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不要脸》 作者:尤小七 文案: 顾冉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结果遇到了个更不要脸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生无望。 正经文案: 穿回过去的顾冉,遇到了17岁的谢豫。 谢豫:“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冉甜笑,“因为我想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啊。” 内心嘶吼:谁叫你以后是个心狠手辣的死变态!逼得老娘公司破产……老娘现在不拉好关系,日后怎么拯救饭碗啊!  谢豫若有所思:“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若干年后。 顾冉咆哮:“叫你对我好点,是在职场,不是在床上!!” 看文提示:1V1,爱情、励志、温暖、外带一些无节操。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花季雨季 甜文 主角:顾冉、谢豫 ┃ 配角:沈嘉文 第1章 无耻   顾冉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是这种情况。   十八岁的夏天,毕业典礼后一群人都喝高了,坐在学校操场上哭哭笑笑。这青春的分离场,谁都依依不舍。   顾冉就是这时候在人堆里抬起头的,目标很明确,沈嘉文。   即便夜色已浓,顾冉还是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他。挺拔、孤峭,像淡墨晕开的画卷里,一株写意的竹。   马上就各奔西东了,暗恋他这么多年,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命运仿佛也呼应着这个想法,那边沈嘉文起身,摇摇晃晃朝小卖部走去,要买瓶水给自己醒神。   顾冉起身,跟了过去。   通往小卖部要经过一条偏僻小道,高大乔木遮住操场这边人的视线,顾冉瞅着前方的沈嘉文,忽然窜出一个出格的想法。   要不就啵一下!反正没人看见!   这酒意太怂恿,不过一瞬她已盘算完毕,届时她就百米冲刺过去,拽住他衣袖拉停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踮脚,抬头,吧唧!大功告成!   但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就在她碰到沈嘉文的刹那,黑暗中另一只手袭来,一股劲将她往后一拽,她不由自主跌进了树影里。   哦不,应该说她跌进了一个包围圈中,背脊上贴着的物体,温热、有些弹性与结实……似乎是异性的怀抱?   下一刻,她连对方的脸庞都没看清,嘴唇便被封住。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场蓄意已久的突击,那人捧着她的脸,倾覆逼迫。   顾冉蒙住!怎么回事!偷袭者怎么反被偷袭了!   正要大骂一句臭流氓,眼前世界骤然明亮!   是她醒了。   车窗外是宽阔的马路与川流不息的车辆,不是那高中毕业的夜晚,她也不是18岁,而是混迹职场多年的28岁,眼下是奔向商务会谈的路上,因为太累,车上打了个盹,才有了这场梦。   想来她对沈嘉文真是喜欢得发疯,做梦都想壁咚他!荒谬!   更荒谬的是,那后头蹦出来的是谁!坏她的好事,还把她壁咚了!虽然是在虚无的梦里,可她连面都没见就被人啃了,太扎心了!   前面开车的周楚楚查出动静,问:“老大,醒了?看你这样,昨晚又在医院熬夜了?”   这话一出,顾冉立刻被拉回现实……   现实啊,现实比梦境还懊糟。   她爸上半年查出肾衰竭,这阵子她都在医院守通宵,白天还强撑着上班。做这种荒谬的梦,很可能因为太累了。   “你那还有钱吗?”周楚楚又问,他是顾冉工作上的助理,更是发小。   “你说呢!”顾冉露出一个废话的表情。肾衰竭到后期就是烧钱,顾家这样的普通家庭,不仅多年积蓄掏空,就连顾冉这几年给自己攒下的嫁妆本也花空了。   周楚楚握拳:“那一会咱更得虎口夺食!”   顾冉笑,还真是虎口夺食。   她毕业后参加工作,累死累活爬到销售部门经理的位置,原以为就这样走上康庄大道,不想另一家公司杀进本市,跟她的公司争夺地盘,对方头儿叫谢豫,手段狠辣凌厉,顾冉的公司节节败退。   今天顾冉出来,就是跟谢豫谈判的,商场竞争绝情,若能友好合作,就不用你死我活了。她也能多捞点钱,维持爸爸的医药费。   ※   饭局在某高档茶厅,作为东家,顾冉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   等待的过程,周楚楚担忧地问:“老大,咱公司在谢豫的打压下,早就落了下风,现在巴巴来找谢豫,你就知道他肯跟我们合作?他这人,难搞先生啊!”   电视剧里但凡职场段位高的人,都有什么BOSS大魔头类的外号……谢豫可不是这种烂大街的人设,他的外号叫难搞先生,这是他的老板、集团董事长亲自取的!如果将活了五六十岁征战商场半辈子的董事长比作皇帝,那高管谢豫就是他征战的一把利器,连皇帝都觉得这兵刃难驾驭,可见这刀有多锋利!   跟这样的人谈判,脚趾头想想就很棘手。   不过顾冉晃晃脑袋:“没事,反正我也不要脸。”   周楚楚差点一口茶喷了。   顾冉这话没错,作为一个业绩至上的精英销售,嘴甜人笑手勤快只是基础功,重要的是要死缠烂打厚脸皮!横竖这些年被客户拒绝了N次,再被竞争对手折腾下又算个啥。   嗯,难搞先生是吧,我来了!   ※   顾冉没想到,她即将被啪啪打脸。   难搞先生很快来了。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是天生就自带锋芒。   屋内光线因着来人的到来微暗。门后男人身量颀长,样貌不俗,只是打扮与众不同,别人商务应酬都是白衬衣黑西裤,他倒好,黑衬衣黑西裤一身黑,配着那副英挺的五官,更显得气场凌厉。   顾冉脸上笑得像花,说着恭迎的话,将谢豫请到上座。   谢豫却连入座的意思都没有,他扫扫身旁助理,助理立刻像古代太监一样传话,“顾经理,别再浪费时间,趁早死心吧。”   顾冉迅速改变对策,还是笑得灿烂迷人,“行,那就不吃饭了,咱们聊会,五分钟就行。”   而谢豫转身走人。   顾冉拦他,“两分钟!”   陈特助挡在她面前,还拽拽地翻了个白眼,“顾经理,请摆正你的位置,你一个部门小经理,而我们谢总是整个华南区运营总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谢总谈?”   这话就刺耳了,可顾冉不以为杵,还笑嘻嘻递上手中文件夹,“那是那是,我这种小人物跟谢总不能比,但我是真心为大家好,您要是不想谈的话就看看合作书,我的提议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合作书触到谢豫的手,一直面无表情的谢豫终于开了口。他没有接合作书,黑衣黑裤逆着光,看起来更难以接近。   他居高临下站着,水晶灯映在他衬衣的金属袖扣上,冰冷的光像他冰冷的表情,“顾经理,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既然这市场是我囊中之物,我为什么要分他人一杯羹?”   “就凭这顿饭?你以为你是谁?”   “商场如战场,不是我无情,驱赶无能的企业本身就是物竞天择。如果你们非要垂死挣扎,那回去转告你们老板……”   他说这拿起合作书,拎到半空,指尖一松,噗通一声合作书掉进火锅里,雪白的纸张被热油缓缓吞噬。而他冷眼看着,高大的身子被日光斜照,阴影落到她身上,气压都似低凝,“舍不得退市,那就等着破产吧!”   “谢豫!”周楚楚拍桌而起,“我们再不济也是你同学!你他妈还真要赶尽杀绝啊!”   这话一出,整个包厢静悄悄。   陈助理望着三人……这几人是同学?难怪总监大人明明瞧不起这种段位的,还来酒局。   是,谢豫、顾冉、周楚楚是高中同学。去年见到对手领导人第一眼顾冉就很诧异,只是她不喜欢把私人关系牵扯到公事,就一直没说。   如今不行了,局势不利,她管理的部门半年没达到公司考核,高层下令下个季度业绩再不达标,她就滚蛋走人。   这要搁平时也没啥,脸皮厚的人到哪不能活?可现在她爸得了重病,需要钱,她不能失去收入。所以今天就算把脸丢地上给谢豫当球踢,她也不能一无所获。   她挤出灿烂的笑,亲热地拉住谢豫,“是啊谢豫,我们可是同学,三年同班,那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妥妥地革命情谊……”   “呵。”一直面无表情的谢豫突然打断。   他拂开顾冉的手,视线直逼住她,瞳里透着尖锐与嘲讽,“同学?当年你们把我往篮球架上推时,有谁想过我们是同学?”   顾冉笑容猛地一僵。与她一起僵住的,还有周楚楚。   高二那年,体育课上周楚楚跟谢豫起了点小纠纷,原因记不清了,顾冉自然是帮着自家哥们的。周楚楚那边人多势众,有人辱骂谢豫,还将谢豫推到篮球架上,谢豫撞到铁架,一抬头鲜血直流。   当时顾冉吓到了,她也没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蹲下身去扶他,却被谢豫一把推开,那会他就是这样的眼神,额上流着血,衣领都染红了,眼里却没有疼,只环视着围攻他的人,那目光的尖锐,比刀锋还迫人。   现在,谢豫的眼神与那年如出一辙。   顾冉忽然醒悟,其实今天他就是故意的,来这就为了羞辱她们!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谢豫已经转身,冷冷离开。   ※   回去的路上,周楚楚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这王八蛋这么记仇!他就是想整死我们!”   顾冉没说话,她还在想谢豫离开包厢那一幕,那背影笔直挺拔,冷静干练,满满社会精英的气场,可又残留着些年少的特质。   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把埋于年月里的刃,光芒又孤傲、凌厉而压抑,恩仇记心里,所有的回击,待日后不动声色出鞘,数倍相报。   可怕。   想了会没想到对策,顾冉有些晕车,对周楚楚说:“我睡会,回去再研究。”反正她是不会放弃谢豫的。   说着就靠在座位上睡去。   没多久,她又开始做梦,这个梦竟是接着上个梦继续的。梦里的她还在那条偏僻小道上,没壁咚到沈嘉文,却被一个半路杀出的人掳进怀里。   那人劲太大,她挣脱不得,而他的唇每下都吻得极深,即便是不起实际的梦,都能感受到那一腔热烈与深情。   到底是谁!   顾冉飞脚要踹对方,这时路灯幽幽一亮,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嘴里一句死变态臭流氓霎时噎住!   谢豫!!!   斑驳光影中,不是那个饭店里对她冷硬又高高在上的谢豫,还是那样的五官,瞳仁幽黑,鼻梁高挺,可眉目间的温柔从未有过。   他像天地间最绅士的男人,见她抗拒,他放慢动作,轻柔地去吻她的唇角。而他的手捧着她的脸,那般小心翼翼,像捧着一尊稀世珍宝。   他在亲吻中喊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刻骨的眷恋,“冉冉……冉冉……”   “我这样的人,你知道的……”他加重语气,“最讨厌别人对我好,你要么就别惹我,要么就一辈子。”   似是怕吓到她,他又弯唇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现实中那么难接近的人,此刻眸光明亮,眉梢弯弯。他亲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却自有一股决绝,“沈嘉文算什么,等我几年,我一定……一定给你最好的……”   梦里的顾冉彻底蒙住……这梦境太过逼真,这肌肤相触的温热,还有彼此的气息,耳边的夜风,周身摇曳的树影与花香,都让人觉得这不是梦,而是某年某月,真的存在过。   顾冉张唇想说什么,下一刻眼前光线又亮了。   车内的她醒了过来。   车子还堵在二环上,马路上车流熙攘,顾冉脑里兵荒马乱。   那个吻似乎还印在她唇边,温热又缠绵,而他那句“不要忘了我”在耳畔盘旋……真实到她产生了幻觉。   怎么回事?还真出现电影里的情节,她漏失过去的记忆,她真跟谢豫真有一腿?   狗血啊!不可能啊!   她拍拍自己的脸,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连着做这么离奇的梦。   稳定思绪,她跟前面周楚楚说:“明天中午我就不陪你跑市场了,我有约。”   “什么约?”   顾冉垮了一天的脸难得浮起笑容。这是她爸病重以来,收到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明天中午,她追了六年的男神沈嘉文约她在茶吧见面。他9月20号就去北欧,进行为期两年的游学,离别前他主动约她,说这么多年,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这意思就是……如果她愿意等他两年,他就跟她在一起吗?   想到这顾冉都要飘起来,别说两年,就是二十年她也等啊!再等不到她真要去壁咚了!   嗯,届时她要提前准备,化妆打扮,遮住这些日子黑眼圈黄皮肤的倦容,不能叫沈嘉文失望。   前面周楚楚说话了,“不行,明天开周五例会,不能缺席啊。”   顾冉说:“明天才周四好不好!”   “今天周四!”周楚楚将手机递到了顾冉面前。   手机清楚显示9月20日,星期四,下午两点23。   顾冉的脑袋像被雷劈过!今天就是跟沈嘉文约定的日子!她弄错了!   时间早就过了!沈嘉文这会没等到她,估计都在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上了。   顾冉静在那。等了六年,到头来却是她自己错失了这个机会!   可能怪谁呢?怪自己不该这些天没日没夜在医院照顾病人?忙通宵还要强撑着跟那个死变态谢豫斗智斗勇?累到晕头转向才弄错了时间吗!   默了许久,包里手机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哀泣,是她母亲的,“冉冉,医院又得续费了,你那还有没有……”   顾冉挂了电话,缓缓靠在座位上。   前面周楚楚察觉不对,问:“老大,怎么了?”   顾冉摇头调侃:“没怎么,只是觉得老天特别好玩啊,他总是玩我。”   “啊?啥意思啊?”周楚楚没明白。   顾冉却已经闭上眼,许久后她才低低出声,“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命运最近老爱玩她,饶是她这个彪悍的女汉子都有些受不住了……病重的父亲,无底洞的医药费,濒临崩溃的家,压力山大的工作,还有蓄意报复的对手,错过的爱人……真的是累了。   她仰着头,却是笑起来,“楚楚,你说,人生如果能回到过去多好啊!”   “为什么?”   “因为……”   “砰!!!”   顾冉的话还没说,前方车辆爆胎骤停,周楚楚躲闪不及轰然追尾,后座顾冉被巨大的冲击力往前带,轰然炸响声中,剧痛传来,她的头脑渐渐模糊,很快,什么都再看不见。   世界越来越安静,像陷入永夜。   寂寂之中,混沌的意识还停留在前几秒的对白。   “人生要是能回过去多好?”   “回到过去,早点发现爸爸的病……”   “回到过去……盯着钟表都不能错过沈嘉文……”   “还有谢豫……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打死都别结怨……”   嗯……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真好。 第2章 回去   顾冉睁开眼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周围是绿漆白墙的教学楼,人声鼎沸的环形操场,那穿着肥大校服的叽喳人群,还有角落里生意火爆的小卖部?五毛钱一根卖到飞起的棒棒冰!   这是……学校?她的高中?   再看看身边,围了一圈人,而她还躺在……地上!操场的地上!   几个女同学七手八脚扶她,“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砸晕了!”   耳畔叽叽喳喳,顾冉又痛又蒙,挣扎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顾冉你被咂傻了吧?我们下课一起去WC,路过操场你被人用球咂了啊!”   女生们往那侧一指,果见有个男生抱着篮球冲顾冉讪讪地道歉。   顾冉呆了会,忽然一个惊恐的念头掠过,她抓了身边女生的手问:“今天……几号?”   一群人大笑:“你还真被砸傻了!今天3月26啊,要不要我告诉你几几年啊?2005!”   2005年?   顾冉掐了自己一把,疼,脑袋被篮球砸到的地方也疼。她又捏了捏身边女同学,热的,软的,还有这周身,太阳是暖的,地面是踏实的,同学手中的棒冰是冰的,一切感觉都是真的……不是做梦。莫非……她还真回到了过去?从2017年的世界穿回了2005年?   想想出车祸当天,她也曾做过各种逼真的梦。莫非那些梦就预兆着她要发生什么离奇吗?   太难以置信了!   见她愣着,身后女同学笑起来,“别傻了,走吧回教室,一会要上课了。”   一群人拉着她往教室走。   进教学楼,上四楼,右拐,第二个教室,高二五班。长条黑板,棕红讲台,下面绿色桌椅,墙两旁挂着一道道高考激励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提高一分干掉上千人!”“头可断,血可流,卷子不能不做完!”……   连热血昂扬的激励语都如此熟悉,千真万确就是她过去的班级。   几个热心女生扶着她到了第四排,靠窗座位,没错,当年她就坐在这。   班里人知道了她头在球场被砸的事,投来好笑又同情的目光。而她坐在那,分不清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个身影从窗边走过。   那人个子挺拔修长,简单的T恤牛仔裤,应该是刚打完篮球,额上有汗,拿着瓶水,一面走一面扭开盖子喝,气质太好,就连走路喝水的普通动作,都有种慵懒放肆的味道,惹得两旁走廊女生频频回首。   这是……17岁的沈嘉文!   在学生时代,什么样的男生招人喜欢?当然是酷酷拽拽会耍帅的!如果又拽又帅还成绩好那就是极品!如果还附加家世好才华横溢,简直要人尖叫了!   沈嘉文就是“尖叫”的存在,哪里都好,哪里都优秀,天生耀眼的人物,容不得人不喜欢。   顾冉目不转睛看着他,想起暗恋多年的心路,想起她曾错过的那个约定,喉中发堵。   而那边沈嘉文似乎留意到她的视线,往回瞥了一眼,但很快就转了回去。   是了,高中时候的他,不曾留意她。   心下黯然,她看向其它方向。   这一下眼神又顿住!   在她斜后一排,有人拿着笔,正在一沓试卷上快速书写,身边人惊讶于他解题的速度,他却冷冷斜睨一眼,嗤笑:“想抄就直说。”   再标致的五官都掩饰不了这一刻的刻薄,谢豫!   留意到她的目光,谢豫抬头瞟了她一眼,也同沈嘉文一样,面无表情转了过去。   是了,高中那会她跟这两个男生的关系都不密切。之前那个梦有一点是错的,高中时她还没有喜欢上沈嘉文,情窦初开是大学的事,至于谢豫,她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难以想象,话都没说过……怎么还会梦到谢豫那样对她,还吻得那么逼真,像两人真有过什么……   正纳闷,右侧有人冲过来,“老大!你被球咂了!嘤嘤嘤严不严重啊?”   只这一眼,顾冉想死——一个人从班门口走路夹着脚,手里拿着一摞口袋本言情小说,扭着屁股奔过来。   周楚楚!   是的,过去的周楚楚还是个娘炮,确切地说,周楚楚打小就是个娘炮。他上头三哥哥,家里想要女孩想疯了,怀他时就给取了个楚楚的名字,希望是个楚楚动人的丫头,结果生出个小子……他妈心有不甘,小时候竟把他当女孩养,戴发夹穿小裙子……养久了周楚楚就真有了女气,走路夹脚扭腰,说话细声细气……这还不算,他竟跟一帮女生迷上了言情小说!就那种台湾口袋本,还学会小说里“嘤嘤”的嗲气!   后来顾冉看不下去,大学毕业后强行扭转他,为了将他“MAN”的一面逼出来,她拉着他跑市场,搬货做苦力,风吹雨晒……这才硬生生扳回了一些男人味。   而现在,还娘炮的周楚楚奔了过来。他是她的同桌,坐到她身边后又开始嗲,“嘤嘤嘤老大啊人家好心疼……”   顾冉一把将他拨开,喝止:“不许嘤嘤嘤。”   周楚楚捻起兰花指戳她,“我是关心你嘛,你再凶,我用小粉拳打你哦!”   顾冉:“……”小粉拳就是言情口袋本的女主形容词了,什么小粉拳,小香肩……周楚楚每天都在跟她讲。   目光再扫扫周楚楚的桌面,那几本口袋本分别是《狂野总裁今晚留下来》、《漂亮妈咪天才宝贝》、《一夜倾心:傲少的百万情人》……   呕……顾冉再次感到命运深深的恶寒。   也是这一阵恶寒之后,方才那个让她震惊的念头再次出现。   这世界如此熟悉而具体,连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在重温,莫非不可思议的事真发生了,她真回到了过去!十二年前的高中!   天哪!!!   ……   顾冉心中波浪滔天,她需要冷静,来消化这些匪夷所思。   还没等她安静两分钟,窗外一声炸喊:“顾冉!这信是不是你给沈嘉文的!”   同班的杨莉站在窗外,气势汹汹捏着个花信纸——那会高中生写情书都用这个。   嚷嚷闹闹的教室一瞬安静,齐刷刷将目光转到顾冉身上。   顾冉也是懵逼的。   什么情况?什么信?如果这真的是穿越,她也是刚刚穿来!还没消化好呢!好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好吗?   还有,明明过去她高中时还没喜欢上沈嘉文的呀,她怎么可能会给他写情书!   但看热闹的同学不这么认为,连被追求者沈嘉文都看了过来。吃瓜群众哇地起哄,竟然还有人鼓掌,“顾冉猛啊!”   人群里有好事者问:“杨莉,你是怎么有顾冉的情书?”   杨莉哼声:“早上宋樱子帮沈嘉文带早餐时,在沈嘉文桌上看到的,她让我拿过来叫某些人啊……别痴心妄想!”   宋樱子就在她旁边,娇怯怯地看着顾冉,她是班花,也是沈嘉文表妹,她对外说家里担心哥哥早恋影响学习,只要看到有女生给沈嘉文写情书,就帮着退。   顾冉一把推开信纸,“少往我身上栽!搞不好是杨莉你自己的!被发现了就推给别人!”   杨莉脸色微变,她也暗恋沈嘉文,不然哪会帮宋樱子积极的退信,眼下被顾冉大庭广众下戳穿心思,一时挂不住。   倒是宋樱子在旁温柔的笑,“莉莉没乱说,早上沈嘉文同桌看到你往他屉子里放信了。”   沈嘉文同桌点头作证。   顾冉:“……”不是吧,还真是她自己啊?草!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全班又起哄,叫顾冉敢做就敢认,杨莉还煽风点火,“狡辩没用,有本事你当着我们的面说你不喜欢他!”   照顾冉过去不要脸的性子,当场承认了也不算啥。可想起自己刚穿过来,还是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就算她想泡沈嘉文,也没打算现在动手,早恋影响学习,作为过来人,她还拎得清的,要真出手也得等大学!   那边沈嘉文刚好看向了她,他看起来轻松极了,大概是被女生表白太多,半点没有当事人的局促,正斜靠着桌子,一副优容自得的模样。   顾冉清了清嗓子,想扯着嗓子来一句,“沈嘉文,我对你没意思。”   可两人的视线一对上,顾冉就噎住了,这春日阳光太好,照到窗台下的沈嘉文,他白衣牛仔裤,有着年少时期最好的面容,那些小说里关于怦然心动的情节都像为他量身定做,哪怕顾冉回到过去重来一遍,该加快的心跳还是一拍不漏。   然后……她居然吞了一下口水。   全班疯狂大笑。   都这模样了,即便说一百个不喜欢也是欲盖弥彰。   顾冉:“……”真不是故意的,太好看了忍不住啊。   