怕,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我们听说宁国出了个大昏君,害得中原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所以,我们做为中原的朋友,就决定伸出援手,把你们救出火坑。还请不要误会~~”   这话一出,众人叹服。   真他玛不要脸啊!!!佩服!!!   李彦锦强忍着没骂出声,哆哆嗦嗦地拼命点头。   用生硬的女真话,结结巴巴地说道:“大王……英明!英明!”   完颜宗弼对身后的亲卫抬了抬手,道:“来,给这位中原朋友松绑,我们是朋友,坐下来好好聊聊。”   那亲卫上前一步,结果吓得宁国人还以为这是要动手杀人,猛地朝后跳开一步。   营帐中顿时响起了哄堂大笑声。   魁提克首领也跟着一起笑着,目光却把营帐内所有首领和亲卫的面孔都趁机打量了一遍。   待李彦锦一脸惊恐地被解开了绳索后,他就委屈又感激地冲完颜宗弼抱拳,道:“还是,大王通情理。”   他这话是用半宁国话,半女真话说得,完颜宗弼倒是听懂了,可看其他部族首领一脸懵逼的表情,却是多数都没听明白。   李彦锦心中有了数,面上却不显分毫。   “这位中原朋友,我该怎么称呼你啊?”完颜宗弼幼时就系统地学过宁国官话,此时干脆就直接改用宁国话,问道。   李彦锦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说道:“这位大王,我乃朝廷新派的定安府禁军指挥使殷浩。”   完颜宗弼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些不通宁国事务的部族首领尤其是魁提克首领,恐怕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什么档次的宁国武将。   “殷将军,你是如何被我们的人抓住的?”完颜宗弼继续问道。   李彦锦脸色迅速涨红,但慑于满屋子蛮族人,又不敢不答,只能含糊说道:“我奉命赶来吕梁,路上失了方向,遇到了蛮族大军,一个不慎,失手被擒……”   完颜宗弼心内鄙夷,什么蛮族大军,就魁提克族那二十几号人也能算大军?分明是眼前的宁国武将被吓破了胆,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埋头瞎跑,这才撞到了魁提克手中。   “咳,其实我们并不想与宁国人为敌,毕竟为害百姓的又不是你们。”完颜宗弼睁着眼乱说瞎话,宁国武将低着头,不敢争辩一字。   “我听说,殷浩大人还有亲人在吕梁城中?刚才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若是能让你的亲人带着钱来赎你,我们是很愿意放行的。”完颜宗弼眼藏贼光地,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傻鱼李彦锦立刻上钩,急切地说道:“大王此言当真?!”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   “不知,我的赎金需要多少啊?”李彦锦问道。   宗弼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百……三千两?”李彦锦问道。   宗弼笑着点了点头。   “殷浩”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没问题,我这就给白兄修书一封!还请大王帮我送到吕梁城中,到时候定会有人把钱送出城来。”   “哦?你这亲人如此舍得?”完颜宗弼好似玩笑般,说了一句。   李彦锦信心十足地说道:“我那白兄是吕梁的守备,他与我关系极好,三千两肯定没问题。”   “守备?!”完颜宗弼一听,简直喜得要跳起来。   他仿佛看见了多日打不下来的吕梁城,即将因眼前这个宁国蠢货的原因,为伟大的女真族敞开大门! 第166章 吕梁城破!   待把“殷指挥使”送去写信后,完颜宗弼对魁提克首领说道:“你们之前抓到此人时, 都搜出了什么东西?”   魁提克首领微微有些肉疼地, 迟疑了一瞬, 说道:“这人身上有几个玉佩和一些金银,都被勇士们换了肉吃……”   完颜宗弼不耐烦地一摆手,道:“我不要那些金银财宝, 他身上可有公文和印章之类的东西?”   “哦……”魁提克首领张嘴回忆了片刻, 道:“还真有一封信, 我们因看不懂,就胡乱一丢, 得回去找找看。印章的话, 倒是有个玉做的, 在我这里。”   他说完, 就从袍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个小袋子来。   因为急着翻找,这位魁提克首领就把小袋子呼啦一下倒过来, 将里面的东西都倾倒在了前面的矮几上。   众人斜眼一瞟, 不禁都感到有些好笑。   矮几上全是些成色非常一般的金银碎块,可见这个小部族一路过来, 实在没捞到什么油水。   完颜宗弼微微皱眉地看着那人手忙脚乱地翻了一通, 终于找到了一块拇指粗细的印章,然后颠颠地送了过来。   “嗯……这是殷浩的私印。”完颜宗弼对着光,看了一会说道:“你现在回去,把之前搜到的信给找出来。快去吧。”   “诶!”魁提克首领忙不迭地应了, 转身出去。   待他被士兵引到大营的一处角落时,就见到了卷毛等人。他们正有些焦虑地四下张望。   “大……族长!”众人一见谢沛回来了,心里都松了口气。   谢沛冲这二十名好汉点了点头,道:“四太子殿下,要找那个宁国人身上搜出来的信,赶紧,都去翻翻行礼,看看放哪儿去了。”   众人一听,都立刻盘腿坐下,就当着传令兵的面,把各自的包袱拆开,翻找了起来。   这传令兵仿佛有些好奇般,踮着脚把众人的包袱都看了一圈。   只见里面什么破烂东西都有,寒酸地让人发笑。   找了一会,卷毛举着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大叫道:“族长,在这儿!”   谢沛大喜,接过信,拍了卷毛一脑袋,道:“还是你小子机灵!”   说着就拿着信重新返回营帐。   她走后,卷毛等人面上似乎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可心里都忍不住担心起谢大人和那位“殷大人”来。   且说谢沛拿着信回到了主帐之中,完颜宗弼接过来一看,大喜!   这里面竟是藏了一份宁国公文,和一封重要书信。   公文是殷浩的任命公文,这就能证明魁提克人所抓的,确实是定安府禁军指挥使。并且那人收到的命令也如之前他自己交代的那样,是带兵来吕梁城的。   另一封书信就非常重要了,竟是宁国枢密使让殷浩转交给吕梁守备白波的密信。   这信中写道,要白守备寻找机会,收集唐琦通敌的证据。若是唐琦打退了蛮军,则要其在暗中下手,替陛下除了这个心腹之患。   完颜宗弼虽然打仗一般,但他的政治素养还是不错的。   于是,当天,他就针对这封信,制定出一个绝妙的计划。   若是计划顺利的话,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吕梁。并且还能顺势除掉唐琦,这个讨厌的宁国武将。   次日一早,蛮军并没有如以往那般,上来就攻城。他们出人意料地竟然投书给城上守军,说是想要与吕梁的官员谈一谈。若是谈得好,就可能正式提出议和;若谈不好,则还要继续攻城。   为表诚意,蛮军还象征性地后撤了十丈的距离。   虽说两军交战,也有打着打着互派使者递话的情况,但像唐琦这种处境的武将,避嫌还来不及,如何敢在眼下这时局与敌军多做接触。   不过蛮族提了这要求后,就料定宁军中,哪怕唐琦不愿意,可那些与唐琦不和之人,肯定会想法子同意的。   毕竟打退敌人的话,功劳都要落在唐琦身上。可若是议和成功了,那功劳就是满朝文官大臣的了。   果然,下午,吕梁城那边就派了两名官员从墙头坐着吊篮下来。   当听说其中之一就是守备白波时,完颜宗弼抚掌笑道:“天助我也!”   晚间,蛮军主帐中,开了宴席款待两位宁国官员。   席间白守备起身去了一趟净房,而在这段时间里,完颜宗弼用亲情、财宝、承诺以及强大的个人魅力,顺利拿下了这名宁国官员。   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地说好,白波负责在三日后深夜里,偷开北城门。而蛮军这边,则答应,在城中获得补给后,就撤出中原,并在三年内不会再入侵宁国。同时,他们还会帮宁国皇帝解决一个心腹之患。   为求稳妥,双方都留下了字据,还盖上了印章。今后若是有人反悔,这些就能让其陷入通敌的险境之中。   表面上看,这天的会谈非常愉快。   完颜宗弼给二位宁国官员送行时,表示,他个人是很希望议和的,但这事毕竟要先请示父皇。请吕梁方面,静候佳音。   就这样,打了几个月的吕梁城,迎来了三天罕见的平静。   而吕梁城中,三位监军也得知了,蛮军有议和的愿望。   这三位宦官立刻八百里加急与飞鸽传书,同时向升和帝报喜。并且还不忘在信中,把唐琦不愿议和的行径,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只是他们报喜的消息还没传到升和帝手中,三日后的黄昏时分,蛮军突然对吕梁城发动了攻势。   一直在城中吵闹不休的监军顿时就吓懵了,不是不打了吗?不是要议和了吗?怎么又来了呢?!   定然是唐琦那厮,态度恶劣惹恼了蛮人,这才……   只是此时,他们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若唐琦这次没顶住,城一破,他们三个监军怕是也没命好活了!   这次蛮军虽然还是各打各的,可比之前却用力多了。   进攻一开始,双方就打红了眼。   好在蛮军开战的时间太晚,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直打到月上中天,受光线影响,蛮军进攻的节奏终于慢了下来。   眼看着,用不了多久,蛮族就该撤军时,忽然,北门处,传来了一阵不太正常的嘶吼声。   紧接着,原本就被打的焦黑变形的北城门突然“咯吱”一声,被人打开了一条缝隙。   而原本打得有些筋疲力尽的蛮军突然爆起,趁势推开了城门。   这一下,北城门外的女真族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冲入了吕梁城中。   “冲啊!城破了!!!”蛮族进攻的号角,撕破了长夜。   月色下,这些入侵者的双眼似乎都发着红光,个个皆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就在这些野兽挥舞着弯刀,嚎叫着冲进城时,夜色中,一堵两人高的土墙突然出现在北门后三十米处。   紧接着,那堵土墙上冒出数排弓箭手,一声军令之下,深蓝色的天幕中忽然就出现了漫天的箭雨。   最可怕是,在蛮军的身后,那些守在城墙上的宁国士兵,也举起了弓箭,朝他们射来。   此时,后退是不能了。城门处已经被后面的蛮军给堵住了,所以最先冲进城的这波女真人,只能硬着头皮,朝土墙冲去。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土墙上的弓箭手,射了两轮后,竟然齐齐撤了下去。迅速朝城中的巷道里四散而去。   “追!给我杀啊!”蛮族军官挥刀吼道。   而此时,完颜宗弼亲眼看着城门如约被那白守备打开了,可他却迟迟没有进去。   撒离赫想要抢军功,有些急切地问道:“殿下,咱们去把那唐琦抓了来吧?”   完颜宗弼看着北门处,已经冲进去五千多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之前,他多少都有些担心这是不是宁国人设的计。可如今看到麾下最英勇无敌的五千多女真勇士已经冲进了城,他就勾起了唇角,得意地想到:“不管宁国人定下了什么阴谋诡计,只要让这些女真勇士进了城,那些孱弱不堪的宁国人就只有束手待毙!”   想到这里,再一看急不可耐的撒离赫,完颜宗弼笑着催动骏马,道:“走,我们取唐琦的项上人头去!”   因为四个城门,只有北门开了。于是急着进城抢掠的各部蛮族,再顾不上之前的商议,都纷纷厚着脸皮朝北门挤去。   结果,完颜宗弼骑着马就被堵在了城门口处。   不管他怎么抽鞭子,这条入城之路就是被挤得满满。哪怕完颜宗弼的战马再神俊,此刻也只能跟着人/流,一步步朝里面蹭。   进到城门之下时,完颜宗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原本能并排容下八个人的门洞,此时却只能一排四个的朝里面进。   凸凹弯曲的城门洞和坎坷不平的地面,让进城的蛮军变得非常迟缓。   撒离赫被堵得心烦,见宗弼面上神色也很难看,于是干脆抽出刀来,连砍了几个契丹族和鞑靼族的兵士。   “玛德,自己攻不开城门,就知道抢着占便宜!老子先弄死你们!”撒离赫一边砍,一边骂。   这样一闹,他和完颜宗弼才快速挤了进去。   然而,进城后,他们预想中,蛮军满大街冲杀抢掠的情形并没出现。   明明已经有五千多女真族勇士入了城,可此时吕梁城中,却有些安静得过分。   厮杀声倒也有。可那并不是他们习惯的宁国人一连串的惨叫声,而是突兀又短暂地响起几声嚎叫,然后又迅速地陷入了沉寂。 第167章 马马马!   “事情不太对,先别冲。”完颜宗弼皱眉对撒离赫、以及身边的亲卫说道。   可他话音刚落, 就见远处的街道上, 一员白发白须的老将, 抬手就是一箭射来。   “殿下!”   “快躲!”   众亲卫和撒离赫齐声惊呼,撒离赫更是直接把完颜宗弼从马上扑了下来。   待这位四殿下再抬起头时,众人都是一愣。原来, 那箭虽被避开了, 可完颜宗弼头顶盔甲的红缨却被齐根而断, 被风一吹,格外仓皇狼狈……   完颜宗弼顺着众人的目光, 抬手一摸, 顿时气得鼻孔都变大了一圈。   他推开扶着自己的亲卫, 翻身上马, 朝着刚才那老将所在的方向,一挥手,道:“给我抓住唐琦那老匹夫, 死生不计!”   撒离赫兴奋地一抽马鞭, 道:“得令!”   一群人追着那白发老将而去,并没注意到, 沿路一幢二层楼的民居中, 有人正兴奋地一握拳,道:“野猪进坑了!”   就在完颜宗弼追着唐琦之时,吕梁城中,无数的巷道民居中, 都出现了相似的场景。   追着宁国人的蛮人士兵,狞笑着冲进了民居。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杀人抢劫时,突然身后的门窗就啪一声紧紧闭上了。   片刻功夫后,里面传来短促的一声惨叫。再然后,那民居中,就重新走出一个探头探脑的宁国百姓来。   不多时,这名穿金戴银的宁国百姓就再次尖叫着,被几个蛮族人追进了这间民居……   也有成队的蛮人,冲进巷道时,忽然有巨网落下。更兼两侧房顶上,又射出了无数箭矢、石块,让成队的蛮族士兵迅速地断了生气。   夜色中,吕梁城看似寻常的街道巷陌、民居酒楼都变成了一个个伪装极好的陷阱。为了保证猎物上钩,还自带了鲜活的诱饵……   女真族士兵因为攻城而失去了马背上的优势,在平地上奔跑的他们,正迅速地被城里的各种陷阱吞噬。   与此同时,完颜宗泽一路追一路聚集着跑散了的亲卫,当他们近百号人集齐时,“唐琦”老将竟然昏头昏脑地跑进了一个死巷子里。   撒离赫看着无处可退的“唐琦”,哈哈大笑道:“老匹夫,你可真能跑啊!如今,爷爷倒是想看看,你还能朝哪儿去?!”   他话音刚落,“唐琦”忽然嘿笑一声,接着双手猛挥,朝他们掷出了无数个小东西。   紧接着,完颜宗弼就看到“唐琦”轻轻跺了跺脚,一蹿就上了巷子尽处的墙头。   夜色中,宗弼等人只听一阵噼啪脆响,然后脚下就升起了一片烟雾。   “不好!怕是有毒!”亲卫中,有人喊道。   众人扭头就想冲出巷子,谁知那头竟是腾地一下,蹿起了几道火墙。   完颜宗弼抬头四望,这才发现,这巷子根本就是“唐琦”精心挑选过的。周围竟光秃秃地没有房子也没有树木,让他们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弃马,上墙!”完颜宗弼很快做出了决定。   虽然他和亲卫们配的都是女真最最好的战马,尤其是他的这匹,赞一句神驹也不为过。   可完颜宗弼知道,哪怕再珍贵的宝物,也没有比命更重要的。   一行人屏住呼吸,迅速翻上了墙头。   让完颜宗弼松了口气的是,这外面竟是没人守着他们。真是走运啊!   翻下墙头后,百来号人顺着另一条巷子朝前走。   撒离赫哭丧着脸,道:“殿下,那匹马可是我好不容易赢来的……”   完颜宗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瞟了眼身边都有些沮丧的亲卫们,强打起精神,笑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那唐琦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刚才他但凡还有一丝余力,在咱们翻墙之时,安排下一组弓箭手埋伏。你们说,此刻我们还有几个人能活?”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完颜宗弼见状,又恢复了以往那副自得的神情,道:“可见,那唐琦已经一点多余的兵力都抽不出来了。咱们再遇到他时,定是那老匹夫丧命之时!”   亲卫们被他一鼓动,也激动地握拳嚷了起来。   结果这叫嚷声还没落下,巨网伴着箭雨就从他们头顶罩了下来。   仓促抵挡间,完颜宗弼似乎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道:“嘿,终于把那一波好马给保住了!”   被打晕之前,女真族的四殿下忽然明悟了!原来,宁国人没在他们翻墙时动手,竟是为了保护那些骏马不被误伤……   白波等人在城里忙乎,谢沛和李彦锦在城外也没闲着。   因为他们是一个只有二十来人的小破部族,所以蛮军中,谁都没把他们当回事。   就连攻城这种大事都没人通知他们。   不过,这对谢沛而言,实在是件好事。   他们这二十几号人被安排在各族马圈旁边的两个小帐篷里呆着。   停战那三天时间里,谢沛已经与喂养马匹的奴隶们熟络了起来。   蛮军大营中,若是要骑马出战的话,士兵往往会把战马带在身边。可是他们攻打吕梁多日来,都用不上战马,所以就会交到各部族自己的马圈中,由奴隶们统一喂养。   这些奴隶有蛮人中被吞并的小部落族人,也有宁国人或是混血儿。他们之间平日交流多靠比划,偶尔也夹杂点女真话。   因此,卷毛等人虽然只能说一点简单女真语,却也能与这些人手舞足蹈地交流一二。   因蛮人对奴隶向来谈不上多好,故此,能耐心听他们说话,又不会喊打喊杀的“魁提克”族人就与这些马圈里的奴隶很快熟络了起来。   不过,谢沛和李彦锦并没打算把计划告诉这些才认识两天的奴隶。毕竟人心难测,而且也用不着让这些人知道太多。   攻城这日,当六千女真人差不多全都进了吕梁城后,魁提克首领忽然带着人跑到马圈来,说是完颜宗弼殿下传讯,要他们赶紧把战马转移,说宁国那边派了兵要来冲营。   此刻,大营中,还真没剩下多少兵士。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夜会是一个洗劫吕梁城的狂欢夜,所以,但凡不是病得爬不起来的,都不会留在营中。   女真族马圈中的奴隶听了,有些害怕,不过被谢沛等人连催带逼着,到底把马圈开了,赶着马群朝营地以北的一个山谷中跑去。   那里,曾经是蛮族的上一个营地。里面还留着不少围栏、路障,算是眼下最合适的转移点了。   将女真族的四千匹战马赶进山谷后,谢沛又催着这些奴隶跟她一起返回大营,继续转移其他部族的战马。   因有这些女真族奴隶在场,其他几个部族负责马圈的奴隶也放下了戒心。   谢沛、李彦锦和卷毛他们忙了大半夜,才算是把蛮军的一万多战马全赶进了山谷。   当奴隶们累得半死,瘫倒在地时,山谷两侧亮起了一串串的火把。   再然后,这里连人带马就全都被唐琦和项古青等人,带兵接收了。   当耶律雄等人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两万的蛮兵已经被吕梁城吞掉了一万二千多人。再加上之前攻城时,陆续损失的六千人,最后从吕梁城外逃掉的蛮人不过二千来人。   只是这二千人,到底没能逃回北疆。没了马的蛮人,就像少了条腿的残废一般,被项古青带着补齐了马匹的宁国骑兵杀了个痛快。   这一仗,简直是大捷中的大捷!   虽然并不是以少胜多的奇局,可是,以两万步兵彻底消灭了两万骑兵,又俘获了敌军的最高首领,这就非常惊人了。更别提,他们还弄到了上万匹蛮族一流的战马。   这批战马可都没被骟过,今后好好繁育起来,简直是能影响一国战力的重大胜利!   虽然,此刻,关于上万战马的事情,并没有被宣扬出来。可龟缩在吕梁城中的三个宦官监军却已经知道了宁军大捷的消息。   这三位监军各自有一条与升和帝联络的渠道,平时彼此间还多有些针对之意。   但此刻,得知唐琦大败了蛮军时,他们却有些尴尬地凑在了一起。   陛下虽然让唐琦来对付蛮人,可他却不希望让唐琦再多出什么功勋来,不然今后想要除去此人时,就要更加艰难了。   深知升和帝心意的三位宦官携手合作之下,连夜炮制了一份军情急报,送往了京城。   于是,在升和二十年的最后一天,刚恢复了些生机的吕梁城里,迎来了升和帝的圣旨。   这份圣旨口头上表扬了下唐琦等人,却着重提出,要监军们立刻将完颜宗弼、撒离赫等重要俘虏押送进京。还交代了,路上必须好好照料他们,不得苛待!   听了这圣旨的唐大将并没什么表情,他身后的一干小将却都忍不住暗暗撇嘴。   还不得苛待呢?你这是准备给自己迎几个祖宗回去吗?!   三位监军为了抢功,竟然全都要押送完颜宗弼进京。   唐琦并不阻拦他们,只是也没派出自己的亲卫护送。   监军们对此倒没有多言,唐琦不插人进来其实更省事了。若真弄些唐琦的亲信随行,三位监军都觉得自己很可能就回不到京城了。   就在押送队出发之日,女真的皇帝得知了蛮族大败,儿子被俘的消息。   这位老皇帝怒极攻心之下,当场就吐血昏厥了过去。   他倒下时,身边只有一位二皇子。眼看着,女真国那边若是老皇帝一死,皇位就要落到这位愚蠢又残忍的二皇子手中……   于是,对蛮族了解颇深的唐琦就与谢沛等人密谈了一次。   十天之后,三位监军伺候着完颜宗弼等人,好吃好喝地走进了长乡县地界。谁知,异变突起,一队蛮族残兵竟嚎叫着从路边冲了出来! 第168章 魁提克人的节操   别看两万蛮军刚在吕梁城大败,可那是因为有唐琦、有谢沛、有项古青、有李家在那里。   而此时突然见到蛮兵的, 是三个监军和他们的亲信。这伙人, 从头到尾就是整自己人最给力, 一遇见蛮族人,竟是连刀都要握不住了。   马车里正在消食的完颜宗弼,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嚷声, 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 他听见了有人用女真话大喊着:“四殿下, 我们来救你们了!”   另一个马车里的撒离赫反应最大,他虽然被绑住了双手, 可依然猛地冲到门边, 哈哈大笑地喊着:“女真万岁!女真勇士们, 杀了这帮宁狗, 我撒离赫送你们每人一百金饼!”   撒离赫这通喊叫,倒是提醒了监军们,于是有个宦官尖叫道:“尔等快快住手, 不然我们就要杀了完颜宗弼!”   “噗!”一声箭响, 这位有点急智的公公就捂着喉咙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杀!”魁提克首领,带着二十名族人, 直冲车队而来。   一百五十人的押送队伍, 几乎一触即溃,被“蛮人”片刻功夫就冲了个七零八落。   另外两名宦官早就被几个亲卫护着,弃车而逃。   谢沛也不紧追,转头就把关押着完颜宗弼和撒离赫等人的马车门打开, 给各位俘虏都松了绑。   “诶?怎么是你们?”撒离赫抬眼认出了相救之人,顿时就有点尴尬起来。   之前,自己这帮人还瞧不上魁提克这个濒临灭绝的小部族。可谁知,如今被宁军抓了后,竟是这些被他们鄙夷的魁提克兄弟前来搭救的自己……   “好兄弟!我撒离赫是个记恩的人,回去以后,我在自己的领地里,给你们划块地。以后,你们就住那里!”撒离赫拍着谢沛的肩膀说道。   完颜宗弼眼神微微一闪,刚想说什么,就听谢沛开口道:“殿下、各位首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我听说那唐琦很快也要回京,咱们可别撞上了。”   众人听了,连忙各自找寻马匹,不够的就二人一乘,先凑合着,跑路要紧。   一群人不敢走大道,绕开城镇,疾奔了两天。   这天,他们又累又饿地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撒离赫看着眼前这座不太高的山,咽了咽唾沫,对完颜宗弼说道:“殿下,我看这里僻静没人烟,不如让我带着人去打些猎物,灌点水来。咱们要回去的话,肯定要想法子弄些食水。如今不能去宁国的城镇里弄,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一群部族首领虽然还能骑马打仗,可平日里谁不是有好些个奴隶跟前跑后地伺候着。这两天没吃没喝地瞎跑,早就受不了了。   因此,撒离赫一开口,就得到了众人的符合。   完颜宗弼也很饥渴疲累,四下观察了半天后,终于同意了。   不过,这位殿下留了个心眼。他把谢沛的人分开,让谢沛带着几个人跟着他们在山脚留守,其他的“魁提克族人”则由撒离赫与另几个蛮族首领带去打猎。   跑了两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山脚下留守的十几个人,很快就有人躺在草地上打起了呼噜。   蓝天上,白云悠悠飘过,完颜宗弼强忍着睡意,思索起回去后的事情。   忽然,地面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片刻后,原本躺着的魁提克首领突然一跃而起,高喊道:“殿下,快跑,这是骑兵队的动静!”   话音未落,远处的平地上忽然冒出了上千的宁国骑兵。   看着他们身上灰蓝色的军袍,完颜宗弼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冷。完了,跑不掉了!完了,完了……   突然,他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接着,就有人将他猛地抬起,丢上了马背。   “殿下,你快跑啊!我来挡住他们!”魁提克族长眼珠都急红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驾!”完颜宗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夹马肚子,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初春的阳光下,魁提克族长挺直了瘦弱的身躯,握着一把弯刀,决绝地迎向了那黑压压一片的宁国骑兵……   完颜宗弼眼眶发红,他不敢再看,只能咬紧牙,拼命地跑。   这位女真族的四殿下,一边跑,一边不断地回忆着刚才魁提克族长那削瘦的背影。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这位忠诚而勇敢的蛮族人,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月后,女真的皇庭中,完颜阿骨打眼看就要病逝,突然一位衣衫褴褛、满面尘垢的男子闯了进来。   “父皇!儿臣来迟了!”瘦脱了相的完颜宗弼泪流满面地跪在了床边。   他身边,二皇子满眼阴郁地俯视着这个弟弟。藏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而宁国这边,升和帝在两个月前也得知了到手的蛮族俘虏竟然在宁国的腹地被人救回去了!   这,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升和帝大怒之下就要把负责押送的两位宦官拖出去斩了。   这二人为了求生,连忙大声喊道:“陛下!老奴有罪,可那股蛮军是从何而来的?老奴怀疑,唐琦之前所报的大捷军报非常可疑。若不是他虚报了战绩,那么这些蛮军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这两个宦官基本就是明着在说,唐琦勾结了蛮军,谎报了战绩,还救走了蛮军俘虏。   “混账!给我把唐琦召回来!朕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守的,这些蛮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升和帝果然顺着两位公公的话,把自己暗藏的意图说了出来。   只是,当传旨太监赶到吕梁城时,并没有见到唐琦的人影。   一位自称为定安府禁军指挥使的人接待了传旨的公公。   “公公,唐大人正在追击蛮族残兵。现在吕梁城的事务由本人暂代。”李彦锦版的殷指挥使,笑眯眯地说道。   早就知道自己上了贼船的易佤、解迩等人,尽职尽责地陪着传旨太监在吕梁城里转了起来。   看着面目全非的吕梁城,以及四处可见的发黑血迹,传旨太监暗暗地抖了抖,对这些敢和蛮族人硬拼到底的军汉,也客气了起来。   没听刚才过去的那几个粗人,还在说当天是如何咬住了蛮族人的喉咙,用手指插进了蛮族人的眼眶的……   啧啧啧,真是太可怕了!这些军汉哪里还是人了,分明就是些凶狠嗜血的野兽!   对野兽,那最好还是老实点,不然自己这金贵的小命恐怕一不小心就要交代了……   传旨太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逛了一次街后,他就失去了出门的兴趣。   吕梁城里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不说,而且,太监总觉得,那些随处可见的军汉,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像是正在估量一只鸡或是一条鱼……   升和帝派了传旨太监去吕梁城,结果久等不到唐琦回京。这位陛下心里发虚,于是连着又派了五波太监过去传旨。   结果,这些太监因为没有找到唐琦,都滞留在了吕梁城,无法回京交旨。   而此时,唐琦大将已经带着一万精兵赶到了北疆。   他去了之后,直接就把装病的樊通抓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份樊通与蛮族四皇子完颜宗弼商议如何分赃,如何坑害唐琦的密信,全军传阅。   本来就在绝望和崩溃边缘的镇北军其实并没多少人在意那个东西,他们一看到唐琦大将回来,就仿佛见到了亲爹一般。只有跟着唐大将,镇北军才能活下去啊!   当唐琦再将樊通的亲信都抓起来时,竟是一点阻力都没有,就做成了。   唐琦并没立刻把这些人都杀了,眼前没时间处理这些杂碎。   唐大将先是自己给自己弄了官复原职的任命,然后就迅速将摇摇欲坠的北疆防线,稳定了下来。   随着唐琦一起奔赴北疆的,还有李家人。   这次李家人并不再冲锋陷阵了,而是开始帮助解决镇北军的粮草和兵器。   北地原本应供给镇北军粮草的那些府县,统统被李家人转了一遍。   真的没有粮,也就算了。若是遇到恶意扣押军粮的,李家人自然会给那些混蛋一个痛彻心扉、永生难忘的教训。   而项古青这次并没跟着唐琦去北疆,他做为唐大将与谢沛联系的枢纽,就在吕梁城里安顿了下来。   手握精兵的项古青,根本就没把朝廷新派来的那几个鸟官放在眼里。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受他的监视,只要有点坏苗子冒出来,就被项古青愉快地当作蛮军残兵流窜的牺牲品丢了出去。   一来二去,留在吕梁城里的官员就都剩下些特别识相、特别配合的聪明人了。   而此时,刚刚回到湖白府的谢沛和李彦锦二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让人头疼的熟悉鸟叫声:“哦~~小白,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如此冷酷~~哇!!呀呀呀!你抓不到我,啊哈哈哈~~~”   谢沛走进家门一看,竟是童姥姥一行人比他们还要早几天,回来了。   洗漱休息过后,谢沛和李彦锦一边吃着顺心合意的晚餐,一边与大家说话。   “姥姥,那边的事,进展如何?我和阿锦最近没什么事忙,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谢沛舀了一勺蟹黄豆腐,一口闷进嘴里。嗯……熟悉的美味啊~~~ 第169章 少年知府   童姥姥给她和李彦锦一人夹了筷子糟辣脆皮鱼,道:“别急那些事, 这是我们黑山鼬族的家常菜, 你俩都尝尝看。”   斑斑不知从哪儿飞进来, 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接飞到谢老爹的头上。他大模大样地把桌上的菜看了一遍,然后叫道:“鱼头!留下鱼头!我要送给小白!”   李彦锦一听,直接一筷子把鱼头插到自己盘子里, 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在斑斑愤怒的叫声中, 这厮还故意吃得摇头摆尾、外带吧嗒嘴地说着:“嗯!!这个鱼唇进味了!哎呀, 这个鱼脸真嫩啊!”   童姥姥看他们吃得热闹,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她一边给两个孙辈夹菜, 一遍不经意地说道:“我打算把那些血滴子都引到黑山去……”   “什么?”谢沛和李彦锦齐齐抬头, 停下筷子, 惊呼了一声。   童姥姥依然那副浑不在意的淡定模样, 继续道:“十九年前杀了你娘和你奶奶的那批血滴子,如今虽然死得差不多了。可他们现在的老大却是当年那场杀戮的策划人。而且,若是不把这些人都除掉, 今后再想找那个叫高亶的家伙算账, 也会碍手碍脚。”   高亶就是升和帝的名字。谢沛夫妻俩听童姥姥直呼其名,心知这位长辈是下定决心要给女儿报仇了。哪怕仇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她也在所不惜。   鉴于大家的目的一致, 谢沛和李彦锦在夜深人静之时,单独与童姥姥密谈了一番。   至此,一个多方配合,协调作战的计划终于有了雏形。   多年后, 有史学家将升和二十一年三月,定为了仲夏国萌芽阶段的起/点。   次日一早,童姥姥和卡卡,带着斑斑和小不点两只成了精的鹦鹉,暂时离开了湖白府谢家。   他们要提前去布置下蛛丝马迹,好将血滴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远在贵州边缘的黑山之上。   李彦锦检查了一番府内公务,发现乔曜戈这阵子做得相当不错。   虽然,他还需要老都头韩勇以及卫川县调上来的老书吏配合着,可毋庸置疑的是,这少年仿佛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料。   十五岁的少年晨起练习剑法,白天在衙门中有条不紊地处理各项事务,晚间下衙回家,还要检查妹妹的功课。   不骄不躁、踏实勤勉的少年很快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原本还总拿他当孩子看的,老都头韩勇,也在不知不觉中尊重起他的意见来。   李彦锦这次检查,不但确认了乔曜戈的潜力,他竟然还从大牢中找到了一个宝贝。   原来,上个月有一家富户将一位医者告上了府衙。   那富户家里儿媳临近产期,为了保险,就请了城中有名的妇科大夫侯华锴前来。   结果,因胎儿过大,富户家的儿媳生了两天一夜硬是生不下来。   眼见着,羊水流干,这母子俩都要丧命之时,孕妇的丈夫跪求侯大夫救救妻儿。哪怕只救下来一个,那也行啊!   侯华锴其实早就出手了,奈何针灸和猛药都下了,可婴儿过大,实在是回天乏力。   也不知是因为得知了那婴儿是个胖大小子,还是出于对孙辈的爱惜,富户家的七十岁老太太竟然跑出来,向侯华锴磕头相求。   这说是相求,倒不如说是相逼。   侯华锴至孝之人,如何受得住这个。且产房中,那位孕妇也自知情况不妙,强撑着,嘶声求侯大夫不要顾忌她,只求能把孩儿救下来即可。   侯华锴犹豫再三,只得咬牙说了个法子。   当天晚上,那脸色憋得发青的巨大婴儿终于得了性命。只是他的生母却于难产之后,不幸去世了。   原本这事,至此也该结束了。   然而,谁能料到,生母的娘家不知得了谁的传信,竟然撕破了脸,也要在女儿下葬前,验一验尸。   两家为此打得人头成了猪脑,最后竟还是让生母娘家抢回了女儿的尸体。   这一验,就验出了事来。   孕妇的腹部竟是赫然有一道狭长的刀口。   积年老仵作查看刀口皮肉后,断定,此伤口乃人还活着时,留下的。   这一下,顿时就惊呆了所有的围观者。   生母娘家掐着富户家主母的脖子,嘶声痛哭,大骂富户家借着生子,活活剖了她女儿,谋害了闺女的性命。   事情闹大后,这富户害怕自家真要赔命,就把侯华锴推了出来。   说是请此人给难产的媳妇诊治,怎知他心狠手辣,竟是把孕妇给活剖了。   侯大夫本就心中有愧,从富户家回去后,就关了医铺,闭门在家。   谁知,富户家倒打一耙,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时的宁国,别说活剖了,就是在死人身上动刀子,人家儿孙都能找你拼命。更何况眼下这等情况?   于是,在富户和孕妇娘家两家推动之下,侯华锴就被以疯医害命的罪名,送到了府衙。   虽然乔曜戈天资聪慧,可他毕竟也是个古人,自然无法理解这种剖开孕妇的事情。   但他依然从侯华锴等人的口供中,察觉到事情并不如富户说的那样。这其中,侯大夫也是被富户家逼得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也因此,他才在对侯华锴判罪之时,生出了犹豫。想要等李彦锦回来后,好好询问一番。   李彦锦知道这事后,立刻去大牢中见了侯华锴。   “你是如何知道,可以剖腹救子的?”李彦锦看着端坐在大牢潮湿地面上的侯华锴,直接问道。   侯大夫抬头一瞧,并不知道李彦锦是何人,犹豫了一下,到底只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李彦锦摆了摆手,让一旁的狱卒不要插话,蹲下来,平视着侯华锴说道:“我是这湖白府内,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如今,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做出剖腹的决定,是自己瞎想的,还是有什么根据。