这会连沈嘉文都尴尬了,好在“铃”的上课铃响了起来,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顾冉心塞地坐回座位,眼神无意往后一瞥,就见斜后座谢豫也看着她。   还是那张刻薄的脸,然后撇撇唇,露出漫不经心的嘲讽。   顾冉:“……”   ※   就这样,顾冉穿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歪打正着暴露了暗恋沈嘉文的事。   顾冉搓了搓头发,感觉很懊糟,好不容易穿了回去,可没开始追男神就打草惊蛇,还以这么不好的方式出现在沈嘉文面前,这感觉好比你明明想对男神回眸一笑刷个好印象,结果却吹出个绿鼻涕泡……这以后还咋追啊。 第3章 适应   虽然心塞,顾冉还是抬头看讲台。   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一节课。讲台上化学老师已经到了。她是个严厉的老太太,身兼班主任,年纪虽大却十分彪悍,一手粉笔头扔的百发百中,还练就一身狮吼功。课堂上前一句话还平和无波,下一句猛地拔高十度!台下打瞌睡人的魂都吓飞。   不止如此,老太太还热衷于神出鬼没的游戏,早读晚读冷不丁出现在教室后门都不算啥,有次她去外地参加教研活动,夜里不能回,第二天全班统统迟到……结果老太太一大早堵在了教室门口,指着被逮住的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吧!我连夜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就为了赶回来抓你们迟到的!”   简直……敬(sang)职(xin)尽(bing)责(kuang)!   可如今顾冉看着讲台上的老太太,看着她鬓边的一点银发,心生感叹。   世界上很多美好,拥有时各种犯浑不珍惜。曾经顾冉在学生时期淘气叛逆,嫌老师严厉,嫌课题变态,各种吐槽不满意。可等到进入社会,面临生存的压力与烦恼,才明白当年单纯的学生生涯有多幸福。   而这一刻,顾冉凝视着开启狮吼模式的老太太,她如此鲜活真实,顾冉渐渐相信这不是梦,她是真穿回学生时代了。莫非车祸时上天真听到她的祈祷,给她一个命运重来的机会吗?   带着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心,她望向讲台下的沈嘉文。   样样都好的沈嘉文,座位当然是全班最好的,第三排正中心,距黑板与老师最完美的距离。顾冉坐在他后面,只看到一个后脑勺,头发干净利落,连背影都带着年少的骄傲自得。   不过他没听讲,似乎在看篮球杂志……就连严苛的老太太看他玩也没管他,谁让人家就是那种微博上说的,每天都在玩还能轻松考高分的拉仇恨类型!   老天真不公平。   顾冉随即又是得意,这么好的白菜过几年要被自己拱了,老天这眼真是瞎得好啊。   嘚瑟片刻,顾冉又环视身边,将过去熟悉的同学都看一遍。   目光到了周楚楚这……这厮用化学试题挡着口袋本看得正入迷,也不知看到什么不可描述的桥段,脸浮起微妙的红晕。   这样的人未来做销售真屈才了,拉去女频写肉.文没准能成神。   顾冉接着不经意扫向斜后一排的谢豫。   谢豫笔尖不停,却不是在听讲……顾冉伸伸头,看清他桌上是一本高三的化学书!   现在才刚进高二好吗?他直接跳级看高三!   是了,如果说每个学校都有几个传说的话,沈嘉文是,谢豫更是。只不过沈嘉文凭的是会玩会学的完美贵公子人设,谢豫则是令人惊悚的变态学霸人设。   有多变态?别的学校,每次考试第一名跟第二名分数不会隔太远,可到他这,考试750的总分,回回能超出720分,甩开年级第二名六百分一百多分!全校都对年纪第二深表同情,遇到这样的年纪第一,永远不能跨越,人生太绝望了!   那边谢豫做完了高三的题,又抽了一本书来——大学微积分!顾冉想起工作时圈里曾流传的一个段子,说是几个高管一起开会,谈到这季度的财务状况,牵扯到各种资金,还有什么银行贷款、所还利息、关税、汇率……问除了这些还能赚多少利润?   那会已成为运营总监的谢豫喝了口茶,漫不经心报了一个数字。另外几个高管都不以为意的笑,结果公司财务做了几天账后,算出的答案就是谢豫当时报的数!   难怪顾冉的公司跟谢豫的对抗中一败涂地,这么可怕的大脑,怎么玩得过!   想到这顾冉又恼起来,回忆起那天在酒楼里谢豫的冷脸与绝情,即便几个人学生时代有点小过节,可他也不该这么赶尽杀绝!   恼恨下顾冉忘了这是课堂,瞪了谢豫一眼。   那边正低头看书的谢豫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抬起了头。   他视线落在了顾冉脸上,瞳仁幽深隼利,像一把穿透人心的刃。而这张学生时代还略显青涩的脸,已能窥出日后商场里的凌厉与锋芒。   顾冉的心咯噔一跳!她看他干嘛!学生时代她可跟谢豫不熟!这么看人家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阴谋呢!   她忙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而谢豫眼神淡淡掠过,只有一个意思——“神经!”   顾冉:“!!!”   ※   心不在焉在教室坐了一天,放学了。   一天课程结束了,一群小年轻笼中鸟般冲出教室。   顾冉跟着熙攘的人流往校外走,周围同学有说有笑,有的讨论课堂题目,有的商量去哪打球,有的讨论电视剧杂志……这最好的学生时代,跟过去一样,鲜活又朝气。   周楚楚正在她身边,想拉她去校外某奶茶店喝甜品,以前顾冉总爱跟周楚楚去那吃炒冰,但今天她拒绝了,她急切地想回家,穿回这个世界,学校一切如旧,那父母呢?是否安好如旧?   顾冉的家离学校很近,只有两站路距离,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等她站在巷子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   憨厚的男人就站在那,像大多数人到中年发福的爸爸一样,穿着白汗衫大拖鞋,正在那张望,看到点了女儿有没有回家。   顾冉眼眶一热。   在那个2017年的世界,这个男人已经肾衰竭躺在病床上,骨瘦嶙峋,连进食与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每一天她都要做好失去他的准备。   而眼下的2005年,他还好好地、健健康康的,笑着在她面前。   顾冉飞奔过去,抱住了父亲,“老豆!!!”   她小时候看港片里称呼爸爸为老豆就跟着喊,大人们都啼笑皆非。如今想来,那一声声淘气的话,每一句都蕴着幸福。   “嗯嗯。”顾爸爸摸摸女儿的头,“就等你吃饭呢!”   顾冉抱着她爸不撒手,幼年时她不懂事,三天两头闯祸,常气得父母跳脚,后来爸妈老了病了打不动了,她才后悔当年没有孝顺一点。   眼下重来人生,她抱着顾老豆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爸爸,我以后好好学习,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以后好好孝顺你……”   顾爸爸嗯嗯地听着,突然手一扬。   “啊!爸你干嘛打我!”还在那抹眼泪的顾冉痛呼,抬头就见顾爸爸将一个锅铲敲她头上,“兔崽子!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顾冉:“我没有……”   “没有!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过!你说,你是考砸了还是在学校闯祸了!老子养你这个女儿比养个儿子还操心!”   画风转得太快,顾冉抱头狂奔,“老豆我没有!!!”   “没有?你过来,不说清楚老子把你腿打断!!”   ……   接下来狭隘的小弄堂里,家家户户透过窗户都看到这一幕。   顾家女儿在前头狂奔,顾老豆挥着锅铲在后面追得虎虎生风。   实在是太……温(can)馨(bao)了……   ※   晚饭时间。   顾冉坐在饭桌前,头上顶着一个锅铲敲出来的包,指着包向她妈控诉,“花姐,你看你老公把我打的……”   小学时顾冉迷一部叫《少年英雄方世玉》的电视剧,剧中方世玉喊他妈苗翠花叫花姐,顾妈名字刚好有个花,反正老爸都叫老豆了,老妈叫花姐登对得很。而且顾妈比顾冉还豪爽,一吵架她就指着老公骂狗日的,半点也不给自己面子。   眼下顾冉抱着花姐喊:“花姐,你叫老豆别拿锅铲打我了!疼啊!”   花姐指着顾老豆骂:“你干嘛总打孩子!还打头打脸!本来就不好看,打得更丑还嫁得出去吗!再说你要打也别用锅铲啊!弄脏了还要我洗!我不累的啊!”   顾冉泪流满面……花姐你是真的爱我吗?   抹了一把伤心泪,看着争执成一团的父母,顾冉慢慢又笑了。   多好啊,一家人守在一起,即便吵吵闹闹磕磕碰碰,只要每个人健康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默默扒着饭,吃完后将饭碗收拾洗好,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顾冉家境普通,爸妈都是裁缝,在巷子里开了一家裁缝铺,一楼是店面,二楼就是居住区。顾冉的卧室就在二楼右侧。推门进去,房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白色书桌,米黄色小床,床头放着闹钟,墙上贴着她喜欢的周杰伦海报,2005年时周杰伦还处于青涩的上升期,谁也没想到在未来,他会成为影响力如此广阔的音乐巨星。   这一切都是她学生时代的最好印记啊。   顾冉笑了笑,摸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心里轻声说,“既然命运让我回来,那就好好珍惜吧。”   墙那侧,父母还在饭桌上拌嘴,最后是老豆投降,“哎呀,我也是怕她考试考砸了学习退步嘛!”   “瞎猜!”花姐说:“这个月的月考还没开始呢!你就知道会考砸!”   正在房里微笑的顾冉像被雷劈了脑壳!   什么!月考?!   她怎么忘了!按过去学校的规矩,明天是月考的日子!   苍天啊!过去书本上的东西她全忘了啊!!!!   穿越回来就考试!有没有人比她更苦逼啊! 第4章 考试   一夜过后。   走进教室时,顾冉心情很复杂。   作为一个穿越者,估计都没有谁比她更惨的!一来就考试!!   目光扫扫台下,果然,教室里按月考进行了调整,座位顺序打乱,桌子间拉开距离,将防止舞弊进行到底。   顾冉这人虽然大胆又泼皮,作弊却是不屑的,从前她成绩不是拔尖,也算班级十几名,用不着作弊,而且她喜欢凭本事考多少就是多少,就像干销售一样,厚着脸能冲多少业绩,都是本事。   但现在她不敢这么绝对……凭眼下忘掉书本的她,硬着头皮考,只怕到时候拿着分数给爸妈看,老豆高血压会发作吧。现在的她真的紧张他的身体。   深吸一口气,顾冉豁出去了,如果身边有关系好的人能照顾下自己,就先接着吧,反正考完再把忘掉的课本都补上!   可随着陆续落座的同学,命运的巴掌就将她扇成了猪头。   ——左边坐下的是杨莉,顾冉将目光转向右边,这下倒抽一口气,右边坐的竟然是!谢豫!而右前方!沈嘉文!   她是做了什么孽!没一个用得上的!全是冤家!   ※   考试开始,第一场语文。   语文还好,每天跟文字耳濡目染,毕业了这么多年也不会太生疏,糊里糊涂地做吧。   而随着第二场英语的到来,顾冉懵逼了。   单词……除开最基本最简单的,其他大多都忘了……枉她还是英文课代表!   没错,她在高中时期担任英文课代表!BUT大学毕业六年后,所有东西都还老师了……   FUCK啊!   凭着记忆勉强把一小部分题做了以后,她绝望地看看周围,杨莉莉……算了吧,空得比自己还多呢。   再看看前面沈嘉文,她不好意思瞅他试卷,万一被发现了,男神不得鄙视死她——旁人面前脸可以不要,男神面前还是顾忌点。   这时右边轻微一响,是谢豫发出翻卷子的声音,她轻轻一瞟,呆住!   纳尼!他已经做完了!这听力才放完一刻钟!别人刚做到第二卷,他整个卷子就做完了!!!   变态狂魔太可怕!   眼看他用铅笔从容涂着答题卡,顾冉不禁又有些心动……要不就拉下脸皮求他一次,让他给她看一眼?   于是她用卷子挡住监考老师的视线,对谢豫低声道:“兄弟……大侠……好人……”   谢豫扭过头,顾冉心里一喜,变态狂魔也不是那么绝情嘛!   她赶紧用唇语比划:“兄弟……江湖救急,你把答题卡……”   “老师。”顾冉的话还没说完,谢豫抬头对讲台上的监考老师道:“报告老师,顾冉同学打扰我考试。”   整个考场齐刷刷看向顾冉,就连前面的沈嘉文也回了头。顾冉:“!!!”   死变态!不给看就不给看!还打报告!   ※   这一举报,顾冉差点被老师没收卷子赶出考场,最后是她抱着卷子苦苦哀求,老师才没按作弊处理。   看着一侧风轻云淡仿佛啥事都跟自己无关的谢豫,顾冉只恨手上没有圆规,不然扎他的心都有了。   一面气她又一面急,老师虽然没有处理她,但已经对她重点“关照”,她半点心思都不能想,只能干巴巴盯着试卷。题目大片空白,她手足无措。   很快到了交卷时间,越来越多交卷的考生让老师分了心。正在此时,一个纸条嗖地飞到顾冉桌上。   什么情况!   顾冉扭头,就见隔了几排的周楚楚正对她挤眉弄眼。   顾冉感动得老泪纵横……还是发小靠谱啊!从哪弄了答案还知道给她也来一份!   趁老师不注意,她飞快打开了纸条。   只见上面就一句话——“老大,你做完了没有,快把答案发我呀!”   顾冉:“!!!!!!”   ……   英语是彻底考砸了。   接下来的数学与理综就更惨不忍睹!   顾冉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考场的,只知道瞎蒙乱写,实在做不出来,就抓阄……   周楚楚更生猛,为了增加命运的指引性,别人抓阄用ABCD四个纸团,他备五个,第五个就叫“再摇一次”。   顾冉:“……”   等到所有科目考完后,其他人都一身轻松,只有顾冉回想惨不忍睹的试卷,一脸悲壮。   死定了。   ※   成绩在两天后揭晓。   果然,抓阄也拯救不了两个学渣的命运,两人都考砸了。   班主任几乎是将分数表砸到顾冉头上的,“顾冉你梦游呢!四门加起来才两百分!平时最少都有四五百呀!”   英文老师更是痛心疾首,“顾冉,你是课代表啊!竟然连及格线都差一截!!!”   挨骂还算好的,周楚楚更惨,他被老师拖到讲台上吼:“周楚楚!18分!我闭着眼用脚做都比你高!!”   周楚楚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可能呢老师!用脚能做吗?还闭着眼!”   英文老师冷笑,将一张空白答题卡往地上一丢,来回踩了几下,再捡起来放到改题机上,只听滴的一声响,机器显示“22分!”   周楚楚&顾冉&全班:“!!!”   ※   这一天,两人都是在狂轰乱炸的挨批中度过的。   这还没完,两人还必须拿着月考成绩单回去给家长签字——让每个家长了解学生的成绩,有助于对学生的管理,这是二中的优良传统。   顾冉跟周楚楚磨磨蹭蹭不敢回家,怕父母看了成绩单气死,被逼无奈下,周楚楚提议让顾冉给自己签。   顾冉翻了个白眼,觉得幼稚,这种假冒家长签名是小学生才做得出来的伎俩嘛。   但拗不过周楚楚,她还是帮了忙。好歹活到了2017年,那么多年职场生涯不是白混的,签签草字顺手的很。刷刷几笔签了后,周楚楚不住点头,“老大就是牛!像啊!”接着一高兴就说:“我也给你签!”   说着不管顾冉的反应,抢过成绩单就签!   下一秒顾冉咆哮:“周楚楚你妹!”谁让你签了!签就签,还写你妹的错别字啊!   顾冉的爸爸叫顾马俑……而成绩报告单上签成了——顾马桶。   顾冉锤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她为什么有周楚楚这个猪队友!2017年的世界他那些错别字还有输入法闹的笑话还不够吗!   (2017的周楚楚):“掌柜,我选的这个诱惑吗?”“你们能活到付款吗?”“老板,你们有尸体店吗?”   迎着暮色下的冷风,看着成绩表的顾马桶,顾冉任自己的发在风中吹成凌乱的鸡窝,来配合命运不怀好意的嘲弄……   ※   瞒不过去,顾冉选择跟父母坦白。   意料之中,裁缝铺炸开了锅。   弄堂里的街坊邻居透过窗户再次看到这“温馨”一幕。   顾家女儿往前狂奔,顾老豆抓着锅铲追得虎虎生风,巷子里掀起黑尘滚滚。   “兔崽子你给我站住!考这么点,老子打断你的腿!!”   “老豆你听我解释……我是前几天在学校受伤了,被球砸了头,影响发挥……我下次一定考好……”   “受伤了还不跟家里说!老子再打断一条腿!”   “……”   街坊邻居:“啊……真是有(丢)爱(人)的一家子……”   ※   翌日,顾冉顶着一脑袋的包去了学校,原以为同学们会拿分数笑话她,没想到她一进去,班内立刻安静下来。   班主任老太太就在讲台上站着,正在指挥同学搬桌子,被搬的对象就是周楚楚。见她来,周楚楚委委屈屈道:“刘老师要我搬……”   顾冉:“???”怎么回事?   莫非考的太差,老太太要让两人搬到最后一排吗?   不要啊!   而那边老太太将一堆东西砸向周楚楚,都是从他屉子里搜出来的言情小说,“明年就高考了,你看得什么鬼!把桌子搬到讲台旁边!我天天盯着你!”   全班哄堂大笑,周楚楚哭丧着脸。   这边顾冉也忐忑……莫非她也要搬到讲台边去?   谁知老太太向她招了招手,脸色由严厉变为慈祥,“顾冉,你妈妈昨夜给我打了电话,说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考差了,我刚才也问了班上同学,她们说你前两天被球砸受伤了……你也是的,不舒服就请假,撑着做什么!”   顾冉愣了下,事情反转得忒快了!   下一刻她的心又吊了起来。   老太太说:“你学习下降,就该找个同学帮一帮……”她眼睛在班上晃了一圈,搜索着成绩好的合适人选。   顾冉:啥意思?要给她换同桌?好呀好呀,来个沈嘉文行不行啊!   天!老太太的眼神真往沈嘉文那瞟了!   妈呀欧气爆棚啊!她重来人生,竟然能跟沈嘉文同桌?想她追了沈嘉文六七年,连沈嘉文的衣袖角都没碰到!如今成了同桌,那朝夕相对两两相望……咩哈哈哈……老天这个眼真是瞎得越来越妙了。   下一刻顾冉的笑僵在那。   “谢豫!”老太太说。   ——老太太的视线从沈嘉文身上飘过去,最后停在谢豫身上。   “谢豫,你的能力老师放心,你就搬到周楚楚的位置上,给顾冉补一下落下的课……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啊!”   她笑眯眯扭头看着顾冉,“你说是不是啊?”   顾冉:“……”老师,我能说我的内心遭受了十万点暴击吗? 第5章 折磨   顾冉从没想过,会跟狂魔学霸谢豫成为同桌。   顾冉很忐忑很纠结很抓狂。可魔尊本人毫无反应,听了班主任的话他眼皮都没抬,直接把桌子往周楚楚的空位一推,然后继续看他的大学微积分。   顾冉对着面瘫魔尊矛盾了一上午。这期间她无数次用眼角瞟谢豫,但人家一次都没搭理她。   想到最后,作为一个从事销售多年,哪怕丢节操丢原则也要保住利益的职业来讲,顾冉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她的确厌恶谢豫,也曾采取见面绕道走,坚决不结恩怨这一政策。但其实这些想法都是下策,聪明人是善于将劣势扭转为优势的,与其消极对抗,还不如搞好关系,日后人家不仅不为难你,还能顺手帮帮你。毕竟谢豫这样的人,随便一出手都不容小觑!   且不论长远效益,眼下让这年纪第一的魔尊学霸给自己补补课,那被遗忘的成绩还愁找不回么?   万一她努把力,冲个刺,能跟沈嘉文考进同一所大学呢?过去她就是没考上沈嘉文的学校,沈嘉文才被那些花花草草得了手,这次她要是考上……咩哈哈,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破男神誓不回……   于是……顾冉再扭头看向谢豫时,一改过去“面瘫、变态、狂魔、难搞先生”的种种负面感受,而是赤裸.裸的金大腿,对,简直如太阳光芒万丈,满载信心、希望、光明,未来梦想与爱情的能量体!   咩哈哈哈哈……   “顾冉你抽什么风!”这时耳边一声暴喝传来!   语文老师啪一个粉笔头扔过来,“我在讲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么惨绝人寰的悲剧场面,你竟然笑!给我站起来!”   顾冉:“……”   当堂挨骂,搁平时顾冉一定挂不住,可眼下不一样了,她有了金大腿,爱情与重点大学在呼唤,这么点小挫折算什么!等下了课她就抱住金大腿再也不放!   ……   想是这么想的,可下课铃声带来了一句直劈她脑壳与美梦的话。   金大腿一面整理着课桌,一面丢出了成为同桌以来的第一句话,“死心吧,我不会替你补课的。”   “啥?”这感觉不亚于女人对男人说我爱你,男人回一句滚出去。   顾冉迅速调整表情,挤出微笑,“谢同学,大兄弟!别那么生分嘛!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人家夫妻夜里躺一起,咱俩每天白天午睡趴一起……这同桌关系就跟夫妻一样亲啊!缘分深厚啊!”   “孽缘。”谢豫视线在书本上,“我不稀罕。”   “……”   顾冉又换了个套路,“谢同学,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嘛,你都答应刘老师要帮我了,不然也不会搬到这个位置对不对?”   “我是觉得这位置不错,靠着窗户,能看风景。”谢豫淡漠着脸:“你要不高兴,尽管跟老太太打报告,看她能把我怎么地。”   顾冉:“……”谢豫可是未来全市的状元选手,老太太捧在心尖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为难他。再说了,她顾冉是打报告的这种人吗!   “你这样不好吧。”对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顾冉有些不爽,“你这是利用我!”   “利用又怎样?”谢豫坦然答,又伸手将她推开,“让开,别挡着我看风景。”   他语气轻蔑,仗着身高自上而下斜睨她,那高高在上的姿势,总有一种智商碾压对方的优越感,顾冉再按捺不住,新仇旧怨涌上头,她从椅子上跳起来,盯紧了他,“谢豫!”   最后理智阻止了她伸脚想踹的冲动,一个声音在心底炸响:“不能结怨!不能结怨!这变态以后太可怕……”   ※   顾冉硬生生憋着自己去了走廊。   在走廊上,她趴在栏杆吹着风转移注意力,消消刚才的余气。   刚巧午休,周楚楚来找她玩轮滑,那时轮滑鞋在市面上还算稀罕,一双三四百块,顾冉心疼爸妈一针一线赚的裁缝钱,没跟父母要买。每次玩就借周楚楚的,虽然周楚楚的鞋大,但鞋带绑紧也可以滑。   眼下顾冉就穿着周楚楚的鞋在走廊上滑来滑去,反正午休时间,大家都吃饭去了,走廊上没什么人。   滑得高兴,刚才的不快都忘了,还哼起了小调。   “我的滑板鞋……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唱得正带劲,冷不丁窗台里传来冰冷的嘲讽。   ——“站在物理学的角度,光滑的地面是不可能产生摩擦力的。蠢货。”   顾冉脚下一个踉跄!   谢豫你他妈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   ※   顾冉冲进了教室。   没错,谢豫的冷脸反倒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这人虽然双商一般,但有个优点,那就是越挫越勇,不然也不会没几年就做了部门主管。   谢豫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搞定他!   脱下轮滑鞋,她回了座位,“谢同学,既然你要利用我,那就利用到底啊,我有特别多的地方供你利用,你要是给我补课,我每天给你买早餐,给你打水,天热了我给你扇扇,累了困了我还可按摩捏腿……”   谢豫冷冷打断,“不需要。”   “怎么就不需要呢!”顾冉百折不挠。她坚信,再牛逼的人都有自己的需求,谢豫也绝不例外,想当年做销售,她爱揣摩客户心理,现在没有打动谢豫,只是没Get到他的G点而已。   顾冉大脑飞速运转,想商圈里关于他的传言,想跟他接触的种种……突然,想起曾在酒楼的饭局,饭前谢豫用热水将一次性杯碗反复洗了三次!这样的人多半是有洁癖的。   她兴奋得眼睛一亮,“这样吧!谢同学!你每天给我补课半小时,以后你所有的值日安排我都包了!”   谢豫眼波微闪,果真有反应,顾冉赶紧乘胜追击,“扫地擦窗户是不算啥,但那垃圾桶多脏啊,里面剩饭残羹污水横流,啧啧……之前我还在里面看到过蛆!那软软脏脏……不小心掉地上你还得用手去捡起来,用脚要是踩死了他,biaji它肠子肚子就涂在你鞋子上,那颜色绿黄绿黄,像鼻涕又像……”   “闭嘴!”谢豫将书重重一盖。   顾冉心下微怔,成功了,原来谢豫怕脏污!   果然,谢豫表情放缓说:“我答应你,每天二十分钟。”   ……   然而顾冉的狂喜在两分钟后浇灭,果然是她把大魔头想得太简单太仁慈了。   ——正当她摩拳擦掌拿书本让谢豫给自己讲题时,就见谢豫从抽屉里掏出一件物什,阳光下折射着银(杀)光(气)。   一把银色钢尺!   顾冉的笑僵在脸上,“这是……干嘛?”   “补课可以。”谢豫把玩着钢尺:“但得遵我的规矩,但凡题目讲解,一遍没听懂,钢尺打手,讲第二遍,打头……”   fuck!就说这变态怎么可能轻易的答应她!必然有阴招啊!   打就打吧……有求于人,忍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忐忑的,“要是第三遍还没听懂呢?”以她现在的水准,极有可能。   谢豫削薄的唇一个字都没吐,只抬起钢尺,缓缓指向顾冉的脸。   握草!一忍再忍的顾冉终于受不了了!打手打头,他竟然还打女人的脸!   “你妹啊得寸进尺!这课老娘不补了!”   当全班的面、当男神的面,抽她的脸!……她再厚颜无耻也不能被人活活的抽脸啊……   她扯着书包就往外走,还撂下一句狠话,“再找你,老娘就真不要脸!”   “很好。”身后谢豫的语气很欣慰,“反正我也不想带上你这个累赘。”   只这一句话,气冲冲走到门槛的顾冉猛地顿住了脚。   不对!她干嘛要走!   从始至终他就没想着要替她补课,他就是刁难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她干嘛要让他如意!   玩我是吧,我偏不进套!   ……   于是教室里的人就看到这样一幕,门槛处往外冲的顾冉,忽然收了腿,一步步倒退着往后走。   然后,走到了原位。   接着谢豫的桌前,出现了一张脸。   这张脸招摇地晃着,那一脸堆笑的谄媚,跟刚才气冲冲摔书包走人时判若两人,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热情的打招呼:“嗨,谢同学,我又回来了,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厉不厉害!”   周围同学:“……”戏精啊。   顾冉回了同学们一个淡定的笑,你们懂啥,但凡合格的销售从业者,都必须拥有戏精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不然还混屁啊。   谢豫倒是反应平静,连头都懒得抬,只淡淡道:“某人刚才不是说,再找我就是不要脸。   戏精同学指着自己脸皮大咧咧道:“脸?脸是什么?像咱这种大智若愚的人早就懂了一个道理,人活一世,脸皮与节操乃身外之外,要看得太重,那就是执念……谢同学,遇到你我决定化解我的执念……因为伟大的你值得!”   “不就是打板子吗?”顾冉甩甩头发,豪气干云递上自己的手,“来!谢老师打!只要你肯给我补课,怎么爽怎么来!”   又体贴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外说你打女人的,如果实在疼,我就用唱歌来掩盖……不知道的,以为我给你歌功颂德呢……”   她一面说一面笑……哼,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回来!他要阴招刁难她,她就接着,她就不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一八零的大男人,真好意思对一个一六零的女生下手!   可她万没想到,啪一声响激起她的叫,“啊!!!!”   那钢尺竟趁她说话时,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到她手背!   真打啊!   手臂火辣辣的痛,谢豫的反应还风轻云淡:“好啊,尽情歌功颂德吧,反正我比你更不要脸。”   然后弯唇——扬手一板子过去!   “啪!”   “啊!!!!!!!”   倘若是第一次板子只是热身,那第二下就真下了重手,痛感神经让顾冉扯起嗓子杀猪般的叫,可谢豫竟看戏般地瞧着她,还挑眉笑:“唱啊!不是说疼就唱歌吗?唱来听听啊!”   顾冉:“!!!”她果然太不自量力了,以为用唱歌这招就能将军对方……可她咋就忘了,比变态暴虐残酷神经病,谁能比得过大魔头呢!   可咋办呢,刚才硬气地下了军令状,左右还这么多人托着下巴等她唱,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场啊!   嗓子一扯,她悲愤而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哭,只要我们还有梦……啊!!!都唱了干嘛要打!”   “唱好,跑一个调,慢一个拍,错个字,板子数统统翻倍。”   顾冉:“!!!”   老娘这是做了什么孽!   穿越而来,以为是要找沈嘉文圆梦,可等到了谢豫,才知道是历劫。   我恨这个残酷的人生。特别恨。/(ㄒoㄒ)/~~ 第6章 补课   大魔头谢豫多了个外号,叫花姑娘。顾冉偷偷取的。   令人发指的打板子事件后,顾冉就感叹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被谢豫这样虐!   想想这世上最大的恨就是家仇国恨了,难不成她前世是个小鬼子,谢豫是个花姑娘,小鬼子兽性大发把花姑娘那啥了?所以花姑娘这辈子就要在精神及肉体上百般折磨她报复她?   啧啧啧,可怕……顾冉摸着自己被打成猪蹄的手,感叹。   ※   顾冉感叹一下就过去了,可放学后周楚楚看到了她猪蹄般的手,立刻怒了,“老大!谁把你手弄成这样的!谢豫吗?我要找他干架去!嘤嘤嘤……我咬死他!”   顾冉:“……”就你那小身板,挥着小粉拳的画面,活脱脱2017年的小品演员文松,还打架呢。   她一把拽回他,“是我自己愿意被打的。再说了,我这忍辱负重,也不是没有收获。”   下午被钢尺打了以后,谢豫还真答应了替顾冉补课,顾冉都有些不敢相信。   周楚楚气消了点,“这还差不多。”   过了会他突然又笑了:“其实这事挺有意思的,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打人,他非打你一顿才给你补课,像不像电视里那高人收徒还要考验的桥段?试试徒弟能不能吃苦,有没有毅力,通过考验才入门?”   顾冉一怔……还能这样?   再一想,花姑娘这么变态的人,没准就只是单纯的想打自己呢!她要是问,对方极有可能理直气壮说,谁叫你就长着一副欠打的样呢。   算了,她还是不给对方机会侮辱自己了。   于是她对周楚楚说:“不管了,反正他答应明天开始给我补课……到时候我就不跟你一起放学了,你自己走吧。”   “好吧。”周楚楚面有失落,然后用小粉拳又锤了顾冉一把。   ……   两人边说话边走出校门口。   拥挤的学生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呼,就见校外马路呼啸而来一辆小车,而沈嘉文在众人围观中,进入车子。随着他一起的,还有他的表妹班花宋樱子。宋樱子上车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对车下的杨莉惋惜地说:“莉莉不好意思,我跟我哥先走了。唉,可惜不同路,不然也可以带你的。”   她如往常一样娇怯怯地,在众人围观中羞赧地转过去。   豪车绝尘而去,带起他学生的艳羡声,“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咱们每天骑单车,人家豪车接送!”   杨莉翻个白眼堵他,“人家是高官的儿子!你是吗?”   一时艳羡声更甚,却只有一道身影漠然穿过校门,人流熙攘中,那人背着背包,背影孤傲。   谢豫。   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谢豫家也挺有钱的。”   “好像是,只是他独来独往,都不回应,但你看他平时穿的,哪件不是耐克阿迪,没钱穿的起吗?”   这么一说,人群又将目光艳羡地落到了谢豫身上。   谢豫仍是目不斜视朝前走,连路过顾冉这位刚鸡飞狗跳闹了一场的新同桌身边都没回头,而那些同学口里关于他的猜测,更是只字不理。   一侧周楚楚的八卦细胞骚动起来,“老大,你这个新同桌人虽然变态,但模样真是没得挑,高冷、毒舌、毒辣、学霸……完全符合小说男主的人设……走路还自带一股男主气场,这样的人,家里肯定有钱!”   顾冉不爱八卦,直接捂了周楚楚的嘴,“管他有钱没钱,反正老娘补课是不交钱的!回家吃饭!”   ※   这日以后,顾冉的补课生涯开始了。   谢豫这人虽然面黑心冷下手重,说话却是算数的。顾冉曾担心他会敷衍自己,可每天放学以后,谢豫果真依照约定,给她认真补二十分钟的课。不过也就仅限二十分钟,多一分钟他都不呆。   每天的二十分钟相处,两个完全不对性格的人,一个刺儿头不要脸的豪放女差生,一个高冷面瘫毒舌极品学霸……自然又惹出了各种鸡飞狗跳。   顾冉的情况很糟糕,语文跟英文还好,死记硬背可以赶上,但数学跟理综她是真忘得差不多了,每每谢豫讲起某定律某原理某公式,她就大写的懵逼。   眼瞧这道题讲了两三遍她都听不懂,谢豫举着钢尺恨不得都要打断,“顾冉,你过去四百多分难道都是抄的?”   “怎么会!”顾冉装模作样指着脑袋找借口:“花姑……哦不谢老师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前段时间砸伤了头嘛!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现在记忆力减退,一做题还手抖……真的,不信我抖给你看……”   “STOP!”谢豫喝止她,“好,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化学问题,答对了,上个题我就饶了你,你说,当硫酸滴到皮肤上,应该怎么做?”   顾冉哪还记得过去的要点,只能凭着常识去想,“首先应该迅速用布擦干,然后大量水冲洗,然后再擦干……”   见谢豫一脸不满意,顾冉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那……最后再抹一层小护士护手霜?”呵护娇嫩的皮肤不受伤?   谢豫:“!!!”   顾冉一面防他的钢尺袭击一面纳闷……这回答放题目上或许不对,可放生活中也说得通啊。怎么看他这个表情,错得很离谱吗?   可这算啥啊,轮离谱谁能比得过周楚楚啊!过去考历史,一题目问卢沟桥事变后发生了什么,周楚楚答不上,想着多写几个字老师也许会给可怜分的份上,便答:“国内局势非常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其中北方军阀陆振华带着依萍如萍从东北老家来到上海,遇到何书桓跟杜飞……然后就有了情深深雨蒙蒙……”   那会的历史老师:“周楚楚你给我滚出去!”   而现在的谢豫:“啪!啪!!啪!!!”   “啊!疼疼……轻点轻点……”   “受不了你就唱啊,反正你也不要脸……”   ……   每天的补课时间就在这钢尺协奏曲中过去。受虐与施虐,变态与不要脸是永远的主题。   好在苦逼的顾冉也有撒气的时候,比如在帮大魔王做卫生值日时,她将脏兮兮的垃圾篓在他面前晃,公报私仇,“啧啧你看!我说垃圾篓脏吧!幸亏有我帮你处理吧……哎呀呀呀有小强!不小心爬到你桌上了!!哎呀,它乱爬呀!……你别怕啊,我来帮你……”   谢豫举起钢尺:“想唱歌就直说!”   ……   两个人磕磕碰碰鸡飞狗跳,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被一段小插曲打断。   那是某个放学后,两人照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补课。   杨莉不知道为什么没回家,在两人身边晃荡,见谢豫讲题精准,她凑上去笑嘻嘻问:“谢豫,你讲题真会抓重点啊。”   顾冉瞟瞟杨莉……怎么?听杨莉这口气是也要来找虐?   杨莉回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给顾冉,谢豫对顾冉能打板子下手,是顾冉不招人喜欢,可自己不一样,她虽然长得不如宋樱子,但会打扮,也是招男生喜欢的,谢豫对自己肯定下不了手。于是她扬起笑,向谢豫凑得更近:“以后我有不懂的就来请教你好吗?   结果谢豫看都没看她,硬邦邦回:“不好。”   又瞟一眼那边捧着书的顾冉,“她一个人就够我烦了。”   顾冉:“……”是打她打得太累了嘛!!!   杨莉没想到会被一口回绝,强笑着说:“既然你都被一个人烦了,再烦一个也无所谓啊,乐于助人不是你们男生该对女生做的吗?连班草沈嘉文都肯给我们讲题呢!”   谢豫纹丝不动,“小姐,我对乐于助人没兴趣,也一向讨厌吃亏,给顾冉补课,因为她有东西与我等价交换,你有什么值得我等价交换的?或者……你愿意挨我的板子博我一笑?”   顾冉觉得这话真是太谢豫范了,又拽又冷又不给人家面子,还将自己暴力变态的性格透露得淋漓尽致。简直完美。   那边杨莉先是被等价交换这个词噎住。每次轮她值日时她都是找其他男生代替的,知道顾冉帮谢豫打扫卫生时,她之前还嘲笑了几次,现在怎么可能会为了谢豫做值日。还有那挨板子三个字,简直是疯了。   她拉下脸来,冷笑一声,“谢豫,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点君子风度都没有,这班上哪个男生像你,成绩好就了不起啊,每天摆个臭脸,你家里怎么教你的……”   话没完砰一声响,谢豫的书重重拍到桌上,顾冉吓了一跳,就见谢豫的脸从未有过的阴沉,他盯着杨莉,黑眸满是冷冽:“我家怎么教我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的脑子,蠢就别出来卖弄。”   “你!”杨莉彻底挂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出句难听的话来反驳,班上另一个跟杨莉要好的女生来劝架,将杨莉拉到一旁说了几句,顾冉耳尖听到了,隐约就是谢豫学习好老师喜欢他,家里似乎也有钱,没准有什么后台,叫杨莉不要跟他起冲突之类的话。   杨莉听进了这话,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但终究还是怒意微消,向着谢豫冷笑:“傲什么,不过就是仗着成绩好家里有钱嘛!人不可能一直得意的!”   她拉着那女生拂袖而去,教室里只剩补课的两人。   顾冉瞅瞅谢豫的脸色,道:“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来,咱继续啊。”   谢豫还在不高兴,书一收说:“到点了,不讲了。”扯起书包就走。   顾冉:“……”   ※   走出校园时,谢豫在前面,顾冉背着书包在后面。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仍能感受得到谢豫那一身的冷冽……联想起方才谢豫阴沉至极的表情,顾冉有些纳闷,谢豫这人看着难相处,但也不会为了女生一两句气话就突然翻脸,莫非……杨莉的话踩到了他的雷区?是哪句呢?   想不明白,她摸着头继续向前走。   ……   而另一侧,杨莉亦还在气头上,看着前面谢豫的背影,一路喋喋不休跟另一个女生骂谢豫。   走到大门口,谢豫朝左拐,没多久后又朝另一个巷子拐去。   杨莉刚好也是左拐,两人共了一段路,见谢豫独自拐进巷子里,她疑惑道:“咦,这个小道不是通往……”   她面色凝重地站了会,然后冷笑:“好,那我就看看,傲翻天的学霸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是夜,毫无波澜的过了。 第7章 爆料   翌日早,顾冉来到学校后,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距离早读还有一刻钟,平时这个点正是学生上学高峰期,老师还没来,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进来,有的在做早读的准备,更多的是聊天。可现在……总有同学不住往顾冉这一块看,似乎在议论什么。   而前排杨莉更是频频回首,露出高深的笑意。   顾冉愣了会后反应过来,他们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谢豫的位置,谢豫还没来,估计也快了。   隔壁组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说:“杨莉说一会要给我们一个爆炸新闻……是什么啊?”   “谁知道啊,看她这样,跟掌握了大料的狗仔似的。”   ……   听了这番话,顾冉更是云里雾里,杨莉这是要干嘛?   正想着,教室门一推,高挑又孤傲的身影举步进入,是谢豫来了。   杨莉眼里爆出亢奋的光!   她大步冲上讲台,视线直逼向谢豫,“谢豫,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当着全班的面向我道歉,昨天的事就算了,不然……”   班上大多数人都收到了有劲爆消息的铺垫,立刻好奇心全都起来,齐刷刷看向两个当事人。   谢豫却头都没抬,坐回座椅,放下书包,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抽屉。   “行!给脸不要脸是吧!”杨莉恨恨一笑,手向谢豫一指:“来啊,大家看好了!爆炸新闻啊!我们二五班的优秀代表,牛逼学霸、人人眼中的清高傲富二代尖子生就是个骗子!他家住在范家嘴!范、家、嘴!”   全班一怔,连顾冉也怔住。   就连平时看起来家教文雅的宋樱子都惊得捂住嘴,小声道:“范家嘴?这……这不可能吧,那儿可是……莉莉你是不是弄错了呀!”   “我亲眼看见的!就是范家嘴!”杨莉轻蔑地笑,“这地方大家都知道吧!全市最有名的贫民区!下岗的、打零工的、摆地摊的、捡破烂的、甚至站街的都住在那!他家住在一个倒闭的厂房里!哈,你们知道有多破吗?窗户都没几个好的,恨不得风大点,楼就垮了!”   “哈哈,还有……”她更大声的笑起来,“你们是被他平时穿阿迪耐克骗了是吧?我问了他邻居,他那身衣服啊,就是条件好的亲戚穿旧了后给的!二手货!别人不要的破烂货!破!烂!”   这真相太过震惊,全班目瞪口呆,每个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豫。   教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就连宋樱子也不出声了,每个人都在等谢豫的反应。   寂静之中,突然有人影窜起来,“杨莉!”   却不是风暴中的谢豫,而是顾冉。   她突然窜起来,还哐的拍了一下桌子,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杨莉,你丫够了啊!这么做有意思吗?都是同学,太过分了吧!”   “顾冉,你别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宽。”杨莉瞅着顾冉冷笑,“我说他你急什么?怎么,这些天补课还补出感情了?”   又拖长了话音恍悟:“哦,想起来了,你家也不好过,爸妈是小裁缝,我说穷人可怜,踩到你痛处了是不是!就你这样的人还想着沈嘉文,你配嘛!”   原本还算平静的顾冉顿时炸了毛,她不过是说句公道话,虽然谢豫老打他板子让她不爽,但杨莉今天的行为的确太过了,同学之间磕碰很正常,她却偏要上纲上线。穷人怎么了,条件不好的就该低人一等,被讥讽践踏滚出这个地球吗?还把她跟沈嘉文的事扯出来!简直了!   缓了缓她冷静下来,好歹活了二十六七岁,又是做销售出身的,抬杠怼人,这些小屁孩跟她比算什么!   弹弹衣袖,她弯唇笑起来,“杨莉,我家是不富裕,可我穷还是富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谢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吃了你的还是喝了你的?你凭什么将别人的家事抖出来?难道你站在讲台上挖苦同学就这么得意吗?这就是你爸妈给你的教养?”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带一个脏字的回敬,周围有同学点头认同,杨莉噎了噎,有些挂不住。   “得,杨莉,我就按你的想法来。”顾冉加大火力,一张嘴皮子顺溜无比,“如果家境好就代表有资格取笑别人,那这世界上比你家条件更好的到处是,她们要取笑你,那你也是活该咯?周楚楚家比你家有钱有势吧,他爸开大奔你爸开雪佛兰,她妈戴钻石你妈带黄金,那下次你见了他,务必沐浴焚香、戒斋吃素,然后恭恭敬敬跪地请安。”   周楚楚默契地神补刀:“还要自称贱婢,不喊平身不许起来。”果然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的……   “你们……”杨莉原本来奚落别人,结果招来一顿挤兑,恼道:“你们以多欺少!”   “哟,自己挑了事玩不过就来装委屈了?你委屈啥啊,逼人的时候怎么不想别人委屈呢?我告诉你就你这种人放天涯8你几条街都不为过……”顾冉嘴巴不停,噼里啪啦打快板似的,杨莉被她说得脸都涨红了……顾冉换了口气,正准备用更强的火力进攻,忽地衣袖被力一拽,有人将她往凳子上一按。   是谢豫。   顾冉一愣,莫非他要亲自上?……也是,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无非她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果然,就见谢豫站了起来,与全班预料的相反,他表情一如往常的淡漠,不论是杨莉戳穿他难堪的家境,还是周围人冷嘲热讽的眼神,顾冉的仗义执言,他都自始至终若无其事坐在那,像一个局外人。   眼下他终于站起来,漠然看着杨莉,开口说话。   “杨莉,要道歉的话你得失望了,因为昨天本人所提及的愚蠢及缺乏家教等观点,统统都是客观陈述。依据如下。”   “我从没说自己是有钱人,你一厢情愿的认为,并在毫无根据下臆想了种种关于我是有钱人的推测,等发现判断有误,就将错误推到我身上,这不就证明了你的蠢?”   “反观你的行为举止,先是跟踪同学,窥探他人隐私,再当庭嘲讽,种种不礼貌不友好不尊重人的行为,不就印证着你家庭教育的失败?”   “至于你以为有钱就能高人一等的心态,不错,我家境的确不好,我没有你们的复读机,没有你们花样百出的教辅书籍,更没有你们昂贵的家教补课班,我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们的起跑线这么不公平,但,那又怎样?”   这句话落,谢豫环视台下同学,然后起身走到杨莉的座位上。   讲台上的杨莉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谢豫捻起杨莉桌上的一张试卷,那鲜红的数字醒目无比,“你们的条件甩我数条街,最后就只得了这样的成绩?”   他凝视着试卷,晨曦中他侧身而立,高挑的身姿在墙上投下斜长一片阴影,透出些压迫的意味,而他的声音清晰而讥诮。   “51分。”   “真光荣。”   ……   全班一片静悄悄,这岂止是在打杨莉的脸,还将一些看戏者的脸全都打了。   谁都比他条件好,但放眼全校全市,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这个出身贫苦的少年,一无所有,却比任何人都优秀。   饶是从前不待见谢豫,嫌他面瘫心狠变态暴力的顾冉,这一刻都充满了敬佩。   教室起码安静了十秒钟。   直到一阵清脆的掌声打断,“啪!啪!啪!”   竟然是前排的沈嘉文。   他拍着掌看看谢豫,又看看顾冉,眯眼笑,“有趣。真有趣。” 第8章 分享   这场闹剧最终在上课铃中结束,杨莉几乎是从讲台上落荒而逃的。   