若是真有可信的理由,我就能救你性命。”   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再苦再累,也还是惜命的。   侯华锴转头看了看平日大爷一般的狱卒,只见他们此刻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面前年轻人的后面,垂头弯腰,比对亲爹还要恭敬几分。   见此,侯大夫已经信了李彦锦所说的身份,确实是能定他生死之人。   于是,他这才搓了搓脸,压下了满心的苦闷,缓缓开口道:“不瞒大人,我祖上在前朝曾出过一位妇科圣手。他在去世前,留下了一本手札。在最末尾处,先祖字迹潦草地提到过……剖腹产一词。据说,若是能习得此术,天下妇人将再无难产之忧。”   李彦锦一听,双眼大睁,心中怀疑起这位前朝的妇科圣手,莫非也是位穿越前辈?   侯华锴见对面的年轻人神色中没有丝毫地鄙夷,虽也有些疑惑,更多的却还是期待和惊讶。   李彦锦见他停下,就催问道:“那他可写了该如何做剖腹产吗?”   侯华锴一脸落寞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他见李彦锦一脸糊涂,遂开口解释道:“先祖确实写了,可侯某却无缘得见。先祖去世时,正值前朝末期,天下大乱之际,侯家为了避难也在四处奔逃。这手札就在奔逃过程中,被人抢去过。侯家人舍去所有钱财,甚至还搭上了一个侯家女,才费尽周折地把手札偷了回来……”   李彦锦气得咬牙切齿,道:“可是偷回来之后,书却有了损毁。剖腹产的内容就此遗失殆尽了?!”   侯华锴长叹一声,继续道:“虽被损毁了大半,可还有半页纸留存下来。那上面有小半幅人体剖面图,可惜,只到胸口位置,余下的都没了。那图的一侧,提了字,说是,按照图示位置下刀三毫,见膜则止……下面的字就遗失了……”   李彦锦跺脚转圈,道:“可惜可惜,可恨可恨!毁书之人,该当百死!”   侯华锴见这位一府之主,如此重视医术,心中生出些喜悦。干脆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后来,我家曾爷爷的堂叔为了这幅图,自愿去操了贱业,干了一辈子仵作。   为了不牵连侯家其他人,他一家人都自请出族。只是,后来日子渐渐太平。民间送来验尸的,极难遇见开膛剖腹之人。   那幅人体剖腹图,经了三代仵作之手,也只验证出先祖所画的胸部以上,完全正确。   堂叔家的第四代子孙没有继续当仵作,而是去北地参了军。去年……他阵亡后,由同袍送回了几件遗物。他的父亲见了后,痛哭流涕,最后命人将其中一块刻了姓名的木牌交给了我。   这木牌我看了一阵,才发现,竟是可以打开的。其中藏着一张薄薄的绢布,上面画的是一副几乎完整的人体剖面图……”   侯华锴说到这里,哽咽难言。   亲人几代艰辛,甚至搭上性命才画出的图,他们却根本就不敢公之于世。这次因为实在不忍,才第一次用上,却不想,就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李彦锦吸了口气,道:“可敬可佩啊!你家画出图来的那一支亲戚,如今何在?日子过得如何?”   侯华锴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对面之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场的“侯华锴”大夫是由“守候花开”宝贝扮演的。来吧,谢大王麾下的外科一把刀,就是你了!诶嘿嘿…… 第170章 人心难测   前面不问案情,中间又不追那人体剖面图, 此时却关心起叔叔家的境况起来……虽有些不明就里, 可侯华锴的心里却不知为何, 生起了一股暖意。   呆愣之下,侯大夫木木地答道:“他家老父还在荆湖府当仵作……一大家子人,也没什么产业, 又不肯接受族里的资助, 听说过得颇有些艰难。”   李彦锦点点头, 道:“行了,这事我清楚了。你的案子, 且放心。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出手, 那母子俩都要完蛋。你救了他家孙子, 反倒还要被推出来顶罪, 之前求人时所说之话,全当了放屁一般,真是岂有此理。你且等着, 我这就给你翻案去。”   下午, 湖白府的衙役,把那富户家的儿子、婆母还有下人都全部索到了衙门。又把那孕妇的娘家人也请到了衙门。   这案子并没公开审理, 可当天晚上, 侯大夫就被衙役们恭敬地送回了家。   不但如此,临走前,衙役还大声在侯家门口嚷道:“侯大夫,您医术高明, 此番受了委屈,我们知府定会为您张目的。还请静待几日。”   次日一早,富户家的老母与儿子与满面愧疚地亲子前往侯大夫家赔罪。   说起来,他们虽然并没有故意作恶害死媳妇,可对侯华锴所做之事,却完全违背了道义,颠倒了黑白。因此,李彦锦不但赏了他们一人五个板子,更是责令他们诚心道歉,赔偿侯大夫的损失。   听着富户儿子在侯家门前大声说清了事情始末后,之前对侯华锴多有误会的邻居路人不但自己感到有愧,也迅速把这个消息传播了开去。   这让之前出门就遭白眼,医馆也被砸光了的侯家,顿时处境大变。如今,被富户出资修建一新的侯家医馆算是在府城内大大出名了。   然而,并没多少人知道,不久之后,荆湖府中,一位叫侯明衡的老仵作就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府城。   他不但自己去了武阳城,他家老老小小的数十口人也被一同接了过去。   侯明衡原本还以为自己到武阳城还是干仵作的老本行,谁知,那位年轻的知府大人竟说要他和侯华锴两人全力钻研人体解剖图。   并且为了提供方便,更是将二人送到了驻守在吕梁城的项古青手中。   吕梁城里,至今还关押着上百号蛮族俘虏。只因这些人不像完颜宗弼那般,身份显赫,所以并没引起升和帝的兴趣,要求押往京中。   项古青看了谢沛他们的的信后,看着侯华锴和侯明衡叔侄俩,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不过,他到底还是同意了谢沛两口子在信中提到的事情。那些蛮族俘虏,个个手里都不知沾了多少宁国人的鲜血。如今这就算是他们活命的利息好了。   项古青原本还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同意了侯华锴叔侄俩的研究工作。可不久之后,他就为自己此时的决定,感到了深深的庆幸。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童姥姥一行人开始布局之时,高登云所属的势力却陷入了绝境。   升和二十一年三月初六,深夜,湖白府武阳城内,谢老板一家都已经上床安歇了。   忽然,谢沛和李彦锦同时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下,就迅速起身,抓起隔板上挂着的衣物,飞快地穿了起来。   如今家中并没多少人,童姥姥他们已经离开了,智通跟着他的疤脸亲爹出去后,至今还没有返回。李长奎前一阵也因为家族在北疆的事情,离开了湖白府。   如今谢家除了谢沛两口子外,会武功的就只剩下乔曜戈和他妹妹乔潇然了。   只是,这兄妹俩到底练武时间尚短,此刻并没有像谢沛两口子那样,警醒过来。   夜色中,谢沛和李彦锦并没有惊动旁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两人默契地相视了一眼,就分开从院子的两侧翻了出去。   阴雨的夜里,月色晦暗不明,谢沛和李彦锦循着之前听到的那点打斗的动静找了过去。   两人分成两路,搜寻的范围也扩大了一倍。   才走到青鱼嘴巷,一丝血腥味和轻微的击打声就传了过来。   两人无声地靠近了青鱼嘴巷,从巷子一头摸了进去。   夜空中,玉盘缓缓移动,一缕月光恰好从乌云的缝隙中,投射了下来。   谢沛和李彦锦如同壁虎般,紧紧贴在巷子的墙壁上,同时看清了巷子里的情况。   巷子中,有三人正在缠斗。其中一位正勉强以一敌二,情况不妙到,时刻都有毙命的危险。   比较诡异的是,这三人的动作虽然招数各不相同,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相似感。   谢沛与人对战的经验更加丰富,她很快就看出,这三人的武功竟然都是走的暗杀偷袭的路子。兵器不是匕首,就是短刃,且都有个习惯,不论受伤还是流血,全都紧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李彦锦直觉上,就感到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若不是此事就发生在武阳城中,他是真的不想搀和。   可当那三人打斗游走间,以一敌二之人忽然转了个方向,把脸朝向了谢沛他们这边时,夫妻俩赫然发现,这人竟是见过!   这眉眼哪怕再寻常,可见过一次到底还是留下了印象,这不就是陪着童姥姥找上门来的那个叶尚吗?!   此时夜殇已成强弩之末,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探察其他候选人而已,却不慎落入了血滴子的圈套。   被血滴子一路追杀,他也认了。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个外姓之人都没有反叛,那享受了组织几十年精心照顾的高登峰却会丧心病狂地投了升和帝?   夜殇一路逃亡,几次险死,可他还不敢死。如今,只有他才知道组织剩下的势力都在哪里,如何接头,如何控制。   若是他死了,那些接受了蛰伏静默命令的剩余势力,恐怕就要永远静默下去了。   夜殇苦苦挣扎着,就是为了在死前,把这些残余的力量交给他目前最认可的主人——李彦锦。   夜殇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但把残余力量交给了李彦锦,同样也很可能把危险带给了这位高家子孙。   但他别无选择,且见识过童姥姥的本事,夜殇觉得,李彦锦也是目前唯一有能力扛住血滴子的人选。   所以,他才不管不顾地朝武阳城冲来。   只是,夜殇的伤势不轻,到底没能坚持到冲进谢家,就被血滴子的两名高手堵在了青鱼嘴巷。   因失血过多,此时的夜殇眼前一阵阵发黑,手中握住的匕首也摇摇欲坠。   当对面的血滴子抓住了一个空隙,两人配合着,将短刃扎到了夜殇胸口前时,那一瞬间,夜殇忽然有了解脱的感觉。   尽力了,可惜……   可惜,他没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血滴子的影子中,突然蹿出来两条幽灵!   要不是夜殇面上那丝惊诧提醒了血滴子,这二人恐怕直接就被两个幽灵般的黑影给解决了。   不过,情况相差也不大。其中一个黑影明显更厉害点,哪怕她对付的血滴子已经做出了侧身防御的姿势,可依然被她一拳击中了太阳穴,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另一名血滴子避开了幽灵的偷袭,他眼见情况不妙,立刻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只是两个幽灵极其难缠,血滴子逃离失败后,直接咬碎了后槽牙里的毒囊,顷刻间,就毒发身亡。   夜殇此刻已经瘫坐在墙边,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惨笑着望住李彦锦,道:“我这条命,还真是够硬啊……”   谢沛和李彦锦本想问他两句话,结果这厮说完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无奈之下,谢沛两口子只得把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拎起来,带到了城西的一处空宅院里。   这个宅院是当初清剿武阳城的黑虎帮时,留下来的。   因为原本的房主全家都被害了,且死状凄惨,故而一直没有卖掉。   李彦锦和谢沛接手府城之后,这里就干脆被二人留下来,当作了处理些机密之事的地点。   李彦锦看了下夜殇的伤势,发现他浑身上下,大大小小三十几处口子。   “啧啧啧,这家伙的生命力堪比小强啊!”李某人有些羡妒地说道。   谢沛翻出宗门的外伤药,递给李彦锦,道:“也幸亏没中毒,不然现在想救他都麻烦。你给他上药吧,早点把这家伙弄醒,我们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沛说完,就开始翻查两名血滴子的衣物。   李彦锦见装,赶紧快速地给夜殇抹了遍药,抢在媳妇扒那两个家伙的裤子之前,冲上来说道:“嘿嘿嘿,这种杂事还是让我来吧!我来吧!”   谢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稀罕!”   “对对对,谁稀罕呐!”李某人挪了挪身体,将媳妇的视线挡得更严实了些。   结果,不出二人所料——狗屁线索都没翻出来,咳。   正在两人对着摊手时,夜殇醒转过来。   “李……李大人,多谢……相救……”夜殇感觉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李彦锦瞅了谢沛一眼,迈步上前,蹲在夜殇的床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追杀你?”   夜殇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谢沛,想示意李彦锦,单独谈谈。   谢沛正要离开,李彦锦却起身道:“既然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们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了你一次。但说起来,咱们也不太熟,今日已经做得过了些,以后不会这么冒失了。”   说着,他就拉着谢沛朝外走,夜殇苦笑一声,连忙撑起身子,拦道:“二位勿恼,是我糊涂了……” 第171章 秀才遇到兵   夜殇经了刚才的生死险关后,心中已经去了诸多顾忌。   原本他就打算, 对李彦锦和盘托出所有实情, 只是没料到, 谢沛在李彦锦心中已经到了无事不可言的地步。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当个小人,让李彦锦来做人情, 把谢沛这样一个强援拉拢得更紧密一些, 对主人而言, 确实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夜殇就整理了下思绪, 从高恒当年被害之事缓缓说起。   因往事繁杂, 这一说, 就说了一个半时辰。谢沛中间出去了一趟, 烧了些开水,又煮了一锅白米粥,端了回来。   夜殇见自己说起如此重要之事, 谢沛竟然仿佛听邻家八卦般, 并不太在意。其间还为了照顾自己,出去烧水煮粥, 顿时就让夜殇心内生出了些惭愧。   真真是枉做了一回小人呐……   因一路逃亡, 多日不曾好好进食饮水的夜殇,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接过大碗咕咚咚一通猛灌。   得亏谢沛提前用几个碗,把水来回倒腾, 摊凉了。不然此刻,夜殇怕是要把舌头吐成个狗样子。   消了饥渴之后,夜殇的精神更好了些。   当他说到前不久,回去探查残部时,竟因高登峰的背叛,险些落入血滴子之手,李彦锦就皱眉问道:“高登峰?与高登云是何关系?”   夜殇解释道:“他们俩都是高恒的儿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谢沛开口问道:“高恒有多少儿女?如今都还活着吗?”   夜殇长叹一声,道:“高登峰为了在升和帝面前邀功,将他同母的妹妹和与他关系最好的异母弟弟都卖给了血滴子。只是这二人在组织中,并没什么权利,所以高登峰才心心念念地想要抓住我。   高恒当年为了迅速扩展势力,生下了诸多儿女。然而,这些儿女都要经过多番比较,才会留下堪用之人,悉心培养。其余的……则任其散落于民间了。”   李彦锦忽然插嘴问道:“这么说来,到了我这一辈,恐怕也是要比较挑选一番的吧?”   夜殇忽然梗住,他此刻猛地想起,是啊,面前的男子,可不就是在比较之中被淘汰掉了吗?   李彦锦见夜殇这表情,心中忽然一松。   他虽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但古人的孝道对子女的要求甚严。只要是生养了你,不管你多不喜欢自己的父母,都必须孝顺恭敬。   李彦锦刚才听夜殇说了自己的父亲、爷爷,乃至曾祖一系列事情,就觉得有些不妙。   若是按孝道来说,自己仿佛天然就应该继承高恒这位悲情皇子的遗志,然后把他弄出来的烂摊子接手过来一样。   李彦锦对此是很抗拒的,他打心里厌恶高登云,鄙视升和帝,实在是不愿意与他们二位扯上关系。   而且,在今天之前,他和谢沛就已经商量好了。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升和帝和他的两个混蛋儿子都赶下皇位。   这样做,不是为了什么高恒的遗志、皇族的争斗,而是为了他们身边的亲人、小民、勇将、良友……   说真的,李彦锦哪怕看出来夜殇此来是有带着残部投奔之意,可他一点都看不上高恒弄出来的这个组织。   算下来,他们也该创立了五、六十年了。半个世纪过去了,就算是白莲教也能弄出些让皇家忧心的风风雨雨了。   可他们呢,仅从高登云的行事上就能看出,这伙人竟然还在用些下乘手段,想直接窃取旁人的力量和成果。自己却并没做出什么真正有威胁的事情来。   像这样的组织,别说五、六十年了,哪怕像如今,真到了皇朝衰败之时,他们依然还是要落个,被追杀和击溃的下场。   李彦锦脑子里迅速把事情想清楚了,之前他还苦于没有借口撇开这烂摊子,眼下看了夜殇的表情,他知道,机会来了。   “你无需骗我,当初我是如何饿死在卫川街边的,想来你心里也清楚。其实,无非就是像你刚才所说,在组织的挑选和比较中,我被淘汰了。然后就自生自灭地散于民间去了。恐怕那时,我都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那个组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夜殇低下头,他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多年来,都是以实干的能力得到组织赏识的。   虽然当初淘汰李彦锦,并不是他能做出的决定,可此时,他却有些抬不起头来。   是啊,当初将人家弃若敝履,生死不问。如今,别人靠着自己努力,一点点壮大起来了,难道就有脸再来拉扯亲戚关系了吗?   李彦锦见状,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日救你一命,就算是偿还幼时所受的恩情了。只是,我当日饿死街头时,就已经把命还给了高家。往后,你们的纠葛也与我无关,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了。若是你敢把我家人牵扯进来,说不得,我会赶在血滴子之前,把你们彻底铲除。”   夜殇茫然地看着李彦锦,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手里的残余势力交出来,就被这话给彻底堵死了。这……该如何是好?   谢沛见李彦锦动怒,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转头对夜殇说道:“他如今姓李,高登云对李家做过些什么,你们恐怕早就清楚。走前,我也给你指条活路,你不该来找阿锦,你能合作的人应该在黑山……”   说罢,她就握着李彦锦的手,一起出了房间。走前,将那昏迷的血滴子,彻底捏断了颈骨。   夜殇看着地上的两个死人,脑子里转着谢沛刚才的那番话,他突然醒悟过来。是啊,杀害童姥姥女儿的不就是血滴子吗?他如今既然暂时无法给组织找到主人,那么为了自保,就应该去找童姥姥合作啊!   次日白天,谢沛去那宅院里看了下,夜殇和那两具尸体都已经不见了。   之后,夫妻俩并没将此事告知旁人,只是把武阳城的巡防工作安排得外松内紧,自己二人平日里也越发谨慎、提防起来。   毕竟这里曾有血滴子来过,很难说后面会不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然而,半个月过去,也不知童姥姥与夜殇遇到没有,但血滴子却仿佛并没察觉到武阳城曾经发生的事情,一直不曾再来做些什么。   谢沛和李彦锦一边抓紧巡查,一边开始大力培养人手。   如今,兵士有了,军官们也在白波、彭佑等人间慢慢练了出来。谢沛这边的问题倒不算大,反倒是李彦锦管着的政务这边,人才急缺。   若只论湖白府,他们手里的官员倒勉强够用了,只是,眼看着项古青去了北疆,刘玉开、张孝邦、桑倪、霄雷等小将也都有些急眼了。   为了尽早脱身,他们频频催促李彦锦和谢沛派人过来接手。毕竟都是些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官,让他们管理地方政务,实在是憋得难受。   这可不是说,随便派个什么人过去,就能成的。   李彦锦和谢沛在自己手下里挑来挑去,连十四岁的乔曜戈都没放过,可想而知,两人是有多么饥渴,咳,多么求才若渴了~~   而且最麻烦的是,他们不但要求才,因为所图甚大,还必须要求个忠诚可信,至少也得是如张孝邦他们这样,志同道合的才行。   这就给挑选人才上,增添了太大的难度。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这么干了,不管多难,总要一步步来啊!   于是,李彦锦在谢沛的建议下,不再把眼光只局限于,卫川出身的那批老资历属下身上。开始在所有能识字、有才智的乡勇和军人中搜寻了起来。   像之前跟着他们夫妻二人,前往蛮族大本营的那二十位好汉,就是李彦锦首先挑选的对象。这其中如卷毛一般,灵活胆大,又能沉得住气的几位,都被李彦锦调进府衙,开始了官员上岗培训。   在谢沛掌权之初,她就要求所有乡勇都参加识字班。第一批识字班的成员是在乔曜戈、蓝十六和李彦锦夫妻俩的教授下毕业的。而从第二批开始,就由第一批成绩优异者担任老师,一批带一批地教了下去。   及至葫芦谷新兵初成时,原来的五百乡勇几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能识字、算数了。而新兵们也就在这些乡勇的指导下开始了要命的识字课程。   这期间,有不少人都学得叫苦连天。对着那些笔画复杂的小字,就活似要剐了他们一般,要不是还顾忌着点脸面,这伙人怕是宁可挨顿军棍,都不愿猴在桌边对着老师念咒。   但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谢沛手下如今上万的兵士中,总有那么几个奇葩冒了出来。   像是如今城中最火热的黄金单身汉——楚煜,他本是卫川五百乡勇出身。怎奈这小子不但生就一副俊美模样,且在第一批识字班中,就崭露头角。   这人识字的速度快得惊人,识字班的教授进度完全无法满足他的需求。后来他借着巡街的机会,屡次在一家私塾门口晃悠。就那么一两刻钟的功夫,竟让他又偷学到不少东西。   他这情况被乔曜戈发现后,为了不耽误楚煜,干脆就由衙门出钱,将他送到了私塾班中,读了半年。   这期间,楚煜每日依然还是跟着众乡勇一起操练。读书耽误的练功时间,则在晚上睡觉前,自己加紧补回来。   半年下来,楚煜要走时,私塾先生竟是牵着他的手,死活不放。   楚煜用了点劲才挣脱了先生的鸡爪子,不想,这位老秀才竟一路追到了衙门!   老秀才鼓起勇气,找到那位据说是“拳能打/黑熊、脚能踹猛虎”的谢县尉说道:“县尉大人,切莫要耽误了楚煜的前程啊!我们卫川能有这么好的一个读书苗子,那是千载难遇啊,今后楚煜就是考个举人进士也不是虚妄。怎可让其去当一介粗鄙的武夫啊!!”   老先生在一群粗鄙的武夫中,哭得泪流满面,只换来这群粗人的齐声冷哼。   谢沛从不做阻人前程之事,然而楚煜自己却辞谢了私塾先生,坚决不愿离开乡勇队。   老秀才哭天抹泪地失望离去,从此一见到谢沛等人,就恍如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哪怕是年底分到了半个猪头,都无法消去老秀才心中的执念…… 第172章 难逃一死   离开私塾后,楚煜闲暇时最爱的仍是找书来看。他看得杂, 从话本到游记, 从左传到裨史。大约是除了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 其他的,统统来者不拒。   三年多的时光,让楚煜从一个好相貌的农家子长成了湖白府内有名的文武双全俏郎君。如今, 他已经成功取代了众小娘心目中, 某两位姓李与姓谢的家伙。   谢沛原本是想把楚煜这家伙, 朝着军中大将培养的,奈何现在打仗的人手勉强还够, 可有治理之才又能信得过的, 却实在太少!   因此, 谢沛与楚煜谈过一次后, 就把他交给了李彦锦。如今,被派去接替荆湖府刘玉开的,就是楚煜和与他随行的三百精兵。   除了楚煜之外, 另有一位人才, 则是李彦锦自己骗来的。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老都头韩勇原本只是个县衙都头, 自从跟着李彦锦夫妻俩到了武阳城后, 就顺理成章地升为了府衙都头。   如今,武阳城里的诸多杂务几乎都归这位老而弥坚的都头管理。他忙狠了,就会把自家孙女阿意也抓过来帮忙。   阿意原本只是女兵队伍里的一员,后来因表现突出, 就成了女兵的队长。按说她应是个武官,可这丫头天性聪慧,不但脑子灵活,而且心细如发,善于思考。   这在李彦锦看来,就是后世最好的秘书长。因此他屡次怂恿老韩勇,不要被那些世俗条规捆住了手脚。   韩勇不知李彦锦的意图,想着孙女在自己手下帮帮忙,应该问题不大,于是就越来越频繁地把阿意叫到府衙里来。   这一来二去的,阿意渐渐对府衙的事务越来越熟悉。后来,竟是能兼顾女兵与衙门两头,而不觉忙乱。   李彦锦见时机成熟,与媳妇请示过后,直接给阿意来了个升职加薪。让阿意成了湖白府第一个拿到“任命公文”的女官员。   好在大家都知道李彦锦和谢沛所做之事,冒着很大的风险。所以并没有人大肆宣扬,引来旁人的热议。   只是自阿意之后,谢沛又从女兵队伍中提了一位女官员出来。   这位名叫安采薇的女子,在谢沛看来,竟是颇有些狗头军师的潜质。别看长了副喜盈盈的小脸蛋,可好家伙,其实这位肚子里实藏了不少黑水。   之前女兵队建立之初,虽然有谢沛护着,可平日里难免要遭到些讥讽和嘲笑。   这些嘲笑中,有来自寻常无知百姓的,更多的,却来自于同为兵士的男子军伍之中。   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抱着什么恶意,无非是难得看到这么多小娘子,嘴巴痒痒,犯个贱而已。   像这样的,安采薇也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其中,有几个嘴特别臭的,见到女兵队的小娘子出现,就故意大声说些荤笑话。   偏这些人又不傻,并不去做违反军纪的事情,真要和他吵起来,他就会死皮赖脸地坚持只是和兄弟们说笑而已。   几次三番下来,让女兵队很是吃了点闷亏。谢沛见到了,正想着要不要出手时,却是这位安采薇暗中行动了起来。   军汉们每日操练回来,衣服多半都是脏脏臭臭的,因谢沛强制规定,他们至少隔三天要洗一次衣服,所以,营房的操场边上,天天都晾着无数衣服。   结果,不知从何时起,那三个嘴巴最臭的家伙,不管怎么洗澡洗衣服,身上总是痒痒。   尤其见鬼的是,最痒的地方就在他们的命根子附近。   痒得太厉害时,这三人只得去看了大夫,被告知是得了湿疹,开了方子抓了药,吃一吃、抹一抹倒也好了。   可没多久,这三人就发现,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平日亲近的兄弟也闪闪躲躲得不敢靠近。   最后硬抓过来一问,这才知道,军营里早就传遍了,说这三人因为太过好色,染了些不干净的病症回来。最过分的竟是,说他们病情严重到,都要去看大夫的地步了。   三人因平日就爱当着女兵的面,口花花地说些荤笑话,此时若说自己并不好色,几乎没人会信。   于是,他们很过了一阵,人嫌狗厌的悲催日子,后来为了证明清白,也再不敢当着女兵们的面,胡说八道了。   谢沛看安采薇做事有针对、有底线,深觉这小娘子是个人才。   又观察一阵后,就把她提起来,带在身边教了一阵。如今安采薇已经成了湖白府军营中掌管军纪奖惩的实权人物。   随着人才的慢慢积累,谢沛和李彦锦也陆续从刘玉开、桑倪等小将手中接过了部分地盘。   忙忙碌碌中,谢沛似乎总觉得自己似乎漏了点什么。   到了六月夏收时,豫州的张孝邦突然派人传急信过来——占了八个县的吕兴业暴毙而亡了!   谢沛接到传信,猛地意识到,自己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若说吕兴业与他们的关系,既谈不上多亲密,也不到有仇怨的地步。   张孝邦与之接触较多,只说可以暂时合作,但今后很难深交。毕竟吕兴业的野心可不止眼下这八个县而已。   如今吕兴业还是如上辈子那般,死在了妇人争风吃醋的阴私手段中。他这一死,吕家军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结拜的两位义弟谁都不服谁,为了争夺第一把交椅的位置,竟是闹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下面的人,有的趁机逃散了,有的则干脆跑去找张孝邦,想要改换门庭。   张孝邦是正规军出身,见惯了宁国最强的镇北军,对这些面黄肌瘦,活似灾民般的家伙,就有些瞧不上眼。   不过张小将是个很爱护士兵的人,他虽然没有接收这些人,但也给他们寻了条出路。   就是让他们去投奔湖白府的谢沛和李彦锦。   如今,谢沛练兵的本事经项古青的宣扬,已经在唐琦那一系将领中十分有名了。   张孝邦也是将信将疑,且还有些好奇,干脆就借此机会,看看谢沛到底手段如何。   接了张孝邦的书信,谢沛立刻通知李家,停止给吕兴业的势力提供各种物资。   之前吕兴业是对付朝廷的,卖些粮食给他,倒也可以。但如今,他两个义弟是为了争权,带着一群穷老百姓自己人打自己人。那再给他们提供粮食物资,岂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地更有力气?   谢沛对吕兴业的两个义弟不感兴趣,却也不愿吕兴业手下那些苦哈哈们死在无谓的争斗之中。   “阿锦,我得去一趟豫州,把那两个祸头子去了,这样豫州才能被张孝邦和咱们接过来。”谢沛对李彦锦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如今湖白府还算太平,豫州离咱们也不太远。咱俩一块儿去,也能早点做完事,早点回来。”李彦锦担心媳妇又一走好几个月,干脆跟着去算了。   “也罢,这里有幺哥、韩勇他们盯着,倒也安稳。不过,既然咱俩都去的话,那不如让白波带一千人,也赶往豫州好了。”谢沛琢磨了会,说道。   李彦锦也没问其中缘由,直接就去安排工作了。   两天后,谢沛夫妻俩各带了个小包袱,轻身上路了。   在他们身后,白波带着一千兵士,按每日五十里的速度,朝着豫州前进。   张孝邦没料到,自己给谢沛他们传了消息后,竟这么快就见到了收信人。   他一边将谢沛夫妻俩迎进厅堂,一边在心里粗略地估算了下二人的速度。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二人恐怕已经超过了一般高手的水准。   不过,吕梁城那一战之后,项古青就给他写过信来。信中对谢沛和李彦锦的赞誉之辞毫不吝啬,且还提到了李家对唐大将的支持。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出,李彦锦出身的李家,底蕴深厚,高手如云。   所以,张孝邦推算出谢沛夫妻俩的速度后,虽然吃惊,倒也不至于太过惊讶。毕竟,从那样一个李家出来的人,又怎会是平平之辈?   三人落座后,张孝邦快人快语地说道:“二位可是因那一批吕兴业的手下而来的吗?”   李彦锦冲谢沛抬了下头,这些与打仗相关的事情,一向都是他家娘子在筹谋,所以,此时他也不会跑出来插嘴。   谢沛喝了口茶水,说道:“差不多吧。不过,也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五百多号人,我们为的是这半个豫州。”   张孝邦一愣,道:“莫非,你俩是打算把吕兴业的那一摊,全部吃下来?”   谢沛点点头,道:“原来是咱们时间仓促,力量还不够。且吕兴业行事又算得上不错,所以才没对他们直接动手。可为了今后,吕兴业这一块,咱们迟早都要对上。”   张孝邦微微点了下头,道:“我之前与之多次相谈,吕兴业其人表面看着谦和,实际上却是野心不小。他估计也看出我们的企图,却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起过投靠之心。合作时,也是本着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的原则来的。”   谢沛撇了撇嘴,道:“他若不是犯在女色之上,今后恐怕真是要成个大患。只是如今他这一死,咱们就不能继续放任他那两个兄弟胡乱祸害人命了。”   三人低声交谈了一阵后,当天下午,张孝邦就开始调动兵马。他必须要在谢沛他们解决掉祸头子之后,及时震慑住下面那些心思各异的小头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出场的“楚煜”是由“阿煜哥哥呀”扮演的。板凳是个老阿姨,没查出宝贝喜欢的阿煜哥哥到底是谁,就给弄了个楚姓,凑合着吧,咳。   “安采薇”则是由“采薇vivian”宝贝扮演的。腹黑的妹子,谢大人看好你哟~~~ 第173章 好兄弟,一辈子!   从张孝邦处离开后,李彦锦和谢沛就直接朝永丰县奔去。   “二娘, 咱要把宋武、何癸那俩家伙干掉吗?”李彦锦边赶路边问道。   谢沛笑笑, 看了眼身边人, 道:“干掉自然是最省事的法子,不过,若按你所说的什么……量刑适当的话, 在咱们动手之前, 可以给你点时间去调查调查。”   李彦锦知道自己这是老毛病犯了, 且他心里隐隐地总把吕兴业和他俩兄弟朝水浒或是三国的好汉上面套,这就让他感觉有点下不去手……   不过, 李彦锦的这个毛病, 在他到达永丰县当天, 就不药而愈了。   永丰县是吕兴业死前刚定下吕家军大本营, 这里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加入了吕家军中。   吕兴业还活着的时候,这自然是极好的事情。谁要是想在这里动吕兴业, 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如今吕兴业死了, 由宋武与何癸争权带来的冲击,直接就让永丰县彻底陷入了乱局。   在李彦锦和谢沛进入永丰县没多久后, 就不断看到两派人马的打斗和叫骂。   男子、兵士也就罢了, 竟是连妇孺老幼都被挟裹着,用木棍、菜刀甚至是指甲、牙齿与同样的穷老百姓打生打死。   看着原本都是苦出身的小民们,此刻却如同毁家灭族的死敌一般,打得血肉横飞、腿断骨折, 李彦锦原本的那点想头很快就被愤怒给冲没了。   什么江湖好汉,什么义气兄弟,竟是为了自己对权利的贪欲,挑动着苦哈哈的穷老百姓打得死去活来。   这种祸害,死了也活该!   李彦锦的这个念头,在夜里埋伏宋武时,得到了坚定。   宋武与何癸,本就是山匪出身,若没有吕兴业带着,二人此刻恐怕还是在哪座山头上作着恶。   可如今吕兴业一走,这哥俩原本被压制的种种劣习就重新冒了出来。   宋武好色,何癸暴戾。   你说这男人好色是个老毛病,可宋武却突破了一般人的底线。大哥刚死没多久,这位就接管了一宅院的嫂子……   房顶上,看着他美酒佳肴伴娇娘,笑得浪荡无比,李彦锦闭上眼,仿佛又见到那肋骨条根根分明的老汉,死咬着牙,与邻居杀在一处……   谢沛看李彦锦的脸色,心知自己的这位相公,怕是想明白了。   没经历过乱世的李彦锦,骨子里总带着一份天真。   他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还在争权夺利的人,手里可能干净得了吗?   李彦锦在看到何癸无缘无故地抽瞎了士兵的眼睛后,心彻底冷了下来……   原来,不管他们多么骁勇善战,做下的恶事,并不能被一笔带过。   原来,用无辜之人性命铸就的权杖,持有者必将满手血腥。   次日一早,宋武与何癸的亲卫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头领……不见了!   一张小纸条,在宋武的枕头上安静地躺着。   有人捏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阵慌乱过后,双方才发现,并不是自家头领被对方害了。他们二人竟是突然之间就都不见了!   双方的中层头目不得不聚在一起,商讨起,如何寻回宋武、何癸二人。   然而,还没商议两天,这些头目们就惊诧地得知,大军快要断粮了!   负责采买的管事们,捂着被踹了无数脚的屁股,苦兮兮地报告:“李家铺子前两天说,他们之前卖我们东西,也是冲着吕恩主的面子。如今咱们闹得……没名堂,他们不愿再卖了……”   “玛了个巴子!咱们直接去把那李家铺子抢了算球!”有人拍桌吼道。   管事地臊眉搭眼地回道:“小的昨日本想着先从李家……借点来,结果发现,那铺子已经全都空了!”   众人一片沉寂。   吕兴业活着时,倒也想过自己种田,自给自足。然而,他没有像李彦锦那般舍得投入。只让农户们自己慢慢收集鱼苗,改挖农田。   农户们没见过卫川的实例,哪儿敢随便瞎搞,于是上下糊弄着,竟是没太大进展。   吕兴业死时正值夏收,可宋武与何癸却把所有人手都收拢起来火并,争斗中,竟还有人为了打击对方,放火烧了别人的稻田。   此路一开,永丰县内的良田几乎全都遭了毒手。剩下的那点粮食,收上来,也不够吃个几顿。   如今,宋武与何癸齐齐失踪,众人又面临断粮的局面。