顾冉颇为解气,但谢豫依旧面无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冉不由感叹,日后他会成为那样的人,其实管中窥豹,今天的事就能推测来日。   现在的谢豫,尽管还处于学生时代,但不管是面对攻击者的突然发难,还是好事者的冷意围观,那些常人该有的窘迫、慌乱或者恼怒,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他三言两语便实力打脸,叫所有人哑口无言。   现在的他,即便还年纪青涩,却已展露出强大的口才思维与控场力,以后终将会这样一步一步,从无名小卒成为一线高管,位高权重。   反观杨莉,如果顾冉没记错,杨莉真没什么大出息,大学毕业后找不到称心的工作,托家里关系在某单位弄了个基层职位,还是个临时工。而她单恋沈嘉文好几年无果,最后草草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学同学,据说男人不怎么争气,杨莉又是个爱慕虚荣的,两人一起败光家底然后离婚了……   这跟谢豫一对比,简直扎心。   不过提起这事顾冉又要泪目,一想起谢豫未来会成为牛逼哄哄又不近人情的难搞先生,还要心狠手辣逼得她公司破产……苍天啊,不知道她能否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以后请他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啊……   发了会呆,她扭头,就见谢豫正瞧着自己。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   没错,以前他目光对她所有的关注,都是“扫、瞟、斜视、睥睨……”,每一种都含着漫不经心的轻视,那种来自高智商的优越感无处不在,看她的眼神特别像看低能儿,而现在,他居然第一次正儿八经,看了她一眼。   顾冉愣了,“你看什么?”回神后恍然大悟,嘚瑟一笑,“觉得姐刚才挺身而出特帅是不是!也许你刚刚还有些崇拜我是不是!嗯,我也很崇拜我自己!”   又补上最重要的,“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记得我的好就行!”他日商场相见记得手下留情啊!   谢豫却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沉声说:“以后每天四十分钟。”   这话没头没尾的,顾冉没听懂,“什么?”   谢豫又露出了招牌表情,微蹙着眉头,似乎是觉得她蠢,“以后每天给你补课40分钟。”   说完就扭过头早读去了,只留下顾冉呆在那。   啥?这家伙主动把补课时间拉长了?   嘴上不说,用这种方式表示感谢?   ……   随着上课铃响起来,一群人开始早读。   郎朗书声中,没人注意到,班主任就站在窗外,早读前那一番纷争,她都已收入眼中。   老太太在晨风中捋捋银发,“谢豫这小子看着愣头青,其实最难缠……”   又看了看窗台下的顾冉,笑了起来,“把他调到跟顾冉一桌,似乎还不错……”   ※   自从顾冉的补课时间由20分钟上调为40分后,补课进度果然蹭蹭蹭加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冉多心,她总觉得仗义怼杨莉的事后,谢豫对自己有了改观,现在的他虽然还是“蠢啊笨啊”的话不绝于耳,钢尺酷刑却少了很多,而且题目讲解更耐心了些,偶尔时间过了四十分钟也不停,非要等顾冉彻底听懂才收工,碰到难度大的题目,还会拖长到五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   不用再挨打,顾冉那个受宠若惊啊,再加上谢豫把补课时间拉长了,顾冉不由生平头一次对大魔头生了些感激……死变态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起码补课很敬业的好嘛!   时间久了,顾冉又有些不好意思,一天补课一小时不算什么,但每天占用别人一小时,长年累月就耽搁别人太多了。   作为知恩图报的人,顾冉当然不能任由对方白白付出,她开始想着怎么回报谢豫。   这天,机会来了。   那天是轮到谢豫值日的时间,顾冉起了个早,早点去帮谢豫做卫生。   到校外巷子口外拐弯处她就看到了谢豫,他在一个狭窄的小铺子里买早餐,向老板递过去一张半旧的绿色纸币,换了两个馒头,然后站在风中,就着水将干巴的馒头完,然后才进了学校。   顾冉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她家庭条件一般,父母只是小裁缝,但一直在有限的条件中给她最好的生活,每天家里会给她五块钱,在2005年的消费水平中,三块钱足够吃碗炸酱面或者小笼包,剩下还可以跟周楚楚去校外奶茶店喝杯奶茶,如果爸妈哪天心情好,给得更多她还可以优哉游哉吃份炸薯条。而反观谢豫,一个十七八岁,正长身体,又面临高考,急需营养的大男生,早饭只用一块钱吃两个馒头……看老板跟他的熟悉度,他应该是天天如此。她知道他家境不好,可到底有多差,才能长年累月,接受这样的拮据与委屈。而又是怎样的忍耐力,才能在这窘迫中对外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还让人误以为他家境优越,衣食无忧。   她从这些天被他折腾的痛中,突然生出敬佩。她想起自己兜里还有两个水煮蛋,她提着还温热的鸡蛋,走向教室。   教室里,谢豫正坐在座位上,准备早读。顾冉走过去,掏出了一个鸡蛋。   这是花姐煮的,顾冉正在长身体,怕学校营养不够,每天早上硬要给她煮两个鸡蛋带走。原本她都是进教室之前就吃了的,可今早看到谢豫对着冷风咽馒头的场景,她吃不下去了。   她是真要感谢他,他虽然脾气臭,可她的成绩的确在他的鞭挞下进步了不少,起码上课跟得上老师的进度了。   想了想,她把鸡蛋递过去。   谢豫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愣。顾冉笑道:“谢老师,我母上大人煮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两个,分一个你!”怕他不答应,她又笑着补充:“就当是区区不才学生我孝敬你的!快吃!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给你带一个!”   谢豫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顾冉以为自己的话够真心实意了,对方多少会感到动容,没想到“啪”一声响,谢豫直接拂开顾冉手里的鸡蛋,他的脸色冷淡无比,“用不着!我不需要!”   他反应强烈,鸡蛋被重重推到桌角,差点摔破。   顾冉吓了一跳,明明这几天大家都还挺和睦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可现在,看着那枚被人厌弃的鸡蛋,看着她母亲的爱心早餐,顾冉不禁生出了怒意,“你干什么!这是我妈妈的鸡蛋,又没有毒!”   谢豫反而冷笑,“既然是你妈亲手做的,那更别给我!我受不起!”   “你有病啊,莫名其妙!”顾冉气得摔书本骂。   ……   这一天,顾冉都没跟谢豫说话,放学后连课都没补,抓着书就走了。   翌日一早,她想着还是别生气了,这人脾气怪,没必要计较,补课最重要。   这么想着,就打算到了学校就跟谢豫讲和。结果她一到教室,才发现身边座位空着。   一向准点来学校永不迟到早退的刻苦学霸今天竟然没来?太反常了!   她趁课间操时问了老太太,老太太告诉她谢豫今天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   同学几年顾冉从没见过谢豫请病假,往后在商圈里,他也是那种打着点滴还坚持加班的工作狂……这样的人,不可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请假。   正纳闷,老太太突然瞅着顾冉一笑,“你来的正好,我这有个全国英语竞赛的报名表,谢豫是咱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得代表学校参赛,报名表明天就得交,不能耽搁,你不是英语学习委吗,下午放学后帮老师送到他家里去,他家不远,走一会就到了。”   虽然顾冉还在生昨天的气,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竞赛的事,除了关系到学校荣誉,如果得奖的话,谢豫高考还能加分。在一分压死几千人的中国高考制度上,没有人会嫌自己的分数高,能额外加分可是天大的事,她可不能坑了谢豫。   于是她答应了老师,拿了谢豫家的地址,放学就去了。   ※   饶是顾冉做好了谢豫家境窘迫的准备,但真亲眼看到那一幕,仍是难以置信。 第9章 笑话   饶是顾冉做好了谢豫家境窘迫的准备,但真亲眼看到那一幕,仍是难以置信。   七拐八拐的巷子穿过,眼前是一片废旧的厂房与仓库,风吹过,满是窟窿的旧厂房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冉按着地址找到最边上一间房,这是个仓库改造后的住所,绿色的铁门已经生了锈,伸手去推抹了一手的锈。   隔着铁门,顾冉看到院里有个中年女人坐在一堆毛线旧衣服里,不停拆着线。   得知顾冉的来意,女人推开身边一团毛线,当她起身开门时,顾冉一愣。   驼背?……谢豫的妈妈是驼背?   再细看这个大婶的走姿,一只脚一扭一歪,这不是驼背,而是小儿麻痹症!   被儿子的同学看见自己这样残缺的身躯,谢母也有些尴尬,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开口说话:“你来给小豫送报名表啊?可他病了,在床上躺着呢,要不你把表给我?”   “什么病啊?严不严重?我能上去看看嘛?”   谢母有些局促,“当然可以……只是他在二楼,我就怕你难爬……”   “怎么会?爬楼梯有什么难的?”顾冉不以为意,结果顺着谢母手指的方向一看,立刻傻了眼。   哪里有楼梯!   所谓的二楼,就是个铁皮搭建的阁楼,通往阁楼连楼梯都修不起,只有架陈旧的梯子搭在墙角,因为位置狭隘,分外难爬。   顾冉费力爬上阁楼,还没来得及打量阁楼环境,视线就凝在了谢豫身上。   他就躺在床上,似乎还在昏睡,脸色有些苍白,头上搭着块湿毛巾。   随后上来的谢母替谢豫换了一下毛巾,自责说:“都怪我!昨天我在外面拉了许多工回来做,夜里下大雨,我拖不动喊小豫帮忙,这孩子没带伞,冒着暴雨把这么多东西拖回家……结果淋病了,今天高烧!”   顾冉想起楼下一幕,那陈旧的院里堆满了各种零碎的布料,她曾听爸妈说过,那些都是厂里废旧毛线衣,找人拆了线可以翻新做其他衣物……不少补贴家境的妇女老人会拿回家,拆一件给几毛钱……估计就是谢母用来赚钱的活计了。一件的手工费那么微薄,在这个几个零角丢到地上都没人要的年代,却是谢妈妈一件件给孩子累积起来的生活支柱。   生活在这个社会最底层人,你永远都不知道会怎样的心酸。   两个女人相对沉默,这时楼下有人喊谢母的名字,谢母扭头对顾冉说:“我下去有点事,麻烦你照看一下他好吗。”   顾冉答应,谢母才下了楼。   房里只剩两人,顾冉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打量阁楼的环境。   真的叫一贫如洗,整个房间就一张桌子一张床,床脚似乎还不稳,还垫了块砖,其他再能看到的就是书与试卷,摆在桌上的、床头上的,还有摆不下一摞摞摊在地上的,藏在床底的,每一本翻到书页发皱的书,都彰显出主人的刻苦与勤奋。而他床头的闹钟,指向三点半……难道每天凌晨三点他就起来看书?   记得班上有人曾酸酸地说谢豫是天才,比不过也是应该的。现在顾冉觉得讽刺,谁说谢豫是天才的?聪明与天赋固然是一部分,但后天的勤奋才更令人望尘莫及。   这样的人,日后不成为个人物,简直叫没天理。   感叹一把,顾冉取过谢豫头上的毛巾,在水盆里沾水,敷了上去。   谢豫毫无知觉。顾冉换毛巾时不经意看了下他的脸,他闭眼睡的深沉,睫毛竟出奇的长密,五官脸庞也因着熟睡而舒展开来,敛去了平时的锋芒与锐利,一副无害安静的模样。   想起这张脸曾对自己做的事,顾冉伸出手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   “起来啊,谢总监不是特别拽嘛!昨天还跟我发脾气!”   “牛逼啊,前些日子拿钢尺打我不是特有劲吗?现在怎么瘫在床上不能动了?”   顾冉这人仗义心有的,但看着高高在上的谢总监乖顺地躺着任自己揉捏,还是新鲜又嘚瑟,“叫你压迫我!叫你摧残我!弹你脑瓜子!”   弹弹弹……难得有机会,现在不玩他以后铁定没机会!   于是她连弹带掐,还扣住了谢豫的下巴,流氓地痞似地摸了一把,色眯眯地说:“花姑娘,长得水灵啊!来,跟大爷玩玩啊,别怕……爷会好好疼你的……”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被抓个现行的顾冉:“!!!”   但她反应够快,立刻拿起了他头上毛巾,堆笑道:“别误会……我是给你换毛巾的。”假模假样将毛巾放在水盆里洗。   谢豫看了看毛巾,又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顾冉觉得他的表情很淡漠,比往常的高冷更淡漠,跟自己这拿着毛巾的热情劲截然不同,正要开口问,就见谢豫一把推开了毛巾,冷冷道:“你来干嘛!昨天不是还生气吗?”   顾冉:“……”这人真是太不会聊天了。   不过细想后又理解了,这样家徒四壁,让自己的朋友或同学来参观,是个人都会难堪,何况自尊心如此强的谢豫。   她笑着打圆场,“哎呀,谁那么小气啊,昨天的事我早忘了!再说,都是同学嘛,友爱关心是应该的……”   “不需要。”原本虚弱的谢豫陡然坐直身体,幽黑的瞳仁在苍白的病容上显得更加逼人,他提高声音,像强调般重申,“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好!”   顾冉握着毛巾的手一紧。   一霎之间,她顿悟了昨天的事,谢豫将她递过去的鸡蛋粗暴拂开,其实就是在拒绝自己的示好。他抗拒她对他的示好,或许,他对任何人的示好都抵触。   她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再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看着谢豫说:“我以为杨莉那件事后,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朋友?”谢豫冷笑,“朋友?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这世上的感情大多都是虚伪的。你我之间无非是等价交换,你帮我做卫生,我给你补课。至于杨莉的事,你为我说了话,我加时间还你人情,你我两不相欠。”   换而言之,这一两个月的同桌生涯,他从未将她放入眼中,她甚至都不配跟他有一点点交情。   顾冉眼睫垂了垂,慢慢从床畔离开,“我知道了,是我高攀不上谢学霸。我先回学校了。”   她起身就往房外去。   “慢着。”谢豫在身后又是一声低喝。   “你刚才换毛巾时对我做了什么?”   他虽是病着,可眼神犀利地像拷问,换做平时,顾冉多半得调侃一下,但现在已经没了心情,她淡淡别过脸去,“没什么,换毛巾时不小心碰了下你的脸。”   她说完离开。   ※   日光西斜,谢豫坐在阁楼上,看着顾冉出了院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地,他瞧着那道缓慢行出的阴影,手一点点摸向自己的脸。   刚才昏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不对劲,真的只是毛巾不小心碰了下他的脸?   闭上眼慢慢回忆,他想起混沌中的一点零星。   似乎……有一只手在他面颊上捏来揉去,最后那温热的指尖,握在他下巴上,还发出猥琐的笑——小妞,跟大爷玩玩呀!让爷好好疼你……   “!!!”坐在窗前的男生低喝了一声,用力按住眉心。   刚刚还义正言辞划清界限,一回头就发现自己……被……被这个女人调戏了!   “Shit!”他忍不住又骂。   可一说这话……他又想起这女人前几天补课时插科打诨讲的段子。   为了逃脱钢尺打罚,那天那女人转移话题跟他讲笑话,“从前有一个神奇的峡谷,有求必应。传说只要站在山谷边大喊心中想要的东西,再往山谷中跳下去,就会得到满坑满谷所想要的东西。   有一天,三个探险家抵达了这里,他们决定试看看。   第一个是个色鬼,因此他大喊“女人!!女人!!”往下一跳果真有满坑满谷的美女正等着他……   第二个是个书呆子,喊了“书书书书书!!!!”然后,跳到山谷里也得到满坑满谷的书……   第三个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左思右想总是无法决定自己的最爱,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觉得还是钱最有用,于是他走向山谷边,准备大喊一声美金,可他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子跌进山谷,大骂了一声“shit!!!”   笑话讲完,那女人还在那拍着桌子大笑:“哈哈哈哈!!shit啊!一山谷的shit啊……握草,掉到shit堆里去啊……”   .   阁楼上的谢豫紧闭上了眼。   他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碰到这种人……   果然应该划清界限,以后除了补课,别再有其他关系了。 第10章 秘密   顾冉发现,打这以后,谢豫对自己的态度又远了些。好吧,虽然从前也没有近过,但好歹一群人鸡飞狗跳不是那么难接近,现在又是冰冰冷冷十万八千里了。   好在她也没放心上,活了二十七八岁,人性多少知道一些,谢豫这样的寒门学霸,性格最是矛盾,艰难的家境让他们养成刻苦奋进的特质,受尽歧视的人生又让他们对周遭敏感而戒备,最优异的成绩与最卑微的出身,让极度的骄傲与极度的自卑都有……他们很难像普通家庭衣食无忧的孩子一样,去平和的接纳身边的人或事。   想要真正走进他们身边,很难。   不过顾冉也不抱希望,反正就这样每天能跟着他补补课就好了。   另外,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他,那天交报名表时,她给他垫付了85块钱报名费,本来没想交的,可想着85块对其他的家庭来说不多,放谢豫身上就是三个月的早餐费,他未必拿得出来,于是她就从自己压岁钱的小私库里垫付了,就当是她交给他的补课费吧。   想到这顾冉下定了决心,交了补课费更要好好补,未来了考了好大学,早日泡到男神!   这一提到男神顾冉心就飞起来,欢欣鼓舞地将目光扭向了前排沈嘉文。   对,除了补课之外,趴在桌上对着男神的背影发发花痴也是一件享受——前段时间忙着补课,都忘了垂涎男神的颜值。   可顾冉看了会又忧伤了,原本想着未来男票目前还高中,不打扰他的学业,再喜欢也只是远远观望……但这沈嘉文却是桃花不断,每天都有人给他递情书,这来来去去的窗口外,都不知道多少女生含羞地走过。   顾冉很纠结。沈嘉文其人,外形是类似胡歌这种的,可以痞痞的帅也可以走深情路线,本质上不算好男人也不算坏男人。   这才最可怕,顾冉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他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女朋友不断的渣男,顾冉铁定会死心,可偏偏他不是,他的感情史不算丰富,对于追求者们也都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可能是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习惯了,被人追逐着渴盼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又或者是家教好,即便有找上门的女生,他也会维持起码的礼貌,很少冷脸相待,不让女生们难堪。   他越是这样,那些女生就越舍不得,顾冉就越是苦恼。这不,眼下她又看到一个外班女生羞答答找了过来。   因着那女生样貌太好,顾冉一眼就认出这是隔壁四班公认的美人,大长腿白皮肤,一头乌发又直又亮!她最近总是来找沈嘉文,有人传感情世界一直模糊的沈嘉文有定下来的趋势了。   窗外,沈嘉文看那女孩就走了出去,那女孩似乎递了个什么东西,沈嘉文接了,然后两人说了几句话,就朝着教室长廊外走去。   顾冉彻底坐不住了,她现在的确没有资格管沈嘉文,但想着自己未来的男票也许要被别的女人拐跑……她的心就……嗷,受到一万点暴击。   她悄悄跟了上去。   ※   那两人下了楼梯,拐到了教学楼后某个人少的花坛后。   怕被这两人发现,顾冉往花坛一侧走了走,找了几颗浓密的灌木丛,用树枝遮住了自己。   等搞定好一些可以心无旁骛观察地时,她又傻了眼。   四班那小美人呢!怎么不见了!   怎么花坛处沈嘉文对面站的是宋樱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边沈嘉文质问宋樱子,“你干嘛对她说那些话!”   顾冉一愣,这意思是宋樱子也跟到这,然后赶走了四班小美人吗   果然宋樱子说:“这可是外婆跟姑妈说的,明年就高考了,她们叫我在校看着你学习,如果有什么会影响你学习的人跟事,我当然要说一说嘛,毕竟家里都在乎你啊。”   “表哥,你是不了解她,我打听过了,她在四班……”说这宋樱子似是觉得自己的家教在背后议论人不太妥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算了,同学一场,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她名声不太好……你注意着点。”   顾冉不由感叹,从前就觉得宋樱子这人不简单,现在更是有体会了,她看着跟杨莉关系不错,可两人段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杨莉要讨厌谁就直来直去,一点心机都没有,宋樱子就藏得深,眼下她明明要说四班美人,却偏偏装作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反倒让人怀疑得更多。   再一想,顾冉又觉得怪……这两人不是表兄妹吗?怎么这宋樱子语气里有股……说不出的酸味?   而那边沈嘉文似似乎也是不喜欢宋樱子的这种口吻,皱眉说:“樱子,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爱跟谁在一起,爱做什么,那我的事。”   宋樱子看着沈嘉文,眼圈竟红了,低声说:“表哥……你明知道我的心,你还……”   沈嘉文道:“你还记得我是你表哥。”表哥二字咬得重重的。   这边顾冉心咯噔一跳,握草,什么情况!这简单两句话信息量这么大……该不会……   果然那边宋樱子又说话了,却是流下泪来,“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称呼!可我能怎么办,喜欢这种事由得了自己做主吗?”   她捂着脸哭着走了。   沈嘉文看着她哭泣的背影默然无语。   藏在花木后的顾冉惊得合不拢嘴,表兄妹恋?!放古代没什么!放在现代那可是乱伦啊!想不到她的男神还惹上了这样的桃花。   还是先回去吧,情况有点乱。   抬脚刚想悄悄溜走,头顶上树木却咔擦断了个枝桠,好巧不巧就砸在顾冉头上,顾冉忍不住痛哼了一声。随即就听那边沈嘉文喊道:“谁?”   顾冉:“……”躲不过只好从花丛里钻了出来,强笑打了个招呼:“我……我就是路过……”   这蹩脚的借口明眼人一看就出来,沈嘉文问:“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顾冉点头。   沈嘉文个子高,又站在台阶上,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他跟谢豫虽然都是学校最优秀的男生,但气质截然不同。谢豫平日与人相处,总带着些压迫式的意味,像锋利而逼人的刀,而沈嘉文不一样,他出身优渥,被万千宠爱,不管做什么都有种公子哥少年郎的优容自得。   