所有人都熄了争斗之心,开始发愁起活路来了。   终于,有一个手下约五百人的小头目拍桌而起,说道:“老子早就说过,恩主走了,二首领和三首领就该齐心合力。闹成如今这样,真真是报应。老子的兄弟不是为了杀自己人才抛家舍业的,如今这样,还不如去投军!”   说罢,他就带着副手,愤愤离去。   屋子里,其余人都有些愣怔,很快就有人转起了眼珠。   不久,就有士兵来报,说是刚才离去的那五百人,说是要投了张孝邦将军去,如今已经收拾好东西,拔营了。   “嘿,这小子怕是早就想走了!”有人冷哼道。   结果,他这话倒刺激了另一位白脸小头目。   这白脸小头目起身朝各位抱了抱拳,道:“各位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小弟当初跟着吕恩主,就是为了博一个出人头地。可如今,吕家军内斗成这般模样,小弟实看不出前途何在。既如此,小弟也顾不得什么了,反正能让我尽忠的恩主也不在了,兄弟这就要自奔前程去了!”   说罢,也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屋内,有人骂骂咧咧,有人低声商议。   断粮之后,一天之内,吕兴业拼杀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就散得七零八落了。   这其中,凡是投奔了张孝邦的,自然被好生留下了。凡是起了自立山头,落草为寇的,都被迅速剿灭了。   六月中旬,张孝邦在豫州府衙中,再次见到了谢沛和李彦锦。   “我还在想呢,你们怎么还没回来?结果,今日果然就到了,二位贤弟果然如约守时。”张孝邦笑呵呵地请夫妻俩落座。   之前他收服吕兴业残余势力时,发现进展格外顺利。   仔细一询问,才发现,吕兴业的势力中,除了宋武与何癸外,还失踪了不少小头目。   而失踪的这些,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鸟。   旁人可能糊涂,可张孝邦却清楚,这事只能是谢沛和李彦锦做的。   虽然还不算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可张孝邦对此,仍是极为佩服。   军伍中,好儿郎最是佩服英雄好汉。张孝邦虽然杀敌作战的本事不错,可他却还没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敌军首领。   故而,此番再见时,咱们的张小将就殷勤异常。只盼着自己能得了这李家高人的指点,哪怕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谢兄弟,李兄弟,你二人真是厉害!愚兄羡慕佩服啊!”张孝邦嘿嘿笑着说道。   李彦锦一看这小子怎么眼冒绿光地瞅自家媳妇?莫非是发现了二娘的真身?嗯……   李某人双眼微眯,开口说道:“无他,但手熟尔。”   张孝邦被他这德性唬得一愣,正想着这莫非才是高人的本来面目,就听谢沛在一旁说道:“只是苦练罢了,张校尉见笑了。”   “嗨,咱们兄弟间,还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太客套、太见外了。谢兄弟,听说你们李家高手如云,愚兄就直说了啊,你看我能不能……”张孝邦见谢沛更好说话,干脆就贼笑嘻嘻地厚着脸皮问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李彦锦干净利落地喊了声“不能!!!”   张孝邦:呃……   谢沛忍笑,摇了摇头,道:“张大哥勿恼,他的意思是,加入李家宗门这事他没法做主。不过,若张大哥信得过,我倒是愿意厚颜讨教一二。”   “中啊!”张孝邦其实就是指望这个,他的枪法如今卡在一个瓶颈处,两年多未有进展。说不得,突破的机缘,就在今日了!   最后下场讨教的,并不是谢沛。   李彦锦仿佛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那副鸟样子,特别亲热地拉着张孝邦进了演武场。   两人打了半个时辰,张孝邦一脸乌青地抱着李彦锦的肩膀道:“好兄弟,哥哥今儿太痛快了,两年不得寸进的枪法,如今终于突破了!走走走,我一定要请你们好好痛饮一场!”   于是,完全没感觉自己被坑了的张小将,顶了个乌青发紫的猪头,晚上又被李彦锦灌了个半死。   醉倒之时,这位耿直的汉子还拉着李彦锦的手,道:“好兄弟,一辈子!”   谢沛无语地看着李彦锦,小声道:“喂,你的良心不痛吗?”   李彦锦一副忍辱负重地表情,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的!”   “老陈醋坛子!”   “哼,傻狍子二娘!”   “……好久没吃过北地的狍子肉了,你一说我都馋。”   “……出息!”   两人叽叽咕咕地回房休息去了。   张孝邦被亲卫送回房间时,还在嘟囔“阿锦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打脸了……嗝!下次告诉他,多朝要害打,要害!嗯……”   亲卫翻了个白眼,把醉猫校尉弄上床躺着,摇了摇头,去烧了壶热水。   唉……自家校尉如此蠢萌,实在是让人操心啊~~~亲卫暗暗叹道。   次日一早,原吕兴业旗下,投奔张孝邦而来的那些人,就接到通知——他们的上官来了!   当看到那瘦瘦的上官,将辕门外几百斤的大石头,一脚踹到了演武场正前方时,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一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谢沛登上那块巨石,看着下面四千来号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军汉,猛地挥了下手。   接着,众人就听到大营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然后,就见一队黑衣军人动作整齐地小跑而来。   待他们全部跑到演武场旁边时,有人喊了个口令,队伍就迅速而无声地变化成了一个方阵。   领队的白波几步跑到谢沛面前,右手捶左肩,大声上报,道:“禀大人,白波带领一千府兵按时到达!请指示!”   谢沛回了个军礼,道:“稍息,原地等候!”   白波转身回头方阵之前,右手高举,握拳喊道:“稍息!”   方阵中,传来微微响动。原来是士兵们把手里的武器收了起来,而随军的伙头兵则把背上的大锅,放到了脚边。   谢沛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叫花子军汉,扬声说道:“不用羡慕,两个月后,你们也将如他们一样!!!” 第174章 破衫军   从六月到八月,张孝邦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他不愿接受的叫花子流民一般的队伍, 如今正安静整齐地在军营中肃立。   虽然他们的面上依然还残留着枯黄之色, 虽然他们的身躯依然还保持着削瘦之形, 可……他们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光彩,那是希望与生机焕发出的神采。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士兵,必须拥有的东西。   谢沛将自己上辈子练兵的经验, 结合李彦锦提供的后世军队模式, 融合成了在这个时代最领先的练兵方式。   短短两个月时间, 这四千人,已经脱去了流民、农夫、乞儿的身份, 变成了真正可以听从指挥的士兵。   当然, 这还只是第一步。想要他们拥有不错的战力, 还必须花更长的时间操练。   张孝邦看着这四千士兵, 心中又欢喜,又难受。   欢喜的是,他明白, 有这四千士兵坐镇, 豫州已经不再需要他守着了。再过不久,他就能回到熟悉的北疆, 在唐大将的麾下, 继续与蛮族战斗了。   而难受的则是,他也很清楚,眼前这四千士兵,只要带到北疆去, 稍加训练,就能变成镇北军中的好儿郎。四千个好儿郎啊!!!   张孝邦百爪挠心,格外闹心……   谢沛和李彦锦自然也看出这小子的纠结,不过李彦锦看自家媳妇辛苦了两个月,并不愿意白白便宜了姓张的傻小子。   晚上吃饭时,一辈子的好兄弟,又开始掏心掏肺地说了起来。   “张大哥,我看你这几日似乎有心思啊?”李彦锦一脸担忧地问道。   张孝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吭哧了半天,终于吐露了心声:“李兄弟,不瞒你说,是我起了贪念啊……这不,我看你们如今已经有兵力控制豫州了,就打算回北疆帮大将去。可,我看着谢兄弟练出来这么些好兵,就总想着,北疆那边常年缺人的问题……唉,兄弟,我知道这么想不地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   李彦锦给张孝邦倒了一杯酒,道:“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次,恐怕是你想左了。”   张孝邦一愣,问道:“还请贤弟教我。”   李彦锦点点头,道:“你可清楚,之前,北疆缺兵,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孝邦叹了口气道:“朝廷常年克扣军饷,镇北军若不是有大将筹谋,光靠朝廷那三瓜两枣,怕是连每日两餐稀汤都难以为继。只是大将也不是财神爷,他能把现有的镇北军维持住就非常辛苦了,再想多招些兵士,却是连招募费都凑不出来……”   李彦锦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蘸了点茶水,在饭桌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道:“大哥你来算算,从豫州到北疆,四千士兵需要消耗多少口粮。”   张孝邦微张着嘴,有些呆愣。他没想到,李彦锦竟会问出这个问题。   李彦锦也不理他,自顾自算道:“四千人,按咱们现在的伙食,每人每日消耗粮食一斤半,则军队每日消耗六千斤粮食。从豫州到北疆,至少要走六十天,需要消耗粮食三十六万斤。”   张孝邦眉头微微皱起,李彦锦这番计算并没错误,只是他们往日行军,并不会保证每人每天一斤半的口粮。用野菜、麸皮之类的东西凑合混混,半斤粮食也能糊弄个肚饱了。   李彦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若减少口粮,每人每天只吃半斤,那也要消耗粮食十二万斤。”   张孝邦听着,不由点了点头。   李彦锦停下来,转头问他:“若是你把这十二万斤粮食节省下来,直接用它们在北地招兵。就按招募时的惯例,每人十斤粮食的费用,你能招来多少士兵?”   张孝邦睁大眼,小声说道:“一万二千……?”   李彦锦露出了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点头道:“没错!所以,你是想要这四千人,还是愿意去北地再招一万二千人?”   这个问题,张孝邦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说出答案。   本来最适应北疆作战的,就是当地的士兵。这四千南方兵就算拉到了北疆,能真正成为可靠战力的,恐怕也不到一半。异常寒冷的气候,直接就能折损掉近一半的南方兵。   张孝邦长舒一口气,道:“多谢兄弟啊,我竟没想过这么细的问题。”   李彦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客气什么,你我兄弟,本就该互相照应。”   张孝邦感动不已,哽咽着灌了口酒,道:“好兄弟,一辈子!”   三日后,张孝邦不但没有要谢沛手下那四千兵士,还把自己之前练好的人马留下大半,只带了两百号人,离开了豫州。   只是当他兴冲冲地赶到北疆军营时,忽然愣住了。   那可以招揽一万二千士兵的粮食,好像并没有出现啊……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李兄弟忽悠了……   不过好在,半个月后,李家给镇北军送来了三十万斤粮食,并指名是家中小辈李彦锦要送给张孝邦的。   某位“祝福”了李兄弟半个月之久的家伙,惭愧而喜悦地接受了这批免费的军粮。   并诚挚地发誓,这次是真的要把李彦锦当作一辈子的好兄弟了!哦,还有谢沛兄弟,也是要结一辈子的情谊!   李彦锦:谢兄弟那里并不用你惦记一辈子,真的。   升和二十一年,九月初,湖白府武阳城外的府兵军营中,又迎来了一支四千人的队伍。   这支军队因加入的时间晚,在训练时,被其他几支队伍几乎是虐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身体底子太差,他们不少人竟是在力量项目上,连女兵队的标准都达不到。   因此,这四千人的新队伍,在接下来的几次大比中,都成了垫底的角色。   军队中,若不搞什么裙带关系的话,一向是以实力论高低。   所以,这四千人羞愧之下,几乎人人都抬不起头来。   好在虽然其他老兵,爱拿他们开玩笑,却也并没做出太过分的举动。谢沛对此情形,也没插手阻拦。她只是默默地将操场四周的火把燃烧时间延长了一些。   这四千人知耻而后勇,他们自觉地增加了训练时间。因为训练量太大,统一发放的军服就比别的队伍,破得都快些。   再加上这四千人中,不少人还把以前的破旧衣服舍不得丢,被旁人看见后,竟给他们起了个外号——破衫军。   然而,谁都没想到,原本只是嘴贱,戏弄下同袍的称呼,在几年后,竟成了威震南北的强军之名。   无数儿郎都以加入破衫军为荣,且每年比武时,若破衫军的士兵获胜,都会当场撕掉上衣,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   这一习俗导致了后世对破衫军名称由来的误判,都以为是因为军中儿郎胜利后爱撕破衣衫,才赢得了如此美名。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就在谢沛麾下新增了“破衫军”的时候,血滴子的首领也有了重大发现。   他之前剿灭了高恒在京城中的势力后,从怂货高登峰嘴中,得知了夜殇和京城之外其余分部的存在。   然而夜殇行事诡秘,血滴子几次险些抓到他,结果都被他溜掉了。更让人心烦的是,在追杀夜殇的过程中,已经先后有四名血滴子丢掉了性命。   血滴子每一个成员都很宝贵,他们几乎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一代慢慢养起来的。为了弥补人员减少而收养的孤儿,因为信任问题,也无法在第一代学到高深的本事。只有当他的忠心经过了时间的检验,他的儿孙才能接触到组织的核心,成为真正的血滴子。   这两年,自太上皇去世后,血滴子与富平侯和高恒两方势力交手时,也折损了不少高手,导致现在血滴子的规模几乎只剩下了当初的三分之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夜殇一个人就折损了他们四个好手,且还活着逃掉了,这在血滴子首领看来,简直就是无法原谅的事情。   于是,他把天南地北的好手都调了回来。目标就是抓住夜殇,再从他嘴里,把高恒组织的剩余势力全部挖出来,彻底剿灭,一个不留!   皇天不负苦心人,当血滴子所有高手齐齐出动后,他们终于再次找到了夜殇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提到军队口粮,一人一天为一斤半。可能有人会觉得太多了,谁每顿饭能吃半斤粮啊?   其实这个问题是因为咱们现在的食物充足,有了丰富的蛋白质摄入,对碳水化合物的需求就降低了。换句话说,就是有肉吃,油水多了以后,就不用靠吃那么多米饭来填饱肚子了。   这个事情,咱们的父母辈应该都了解。在他们那时候,食物匮乏,饭菜里也缺少油水。   计划供应时期,城市户口,一个月每人分三十斤粮,可大多数人,是不够吃的。   原因正如上面所述,肚子里没油水呐,身体缺乏蛋白质等能量供应,只能大量摄入碳水化合物来补充。   所以老一辈人中间,很多人的胃部都偏大。而且因为粗粮摄入过多,胃病等消化系统疾病也是他们那一代人最常见的毛病。 第175章 神奇的孟家兄弟   血滴子发现了夜殇的踪迹后,却并未能迅速将其抓住。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生死追逐, 夜殇如今竟变得极为难缠。   血滴子的高手费尽周折也只是做到了不再让其从眼前溜掉。   就在追逃之间, 血滴子首领兴奋地发现, 那夜殇终于向外求救了。   这是血滴子首领最想看到的事情。   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在没有抓到夜殇的情况下,树藤摸瓜地牵出高恒组织的其他分部。   升和二十一年的九月, 血滴子终于追到了黑山。   在失去了八位血滴子之后, 首领怒不可遏地召集了所有人, 决定血洗黑山。   没人知道,那半个月的时间里, 血滴子在黑山中到底遭遇了什么。   只有他们的阴魂, 由于各种离奇的死法, 而愤恨难平, 不愿散去。   这,是被锄头铲断了脖子的。谁能想到,那个专注于刨地的老汉, 竟能面不改色地, 挖人头如挖芋头一般轻松。   这,是被粪瓢拍扁了脑袋的。鬼才知道, 那个清理茅坑的老妇, 一出手,竟带着千钧之力,拍脑瓜如拍黄瓜一般干脆。   这,是被烧火棍敲断了颈骨的……   这, 是被烟杆插穿了喉管的……   这,这,这这……这他玛哪儿是什么山民,根本就是一群最可怕的魔鬼!   血滴子中,有位老成员,运气极好地没有当场死去。   他憋着满口的鲜血,用最后一点力气,从大坑中爬了出去……   几年后,某位少年为了寻找经年不曾归家的父亲,终于在黑山旁的一棵老树下,看到了熟悉的符号。   若干年后,某些无法见光的组织中,就流传出一句话来——宁见阎罗王,莫遇黑眼狼。   于是,狼族之中,除了白眼狼这位名人外,又添了一员代表恐怖之神的猛将——黑眼狼。   当然,若是鼬族人知道,中原有人将他们的族神误认为是黑眼狼,一定会非常生气。   简直胡说八道!那分明是黄大仙黄鼠狼!   夜殇在童姥姥的帮助下,不但留住了性命,也将组织的残部保了下来。   此时,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李彦锦能成为他们组织新的头领。   然而,这个希望在童姥姥无情地嘲笑中,变得异常渺茫。   在黑山亲眼目睹了血滴子的覆灭后,夜殇一个人坐在山崖前,发了整夜的呆。   次日一早,他就辞别了童姥姥,在斑斑的歌声中,下了黑山。   这一年的冬季,一对孪生兄弟来到了武阳城中。他们手持着一封书信,求见李彦锦。那封信的落款,是一个名为“叶尚”的人。   李彦锦看完书信后,顺手将其递给了谢沛。   堂中静候的孟家兄弟,对此视若无睹,仿佛早就知道李彦锦与谢沛的关系。   李彦锦看着两位青年,开口说道:“孟无敌、孟无悯,你们是自愿前来的吗?”   孟无敌上前一步,行礼后说道:“回大人,九月时,叶叔叔回到镖局,将我等当年所签的卖身契,全部解除。如今,在官府户籍上,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叶叔叔带着一部分不愿离去之人去了黑山脚下定居,其他人则发了遣散费,各随其愿。我们兄弟二人有些微末之才,如今世道将乱,我们也想趁此机会,建下些功业,只盼日后能让我孟家祖先不觉丢脸。”   孟无敌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他知道,因往日身份问题,与眼前这两位大人谈什么感情,势必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在没有感情可谈的前提下,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才是最有可能让对方改观的办法。   李彦锦已经看过夜殇的信了,里面与孟无敌所说的几乎一致。略有不同的是,在孟家兄弟看来,那些被带到黑山脚下的人是因为不肯离开镖局的。而实际上,被带走的都是清楚高恒组织真正内情的人。   夜殇不能冒那么大险,放任其随意离去。只能借助黑山的力量,将他们留在身边,牢牢看住。   此时谢沛也看完了信,她感兴趣地看了看孟无敌和孟无悯兄弟俩,开口问道:“你俩这本事是天生的,还是有什么功法练成的?”   孟家兄弟俩,异口同声道:“天生的。”   谢沛和李彦锦对视一眼,都好奇不已。   原来,夜殇在信中写到,他已经解散了残余的势力,打算在黑山脚下安度余年。   然而,他手下这对孟家兄弟,天赋异禀,品性极佳。不过,因为这两人都有一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之心。就想着推荐他们到李彦锦这边来,看看能否寻到合适的机会。   据说,孟无敌在呱呱坠地之时,就显露出不凡之处来。他不但哭声格外嘹亮,且时常会让闻者出现一刹那的茫然。   这情况,随着他年纪增长也再不断加剧。孟无敌五岁时,其吼声已经能让成年人出现短暂的失神。   孟母见状,泪流满面地直说是祖宗显灵,遂卖光家产,为兄弟俩寻找武师,并将大儿子取名为“无敌”。   与哥哥不同的是,孟无悯的天赋,是在孟母重病去世后才显露出来的。   当年孟家孤儿寡母本就生存不易,孟母把家产变卖后,还要教导两个孩子练武识字,日子愈发艰难。   苦熬几年后,一个阴湿的寒冬里,孟母患上了肺炎。   孟家兄弟那时不过八岁,为了凑足母亲的药费吃尽了苦头。有大夫说,孟母此症需要用百年老参,方能延续些寿命。   可此时孟家连房子都换成了药费,又到哪里去弄钱买什么百年老参?   孟无敌与孟无悯为了救母,一咬牙,找到了名声极好的一家镖局,想要卖身为奴,只求开镖局的叶师傅能借些钱,先给母亲治病。   这位叶师傅正是夜殇本人,他问孟家兄弟,他们可有什么本事,能值一支百年老参。   孟无敌不得已,违背了母亲的交代,向夜殇展示了自己神奇的天赋。   夜殇当即出钱,买了老参给孟家送去。   孟母虽然病得昏昏沉沉,可她见到老参时,却立刻意识到,儿子怕是做了不对的事情。   当听到夜殇讲明了孟无敌和孟无悯卖身换老参的事情后,孟母一口淤血喷出去老远。   八岁的孟家兄弟,哪儿能想到,老参都弄来了,母亲却气得吐血?!   孟母浑身颤抖着,却又不忍责罚两个孩子。   夜殇知道孟母这是不愿儿子落入贱籍,于是开口劝慰,说自己不是落井下石之人。这老参只是借给孟家的,也不需要孟家兄弟俩签什么卖身契。只需日后赚了钱,还来就是。如今,且让他俩在镖局里做些零工,赚点家用。至少也要先把日子维持下去再说。   孟无敌和孟无悯听了,自然高兴。他们也知道,母亲对自己兄弟俩期望极高。之前想要卖身,也不过是逼到无路可走,才想出的法子。   如今,若按镖局叶师傅所说的,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最看重两个孩子的孟母,却在病床前,流着泪,拒绝了夜殇的提议。她硬压着孟无敌和孟无悯,写下了卖身契。   “大郎,二郎,娘亲将你二人看得比性命还重。可比你二人更重要的,则是我孟家刻进血脉里的仁信礼义。娘盼着你们成才,盼着你们光宗耀祖,可若是你们连信义都无法坚守,孟家的先祖将以你们为耻!记住了吗?!”孟母嘴角溢血地嘶声说道。   孟无敌与孟无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连连磕头。   这一幕永远地刻进了两个孩子心里,使得他们哪怕签了卖身契,却也从不曾做下些鬼祟暗杀之事。   只是孟母哪怕有了老参,却也只多撑了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夜殇总觉得孟母走得这么快,自己也有些责任。愧疚之下,就把孟家兄弟当作自家子侄般,真心实意地教养了起来。   在孟母去世后,孟家兄弟俩悔愧难当,都生了一场大病。   孟无敌好得快些,之后也并没什么异常。而孟无悯烧退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不过,夜殇很快就发现,孟家老二对旁人的态度,很有些意思。   也是孟无悯还年幼,不懂掩饰自己的喜恶,所以,夜殇才能轻易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孟无悯对旁人的看法。   让夜殇吃惊的是,但凡孟无悯厌恶之人,其人品都有些问题,但凡他亲热之人,都是些忠义良善的好人。   这份识人的本事,别说是八岁的幼童了,就是阅人无数的积年老吏都做不到。   那些人品不堪的家伙中,可有不少都是大家口中的好人,他们把自己的龌蹉隐藏之深,若不是夜殇拥有特殊的渠道,恐怕都无法全部查清。   一个两个的,还能说是巧合,可十几、二十的,那就无法再让人忽视了。   夜殇越发用心地教养起孟家兄弟来,待几年后,三人感情深厚了,他才问起孟无悯此事。   孟无悯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想了半天,说道:“叶叔,我说不清楚。我好像能闻到别人身上的一种气味。我喜欢的那些人,有的身上是米饭的味道,有的是肉汤的味道,有的是树叶的味道,有的是蜂蜜的味道,这些我都喜欢,所以就爱与他们亲近。不过,也有人身上的味道很难闻,有的如茅厕,有的如腐肉,有的酸涩,有的刺鼻。像这样的,我就不愿接近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里,能让人短暂失神的“孟无敌”是由“woody”宝贝扮演的,这可是冲锋上阵的一员猛将呐,谢老大看好你!   而长了个神奇的鼻子,能闻出善恶的“孟无悯”则由“”无名朋友扮演,你可是我给李彦锦预留的强力狗头军师呐~~~诶嘿嘿嘿……   昨日与友人闲聊,感觉五月的二十几号是一连串的节日。   520就不说了,521我觉得也是个“我爱你”的意思;522—我爱儿“亲子节”;523—我爱山“爬山节”;524—我爱……咳,这个就算了,看哪个宝贝能想出个吉利的节日来;525—我爱我“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节”,或者是我爱舞“热舞节”;526—我爱肉“拒绝减肥节”;527—我爱吃“吃货节”;528—我爱发“赚钱节”,或者是我爱爸“老爹给钱节”(父亲节是老爹收钱节,收支平衡,不错哒);529—我爱酒(这个……酒驾还是要不得的啊);530——我算了(终于消停节!) 第176章 玉魄三身功   要不是了解孟无悯的性子,夜殇绝不会相信, 世上还有人能凭气味, 来判断人性的善恶。   可当他把孟无悯的眼睛蒙上, 找来了大牢中的恶徒混在十几位好人之中时,不管队形如何变化。孟无悯都能准确地找出,他最讨厌的几个家伙。   而这几个人, 全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徒。   原本, 孟家兄弟, 是夜殇手中最后一张王牌。不过,当他下定决心解散组织时, 如何不让这张王牌被糟蹋掉, 就成了夜殇最大的愿望。   李彦锦和谢沛在确认了孟家兄弟是自愿前来的, 就爽快地把人收下了。   但他们并未因兄弟俩神奇的才能, 而给予其特殊照顾。   这对十五岁的双胞胎兄弟被直接交到了白波手里。就如同普通士兵一般,开始了奇特而辛苦的新兵训练。   十一月初,解决了血滴子的童姥姥带着斑斑又一次来到了武阳城。   与她一同到来的, 还有疤脸李长昴和他的儿子李宜山, 也就是智通和尚。   智通如今的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子,可见他这和尚似乎是做到头了。   众人进屋后, 并不忙着唠嗑。李长昴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从其身后解下了一个包袱。   众人围在桌边,看着李长昴从包袱中拿出了三块牌位和一个木匣。   这三块牌位分别是李彦锦的父母和他的奶奶李长参的。   木匣中,则装的是一本族谱。   李长昴把牌位交给了李彦锦,道:“你的身世如今已经大白了, 虽然高登云害人不浅,可你的奶奶与母亲却应该有人祭拜。至于你父亲,他还来不及做下什么大恶就走了,拜不拜都随你。”   李彦锦伸手轻轻拂过写着李长参和姚静姓名的两块牌子,房间里,一片安静。   李长昴转头看着童姥姥,问道:“您是姚静的母亲,往后阿锦他们祭拜之时,您可有什么要求吗?”   童姥姥面色平静地摇摇头,道:“就按你们的习俗办吧,我们这边,人死后并没什么讲究。心里记着,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李长昴点点头,又翻开族谱,指给李彦锦等人看,嘴里还解释道:“我把阿锦已经正式改到大姐名下了,从今天起,断绝了十几年的李家大房又重新续上了。”   随后,谢沛就带着李彦锦,把三块牌位迎进了家里供奉祖宗的房间。   谢厨子特意清出了一半位置,专门摆放李家的牌位。   摆好牌位后,又置办了一份新的供品,点了香火,让李彦锦和谢沛都好好祭拜了一番。   家事处理好后,李长昴父子俩只呆了一天,就又离开了。眼下,李家的人都很忙碌,一个隐世百年的家族,终于焕发出了全新的活力。   虽然走了两个人,可谢家却依然热闹了起来。   因为童姥姥和斑斑暂时不会离开,她们要跟着李彦锦和谢沛再住一段时间。   之前,童姥姥就说过,要给这夫妻俩各寻一份功法。   李彦锦那边是更高级的轻身灵敏功法,而给谢沛的则是鼬族所有功法中,最顶级的功法之一,玉魄三身功。   这玉魄三身功对修炼者要求非常严苛,使得多年来,鼬族中练成之人非常罕见。   童姥姥翻阅族记得知,大约在五百多年前,曾经有先祖练成过。而且,就是在那位先祖活着的时期,鼬族曾经繁盛一时,所占地盘也远不是如今这一座黑山而已。据说继续向南,直到大陆的尽头处,都曾经留下了鼬族人的足迹。   虽然没有明说,鼬族曾经的繁盛与玉魄三身功有直接的关系,可至少能看出,练成此功的先祖,绝对是一位震慑群雄的存在。   正因此,当童姥姥看到符合玉魄三身功苛刻要求的人,竟然真的存在时,就对谢沛这丫头特别关注了起来。   这一年时间里,童姥姥用自己的方法,将谢沛,稍待上自家外孙的情况都调查了一番。   她非常欣慰地发现,这是两个很好的孩子。因此,才会特别大方地将鼬族功法拿出来,不存私心地教授给二人。   只是李彦锦和谢沛在跟着姥姥学习时,惊讶地发现,这些新功法竟然与传说中的练气士,似乎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   李彦锦后世没少看修仙小说,因此,当他看到什么“内府”、“气根”、“气旋”之类的字眼时,险些没乐疯了。   “诶,姥姥,您这教的,是不是练气修仙啊?!”李彦锦卡巴了几下眼珠子,一脸期盼地问道。   童姥姥一愣,好笑地拍了他一脑瓜,道:“想什么美事呢?我们黑山上练你这功法的可不少,我怎么没看出他们有谁成仙了?”说到这里,她忽然眼珠一眯,道:“就算真能练成仙,那你媳妇恐怕还有点可能,毕竟她那功法可老厉害了。”   李彦锦惨叫一声,喊道:“娘子,你莫要学那嫦娥,自己吃了仙丹,就一个人跑月亮上去了啊!哎哟,这玉魄不就是说月亮吗?坏了坏了!”   老少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还夹杂着斑斑的“嘎嘎”怪叫。   不过李彦锦有一点没说错,谢沛要练的功法,与月亮还真有点关系。   与大多数功法不同,这玉魄三身功,竟是要在晚上练。而且还不是每个晚上都行,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晚上才能练。   这还只是练功时间上的一点要求,对练功之人本身的要求才最为苛刻。   玉魄三身功要求练功之人必须为阳烈之身,但又必须阴脉圆润。说白了,就是要求练功的人,必须筋骨肌肉至强至刚,却又要求其体内脉络阴柔流畅。   这两个要求基本上是互相矛盾的,筋骨肌肉想要练到至强至刚,体脉则必然也是要配套的阳刚雄健。   若不是天生就有谢沛这种异类存在,哪怕是皇宫里的太监,也无法满足玉魄三身功的要求。   李彦锦好奇之下,每次都会围观自家媳妇对着勾月或是满月练功。   某月十五这天,谢沛正在练玉魄功的第三式。李彦锦则备好了茶水、毛巾,与鹦鹉斑斑一起,在旁边默默围观。   谢沛按照姥姥所教,开始了第三式的练习。只见她双手彷如蛇拳的造型,一上一下地举在胸前,脑袋却朝着月亮高高扬起。   一旁蹲着看热闹的李彦锦见状,“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而蹲在他肩膀上的斑斑,更是嘎嘎怪笑着,叫道:“天狗吃月亮啦~~~”   李彦锦一伸手捏住斑斑的鸟嘴,憋着笑,教育道:“什么天狗,休要胡说!这分明是……猴子望月!”   一人一鸟嘎嘎大笑起来,然后就被童姥姥一人一巴掌,赶回了房间。   没错,谢沛练的玉魄三身功,听名字,牛逼哄哄。可练起来,却古古怪怪,特别好笑。   童姥姥说了,这玉魄功只有十八式,学会并不困难。但不符合玉魄功要求的人练了,也不过是空学几个怪姿势罢了,没有任何用途。   只有像谢沛这样,符合要求的人练了,才能将体内的阳烈融进阴脉之中,从而在原本内劲大成的基础上,跨进一个全新的阶段。   也因此,哪怕玉魄功的十八式并没有什么对敌打斗的用处,可它依然是鼬族功法中,三种最顶级的功法之一。   谢沛学的很快,不过李彦锦和斑斑以更快的速度,对她的十八式来个全新命名。   像什么猴子望月、猫儿洗脸、母鸡下蛋、白鹅撵客……总之,这俩家伙在围观谢沛练功这事上,收获了无数欢乐。   当然,若是脑袋上没有被敲出包来,那就更开心了。   转眼,到了二十一年的年底。   谢沛才练了两个月、四次功,就顺利进入了玉魄功的第一层。   除夕夜,众人将诸多繁杂之事暂时抛之脑后,开开心心地放着炮竹,吃着年夜饭。   然而,当谢老爹将闺女最爱的瓦片鱼端上桌时,谢沛突然捂住嘴,忍下了一阵干呕。   桌上人齐齐愣住,李彦锦心里起了点念头,却呆呆地不敢问出口。   谢厨子更是双手直抖地,差点把桌子都撞翻了。   童姥姥伸手握住了谢沛的手腕,歪着头,似乎正在把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她宣布消息。   片刻后,只听童姥姥疑惑地说道:“没事的,我拦住小沛了,她没法动手掀桌子了~~”   “姥姥!!!”李彦锦和谢厨子崩溃地齐声大喊。   斑斑也跟着一连串地喊着“姥姥!”   “行了,行了!别吵吵,小心把孩子吓跑了!”童姥姥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冲大家说道。 第177章 幸好有你   谢沛有孕这事来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之前虽然有黄奶奶给的药丸在调理身子, 可她那一身神力带来的副作用是持续性的。只要她练一日功, 与身体经脉相悖的阳烈之气就会多积累一分。   若不是这两年吃了黄奶奶的药丸, 此时的谢沛恐怕已经出现绝经的问题,甚至连面相和身材都会向着猛男的方向发展。   李彦锦只要一想到,晚上睡觉时, 身边躺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李长奎版谢沛, 他就觉得自己恐怕没办法对着那张脸, 真心实意地说一句“我爱你……”   幸好,这世上有一个黄奶奶!   万幸, 这世上还有个童姥姥!   谢家乱哄哄了一阵后, 童姥姥做为唯一有经验的人士, 仔细检查了外孙媳妇的身体一遍。然后开心地宣布:“小沛没毛病!这阵子不要瞎胡乱蹦跳冲撞就成, 该吃吃,该喝喝,你们不要瞎吵吵了!”   没毛病的谢沛, 一晚上脑子都是空白的。   不管上辈子的鬼将军如何凶神恶煞, 不管这辈子的谢大人如何威风凛凛,她……从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成为一个妈妈!   伸手摸着六块腹肌, 谢沛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得恍如一只傻狗一般。   斑斑最爱热闹,看着一群人饭也不吃,就围着谢沛叽喳叽喳,他飞到童姥姥肩头, 歪着头问道:“为什么蛋还没生出来,他们就乐成这样?”   姥姥笑着摸了摸斑斑的羽毛道:“因为大家都对小沛肚子里的蛋,特别喜欢。”   斑斑转了转眼珠,忽然大声叫道:“斑斑也要生蛋了!斑斑肚子里也有个蛋!”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李彦锦一手扶着谢沛的肩头,一手指向斑斑,点了点,笑道:“没错,没错,你个公鹦鹉果然是个蛋——大大的坏蛋!哈哈哈~~~”   公鹦鹉斑斑恼羞成怒,拍着翅膀飞出了房间,发誓要去给自己弄个蛋来!   晚上,李彦锦侧卧在谢沛的身旁,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家娘子。   谢沛被看得有些臊,看着帐子顶部,小声说道:“姥姥说,一起睡可以,但是不能那个……”   “咳咳咳!”李彦锦满腹的柔情都化成口水,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我又不是禽兽!一天到晚发/情!”李彦锦悲愤地说道。   谢沛瞥了他一眼,道:“禽兽多半也只有春天发/情,你嘛……”   看着媳妇那小眼神,李彦锦恨得只想挠她痒痒。   憋了会气后,李彦锦忽然又嘿嘿乐了起来。   “娘子,幸亏咱不是那些什么大户人家。不然你这一怀孕,我就得被逼着睡外面去,好惨呐……”   谢沛看李彦锦一脸奸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伸手在这家伙的胸口一拧,道:“分房睡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户人家主母怀孕了,定然是要弄几个小妾、通房给自家男人陪/睡的。你是不是非常遗憾,非常委屈啊?”   李彦锦把头埋在枕头上,闷笑了半晌,才侧头说道:“这果然是不一样了啊~~~娘子竟难得的吃起了酸来啊,啧啧啧,我真是太荣幸,太幸运了!”   两口子笑闹了一会,李彦锦搂住二娘,轻声说道:“这媳妇怀孕,男人却在外面快活的鸟事,本卫川第一好相公是绝不会做的。我就陪着你,待你肚子大起来了,听说晚上会腿疼,会尿频,会肚饿,会心烦……我就陪着你,给你按腿,抱你去如厕,弄来各种好吃的,逗你开怀……我都陪着你……”   谢沛缓缓闭上眼,强悍如她,得知自己怀孕了,狂喜之后,其实也有些忐忑不安。   如今,那些忐忑全都在李彦锦的抚摸和低喃声中化为了雾气,消散在夜色之中。   这个除夕,谢家过得格外精彩。只是往年都要熬夜的谢某人,却被管家公李彦锦给早早赶上了床。   次日一早,众人喜笑颜开地迎来了升和二十二年的大年初一。   互相恭贺了新禧后,谢厨子心中感到有些遗憾。因为女儿如今的身份问题,他没法如同寻常人家那样,向左邻右舍宣扬自己快做姥爷的喜讯。没奈何,这位厨子姥爷就憋着劲,拼命在家整治美食。   谢沛在家过了十几天猪一般的日子后,终于迎来了解放,咳。   经过了童姥姥的确认后,她开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当她在家时,身边总跟着一老一少两根大尾巴。而若是出门时,那条名为李彦锦的大尾巴,则更是紧紧地缠绕不放。   于是,很快,衙门和军营中,就有不少人察觉到了两位一把手之间有点不对劲。   以前吧,虽然李大人和谢大人关系就挺好,可到底也没好成如今这模样啊。   你看平日还挺威严挺有气派的李大人,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   谢大人的白眼都翻了好些次了,他竟然还笑得摇头摆尾地,就是不走。   啧啧啧,难道谢大人身上揣了什么珍奇异宝,才让李大人活像跟屁虫一般,死缠着不放?   像这种揣测都算非常靠谱的了,还有一种流言,虽然只在小范围里传播,却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新年过完了,春天就要到了。   李大人不沾女色地光棍了这么些年,终于……走上了歧路,咳咳!   不过,谢沛虽然恢复了大部分往日的行动,但到底不一样了。   之前,她和李彦锦商量好的计划,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孕事,不得不做出了改动。   原本,这个时间里,她将和童姥姥以及李家几位爷爷辈的高手,一同进京的。   在灭掉了血滴子后,如今升和帝身边只剩下了三位具有威胁性的顶尖高手。   只要他们这边把力量集中起来,应该还是能做到在除掉三位顶尖高手的同时,尽量不出现伤亡的。   这其中,谢沛是很关键的一环。因为疤脸李长昴多年来在京中通过救助落难、濒死的太监,很打听到了些皇宫的机密。   升和帝本来就是个怕死的性子,自打太上皇出宫遇刺后,他越发缩在自己的那个乌龟壳中,不肯伸出一丁点龟/头来。   而皇宫中,宁国历代皇帝不断完善,如今升和帝缩着的地方,已经被修得堪称龟壳一般。   那其中不但有众多逃命躲避的暗道、密室,更兼还藏了无数威力极大的机关暗器。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升和帝手下只有三个顶尖高手,却仍旧让童姥姥等人严阵以待。   疤脸搜集的信息中有一条,说是升和帝的寝宫下有三条暗道。其中两条都是布满了致命机关的假暗道,只要进去了,哪怕是顶尖高手也难逃一死。   而那条真正的暗道,一旦让升和帝躲进去了,就会从里面放下一条重逾三千斤的断龙石。   因暗道的入口狭窄,只能容一人站立,所以,只要外面无人能做到只凭个人力量,推开那条断龙石的话,就算是有再多的高手,也拿暗道里面的人无可奈何。   而这条真正暗道的出口,据说直通某个军营,那里面藏了升和帝最信任的军队。   到时候,刺杀者将面对成千上万的精兵,铺天盖地的箭雨,甚至连攻城利器床子弩都会被拿来对付刺客。那种情况下,再厉害的高手,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之前谢沛怀孕前就已经试过了,她全力之下,能举起千斤巨石,能推动四千斤石块,所以,她就成了干掉升和帝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如今谢沛有孕,无论是李家还是童姥姥,更别提李彦锦了,谁都不同意她再去推什么三千斤的石头。   如此一来,干掉升和帝的计划,就必须改动。   以前想要在一日之内,解决的问题,如今只能用些水磨功夫了。   李彦锦和谢沛在他们单独留下的那处宅院中,与李长昴、童姥姥等人商议多日。   李彦锦根据谢沛上辈子的那些经历,再结合眼下的局势,提出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   升和帝的两个儿子,早已成年。只因这二人都不是皇后所出,谁也没占着太强的道理,争到太子的名分。   之前,这两位皇子早就撕破了脸皮,在朝堂内外处处争斗。自太上皇去世后,他二人仿佛看着头上的大山少了一座,愈发疯狂起来。   李彦锦的计划就是以他二人为刀,让他们在皇家内部,自己捅刀子。   这计划虽然不错,可实施起来,却难度不小。   好在,因不需要顶尖高手搏命厮杀,童姥姥和李家倒是都有人手能参与进来。   童姥姥把玉魄三身功的十八式全部教给谢沛后,就跟着李长昴等人去了京城。   因为还有些担心外孙媳妇,她就把鹦鹉斑斑留在了谢家,一旦有个什么意外,斑斑全力飞行的话,她能在七天之内收到消息。   三月初,湖白府全境都在忙着春种之时,京城皇宫中,升和帝疲乏无力地招来了太医。   太医小心谨慎地反复给升和帝诊过脉后,欲言又止地小声禀道:“陛下龙体微恙,盖因肾水耗损过度,身体失调导致了头晕、乏力、眼前发黑、食欲不振等等。这段时间,服药之后,还需宁心静养……” 第178章 放下伪装   皇宫中,升和帝的身体虚弱了下来。这里面主要是他自己放纵的原因, 但那些奇招百出的年轻妃子身后, 也有两个皇子在暗中推动。   宁国的皇帝都活得太久了, 太上皇八十大寿才走的,升和帝如今也已经六十岁了,大皇子今年四十三岁, 放在旁人家, 都是能当爷爷的人了。可不久前, 他还要想法子让自己做个更得宠的孙子……   不急吗?急得疯掉无数次!!!   奈何升和帝一直健健康康地稳坐在龙椅之上,如今终于有一丝机会出现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竟是齐心协力地对付起自己的老爹来。   他们都很自信, 觉得干掉升和帝后, 凭借自己身后的势力就能登上那最荣耀的大位。   只是, 在升和帝虚弱下来后,大皇子和二皇子才惊惧地发现,皇宫中还有一股恐怖的势力。损失了十几条人命后, 终于有人暗中给他们传了个消息。   说是升和帝的身边, 暗藏着三位皇家供奉。这三人都是顶尖高手,有他们的护卫, 若没有大军冲击皇宫, 其他人想登上宝座,就只能等到升和帝自己咽气。   然而,这世界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两位皇子知道了那三位皇家供奉的存在后,除了惊惧之外, 也起了贪婪之心。   这么厉害的人啊,若是能拉拢到自己旗下,那岂不是大事可期?   就在皇宫中,收买与诱惑,背叛与欺骗不断上演之时,李彦锦为了让媳妇有个比较安稳的生产环境,开始手腕强硬地收拢起江南的地盘来。   谢沛替他留在湖白府坐镇,政务上,有幺哥主理,基本不用谢沛费什么心神。她只需要把李彦锦送回来的各地乡兵、府兵收编起来,不断扩大自家的队伍。   而李彦锦则带着白波、彭佑、易佤、解迩等人,将未被项古青等小将占领下来的地盘,挨个梳了一遍。   宁国的军备废弛,李彦锦原本还想着若是遇到硬骨头,说不得还要把孟无敌派上场去,结果,他打了三个多月,竟是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   李彦锦一方面为自己军队的损失小而高兴,可一方面又忍不住思索,若换做是蛮军异族入侵,这一片中原沃土是不是也会被如此轻易的葬送?   一想到这个问题,李彦锦就对高氏皇族越发厌恶起来。   废物啊!废物!   享用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可他们最执着的事情,不过是追杀被陷害而未死的同胞哥哥……若把这份心力拿出来,放一点到朝政、治国上,江南又如何会溃烂如斯?!   李彦锦懒得为高家人再反思什么,他的心态已经不太一样了。最早来到这异世时的求生存、求活命,在进入谢家后,就变成了求安稳、求太平。   当他接触到李家,并开始习武后,逐渐了解到这个朝代正在走向灭亡。乱世中,为了自保,他学会了杀人,学会了灭迹……   而如今,他最重要的亲人,在十个月后,将要走一趟鬼门关,把流着他血脉的孩子,带到这个世间来。   至此,李彦锦终于感到了肩膀上担子的重量。这重量不能被人分担,就连最亲密的二娘也不成。因为,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彦锦的心变得坚硬了起来,那些不合时宜的同情怜悯,再没有冒出来过。因为他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李彦锦进展如此顺利,也和他的行事方式有关。他并没有直接扯出大旗来,喊着要造反、要自立。而是搞出了个密旨,说自己是巡查御史,来替天子,巡查百官的。   这个名头其实并不牢靠,遇到有心人,往京中多递几个消息,也就能知真假了。   可李彦锦也并不是真想来查什么案子,他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领紧要城池关卡,并将有可能泄密的官员统统控制起来。   而剩下的中低级官员,才是李彦锦要弄个假御史名头的原因。   凭着这个名头,他就能正大光明地解释,那些被押送到湖白府的官员是被他这位“巡查御史”给拿下了!   至于犯人们如今何在?押送到京城复审了呗~~   江南官场本就腐败不堪,下面的小官小吏对那些高官被抓,一点都不惊讶。   眼看着“巡查御史”只抓首恶,对他们这些小虾米似乎并不在意,众人也就安下心来,在那些暂代的官员手下,继续做事。   不过,也因为李彦锦进展得太过快速,就让之前准备的人员有些跟不上了。   好在富平侯姚锡衡还有点家底,他不但把儿子姚劲派来给李彦锦帮忙,还把一批门人清客,也送到江南各地,帮助打理政务。   就连孙儿姚奥黎和孙女姚玉珠都被从黑山中叫出来,跟在父亲身边,长长见识。   五月时,谢沛的肚子已经鼓得很明显了。   她如今身体情况非常不错,这不仅是由于谢沛多年来练武不辍,更是因为那玉魄三身功已经被她练到了三层的缘故。   如今的谢沛若不做易容伪装,哪怕穿上男装,也很难被人误会性别。   倒不是因为她挺了个大肚子,而是谢沛整个人从肌肤到气质,似乎都被柔化了。   镜子中秀美绝伦的女娘,正低头摆弄着桌上散发着药味的膏子和易容工具。谢沛长叹了口气,继续伪装成男子,看来……是不太容易了。   谢沛并不想胡乱找个借口,就此躲在家里。伪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卸下面具了。不然,若孩子出生了,难道还要教他从小骗人吗?   只这一条,谢沛就做出了决定。   次日一早,谢将军在府衙后堂中,召见了一干官员。而孟无悯与斑斑这两位编外人员,也跟着一起旁听。   堂中都是谢沛信任之人,所以她开门见山地就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之前为了行事方便,我一直以男子身份见人。实际上,我乃李彦锦之妻,如今正身怀六甲。”谢沛语不惊人死不休,放了个炸/弹后,就端起杯子,喝起了水。   幺哥和斑斑大概堂中最镇定的二位,其他人都听得呆住了。   安采薇和阿意对视了一眼,两位女官员眼中都露出喜色,有这样一位女性上官,她们今后应不会吃什么大亏。   孟无悯呆呆地转头戳了下鹦鹉斑斑,道:“谢大人……真的是女娘?”   斑斑翻了个小白眼,用嘴巴理了理胸脯上被戳乱的羽毛,说道:“多新鲜呐?不是女娘,她肚子里哪儿来的蛋啊!”   这个只有母的才能生蛋的道理,是斑斑最近才掌握的知识点。鸟生十几年,竟然闹出那么大的笑话,简直是羞煞老鸟~~~   卷毛今日正好来府城回事,此刻也一脸蠢相地坐在堂中,发呆。   “幺哥,幺哥~~”卷毛凑到乔曜戈耳边说道:“你怎么不吃惊呐?莫非早就知道了?”   乔曜戈揉了揉鼻子,点头道:“是啊,知道的。”   卷毛高高挑起眉头,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啊?!我上次把你介绍进我们的秘密小组时,你是不是肚皮都要笑破了?!明知道谢大人是女子,还看着我们在那里胡编乱造,你你你……是不是把我们讲的那些都告诉大人了?!”   幺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早就在查,是哪个混蛋在军中造谣了。之所以加入你那个见鬼的小组,也是看看你们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你就庆幸吧,我看大家并没太大恶意,纯属无聊,嘴巴痒痒,这才没告诉大人。回头每个人都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交上来,这事就算完了。别想着蒙混过关啊,我可是知道你们名单的……哼~”   卷毛没忍住,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下,让你嘴贱!让你嘴贱!没事编排什么“谢大人和李大人无法言说的秘密”,让你瞎说什么“一朝发胖,同性情人也不忍目睹”……   卷毛一抬头,就看见谢沛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突然灵机一动地拍了个马屁,道:“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枉属下之前看大人腹部鼓胀,还暗暗担心大人的身体是否有恙。如今才知,竟是两位大人喜得贵子,真是再好没有啦~~~啊哈哈哈!”   堂中诡异的安静,被卷毛一通马屁打破了,大家听他一说,倒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嘛……   谢大人是个女子,其实更好啊!   在座之人,都清楚李、谢二人的目标。以前他们还对两位大人不分彼此有些担忧。   毕竟,任何势力,有一个首脑就够了。就算关系再好,也必须分出主次,这样才不会埋下祸乱。   以前看李彦锦和谢沛,从职位上说,应是李彦锦为主,谢沛为副。可从二人行事上看,却又有些混淆。尤其是最近这半年,李大人明显在谢大人面前挺不直腰杆……   下属们虽然都没说什么,可对他俩的情况,多少有些担忧。   如今才知,原来谢大人竟是女子,而且还是李大人的娘子,这可就再无忧虑了。   难怪两人如此亲近,难怪李大人最近挺不直腰,原来如此!   堂中之人,很快都想明白过来,以往的那些担忧彻底没了。既然两位上官是一家人,那以前害怕的朋友反目,强强相斗就不会再发生了!果然是大大的喜事哇~~~~ 第179章 江南   谢沛的身份说开了之后,衙门和军营中并未生出什么波动。尤其是在军中比武时, 谢大人以一敌五, 把军营前五名都揍了一遍……这让后来的那些新兵们, 也彻底服了气。   人家顶个大肚子都能一人对付五个高手,你还有脸说人家是女子,不配管你吗?   当江南十二府的官场和军队, 正发生巨变之时, 京城皇宫中, 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升和帝的三位高手供奉一夜之间发生火并,两死一伤之下, 将两位皇子的野心暴露无疑。   当夜, 这二人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直闯皇宫, 想要用武力逼迫父皇禅位。   只是, 大皇子前脚刚进宫,二皇子也拍马杀到。   两人还没冲到升和帝的寝宫,就先打了起来。   升和帝再蠢, 此时也知道情况不妙。他当机立断, 带着冯大伴,钻进了寝宫内的密道。放下了断龙石后, 两人在密道中一阵狂奔。   跑了没几百米, 被女色掏空了身子的皇帝老儿就吐着白沫,再也跑不动了。   冯大伴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此时只能背起升和帝,使出吃奶的劲, 朝前奔跑。   约莫连跑带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了密道出口。   冯大伴在升和帝的指点下,打开了出口的暗门,走出来一看,是间无门无窗的石屋。   石屋正中有个石桌,石桌中间镶嵌了一个双耳铜盆般的玩意。   升和帝蹒跚地走到石桌旁,大喘了几口气后,把双手放到了铜盆的两个把手上。   “转头!”升和帝面色难看地对冯大伴说道。   冯公公慌忙转身,心中生出一股苦涩。到了此时地步,陛下竟然还是不能信任自己。   石屋中,升和帝无声地搓动着铜盆上的两个把手。   而二十里之外的皇家陵寝中,一个装满了水的硕大铜缸,突然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嗡鸣声。   不远处,正在扫地的中年男子猛地扭头,瞪大了双眼盯着那铜缸,一瞬不瞬。   嗡鸣声虽然刺耳,但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似乎有种节律暗藏其中。   中年男子闭上眼,听了许久后,终于抛下扫帚,疾奔而去。   片刻功夫,京郊皇陵中涌出了一千骑兵,直奔皇宫而去。   领头的中年男子,面色狰狞,不断地催促着手下。他心知大事不妙,否则那铜缸传出的消息,就绝不会是——清理皇宫,有根者,一个不留。   皇宫中的厮杀惨叫声,持续到了第二日清晨。   昨夜皇宫里的动静,让无数人夜不能寐。   清早上朝时,官员们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眼神闪烁,大殿前,无人开口寒暄,气氛压抑到让人窒息。   许久,冯大伴声音嘶哑地喊道:“陛下驾到,文武百官,上朝觐见!”   往日,绝不会由升和帝的大伴来做这个事情,有些心细的官员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一天,对升和帝的整个朝堂来说,都是冲击巨大的一天。   皇帝陛下宣布 ,两位皇子昨夜不幸暴病身亡,因照顾不周,两位皇子的亲眷都被圈禁起来,奴仆则更不用说,已是杀得人头滚滚。   紧接着,升和帝又以各种罪名将两位皇子的外族和几位朝臣抓捕了起来。直接下了罪名,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   虽然升和帝为了那点面子,没有把事情说破,可他这一番举动已经让所有人都明白了——昨夜,两位皇子谋逆了!   看着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升和帝,可以想见,那两位谋逆的皇子,定然是失败了。至于他们是否还活着,这就不是臣子们能过问的事情了。   整整三个月,皇城中都不时响起砍头抄家的哭嚎声。   两儿子都宰了,升和帝对那些带坏了儿子的朝臣们,更是一丝情面都懒得讲。   只是,当升和帝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肃清了叛逆贼子,恢复了朝纲秩序后,江南的异变,也终于传进了乾清宫。   “陛下,此乃吾家本宗,拼死送出的消息。那所谓的巡查御史,如今已经把江南十二府掌控住了。军政之权,尽在其手中啊!”一位文官颤颤巍巍地说道。   “枢密使何在?此事可是当真?为何不见江南官员上报?!”升和帝鼻子都气歪了,骂道。   枢密使走到中间,躬身行礼后,说道:“回禀陛下,此事恐是疯传谣言。想当初,江南民乱之时,自称帝王的草寇也非罕见,这自称掌控江南的什么御史,又有何惧哉。”   升和帝这才消了些怒气,道:“你速速派人去查清此事,若遇到不知好歹的乱民闹事,准你先斩后奏!”   枢密使颇为自得地领命,退下。   然而,两个月后,派去清查的官员如同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音。   枢密使再连发军令,催促江南各地厢军回报实情,结果发出去的军令竟没有换来一封回信。   此时,升和帝已经被丧子与背叛打击得愈发虚弱了。眼看着,他膝下已经再无子嗣能够继承皇位了,而身体又每况愈下,升和帝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反正,自己百年后,继承皇位的人,绝不会是自己的亲生子嗣了。那……还管什么朝政稳定、管什么百姓安康,都去他奶奶/的腿吧!   因此,升和帝现在只抓牢了能保住他性命的军队,其他任何事都无法再让他多花一分心思了。   疯狂的老人,以一种让人恐惧的姿态,深深陷入了荒/淫作乐、奢靡享受之中。   枢密使是个精明人,他虽然已经知道江南大事不妙,可也并没去做什么忠言逆耳的傻子,只暗中开始埋藏金银,转移财富。还打着探亲的名号,把家人分散开来,送出了京城。   李彦锦在外奔忙了大半年后,才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湖白府。   此时,谢沛还有两个月时间,就要临盆了。   看着媳妇圆滚滚好似大西瓜的肚皮,李彦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谢沛看他犹犹豫豫地,似乎有些胆怯,好笑地一把握住他的狗爪,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冲着肚皮说道:“孩儿,快与你爹打个招呼!”   “哇!!!”李彦锦猛地抽回手,看着谢沛肚皮上那一个小突起,吓得心肝一阵乱跳。   “老实点,老实点,还有两个月,快别把你娘的肚皮戳破了。”李彦锦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挨了挨那个突起。   “阿锦哥这大半年辛苦了,饿不饿,要不先吃饭吧?”谢沛起身拿过帕子,把李彦锦刚洗过的头发,握在手中,一缕缕擦干。   李彦锦仰头,从下朝上地看着谢沛傻笑。   谢沛垂下眼,看着他,笑道:“怎么,半年没见,发现你娘子我长胖了不少吧?”   李彦锦嘿嘿笑着,谢沛此时却是比孕前要丰满不少,可他才不会傻兮兮说出真话呐。   “怎么会?我刚才就观察了半天,发现娘子比以前更加好看了,我这么仰头瞧了许久,竟是只在雪山之间,才能偷窥到一点芙蓉面~~~”说着,就伸出爪子,想要感受一下雪山的柔软。   “看样子,你这脸皮是练得越发浑厚坚硬了啊?”谢沛拍了下某人的爪子,把擦头发的帕子,盖在了他的脸上。   李彦锦回到家,心情极好。他顶着块帕子,也不急着抓下来,而是摇头晃脑地哼哼着“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带着你的嫁妆还有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儿来~~~~哎哟!哎哟!不要妹妹,不要妹妹!”   都说小别胜新婚,吃过晚饭后,李彦锦就拉着娘子早早上了床。   虽然明知如今做不了什么,可夫妻俩都很想好好地说说私房话。   “娘子,对不起,我当初说好要陪着你的,结果我走时,你肚子还平着,我回来时,你肚子已经大成了个西瓜……”李彦锦轻轻抚摸着谢沛的圆肚皮,心里非常愧疚。   不想,他这愧疚之语并没换来媳妇的欣慰,反倒是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就听媳妇边拧边骂,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你这说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人了呐!”   “嘿嘿~~”李彦锦被拧得龇牙咧嘴,也没忍住笑声。   谢沛拧够了,也不忘给个枣吃:“算了,看你这半年在外面都很老实,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李彦锦笑道:“这可真是说了个大实话,要知道给你相公我送女人的,那可海了去了。怎奈郎心似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谢沛嘴角带笑,心情极佳地说道:“这半年你也很累吧,本来想着,是我带兵的,谁知孩子来的突然。这责任就只能压在你肩上了……你本不是个好杀的性子,这半年,难为你了。”   李彦锦被媳妇顺毛顺得非常舒服,凑到那大肚皮上亲了一口道:“这是应该的,为了你们娘俩,相公我就是九天揽月、下海捉鳖,也没啥好说的~~”   “如今外面整顿的如何了?”谢沛摸着李彦锦的头发,轻声问道。   李彦锦抬头亲了亲媳妇的嘴角,道:“放心吧,如今江南这一片,就算有圣旨也没什么屁用。失去了执行圣旨的武力保障,他哪怕发再多旨意,出了京城就是个废纸片子。” 第180章 驾崩   谢沛点点头,道:“那些与京中有关系的家族没给你添乱子吗?”   李彦锦摸了摸谢沛的耳朵, 安慰道:“别担心了, 他们能添多大的乱子?正愁没机会抄他们老窝呢, 那可真是……雪中送炭一般的情谊呐~~~”   实际上,这半年里,想给李彦锦添乱的, 还真不老少。   不过, 李彦锦牢记了后世太/祖的那句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不管在何处, 他首先要确认的是,兵力都在自己掌握中。   这一条做到了, 那些养了家丁的大族和官吏们, 不论多么狡诈狠辣, 在强大兵力的威慑下, 都学会了老实听话。   谢沛安心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京城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 这一次升和帝竟然干掉了两个儿子, 只是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李彦锦好奇地问道:“媳妇,上辈子不是大皇子干掉了亲爹和弟弟吗?你说这次他们俩怎么都没玩过老皇帝呐?”   谢沛没睁眼, 微微摇了摇头, 道:“这辈子变化太多,怕是因为咱们插手了的原因,不过具体的,还要等姥姥他们回来才知道。”   李彦锦看媳妇困倦, 也不再多话,只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很快两人就齐齐睡去。   李彦锦这次回来后,虽然不时还会出去几天,但大多数时间都守在了谢沛身边。   到了十月初一这天,谢沛终于发动了。   院子里,谢老爹和李彦锦如热锅上的两只蚂蚁一般,围着产房团团乱转。   经验老道的产婆则不慌不忙地指挥着谢沛和小然,烧热水,备鸡汤。   李彦锦想了下,又蹿出门去,请了府城中的老大夫来坐镇。若是万一有个什么,开方抓药也能快着点。   谢沛这是头胎,生得稍微慢点。   不过,她有着两辈子经历,对疼痛的忍耐要比寻常人高很多。于是,别人家生孩子时,喊得声嘶力竭,到她这儿,还没屋外两个男人闹出来的动静大。   产婆并不知道谢沛的身份,还一个劲夸她,沉得住气,知道把力气用在刀刃上……   十月的秋风带着丝丝寒意,可谢家院子里,不少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好在谢沛到底身子强健,清早发动,到了午时就生下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女婴。   产婆还担心主家盼子心切,出来报喜时,直盯着外面两个老爷的脸瞧。   不想这二位竟是高兴地犹如哥俩般,抱着肩头一阵乱跳。   “我,我进去看看二娘!”李彦锦跳了几下,一扭身就钻进了产房。   之前,他倒是想陪着媳妇生产。结果谢沛忍着痛,吼了一句“别添乱,滚出去!”   灰溜溜地滚出了产房的李彦锦,如今终于可以进去了。他心急之下,竟然把轻功都用上了,产婆只觉得眼前一花,房里就多了个人影……   看着娘子满头大汗,脸色有些苍白地躺在床上,李彦锦心里一揪一揪的。   谢沛虽然疲累,但还没到完全脱力的程度。   她看产婆把女儿洗干净包好了,就对李彦锦微微笑着,道:“抱过来,我瞧瞧。”   李彦锦“诶”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产婆手里的襁褓,送到了谢沛的枕边。   产婆笑呵呵地在一旁夸道:“老婆子接生的孩儿少说也快上百了,今儿这个可是少见的标致。眼缝这么长,一看就是接了爹妈的大眼睛,小嘴像朵花儿似得,美得很,美得很呐!”   李彦锦和谢沛完全没听进去产婆都在唧唧歪歪什么,他俩的眼睛牢牢地被襁褓中的小人儿给吸引住了。   刚出生的小猴子,皮肤上还是一片潮红,两眼紧闭着,鼻梁还没长出来,小巧的鼻头看着就想伸手点一点。   “咦,你看她,嘴巴在动诶!是馋了吗?小馋猫?”李某爹话音未落,就收获了孩子他娘的一对白眼。   “什么馋猫,闺女这是饿了,你饿了不想着吃吗?”谢某娘这就护上了。   两人正说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突然吐了个泡泡出来,顿时逗得爹妈再顾不上斗嘴,齐齐傻乐了起来。   产婆见这对小夫妻感情好,心里也特别舒坦。   接生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见多了头胎生了闺女后,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形。   今儿这一家,倒真是不错,既省心又舒心,老婆子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送走了产婆后,谢老爹终于不用顾忌脸面,挤到产房门口,朝里面喊道:“臭阿锦,快把我孙女抱出来,你们都瞧这么久了,该我了,该我了!”   早在几个月前,谢沛就和李彦锦商量好了,以后他俩的孩子就一个姓谢,一个姓李,若有多的,就再轮着来,谁都不吃亏,公平合理。   李彦锦深觉这个法子不错,后世若不是有个计划生育,其实都该这么搞,也免得有些人总说生了姑娘就断了香火。   所以,这头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要姓谢的,胖厨子喊一声孙女,也不算有错。   因天气不算温暖,所以谢栋干脆就站进来,挡住了门口的冷风,搓着两只爪子,拼命催促。“快快快,快让姥爷瞅瞅~~~”   李彦锦听着岳父这又是孙女又是姥爷的,忍不住好笑。到底把闺女送了过去。   “哦哟哟,小美人儿~~我是你姥爷~~~诶嘿嘿嘿……”   光听声音,怕还以为这房里有个老色鬼呐……   “哎哟,这小手指头长溜溜的,跟你姥姥一模一样!”谢姥爷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小娃儿的嫩爪子。   李彦锦好奇地看去,发现只是五个粉嫩的小指头,看不出什么长短来。   不过她姥爷非常坚决地认定,孙女以后肯定是位手指纤美的小娘子!   很快,谢大人产女的消息,就在衙门和军营中,传开了。   衙门里的斯文人还比较靠谱,洗三时,都说了些讨人欢喜的吉利话。   军营中的二愣子稍微多点,恭喜时,就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道:“李大人,小娘子可有如谢大人那样,天生一把好力气啊?!”   “好力气你个头哟!”一只灰毛大鹦鹉非常嚣张地停在树枝上,见有人看他,还嘚瑟地翻了个白眼。   众人顿时一阵大笑。   两个月后,远在北疆的项古青、张孝邦等人也接到了李彦锦的报喜信。   当天的镇北军军营中,直到深夜,都还会时不时响起两声鬼叫——“怎么可能?!”“竟然是女的?还生了娃娃?!”   “这不可能!!咱哥几个都打不赢她啊……”   至此,张孝邦和项古青就有了个毛病,但凡在军营中遇到长相斯文、身材偏瘦的士兵,总忍不住疑神疑鬼地多瞄几眼。   当然了,他们这个毛病后来又引发了些不可言说的传闻,这里就不一一细述了。   升和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三,六十二岁的升和帝高亶在一位身材妖娆的妃子身上,咽了气。   皇后季氏顾不上细心操办高亶的丧事,就急匆匆地宣布要从皇家宗室中过继一位皇子。   一时间,高氏族人你争我夺,丑态百出,都想把自家子孙送上皇位。   终于,在高亶下葬当日,皇后季氏与宰相联手,定下了一位两岁的幼儿,做为宁国下一任皇帝。   当然,在这位新帝成年之前,由太后垂帘,宰相辅佐,暂时代新帝主持朝政。   升和帝活着时,虽然朝堂腐败,但大家多少还把面子活做好,至少有个朝堂的样子。   可是,当太后抱着两岁的幼帝隐在珠帘之后时,那本已腐朽不堪的朝堂就彻底乱了起来。   其中有个别还算脑子清醒的,果断舍弃了之前费尽心思弄来的官位,随便找个借口就辞官开溜了。   京城中的几支军队,或是被人拉拢,成了私兵一样的存在;或是干脆自立,想要趁机做点大事出来,也说不定。   京中大族知道乱世就在眼前,也非常熟练地干起了老行当——多头下注。   世族纷纷派出人马,向北,拉拢唐琦;向南,寻找见鬼的御史;京中幼帝这里也不忘留下点人脉,以保今后不论是哪方登顶,他们都能保住自家不倒。   于是,还在为闺女大名发愁的李彦锦很快就收到了一堆奇怪的拜帖。   有才子慕名前来,自荐当军师的;有女娘美貌多情,自荐当宠妾的;有商人仁义大方,自荐捐钱粮的……   最离谱的是,还有得知了“御史王”无父无母,想要来认儿子的……   李彦锦把拜帖甩在那死胖子的脸上,吼道:“想给老子当爹,拜托,先整个容去!!!” 第181章 挑拨   升和帝下葬后,幼帝登基, 改元光统。   光统元年三月, 在北疆打了两年多的蛮族, 突然撤兵了。   唐琦多方打听才知,女真族老王去世,四个儿子翻脸成仇, 如今别说攻打宁国了, 他们自己就快要掐成死敌了。   北疆困局一解, 李家就撤回了宗门子弟。走前,还替李彦锦给唐琦送了封信。   这夜, 镇北军大营中, 唐大将把项古青等忠心将领召集起来, 密谈了一夜。   随后, 镇北军稍事休整后,就开始对北地府县展开了清理。   据说,是为了追捕此前叛国通敌的部分官员。北地十府之地, 除去边境的三府早就在唐琦掌控之下外, 其余七府也在这次清理中,统统转到了项古青、张孝邦、刘玉开、桑倪等将领手中。   多亏他们曾经在江南有过掌控一地的经验, 如今重操旧业, 竟是格外熟练。   而李彦锦在湖白府也没闲着,他开始在长江中,训练水兵。   于此同时,李家也在福建等地寻到了合适的造船厂。   去年, 疤脸四爷受李彦锦所托,从京城工部密卷房中“借出”了落满灰尘、虫吃鼠咬的前朝艨艟巨舰建造图。   李家修复了建造图后,如今正组织人手,开始造船。   因江南都在李彦锦掌控之下,那些抄家得来的巨额银钱与无数物资,就被汇聚到了几家造船厂中。   有了足够的物资支持,船厂的老师傅们都如打了鸡血般,誓要将那遮天蔽日的巨船打造成功。   就在江北、江南都在积极恢复生产,整顿军事之时,京城中太后与宰相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们倒没有胆量派出军队来硬杠,而是选出了两拨“有才之士”奔赴江北江南两地。   李彦锦和谢沛都没有训练水兵的经验,只能自己摸索着来,好在四爷爷在工部搜造船的图纸时,也找到了几本前朝水军军务记事。   两人白天忙碌,夜晚养娃还带着读书,日子过得很是忙碌。   这天,李彦锦正在府衙中查看幺哥最近批过的公文。   忽然,门子来报,说是庹(音:妥)显大人有重要军情禀报。   李彦锦一愣,庹显此人原乃卫川县书吏,因勤勉认真,如今被提拔成了鄂州知州。   他说有重要军情禀报,莫非是鄂州境内发生了什么乱子?   “让他赶紧进来。”李大人吩咐道。   不多时,庹显一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大人,下官有重大发现。”庹显行过礼后,急忙说道。   李彦锦正色,道:“庹知州请坐,有何事不妨直说。”   庹显点点头,说起了前日他听到的一则消息。   原来,近日里,似乎有不少北地的流民过江而来。庹显管辖的鄂州境内就来了一批。   前日,庹显看望流民安置点时,听到几位男子说起北地的事情。   结果这一听,就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原来这批流民本是北地晋西府人士,他们早先为了躲避征兵才逃离了家乡。   其中有位叫费兴的大汉,本是晋西府的猎户,因体格健壮,下山售卖猎物时,就被镇北军强征入伍。   据这位叫费兴的猎户说,他进了军队后,发现有些怪。镇北军往日都是把新兵朝北地边疆送,可这次却是反着,朝南边送。   而且军中第一次挑人时,问的竟然是“会不会水?”   往年问的可是“会不会骑马射箭”。   而且据费兴旁边的几个人说,他们见到镇北军大营里,似乎有京城口音的人频繁出没。   这些大汉并不把这些当回事,随意说了几句,就聊起了别的。   正应了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庹显回去一琢磨,就觉得镇北军怕是与京城势力勾结了起来,打算对付江南这一块了。   于是,他星夜赶路,想要早一刻把这消息告诉李彦锦。   庹显是跟着李彦锦与谢沛,一步步从卫川县走出来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在衙门里混个书吏,就算到头了。哪怕他做事再用心,可家里没背景,没钱财,他连考取举人功名都有心无力,想要升迁,那就是白日做梦。   可没想到,比梦更好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见到了潜龙。   没错,在庹显的内心里,李大人就是一条潜龙。旧朝将灭,潜龙出渊。他这个无名小辈,不知攒了几辈子福德,也能恰逢其会,附骥千里。   所以,他比李彦锦更紧张,眼见江北渐稳,也愈发担心起那边做大,最终毁了江南的潜龙。   李彦锦听了他的话,眉头微皱,道:“那批流民是何时进入鄂州的?”   庹显想了下,答道:“应是五日前左右。”   李彦锦翻了翻书架上的文案,心中有了猜测。   “庹知州心系大局,十分难得。不过这批流民恐怕来历有些问题。