眼下他慵懒地理了下衣服,慢条斯理地说:“你最好当做没听见,如果传出去……”他后头的话没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但就这一个轻描淡写的眼风,便于不动声色中有了警告的意味。   顾冉心下便有了判断——沈嘉文很在意这件事。   也是,印象中的沈嘉文出身好,也好惯了面子,被亲表妹爱慕上的事,传出去不仅令人尴尬还是家庭丑闻。   顾冉原本就没想把这种事传出去,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可一听沈嘉文的强硬便不舒坦了,说:“我说不说出去,都是我的.自由。”   他在她心中地位特殊是一回事,可不能被任何人不尊重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为沈嘉文会不高兴,毕竟出生金贵又一直顺风顺水的公子哥,估计都没被人这么顶过。没想到沈嘉文反倒笑了,走进了几步瞧着她,“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凝视着她,眼神深邃。   画风转得太快,顾冉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嘉文又笑:“你给我写过信的,虽然送情书给我的人多,但我记得你。”   他这么盯着她,还是印象中那张骄傲又帅气的模样,顾冉突然便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别过了脸说,“你弄错了,那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帮人送信。”   她这话是真的,前阵子她被杨莉当着全班的面扒出来给沈嘉文写情书,回头她可劲想都没明白自己高中啥时候给沈嘉文写了信,毕竟过去的高中她都还没喜欢上沈嘉文呢。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会她是替别人送的信,别班有个女生跟她关系不错,也暗恋沈嘉文,当时她还没恋上沈嘉文,就傻乎乎当了信使,结果那女孩可能是因为紧张,竟然情书上自己的名字都没写,闹得众人都误会是顾冉。   想到这顾冉定定神说:“反正那信不是我写的,你爱信不信。”   沈嘉文也不见恼火,只微笑地瞧着她,他的眼睛跟谢豫不同,谢豫是深幽的黑,极黑,像能吸走世上的光,但沈嘉文是黄褐色,让人想起秋天,那个温暖又萧瑟,多情又无情的季节。   眼下他注视着他,笑了起来:“信是谁写的无所谓,但你是真的喜欢我。”   树影簌簌,他立在高大的乔木下,声音和缓语气笃定,“顾冉,这消息传出去对我没好处,你喜欢我就要帮我,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喜欢。”   瞧顾冉不说话,他又说:“这样吧,你替我保密,我就答应跟你约会一天。看电影、吃饭、或者陪你逛街,随你。”   他将声音压得低沉又有磁性,几乎是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面上有掌控一切的自信。   顾冉瞧着他,一瞬之间忽然明白,这个男人看似礼貌微笑着,可在他平和的表情下,不一定瞧得起任何人,或许在他心里,那些围着他绕着他的女生没一个能真正入他的眼,顾冉也一样,这些话他可以状似深情地对她说,也可以深情地对任何女生说,反正都不在乎,有什么区别呢。   顾冉有些难受,转身就走。   沈嘉文愣了,以为自己看错,收了笑问:“你走什么?没听到我说话呢。”   “我拒绝。”顾冉说。   我再不要脸也拒绝用我的感情做任何交换。   终究是才十六七的男孩,再骄傲还是年轻了点,沈嘉文自信的笑僵在脸上,他满以为顾冉一定会娇羞的接受,可她几乎是断然拒绝。他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你确定?确定拒绝我的要求?”这个要求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   顾冉回头,清清楚楚、明明朗朗回了一句:“确、定!”   沈嘉文再维持不住笑意,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说:“好,你别后悔。”   顾冉已经头都不回的走了。   .   顾冉以为沈嘉文那句话只是玩笑,没往心里去,至于那表兄妹的事她也没说出去,她又不是杨莉这样的八婆。   原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却没想到沈嘉文还真做了一件让她、也让全班始料未及的事。 第11章 捧杀   那是某个周六的下午,按照学校规定,周六下午最后两节课是不用上的,给学生自由活动。学校里许多男生都会去体育场打篮球,女生们都会去看热闹围观,如果碰到了班级间的比赛,那更是啦啦声四起,场面沸腾。   这天周六下午,篮球赛又开始了,还是四班班长跟五班亲下的战书,眼瞅着四班挑衅,五班自然迎战,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们立刻去了球场,而女生们也去加油助威。   就连坐在座位上打算把习题做完的顾冉都被女生们扯了起来,“别做了别做了,一起加油去!不然四班女生人多声音大,咱压不过!”   顾冉:“……”这球场还真是,男生比球技,女生比声音啊。   被扯着走的顾冉正要离开座位,就见一侧的同桌凉凉地递了个眼神过来。   哦,谢豫。   这学霸狂魔除了看书做题外,其他活动的热闹,从不参与。   他不参加就不参加啊,眼下瞅着她是啥意思?还这么不友好的表情?   顾冉想了想,便哭丧了脸。   最近两人虽然疏远了些,但他在补课上却更变态了些,没错,他放弃了钢尺鞭挞,用上了更变态的招——票子政策。   用他的话讲,顾冉这个不要脸的被钢尺打太多早就锻炼得皮糙肉厚不怕了,他只能找一招更让顾冉肉疼的,那就是票子政策——每天补课后会出十道题,顾冉如果错误率超过四到,第二天就买饮料惩罚,而今天,顾冉又错了五道题,所以刚才那凉凉的眼神是:   ——自觉点,领罚去。   顾冉哭丧着点头走了。   好吧,虽然她怀疑谢豫很可能是馋饮料没钱买,就想法诓她的喝,但她不敢问,毕竟他是她的爷。   ※   操场上,人员到齐,比赛即将开始。   两个班都将自己班里精英拉了出来,还都是那种球技又好又会耍帅的,不然一会怎么赢得更多女生的尖叫。   不用说,五班里出战的一定就有沈嘉文,他可是五班的顶级光环,他一上场,五班那欢呼,恨不得篮球架都要虎躯一震。   呼啦啦啦的掌声中比赛开始,沈嘉文果然不负众望,穿着白色球衣,带球传球夺球,三分扣篮!再回头像偶像剧里一样捋捋头发,姿势不要太帅。   随着他一个个的进球,围观女生们的喉咙都要喊哑了。   顾冉也挤在人群堆里,但没有尖叫,正在那跟周楚楚凑一起舔雪糕围观。   她是喜欢沈嘉文,也觉得沈嘉文这样挺帅的,起码比那天在自己面前自以为是的模样帅多了。但她已经过了看球赛疯狂尖叫的年纪了,所以女生们喊她来做啦啦队太不明智了,她顶多就围观围观。   一侧周楚楚人在球场心却还在小说——老班虽然缴了他的小说,他又偷弄了几本来,看到一半被女生们当啦啦队助军拖到球场,不情不愿地嘀咕:“你们干嘛拉我来!我正看得精彩,男女主一夜情后女主醒了竟然想跑……啊啊啊,好想看后面的剧情……”   顾冉接口,“后面女主跑了发现自己怀孕,若干年后带着球再遇男主,这个球可爱又聪明遗传了诸多男主的特质,让冷面霸道总裁的心都软化……于是男主女带着娃,再次爱的天崩地裂死去活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一夜情的小说百分之九十就这套路……来,还不如继续吃冰激凌看球呢,你的冰激凌要化了……”   周楚楚:“……”   再一看,冰激凌果然要化了,赶紧舔!   并肩舔着冰激凌的两个人,会在闲暇时偶尔扫一眼球场,顾冉看了会球说:“这四班很强啊,领先我们不少呢,这轮没准我们要输。”四班一贯是年级前三强,刚刚几个主力连进了几个球,眼下气势高涨,其中一个人还耀武扬威地朝四班人竖起了中指。   五班人大怒,周楚楚也跟着尖声尖气的骂娘,骂了会忽然推了顾冉一把,“老大,你也喊啊!给沈嘉文加加油啊,咱班最能扭转局面的就是他了!”见顾冉仍一心一意舔冰激凌,道:“这不是你臆想中的男人吗?咱班翻身就靠你男人了!”   “滚!”   顾冉嘴里喊着滚,再抬头一看,球场上果然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正如周楚楚所说,四班虽然强悍,但五班的沈嘉文也是狠角,投篮一投一个中,双方局势又慢慢势均力敌。眼下时间快到,双方比分接近,任何一方再投进一个球没准就是胜出。战事推向了高潮,周围啦啦队各自喊着己方最出色球手的名字,五班的沈嘉文呼喊声尤为浩大。   最后一分钟,沈嘉文不负众望,假动作晃开对手,然后带球高跳,一个高难度的三分球,准准入篮。   赢了!   全场的呼喊声犹如浪潮,这下彻底只听到沈嘉文的名字,就连四班女生也跟着尖叫,球场中央的沈嘉文回过身来,迎着掌声,如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球赛结束,但篮球场上附带的重头戏还没结束,往常按照校园球赛的套路,男生们打完球后,人气高涨的选手们会有女生们送水,这个送水的过程其实也包含了不少信息。一般的男生都会选择自己心仪的女生。   眼下几个男生已从人群里的女生中接过了水,送出水的女生在众人的目光里一副娇羞又愉快的模样。   而全场最耀眼的男生沈嘉文还没有接水……更多的女生看向他,手里欲说还休地都拿了瓶水,一脸期待。人群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宋樱子跟四班的小美人。   宋樱子虽然那天跟沈嘉文闹了不愉快,但并没有就此死心,眼下正一脸不爽地看着身边四班小美女。小美女也回敬了她一个白眼。   沈嘉文慢慢走下了场,似乎真是来接水了。女生们的视线越来越紧张,连一边舔着冰激凌的顾冉都被感染了,跟着一起看过去。   身边周楚楚凑过来叹气,“老大你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喜欢沈嘉文,现在可好,满操场都是情敌!想想我都替你愁!”   顾冉老泪纵横……现在还只是满操场情敌,等到未来沈嘉文成为更帅的大帅哥,那是满世界都是情敌啊!   周楚楚又碰碰她胳膊说:“还愣着干嘛,把手举起来啊,咱要因难而上啊,情敌多你也不能就此绝望,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沈嘉文是个瞎了眼的就看中你了呢!”   顾冉:“!!!”   她说:“举什么举啊,这水又不是买给沈嘉文的,再说人沈嘉文都向宋樱子走过去了,肯定是拿表妹的水啦!”她才不稀罕跟这些十七八的小姑娘争风吃醋!   那边沈嘉文走向了宋樱子,这两兄妹那天虽然闹了别扭,宋樱子好歹名义上还是沈嘉文的表妹,沈嘉文现在又没有正牌女朋友,那当然是接表妹的水了。   宋樱子递过水,喊了声表哥,然后故作娇羞地回看了一眼四班美人,小美人那表情夸张得,顾冉都要乐了,这表情包如果放在娱乐圈里的美人身上,只怕脸上的假体都要气得移位。   下一刻宋樱子的笑顿住,沈嘉文的手竟从她身后空空地拂过去了,没接她的水!   他朝着四班小美人走了过去。   四班表情包小美人霎时由阴转晴,要不是隔着栏杆,只怕都扑过去抱上了!   周围女生都看着小美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又各种自愧不如,毕竟小美人脸小肤白大长腿,是真长得美啊!   然而几秒钟后,所有人再次瞪眼!   彼时顾冉正在低头啃冰激凌,天热,可爱多快化了,想着这是两块五毛钱买的,有点贵,她歪着脑袋使劲舔,正舔得开心呢……突然眼前黑影一晃,被挡住了视线,她刚想叫那人走远点,接着劲风一扫,她握着冰可乐的左手就空了。   全场随即爆出唏嘘!   顾冉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听一声易拉罐扣开,碳酸饮料“嗤”的轻响传来,随之而来是广告里那种男生大口畅饮的声音“咕咚咕咚”……   喝的畅快极了。   而顾冉眼睁睁看着沈嘉文将一整瓶都喝完了。   这……这我的水啊,谁特么准你喝了!   沈嘉文压根不管她,他高挑的个头站在她面前,喝完还拿着空可乐瓶冲她晃了晃,众人瞩目下,他弯下腰伏在她耳边,用亲昵的姿势说:“谢谢,是我喜欢的冰可乐!”   他说完还露出漂亮的笑,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得发亮,他捋捋头发,留了个非常潇洒的背影,走了。   全场只剩唏嘘。   顾冉还站在那,看着地上的空可乐瓶,傻愣愣任由自己的冰激凌一滴滴往下掉。   ※   从操场回去的路上,顾冉第一次体会到“如芒在背”的感觉。   周楚楚跟在她身边小跑着,用煽情的声音说:“嘤嘤嘤,老大,我终于领会言情小说里那句话的意思了——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刚才的你一定万箭穿心!噢!”   可不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女生都在看着顾冉,纷纷小声议论。估计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大才子沈嘉文会丢了两瓶班花的水不要,去接一个从不起眼女生的水。   周楚楚越说越兴奋,“老大,你是不是觉得特刺激?全场人都盯着你啊!万众瞩目啊!你说那沈嘉文是不是真对你有意思?艾玛我的姐你真是太帅了!”   顾冉一把拍过他的头:“帅你妹,你懂不懂现在这意味着什么啊?”   “什么?”   “捧杀!”   “啥意思?”   “懒得跟你说,教室里还有个大爷在等我呢。”顾冉匆匆走回教室。   她走后,后头跟着的宋樱子瘪了一下嘴,四班小美人从宋樱子身边过,薄唇一弯,讽刺地笑,“呵,搞半天你盯错了对象啊!正主在哪里呢!”   ※   顾冉回到教室时,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因为她即将面对一个麻烦。   谢豫正坐在座位上做试卷,见她来,头也不抬的问:“东西呢?”   东西……东西就是每天按规矩做错题后的惩罚,也就是那瓶可乐啊,而这瓶可乐已经被好死不死的沈嘉文抢去喝光了啊!   气氛有点尴尬,顾冉正想编点什么说辞,没想到前桌女生扭头,笑嘻嘻道:“顾冉,想不到啊,沈嘉文竟然会接你的水……”   只这一句,原本无甚表情的谢豫,脸色一沉。   顾冉也被他的变脸一惊,即便没带可乐,她下回可以补的呀,他这脸这么难看是什么意思啊?   谢豫却是冷笑,“原来别人不要的,才是给我的。”   顾冉解释:“不是的,不是我送的水,是他抢的!”   前面女生偏偏拆台,“得了吧顾冉,别装了,你巴巴拿着可乐在球场站一个小时,不是给沈嘉文还能给谁,现在成功啦,高兴的要死非不承认!”   顾冉急得看着谢豫,“我真没有啊!”   谢豫压根不听她解释,直接扭过了脸看书。而前面女生也转过了头去,顾冉分明看到她眼中有不屑一闪而过。放2017年的微博,讲难听点就是“矫情什么,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而四周不少女生都在看她,其中有几个就是暗恋沈嘉文的,脸都臭极了,其中杨莉的眼神与她对撞,几乎快擦出火花来,她感叹,“厉害啊顾冉!我们都小瞧你了!”   满满的讽刺与敌意。   顾冉没说话。刚才在篮球场时,当沈嘉文拿走她手中可乐,还对她露出那样亲热的笑,她就知道,沈嘉文是故意的。他是在对那天的事表达不满,干脆就顺水推舟利用了女人间的妒忌,来了一招古代宫心计里最具男主色彩代表的攻击技能。   也就是刚才她跟周楚楚说的。   ——捧杀!   她抬头看向第三排沈嘉文,果然,他正冲自己盈盈笑,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偏还笑的春风朗朗,人畜无害。   顾冉的火立刻蹿了起来,跳起身吼道:“沈嘉文!你给我出来!” 第12章 壁咚   顾冉的火蹿了起来,直接吼道:“沈嘉文,你给我出来!”   全班齐刷刷看向了顾冉——这女人接了瓶水,胆就肥了啊,这班上还从没人跟沈嘉文这么说话的。   沈嘉文倒是从容,跟着顾冉出去了。   ※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坛。   顾冉开门见山,“沈嘉文,你故意的。”   沈嘉文笑得从容:“你不也是故意的嘛。”   “我就是开个玩笑吓吓你,你跟宋樱子的事,我对外一个字都没说。”   “吓?”沈嘉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被人吓过。”   他眼波微闪,顾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晃,她整个人被沈嘉文往后一推,背脊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标准电视剧里男壁咚女的姿势!   沈嘉文手撑着墙面,见顾冉桎梏在自己怀里,惊讶地瞅着他,调笑道:“喜欢吓人是吗?那我也吓吓你,顺便给你个提醒你,嘴给我守紧了,不然……你!”   他声音猛地顿住,脸上的戏谑一瞬转为惊诧!   ——顾冉竟然重重一推,将面前的沈嘉文推到了墙面!   壁咚变成反壁咚!   撩妹反被撩!   没错!如果这时候有个摄像机来个特写,场面一定超级带感。   女汉子薄唇紧抿,双手发力,状态勇猛地将男神按到墙角,还不要脸的按住了胸肌位置,而男神没料到撩妹高手的自己也有反被撩的一天,瞪大眼惊在那,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甩开顾冉了。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钟。   直到顾冉坚持不下去,稍微松了点劲——没错,虽然现在的POSE十分彪悍,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按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生,还是得使出全身的劲。   而且他太高了,即便她踮起脚,仍需要抬头看他。   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她的气势,想来那几年销售不是白干的,搬货吆喝还时不时要跟竞争对手干架,这都极好地锻炼了顾冉的力气与胆量。   她仰着头,凝视着沈嘉文,目光大胆而直接,像当年开部门会议一样,刻意加重嗓音,用低沉而清晰的口吻说:“沈嘉文,是不是很意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女人压的一天?”   “也是,这些年你周围的人都把你捧惯了,你认为骄傲就是以自我为中心,足够优秀就不需要尊重人,世界必须围着你转,不能有半点忤逆。就像篮球赛,你对我不满我就让我置身于舆论的旋涡,毫不在乎我可能会受到伤害,而现在,你一不高兴,就可以不分场合时间壁咚我,你想让我害羞,或者害怕,屈服于你。”   “顾冉你……”沈嘉文面上有被戳穿的怒意,顾冉却没停,其实这些话很久以前她就想跟沈嘉文讲了。   “可惜啊,我偏不是这样的人。”顾冉缓缓笑着,为了趁热打铁制造更强的压迫感,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寸寸凑近,直到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的阴影都投在他脸上,“这么跟你说吧,你的确很优秀,但我不觉得优秀就可以高人一等。人为喜欢的对象付出是应该的,但更应该是建立在双方尊重的基础上。我没打算把宋樱子的事透露出去,这是我尊重你的体现。同样的,也希望你别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命令我,我不是你的佣人。”   不知是她的话太过犀利,还是沈嘉文从没遇过这样的情景,他怔怔地瞧着顾冉,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虽然彼此身高有差距,可她的眼神大胆又无畏,像能看到人的心底,而她的气息就飘荡在他鼻翼间,似乎他只要往前一凑,就能碰到她的唇……   沈嘉文脸色渐渐浮出异样,像是走了神,但刹那之后,他猛地推开顾冉,面上竟生出了怒意,冷笑着说:“如果你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告诉你,我的眼光不会这么差。”   “别说的这么绝对,骚年,以后啪啪打脸就不好了。”顾冉松了手,还拍了拍上手的灰,眸里满是自信,“世上事最不可说的就是未来,不信走着瞧!”   她说完也不回地去了,只剩沈嘉文站在那。   风吹过,他耳边还回荡着她骄傲又不羁的笑。   ※   顾冉离开小花坛,一直走到某个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弯腰嘚瑟大笑。   天知道她刚才壁咚沈嘉文时忍笑了多久,一想起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自己攻气十足!   果然,多活几年还是有多活几年的好啊,刚才的自己一定超御姐范!   咩哈哈哈沈嘉文,老娘还不信28岁的自己治不了18岁的你!   .   然而,一心笑的顾冉没发现,花坛对面的自行车停放棚,有一道人影就站在那,将刚才壁咚的那一幕,全部收进眼底。   ※   五分钟后,笑尽兴的顾冉兴冲冲走回教室。   眼睛扫扫窗台下,咦,谢豫不在座位上,去哪了?   想了想,她退了出去,溜到学校小卖部,重新买了瓶可乐。   拿着可乐她高高兴兴回了教室,谢豫也回了,顾冉将可乐往谢豫面前一推,一改面对沈嘉文的嘚瑟,做小伏低谄媚讨好,“谢总监,请请请。”   沈嘉文需要打压改造,可谢豫这个爷她必须捧着啊!   但谢豫面无表情。   最近顾冉给他取的外号越来越多,拍马屁讨好时喊什么“大兄弟、谢大侠、谢不凡、谢老师、谢教授……”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谢总监,谢BOSS,难搞先生,”不高兴时就碎碎念:“花姑娘、冰块脸、面瘫帝、魔尊、变态学霸、暴君……”都弄不清她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见他不理自己,顾冉又凑近一点,更讨好的笑,“谢老师,新鲜出炉的冰可乐哦!小徒不远千里打马小卖部,特意拿来孝敬您哦!”   又道:“你就别生气啦,那可乐真的是被抢的,我刚才出去教训了始作俑者!!”   说着往讲台的方向一瞟,那边沈嘉文刚刚进来,已经从被壁咚中恢复了平静,留意到顾冉的目光后,两人视线一撞,原本平静的沈嘉文立刻移开目光。   顾冉悄悄对谢豫说:“你看他的反应,是被我教育了吧,他都不敢跟我对视……”   那边沈嘉文看顾冉眼神还锁定着自己,干脆转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沈嘉文好像……有些局促?   她立刻跟谢豫道:“你看看,他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肯定是羞愧不已,内心忏悔,决意痛改前非了……足以证明我刚才真的狠狠教育了他,而且我不仅教育,手段还特别暴力、特别凶残、特别恶劣,保准他终身难忘。”   可不凶残暴力嘛,要不是顾着这是教书育人的学校,壁咚算啥,她强吻都敢!保准是个男人都终身难忘!   顾冉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觉得自己的解释足够诚意,谢豫肯定能消气,却没想到谢豫对着她突然笑了一下。   他平时鲜少露笑,不笑还好,这一笑笑得她毛骨悚然,而谢豫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竟比先前还阴沉了一些。   正当顾冉心里惴惴不安时,谢豫缓缓抬头,目光嘲讽,一字一顿,“你对男生都喜欢这样吗?”   “啥?”顾冉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耳边“砰”地一声大响,谢豫用力一掷,竟将那可乐投篮般砸进垃圾桶,易拉罐带着垃圾撞击的声响激得全班一惊。   顾冉:“……”   神经病啊!怎么突然间又翻脸了!!! 第13章 心跳   随后的一下午,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谢豫全程冰块脸,一眼都不看顾冉,顾冉则是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最后只能对自己说,这变态实在是太古怪、太难以捉摸了。   她懒得哄了,摊开书准备上晚自习。   夜里是语文晚自习,老师是几天前扔粉笔头子砸顾冉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小伙,看着年轻斯文,脾气可暴可严厉。   因着跟谢豫闹了不快,顾冉情绪不太好,听了会讲后,目光不经意落在前排沈嘉文的背影上。   这一眼,她瞬间便想起自己下午的“壮举”,情绪又亢奋起来。   她竟然壁咚了自己的男神!想她过去暗恋他六年,硬是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啊!果然是那些年太被动太拘谨了,所以才一直没戏!以后要改变对策,主动点了!   不过眼下壁咚了也好,就当调.教下未来男票,这家伙优秀归优秀,但太骄傲太自以为是,调.教下未来使用更顺手……   顾冉一面想一面嘚瑟,仿佛未来的完美男朋友已经在向自己招手,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课题上涂涂写写……   “顾冉!”   正沉浸在未来的美梦里傻笑,顾冉被一声吼拉回了神,讲台上老师瞪着她:“你笑什么!你怎么总在我的课堂上笑!我讲课就这么可笑吗!”他气呼呼往台下走。   “不是不是,老师我……”顾冉话还没完,目光凝在桌面上!   擦!她什么时候在书上画了一张沈嘉文的Q版画!   是刚刚傻笑时无意识画的?!!   我去……这班上同学看见无所谓,可要被老师发现当做早恋处理那就死定了,老太太对早恋的态度一向斩铁截钉,凡学生里单恋者一律喊家长领回家饱打一顿,相恋者则喊双方家长一起棒打鸳鸯!那坚定就如当年计划生育的口号:“流出来,打下来,绝对不能生出来!”   眼看着语文老师越来越近,顾冉心突突跳,想扔掉书是无法实施了,她伸手想撕掉那一页毁尸灭迹,可语文老师嚷道:“你干什么!不许动!”   他几乎是飞奔般冲到她面前,手一按,大掌压住了顾冉的试题。   旋即语文老师咆哮:“顾冉!!!上课你竟然做这种事!!!”   抓包在场的顾冉:“/(ㄒoㄒ)/~~”   周围同学神情各异,杨莉幸灾乐祸地笑,她的同桌宋樱子罕见的没笑,而是冷冷地瞧着。   纵然老师抓贼抓赃,但顾冉还是想垂死挣扎一把,脑中飞速的转。   反正自己也不要脸了,干脆就拿着画说这是在临摹自家的门神画?呸,咋也不像啊,谁家门神长得跟日韩明星似地啊?人沈嘉文的粉丝不揍死她丫的!   或者说,老师,我爸妈只有我一个闺女,打算生二胎,想要个沈嘉文这样好看的小子?我画回去贴墙上给她们做胎教?啊呸,老豆估计会打得她一头包……   实在不行那干脆就抱着老师的大腿直接开哭:“老师……呜……被你发现了!呜……其实……其实……沈嘉文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沈嘉文:“T﹏T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已经有一个心怀不轨的表妹,又来一个胆大包天壁咚我的亲妹……”   ……   想了一圈,顾冉还是没找到自圆其说的借口……   而那边,语文老师盯着小画,狠狠吐出几个字:“好啊顾冉……你……你……”眼神越来越震怒,越来越狰狞!   完了,看这表情,彻底完了!啥招都没用了,等着请家长吧。   顾冉觉得自己眼下的心情就像伸出双手等着警察拷走的罪犯一样。   可就在绝望之时,语文老师春雷般的咆哮再次炸响:“你画就画!还把我画得这么丑!!!!”   顾冉差点摔到了桌底。   “啥!?”   谁画你了老师?有没有搞错!你眼花啊!你哪来的自信啊!我明明画的沈嘉文!   再一看,纳尼!!!   谁动了她的沈嘉文!她好好的沈嘉文可爱小Q画,被谁加了两个眼镜框跟两撇胡子?!   别说,语文老师身材跟沈嘉文真有点像,高瘦斯文,只是老师年纪大点,又戴了黑框眼镜留了些胡子……这画上眼镜胡子也不知是谁加的,传神极了,寥寥几笔顿时就有了语文老师的feel!   怎么来的!   还没等她想通,语文老师指着她大吼:“上课不听讲还敢画老师!这节课罚站!”   顾冉站了起来。   虽然站着,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原以为要回家挨揍,现在站一节课就了事,太便宜她了!   但这画上到底怎么凭空多出来的笔画呢?   想了半天,顾冉将各种可能想了一遍,最后瞟瞟身边谢豫……莫非?是他?   不可能吧?   可再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是……就在老师走下台的那一刻,谢豫的橡皮突然滚到她桌上,他伸手捞了一把,也就是那时,他做了一个小动作,也许是动作太过迅捷,又或许是校服外套太宽大遮住,她竟然没看清。如今想来,应该是他那时候飞快添了几笔。   握草,前一刻还黑脸发飙,各种生气面瘫不理人,现在说出手相救就出手,这惊喜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果然,当你有一个难以捉摸,喜怒无常,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同桌,那么恭喜你,以后每天玩得就是心跳了。   ※   顾冉在这大起大落过山车般的心跳中,等到了下课。   瞅瞅身边谢豫,顾冉是由衷谢谢他,方才乱七八糟想那么多办法,没一个比得上谢豫的随手一画。   她嬉皮笑脸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就知道你仗义,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大恩大德,我要是有妹妹一定嫁给你!”   然而谢豫一把拨开她搭在他肩膀的手,厌恶道:“离我远点,蠢货。”   顾冉:“……”   这是又开启嫌弃模式了吗!明明才帮了她,怎么又翻脸了!!!   谢豫黑眸盯着她,似是猜出她的心思,冷笑道:“知道你喜欢他,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课堂上卖蠢,还在花坛……呵,那里教导主任不定时巡视,想死你尽管再试试。”   顾冉:“!!!”   原来……刚才花坛后的事,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壁咚沈嘉文!!!   握草!难怪他发火!难怪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多半是认为自己当众壁咚男生,道德沦丧,败坏学风,才这么嫌弃她、厌恶她!   也是,像他这种一心刻苦学习的学霸,一定见不得身边有同学亲亲我我浪费大好时光耽误学业影响前程。这对他们来说,绝逼是浪费生命令人发指备受唾弃的!   一贯伶牙俐齿的顾冉突然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她要说,你放心,我目前还是以学业为主,暂时不打算泡沈嘉文,等过几年再泡?或者干脆承认说,我跟你补课就是为了能考上好大学早日泡上沈嘉文……   谢豫估计会拿试题砸死她。   正当顾冉仍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谢豫时,身边咻一阵风过来,周楚楚从讲台边冲下来,抢过顾冉的书,“呀呀,老大给我看看你的墨宝,画了什么啊,欧巴桑这么生气……”   顾冉怕丢脸,顾不得臭着脸不理自己的谢豫,伸手去跟周楚楚夺画,可周楚楚扭着屁股跑了,一面跑一面笑,“我天啊,老大我一直以为你画画就是笑话,没想到你还画得不错啊,还真挺像语文大叔!”   他抖着画沿路给同学传阅,竟有不少同学跟着点头,就连那边一直刻意不理会顾冉的沈嘉文,也佯装不经意瞟了一眼,然后不见任何异样,将头转了过去。   顾冉平静的心瞬时万马奔腾。   沈嘉文你被我壁咚傻了,什么语文老师!上面那人是你啊!你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T﹏T老娘画技是有多差啊!好不容易画个像结果没一个认出来的,我要去死一死……   一群学生围着顾冉的“神作”看了会,这才慢慢散开,嘻嘻哈哈放了学。   而这些嬉闹的人群,只有一个人没笑。   宋樱子。   起先她是跟着众人一道不屑地看着画,可在所有人哄笑的过程中,她的脸一瞬变色。   直到杨莉喊她,她才回神收拾书包。   离开教室时,她从顾冉的课桌旁过,没人留意到,她递过去一记锋利的眼风。   彼时顾冉正跟着谢豫补课——刚刚两人又闹了一场,顾冉以为这课是补不成了,正收拾书包要走,没想到传来谢豫冰冷的声音,“昨天布置的题拿来给我看。”   她赶紧拿出书本认真听谢豫讲题,可听到一半,突然背后一凉,扭头就撞见了宋樱子的视线。   那眼神看起来颇为平静,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顾冉却觉得有股不动声色的阴冷,可能是由于她的真正年龄已经二十七八,平时玩归玩闹归闹,但察言观色方面比过去早已大为长进,直觉也更加灵敏吧。   宋樱子为什么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瞧自己?   莫非……是因为那幅画?   沈嘉文都没瞧出来,她瞧出来了!?   可就一幅画而已,同学之间开开玩笑画个画也是有可能的,她的眼神至于这么阴郁吗?早知道,往常她可是美丽高贵看人温柔善良的公主人设啊!   难不成,除了画……宋樱子还看到了其它什么? 第14章 陷害   此后,宋樱子对顾冉的态度就更加古怪,先前她跟顾冉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对顾冉这种裁缝铺出身的女孩子,不屑一顾,而操场送水事件过后,宋樱子就改变了态度,顾冉时不时就能发现,身后有目光留意她。   最明显的是她每次出教室的时候,因为要经过第三排,每当路过沈嘉文身边,宋樱子的目光便会追过来,便尽管她平静的脸看起来若无其事,但顾冉还是从她眼中察出了情绪——警惕。   尽管觉得好笑,顾冉也没深究,毕竟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为了青涩的恋情争风吃醋闹闹心也常见,时间过了就过了,没啥大波浪的。再说了,她每天应付无穷无尽的题海还有变态的魔尊大人,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哪还有时间去想宋樱子那点小破事。   是的,提起让人捉摸不透的魔尊大人,顾冉简直忧伤。   这家伙前阵子课堂上仗义救场了一把后,顾冉以为他终于肯跟自己讲和,正欢欢喜喜想继续抱金大腿,结果……金大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态度,除了补课讲题,他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跟她讲话,哪怕顾冉腆着老脸插科打诨没话找话,他也能目不斜视把顾冉当空气。   有一次顾冉气极,直接将脸凑到了谢豫面前,凑得近近的,就逼着他跟自己说话,结果谢豫一把推开她脑袋,那脸上的嫌弃,像拂开了一把鼻涕。   这一刻顾冉只想来一个扎心了老铁的表情包。   就这么讨厌她嘛?连看一眼都不愿意!顾冉第一次对自己的人格魅力产生了怀疑!   算了,不理就不理吧,她也不自找没趣了,以后就保持单纯补课的关系吧。   可在她悲观地认为自己失去了金大腿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爆发了。   那是五月下旬,一年一度的高考即将来临,顾冉虽然只是高二,也被高三同学每天喊着鸡血口号晨跑所感染,好像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   不过,这并非让人激动的,对学生来说,最亢奋的还是文娱活动。   照学校的规矩,每年五月底,学校都会为了即将高考的高三学子,举行一场文艺演出,由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出节目,内容一般都以“热情、朝气、鼓舞”的主题来办,目的就是让学长学姐在紧张的备考中放松下,同时也给她们加油打气!   今年五班送选的节目,当仁不让就是文娱委员宋樱子上场了,她从小就学芭蕾,有芭蕾公主之称,但凡学校有什么文艺活动,一定少不了她的身影。   这次她排了一首芭蕾舞曲,为了完美的表现,据说每晚都在家练习很久。   学校也有彩排小礼堂的,顾冉曾被同学拉着一起去看过,宋樱子踮起脚尖,穿着纱裙在屋中旋转,阳光从窗台泻下来,她纤长的脖颈笔直的腰脊,天鹅般优美。   而窗户外,一群男生快打破了头,就为了占个最好的位置看她。   这一晃眼还有几天文艺汇演就开始了,宋樱子练习得也是越来越勤,连老太太都不住夸她,欢欣鼓舞地指望着她给班级拿奖。   顾冉可没留意这些,她看到宋樱子彩排时只是松了一口气。   嘿,文艺汇演了,这妹子有的忙了,前两个月争风吃醋的事肯定也会淡了吧,以后就别再有事没事在背后凉凉地瞧着她了。   想到这顾冉乐呵呵出了小礼堂,跟着周楚楚去上最让人愉快的课了。   对,在2005年的高中,学校终于增添了全民期待的“网络学习室”,其实就是电脑室……那会电脑还没像现在一样普及到千家万户,只有有钱人或者是网吧才有电脑,粥少僧多,要去网吧上电网还得提前好几个小时占机器!   所以一看学校电脑室开了,学生们都疯了,每次“打字课”就借口打字,然后躲着老师玩游戏,那会还QQ也刚刚风靡网络,一群人取个或文艺或骚包的名字,喊着对方“GG、MM”,都觉得自己潮得不得了,好几天不吃早餐就为了节约几块钱买个QQ秀在网上显摆。   周楚楚就是其中一员!   自从言情小说这一爱好被老太太打击以后,他又迷上了QQ,凑不要脸的给自己取了个“伤心紫蝶清泉泪”不知所谓的娘炮名字,还热衷于搜集各式各样的QQ秀,攒好几天钱买了一套婚纱穿在QQ小人身上,对着顾冉各种嘚瑟,“老大,嘤嘤嘤,人家美不美?”说得像真是自己穿了一样。   作为一个2017年的过来人,顾冉早腻了这些过了时的玩意,继续聊自己的QQ。   嗯,在这个2005年,手机还没被学生普及的年代,每天上课也是很疲惫枯燥的,所以她有时候会利用“网络学习课”去聊Q。那时候一群学生都是刚接触电脑,属于刚学会打字慢吞吞类型,只有顾冉作为过来人,打字速度快到飞起!比家里因为有钱买了电脑,早就学会了打字的沈嘉文还要快很多。每次只要她打字,就会引来全班围观,那键盘上跳跃的指尖,每分钟一两百字的嗒嗒嗒声,就连自认为老司机的沈嘉文都瞪目结舌。   于是……顾冉就成了班上同学的教打字老师。   这一日,她又去了。   没想到宋樱子也来了。文艺汇演过两天就要开始,最近她都在练舞,突然去网络室,让一票男生都惊喜不已,纷纷给她让座。   宋樱子压根没理其他男生,找了一个离沈嘉文近的位置,坐下。   沈嘉文也在聊QQ,斜对面就是顾冉,她在教人打字,噼里啪啦的手速一开动就停不下来,快到让人尖叫。   周围叫好的人太多,就连沈嘉文也忍不住瞟了一眼。当看到几个男生围着顾冉,称兄道弟让顾冉教自己打字,甚至有男生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顾冉也嘻嘻哈哈没反对,沈嘉文表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可低头看键盘的瞬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宋樱子不动声色将这一幕收进眼底,瞳光微冷。   正在打字的顾冉只觉后背一冷,跳跃的指尖停下,眼神余光一扫,刚好与宋樱子的目光相撞。   不是吧,时间都过去了一两个月,眼下这又是文艺汇演的,过些日子还有期末考试,诸事逼近,她以为宋樱子早该忘记那些争风吃醋的破事,可她现在的眼神……似乎还记着呢?这心眼也忒小了吧。   顾冉越呆越不舒爽,想着教室里还有些题目没做,她干脆丢下一票人出了电脑室。   没想到走到楼梯拐弯处,一个声音喊住了她,“顾冉。”   顾冉回头,宋樱子穿着雪白的裙子,慢慢向她靠近。   宋樱子是纤瘦的体型,多年跳舞,再加之穿着裙子,走姿应该是轻盈翩跹的姿态,一举一动像美丽的蝶。往常她就是这样的,这也是男生们迷恋她的原因之一。   而今天她的脚步和缓凝重,似乎是压着什么心事。顾冉想,既然对方都追来了,那就面对吧。   果然,宋樱子走了过来,趁空荡荡的楼梯没人,笑道:“顾冉,一直想跟你聊聊的,可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   “文娱委忙着备战演出嘛,这可是为班级做贡献,忙也是光荣,我还自愧不如呢。”   顾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得春风拂面。   宋樱子有些意外,这么些年沈嘉文身边多少人围着追着,她早就司空见惯,甚至练就了一身言笑晏晏的交敌办法,多少女孩就被她语带锋芒的劝退。   她审视般地重新打量了顾冉一番,道:“我以前真是小看顾同学了,貌不惊人的,可魅力无穷啊。”   顾冉眯眼笑:“这个夸赞很客观很精准,我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开门见山,你想说什么就挑明吧,我教室里还有题没做呢。”   “行,咱们同学之间也没什么好隔阂的,就摊开说吧。”宋樱子一脸真诚:“我知道你很喜欢我表哥,不然也不会为他做这么多……”   笑了笑,她又说:“大家都是女孩,我懂的,所以你在球场上给他送水,上课画他的画、现在又用打字这招吸引他……我都理解的,但我替你担心,我表哥家教很严,他妈妈严禁他早恋,不喜欢外面的女孩对他过多关心,你这么热情,只怕被我姑妈知道了,肯定要闹到学校来,明年就高考了,对你影响不好……”   顾冉对这一番话很是服气。   要不是她已知道了宋樱子的为人,只怕这一刻还要感动巴巴地感谢宋樱子提醒自己了。但现在……   顾冉扬起笑,“谢谢宋同学的提醒,我跟你表哥的事,先不提我对他究竟有没有想法,就算有,怎么做也是我的自.由,用不着别人操心。”   被她这么一堵,宋樱子有些委屈地说:“顾冉,我可是为你好啊。而且你就知道我表哥心里是真的有你吗?他身边这么多女孩,他对哪个认真过?我是怕你受伤害啊。”   顾冉笑了,“受不受伤也是我的事,再说了,你就知道他看不上我,我又不差。哦,那句话怎么说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顾冉软硬不吃,宋樱子噎住了,脸上的和善再装不下去,“顾冉,我都说这份上了,你还不知进退我也没什么好劝的,我只是替你爸妈担心,早恋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全校也就你一个吧,被传出去别人还说你学生娃没有廉耻心呢!”   廉耻这个词算得上是对一个十几岁女孩严重的侮辱了,可顾冉不以为杵,还笑眯眯点头,“过奖过奖,真说到廉耻,哪比得上咱五班班花宋樱子同学啊,表妹爱上表哥,乱伦的事都做得出来啊!”   “你!”宋樱子退敌不成反被掀底,她瞪着顾冉,脸都涨红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那边电脑室已经三三两两有同学出来,宋樱子眼眸一沉,猛地抓住顾冉的手,往下一带。   顾冉一怔,握草,这女人不会是盛怒之下要推自己下楼梯吧!至于嘛!   她反应快,加之身体素质好力气大,立马就将局面扭转过来,靠回墙上正要开口骂,却见宋樱子又扯上她的手,然后啊地一声大叫,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后来的事,整个乱做一团。   宋樱子滚到了楼梯下,那表情恨不得痛得晕过去,杨莉冲了过来,惊慌地去扶她,然后一群男生齐刷刷从电脑室冲出来,急忙忙将金樱子送到了校医处。   顾冉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内心简直万马奔腾——彼时一群人奔来时,宋樱子蜷曲地躺在地上,一脸痛苦还挣扎着说:“不关顾冉的事,大家别怪她,她只是不小心的……”   顾冉:“……”   卧槽,简直开了眼了!现在的孩子怎么了,都被各种撕逼电视剧荼毒了吗?这种狗血剧情还真敢学啊!滚楼梯跟滚床单似的说来就来,这特么不要命的精神放到学习上211.985还不得任你挑啊!   好吧,暂停内心疯狂的弹幕,顾冉回到现实中。   其实刚才宋樱子拉拽时顾冉不是没防范,她想过各种撕逼小说里的这一幕,但那念头不过一瞬就被她打消,她想着这么狗血的事毕竟是小说,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啊,况且宋樱子再怎么闹,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现代社会的孩子都单纯的很,又不是古代勾心斗角的宫斗家庭,能有多深的心机呢,况且她还是个大家小姐,又是班花,除开矫情了点,平时算气质出尘的,怎么着也不会这么LOW啊!   结果!尼玛对方就是这么LOW啊!狗血的桥段就是这么打脸般发生了啊!   而她不仅LOW!她还更贱啊!一面处心积虑栽赃人一面还要假惺惺装善良大度小白花,请大家不要责怪那个推自己下楼的恶毒女配!   于是剩下的人全愤怒地看向了顾冉,而另一边,沈嘉文收到消息也飞速赶到,怒道:“顾冉,你太过分了!”   他气喘吁吁从电脑房冲出来,虽然宋樱子对他动机不纯,但他仍是以一个表哥的身份来质问顾冉,“你为什么这么对樱子,这么高的台阶,你疯了!”   顾冉原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被人诬赖也不怕,但她不想沈嘉文误会,还是打算好好解释,可一看沈嘉文啥也不问,径直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立刻不舒服了,“沈嘉文,没看到事实真相就别下结论,是她自己滚下去的好吗?”   “说瞎话也要有个度,这么高的台阶,她不怕死吗?”   大抵女人能忍受心仪的男人嫌自己蠢笨丑陋千般不好,却唯独不能忍受被冤枉。顾冉心一凉,最后一点理智也维持不住了,冷笑,“呵,那你要问她啊,没准她为了你就不怕死呢!你不是不知道她怎么看你的呀!”   “你!”这话沈嘉文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可大庭广众下他难以启齿,最后他脸一黑,拂袖而去。   ※   顾冉回了教室。   教室的怒火尤甚,每张看向顾冉的脸上,都写满震惊与愤怒。   杨莉直接开腔,“顾冉你狠啊,那么对樱子!”   接着就有人冲了过来——刘力,班上的体育委,人高马大,一直暗恋宋樱子,刚才就是他以飞奔的速度将宋樱子送进校医院,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狂躁状态:“我告诉你顾冉,今天的事不说清楚,你别想回去!”   “说什么,顾冉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周楚楚一闪挡在顾冉面前,虽然小身板完全没有震慑力,声音还是很高亢的,一副炸毛母鸡似的。   刘力吼得更大声,“不可能?!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当人眼瞎啊!”   眼瞅着气氛要炸,顾冉赶紧防止事态恶化,毕竟班级是公共场所,闹大了不好收场,还是先稳住局势再说,“刘力,你没看清就别草率认定,我顾冉是这种人吗?都两年同学了,我平时是咋样你们不清楚啊?