你看……”李彦锦把几份公文摊开,指给庹显看。   “从半个月前,直到现在,襄阳等地都没有出现北地流民入境的消息。要知道,若是真从北地晋西府而来,那么他们如果想到达鄂州,就定然要路过襄阳。”李彦锦说着,又翻开了几本公文,继续说道:“你再看,淮北、安庆两地,在半个月前,先后有流民入境。他们倒没说自己是北地流民,只说是江北沿岸的流民而已。”   庹显听得发愣,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李彦锦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了两条线。   “左边这条,是从晋西府到襄阳再到鄂州的,右边这条则是淮北到安庆的。   从咱们自己的公文来看,时间上,这批人从淮北到安庆,再转到鄂州,才是成立的。   而从晋西府到襄阳再到鄂州这条线,则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庹显额头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他瞪大双眼,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批流民根本就是在骗我?他们不是什么晋西府的流民,而是从淮北……不,顺着淮北朝上……他们恐怕是从京城来的!”   李彦锦微微点头,道:“你听他们话音中带出的意思,不就是镇北军与京城勾结,合伙对付我们吗?之所以传这样的话,肯定是想要我们与镇北军翻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庹显双手紧握,气得咬牙,道:“枉我看他们一脸憨厚,还以为是耿直猎户,言语可信!该死的!竟然如此居心叵测!”   庹显骂了几句,忽然一愣,接着快速说道:“不好!大人,您要尽快修书。他们既然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来挑拨我们,镇北军那边恐怕也派了人过去。军中那帮憨子若是被糊弄住了,信以为真,咱们可就真是被坑了啊!”   李彦锦点点头,道:“庹知州所言极是,你且休息,我去给唐将军报个信。”   庹显摇摇头,道:“我得赶紧回去,那几个挑拨之人必须抓住,他们可是解开镇北军误会的最好人选。”说罢,这年轻的知州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急匆匆赶出门去。   李彦锦看着那快速消失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欣慰。   这些年的潜移默化没有白费功夫,如今卫川那批老人已经成了他最可信任的下属。很难想象,在腐败成性的大环境中,他们竟然没有在获得权力之后,迅速腐化,而是把“父母官”三个字装进了心里。   李彦锦没有想过,他和谢沛的所作所为对下面的人员有多么大的影响,还以为是运气好,捞到了一批真正用心做事的好官。   就在李彦锦送出信后,刚过了二十来天,项古青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湖白府。   “李贤弟!我听说谢……咳,听说弟妹给你生了个胖丫头,这不,就代表大将军和小胖他们来给你们送礼了。来得迟了些,别见怪啊!”项古青一见面,就给了李彦锦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彦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拍着项古青的后背,道:“项大哥这是要勒死我啊,快放手啊,不然回头让我娘子收拾你!”   “啧,我之前就说,你在谢妹子面前有点软,原来竟是有个惧内的毛病,难怪了,哈哈哈!”   两人哈哈笑着,走进了厅堂。   李彦锦见项古青笑意中带着丝忧色,心知他不可能是真的为了家里的宝贝闺女而来,于是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让韩都头帮忙看着点门。   果然,项古青一见没了旁人,笑容也淡了些,叹了口气,道:“我见到你就知道,那定是有人故意挑拨,只是镇北军中,不是我一人能做主,总有些不了解你们的人,生了疑心。”   项古青一开口,李彦锦就明白了。   他之前给唐琦去的信,恐怕才刚到北疆。而项古青此刻就出现在湖白府,应该是那边刚有人挑拨生事,他就立刻动身出发了。   这份心意实在难得,李彦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项大哥勿急,我们这里也有人挑拨生事,我都能辨明其中真伪,唐大将心性过人,必然不会中计。”   两人遂把彼此的情形说了一遍,对京城那边的歹毒用心,都恨得咬牙。   “贤弟,你这边我不担心,毕竟江南这片,你能做得了主。只是我们镇北军如今扩编得急了些。把江北好些乡兵都收了进来。如今人心杂乱,被人稍一挑拨,就生出事端。”项古青叹了口气道:“我出发前,唐大将对我说了句话,倒是去了我心头一件愁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庹显”庹知州,是由“脱线娃娃”扮演的,看,咱一点都不脱线,对吧,诶嘿嘿嘿~~~ 第182章 携妻带子   李彦锦安静地听着,项古青继续说道:“大将军让我告诉你, 只要他不死, 蛮族就越不过他这堵墙。让你不要偷懒, 也不要推诿。天上地下,无数人都盼着这中原大地能尽如卫川一般。”   李彦锦心中一片滚烫,他知道, 这是唐琦借项古青的口, 表明态度。唐将军在告诉他, 不会与之争夺皇权。同时,也是在告诫他, 要如治理卫川一般, 用心治理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晚上, 将喝醉的项古青送回房间后, 李彦锦回到自己屋里,看着已经睡熟了的母女俩,心中满是不舍。   虽然, 他很想继续留在亲人身边。但李彦锦知道, 如今的时机正好,且早一天解决京城那些蛀虫, 谢沛和真真也能早一天过上更安稳的日子。   是了, 李彦锦虽然还没把闺女的大名想好,可他的老丈人却急不可待地给宝贝孙女弄出了个“真真”的小名。   要不是看着谢老爹惦记了一辈子贞娘,李彦锦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了闺女的这个小名。   床上的谢沛悄悄睁开了眼,她看了看旁边的小床上, 闺女正睡得香甜,遂抬手轻轻冲李彦锦招了一招。   李彦锦笑着脱了外袍,去后面的净室中擦洗了一番,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   路过女儿的小床时,某位亲爹左手抓着右手,才忍下了去逗弄一下那可爱小妞的欲/望。   夫妻俩钻进被窝,头挨着头,说起了私房话。   “我听说项大哥来了,可是为了京城那些挑拨之言?”二娘轻声问道。   李彦锦搂着媳妇,答道:“是呐,唐大将军还给我递话了,他不会与咱们争夺皇权。”   “大将军既然说了,咱们就相信他。对了,如今是不是该向京城动手了?”谢沛拈着一缕发梢,在李彦锦肩颈处,悄悄拂动。   “是啊,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了。咱们既有出兵的借口,又有出兵的能力。早些搞定京城,大将军那里也能更安稳些。”李彦锦强忍着痒意,仿佛完全没感觉一般,一动不动。   谢沛撩得无趣,又被李彦锦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停下了捣乱的猫爪,侧趴到某人胸口,说道:“那咱们就去京城吧,这一年多都没出门,我也闷得慌。”   李彦锦一愣,道:“你也要去?”   谢沛点点头,道:“自然,我如今身体早就恢复了。五个你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如何去不得?”   “可真真怎么办?她不是一直都是你奶着的吗?”李彦锦疑惑地问道,他自然知道媳妇对闺女有多重视,所以才有些不太明白。   谢沛微微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床。闺女粉嫩的小脸,透过那些围栏,露出了一角。看得她的心,化成了一汪温泉。   “我们把真真带上……”   “不行!”   谢沛刚说了半句,李彦锦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谢沛眼神有些黯然,半晌都没有再说出一句争辩的话来。   李彦锦心中长叹一声,在后世,媳妇如今的年纪,应该还在大学里念书,别说是为人母了,就是结婚都还早着。   这一年多时间里,为了真真,二娘从一个单骑走洛阳,振臂应者云的谢老大,硬是变成了宅院里,盼着夫君归来的妇人。这其中多少难言的滋味,怕是无人能够体谅……   如今,眼见着攻打京城如此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谢老大若还能忍下去,怕是真要变态了。   李彦锦摸着谢沛的头发,终于咬牙说道:“要带着真真的话,我有三个要求……”   他话音未落,谢沛就一个虎扑压到他身上,抱着某人的狗头,一通乱亲。   “阿锦哥~~~~你真好!!!!”   ……   第二天早上,李彦锦才想起来,那三个要求,他还没来得及说。   不过,待他看到谢沛不知从何处弄来个软木的奶嘴后,就觉得自己怕是不用再说那三个要求了。   这东西,还是真真出生前,李彦锦与谢沛晚上闲聊时,说起的东西。   因为二人都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李彦锦就回忆起,上辈子网络信息轰炸大脑时,听到的一些育儿知识。   像消毒这个概念,就被谢沛早早执行了起来。家里人来看真真之前,都会自觉地好好清洗一番。胰子、皂角跟不要钱似得瞎用。且真真的衣服、被褥都会在清洗过后,好好的在阳光下晒透。擦嘴的帕子更是要用开水烫洗。   至于奶嘴奶瓶这类东西,则是李彦锦向谢沛解释,后世女性在生产后,如何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时,提到的。   他当时就那么一说,这世上到哪儿去寻硅胶奶嘴啊?连塑胶的都没有,好吗……   可李彦锦没想到,古代虽然没有塑胶,没有硅胶,可古代也有不少后世已经灭绝了的动植物。   像谢沛此时手里拿着的软木奶嘴,就是用一种李彦锦从未听说过的木头——乌庞楠,做成的。   当然了,这木头是由孩子的曾祖母友情提供的。   斑斑本来是童姥姥留在湖白府,应急报信用的。   不想,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寻童姥姥帮忙,看看有没有能做成奶嘴的材料。   童姥姥看过信后,大手一挥,就让斑斑回黑山去,让卡卡给送一截乌庞楠过来。   这乌庞楠乃是鼬族的珍宝之一,如今已经多少年都不曾寻到过,族中留下的还是多少代族长传下来的。   不过,鼬族现任族长阿宁一点都不心疼,直接弄了拳头大的一块,让卡卡给自家妹妹的孙女送去。   守仓库的鼬族长老,驼着背,一边摇头,一边取了乌庞楠出来,递给卡卡。   看着阿宁族长一脸笑意地让卡卡赶快送去,驼背长老吧嗒了下嘴,嘟囔了一句“崽卖爷田,心不疼啊……”   这乌庞楠质地柔软,且充满弹性。用特殊的手法处理后,就成了一种锻体圣药。   当然了,如今的鼬族,知道此事的人,已经没了。不然那些乌庞楠恐怕很难留到现在。   谢沛得了乌庞楠后,偷偷摸摸给闺女弄了两个奶嘴出来。   为了制作出与这俩奶嘴配套的奶瓶,她又把湖白府的瓷器铺子逛了个遍。最后还是幺哥寻了师父李长屏帮忙,给谢沛做了一套瓷瓶、木瓶、竹瓶出来。   李彦锦看着媳妇把奶瓶奶嘴都放进竹箱之后,看她又跑到厢房去,拎了个古怪的大篮子出来。   “这是……摇篮?”李彦锦戳了戳这个半圆形的篮子,疑惑地问道。   谢沛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她在篮子边缘一拉,篮子侧面就多出两条带子来。谢沛背过身,将那两条带子套在胳膊上,又在篮子把手处抽了条带子,系在了胸口。   然后这个半圆形的篮子就被谢沛牢牢地背在了后背。   “丢个枕头进来。”谢沛转头说道。   李彦锦赶紧把自己的枕头,放进了篮子中。结果就见媳妇在篮子的两头一拽,一个软纱罩就被扯了出来。   李彦锦帮着把纱罩合拢,那枕头就就安稳地呆在了篮子之中。   谢沛试着轻跳了几下,篮子和枕头都稳稳地没有问题。   “高!”李彦锦伸手比了比拇指,赞道。   谢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又把篮子两侧的带子解开,直接把篮子转到胸前。   然后就在李彦锦瞠目结舌中,拉开纱罩,调整了下位置,竟是正好可以喂奶,还不用双手抱着孩子……   李彦锦脱口来了句:“这个厉害了,可以一边打架,一边喂奶……”   “打你个猪头啊!就你脸皮忒厚,自己边喂奶边打架去吧!”谢沛没好气地捶了李彦锦一下。   “呃……”李彦锦这才反应过来,当着别人的面喂奶,确实不太好哦……   见到奶嘴和背篮后,李彦锦才意识到,媳妇并不是只知道胡搅蛮缠地要出门。她早早就把其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李彦锦想到自己的决定,心中愈发轻松起来。   是的,李彦锦已经做好准备了。若是媳妇和孩子都要跟着,那到了媳妇非要出手的关键时刻,他就负担起照顾真真的责任。后世里,当个奶爸,也是个光荣而幸福的事情。 第183章 今夜无眠(抓虫)   四月底,京城中, 宰相和太后联手解决了一波碍眼的老家伙。   朝堂中, 再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他俩的决定。   太后这半年来, 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压抑多年的野心终于爆发了出来。   只是她爆发的似乎有点过了,近来连同阵营的宰相都有点看不顺眼了。   宰相也察觉到宫中那人的微妙变化, 却不慌不忙地给太后送了三个标致的宫女, 进去伺候。   这事是宰相自己亲手操办的, 害的他夫人还暗中吃了几缸子醋。老爷如今成天和宫里那老寡妇呆在一起,这孤男寡女的, 可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啊~~~   只是她不清楚, 在宰相心里, 如今要说厌恶什么人, 太后那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为何?因为宰相大人已经从宫里内线那儿得知,太后如今非常信赖他送进去的那三位宫女,每天夜里, 都只让那三人守夜, 其他宫女根本就到不了近前。   宰相得知后,忍不住冷笑出声。   那三个宫女可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 虽然男生女相, 美貌非常。可他们毕竟都是男的!太后夜夜与三个男人厮混在一处,看来,很快他就不用再面对那该死的老虔婆了~~~   如今朝堂里,异己皆除, 小皇帝有他这个摄政的宰相就足够了,太后也该去追随他的夫君了!至于外面那些不省心的乱民,以后慢慢收拾就成。毕竟,攘外必先安内不是?   这天夜里,玉坤宫里,太后身边新近最得宠的三位“宫女”,驱走了其他人后,看了眼内殿的方向,凑在一起低语起来。   “今晚该我守夜了吧?”   “你昨夜辛苦,今儿还是我再守一次吧~~”   “滚你丫的蛋,知道老子辛苦还这么说,找抽啊?!”   “你俩都闭嘴吧,昨儿我才是最累的好吗?你俩,一个只管在门外睡觉,一个只管在床边送胯,老子呢?!”   “嘿嘿嘿!”   “没的说,哥哥昨日确实辛苦,喂着那张老嘴,还要不停揉那两个皮袋子,最可怜的是,还要去吸……”   “滚滚滚!”   “哈哈哈~~~也罢,今儿就让哥哥休息一夜,我们兄弟俩走上一趟!”   “唉,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得了吧,这日子总比在象姑馆里好过多了。至少老子不用见天就去看那专治屁股的黑大夫……”   三人推推搡搡,留下一个守在殿门处,其他二人进了内殿。   不多时,玉坤宫内就响起了夹杂着呻/吟的古怪笑声。   就在皇宫内,上演着污秽不堪的淫靡场景时,京城西门外,数十条黑影一闪而过。   当月光被一朵乌云遮挡住时,城墙上忽然多出十几条黑影,如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迅速攀爬而上。   待巡逻的士兵走远后,这十多条黑影猛地跃上墙头,几乎同时出手,打晕了他们各自的目标。   无声的夜色中,黑影们蹲下/身,在这些守卫身上忙碌了片刻。   不多时,当乌云飘走,月光再次倾泻而下时,西城城门上,看上去并无异常。   十几个守卫衣衫整齐地拿着枪,守在城头。   若不是在城墙外,还有一伙人背着十几个人形物体在快速退去,恐怕连月亮都不知道刚才那片刻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巡逻的小队很快又晃了过来,只是,当他们打着呵欠从守卫身边经过时,原本懒洋洋靠墙站着的士兵,突然犹如林间的花豹一般,快速而无声地把这十个巡逻士兵给打晕了。   一只灰色的大鹦鹉,从墙头飞下,眨眼间,就有几十人顺着粗绳,快速地爬上墙头。   墙头上第一批上来的黑影,拿过巡逻士兵手里的灯笼,伪装成巡逻队,继续在城墙上走着。   而其余人则换衣服的换衣服,拉绳子的拉绳子,不多时,这一片墙头上就已经多出了近五十个黑影。   一炷香的功夫,“巡逻队”就把西城墙上的四队守兵全部解决了。   而所有黑影也都成功换上了守兵的衣服。   李彦锦掏出一面镜子,凑在灯笼前,在自己脸上忙乎了一阵。左右打量了下,对谢沛说道:“时间仓促,不过大晚上的,我这样子应该能糊弄住下面的人了。”   谢沛伸出拇指,赞了赞他。然后把那巡逻队长的帽子扣在了李彦锦头上。   就这样,“李队长”带领了九位高手,迈着八字步下了城头。   看守开启城门机关的一队士兵见到巡逻的老田下来了,那边的队长就笑着说道:“怎么下来了,老田啊,你这是又尿急了?”   李彦锦含糊地骂了一句:“尿你娘个头!”   对面的士兵跟队长都嘿嘿直笑,可见平日里也是经常互相埋汰逗乐的。   “老田”不紧不慢地朝那队士兵走去,那些人还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只有那位队长察觉到有点不对,这老田今日似乎沉默了些,平日这时,早就荤的素的,骂了一桌子了,怎么……   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脖颈痛了一下,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斑斑,去传信,准备进城!”谢沛轻轻摸了摸灰鹦鹉的脑袋,低声说道。   斑斑一拍翅膀,夜色中,如同一道灰色的利箭,飞速地射了出去。   当李彦锦他们把地上的士兵都捆好,堵住了嘴后,斑斑又拍打着翅膀飞了回来。   “准备就绪!白波、彭佑、阿意、解迩、易佤、卷毛全部到位!”斑斑口齿清楚地报到。   “行了,咱们动手!”谢沛看着李彦锦、童姥姥、卡卡、李长屏、李长奎、李宜山、黄奶奶等人,挥了下拳头。   寂静的夜里,城西的居民似乎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声音,他们并不陌生。是每日清晨,城门打开时的动静。   然而,在这深更半夜里听到这个声音,不少人都觉得,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毕竟,就算是有急报要进城,深夜里也不会打开城门,最多是用吊篮将报信者吊进来而已。   城门打开的声音,到底惊动了附近的士兵。   此时留在墙头上的五十多人,就分成两组,堵住了从两侧过来的士兵。   城墙上空间有限,这五十多位李家和黑山的高手,竟是把几百士兵迅速解决掉了。一时间,整个西城门都落入了李彦锦他们手中。   此时,城门已经半开,远处有见事不妙的士兵,已经屁滚尿流地冲去兵马司报信了。   谢沛并没追他们,只快速转着木轴,直到厚重的城门被彻底打开。   紧接着,城门外突然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两千骑兵在前,八千步兵在后,一支武器精亮,护甲簇新的队伍快速地向着城门冲来。   此刻,再无需保持安静,一连串的口令,从谢沛口中蹦出。   紧接着,两千骑兵就从她身边奔过,直冲皇宫而去,而剩下的八千士兵,则迅速分成几支队伍,分别朝着城中驻军的方向,快速跑去。   谢沛则带着十位顶尖高手,各逞轻功,也向着皇宫飙去。   待大军过后,又有两千步兵靠近城门,他们分成内外两组,一组守在城下,一组上到城头,跟着之前的五十名高手,开始向南北两侧城门推进。   这一夜,不管是御林军还是兵马司都被打得稀里哗啦。不少人直到最后,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人攻下了皇城。   不过,也有见机快的。当发现有无数骑兵直冲皇宫而来时,几位宰相安插进来的侍卫几乎同时就做出了选择。   他们直冲幼帝寝宫,想要擒住这位三岁的小皇帝,到时候不管是交给宰相也好,还是交给攻城之人也好,总能给自己换条活路,说不定还是条通天大道呢!   可惜,当他们刚要靠近寝宫时,就见那殿内突然冲出了几百号人,其中领头者大喊:“此乃皇帝寝宫,非召入内者,杀无赦!”   一群侍卫有不信邪的,刚上前一步,就被射成了箭靶子。   此时,才有人认出,那喊话的头领,就是曾经护着升和帝,斩杀了两位皇子的神秘将领。   “将军误会了!”侍卫头子一见不对,赶紧转了口风,说道:“我等是察觉到,有大队骑兵正在逼近皇宫,恐陛下出事,这才前来护驾的。”   身后一干人,纷纷附和。   皇陵护卫首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群人,只冷冰冰地说道:“敢踏进一步者,杀无赦!”   侍卫们,只得讪讪地退去。走时,侍卫头子目光阴森地回头看了眼。却发现那神秘首领已经快步朝殿内走去。   “陛下,皇宫外有上外乱军围困。继续呆在这里,恐有危险。容臣冒犯了!”皇陵护卫首领看着迷迷糊糊的幼帝,心中叹了口气,果断地给他穿好衣服,又把自己的披风拿来,给他裹上。这才起身看向身后的下属们。   “我们保龙一族,乃宁国太/祖亲手建立。数代人传承下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住高氏皇族血脉的安全。如今,皇家式微,逆贼们绝不会放过陛下。今日,我等将用性命为陛下铺就一条生路。尔等不可胆怯,不可惜身!”首领说完,目光转向紧随着他的一人,沉声道:“林七听令!” 第184章 扫垃圾   首领的话音一落,他身边那人就走到中间, 噗通一声, 跪下。   “林七在此!”   “林七, 你乃我们之中,最适合护着陛下出宫之人。今日,我保龙一族的血令牌就交给你。我等之中, 不论何人能在此战中生还, 今后见令行事, 不得违背!”首领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了林七手中。   林七颤抖着接过了令牌, 又起身把迷迷糊糊的幼帝接过来, 捆在了胸前。   他转头看了眼首领和其他兄弟, 一咬牙, 钻进到了龙榻后面的隔间中。   片刻功夫,一声闷闷的震动从隔间地下传来。   保龙首领面色微微一缓,才扬声道:“房顶的朋友, 也该看够了, 下来吧!”   说罢,双手一挥, 一支带着尖啸声的弩/箭就从他袖口飞射出去。   其他守卫虽没见到人影, 却也毫不迟疑地举起弓箭,向着弩/箭飞去的方向,射出了一片箭雨。   谢沛在外面听了一会,就发现里面这些人是不能留了。他们与之前那些御林军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对首领的命令执行得特别坚决而彻底。那种沉默中透出来的执着,让人一看就知道,想要打动这些人,几乎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谢沛等人也不啰嗦,十几位高手各显其能,在这三百人中大开杀戒。   谢沛看出这群人中,只有首领的武功与自己这方在一个层次。因此上来就盯住这个家伙,免得他出其不意伤到了武功略逊一筹的黄奶奶等人。   首领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在见到这十几个敌人出手时,就被彻底打破了。   他还未动手,心头就一片冰凉。像这种等级的高手,连升和帝身边都只有三个而已。此时忽然一下进来了十几位,莫非真是苍天要亡我大宁吗?   待谢沛与他对上之后,首领只打了三招就知道自己今夜是活不成了。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这边人多,也许能多拖一段时间。结果,转眼就看到人群中,有个小老太太四下一转,就洒出了一片粉末。自己这边,但凡有人沾到,很快就瘫倒在地上。而他们的人,却丝毫无碍。   还有个年轻人好像有用不完的暗器,竟然直接杀得附近五米之内没有人能站着。   三百守卫几乎片刻间就倒了一半,首领看得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的面前还有一位强大的敌人。   玉魄三身功练到了五层的谢沛,此刻依然用的是李家七爷的嫡传武功。   只是她此刻用出来,竟又有了些变化。那些大开大合、至刚至猛的招式,被她完全打乱了套路和节奏,仿佛随心所欲一般,或快或慢,或简或繁。   武痴李长奎已经许久不见谢沛动手,此刻,一眼瞟过去,顿时就瞪大了眼珠子。   他看李彦锦等人已足够应付场面了,干脆就跳到徒弟身后,一边偷懒划水,一边观察谢沛那边的动静。   他看了一会就发现,谢沛虽然用的招式并没太大改变,可她的有效攻击实际上却翻了一倍。   而谢沛对面的守卫首领此刻更是处境艰难,他打着打着,竟生出了点幻觉。仿佛对面攻击他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四个、八个、无数个……   他不知道,下一刻,那又重又猛的拳头会从何处击来;也无法分辨,自己此刻攻击的地方,到底是空门还是陷阱……   当守卫首领终于倒下之时,他惨笑着,说道:“你把我们杀光也没用,陛下已经跑远了……”   谢沛有些同情地低头看着他,说道:“我们从来就没想过,要杀死那个三岁大的小儿。”   首领咧了咧嘴,显然并不相信。   谢沛看了看四周,道:“你们是高氏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们真正要解决的后患。没了你们这些忠心又厉害的守卫,那个三岁的小儿,恐怕连高恒都不如。高恒尚且只能等到天下大乱之际,才敢出来浑水摸鱼。若我们也如升和帝一般废物,把好好一个国家弄得糜烂如斯,那也活该被人推翻!”   首领瞳孔急缩,片刻后,终于瞪大了双眼,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解决完所有的守卫后,谢沛和李彦锦来到了龙榻的隔间。   这里有三道暗门,李彦锦没有白学那么多年机关术,摆弄了一会,就打开了其中两扇暗门。   只有左边那扇门的机关似乎彻底失灵了,任凭李彦锦反复转动,依然无法打开。   谢沛凑上前看了看,说道:“看样子,他们是从这边跑了。”   李彦锦点点头,道:“这门后面估计放了那个断龙石。要现在把它打开吗?”   谢沛摇摇头,道:“不急,今晚可没空管它们。你把那两扇门都关上,我先把这里暂时堵起来。”说罢,就示意李彦锦守在这里,自己走了出去。   片刻功夫,谢沛不知从哪个花园里弄来了座小假山,稍微打掉些边角,就把整个隔间都给塞满了。   “行了,这下暂时没人能从这通道里过来了。走吧~~~”谢大力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满意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京城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有军队冲进城了。   然而,大部分百姓家并没遭到祸害。只有御林军和兵马司那个方位传来了些厮杀声。   不过,与稍微心安的百姓不同,京中的权贵们就发现,他们所在的城区被彻底封锁了。   虽然各家的大门没人看管,可街道上却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兵士。   无论是奴仆还是官员上街,都会被拦住并且仔细询问姓名住址,以及出门的原因,最后才会被押送回府。   中午,京城的四门,开了东西两门。城中又陆续进来了四千士兵,把各条要道都把守了起来。   下午,有士兵开始沿街敲锣,张贴告示。   出人意料的是,这告示说得并不是向大家宣告,如今该换谁家来当皇帝了。   而是说,明日开始,将对京城中的居民做一次清查。   如有冤屈者,可寻街边巡逻士兵求助。   届时,不论贫富贵贱,作恶者必将受到惩治。若有主动自首者,可酌情减轻惩罚。   这告示一出,满城人都懵逼了。   咋了?这伙人把皇宫都占了,不急着给自己正名号,怎么跑来审案了?   就在所有人满头雾水之际,皇宫内,李彦锦正烦躁地看着一堆哭哭啼啼的女人。   谢沛昨日干完力气活之后,就回去看宝贝闺女了,后面的事情都是李彦锦在管的。   所以,李某人不幸看到了年近六十的老太后与二男混战的辣眼场景。也不知这伙人是聋了还是疯了,外面都杀成那样,他们还玩得浑然忘我……   把皇城中的所有军事力量清除之后,李彦锦就开始做起了扫垃圾的活。   宫女、太监还好说,把他们先关着,等以后审完了,没问题的,自然都可以放掉。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皇宫里,还有升和帝留下的上百位太妃。   李彦锦原本也是打算把她们也暂时先关一下的,结果这些女人竟然不知死活地哭嚎起来。   谢沛早上给真真喂完了奶之后,就把她交给了童姥姥照看。   在那片哭嚎声响起后,谢将军眉毛一挑,就寻声找了过去。   李彦锦一见娘子过来了,顿时松了口气,道:“这些,杀几个倒能解决问题,就是如今还不知她们底细,杀错了,难免膈应。”   谢沛点点头,道:“行了,这里我管着,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去吃点东西。明日不是还要对付那些大蛀虫吗?这些琐事就我来吧。”   李彦锦给谢沛整了整衣襟,笑呵呵地去看闺女顺便吃点东西了。   谢沛待李彦锦走后,扫了眼,大厅里或跪或趴的女子们。其中有几个偷眼打量的,赶紧缩回头去。   “哭吧,你们确实该哭的。”谢沛坐到大厅的主位上,轻松地说道:“不过哭之前,我先说一声,从今儿起,你们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就都没法子来服侍各位了。所以,等下哭饿了哭渴了,只能自己想法子烧水做饭了……”   大厅中的后妃们一愣,好些假哭的顿时就想真哭了。   谢沛起身,转了转,对外面的士兵道:“再找几个恭桶,放到边上的净房里。这么些人,就一个恭桶,怕是不够。”   士兵应声去了。不多时,十个恭桶就把那个净房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谢沛走到那几个还在拼命嘶嚎的女子身边,直接出手点了几下。   整个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我这人脾气不好,对那些不听劝的人,没什么耐心。既然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只好我来管了。放心,不影响你们吃饭喝水,只是暂时不能说话了,就当哭了半天,保养一下吧。”谢沛目光扫到其他女子身上,再无人敢冒出一个哭音。   “很好,若是中午之前没人再哭。午饭会有人给你们送来。不过若是再有人瞎闹,那就别怪我给你们去去火了。”谢沛说完,就在这些妃子身边转了一圈。   然后这些女子头上的钗环就被她都收了下来。   “行了,这些东西我先收着。你们要懂事的话,自然还能再见到它们。”谢沛找来个匣子,将这一大把首饰都丢了进去。然后交给了安采薇,让她先保管起来。   宫内所有人都被分别关押起来,暂时还没人出来闹腾。   而大理寺的公房中,此刻却聚了一帮子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抄写着各种罪状和判决。   疤脸李长昴笑呵呵地对李彦锦说道:“没想到啊,往日收集的这些消息,竟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第185章 快速治理病虫害   告示贴出去的第二日,并没什么人敢信那上面的话, 大理寺门前守着的楚煜和安采薇干坐了一日。   因担心会有妇人想来告状, 他们还特意选了相貌喜人的楚煜和安采薇一男一女。结果, 胆子大跑出来看热闹的还有几个,可前来告状的却一个都没。   不过,大理寺门前虽然清静, 可被封锁的东城区此刻却有了大动静。   京城除开皇宫外, 所有权贵都云集在东城区居住。平日里这片区域还有御林军巡视, 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法靠近。   然而,自打前天夜里, 整个东城区都被破城而入的军队把守起来之后, 这满城的权贵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其中就以宰相祁弘正家最为紧张。原本前夜发现不对时, 祁弘正还想着要赶紧让御林军前去救驾。结果他派出去的亲信当夜再没回来。而御林军那边打斗声不到一个多时辰就没了。   当他觉得事不可为, 开始考虑逃跑时,街面上就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昨天白天,祁弘正还派出了家丁, 假装出府买菜, 不想却被拦了下来。一番盘问之后,家丁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这之后, 宰相府里就乱成一片。大小主子们纷纷收拾细软, 藏匿金银。祁弘正更是要来了一批粗布下人衣服,吩咐家人都改换装束。   只是家财难舍,昨儿收拾了一天,宰相府里乱糟糟的, 仍旧没有收拾好。   昨晚烧了半夜信件、公文的祁弘正,刚刚睡下,就被贴身长随汪庆喊了起来。   “老爷,快醒醒,府外来了许多兵卒。还有个头领人物,说是要见老爷。”汪庆神色惶急地说道。   祁弘正没睡多久,脑袋发木地呆愣了片刻后,猛地起身下床。   汪庆拿着衣服上前,伺候着祁弘正穿戴整齐。嘴里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那些兵卒看着非常凶煞,那个领头的倒长相斯文……老爷,您看他们这是……?”汪庆心里恐慌,嘴里就有些控制不住。   祁宰相心烦地吼了一声“闭嘴!”然后快步朝前院走去。   汪庆缩了缩头,苦着脸,跟了上去。   祁弘正走到正厅,只见大门半开,外面站了几队士兵。而此刻有两个陌生男子带着二十多位兵卒正立在他家大厅之中。   “不知有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老夫失礼了。”祁弘正可不是那些迂腐之人,眼见着京城已经被这些武夫给夺了,他可不想为了什么气节,给自家惹来杀身大祸。   李彦锦笑呵呵地点了个头,道:“祁大人客气了,今日来,是为了公事,还请不要见怪。”   祁弘正心中一紧,脸上笑容不变地问道:“还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李彦锦摆摆手道:“我姓李,祁大人我们时间紧,就不和你见外了。”   祁弘正心说,别啊,还是见外见外吧!   “昨日新军已经出了通告,为了稳定,要对京城的居民做一次清查。其他城区都由士兵带队,这里毕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家,所以就由我们来了。还请祁大人把府中主子召集起来,我们这里要核对一下。”李彦锦招了招手,一个兵卒就从怀里的匣子中,取出一本衙门的户籍册,递了过来来。   祁弘正嘴巴微张,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伙杀才登门,竟然是为了查户籍?!   “咳,这个,男子自然是没问题。可家中女眷……就不太方便了吧?”祁弘正眼珠微转,脸上浮起为难的神色。   李彦锦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我们考虑到这种情况了。吴娣、顾泉莲过来。”他身后的两位士兵闻声上前,向他行了个军礼,然后静立两侧。   祁弘正这才发现,这两位士兵竟然是女子!简直荒唐!   他心中暗骂,却听对面这姓李的说道:“等下女眷们,会由这二人女兵负责核查。请祁大人在此间立一扇屏风,我和书吏在这一侧听着就可,绝不会唐突府上女眷的。”   不等祁弘正推托,对面之人就挥了挥手,道:“别等着祁大人相请了,你们分头去找人,顺便再弄几扇屏风过来。”   “遵命!”院子里的几十号士兵正要刀甲整齐地朝里走,祁弘正见状,赶紧拦住,说道:“不用不用!这种事哪儿能劳烦贵军动手,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废话,若是等这群军汉直入后院,那他的宰相府今日怕是直接就等于被抄家了。   祁弘正心头乱跳,一连串地吩咐下人赶紧办去。汪庆也被他赶着去通知府中女眷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彦锦看还没人过来,就冷笑一声,道:“看来府上的人都很矜贵,没有我们相请,不愿出来啊……”   祁弘正额头冒汗,起身冲门外大喊:“磨磨蹭蹭作甚,都给我滚进来!”话音一落,一排男子就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待他们进到大厅后,见到带着刀的士兵就吓得不敢靠前。   祁弘正忍了忍,冲自己的长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长子,隆泰三十年出生……”祁弘正一边说,一边打量李彦锦的神色。   他没注意到,在李彦锦身后,那个年轻书吏的鼻子不断翕动,然后对着户籍册子,在另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   待府中男子都介绍了一遍后,祁弘正发现这伙军汉并没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那姓李的似乎也只是偶尔问几个问题,仿佛是真的在核查户籍一般。   于是,宰相大人只能硬着头皮,让人摆好了屏风,将家中的女眷挨个请进来。   吴娣与顾泉莲在屏风后,照着户籍侧询问了姓名籍贯和与府中人的关系等等,看样子还真是在完善户籍上的信息。   而屏风这头,孟无悯做为书吏,也给他在靠近屏风的地方,设了个条案。   于是,这家伙就继续动着鼻子,手里还不时记上几笔。只是女眷身上多有香气,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判断,所以下笔时,就不如之前那么干脆利落。   待府中所有主子都过了一遍后,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李彦锦侧头去看孟无悯的册子,又听他指着某些名字,细述了一阵,这才抬头看向祁弘正。   “祁大人,今日核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还请下面这几位,与我们走一趟。待问题弄清楚了,就会送各位回家。”李彦锦不待祁弘正说话,直接开始报名字。   之前被留在大厅西侧的男子中,迅速被士兵拉出来了五个人,就连祁弘正的身边,也多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   而女眷那边也吵闹起来,吴娣与顾泉莲听着李彦锦报出姓名,就快速抓住了三名妇人。   “行了,先押进马车,送到大理寺去。”李彦锦吩咐道。   宰相府里最大的几位主子都被抓走后,顿时就大乱起来。   李彦锦低头吩咐白波:“先把这府守一下,免得他们去给其他人家里通风报信。今日忙完了,就可以不管了。”   白波点头,从门外叫了三十名士兵进来。分成六个小队,开始在宰相府里巡查。   他们把宰相府里的众人都赶进房间,自己则在外面巡查。如果有人要出来,则必须说清理由,并派人跟随。   李彦锦和孟无悯出了宰相府后,直接朝第二家走去。   这一日,他们忙到深夜,才把东城区所有人家过了一遍。   这只是第一轮粗审,其中必然有些漏网之鱼,也可能会抓错个别人。毕竟忙到最后,孟无悯那能判善恶的神奇鼻子也有些麻木了,准确度自然会降低。   然而,只是这样一轮粗审,就让黄奶奶发了愁。   原本他们是准备用黄奶奶的“吐真粉”来尽快解决京中的罪恶。   只是没想到的是,光这些权贵之家就抓出来了近四百号可疑之人。而黄奶奶准备的药粉却只够两百人使用。   后面还有平民、商户没有查,宫中也没有查,这“吐真粉”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谢沛抱着闺女真真,看李彦锦和黄奶奶他们正有些发愁。就开口劝道:“咱们之前想的,都用黄奶奶的药解决,那自然是又快又省事。如今既然药粉不够,那咱们就只能多出点力气了。其实,我想着,也不用每个人都用药,咱们只要抓几个关键人物,就能揪出一串人来。”   黄奶奶两眼一亮,道:“对啊!咱们用不着那么浪费,只要给……”   “给那些贴身长随、大丫鬟、大管家、乳娘嬷嬷用药最合适了。他们恐怕比家中的主子知道的更多一些。”李长昴开口说道。多年来,他在各地收集消息,对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事情,比旁人都知道的多些。   “行,咱们就拿宰相府试试看。今晚先把祁弘正的贴身长随弄来,就从他身上下手!”李彦锦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去叫人。   “慢着,我觉得,咱们要是换个法子,能更快见效!”谢沛忽然说道。   众人凑在一处,商议了一阵,这才定下了对策。   这天夜里,被关在密押司的权贵们自是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只是,他们其中还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觉得这帮子军汉不过是把他们抓来吓唬一下罢了。待过个几日,弄些好处了,说不定自己就能平安回去。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从第二天起,他们的府宅中就刮起了一股,自首与互相检举的歪风,哦不,是正气之风! 第186章 渐稳   次日一早, 宰相府里又呼啦啦闯进来一伙人。   吓成了鹌鹑模样的宰相府下人们, 本还盼着自家老爷夫人能回来, 不想, 来的却是昨日那帮可恶的武夫杀才!   “昨日清查的是你们府上的主子,今日就轮到府上的奴仆了。”李彦锦对着趴在地上磕头的大管家, 非常和气地说道:“你去把府上奴仆册子拿来,我们要挨个查一遍。”   大管家听着李彦锦温和的声音, 简直犹如听到了阎王爷的吩咐一般,两腿颤颤地就起身去拿册子。   一想到昨日老爷们就是被查了一遍后抓走的, 府上的丫鬟家丁们顿时就如丧考妣一般哭天抢地起来。   不过, 再多的眼泪,面对冒着寒光的大刀时,也只能被委屈巴巴地憋回眼眶。   这次, 因为奴仆人多,也就不一个个过了。每十人一批, 报了各自姓名、年甲、籍贯、职务后, 就被换了下去。   今儿, 孟无悯没有跟着前来。他昨日累了一天,李彦锦担心损伤他宝贝的鼻子,所以今天特地让他回去休息。   不过,孟无悯虽然没来, 可李长昴、黄奶奶和她的徒弟乔潇然却跟来了。   李长昴帮着梳理了一遍这些下人, 从中挑出了,最适合“自首”的几个人选。   照昨日谢沛的提议, 李彦锦先把这几个核心奴仆抓住,然后让其他下人都到大厅外的院子里等候。   待兵士们把大管家、大丫鬟、陪房等人都堵嘴蒙眼,并捆好之后,就轮到宰相老爷的贴身长随——汪庆,登场了。   汪庆刚才被灌了一杯水,本以为那是穿肠的毒/药,自己小命定是难保的。谁知喝下去后,竟然甜甜的。没一会,人就有点喝醉了的感觉,晕乎乎地,心里发堵,特想找人说说话……   于是,大厅中被蒙眼堵嘴并捆住的几个人,就浑身颤抖、头顶冒烟地听着汪庆把老爷和府里的事情都卖了个一干二净!   汪庆果然不愧是宰相老爷的亲信,除了宰相小时候的事情,他不太清楚外,后面祁弘正做得每一件坏事,他几乎都有参与,至少也知道些来龙去脉。   汪庆把祁弘正卖了个精光不说,又开始卖府中其他人。   不管是后宅的夫人小姐,还是丫鬟仆从,只要他知道的,□□就仿佛黄河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他越说,一旁被捆住的其他奴仆就抖得越厉害。   大管家江平此时若不是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怕是早就扑上去生啃了他。   就汪庆刚才交代的那些事中,大管家自然也没能幸免。按说,江平就是此时被拖出去砍头,也不算冤枉。因此他又恨又怕,头上的冷汗滚滚直下。   汪庆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最后硬是说得累脱了力。   听到有士兵将汪庆拖下去后,寂静的堂中,其他四个下人已经抖如筛糠。他们生怕,下一刻,这些军汉就要挥刀砍人。   谁知,却听头顶有人开口,说道:“汪庆本是死罪难逃,但看在他主动揭发了旁人的重大罪行,也算是有功的份上,他的小命就被保住了。如今祁弘正这些罪行一旦落实,抄家杀头也不为过。到时候你们这些奴仆也会做为罪奴发卖。不过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毕竟还有些人在发卖前,恐怕就要被砍掉脑袋了……”   下面四人一听,都发出了“呜呜”之声,显然是想给自己求一条活路。   李彦锦晾了他们一会,才又说道:“不过,既然汪庆都能检举揭发、戴罪立功,你们运气不错,也能有这么个机会。要知道,一旦当我们获得了足够的证据,也就没心思再听人啰嗦了……”   他话音一落,大管家突然“咚咚咚”地在地上磕起头来。这声音之大,连院子里候着的那群下人都听到了。   “嗯,看样子,江管家已经想明白了。来,让他说说。”李彦锦一挥手,一名士兵上前,把江平堵嘴的布团抽了出来,但并没松开绳子,眼睛也依旧被蒙着。   黑暗中,江平看不到旁人的模样,心中的恐惧越发浓郁。   “大人饶命!小的也想立功!小的愿意检举揭发!”江平嘴巴一空,立刻大声嚷道。   他喊得又急又响,让大厅内外的所有仆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江大管家的声音啊!要是连他都叛了,这府中恐怕没人能跑掉吧……   果然,江平一开口,就不同凡响。   他检举的范围上至宰相,下至马夫,只要想的起来,就没有说不上的。   最可怕的是,他因为职位重要,竟是连府中公库和老爷的大小私库都知道得极为详尽。   某些被祁弘正收藏起来的贵重物品,都与之前汪庆揭发的罪行能够对应的上!   李彦锦身后,五个书吏记得满头大汗,墨水都险些来不及磨了。   大管家说完,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犹如一条死狗般瘫在地上。   不过,李彦锦到底兑现了之前的诺言,保下了江平的性命,暂时看押起来了。   再后面,宰相夫人的大丫鬟和陪房竟是抢着开口,争相把自己知道的各种阴私之事爆了出来,就想也给自己求一条活路。   此时,已经有兵士,拿着汪庆和江平的口供,到外面的仆人中一边宣读,一边捆人。   那些被捆住的,无一不叫嚷着,自己也要检举,也要爆料!   一份“吐真粉”点燃了长随汪庆这根引线,点爆了宰相府的所有奴仆,终于把这个显赫至极的高官之府给彻底炸毁了。   李彦锦为求妥当,要求书吏在录口供时,争取在每一个重大案件上,都要有三人以上的口供,并尽量寻找物证。   若涉及到人命的案件,又无法寻找到这么多证据的话,则会给当事的主犯服用“吐真粉”。   最后,又请李长昴来做比对,若是他们搜集到的消息中,还有没被查明的事件,则将其单独列出来,做为后续调查项目。   就这样,有吐真粉的帮助,把宰相府清查完毕,也花了五天的时间。   而战战兢兢等了五天的京城百姓,很快就看到了宰相府的结果。   祁弘正做为主犯,谋害了二十八条人命,其中甚至还有几位二三品高官。贪污受贿了二百万两白银,侵占民田三百多倾,强夺商铺产业九十四处……被判死刑。   兵士们贴出的公告上,还写了,凡是祁家案子的被害者,都可到大理寺申报。一旦查实后,会给予相应补偿。但若有敢谎报欺诈者,则按祁家从犯论罪。   要知道,祁家虽然只砍了祁弘正一人的头,但那些从犯也并没有逃脱制裁。   如汪庆、江平之流,虽然逃了死刑。可却被当作罪奴,需要服最苦的劳役,直至死亡为止。   而宰相夫人因包揽诉讼,并谋害了几位小妾和丫鬟的性命,按说也应判死刑。不过李彦锦总觉得把这些人直接砍了,实在太便宜,也太浪费了些。   于是,宰相夫人非常荣幸地成为了仲夏国第一位女子劳改犯。她因罪行太重,被判的也是终身劳改,遇赦不赦。   昔日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下半生都在倒马桶、通污渠、洗茅厕中痛苦地度过。无处可逃又没有胆量自尽的妇人,临死时,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些被她害死的女子正狞笑着,朝她招手……   一个宰相府,给李彦锦他们提供了巨额的财富不说,还提供了两百多名免费劳力。   这些有罪之人,都将用余生的时光,为自己之前的恶行做出弥补。   当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惶恐不安地来到大理寺前时,干坐了几日的楚煜终于来了精神。   看过了状子并仔细询问了一番后,楚煜才知道,这位穷书生家里原本也算是京城的小康之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制墨坊,名气不小。   结果这制墨坊被宰相家给看中了,胡乱冤了书生家一个违制的罪名,就把书生害得家破人亡,制墨坊自然也到了祁家的手里。   书生原本靠着给别人写信赚几个度日钱活命,不想竟看到仇人遭了报应。   当他看到祁弘正果真在街市口被砍头后,就涌起了一丝希望。那个制墨坊是他们家祖传的产业,是几代人的心血。他愿意用自己的一条命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这条根脉重新接续上。   三日后,人们惊诧地发现,那家书生拿着崭新的契书,来到了已经关门多日的制墨坊前,大哭大笑一通后,朝大理寺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昂首进了墨坊。   “哎呀,穷书生真的拿回他们家制墨坊了?!”   “我的老天爷,那些官军说得是真的啊!”   “快快快,告诉老孙去,他们家那六十亩的果园也许能拿回来了!”   “诶?伍家的,你跑什么?”   “祁家管事抢了我爷爷的宝贝,我也去要回来!”   “得了吧,你爷爷那个树根做的桌子能值几个钱,还宝贝呢!”   ……   东城区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彻底完结的。   不过,李彦锦只亲自查了前面几家,后面的就交给了黄奶奶师徒俩、白波和顾泉莲他们。   而借助孟无悯的特殊鼻子,李彦锦和谢沛也挑选了一些愿意做事、且品性还可以的官员。由他们配合自己人,先把朝堂的架子搭起来。 第187章 宫中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 虽然权贵们处境艰难, 可京城的局面却渐渐稳定了来。   除开头一个月, 四个城门被管制起来, 不许随意进出外,后来普查工作一结束, 京城的大门就都恢复了正常开启模式。   此时,所有在这次普查中被登记在册的京城居民, 都可持着自己的木牌,自由进出城门。   这木牌就是当年李彦锦在卫川时, 推广的简易版身份证。   木牌上面刻有一串独特的编号, 在户籍册中寻找该编号,就能找到对应的人名、地址、年甲、家庭等详细信息。因木牌用特殊药水泡制过,所以旁人一时间很难伪造。   进出城门时, 只用将木牌蘸一下印泥,在登记册上盖个章就成。   而对于没有木牌者, 若想进城, 则必须持户籍路引到官府去登记后, 才可放行。若要在城中留宿,要么就需住在官府指定的客栈中,要么就必须由收留者写下担保文书。   因工作量较大,李彦锦和谢沛就雇了一批识字者, 不拘年纪也不论是否有功名, 只要能誊抄户籍信息即可。   这些雇来的人誊抄完毕后,则交给李彦锦他们带出来的书吏或识字的兵士来核对。查验无误后, 才会给入城者发放临时户帖,允许其在规定时间内,持此帖进出城门。   李彦锦带着人在梳理京城的时候,谢沛也在整顿皇宫内的人事。   她考虑到黄奶奶的药粉有限,且孟无悯在李彦锦那边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因此,就打算自己多费点事,来处理这些后宫人事算了。   不过,咱们谢将军也不是孤家寡人,她身边自是有很多高人相助。   最厉害的,自然是童姥姥她老人家了。不过,谢沛不好意思指使长辈奔前跑后,所以就朝姥姥借了些人手。   例如灰鹦鹉斑斑,腮红鹦鹉小不点,鼬族人卡卡、阿冷。   这其中,卡卡身手轻灵快捷,功夫极高。而阿冷则是鼬族中神箭手,除了箭术高明之外,石子、树枝甚至叶片都能被他用得出神入化。比李彦锦的暗器功夫,都要厉害几分。   除此之外,从卫川带出来的大部分女兵也在跟着谢沛做事。除开被李彦锦调走的安采薇和顾泉莲等二十几人外,剩下的两百多女兵如今都在皇宫内守着。   李彦锦想着老婆在宫里做事还要带着孩子,又特地把卷毛等一批脑子活泛,又可信赖的卫川老兵派了过去。   手下“猛将如云”,谢大人就抱着奶娃开始点兵了。   第一批人马,自然是侦察兵先行。   斑斑小队长肩负起重大的责任,与小不点合作,专门盯着那些太妃们的日常言行。   女兵这边,则负责宫女与太监。她们将宫女和太监们轮流从屋子里放出来。把他们分成若干小组,在自己的监督下,做些清扫之类的杂活。   宫女和太监们每日清扫之时,不可避免地渐渐与一些女兵相熟起来。   像圆圆脸,一笑就眯眯眼的福娃,因长得逗人,嘴巴又甜,很得年纪稍大些的宫女们喜爱。她们看到福娃,心中的恐惧就消去大半,待休息时,说了几句话后,喜爱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几天功夫,宫女中就有好多姐姐、姑姑与之交好。这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但福娃心里有数,她只管从这些宫女嘴里套话,但涉及到自家的事情,却一副憨居居的模样,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李彦锦对福娃的这个本事做了个评价——歪楼达人!   除了福娃外,还有一位叫颖果的女兵。这两年来,颖果已经成了女兵队中,人气最高的几位之一。想娶她的儿郎,几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倒不是颖果长得如何出众,身姿如何优美,说起来,颖果的五官若是分开看,都只是平平,最多是个不丑罢了。可这些寻常的鼻子眼睛凑到一处,就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人们称之为——温柔。   是哒,颖果大约是一群弯弓射大雕的彪悍小娘子中,最最温柔的那位。   她的双眼并不深邃,单眼皮下是两颗干干净净的眸子。只是这双眸子目光清透,看着你时,会觉得她非常认真地在听你说话。   于是,每日负责给太监组放饭的颖果很快就在这群可怜又古怪的男人中收获了不少迷哥迷弟。   长着一副毫无攻击性外表的颖果,内心却格外坚韧。她没有被小太监悲惨的往事打动,也没有被老太监思乡的眼泪浸软,只是认真倾听着,他们所有的言语,并从中寻出可疑的蛛丝马迹。   在这些侦察兵们的努力下,后宫中潜藏的各种势力渐渐浮上了水面。   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借机生事。但宫中有着卡卡、阿冷以及卷毛那一批士兵守着,那些胆敢硬杠直冲的,都变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只倒霉公鸡。   谢沛在大致搞清了状况后,对后宫中的人做出了安排。地主家的粮食也不是白来的,总不能就这么养着一群不干活的家伙吧?   于是,谢大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搜粮!咳,是先清查内库以及各种私人金库。   内库因为是皇帝的,所以清查时,倒没什么人吵嚷。谢沛弄清了内务府的套路,把那四个交叉负责内库管理的大太监带过来后,笑眯眯地“请”他们打开了内库大门。   原本还想把内库宝册藏一藏的老太监,被自己的徒弟果断卖给了颖果。   于是,有了账册,比对实物,女兵这边顺利的就造起了新册。   在清查内库的同时,各个妃嫔的大小金库也没能逃脱谢大人的黑手。   有妃子死活抱着自己的宝贝不撒手,直说谢沛连女人的嫁妆都不放过,实在太过。   谢大人嘿嘿一笑,道:“能带着嫁妆进皇宫的,怕是只有太后一人了。那还是因为她出嫁时,她男人还在当皇子。只是与她同批的老妃子早就死光了,如今剩下的这些人,入宫时,可都是按照宫规来的。我去翻了下,发现别说是嫁妆了,就连你们进宫时的首饰衣服都是由内务府送的。和我说嫁妆?当我们好糊弄吗?这些都是民脂民膏,都是从高亶那个混球手里弄出来的!”   太妃们听着谢沛直呼升和帝的名字,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妇人实乃杀才。听说当初进攻皇城时,她可是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   这些妃嫔中也有几个聪明人,她们听到风声后,不但把自己的财物都整理好,还记好了账目,一并交了出来。   也有自己没了财物后,看谁都不顺眼,就把其他还偷藏了金银首饰的妃嫔给揭发出来的。   对于这些人,谢沛是非常赞赏的。   内库的清查耗时较长,不过谢沛把妃嫔的财物都收缴起来后,就发现果然还是“黑吃黑”发财最快。   清了妃嫔的金库后,就轮到了太监和宫女的。   谢沛琢磨了下,这些人中间,到底有不少是真的给皇家干了好多辛苦活的。于是,她找到内务府的账本,给这些人算了笔粗略的账。   把他们入宫的年限乘以如今的工钱,得出个总收入。若是有记录在册的奖赏也一并估算了加进去。   然后,允许宫女和太监手里留下不超过这个总收入的银钱。至于其他无法说清来路的钱财,则被统统收缴了上来。   这其中,有些宫女和太监也会用绣帕子和帮忙跑腿赚些小钱,不过她们以前就拿不到足额的工钱,再扣掉打点、买药、买花粉之类的消耗,如今攒下的钱也远远不到谢沛算出的那个总收入。   实际上,宫女和太监这边搜出的财物中,几乎全部来自于少数的几十个人。而其他大多数宫女和太监,可以说,都是没什么钱的穷人。   谢沛在清理完这些人手中的财物后,就开始无情地榨取某些人的劳动力。   根据斑斑和小不点提供的情报,谢沛把太妃们分成了三组。   第一组就是抄书组,这些识字且会写字的女人被分好了笔墨纸砚,每日都要抄写各种蒙学书籍。且抄出来的成果与她们的待遇挂钩,能不能吃到点顺口的好菜,就靠她们自己了。   第二组则是杂务组,这里面的女子虽然不会抄书,但她们会些别的技能。例如有会做糕点和饭菜的,被送去专管妃嫔的厨房里帮忙。有针线不错的,被送去了裁衣组帮忙……不过,这组人人数最少,不少妃子虽然也会这些,但她们更愿意去抄书,毕竟那是个高雅点的活计。   第三组则是清扫组,这里面的都是没啥本事的家伙。被谢沛统统派去专门打扫妃嫔们所在的区域,为了防止她们偷懒糊弄事,还专门给每个人划了区域。谁干不好,也一目了然。   妃嫔们干起了活来,抱怨自然是不少的,但看管她们的女兵却不会心疼她们。看着内务府账册中,这些人每日都霍霍掉了多少好东西,女兵们只觉得这些蛀虫很该干些重活。   解决了妃嫔的问题,自然就轮到宫女和太监了。   谢沛琢磨了一阵,干脆把之前抄来的钱财取出一部分,派人购买了大量的结实粗布等物。   然后把宫女分组,会裁剪的负责裁剪,会缝制的负责缝制,会做鞋的负责做鞋。什么都不会的,学着做鞋底子总是可以的。   于是,上千名宫女就成了谢沛的军服制作工厂。她们在女兵的提示下,后来竟学会了流水作业,成品军服也迅速地堆满了仓库。 第188章 三头六臂   宫女们做衣服, 太监则负责起皇宫中的各种杂务, 如打扫、搬运、清洗等等。   某些负责特殊工作的太监, 也在士兵的监督下, 返回了岗位。比如专门负责宫中花草树木、珍奇异兽之类的,都放回去搞种植养殖大业了。   但是, 也有像在净身房这样特殊地方工作的太监,就需要重新就业了。谢沛秉着不浪费一个人才的态度, 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新的科研项目——如何安全有效地骟猪……咳,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除开这些太监之外, 宫中还有一部分人, 处境有些尴尬。   像太医、御厨以及乐师歌姬之流的,他们倒没有被搜查财物,只是审查却是免不了的。毕竟, 谢沛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直接让他们干老本行啊。   太医倒还好办,在清查太妃的过程中, 就已经顺手抓了几个用药害过人的。他们做为从犯, 严重的, 被罚了若干年的苦役,情节比较轻的就革除了太医的职务,罚了板子和银钱。   御厨这边因暂时没有查出太大的问题,所以谢沛基本上都没动他们。只是如今宫中不需要做太过奢侈的饭菜, 他们也闲了很多天。   谢沛见状, 干脆与李彦锦商量过后,只留下了四个各有特长的红白案御厨, 其他的人都暂时放了出去。这些离了皇宫的御厨,有的庆幸,有的失落,各有滋味,暂且不提。   倒是那批歌姬和乐师有些难办,他们虽然身处皇宫,却是身份极低的存在。放出宫去,许多人都难以谋生或是自保。   好在谢沛两口子很快也给他们想到了出路,只是眼下暂时还要再养他们一阵。   谢沛将皇宫清理的差不多时,李彦锦对京城权贵的清查也接近了尾声。   因为每查完一家,都会在大理寺两侧的墙壁上张贴告示。告示上会把那些有罪之人的罪行做个大致的介绍。结果,这些告示渐渐就引发了越来越多的京城人关注。   如今百姓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了,所以京城人那股爱闲聊的劲头又偷偷冒出来了。   如今闲聊起来,什么最吸引人?   当然是那些新军又把哪家达官贵人给咔嚓了啊!哦,新军不太爱咔嚓人,都搞什么……劳动改造!   所以去大理寺外面看告示,就成了京城人如今比较时髦的一个活动。   尤其是,这些告示里不但有官员的罪行,竟是还把不少高门大户后宅里的阴私也给爆了出来。这就很吸引人了!   小民嘛,虽然也关心国家大事,可谁让咱都是大俗人,更爱听些大俗事儿呢?   刚刚重新开张的茶馆里,一群闲人看完了告示就跑这儿来喝茶聊天。   “嘿,看见没,枢密使被抓了,他婆娘连夜就要和离,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新军抓了。原来,竟是他家的老仆供出了枢密使的亲娘就是被他媳妇给谋害死的……啧啧啧!”   “这有什么,你没看到前几日,吏部尚书家的才精彩呐。大老婆生的儿子竟是被小老婆用自己的女儿掉包了,等查出来,尚书大老婆当天就撞了墙,因为那儿子早就被她推水里淹死了……”   这些达官贵人家发生的事,太过惊悚,竟是比好些折子戏都精彩出奇。   当楚煜发现,京中开始有说书先生盯着自家的告示时,他心里就冒出了个主意……   于是,几日后,京中有名的说书先生都被新军很客气地请到了大理寺。   这些说书先生进去时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可当他们下午出来时,却都脸色红润,喜笑颜开。   没多久,京城最热闹的几家茶馆中,就突然同时说起了新段子。   这新段子不是别的,正是之前那些被查出来的各种大案。   不过,说书先生们讲的,可比告示上详细精彩多了。而这些段子中,负责查案的几位高人,也很快就出了名。甚至连负责审查女眷的顾泉莲等人,也成了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   当李彦锦得知自己已经变成了“日审阳、夜审阴”三头六臂的传奇人物时,楚煜讪笑着给自己辩解道:“这,不都是大人自己说的吗?艺术来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诶嘿嘿嘿……”   谢沛此时已经完成了皇宫的初步清理工作。除去,攻城当天就“自尽”而亡的老太后外,还有十六位妃嫔与四十多名宫女太监被查明有罪。   这些人已经被送去与宰相夫人一起服苦役了。留在宫里的,也更加老实了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底,李彦锦与谢沛商议之后,终于在属下们越来越热烈的期盼眼神中,做出了决定——该搞一下登基这件事了!   改朝换代在许多人眼中,那是再重大不过的事情了。可在李彦锦看来,还没有他闺女能坐起来让人开心。   不过,这事也不能再拖了。不说别的,他要没个明确的身份,镇北军那边恐怕就有人要稳不住了。   因为之前李彦锦他们都是在查权贵,所以京中五品以下的官员几乎没什么损失。   这些人里面,可有不少都盼着能不能寻个机会,给自己铺一条通天大道。故而,都对新军的动向保持着密切关注。   李彦锦也启用了一些品性还过得去的实干型官员,因此,准备登基这事,到底还是漏出了点风声。   结果好嘛,那些闲在家里都快发霉了的官员,就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野猫一般,纷纷大着胆子,想要掺和一下。   无奈,不管他们如何激动,如何兴奋,正主他不上心啊!   要不是媳妇奶着孩子还捶了他一顿,李彦锦都想让谢沛当个女帝算了。   他倒是很开明,可老婆不配合,无奈啊~~~   不过,最后他还是给自己谋了点福利,那就是登基仪式,一切从简,都听他的!   跟着李彦锦的老下属们,并没太大异议,他们早就被这夫妻二人养出了一种实用型的朴素审美观。   搞那么多花招子有什么用?只要我们老大愿意,他想坐个什么椅子,还不是随他?   六月初一,一个据某人说是很喜庆的日子,仲夏国的开国皇帝吃过早饭后,把所有下属召集到皇宫中,带着大家逛了逛谢沛整理完毕的各个宫殿。   游览完毕后,这位开国皇帝领着大伙来到了太和殿中,说是走得肚子又饿了,就让御膳房给每人都来一份灌汤包,好填填肚子。   待包子上来后,李彦锦在满殿的鲜肉香味中,起身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决定这就登基了。年号嘛,就大华吧,龙袍什么的,太热了,我不耐烦穿那个。咱也不学前朝搞那些奢侈玩意,回头给大家做官服的时候,都别抱怨啊。”   正准备吃包子的一群下属彻底呆住了。   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李彦锦准备登基了,可谁都没想到,这位就准备这么个登法啊!   这,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李彦锦还没说完,继续道:“咱们都是一起走过来的,我是如何能走到这一步的,相信大家都还记得。我这人在很多事情上不讲究,不过却也从不会无视别人的付出。所以,我决定,改一改旧俗。以前各朝没有女子做官的,可咱们一路过来,谢大人、阿意、安采薇、吴娣、顾泉莲、福娃、颖果等等等等,她们哪个不是立下了功劳的?若是此时因为人家是女娘,就抹去别人的功劳,那当初把她们拉来杀敌干活时,一定是黑了良心!”   白波等人连连点头,不论是占领江南,还是吕梁城抗敌,以及攻打京城时,女兵女将们,都和男人一样,打得果断坚决,毫不退缩。她们的功劳甚至比某些男子还高,这是人人心知的事情。   李彦锦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老子真是聪明啊,果断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见鬼的登基仪式上转移的女子做官上去了,诶嘿嘿嘿!   “咳,所以,回头各位发现朝堂上多出了女子同僚时,可莫要失态才好。先给你们通个气,谢大人,应该是要主管军务的,所以啊,你们还是继续老实下去吧,哈哈哈!”   一顿灌汤包子,就完成了开国皇帝的登基仪式,这在古往今来也是从不曾见过的。   后来的史书中,对这一日的记载众说纷纭。都认为那些开国功臣的传记里,提到的“灌汤包子”一定是别有寓意的东西。至于某些家伙还敢不敬地称呼大华帝为“包子皇帝”,那一定因为大华帝长得白白胖胖!(李彦锦:……什么鬼?)   吃过包子,李彦锦领着这伙人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挂了一幅图,是李彦锦最近研究出来的朝堂架构。   他给众人一一解说了一遍后,大家都觉得不错,就这么办!   不得不说,这些跟着李彦锦从卫川打到京城的人,大部分都是“土豹子”。他们中间,以前最高也不过是当过知州、知县,而绝大部分人都是平民老百姓出身。   所以,李彦锦此时不管胡掰什么,都不会有人出来反对,因为就没人懂行啊!   这可真是,地地道道的草台班子唱大戏啊! 第189章 超大的心脏   李彦锦其实心里清楚, 他若想讲究讲究的话, 京城里大把的闲官会给他想出最讲究的登基仪式。   可他不愿意那么搞, 反正不管搞得多么隆重, 一两百年后还不是都要完蛋?   既然这样,不如就试试新招吧。不是都说乱拳打倒老师傅吗?   他没办法直接跨过封建王朝进入资本主义社会或者是社会主义社会, 那就只好尽可能地改革封建制度。多走两步总是好的吧?   要说改革,还有比开国之时更好的机会吗?   所以, 就先从皇家大事开始改起吧。待大家都习惯了他这个乱劲,今后不管再听见什么新建议, 应该都能做到心平气和、荣辱不惊……吧?   御书房内, 气氛热烈,大家正商议着该如何宣告这改朝换代的消息。虽然李彦锦自己把仪式砍得渣都不剩,但到底还是得向天下人宣布, 中原已经换了新主啊~~~   李彦锦早就想好了,他说道:“咱们肚子里的墨水不多, 也不要搞什么猪鼻子插大葱的事情了。就写份老百姓都能懂的告示, 让各地军队在城里走一趟。京城这边, 就由白波负责。记得再派人给其他地方送个信。嗯,我这儿有你们的任职令,先过来拿一下,回头就都做事去吧。”   李彦锦从书架上取下个盒子, 里面装了几十份任职令。   “哦, 这是……的任命,她以后就是天下兵马大总督, 咳,就是五军都督府正一品总督啦。哦,暂时还要兼任个兵部尚书。”   “来,阿意先去户部跟着我五爷爷学一阵,你先从侍郎干起,回头自己挑几个郎中主事报上来。”   “楚煜就去吏部,也是侍郎。那里我先管着,回头再充实人员。”   “礼部先不管,兵部这边,二娘兼任着,再去唐琦那里,把霄雷掉过来,我看他上次调配得就不错。”   “刑部就让姚劲去好了,有老爷子给他坐镇应该没问题。今儿他还没来,回头让人给他送家去。”   “工部……诶,我看蓝十六的大伯干得还行,就先让他来吧。”   “大理寺就交给安采薇了,这丫头精得很,一般人都骗不倒。来来,安丫头,拿着你的任命书,脸红什么?哈哈哈~~”   “诶,幺哥过来,你这次在后方坐镇很稳呐,可以的。到通政司进修一下吧~”   “阿意,给你爷爷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任命带过去,让他老人家再辛苦几年啊~~”   “来,白波啊,咱京城以后就交给你了。顺天府尹了解一下?”   “孟无悯,你能者多劳,在吏部和大理寺兼职一下啊。”   “顾泉莲,来来来,你去兵部给谢大人帮忙。福娃和颖果都进通政司,你们和幺哥一起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让我轻松一点。”   “那个太医院就先让黄奶奶管一下,小然给奶奶打个下手。哦,对了,还有搞外科的侯家叔侄,回头把他俩的任命一并送镇北军去。”   ……   次日,京城中上百兵士出动,张贴皇榜告示。告知京中百姓,这宁国啊,要改为仲夏国了,而年号呢,也要改成大华了。   有胆子大的百姓,好奇地询问:“陛下何时登基啊?”士兵一边贴榜,一边答道:“昨儿上午啊。”   百姓:……咋一点动静都没啊?   士兵:咱陛下节俭得很,舍不得弄那么些假把式。   百姓:咳……   于此同时,数百骑兵也带着皇榜朝不同州县奔去。其中更有一队三十人的士兵,出了京城,向着北疆而去。   七月中旬,镇北军主营所在的大同府天气也热了起来。   军营中的将士们正操练得黑汗水流之际,忽然有传令兵来报,说是大营外,来了一队京城使者。据说还是带着圣旨来的……   唐琦暗暗估算了下日子,心中有了数,对一旁如临大敌的众小将笑道:“莫急,怕是李家儿郎成事了。”   项古青吸了口气,与身边的张孝邦对视一眼。   唐琦也不多言,起身说道:“既如此,咱们也不好闲坐,去迎一迎吧。”   说罢,先让项古青和张孝邦去把人迎进来,自己则带着人去了主厅。   不一会,就见项古青和张孝邦与几个人说笑着,走了过来。   众人一看,嘿,还真是熟人。   这不是坑了蛮族上万良驹的那几个吗,嗯,卷毛的头发哪怕抹了油,还是卷得好像麻花。彭佑这家伙好像越发强壮了啊,瞧这胳膊,都快把衣服撑爆了……   卷毛一见唐琦,赶紧收了笑容,神色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然后说道:“唐大将,我们陛下在六月初一登基了,初二我们就离了京城,给镇北军送好消息来了!”   唐琦点头一笑,道:“那还请稍等,我们去焚香摆桌。”   彭佑笑着摆手道:“陛下自己登基就办得极简单,他还说了,今后这些繁文缛节能改就都改掉。连磕头的仪式都被他取消了,说君臣之间应互相尊敬,以后咱仲夏国的男儿只拜天拜地拜父母,再不用动不动就五体投地的叩拜何人了。”   唐琦等人听得发愣,卷毛嘿嘿一笑,他丝毫没有因为李彦锦删减那些礼节而对陛下生出一丝不敬。反倒因陛下如此尊敬臣子,而为之感到了骄傲。看,咱选的人,就是这么自信,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上的功夫。   唐琦和一干小将心中也各有感触,他们整了整衣衫后,行了军礼,静听圣旨。   彭佑是卫川乡勇出身,这些年来,早就学会了读书识字,如今念一念圣旨毫无问题,且就陛下写的那些任职令来看,估计买菜的老妇人也能听懂其意。   果然,他一开口,就让军营中所有人都是一呆。   “本公文限相关军政人员听阅,无关百姓,尤其是外国人士不得查问。   仲夏国大华皇帝亲诏。   大华元年六月初一甲字三号文。   加急公文:关于镇北军将士任命的通知   多年来,镇北军上下在北地最前沿,为保卫国土,守护百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鉴于此,朕于开国之日,亲诏:唐琦大将忠心守边,驱逐外敌,战功赫赫。特授予勋爵:镇北左柱国超品国公。任职:北三路都指挥使,统管北疆军务。奖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贡缎百匹、珍奇若干。且自本国开国起,允许守边大将携带家人上任。(唐国公可与传旨佥事详谈此事)   又有,镇北军中,项古青、张孝邦、刘玉开、桑倪……霄雷十一位校尉忠心为国,屡立战功,特升为镇北军车骑将军,授勋:正三品上轻车都尉。各奖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贡缎二十匹。   其余诸人,由唐国公上奏各自功绩,再行升奖。   为保证镇北军日后所需,今后北地七府每年上税前,先按朝廷颁布之数将税收转为镇北军的军粮军饷,直接交付北三路都指挥使,剩余部分再往京中运送。   诸将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拼死战斗,我等君民牢记于心,绝不会让英雄们流血又流泪,荣耀与镇北军同在!”   彭佑念完,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十几位硬汉都红着眼眶瞪大了眼睛。   还是项古青头一个蹦了起来,他喊出的第一句话,让人听了心酸——咱们以后再也不会饿着肚子上阵杀敌啦!!!   其实,镇北军内部这段时间都有些焦虑。唐大将已经明确表示不会造反了,那他们之前占下的江北七府,定然是保不住的。   这才吃了几个月饱饭的将士们,都很担心,一旦朝堂稳定,就算不追究他们之前的作为,但镇北军肯定又要回到以前那种钱粮不济的苦日子里。哪怕军中都是好汉,可谁都怕肚子饿得慌啊~~~   然而,谁能料到,京中换了新皇后,镇北军的待遇竟然好到不敢想!每年都能直接从北地七府划拨粮饷,这就完全保证了镇北军再不会陷入以前的悲惨境地了。而且,这么一来,若是唐国公生出了异心,怕是造反都容易很多!这大华帝得多大的心,才能下这样的决定啊?!   而且,听卷毛他们说,谢总督已经调拨了一批全新的军服和军饷物资,不日就要送到北疆来。   镇北军这几十年来,当够了爹不亲娘不爱的倒霉孩子,此时终于感受到了被人重视的滋味。   不论是一旁的小兵,还是须发皆白的国公,都笑成了一朵朵嘴比脸大的喇叭花。   京城中,这一个多月来也是格外热闹。   大华帝登基后,发的第二条皇榜就是,重定税法。要求各地取消所有的自设税目,除盐铁专税外,仅设农税、商税、财产税,三种国税。当然了,这只是针对本国人而言,外国友人嘛,就要麻烦多点。   农税中,不再按人头计算,而是按实际拥有土地面积计算。这就需要各地立即开展清查田地的工作,以前那些隐田大户将不得不割掉一大块肉。   这也就是李彦锦他们如今兵强马壮,尤其是南方各地都被他们的军队管控着。就算有些大族世家不满,可他们也没办法与正经的军队对抗。   得罪人肯定是免不了的,李彦锦自登基之日起,就被无数人暗中嘲讽是泥腿子皇帝。尤其是他颁发的公文,毫无文采可言,更是激起了那些文人骚客的讥讽连连。   不过,这些东西,李彦锦和谢沛,乃至他们这一系人都不太在意。说说罢了,他们也只敢如此而已。   只要能把国家治理好,只会写大白话圣旨的皇帝也是好皇帝! 第190章 奇葩帝后   那些原本还等着李彦锦请到门上来的有才之士, 看到李彦锦一系竟然毫不在意他们最看重的脸面, 真的就这么胡乱折腾了起来, 顿时都气得吐血。   于是, 为了体现他们的价值,更是为了在新朝堂上给自己这些人争到一份利益, 市面上渐渐开始冒出些不怕死的文人,哭嚎着什么圣人礼仪殆尽, 千载之道毁绝……   那些被重新启用的五、六品官员听到风声越来越大后,都觉得有些不安。这物议沸腾, 陛下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吧……   李彦锦听了这些官员的回禀, 忍不住腹诽起来,不就是觉得老子没文化吗?不好意思,老子, 咳,朕肚子里的文化, 你们懂不起!   大学里的马哲、毛概、邓论、政经、思修, 随便讲一句出来, 你们谁能懂?   回头等朕抽出空了,看不把你们这群老书虫考到吐血!   李彦锦琢磨了一会,就对楚煜说道:“放点风声出去,就说我心疼南疆、北疆等地百姓难获教化, 准备在京城找些空闲的文人送去开馆教课。不拘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只要能给幼童开蒙,就都有资格, 哼哼~~”   楚煜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冒着坏水就出去了。   李彦锦管着政务,把军务都交到了谢沛手里。谢总督如今可忙咧,不但要管着江南江北各路兵马,皇宫的事还暂时没法丢开手。要不是有姥姥、亲爹和谢润表姐帮着照顾闺女,怕她还真是要忙得分身乏术了。   军务这些,谢沛之前都有布置,如今正在逐步落实。而皇宫里的新规定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先是皇帝下旨把太监这个职业给彻底取消了,并颁发明令,今后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阉割自己或是他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于是,宫中现有的这些太监,就成为了仲夏国历史上有名的最后一批阉人。也是颇有些让人同情……   谢沛已经打算好了,今后,太监的工作都将由普通人来承担。甚至可以雇一些境况艰难的老兵或孤寡,来宫里做些轻省活计。   因为两口子早就商量过了,不管两人身份如何变化,家里不会再添其他女人。   没了庞大的后宫嫔妃,自然就用不到大量的的宫女伺候。皇宫里的女人少了,再定下合理的规矩,也就不用担心有那么多机会让别人秽乱宫廷了。   没瞧见,皇宫以外,那些高门大户家里,老婆丫鬟不少,也没说非要太监才能保住后院清白啊~~   大幅度削减宫女是必然的,毕竟让十来岁的少女,早早就离开亲人,关在这天牢一般的宫里度过青春,甚至是度过终身,实在不是什么仁慈的好事。   只是,眼下这批遗留下来的近千宫女,却让谢沛有些发愁。   她已经征询过大家的意见了,只要是通过了审查的宫女,若是想要回家的,可以立刻去领了户籍和公文,走官道住驿站,由各地官府接应回家。   然而,她没想到,愿意回家的,多半都是才入宫不久的那些年幼宫女,也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其他绝大多数宫女却都宁愿留在这里缝制军服,也不想离开皇宫。   谢沛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悲哀。然而,听福娃她们解释了一番后,又觉得能够理解。   因前朝的升和帝高亶越老越好色,只要是官员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宫,他都会很大方的收下来。所以说,后宫内并没有竞争激烈到,需要让女儿去当宫女,才能找到接近皇帝的机会。   也因此,宫女中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好出身的。她们都是被内务府花钱买来的,不是贫苦家卖掉的女儿,就是人牙子手里的囤货。   宫里虽然日子艰辛也常常会卷入要命的纷争,可这些宫女在高墙内住惯了,一旦出去,既无亲人可靠,又不知该如何谋生。她们,都很害怕。恐惧之下,才没人愿意出宫冒险的。   再加上,如今谢沛搞了个军服加工厂,宫女们虽然每日忙碌,心却都安稳了下来。   所以,她们哪怕攒下了银钱,却也不敢离开皇宫,去面对陌生的外界。   谢沛想了想,这些女子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适应身份的变化,办急了,倒容易坏事。   因此,她干脆就把这军服加工厂给办到了明处。专门在靠近皇宫南门的一块划了片地,让宫女们每日在此上工。同时,她把进料、交接货物、做账、分发工钱一系列事情也分派给宫女们自己负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渐渐的,皇宫南门就多出了很多送货的伙计、接收军服的兵部官员、管账的主事,等等各色人物。   他们的进出,也带来了无数京城的大小消息,让这群高墙后的宫女们开始对外界有了些了解和认知。   也有人担心,如此长久下去,恐怕会给皇宫带来危险。但自家都是高手的帝后二人听了,却并不在意。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一家几口人独占下如此庞大的皇宫。不但南门那一片,皇宫里许多地方,他们都打算规划出去,挪做它用。   比如李彦锦就觉得,他想把朝堂的核心部门都弄到皇宫里来。到时候,这些人每天就在他眼皮底下办公,看谁敢狗胆包天地偷做手脚。   而且这样,也就不用每日都把所有人搞到乾清宫开大会。大家正常上班,有事就过来禀报,离得近,都很方便。   随着太监的取消,宫女的削减,谢沛和李彦锦很自然地想到了那些生死不由自己的可怜人。   于是,大华帝登基后的第三张皇榜,就是宣告天下,仲夏国今后将禁止买卖良家子为奴仆,下人都将改买为雇。   同时还对贱籍的划分也做了修改,把军户、工匠、无田渔民、佃仆、隶卒、乐户、艺人等人都改为了良籍。   只把被判为终身罪奴者,仍保留在贱籍之中。但,并不延及其后代。   这皇榜一出,众多底层百姓跪在街边痛哭流涕。这些出身贱籍的卑微者,似乎要把自己和家中数代人的委屈都哭嚎出来。   他们是喜极而泣了,可也有很多人气得大骂李彦锦是吃饱了撑的。   历来,高门大户乃至寻常官宦家中都离不开奴仆。这其中,只有签了死契,甚至是几辈子的家生子才能成为主子的忠仆。   可现在这皇榜一出,别说死契了,就连仆人的孩子都成了良民,想要使唤,还得出钱来雇?!简直是胡闹!   不过他们再抱怨,李彦锦也不怕。这阵子京中上万士兵正有些闲得慌,巧了,这不就事忙了吗?   之前普查时,每家有多少奴仆,叫什么姓什么,彼此都是什么关系,这些可都被记录在案的。   现在,只需要把京城一分片,然后各小组拿着名册挨家挨户去点,就成了。   每到一家,照着册子,把奴仆一点,然后直接在官府户籍上,把签了死契的奴籍一消,改为了年限不等的雇佣契。   虽然表面上看,这些仆人还是与以前一样,要在主家继续做活。   可这一改,却让他们从根本上有了不同。   因为各朝代的律法中,主家是有权处置签了死契的奴仆的,要打要杀都随人意。然而签了雇佣契的仆人却不同,他们若被主家打伤,按律是可以寻求赔偿的。若他们被主家打死,那主家就形同犯了杀人大罪,是要赔命或是坐牢的。   简单说,就是李彦锦把这些人的性命又还到了他们自己手中。   这个事情要落实,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且京城在李彦锦的督促下,还办的彻底点。而京城外,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顺畅了。   好在,李彦锦和谢沛都知道,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为此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今后由退役老兵任职,专门四处抽查,谁家还敢买卖人口,签订死契。一旦抓到,就是重罪。待处罚的多了,时间长了,这条律法就会彻底被人们接受下来。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转眼,又到了秋末冬初之际。   李彦锦和谢沛的闺女真真,眼看就要满周岁了,这两个不负责任的爹娘才想起闺女的大名还没定下来。   好在如今也没什么盯着皇家天天写起居注的人了,大家都忙得四脚朝天,谁也没空管这对至尊夫妻,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京城人都了解到,如今龙椅上的这位陛下,恐怕脑子和大家都有点不一样。而那个皇后就更可怕了,不但脑子不一样,好像身子也……哦不,是身手也不一样。   官员们也都有了默契,千万别管这夫妻俩的家事,不然下场会很难看的……   于是,就在这种默契的无视下,咱们的皇家大公主真真,顶着个乳名迈进了周岁的门槛。   赶在真真周岁前三天,李彦锦又被媳妇捶了一顿,这才把闺女的大名定了下来,就叫谢真天。   对于闺女姓谢不姓李这事,除了卫川出身的官员能理解外,其他所有人都是一脸“这他玛是玩我吧”的表情。   就连谢栋这个皇帝岳父都有些吃不住地,找到闺女说:“要不,就姓李吧……”   李彦锦一拍大腿道:“我这不是天子吗?都说金口玉言呀!我得言而有信啊!再说了,不管姓啥,都是我的大公主,我看谁敢唧唧歪歪!”   奇葩的爹娘,当了奇葩的帝后,于是他们的闺女也只好当一个奇葩的异姓大公主了。   好在,她并不孤单。若干年后,她的弟弟妹妹中,姓谢的与姓李的,堪堪打了个平手…… 第191章 散财童子陛下   大公主的周岁办得比某人登基还热闹点。   与谢家相熟之人都被请到了永寿宫里, 吃了顿抓周酒席。   这是宫里仅存的四位御厨, 在新皇登基后, 头一次大展身手的时机。   御膳房里, 帮手的宫女和太监被四个大厨指挥得团团乱转。每个人都使出了全身解数,恨不得把这次酒席, 办成个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才满意。   只是如今陛下崇尚节俭,已经提前传了口令, 不许整那些死贵死贵的玩意。这让几个大厨非常遗憾,只能从菜单里把某些菜式给剔除出去。   谢真天周岁这日, 也如老百姓家一般, 搞了个抓周。   抓周的台子上,大部分都是女儿家常用的东西,什么胭脂水粉、梳子钗环、算盘笔墨、绣绷绣线等等。不过那金灿灿的小匕首, 缠着花的小弓箭,甚至是红艳艳的小皮鞭也不知是什么人放进去的, 真是居心叵测得很呐~~~   真真奶娃最近正在学走路, 只是一直不曾开口叫人。但她虽不会叫人, 也成日“啊啊呀呀”地说个没完,只没人能懂罢了。   大公主殿下刚被亲爹抱上抓周的台子,就开心地直拍小手。还一副“朕心甚悦”的模样,亲了亲李彦锦的厚皮脸。   谢真天亲完又胡乱赏了亲爹几爪子, 就走走爬爬地来到了桌子中央。她企图蹲着, 结果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屁蹲儿。   小屁蹲迅速坐好, 开始搜寻起宝贝来。   虽然这位大公主,日后长成了个极精明的性子,可如今倒底年幼,没有看破某人的诡计。   于是,片刻后,大公主殿下就右手拿着小金剑,左手抓着小红鞭,脖子上还挂了个小花弓,非常威武地站起来,歪歪倒倒地冲着不远处的娘亲憨笑。   “咳,殿下看样子是随了母亲,今后也要当个巾帼英雄,驰骋天下啊~~~”   众人识趣地说着吉祥话,天家三口子却毫不在意地,凑在一处,嘿嘿傻笑。   “二娘,看咱真真多识货,把我们准备的好东西都抓了。我还说,让爹弄个金锅铲来,结果他老人家死活不同意,哈哈哈~~~”亲爹不担心坑了闺女,毫无负担地说道。   “嘎嘎嘎啊~~”大公主殿下张开小嘴,和着她爹的笑声,嘎嘎笑着。   谢沛无语地看着这俩宝气,嘴边的笑意却久久不去。   抓周之后,很快就到了年底。   李彦锦此时终于把空荡荡的国库,填补了些银钱进去。   本来从各地抄来的钱财足够把国库塞满的,只可惜某人赚钱没有花钱快,眨眼功夫就又都散出去了大部分。   其实,这也不能怪李彦锦是个散财童子。   只因新朝刚立,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北地那边的军费用税收抵了,暂时不用他操心。可其他地方却仍是由京中拨款,尤其是前年才组建的水师,更是个吞钱的大户。   虽然李家也之前帮着出钱出力修了船坊,可如今李彦锦都当上皇帝了,这一国的军队,怎么能让李家来掏钱组建呢?   于是,几处大的码头修建,船坊后期投入,再就是造船的花费都转由国库中拨出了。   除此之外,李彦锦又在黄河以北圈了块地,准备办一个国营马场。   他们之前坑了北蛮的上万匹骏马,其中五千匹交给了唐琦,组建了镇北军如今最重要的一支骑兵营。剩下的五千匹马则被李彦锦请人精心挑选出了两百匹公马和两千匹母马。如今第一批出生的小马驹已经快两岁了,眼看不久,它们就要变成成年大马了,再扩展繁育下去,原本的马场显然就不够用了。   李彦锦于是在老马场里留下了少量公马和怀了孕的母马。其他的大马小马就都迁往了新马场。   相信再过五六年,现有的马匹数量就将翻番。只要不出现大面积死亡事情,不出十年,北疆骑兵的数量将让蛮族胆寒。二十年后,其他地方的军队也都将配置出足够的骑兵。   在如今四邻还不太老实的局面下,李彦锦对马场,比对自己还要大方。所以他的国库,还没来及感受下充盈的快/感,就迅速空瘪了下去。如今,谢沛整理好的内库都比它要富裕数倍。   只是,内库虽然富裕,却不能直接拿去填补国库。   国库中,绝大部分都是可以直接使用的金银铜钱。而内库中,则多是珍奇异宝。虽然这些珍宝,小小一块就能换来几百几千两银子,可眼下关键是……它们卖不掉啊……   就拿京城来说,最富有最能购买珍宝的那批人基本都李彦锦刮了一遍。如今他们连养活自己都难,哪儿还有余钱来买什么宝贝?   商户中倒是有不少巨富之人有能力购买,可如今他们都缩头缩脑地在观望风向。你不逼到他们面前,这些人是绝不会跑来买什么宫里的珍宝的。嫌自己命太长,才那么干呐!   这就是当初快刀斩乱麻带来的后遗症,虽然当时抄家抄痛快了,可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这问题急不来,只有随着时间过去,新朝逐渐被众人从心里接受,这些不安才会渐渐散去。   好在眼下,大头的花销基本都解决了,李彦锦和谢沛又都不是奢侈成性之人,大家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倒也能撑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   关于如何充盈国库的问题,李彦锦也请了如今分管户部的李家五爷李长仓和他的妻子蔡钰来商讨过。   李长仓和蔡钰管着李家产业多年,治理一族的财产很有经验,可轮到一国的财富,他俩于管理上倒没问题,可增收上,就想不出太好的法子了。   李彦锦心里倒有几个主意,只是都需要时间筹备,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然而,这天傍晚,户部侍郎韩意(也就是阿意娘子)下衙回家时,却在路边见到一位陌生女子,向她含笑致意。   阿意因长期领导女兵,原本就对那些敢于出来做事,坚强独立的女子很有好感,如今见到这陌生女子,下意识地就停下脚步,回了个礼。   如今,京城街面上,随处可见巡逻士兵,再加上新一批官员都没有养成什么前呼后拥的官老爷做派,所以此时这陌生女子才能轻易见到一位户部侍郎。   她见阿意回礼,连忙上前几步,含笑说道:“民女越阡陌给韩大人见礼,听闻大人如今在户部任职,给大人贺喜了。”   阿意一愣,摆摆手道:“多谢了。”说罢她就准备转身离开,谁知越阡陌又开口说道:“韩大人,如今新朝初立,想必用钱之处无数。民女于钱之一道,有些小小的见解,不知大人可愿拨冗一听。”   阿意这阵子,都跟着李长仓夫妻俩在琢磨如何给国库添钱的法子。   此刻听了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趣。   “行啊,那不如……”阿意抬头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的小摊,正好肚子里咕噜噜叫了两声,就继续说道:“不如我请越娘子去前面吃一碗羊肉鲜汤云吞。”   越阡陌一愣,她没想到堂堂户部侍郎,又是要谈正事,却请她去个小摊吃云吞……   “呃,好,好的。那民女就不客气了。”越阡陌看那摊子上,除了一个老汉正在熬汤,并无什么客人,就点头应了。   两人快走几步,就来到这小摊前,熬汤的老汉一抬头,看到阿意就笑着说道:“韩大人今儿来得早,我这汤刚熬好,您二位可是头一桌。”   阿意笑着说道:“陈爷爷的云吞摊儿,若来得晚了,怕是连汤都没了。回头还请您给我爷爷留两碗,我给带家去。”   陈老汉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连声应了,又道:“还是老样子,多放辣子和香菜吗?”   阿意刚找了张小桌坐下,闻言就问对面的越阡陌:“你吃什么口味?有不辣和辣的。”   越阡陌看了眼那白润的羊汤,道:“那我就吃不辣的,要香菜。”   陈老汉听了,在一旁吆喝了声:“好嘞!一碗辣的,一碗不辣,都要香菜多多哒~~”   听着老汉如唱歌般的吆喝声,阿意与越阡陌都不禁微微一笑。   两人之间的生疏感也随之淡去不少,阿意就开始聊了起来。   “越娘子,你是京城人士吗?怎么会找到我的?”   越阡陌垂下眼,道:“我家祖上曾是前朝的大商人,后来家道中落,到了父亲一辈,就靠给人当帐房和钱粮师爷维持生计。我乃家中长女,父亲去后,为了养家,不得不扮成男子出来做事。只是去年,一时不慎,被人叫破了身份,不但被赶了出来,还险些吃了官司……”   阿意来到京城后,才知道,外面可不像卫川、湖白那样。女子想要出来做事,非常困难,就算有少数能成,也要无端承受众多的苛责与刁难。   越阡陌说到这里,脸上忽然又现出些笑意,看着阿意道:“自打新军来了后,我才听说,其中竟然有女兵女将,还有女官!”   阿意看着越阡陌闪闪发亮的眼睛,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嗯,我们谢老大……咳,谢总督就是女子,且她和陛下一直都非常看重女子的才能。”阿意话语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越阡陌灵秀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个年轻女子特有的活泼笑容,道:“我就知道!!!嘿……” 第192章 最快的办法.   越阡陌话刚说到一半, 陈老汉就把两碗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羊肉汤云吞端到了桌前。   阿意那碗, 白汤上飘着一朵朵红亮的辣油, 又缀着碧绿的香菜, 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越阡陌这碗,则是白汤配上绿香菜, 外加一小撮淡黄色的花生碎,汤里半透明的云吞若隐若现, 看着煞是爱人。   两人的肚里都空空如也,相视一笑, 竟埋头吃了起来。   陈老汉瞧得咧嘴直笑, 却没有急着吆喝生意,而是专心给韩家老爷子包起了特制的鱼肉馅儿云吞。   吃了片刻后,两个女娘馋意稍解, 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越娘子,你之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阿意咽下美味的云吞后, 问道。   越阡陌脸色有些微红, 她平日还是很注意举止的, 只是刚才心情激动,不知怎么就有些控制不住地猛吃起来了。   “咳,不瞒韩大人,我想出这主意后, 也有些犹豫。若不是见到新朝真的启用了这许多女官, 恐怕我也不会找人说去。”越阡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笑容也淡了下来。   “是这样的, 我有个婶婶特别信佛,她有一次曾对我说,她想给某个寺庙捐一尊佛像,觉得泥石胎的有些丢面子,又不可能弄个纯银或是纯金的,所以就打算捐个铜像。结果寻人打听了,才发现铜像竟然也很贵,主要是因为咱们国家的铜被大量用来铸币了。她就随口说了句,若是咱们的钱不这么费铜就好了。”越阡陌嘴角笑意浅淡,缓缓说道。   阿意脑子转得飞快,低声问道:“莫非越娘子知道某种铸币之法,能够用一枚铜钱的料,做出两枚铜钱来?”   越阡陌面上闪过一丝骄傲又得意的笑容,道:“虽不中,亦不远已。我想着,按例,朝廷肯定要铸一批大华通宝。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点新样式?”   “新样式?”阿意疑惑地问道。越阡陌猜的没错,一般来说,新朝初立都会铸一批通宝钱币。只是这新样式是个什么意思,阿意竟一时半会没想明白。   “是的,比如说,做一部分比现在铜板大一倍的新钱,但是……要在上面铸上五文钱的字样。这样的一枚新大钱就可以当五枚铜钱用,但实际上,只用了两枚铜钱的料!”   越阡陌话音刚落,阿意就忍不住惊呼道:“妙、妙、妙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在钱币上标出币值呐!”   “不行,这法子太好了!”阿意三两口把云吞吃完,催着越阡陌赶紧也把自己的吃了。然后飞快地把钱付了,连爷爷的那份都来不及等,给陈老汉打了个招呼,就拉着越娘子直奔户部尚书李长仓的家里而去。   他们这批新官员在京中的住宅都很靠近,阿意拽着越阡陌,两人一阵疾走,片刻功夫就到了李五爷的宅子门口。   阿意军伍出身,疾走一阵倒不觉怎样,可越阡陌却只是个身体略好点的小娘子。她此刻正上气不接下气地,撑着腰,望着阿意一脸苦笑。   “咳,那什么……都怪我一时心急,抱歉,抱歉。”阿意见状,也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她二人,一个说,一个喘,正在李五爷宅子门前站着,却见门房的独臂老兵笑着迎了过来,说道:“啊呀,这不是我们老爷夫人最近一天念三遍的侍郎大人吗?快请进,老爷刚回来,正准备开饭了。”   越阡陌尴尬地看了眼阿意,赶着别人家饭点登门,实在是有些失礼。   阿意对阡陌嘿嘿笑道:“无事,这是我师父师娘家。”   老兵冲着陌生脸的年轻女娘打量了几眼,看阿意态度亲近,倒没太防备她。   他把二人引到内院,李长仓夫妻就笑着让阿意和越阡陌赶紧坐下。   阿意见屋内没有外人,就赶紧把越阡陌引荐给了李五爷两口子。然后又把之前二人所谈,讲了一遍。   李长仓和蔡钰听了,先是一愣,琢磨了一会儿后,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哎呀,阡陌是吧,”蔡钰欢喜地拉着越阡陌的手,说道:“你这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啊!”   李长仓兴奋地在屋内转圈,一边转,一边说道:“对啊!咱们可以做大钱,做方钱,做新钱!然后在上面标了价,可不就把铜都省下来了吗?!!!”   越阡陌见到了户部尚书,就把自己的另一个想法也说了出来:“待新钱做出来后,可以一边回收旧钱,一边继续做新钱。这样朝廷就能源源不断地铸造新钱了!”   “对!咱们不但用新钱换旧钱,咱们还可以用新钱换金银!”李长仓拍案说道,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似乎已经想到,明日,待他们把这法子禀报上去,国库里,很快就会装满金灿灿的新钱,和无数金银了!   第二天李长仓和阿意特地让越阡陌在宫外候着,他们料定,稍后陛下肯定会召见这个想出了如此妙招的奇女子。   果然,上午巳初(九点),阿意带着侍卫出来接越阡陌觐见。   要见皇帝了,越阡陌哪怕再沉稳老练,此刻也不禁有些慌神。   “韩、韩大人……我还没学过那些礼仪,怎么办?”   阿意一愣,然后笑着摇摇头道:“别怕,我们陛下不讲那些,你就如见到长者一般行礼即可。走吧,里面的人可都等着你呢!”   一行人走了一刻多钟,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有女兵上前,将越阡陌引到偏室,确认了一遍,她没有携带暗器或其他不明物体,这才放她和阿意进了书房。   越阡陌一进门,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她有些呆住。   只见屋内一共四人,哦不,五个人。昨日见过的尚书和尚书夫人都在,除了他们二老外,还有个年轻男子正立在一位年轻妇人身侧,与那妇人怀里的小小幼女,脸对脸说着什么。而尚书两口子也露出了长辈般慈爱的笑容正看着他们。   越阡陌没想到,竟会在御书房见到如此家常的一幕。她之前脑海中,那些威严的天家气派完全就没个影儿……   李彦锦和谢沛见阿意带着个陌生姑娘进来,就知道,这应该正是五爷爷提到的那位聪明女子了。   “民女越阡陌,叩见陛下!”越阡陌下意识地就准备跪下磕头。不想却被她身边的阿意一把拉住。   阿意笑道:“陛下、总督,越家娘子还不知如今的新规矩,也怪我慌里慌张的,竟是忘了和她细说几句。”   李彦锦拍了下闺女的小胖脸,笑着对越阡陌说道:“是不是看着我特别不像皇帝?”   越阡陌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傻傻地摇了摇头。   谢沛抱着闺女,起身说道:“越家娘子,无需紧张。今日喊你来,就是想咱们一起商量下,新钱的事情。这事你定然是思考过很长时间,咱们多一个人,也能多想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说着她扭头对李彦锦道:“你好好做事,我把真真送去喂点水再来。”   “诶,你要累了,也歇会,这里有我呢~~”李彦锦起身把娘俩从侧门送了出去。   越阡陌此时才明白过来,这妇人就是皇后……皇后对吧!那孩子就是陛下的大公主了~~   看来,陛下一家三口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越阡陌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了,看着皇后娘娘朴素中带着股英气的打扮,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那个传说亲自带兵攻城的皇后娘娘呀!果然与普通妇人完全不同!太好了,她一定要抱住娘娘……的大腿,迟早要让那些无耻小人都知道,她越阡陌就算是女子,也一样能比他们都出息!   “越阡陌,越家娘子?”阿意连唤了两声,才把某人的魂招回来。   李彦锦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家娘子就露了个脸的功夫,眼见着,就又多了一个迷妹啊~~~羡慕!   待谢沛把闺女送到了童姥姥那里,再回到御书房时,就听李彦锦说道:“这新钱的法子,确实很好。但这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而且,新钱也不是越多越好,一旦发得太多,就会带来别的问题。”   屋里人都是一愣,越阡陌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陛下,为何钱多了,还不好呢?”   李彦锦想了想后世的通货膨胀,琢磨了个简单的说法,解释道:“这样说吧,平日里,米价大约是每斗三十文左右。可在灾年时,米价曾经出现过,每斗五百文、六百文的价钱。这是为什么?”   阿意很自然地答道:“因为灾年米少了,价钱自然就贵了啊。”   李彦锦点点头,继续说道:“灾年里,一枚铜钱只能买到往日二十分一的米,但铜钱还是铜钱,并没有被分成几瓣,也没有掺进杂物。可见,让铜钱突然变得不值钱了,是因为街市上的东西,变少了,对吧?”   众人齐齐点头。   李彦锦这才引出自己的结论:“所以,决定一枚铜钱到底能值多少钱的,并不是咱们在上面刻了多大的币值,而是市面上的东西,到底有多少。”   大家眼神呆滞,显然没太听懂,这有些超前的理论。 第193章 占地盘   李彦锦费了些功夫才把通货膨胀的事情大致说明。   众人虽然明白之前所想的美事成不了,但到底能解决一部分国库空虚的问题也很满足了。   谢沛看刚才李彦锦解释那些经济事务时, 越阡陌竟比李长仓等人领悟得还要更快一些, 遂起了份爱才之心。   殊不知, 李彦锦此时心中也与她一样,正琢磨着该如何好好利用下,送到眼前来的人才。   铸币这事很快就通过了朝议, 李彦锦亲自设计了新钱的样式, 只增加了面额为五文钱的大钱。   大钱之上不但有币值、年号, 还别出心裁地在钱币边沿印了一圈稻穗麦穗的图案。   李彦锦原本是打算弄个牡丹花之类的, 结果铸币匠人嗫嗫嚅嚅地回禀, 说是图案太复杂了,模子做出来就糊成了一团, 不好看……   无奈之下, 挑来选去, 只好弄了这个图案。   只是铸出来的效果有些不尽人意,麦穗稻穗都胖乎乎圆滚滚的, 麦穗太细也非常模糊。乍一看, 倒更像是一圈鳞片状的东西。   新钱发行后,反响还不错。大家接受起来, 并没太大难度。毕竟那面额为五文钱的大钱, 不但比小钱大了好几圈,且铜色纯净,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滥竽充数的玩意。   再加上,也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一种说法。据说大钱的边沿处刻的乃是一圈龙鳞!所以, 又称为龙鳞钱!   寻常百姓家,哪儿能随便接触到龙这种高贵的存在,于是都非常喜爱这种大钱,甚至还专门用五枚小钱去换这种大钱。   有家中闺女即将出嫁的,还特意多多地换来龙鳞钱。将其用红绳串好,当成了一种平民之家最时新的嫁妆。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千年之后,在某个大型墓葬挖掘过程中,上百枚被浸泡在油罐里的铜钱,经清水冲洗过后,露出了精光四射的龙鳞图案。   它们与同时期的另一种面值为十文的大铜钱,被考古学家们,并称为龙凤通宝。   因这些钱币具有罕见的面值标注,且寓意高贵吉祥,图案别致新颖,故而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阵龙凤通宝的收藏热潮。   ……   大华元年,十二月底。   通过大钱的发行,李彦锦的荷包终于又饱了一回。都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位刚上位半年时间的皇帝陛下,终于开始稳健地执行起后面的计划。   新年过后,各地田亩重测的公文就报了上来。   李彦锦和谢沛以及一干官员商议之后,决定将清理出来的这些隐田,由各地官府按当地市价出售。   所获钱款,一半与税款一同运往京中。一半则留在当地官府中,用于专项支出。   这些专项支出里包括:修建当地的公共水利设施;遇重大灾情时,可调拨使用,事后需上缴完善的支出账册;修整各地的道路交通等等。   这些州县官衙手中有钱后,就开始雇佣当地人手,开展各项工程。也算是给百姓们增加了一些收入。   李彦锦和谢沛当然也清楚,这些事中,必然会出现中饱私囊的贪污。于是,他们不但命户部对各地上缴的账册进行反复审查,还组织了暗访队,随机去往各地调查。那些账面就有问题的州县,更是调查的首要目标。   在杀了几批贪官之后,风气到底要好了很多。   只是,如今在浙江出任知府的解迩送来了一份公文。   他有些疑惑地向李彦锦问道:“那些被清理出来的隐田如今被卖了不少,可买田者都是小有家产,至少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家。那些真正无田可耕种的穷困户,依然没有分到田亩,也依然还在交着双重租子,租种旁人的田地。这些穷人,难道就要一直这么穷下去吗?”   李彦锦看过后,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其实他和谢沛早就商量过。   但若是把清理出来的田,无偿分了出去,难道就真的公平了吗?   先不说,田到底够不够分,又或者对那些辛勤劳作攒钱买了田的人家,公不公平。只要官府敢开了这个无偿分田的口子,很容易就能想象,其后会出现的纷乱局面。   大家发现,哦,没有田的人家,不需要努力存钱,官府直接就给发田。那今后的家族中,很可能就会出现大量被故意净身出户的小家庭,甚至是单人户。   这种情形一旦成了势,那不管当地官府手里有多少田,都绝对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   到时候,没有分到田的人家,自然会非常不满。若再有人出来挑唆,刚安定半年的局面,怕是很快就要再出乱子。   谢沛也对李彦锦说过,田地难得,大家才会精心耕种。若都是白得来的,恐怕出现荒田,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对此,李彦锦琢磨了一阵后,还真想出了个法子。   如今,北疆战事已歇,边防上的压力轻了很多。   于是,他就给唐琦去了封信。   那信很长,里面写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当唐国公看完后,欣慰地叹了句:“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啊……”   大华二年六月,镇北军车骑将军项古青、张孝邦和桑倪、霄雷四人被调往京城。   九月,项古青与张孝邦领着二千精兵,出现在了仲夏国的西南边境。翻山越岭、疲惫不堪的他们,面前有一条怒龙般的大河正在奔腾汹涌,而河对面,放眼望去,却是一大片无边无际、荒无人烟的平原。   同一时间,桑倪和霄雷则出现在了国之最南端。他们翻过了无数山岭,终于看见了陛下所说的那一片绿油油的平原。那些裸露在外的土地,黑黝黝的,仿佛浸满了油水。   这就是李彦锦给唐琦的信中,所描述的事情。   他惦记上了更南方那一片肥沃的平原和富饶的矿产。   虽然眼下,它们还不属于自己。可只要咱们去占下来了,那自然就会进入仲夏国的版图。   那里,就是李彦锦给中原的无田者准备的免费的土地。   一年三熟的沃土啊,香甜润泽的稻米啊,易开采纯度高的富铁矿啊,水深浪缓的优质海港啊,统统都到仲夏国的碗里来吧~~~~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了。   大华五年的三月初三,福州码头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一支二十艘艨艟巨舰组成的船队,披红挂绿的停在港口岸边。   越阡陌心情紧张又万分激动地站在第一艘巨舰的船首,看着码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   她怎么都没料到,陛下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她的手里。   这耗费了全国两年的税收才组建起来的船队,配备了仲夏国最精锐的四千水师,装载了数量惊人的布匹、瓷器、漆器等货物……如今,这些都将在她的带领下,朝着茫茫大海进发!   如今的越阡陌也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白皙秀美的女子了。这两年来,她几乎一直住在船上,沿着近海一带,足足跑了两年。   变得与沿海当地人差不多黝黑的越阡陌,一点都不在意那逝去的白皙肌肤。她此刻只想迎风展翅,带着满满的信任与重重的责任,向着大海前进!   京中,五岁的大公主殿下,正和两岁的弟弟一起听爹娘讲话。   “可惜啊,咱们没法去现场一睹。”李彦锦瘫在春塌上,毫无形象地说道。   谢沛手里拿着把小弓,正在耐心地调整弓弦。   “那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阡陌都说了,可以从塘沽出发,那样咱们就只用花半天时间,去亲自给他们送行了。”谢沛头也没抬,继续调试着手里的弓箭。   李彦锦看着乖乖坐在娘亲身旁的小胖子,手一痒,就把人捞了过来。   他一边戳着小胖子的嘟嘟脸,一边说道:“哎,我这不是要当个明君吗?要知道,那四千水师多半都是福州人。让他们从福州出发,还能回去与家人团聚几天。之前发的特殊补贴,也能早点送到家人手里。”   谢沛听了,嘴角微微翘起。是了,自家这位陛下如今在百姓口中,那简直都快赛过神仙了。   那些当初讥讽他们是泥腿子进城的文人,如今也写了不少赞颂李彦锦和和谢沛的文章。硬是把这对夫妻夸得如圣人转世一般。   就连最开始,还有人说皇后善妒,一个人霸着皇帝,不为天家子嗣考虑,不贤惠的说法,如今都只剩下,帝后情深,教子有方的赞誉了。   无他,不但陛下态度强硬,且家中的大公主殿下,实在是太争气了。   自她开口喊了第一声爹、娘后,这小丫头就仿佛灵窍大开一般,学起东西来,简直神速。   除了李彦锦和谢沛每日要教她些私货外,宫中还请了真正有学问又不迂腐的大师来给大公主谢真天启蒙。   说起来,也是好笑。   虽然李彦锦一直嘴硬,绝不承认自己没文化。但见过了几位真正的高人大师后,竟主动跟着闺女一起学了起来。   在他的带领下,朝中的官员,也利用闲暇,抽空学了起来。   这些大师是真正有才之人,他们没有持才傲物,也愿意接受新鲜观点。   当从陛下口中听到很多匪夷所思之语后,他们竟格外认真地研究起来。   乃至于,李彦锦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个大智若愚、眼界高远的不凡形象。   只是,这形象虽然挺不错,可大师们都一致认定,若论学习的天赋,恐怕十个李彦锦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谢真天。 第194章 雄鸡伸爪   大华五年,三月初三, 仲夏国的海船队离开了福州港口。   而一个月后, 在外辛劳了三年的项古青、刘孝邦、桑倪和霄雷四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迎接他们的, 是盛大的万人夹道,是皇家出城,帝后亲临。   三年里, 他们先后带着几千兵马, 在仲夏国的南方, 扩出了一大片辽阔的版图。让原本的仲夏国疆域直接多出了一成领土。   开疆辟土之功, 如何褒奖都不为过!   如今, 那片土地上,已经插上了无数的界碑。大部分士兵还留在那里, 守卫着这片肥沃的疆土。   李彦锦一家四口, 正好一人一个, 陪着四位将领,一路朝城门走去。   进城后, 将士上马, 李彦锦四人上了皇家马车,很快就进了皇宫。   这一次, 君臣直接去了太和殿。   项古青四人奉上了一张粗制的疆域图。李彦锦看着在他印象中, 应该是鸡屁股和鸡尾巴的下方,突然多出了一只巨爪,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这才是真正的雄鸡啊,它舒展着强壮有力的巨爪, 稳稳地踩在南海与印度洋之间。   李彦锦相信,只要再给他二十年时间,仲夏国的这只巨爪将完全伸直。而后世被誉为海上生命线的马六甲海峡,也将被这巨爪彻底踩在脚下。到时候,只要子孙争点气,我中华大国将再不会为了那条狭窄的海道,而饱受憋屈。   李彦锦早就对谢沛说过后世华国的很多事情。谢总督听着那些屈辱而愤怒的历史,憋得眼睛都红了起来。   “愚蠢!无耻!”谢总督骂过之后,也和相公一起,琢磨过某些对策。   所以,她此刻也很明白,南疆的扩充,对仲夏国,对未来的华族具有怎样的重要意义。   于是,在帝后二人的坚持下,南扩计划一直没有被中断过。   项古青、张孝邦等人授勋领奖之后,再次补充兵马,重返南疆。   他们之前占领的那片新土地,已经被陛下命名为新南府,成为了仲夏国的第二十二个府。   不过,这次南下军队的后面,还多出了无数的车队。   这些车队都是各地官府派出的,运送了本地自愿去南疆开荒种田的人家。   这些人家,不但每人可无偿分到五十亩荒地,且五年之内,无需缴纳农业税。不但如此,国家还给他们按人头发放迁徙补助。这让许多穷困潦倒、无以为生的贫苦者,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大军南下。   随着这批廉价雇农的离开,中原的大小地主及大家世族不得不提高工钱,或是降低租金才能雇到足够的佃户。有些地主实在雇不到足够的人手,只得把手里过多的土地,再次卖出。将卖地得来的钱,转而投入到开商铺、开作坊等方面去。   再说回南下的大军,他们后面除了跟着自愿南下的贫农外,还有陛下专门征集的一部分罪犯。   这些罪犯被发往新南府去,专门负责修路、建房。他们剩余的刑期都将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度过。   南扩之路,漫长而充满了艰险。   为了到达新南府,他们需要翻山越岭,忍受特殊的气候。   潮湿闷热的丛林、寒冷积雪的山峰、汹涌奔腾的河流、以及让人惶恐的陌生疾病。   这一路,若不是有黑山鼬族的倾力相助,不知有多少人要倒在路上。   为此,好多地道的中原人竟也感激地将自己的双眼涂黑,开始信奉那模样好笑的鼬神。好多小儿甚至飞快地学会了鼬族的语言,竟似真正的鼬族人一般。   负责协助南迁事宜的卡卡、阿冷等人,在得到了族长阿宁的同意后,也开始从那些愿意加入鼬族的人中间,选择新的族人。这就让人丁日益稀少的黑山鼬族,竟一路壮大了下来。   这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南迁大军抵达新南府时,已经是大华六年的初春。他们跋涉了大半年后,终于看到了那被描述了无数次的黑土地,感受到了那格外温暖的春意。   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喧闹了起来。   士兵与官员配合着,把百姓们安置下来。   起步艰难,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华族人刻在骨血中的耕种本能毫无阻碍地彻底爆发出来。   他们连房子都来不及盖好,拼命也要抢在春季种下第一茬粮食。   就连年幼的孩童,都在尽自己所能,拔野草、清碎石、抓野鼠、赶鸟雀。   ……   为了把新南府撑起来,李彦锦调拨了一批官员南下,这批经验丰富又认真做事的官员一走,京城与各地都出现了不少空缺。   新补充进来的官员,多多少少都用得不太顺手。   倒不是他们无能、偷懒,而是因为这批新人没有经历过那个人人埋头苦干的新朝初期,他们都是读着过去那套科考书籍长大的。   此时,李彦锦才意识到,他应该尽快培养出适应新朝新政的……新人才了!   大华元年至今,总体来说,也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这就给李彦锦和谢沛带来了很好的缓冲期。   再加上,朝堂从上到下的清明,与大部分官员的廉洁,使得国家收入基本上都被用到了正事上。   如今,略有盈余的李某人,一咬牙,开始筹办新学堂。   在李彦锦看来,他现在办的,其实就是个小学加中专的教育模式。   因为新学堂里,加重了识字写字与算数的要求,减少了对诗词文章的教授。   新学堂分成了两部,小学部与专学部。其中,小学部开设两年的课程。在学会了认字写字和算数之后,再教授一些道德法律常识。考试通过后,就可申请进入专学部。   专学部则分为商学、农学、文学、数学、法学、工学、医学七大类。分别由资历深、做过实务的老师负责教授。   基本上,专学部毕业出来的人,完全不愁出路,官府自己还缺这些人呢,哪儿还会有多出来的。   因师资力量有限,眼下还只能在京城办一家专学部。   而小学部则由国家给予补贴,在各府各县都要根据需要办起来。   小学里,每教出一名合格的毕业生,当地的小学部都能从李彦锦专设的资金中领到五百文钱。这笔钱虽然不多,但却鼓励了各地的教谕,极力敦促本地人进学读书。   谢沛还特地提醒了李彦锦,如今想进小学部的,怕是不止孩童而已。考虑到长久一来,大部分穷人都没什么机会读书,所以就让李彦锦专门嘱咐,各学部对学生的年龄不做限定。但对于留级者,是不给任何补考机会的。若有特殊情况造成考试不合格的,则需要经过州府的教谕司审核批准,才可获得一次补考机会。   资源有限,不珍惜者,不得原谅。   ……   京城中,谢真天大公主正在检查弟弟的书包。   大皇子李真地虽然跟着姐姐学了半年,但到底没达到小学部毕业的标准,于是被无情的爹娘给踹到了京东小学部。   姐姐谢真天虽然也才五岁半,却已经连专学部的数学科都考过了。   不能和姐姐一起上学的李真地,心里非常遗憾,不过他比较平衡的是,那些平日老爱缠着姐姐的讨厌小孩也得上学去了!   次日一早,李真地被亲娘送到了京东小学部。两人都穿得寻常,小学部里的教谕也识相地没有瞎喊叫。只面色寻常地把李真地接进了校门。   谢沛回去后,李彦锦好奇地问道:“诶,咱胖儿子有没有流猫尿,哭着说,娘亲我要回家?”   谢沛白了他一眼,道:“蘑菇乖着呢,你当都像你吗?!”   是了,李彦锦嘴贱,把自己小时候第一次上幼儿园时的糗事告诉了谢沛。   当时倒是博了美人一阵欢笑,此时却只能自己尴尬地傻笑几声,挠头而去。   下午放课时,是大公主去接的,因为爹娘此刻都还在忙。   谢真天牵着弟弟的小胖手,问道:“今日老师都教你什么了?”   小名“蘑菇”的胖皇子颠颠地说道:“老师教得可简单了,我都会!”   姐弟俩回到宫中,还没到晚饭时间,就去了书房,一个是继续看书,一个则是要完成今日老师留的作业。   小胖子写作业没什么困难,他写完后,就凑到姐姐跟前,看她的书本。   谢真天此刻正在放松,看的是一本教授写文章的书。   小胖子看了一会,觉得太高深了,看不懂,就满心崇拜地趴在姐姐桌边,迷糊着了。   晚上,一家四口齐聚餐桌时,李彦锦忍不住撩闲,逗胖儿子,道:“诶,蘑菇,你们老师教的都听懂了吗?”   正在啃糖醋排骨的小胖子眼珠溜溜一转,他知道,若是说真话,老爹定然会嘚瑟几句,其实阿爹学得还不如阿姐多呐!于是,李小胖咽下了嘴里的排骨,认真道:“哦,阿爹,我还真有个没听懂的。”   谢真天闻言,眉头微挑,侧头看向弟弟。   李彦锦歪嘴大乐地问道:“来来来,说出来听听,让你英明神武的阿爹好好教导下你。”   胖蘑菇点点头,道:“爹呐,什么是回文啊?”   李彦锦笑容一僵,顿时就知道这小子想耍自己,于是恶狠狠地说道:“这都不知道吗?回文就是——滚犊子吧,儿子!儿子,滚犊子吧!啊哈哈哈哈……”   特别注意仪表的公主小大人,筷子一抖,肉丸子“噗通”一声跌进汤碗,溅起了几滴水花。 第195章 大结局   京城的七月,蝉鸣声声, 高大的宫殿里, 虽偶尔有一丝风吹过, 却依然感觉闷热。   李彦锦自己额头冒汗,抓起帕子胡乱擦了两下,想起身边的媳妇, 就转头看过去。   谁知人家光洁的面庞上, 别说出汗了, 竟是清清爽爽的, 连一点油光都不见。   自从谢沛把玉魄三身功练到了七层之后, 虽然进展慢了下来,但身体的变化却实在让人惊叹。   李彦锦已经无数次怀疑, 那什么玉魄功搞不好是初级的修仙功法。没见自家老婆越练越漂亮, 明明如今都二十八岁了, 可皮肤却仿佛是剥了壳的熟鸡蛋一般,白白滑滑, Q弹紧致。   而且, 他还发现了!随着媳妇的功法渐深,她对寒暑就越发不在意了。倒不是说感觉不到气温变化, 而是冷热对她而言, 已经无法造成任何干扰了。   若不是谢沛现在每天的饭量极好,晚上做某种游戏的兴趣越来越高,李彦锦怕是真要哭着求老婆不要修仙丢下人家了……咳。   察觉到自家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谢沛嘴角微翘, 放下了正在批示军中公文的毛笔,侧头欣赏了会自家男人的傻样。   看下面的属官都在埋头苦干,谢沛倾身过去,在李彦锦耳边,声如细丝地说道:“晚间燥热,不如深夜去青溪一游?”   李彦锦闻言一愣,接着双眼贼光大放。他勉强保持着正经形象,转头看向手里的公文,严肃低喃道:“上次那纱衣太长,今夜可多裁去些,也轻便……咳。”   谢沛想起这几天都素着,某人应是憋着了,忍俊不止地用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一下。   李彦锦闻声大喜,虽眼睛还盯着公文,嘴角却险些咧到了耳根。   恰阿意进来取批文,看见陛下喜不自胜的模样,还在猜测,莫非是哪个家伙又立了什么大功不成?   她眸光微闪,刚想看看,户部能不能趁机多刮些收益进来,忽听的,“砰”一声,从西南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殿中君臣皆是一惊,门口的侍卫还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这艳阳高照的,怎么还打起了旱天雷啊?”   谢沛眉头微蹙,起身走到门外,对侍卫吩咐道:“你去给兵马司传个话,查一查皇宫西南方,十里范围内,可有什么异样之事。”   侍卫正准备走,李彦锦在后面说道:“再让白波盯着点,看看街面上有没有什么人胡说八道。”   “遵命!”侍卫抱拳行礼,快步出去。   谢沛转过身,冲李彦锦点头道:“陛下处事越发周详了,我还没想到这事……”   李彦锦摆摆手道:“其实,就真是晴天霹雳,也没什么好惶恐的。主要是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才会让小民陷入无知的恐惧之中。”   帝后携着手,神情平静地继续回去处理公务。两人淡定的模样,让殿中的官员也安下心来。做为通政司左参议,幺哥一边快速浏览奏章,将其分类、记录,一边还有心思琢磨,中饭不知小然会给他做些什么好吃的……   兵马司中,老韩勇收到旨意,立刻亲自带领士兵朝皇宫西南方奔去。   而分管西城和南城的两位指挥也被韩勇派出去,三路兵马同时展开搜寻。   因刚才那声巨响太过惊人,此刻见兵马司出来查询,大家配合之余,也纷纷伸头打听。   当韩勇来到法源寺门外时,就听里面似乎有些吵嚷之声,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往日的法源寺,是个极清静的去处。虽处在热闹繁华的城中,却既不香烟缭绕地唱经念佛,也不见门口有游客信徒熙熙攘攘。   韩勇手下,一名叫罗生的小队长上前拍了拍寺庙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就有僧人打开木门,伸头探看。他一看见大队士兵,脸色就有些发白。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罗生也回礼,道:“我等乃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这位是韩总指挥。我们因奉旨查看京中异常之处,特想进寺一观。”   开门的僧人脸色越发难看,嗫嚅了几下,道:“还请众施主稍候片刻,我去回禀住持。”   僧人把门掩上,急匆匆朝后跑去。   韩勇看了眼罗生,问道:“如何,可看出什么不对?”   罗生笑着挠挠头,道:“韩大人又要考我啊~~~罢,我脸皮厚,丢个丑也无妨。”   韩勇作势要踹他,罗生赶紧道:“这看门僧人神情怪异,所以,寺中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我想,多半还真与之前那巨响有些关系。且我刚才靠近了些,总觉得今日这法源寺里的气味不似禅香,说不出来,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在他们身后,有人开口道:“韩大人、罗队长,我知道是什么味!”   韩勇和罗生转头看去,见是个瘦瘦的大眼儿郎。罗生笑道:“阿寿,你过来说说。”   阿寿应了声,颠颠地跑过来。朝韩勇行了个礼后,说道:“我外婆家旁边有个道观,我幼时常翻墙进去玩耍。那道观里面有个炼丹房,我有一次摸进去,被那老道发现了,用拂尘追打了我一路。今儿这味就与那炼丹房里的味道很像,只是好像要多了点什么。”   三人正说着,法源寺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住持带着几个和尚朝韩勇等人施礼,道:“不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快请进吧。”   韩勇见对方态度不错,也不为难出家人,只带了十几个士兵进去,其余人就在门外守着。   住持见状,微微侧身弯腰施礼。   一行人边走,住持边说:“想必各位是因着之前那巨响来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确与我法源寺有关。”   韩勇等人都转头看去,住持皱眉叹了口气,道:“稍待片刻,诸位见到就明白了。”   一行人跟着住持,绕过正殿,只奔寺院后方。   当他们见到一个围起来的院子时,之前闻到的那股异味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住持开口道:“这院子里,住了一位辈分较高的老僧,法号慈敏。他性情有些古怪,但从不为恶,只爱钻研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他与法源寺颇有些渊源,所以只要不影响旁人,我们也随他去了。”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来到了院门前。住持推门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大坑赫然出现在院子当中!   “嚯!这是怎么地了?”韩勇不由惊道。   住持叹着气,摇了摇头,道:“我等亦不知晓,只闻声寻来时,就见到慈敏趴在黑坑不远处,昏迷不醒……”   韩勇、罗生等人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会这个黑色的大坑。阿寿胆子大,伸手摸了摸坑边的石头,然后就咦了一声。   韩勇和罗生看过去,只听他好奇地说道:“这怎么瞧着像是过年放了炮竹后,落下的黑灰啊?”   韩勇等人看了一会黑坑,又去房里瞧了瞧那还没清醒的慈敏老和尚。   确认其真的不是装昏后,韩勇起身道:“此事已经惊动了圣上,我先去回禀一二,再看看能不能借太医过来,给这位瞧瞧。”   住持听了,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因此事惹恼了当今,给佛门引来灾祸。只是看韩勇等人,态度和善,终究还是盼着,圣上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出家人。   一顿饭的功夫,李彦锦和谢沛就得知了,之前的巨响竟然是个老和尚搞出来的,而且还整了个大黑坑出来。   李彦锦听了一愣,接着面上显出大喜之色,握着谢沛的手,不住说道:“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这位陛下一高兴,公文也不批了,中饭也不吃了,拉着皇后娘娘就要出宫直奔法源寺去。   谢沛到底把他拦下了,劝道:“若是个寻常去处,你去就是了。但那里毕竟是佛门,你自己不也说过,天家不可对任何宗派露出偏好偏信吗?若是我们这一群人,呼啦啦都跑过去,明日京城里就会传出陛下带百官参拜佛堂。到时候岂不是又要收拾烂摊子?”   “呃……那算了,下午就给他们都放假,咱俩自己出去玩,晚上直接去……咳。”李彦锦差点把夫妻俩的小秘密给说了出来,连忙掩嘴咳了声。   “韩指挥,你去给法源寺传个话,让他们不必紧张,照常过日子就是了。陛下稍后会派太医过去,给慈敏大师诊治病情的。”谢沛斜了某人一眼,转头对韩勇说道。   中午,太医回来禀报说,慈敏大师是受了些冲击,气血翻腾才晕迷过去。如今针灸过后,已经清醒,又吃了药,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李彦锦听了,越发高兴。受了冲击?那他猜得就肯定没错了!   下午,幺哥得知他们被放了半天假。于是高高兴兴地跑到专学部的医科去接妹妹下课。   而李彦锦和谢沛则穿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给闺女和儿子留了张字条,就溜出宫玩去了。   法源寺,慈敏老和尚心疼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眉毛和下巴。喃喃道:“得咧,这下可成了个彻底的老秃驴了……”   “噗~”门外的李彦锦没忍住,笑出声来。   慈敏一皱眉,“哗”一声拉开木门,凶巴巴地嚷道:“小秃……咳,你们是何人?怎么跑到老衲这里来了?”   李彦锦看着貌似皮蛋长了皱纹一般的老和尚,忍笑忍到五官扭曲地说道:“我是来看你,玩雷玩得如何了?”   慈敏眯起一只眼,上下打量了会李彦锦,又转向谢沛,却格外识相地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老和尚习惯性抬手,想摸一摸自己的长须,结果老爪子在下巴出空挠了几下,才尴尬地放了下去。   “咳,”慈敏失了气势,强行挽尊道:“听你小子的口气,仿佛知道老衲做了了什么一般。这样,你若是能猜出一样,我之前用过的东西,老衲就放你进屋一谈。若是猜不出嘛……那你就得……把眉毛刮掉!”老和尚看着下巴光溜溜的李彦锦,只能盯着他的眉毛打主意。   谢沛在二人身后,险些笑出声来。她倒有点想看看,某人没了眉毛之后,是个什么模样。   李彦锦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冲着慈敏说道:“头一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那我就多说一样,算是表示下心意吧!老和尚你之前弄出的那个巨响,用了硫磺……还有硝石!”   慈敏嘴巴微张,脸上的坏笑突然一收,双手合十冲着李彦锦深深一鞠躬,道:“高人登门,老衲失礼了!”然后就猴急地拉着李彦锦的袖子,把人朝屋里猛拽,嘴里还不停叨叨着“快来快来,帮我看看,到底是哪样东西,弄错了……”   李彦锦猜的没错,这位名叫慈敏的老和尚正是误打误撞之下,弄出了接近黑/火/药的东西。他不知死活,一点之下,差点没把老命炸去半条。   三人在房中,一通叽叽咕咕。当李彦锦在一桌的杂物中,看到了块黑黑的木炭时,脑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上辈子,不知哪本小说中看到的黑/火/药顺口溜,叮咚一声,浮现脑海。   “小黄木起舞,一晃一弹舞……”李彦锦嘴里喃喃念叨。这正是黑/火/药中,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比例。硝石占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也因此,才有了这句毫不相干的口诀。   慈敏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李彦锦却并没有仔细解释,这具体的配比自己知道就好了。倒是老和尚这里,怕是还要交代几句。   “大师……你做的这东西,很有用。”李彦锦斟酌着,说道。   慈敏咧嘴嘿嘿直笑,说道:“嗨,我做的多了去了,这算什么,我跟你说……”   李彦锦听他叨叨了一会,到底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来:“大师,不瞒你说,此物威力极大,若是调好了配比,开山炸石不在话下。”   慈敏挠了挠光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老衲也算是给百姓做了点有用之事。”   “只是,此物若是被用在杀人上,就成了非常恐怖的大杀器。”李彦锦一句话,就让慈敏定在了当场。   老和尚忽然抬眼,盯着李彦锦和谢沛,似乎在挣扎犹豫。   谢沛轻轻伸手,在桌上戳了个边缘光滑的孔洞。   慈敏一惊,须臾后,长叹一声道:“二位施主请走吧,老衲是不会把此物交出来的。从今日起,老衲将修闭口禅,也不再见任何外人。二位若能念在天下苍生无辜的份上,也请不要再打探此物……阿弥陀佛!”   来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慈敏头一次念佛号。可此时,这相貌滑稽的老和尚,却念出了一份沉重的慈悲心。   李彦锦和谢沛起身,向慈敏还礼。李彦锦郑重地向老和尚说道:“我姓李,这是我夫人,姓谢。我二人会尽己所能,不让这杀器祸害大华百姓!”   说罢,二人遂起身离去。   慈敏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发愣,不多时,住持亲自过来,对他说道:“下午恐有贵人要见你,还请法师收敛一二,法源寺一众僧徒还要在这京中呆下去呢……”   住持见慈敏不说话,只得叹着气,离开了。   老和尚低垂着眼皮,心里默默琢磨道:“没想到啊,老衲竟然见到皇上和娘娘了?!哈哈~~看上去还挺不错哒,开心开心!只是之前胡乱说了个闭口禅,看来余生是真没法开口说话了……苦也~~苦也~~~”   李彦锦回去就把黑/火/药的威力对谢沛说了。听了后世那些热武器的厉害,倒让谢总督生出了一股好胜之心。   真想立刻就看看,自己玉魄功大成后,是不是能打得过那些有神鬼之能的热武器!   大华八年,出海三年的船队,终于满载着货物出现在了福州港口。   船员们的亲友,日盼夜盼地期待亲人回归,此时一见到那印象深刻的巨舰,顿时哭嚎着就奔上了码头。   越阡陌冷肃的面容下,心也跳得飞快。我回来了!大华!我回来了!仲夏!   陛下,我们见到了鲲!   陛下,真的有金银岛!   陛下,我们用几匹布,就换了成堆的宝石!   陛下,你想找的神奇作物,我们找到了!   陛下……   陛下……   大华八年八月初六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仲夏国在自己的版图上,第一次画出了辽阔的海域。   那些藏有重要矿藏和物资的岛屿、陆地,被一种古怪的符号标注出来。   一直被不少人非议的水师,也有了今后不断发展的强大理由。   海外的财富如此惊人,水师的投入与之相比,一本万利!   大华十六年,新南府外,又添了三府。整个南亚尽入大华版图。   大华二十四年,开国皇帝宣布退位,而继承皇位的,既不是沉迷工科的大皇子李真地,也不是商业奇才二皇子谢真玄,而是众望所谓的大公主——谢真天。   谢真天登基,改元龙兴。   有趣的是,龙兴元年发行的龙兴通宝上,十文钱面值的新钱却是用凤羽做图。这就是后世有名的龙凤通宝中的凤币了。   被爹娘无情地抛在京城,还要管着一帮子弟弟妹妹的谢真天,看着仲夏的疆域图,咬了咬牙,道:“传兵部尚书顾泉莲,朕要给爹娘清清场子!”说时,一对犀利的凤眸,紧紧盯着北疆之外,那片广袤的草原地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嘛……竟然就写到了大结局~~~晚上还有一章不负责番外,是写李彦锦和谢沛卸任后,不小心穿回了现代的搞笑事情。   哦,这章里,有几个宝贝打到了最后的几瓶酱油,咳。   发明出黑火药的“慈敏”老和尚,特别爱自称“老衲”,是由“呐,呐呐呐!”宝贝扮演的。   五城兵马司里的“罗生”小队长,是由“罗生门1942”宝贝扮演的。   小兵“阿寿”是由“瘦不鸟?”宝贝扮演的。 第196章 番外   李彦锦恍惚中,感到有人在推他。   还听见四面八方似乎有一个声音正罗里吧嗦地吵个没完。   “下面, 我们就有请2028年PANDAKILL狼人杀全国总冠军——李彦锦, 登场!!!”   “大锦哥, 该你了!哈哈,哈,大锦哥这是太高兴了~~~”身边有人干笑着说道。紧接着, 那人猛一用力, 李彦锦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 就觉得一片刺目的灯光突然照了过来。   笑容热情到飞起的主持人, 尖叫欢呼的粉丝观众, 忙碌的摄像机……   李彦锦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上辈子, 他穿越前的那个时刻吗?他刚拿下了今年的狼人杀全国总冠军, 然而在后台准备的时候, 却稀里糊涂地穿到了……   不!!!李彦锦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仓皇四顾……阿沛, 二娘!孩子们!你们在哪儿?!   主持人立刻就发现, 这位胖乎乎的总冠军似乎状态有些不对。   老练的导播,立刻把镜头切到了其他人身上。   嘉宾席上, 一位年轻男子眼神阴沉地盯着一位少女说着什么。当他发现镜头正要扫过来时, 立刻弯起嘴角,露出个帅气的笑容,冲着镜头比了个酷酷的手势。   镜头扫过,冯郜低下头, 在身侧少女的耳边说道:“你今天给我清醒点,回头上台不要自己瞎说,就按着我给你的稿子讲。有多可怜就给我扮多可怜!不然的话,再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颗九色糖果!”   少女低垂着头,身形一动不动。   冯郜见状,忍着厌恶,柔声道:“珮珮,你听话。只要把那死胖子压下去了,我才能站到第一位。你也知道的,电竞直播这一块,只有最顶尖的人,才有资格分蛋糕。等我起来了,咱们……”他说完,就见少女的肩膀抖了一下,似乎彻底动了心。   冯郜心中暗骂一声,到底有些焦躁。他昨天就从公司熟人那里听说,明年,公司准备为那个死胖子量身打造两款节目。这就意味着,明年公司投在狼人杀这一块的资金,恐怕不会剩下多少。   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好些主播,抢占浪头后,身家猛翻了无数倍。他今年已经二十九了,那些拼青春的电竞行业是绝不用考虑的,若再错过了这一次的狼人杀游戏热潮……冯郜深吸了口气,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他今年排名第五,但除了死胖子那不正常的胜率,从第二到第五名,实力都很接近。所以,干掉李彦锦,他就有机会登顶!   ……   李彦锦毕竟当了二十四年帝王,加上他本身就脑子极灵,在主持人几句调侃的介绍之后,他终于缓了过来。   主持人看到这位冠军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我就不碍大家的眼了,下面就请咱们的冠军,按国际惯例,说几句感言吧!”   李彦锦快速扫了遍台下的观众,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很荣幸,能拿到今年的冠军。谢谢赞助商爸爸的大力支持,也谢谢PANDAKILL这个平台,让我有展现自己的机会。除此外,我还想特别感谢我的老婆、二娘、谢总督、阿沛!真想现在就能看到你!”   主持人觉得李彦锦似乎少说了个“们”字,不过这不重要,他笑着打趣道:“诶,这是准备要告白了吗?嫂子在现场吗?!”   熟悉李彦锦的人其实都知道,这胖子根本就没结婚,连根女朋友毛都没有,哪儿来的老婆。   正当大家都以为又是他们在开玩笑时,抬下那原本低着头的少女,却一改昏昏欲睡的模样,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李彦锦说完后,现场很多粉丝都在跳着、拍手大笑,加之舞台灯光太亮,使他没有发现,台下某位少女的异样。   不一会,就轮到其他人上场了,李彦锦眉头微蹙地走下了台。   他在后台发了会呆,正想着穿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忽然,就听场内一片哗然之声。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舞台音响中传出:“是的,我无法再忍下去了。在我眼中,狼人杀游戏不是被某些人拿来争名夺利的工具。不尊重游戏规则的人,也同样不尊重成千上万的观众和粉丝。他的那套空中密码已经被我破解了,稍后,我会在自己的直播间给大家详细解释。我发誓,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而且,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选手也知道这些事。徐珮,不要怕,勇敢地站出来,告诉大家,李彦锦是如何暗中花钱企图让你给他传暗号的!告诉大家吧!”   李彦锦完全愣住了,我擦,还他玛有空中密码的?!这不是冯郜那家伙吗?是输不起还是想出名想疯了?嗯……看样子是想出名啊……   李彦锦并不紧张,他此刻对上辈子渴求的东西都看得极淡。若是现在冯郜说他认识谢沛,说不定还能引起李某人更大的兴趣。   周围工作人员都面面相觑地彼此看着,李彦锦却悠哉悠哉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玩过狼人杀了,但他一点都不心慌,因为在他看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此时,前台已经彻底乱了,导播室里也吵成一片。灯光却还是打到了徐珮的身上,万千用手机和电脑看直播的粉丝就看到了那位实力一般,但靠着卖萌和颜值混进了十六强的女选手——徐珮。   徐珮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抬眼四望了一圈,并没急着上台。   冯郜见状,心里有些发急。刚想再说几句,带带风向,就见徐珮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冯郜连忙摆出个鼓励、加油的表情,伸出手想要拍拍徐珮的肩膀,结果少女脚步轻点,身形微晃,直接避开了他。让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哎哟?瞧着有些不对啊!”   “徐喵喵今天怎么不卖萌了?!”   “老子才不信,我大锦哥会作弊,那个冯公子看着就他玛神烦,肯定是羡慕嫉妒恨,然后泼污水!”   “空中密码是什么?求解释啊!”   “支持大锦哥!狗男女去死吧!”   “我就觉得李彦锦那胜率太可怕了,感觉别人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别人身份了,太假了!果然有问题!”   “不要把你的智商拿出来丢人了,垃圾!”   ……   直播平台上,弹幕疯狂刷屏。公司总管皱眉看着,到底没有插手,打断直播。   徐珮走上台,眼神中有一丝迷茫一闪而过。不过她侧头看了看冯郜那张让人厌恶的假脸,有些生疏地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放到胸前,开口说道:   “嗯……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时,这个人……”徐珮伸手指了指冯郜,继续道:“这个人跑来在我耳边唠叨,说要干掉死胖子,他才能发达……”   “哇!!!”台下再次哗然。   冯郜冲过来,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徐珮伸出手,挡住了冯郜喷射的口沫,然后一脸嫌弃地把手在沙发上蹭了蹭。   “啊哈哈哈哈!!老子要笑死了!”   “妈呀,这种水准也敢出来诬陷我大锦哥?!”   “今天不卖萌的徐珮,感觉蜜汁酷帅!!”   “冯郜石乐志吗?!”   “这,不会是节目组特意安排的笑料吧?!”   “坐看冯公子炸裂!哈哈哈~~~”   “我大锦哥牛逼!根本都不用出面,就把小渣渣给干掉了!”   ……   前台,主持人收到了导播的指使,开口问道:“徐喵喵,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俩是来演小品吗?”   冯郜脸色黑如锅底,此刻却不由迟疑起来,要不,干脆就趁机下个台阶算了?   徐珮感觉手擦干净了,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诶……这个人说,除非李彦锦像他在欢乐杀里那样作弊了,不然没可能拿到冠军。”   “不是的!!!”冯郜这下彻底要疯了。   他想不通,一直暗恋他的女人怎么突然就反水了?而且,她不是都上瘾了吗?就不怕自己真的把那个九色糖果给她断了?!   这场直播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后,在铺天盖地的骂声中,冯郜再三道歉,并关闭了他的直播间。   一周后,狼人杀所有平台都公布了一条喜讯。冠军李胖胖与徐喵喵小姐——订婚了!!!   网上又笑翻了一片,想那冯郜是有多蠢,竟然找人家李彦锦的女友来给自己做伪证。   不少人又觉得这对夫妻果然是一家人,暗戳戳地坑冯郜时,怕是都快要笑死了吧~~~   不过,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四年后,网红直播徐喵喵同学竟然出现在了奥运赛场上!   她成了2032年最耀眼的一颗明星,打破了多项世界记录,让华国的国旗一次次升上了天空。   看着奥运直播的网民们,弹幕已经刷满了整个屏幕。   “哇,这是网红界最大的骄傲了吧?!”   “什么网红界啊,是直播界的骄傲!”   “唉……所以说,选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是多么重要!”   “哇咔咔咔!论被游戏直播耽误了许多年的奥运女冠军!”   ……   不同的天空下,同一对人影,正肩并肩靠在一起,看着千古不变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