我做得出来这种事吗!”   刘力眼神微闪,似是被顾冉这句话动摇。其他同学也都愣了愣,的确,顾冉为人豪爽仗义又热心肠,不管男女生,都喜欢跟她打交道。   原本局势稳了点,可那边杨莉高声嚷道:“刘力,你别被她骗了!刚才樱子摔得那么惨你亲眼见的!”   正准备休战的周楚楚瞬时被激了起来,“谁骗谁啊!谁惨啊!这锅我们老大不背!谁知道是不是宋樱子自己啊,她臭美总违反校规偷穿高跟鞋,天晓得是不是高跟鞋没踩稳自己摔了!这还赖别人去啊?”   “你他妈找打!!!”   砰咚一声大响,全班大惊失色,原本情绪稍稳的刘力因挑唆再次狂躁,他暴怒地扬起凳子,狠狠对准顾冉跟周楚楚。   十六七岁的少年冲动起来像一头不计后果的狮子,那凳子稍微再加点力,周楚楚顾冉这两人脑袋就得当场爆血。   双方对峙着,气氛紧张到极点。   纸老虎周楚楚吓得缩了脖子,顾冉虽然吃惊,但好歹活了快三十岁,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所以她面上丝毫没有惧怕,反而瞪眼盯住了刘力。   正当她准备换一个气场更强的表情从精神上压制对方,却见一只手伸过来,用强稳的力道,拦住刘力的凳子。   谢豫。 第15章 他来   全场的诧异中,顾冉也瞪大了眼,这家伙不是跟自己冷战吗,怎么来救场了?   谢豫面色冷峻地横在顾冉与刘力中间,刘力长得人高马大,一般人不敢跟他起冲突,虽然谢豫身高跟他差不多,但体型偏瘦一些,刘力气头上没把谢豫放眼里,直接将凳子的力度往下按,就等着看谢豫下不来台。   下一刻他愣了。握着凳子的手……压不下去。   谢豫是典型读书人的手,削瘦,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人人都觉得这只手天生就该以笔作剑,学海里纵横帷幄,谁知当他拦下重物时,亦是如此稳健。   刘力不甘,手一压,再次加了力。   谢豫仍是稳如泰山。   周围人目瞪口呆。   偏生谢豫还波澜不惊地瞧着对方,两个人明明个子差不多,气势应该势均力敌,可阳光照进来,谢豫幽黑的眸子紧盯着对方,影子落在墙上,压迫之感油然而生,而他的力气一寸寸往上加,那感觉越来越像在碾压对方。   周围人瞬时只想到一个词,气场。   刘力渐生狼狈之意。   但他强撑着自己问,“谢豫,你这什么意思?为她出头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事发时你在教室,根本没去微机课,周楚楚还在电脑室里,你们两都不在场,有什么资格明顾冉的无辜?”   顾冉话头一堵,的确,这两个替她出面的人,都没资格为她脱罪。   杨莉抓住时机落井下石,“谢豫,你说什么也是没用!顾冉这次想赖,没门!”   班上同学看着这几个人,有为宋樱子担心的,也有挺顾冉的,情况有些乱。不过大家都见识过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大杀四方的学霸,都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明确局面。   结果谢豫若有所思的点头,对杨莉说:“你说的对。”   全场:“……”这真的是来帮顾冉的吗?   下一刻却见谢豫环视全场,挑眉道:“如你所说,我的确不能证明她的无辜,但我刚才问过在场的同学,他们都只是听到宋樱子滚下去的尖叫声,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看到顾冉推了人。同理所得,我不能替她开脱,你们也没人能给她定罪。”   他口吻沉稳,如解题求证般思路清晰,结论明确,所有争来吵去的人瞬间哑口无言。   没有人能定顾冉的罪,没有人能将污水泼到她身上去。   连顾冉都是一愣,正想张口叫一声好,再来一句姐本来就没罪,结果那边刘力心有不甘地嚷嚷:“谢豫你强词夺理!”   正在这时,一声狮子吼在门口炸响,“又打架了?这帮臭小子都皮痒欠收拾啊!”   “刘老师!?”   ※   老太太的到来终止了这场风波,随后她将风暴中的顾冉带回了办公室。   顾冉跨出教室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身后,谢豫回了座位,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漠,那方才为她据理力争的举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进了班主任办公室,顾冉以为要迎接另一场狂风骤雨,老太太只是瞧着她,叹了口气。   顾冉走上前,敛去平日的嬉皮笑脸,正色说:“刘老师,我是被冤枉的,人正不怕影子歪,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   “查?你怎么查?”   老太太心里是疼顾冉的,活了这么大年纪,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顾冉年纪虽小,但性格耿直待人热情,本质纯良。此外,老太太跟顾冉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老太太过去曾跟顾家住一个巷子,算是看着顾冉长大,后来老太太搬了家,两家才少了走动,顾冉高中以后,爸妈为了将她学业看紧,又将顾冉送到老太太的班上。   由着这几层关系,老太太平时虽然不表现,但心里多少是偏袒顾冉的,不然也不会将成绩最好的谢豫给她做同桌。   老太太半责怪半心惊地说:“吓死我了!幸亏刚才医院来电话,说宋樱子没什么大问题,不然甭管谁对谁错,你都跟着毁了!”   没大问题那就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的意思吧,顾冉想了会说:“老师,不管结果如何,这冤我绝对不受,也绝不会让你丢脸。”   老太太哪肯信一个孩子的能力,摆摆手说:“你先回教室吧。这事我先控制着,等查清楚了,谁对谁错,我都不袒护。”   顾冉只得离开办公室。   刚走几步,就听身后老太太靠在教案前,疲惫地自语,“宋樱子没大问题,可文艺汇演怎么办?”   顾冉脚步一顿,转了身,老太太见她又走回来,轻骂:“你们这些不省事的孩子,真叫人头疼,后天就演出了,宋樱子这样了,文艺汇演谁去啊?全校都知道咱五班是各方面最优秀的班级,备了最好的节目,领导们到时候都要来看,结果一看啥都没有,怎么交代?”   这的确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关系到整个班级荣誉。   久久的缄默后,办公室里传来顾冉的声音。   “老师,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   这意见的提出,叫老太太愣在当场,张成O字型的嘴只有一个意思,孩子你没毛病吧。   顾冉也没急,毕竟此前她没在学校展示过任何文艺特长。捋捋及肩的碎发,她说:“请老师跟我去小礼堂一趟。”   也不知道顾冉在礼堂后展示了什么绝活,老太太看了后久久没回神,买了一拍顾冉的肩,“小丫头,我就赌你一次,搞砸了我喊你爸揍死你!”   而高二五班里,才一下午的时间,顾冉顶替宋樱子参加文艺汇演的事就传遍了全班,班里的人像集体被雷劈了脑壳。   杨莉咬牙道:“这……这是想戴罪立功吗?亏老班想得出来!”   周楚楚回呛她,“我们老大本来就没做错,戴什么罪啊,不会说话就别说,贱婢!”   杨莉:“……”   .   这些话顾冉是听不到的,为了后天的演出,她请了假,正在小礼堂疯狂练习,从下午一直练到晚上。   一直练到晚自习结束,各教室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顾冉终于停了下来,浑身是汗地瘫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各种高矮不同的架子,顾冉苦笑,当初是为了沈嘉文才碰这玩意的……大二时沈嘉文迷上了这爱好,为了获得沈嘉文的青睐,顾冉跟着屁颠屁颠的学……结果到毕业连沈嘉文的手都没碰上,这玩意却是玩得溜了。   而今男神没泡到,这技能被她用来代替情敌宋樱子参加演出,真是讽刺。   .   又练了一会,周楚楚来了,是找她一起放学回家的,进了礼堂他一愣,震惊道:“老天啊,老大你什么时候会这些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忒猛了!”   顾冉不理他,继续练。   周楚楚在旁边唠嗑,又说:“老大,你觉不觉得宋樱子的事有些奇怪啊。”   顾冉停下动作,点头。   这一晚上,除开练习以外,她也一直在想这事。   她总觉得不对劲,哪有女孩子为了一点口角就滚楼梯,又不是狗血电视剧,就为了陷害一个还算不上情敌的人,冒那么大的险?沈嘉文身边那么多女孩子,难不成来一个就滚一次?宋樱子不要命了!   思索良久,顾冉突然想起一个小细节。   那会滚下楼的宋樱子被急匆匆送往校医院,就在所有人吓得手忙脚乱的时候,宋樱子突然看了台阶上的顾冉一眼,嘴里喊着痛,眸光却浮起不动声色的笑,随即她趁着混乱无人注意,轻轻张唇,比划了一个口型。   当时场面太乱,顾冉没有看清,她以为宋樱子是在呼痛。   如今想起来,那是两个字。   “谢谢。”   从楼梯上滚下去后,宋樱子感谢她,用心愿达成的眼神。   那表情,像一件期盼已久的事,终于借着顾冉的力,达成。   .   宋樱子谢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事情绝不止用滚楼梯打击情敌这么简单。   想不通透,顾冉缓缓起身,屋外的冷风吹进来,吹得人头脑清醒了些。礼堂昏暗的光影中,她扫扫身边高矮不同的架子,舞台道具们静静地环绕在她身边,似乎还在等主人的驾驭。顾冉对周楚楚说:“你先回家吧,我再练会。”   拎清大事再顾其他。文艺汇演只剩一天就开场了,演出迫在眉睫,对她这个半路接棒的人来说,时间少之又少,宋樱子的事固然让人火大,但大局为重,她先把演出的事搞定,再来处理宋樱子。   且由她蹦跶两天,她就不信了,她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   ※   周楚楚走后,礼堂里只剩顾冉一个人,顾冉拿起家伙正准备再练练,可礼堂的门一推,门外又出现了一道背影。   竟然是沈嘉文。   他似乎就是找顾冉的,话都没说,直接将顾冉拖到了礼堂后面的小更衣室。   顾冉有些纳闷,莫非……白天宋樱子的事他没气够,还要来整她一顿?   她戒备起来,没想到沈嘉文道:“顾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冉一愣,“啥?”   沈嘉文道:“顾冉,你别以为班主任保你就万事大吉了,我实话告诉你,樱子家里就她一个女儿,这次你把她推下了楼,我那些亲戚绝不会这么好说话的,你现在赶紧招了,最好能写个悔过书什么的,我看能不能帮你圆个场,不然我那姑妈的脾气,肯定要闹到学校……”   “那就来啊。”顾冉冷笑,眼神毫无畏惧,“我正想跟宋樱子当面对个峙呢!”   见她语带讽刺,沈嘉文也失了耐心:“顾冉你有毛病是吧,我现在是为你好!”   “特么的到底谁有毛病啊!”顾冉猛地看向他,“我跟你解释你不信,还要逼我交代我没做过的事,悔过书?我悔过个毛啊!我再说一遍,是你的好妹妹自己要滚下去的!等我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别打脸太疼!”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叫我怎么信!”沈嘉文也被她炸毛的态度激怒,“到现在你还死不悔改,就算你知道她对我的心思,你也不该这么针对他!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万一摔出了什么事,以后怎么过!你还有良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猛地停了,只紧盯着顾冉,脸上浮起失望。   “顾冉,算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   “妈蛋!”   顾冉不记得自己怎么出的更衣室,只知道自己冲进礼堂,对着高矮架子砰砰砰捣腾了一阵,撒气似的。   这一响声过后,她蹲在了地上,憋屈又气愤。要不是她喜欢沈嘉文,估计刚才都揍他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早已熄灯的礼堂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   是沈嘉文回了?   这家伙知道冤枉她了?哼!   顾冉抬头,微睁大了眼。   谢豫。   咦,他不是早就放学回家了吗?怎么来这了?   月光朦胧,如薄纱般泄进礼堂,安静的礼堂里,他高挑的身子立在她面前,幽暗中他唇形削薄,乌眸浓如墨。   顾冉有些诧异,想了想她不敢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来安慰我的吧。” 第16章 夜路   顾冉有些诧异,这家伙呆了半天,莫非是要安慰她的?想了想她不敢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来安慰我的吧。”   谢豫薄唇微动,“我来看你笑话的。”   “……”   被喜欢的人误会还讽刺,是挺笑话的。   她颓然地坐到地上,破罐子破摔,“看吧看吧,笑个够。”   但凡正常一点的男人,看到女生如此颓靡消极,再看热闹的心都会忍不住怜香惜玉,送个温暖与安慰……然而谢豫选择了继续在伤口上撒辣椒面,“你犯蠢的样子真丑。”   顾冉:“!!!”一句话能同时攻击智商与颜值,真是魔头的作风啊。   换做往常她绝对要跳起身锤他两下,但今天她没有,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耷了下去。   他似乎也对她没反击感到意外,正要开口,那边她的声音又起来了。   “魔头……”她靠墙坐着,将脑袋埋在手肘里,声音闷闷地传来,“真不是我推宋樱子下楼的。”   “废话,你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顾冉:“……”这理由我表示很尴尬。   她抬头看他,摇头苦笑,“为什么你都肯信我,他却那么误会我呢?”   谢豫高挑的个子立在一侧,颇有些冷眼旁观的味道,“真心喜欢你的人不会误会你,误会你的人不值得你喜欢。——归根结底,是你眼瞎。”   顾冉:“……”气得想吐血……又觉得好有道理……   两人又呆了一会,谢豫望望礼堂外漆黑的夜,说:“走吧,一会学校关了门,你就只能翻墙出去了。”   “翻就翻,我又不是没翻过。男厕所那有个矮墙,我翻了好几遍,简单的很。”   谢豫:“……”你不要脸,我要。   .......   两人最终还是走的学校正门。   已是夜深,学生都走光了,各教室也熄了灯,硕大的校园空荡荡的。谢豫走在前头,顾冉在后头,月光下,前方的谢豫身影颀长,如一株笔挺劲松。   顾冉在后面看着,问出心里盘旋已久的疑惑:“魔头,你……为什么又帮我啊?”   他之前明明已经不再理会她,可今天当刘力袭击之时,是他挺身出现将危险拦下,而现在,这么深的夜,谁都自顾自地离开,却只有他来了小礼堂。虽然还是冷嘲热讽,一口一个蠢,但那眸里的关切,她看得出来。   顾冉越想越不对劲,这样这时好时坏,一会嫌弃一会又帮忙的,她很困惑啊。   谢豫一个劲朝前走,不理她。   他腿长,步子又迈得快,顾冉这小短腿只能跑起来追,“喂喂,魔头……说嘛说嘛……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好啊……”   谢豫似乎烦了她的呱噪,猛地扭头道:“85块钱。”   顾冉一怔。85块?报名费?   她眨巴着眼看他,“你……你知道了?”   谢豫声音淡淡地,“前几天知道的。”   “所以你这是还我人情?”   谢豫没答话,表情是默认了。   靠,还以为是自己这可爱的纯良感动了对方,没想到人家不过是在一码归一码的清账。这人果然是天生做商人的料……只有交易,没有感情,什么都斤斤计较,利益分明。   .   顾冉的心再次DOWN了下去。   前面的谢豫走了许久没看她跟上来,不耐烦地转身,“你脑子差就算了,怎么腿也这么短?”   顾冉原本想懒洋洋回一句,老娘心情不好不想走……   可一抬头她便愣了——冷风如梭,夜色如墨,黑暗的前方只有一盏路灯矗立着,谢豫就站在路灯下,个子颀高,宽大的校服被他穿出挺括的感觉,光亮映出他的眉眼,也映出她的道路。灯光下他皱着眉,薄唇微抿,嫌弃地看着她,可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她,而他脚步踏的方向,并非他家的巷子所在方向,而是指向她家的。   她突然意识到他的意图。   这一路上,虽然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嫌弃,嘴里也说着要把两人的账算清,甚至还时不时骂她蠢各种打击她,但他的脚步,却是实实在在陪她走在了这条偏僻的小道上,逆着夜风,穿过黑暗,护她安全。   顾冉的低落忽然一扫而空,心头浮起一丝暖意,来自年少同学间最真挚的照拂,她远远看着路灯下谢豫的身影,像是阴霾的心被明朗的路灯照亮,温暖又开阔。   其实魔头……也不全是冷漠无情嘛,偶尔还有些好呢。嗯,如果能把嘴硬的毛病改改,估计会更好一些。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感觉像是颓废一场过后满血复活。她步跑到路灯下,大力甩着手臂,鼓舞着恢复了往日的斗志昂扬。路灯投下来,照出两人并肩的影子,他的高大她的灵动。   笑了会她眼睛狡黠一闪,像想到了什么,指着地上的影子对谢豫道:“魔头,你看咱俩的影子靠在一起,像不像一个战队?特别铁的那种关系!”   面冷心热的魔头同学虽然实际行动在送温暖,但面上仍然保持着高冷,他斜睨着她,硬邦邦说:“要说什么直说。”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你。”顾冉嘻嘻笑,然后义正言辞说:“我刚刚考虑了你的话,这样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还85块的人情费,我又怎么能忍心拒绝你呢,今天白天你挺身而出就算还我的本了,但为了表示公平,也表示对你能力的重视,欠了这么久,咱干脆再还点利息吧。利息也很简单,只要你做一件事……”   也不待谢豫同意,她凑到谢豫耳边叽里呱啦一番。   也不知道她提了什么石破天惊的想法,谢豫眼神缓缓眯起,像看疯子一样看她,最后丢出一个字,“滚。”然后朝前走。   “不能滚啊……”顾冉追着上去,“魔头,我这个主意绝对的好,不仅能帮我自己,还能给你长脸呢……喂喂,大长腿你慢点啊,听听我的意见嘛……整天做个学霸人设也很枯燥的咩,难道你不想突破自我吗?来,让我们一起放飞自我,笑傲江湖,大杀四方……哈哈哈……”   月光皎洁,星光璀璨,长长的巷子里,大长腿跟小短腿一前一后地去了,小短腿为了说服大长腿,几乎是用跑的,还拽住了大长腿的衣袖,大长腿嫌恶地拂开她的手,小短腿百折不挠死皮赖脸地继续拽他衣袖,只差没谄媚地抱着他胳膊,“大长腿大长腿,世界第一聪明睿智英俊帅气牛逼哄哄屌炸天的大长腿你考虑下嘛……”   这晚,也不知道大长腿有没有答应小短腿的要求。   不过小短腿在最后,却是仰头看着路灯,紧握拳头语气丧心病狂地大笑:   “哇哈哈哈,有招了!那些污蔑老娘、诋毁老娘,看老娘笑话的,统统等着吧!宋樱子沈嘉文,等着文艺汇演后打脸吧!” 第17章 汇演   两天后,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演出开始没多久,现场就收到一个重磅——正当场下观众翘首以盼等着芭蕾公主宋樱子登场时,突然知道宋樱子不来,换成了一个无名小卒。   全场都炸了。天知道学校多少人中意宋樱子,上一届她在舞台上天鹅舞的倩影还留在男同胞的心中呢!即便没资格追求,看看美人跳舞也赏心悦目的好伐。   结果,官方说宋樱子病了,来不了了,由同班一个叫顾冉的女生顶替。   顾冉?顾冉是谁,大多数人都是蒙的,挨着五班近的四班与六班倒是有人知道顾冉的,可这女孩子看起来除开男孩子气了一点,没啥特别啊,怎么就能替代女神了?   猝不及防的男生们都有些生恼,而前两排位置最好的领导们也是略有失望,宋樱子过去代表市里青少年参加比赛还得过奖呢,教育界不少领导都知道她。眼下不能来了,这汇演的重头戏不是没了看头?   全场都颇感失落,更加不看好高二五班顾冉的节目。男生们甚至想着,一会这个顾冉不行,大家就集体喝倒彩比中指!让她下不来台!   ※   一群人义愤填膺时,同一时间的医院,有人在病房里悠闲吃着甜点。   正是被万众期待又不见人影的宋樱子。   一旁就坐着杨莉,她不服气顾冉顶替了宋樱子,趁人多杂乱从大礼堂溜了出来,来医院探宋樱子。   她叽里呱啦将顾冉顶替宋樱子上台的事说了。宋樱子瞪大眼,似乎是难以置信,很快她恢复平静,委屈地说:“我以为刘老师会处罚她,还想着要不要替她求情,没想到刘老师竟然让她上台?”   杨莉瘪嘴冷笑,“班上的人都说老班疯了啊!”   “唉。”宋樱子叹气看向自己的腿,那膝盖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她似乎痛的厉害,艰难地靠在床头,杨莉便担忧地问:“你这腿到底怎么样了?”   宋樱子忧愁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好到哪里去,估计要养几个月了。”美人露出忧愁来,连皱眉都是好看的。   杨莉也为她难过,又安慰了她一会,才离开医院溜回礼堂。   ※   杨莉走后,方才当着外人还坐不起身的宋樱子下了床,走路轻松自如,哪里像受了重伤的人,她似是嫌腿上的厚绷带太碍事,直接拆了丢进垃圾桶,那看起来伤势严重的膝盖上,其实只有一点细小的擦痕,根本无足轻重。   宋家的老保姆突然进了病房,惊讶道:“樱子,你怎么突然下床了!还把绷带拆了!”   她是宋家用了多年的老人,搁古代讲那就是小姐身边的奶娘。宋樱子明显是信任这个奶娘的,她用脚踢踢地上的绷带说:“裹那么厚闷死了,这没外人,我懒得做样子了。”   老保姆叹气:“樱子啊,既然你没什么大碍,就别瞒着大家了,你那在省城的爸妈可担心呢,要不是这几天忙不开身,早回来了……再说,这医院住着有什么好啊,你去上课不行吗?现在学业多紧啊,明年就高考了。”   宋樱子轻笑一声,“上课?那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就浪费了,你知道我为这事做了多久准备嘛!现在她们要是知道我好好的,暑假肯定要把我接走……那我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到时候我还怎么……”   她说到这压低了声音,后头的话几不可闻,但老保姆还是听了出来。   老人不由想起前天的事,那天宋樱子在学校受伤的消息传来时,可把她吓得不轻,可等她赶到医院才发现樱子除了一点小淤青跟小块擦伤外,没什么大碍——这就纳闷了,从楼梯滚下来,怎么可能没伤呢?   莫非这孩子那几天练舞,还带了厚护具?如果全身都带了,那是可能的。而起护具在宽大的校服里面藏着,别人也看不到。   后来接下来的事就更是古怪,宋樱子虽然没什么伤,却一个劲对着医生说这里痛那里痛,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她痛苦得连路都走不了,非要躺在床上,还对周围人说自己伤得严重,需要休养几个月。   那会她还纳闷,可后来她渐渐明白了,想着这孩子毕竟是自己带大的,老保姆长叹一口气,“樱子……你这样不行啊,他毕竟是你……”   宋樱子冷冷打断她,“那又怎样?国内不允许,国外是允许的!以后我跟他去国外就好了!”   老保姆摇头叹气。   宋樱子默了会,突然扭头冲老保姆笑,“阿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们班有个傻妞,我不喜欢她……刚巧那件事我在找机会,于是就想到了她,从楼梯滚下来后,她就被我坑惨了!哈哈哈。”   老保姆于心不忍,“你们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哪有什么仇怨的,至于嘛。”   “我也不想啊,最开始我有过犹豫,可后来我看到了她……她……”宋樱子猛地怒了起来,像是回忆着最不能忍受的事,“她竟然敢对表哥……这学校这么多女生,从没人敢!她简直不要脸!关键是……表哥也……”她伤心起来,后面的话不愿说了。   老保姆不知怎么劝她,只得退出了房去。   空无一人的房内,宋樱子怔怔坐回了床头,好久后她笑起来,自语道:“呵,以为学校最少要给她记个过的……可她竟然还登台演出,难不成想借演出翻身吗?”   “我这舞跳了十几年,阿猫阿狗都能顶着我上台,做梦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丢人现眼……”   ※   这边宋樱子咬牙切齿等着顾冉出洋相,同一时间段的礼堂内,几乎所有人也都在等着顾冉出洋相。   灯光耀眼的舞台上,报幕的主持人走到中央,准备宣布高二五班的节目。   下面汪洋群众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顾冉上台集体嘘声。   结果正当他们准备竖起中指时,主持人一句话将众人震住了。   主持人说:“下面有请高二五班,“飞一般的牛气”音乐组合,为大家带来精彩表演!”   全场愣在那,什么鬼?音乐组合?还飞一般牛气?   就连高二五班的人都一脸震惊,老班疯了,竟然敢要这种节目上台,听名字都不太靠谱啊!   坐在人群正中的沈嘉文亦是皱起了眉,一些担忧,一些不屑。   无论如何,这个名字还是很屌的,于是除了高二五班外,全场统统竖起中指,以喝倒彩的姿态迎接学校成立几十年来第一个音乐组合。教导主任吓得不停地将人群往下按,“都给我坐好!坐好!安静!”就怕前排领导看到了影响不好。   然而叛逆的学生们还是趁着老师们不注意,偷偷竖中指……就在一群人打算用中指将这个不要脸组合轰下台时,突然一阵音乐声音响起。   却不是旋律,而是有人在清唱歌词,舞台上幕布还没有拉开,看不见到底是谁,就听一阵歌声缓缓传来。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有隐形翅牓。”   这一句低吟浅唱,没有任何伴奏便传荡而出,全场那样杂乱的人声中,她似乎半点也不受影响,就那样像一阵轻柔地风般,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刚才比中指的人突然就静了下来,像是原本喧嚣沸腾的炭火,被浇了一捧清泉,那些杂乱的思绪,竟然就消了不少。   歌声还在继续,   “把眼泪装在心上,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就像好好睡了一夜直到天亮,   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用轻快的步伐。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孤独的重量,   多渴望懂得的人给些温暖借个肩膀,   很高兴一路上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穿过风又绕个弯心还连着……”   那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沙哑,却让嗓音更具穿透力,在这毫无伴奏的清唱下,透过舞台音响,清楚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中。   人群不自觉便将竖着的中指放了下来……诶,其实……这歌声还可以。   而舞台这时候幕布终于缓缓拉开,一团光影打了下来,光影正中,就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干净的脸,拿着话筒,认真的唱。   场下观众一怔……这人也还行啊,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起码这一身,比盘着头穿着大红大绿演出裙子浓妆艳抹的传统艳俗舞台打扮清爽多了!而且这嗓子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错。   这么一想,原本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打算给点面子让高二五班演出完毕时,下一刻,耳膜猛地一声震响,台上画风陡变!   原本是低吟浅唱的台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高低不同的鼓,而那方才还专注歌唱的女孩,握住手中鼓槌,用力重重一击。   “砰!!!”   一声大响,在这全场激荡开来,因着力道太大,不少人直接捂住了胸口,仿佛那一声炸响,直击人心似的。   座位上有人惊叫起来,“架子鼓!”   几乎是同一时刻,音响伴奏一霎传出,随着音乐的环绕,那女孩已经“砰砰砰”敲击起鼓来。   架子鼓在2005年还比较少见,学校这种专注于学习每天都是书书书的地方,更是难得,这一出现,不少学生都惊喜地喊出了声。   而伴随着架子鼓的登场,台上女孩猛地甩掉了原本不起眼的白色外套,里面竟露出一件黑色皮衣!复古风、铆钉、朋克风,帅气十足,跟架子鼓要多配就有多配!而她那姿势娴熟流畅,鼓槌在大鼓小鼓上不断抬起落下,“嗵嗵嗵”的击打声音,伴随着强烈的节奏感,瞬时激活全场听觉。   而她一边敲打着鼓,却并没停下歌唱。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   人群再次一怔,她竟然改了歌,原本的低吟浅唱在这一刻强劲的架子鼓下,被她改成了快节奏强有力的爵士摇滚风,不仅大胆改了,还改的十分应景,人群第一次听摇滚版本的《最初的梦想》,都觉得新鲜极了。   就在大家兴趣渐起之时,那敲鼓的女生一转身,再次让众人一惊。   她再转过来的瞬间,竟然抱了一把吉他!   手指飞速拨动,吉他富有穿透力的声音随着话筒远远传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喜!   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生竟然会两种乐器!诧异的人群开始不敢小看这个女孩。   可是……这歌都快唱完了,岂不是听不了几句了。   然而全场下一刻又是一阵唏嘘。   因为舞台正中完全没有谢幕的模样,反而声音一转,更高昂的唱: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的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全场露出惊喜之色。   五月天的《倔强》。   这才唱了《最初的梦想》,一秒钟切换到《倔强》,这难道是歌曲串烧!   给力啊!   果然,这段唱完,音乐一秒钟切换,台上女孩放下吉他,飞快切换到架子鼓,砰咚砰咚地强劲声音响起。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跟着希望在动!”   听了太多传统式的舞台演唱,突然听到串烧便立刻有耳目一新之意,而音乐又是极具感染魅力的,这旋律越发强烈,一声声振响在耳膜,全场早已放下最初的抵触与轻视,都忍不住要跟着哼起来了。   不过哼归哼,还是有疑惑的,不是说乐队组合吗?怎么就顾冉一个人?   台上人似乎看穿了台下的疑惑,她突然砰地重重击了一下鼓,然后一甩头发,撮嘴来了声响亮的尖啸后,舞台灯光一闪,一直垂在两边未完全拉开的舞台幕布一退。左边灯光中,赫然映出一个人影。   类似的黑皮衣,极酷帅的打扮,靠着一架黑色电风琴,指尖正在风琴键盘上飞舞。   全场尖叫,高二五班的人更是瞪大了眼。   周楚楚!这个瘦瘦高高MAN力十足的人竟然是平时“嘤嘤嘤”的娘炮周楚楚啊!   二五班的人扯着嗓子集体尖叫起来:“啊!!”   叫他们尖叫的还在后面。   舞台右侧的帷幕闪开,灯光一扫,光影与万千目光的聚焦中,全场像看到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齐齐倒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今晚双更!别看漏了!   十七、十八章,连更了两章的!!! 第18章 疯狂   黑色套装看起来精神而锋锐,怀里抱着一把黑白相间色的贝斯,那双平日握笔翻书,纵横题海的手,此刻搁在琴弦上,随着韵律拨动,神情一如既往冷峻,妥妥一个高冷贝斯手的模样!   谢豫!学霸谢豫啊!屌炸天的学霸谢豫啊!   三秒钟后,全场爆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啊!!!!”   “啊!!!!!!”   近乎嘶吼般的叫声中,就连第一排陪领导坐的校长都惊呆了!   这可是他学校最好的学生,全市最负盛名,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高考状元的顶尖人物啊!竟然登台演出了!   人群还在尖叫,女生们的呐喊尤为凶猛!   平时学霸泡在书海里,鲜少走动露面,就连早操都高傲地不去上,这学校除了二五班外,其他班无数人知道他的名字,却没多少人有机会真正打量过他的面容。   而此时此刻,聚光灯打下来,他的面容身姿被映到大屏幕上,如特写般清晰无比的放大,大家才发现,原来学霸这么帅!眉眼深邃,高鼻薄唇,瞳仁尤其浓黑,还有那对周围不屑一顾的高冷范……   舔屏啊!!!!   女生们再次嘶吼:“谢豫!谢豫!!谢豫!!!”   然而冷面学霸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看了台下一眼,然后继续拨贝斯。   女生们更是不得了了:“啊!!!!”   在尖叫的高潮中,舞台音乐又再次一变。   舞台中间的主唱歌手,也就是穿着皮衣的女孩,舞台的灵魂核心,在左右两个乐队伙伴到来后,音乐一切换,陡然画风再变。   “切克闹!哟哟,切克闹!哦哦,BABY听我唱!”   竟然是RAP!台上竟然要唱RAP?!   “Baby!Baby!everybody!   你你我我!我我你你!   高考不易,各种难题!   But!don`tgiveup!don`tgiveup!don`tgiveup!   永不言弃!永不言弃!   Because、Because、Because、   切克闹切克闹!跌倒了大不了爬起!   飞一般、飞一般、想做人生最好!   切克闹切克闹!   everybody!切克闹!”   ……   竟然还真是rap!自改自编的歌词,取自真实的生活,轻松接地气又有些无厘头,叫人忍俊不禁,观众席有人噗嗤笑起来,气氛愉快极了!可笑着笑着,听到后面却又慢慢融进了音乐,那激昂的旋律,平凡但又朗朗上口的歌词,是学生时代的最好写照,在架子鼓贝斯吉他等摇滚乐的奏响下,如旋风般刮过全场,气氛越发亢奋,不少人跟着音乐一起喊:“切克闹切克闹……跌倒了大不了爬起!”   连秃头的校长都跟着音乐不住打拍,要不是碍着左右的市领导,校长都想哼几句切克闹!   而就在此时,灯光一暗,台上女孩歌声微停,强劲的RAP散去,忽然变成了更高亢的旋律。女孩陡然歌声一转,洒脱地甩甩及肩碎发,台下的人齐齐仰望着她,就连人群正中的沈嘉文,亦是目不转睛,那眼里,似乎是诧异,又似乎是惊叹。而女孩什么也没看,她甚至都没有看台下,只看了自己的鼓,自己的吉他,那一霎,她有限的躯壳仿佛爆发出了无限的能量与光芒,跟着音乐一起,拿着麦,用上场有史以来最高热烈的声量,纵声高歌。   “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   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现场早已经燃了起来。如果说,前面所有的串烧歌曲都是热场,每一首歌都在推动气氛往前,那么,这一首嘹亮而富有感染力量的《飞得更高》,便是全场的最高.潮,舞台的灯光打下来,那三人立在光芒之中,神情专注而投入,歌声像主线一样拧紧所有的声光影,所有乐器火力全开,咚咚咚的架子鼓,高亢的吉他与贝斯,多变的风琴,一切旋律融合又激撞,满场回响……这一刻,全场都嗨爆,台下几乎所有同学都站了身,随着音乐挥着手臂,跟着台上的人一起放声大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全场声浪在被高质量的音响烘托而出,每个人的歌声都饱含着对未来的向往,与对自己的追求,这一刻年少的信仰随着旋律,如海啸般一波接一波,呐喊着,振奋着,激荡不休。   那样的歌声,就连台下的领导都不禁动容,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人也都曾孜孜不倦奋斗追求,这是年轻一代的激情,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激情!   每个人都沉浸在音乐里,几乎忘了尘世的时间。   直到音乐渐停,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片刻后,巨大的掌声席卷了整个会场,一阵一阵,比雷鸣还要响彻。   跟掌声一起的,还有飞一般组合拉出的三个大红幅。   左幅:“卧胆尝薪终有时”   右幅:“一入高考跃龙门”   横幅:“预祝伟大母校05届再创辉煌!”   掌声更是排山倒海般响起!连校长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拍着手喝彩:   “好!好!好!!!”   ※   这一晚上,创造了二中几十年最热闹最成功最精彩的文艺汇演。   这一晚上,一个原本不知所谓的飞一般牛气组合的乐队名字,被刻入了二中的历史上。   这一晚上,打破了几十年的颁奖定律。当文艺汇演宣布第一名班级,二五班上台领奖时,校长抢过了主持人的话筒,激动地说:“我决定,本届文艺汇演,加设特等奖,颁给二五班飞一般组合!表彰他们,用飞一般的表演与创意,给全校师生,激励军心,鼓舞士气!”   在一片欢呼声中,组合的三位乐队团员,被狂欢的人群高高抛到人群上空……   .   而这一晚上,还有人得知会场里的一切,脸色如乌云密布。   她看着被人录回来的DV,捕捉到了上面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一直看着台上,牛气主唱的方向。   DV被狠狠砸碎。   末了,只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带着满满的惊诧与不甘。   “呵,想不到我还让你如了愿!” 第19章 大腿   文艺汇演结束的第二天,因着拿了个全校特等奖,高二五班一时风头无二,乐队三个成员走到哪都被人围观行注目礼。那感觉简直校园红人既视感。   顾冉表面上装着镇定,内心却是暗爽。   回想这为上台表演做的一切,几乎可以写一部装逼教科书。   首先是拉人。要登台表演,顾冉担心一个人难撑起整个舞台,就想找两帮手,周楚楚是必须的,起初他因怯场不敢上台而抵抗,在顾冉豪气干云地撂下一句“你参加节目我包你去魔头那补课”的话,单纯无邪的周楚楚信以为真,上了贼船。   .   搞定周楚楚她又去拉拢谢豫。   如果说周楚楚是为了充盈舞台,拉谢豫的意义就截然不同,谢豫是全校顶尖学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放现在的影视圈讲,那就是自带光环流量明星啊,哪怕啥也不干,就往聚光灯下一站,都是吸引人的,效果绝壁比她单打独斗好的多。   毫无疑问,谢豫对她是果断拒绝,然后在一起回家的那个夜,她可谓是一路追着求着,各种谄媚示好拉拢,最后为了达到目的,她甚至刷新了脸皮新厚度,将谢豫的大腿都抱了!   没错,是真抱,在好话说尽嘴唇磨破摇对方胳膊晃对方衣袖,对方仍无动于衷后,她猛地蹲下身,如树懒抱树般,抱住了他大腿!   可能这位置有点……微妙……那一刻她感觉谢豫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都要裂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毕竟这也是她从小到大头一回抱人大腿,真是忒无耻了),她安慰自己说,没办法,对于魔头这种人,正常招数拿不下他,只能不要脸了,他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趁他还没有踢开自己之前,她又迅速叽里呱啦开讲,大抵就是汇演对她很重要,宋樱子诬陷她,其他同学也误会她,文艺汇演大家还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不能输……她要用汇演的事先挫宋樱子的锐气,在全校面前扳回一局,再开启打脸模式,为自己讨回公道……奈何个人力量微弱,请魔尊大人助她一臂之力巴拉巴拉……   不知是这些话说服了谢豫,还是她的动作说服了谢豫——听从周楚楚的建议,她乖觉地蹲在地上,扬起下巴,眨巴着眼,用自上而下四十五度、带着敬慕的表情仰望着谢豫,言情小说里说这种姿势最是楚楚动人……配合这个动作,她将声音压得又轻又柔,从小到大她的口吻就没这么女人气过……   然后……神啊,谢豫真答应了!   对,路灯下,她仰头看他,明朗的光线清楚映出彼此的脸,他瞧着她,她想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正眼地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许失神……片刻后他踢腿说:“你给我起来!起来说!”   顾冉猜,莫非是她这模样太怪,不仅半点都不楚楚动人,还很别扭很怪异,所以惊吓到了谢豫?以至于他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   o(╥﹏╥)o她的内心是复杂的。   ※   不论怎样,搞定了男人们后,顾冉又迅速搞定了舞台服装道具。   架子鼓、吉他、电风琴等乐器,简单,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借。   服装更无需多提,统统MADEIN顾家裁缝铺——得知自家女儿要上台表演,老豆跟花姐那一个兴奋,黑色皮衣爵式风战袍是吗?简单,照着杂志款就搞,保准款式潮流,风格前卫,还是纯手工量身定做呢!   而人员道具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差最后、亦是最重要一点——演出技巧!   这也是两个男团员的担忧。因为……两男团员压根不懂任何乐器啊!所以两人才会在被顾冉拉入伙时觉得这女人疯了。   其实周楚楚不会意料之中,这家伙几乎除了看言情小说啥也不会,至于学霸谢豫……谁说学霸就一定除了学习外还才华横溢各种金手指开外挂……像谢豫那样的家庭,能维持他读书就够艰难,怎么可能还有钱又有精力去玩乐器!   可对于两个音乐方面狗屁不通的男人,顾冉毫不介意,她笑眯眯掏出一张光碟,放到周楚楚家的CD机里,“不会弹没关系,照样子做就行!”   光碟里播放着某乐队的演唱会,贝斯手跟键盘手正在卖力的演奏。   “你们学着点,到时候会有伴奏乐,伴奏里就有贝斯风琴的声音,你们学电视上的姿势装装样子就行,别有心理负担,只要演技演得好,不怕观众骗不倒!再说了,隔着那么远的舞台,灯光效果时亮时暗的,观众谁能看清你到底弹得怎样啊,重要的是感觉……要帅、要酷、要拽、要疯狂!要让全场尖叫!假装自己在弹,就算瞎弹出来也没关系,到时伴奏声会超级大,你们瞎鸡儿乱弹也能掩盖!”   ……   于是就这样,05届的文艺汇演,史上第一装逼乐团诞生了。   并且超强发挥。   顾冉是本身就会玩架子鼓跟吉他且从不怯场的人,过去公司年会代表部门表演节目,这种摇滚串烧耍多了早就轻车熟路,而周楚楚对着CD苦练了一晚上的演技,从眼神到动作,第二天也成功在台上塑造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风琴手……至于谢豫,除了手上弹贝斯的动作需要点演技,其他均为本色出演,平日怎样的高冷,舞台上就怎样的高冷,因为本身就够帅够好看,所以不需要任何画蛇添足的装扮,换上黑色战袍,拿着贝斯往舞台上一站,冷冰冰禁欲系的表情,就够引起一波尖叫!   于是乎,这一年的特等奖就这样在顾冉没脸没皮的带领下,由牛(装)气(逼)乐队,荣耀斩获。   而万千观众们至今都蒙在鼓里,看着装逼乐团三成员出现在校园,竟然还有人尖叫,妥妥地成了校园红人。   顾冉不由感叹,看吧,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观众们就是这么蒙骗的,国内的假唱就是这样泛滥的……   感叹归感叹,汇演结束后,顾冉的心思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文艺汇演结束了,宋樱子的风头她抢了,那下一步打脸戏也该找个好时机了。   .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在汇演结束的第三天,事来了。   那会乐团三人组正在走廊上被一波波同学围绕着讲述登台感受,眼看谢豫都要不耐烦摔脸走人时,人群突然冲进来了一个人。   “顾冉,不好了!校长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是班长慌慌张张地来报信。   “校长办公室?”顾冉心中一动,正色问,“怎么回事?”   班长说:“宋樱子的爸妈找来了!” 第20章 对峙   这句话落,全场俱是一惊。   周围的别班同学并不知晓宋樱子跟顾冉的过节,只是露出讶异——毕竟被别的家长找到学校,还被叫进校长室,绝不是小事。而且还有人听说,宋樱子爸妈都挺有来头的,这顾冉是惹了什么大麻烦啊。   一群人表情各异,只有顾冉扯起了笑。   来得好啊,正琢磨着打脸的事呢,宋樱子不找她,她还得去找她呢。   不过这人也是够够的,本来只是学生间小打小闹,现在把父母都扯了进来,行,反正事情闹得越大,这脸打得越响,她巴不得!   .   她雄赳赳气昂昂就朝着走廊向外走,周楚楚想跟过来,被她制止了。   正单枪匹马往前闯,可走到拐弯之处,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直接将她拽进了楼梯间偏僻的拐角处。   沈嘉文。   顾冉微愕。   阳光下那少年白衬衣牛仔裤,依旧是一贯的好风致,只是眉头紧锁,似有所虑。不待顾冉说话,他开口说:“我跟你一起去,你认个错就行,其他的我帮你解决。”   顾冉实在是烦了他这个模样,推开他说:“沈嘉文你够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沈嘉文瞬时就恼了起来,“你倔什么!你知道宋樱子爸妈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她们会做什么事吗!我告诉你顾冉,这事只有我能帮你兜得住!”   顾冉也怒了,甩开他的手笑起来,“沈嘉文,不需要任何人出面,我顾冉也兜得住!”   沈嘉文气极,也一甩手道:“不知死活你就去!”   顾冉头也不回地去了。   不过在赶到校长办公室之前,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   而同一时刻的长廊上,周楚楚看着谢豫担忧地道:“怎么办啊,宋樱子肯定是气老大文艺汇演抢了她的风头,现在新仇旧恨一起报……不行,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学霸你也一起吧。”   谢豫却往回走。   “喂喂……”周楚楚道:“学霸你太不仗义了,咱好歹是一个组合的,你怎么能让她落单呢!”   谢豫冷哼,似乎是对组合这两个字表示不齿,然后说:“我有让她落单吗?我是去拿东西。”   “什么?”   “前天我找你要的。”   周楚楚猛地睁大了眼,“对!我都忘了!快拿快拿!”   .   顾冉是在十分钟后赶到校长室的。   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严(热)重(闹)。   校长室里挤满了人。连她爸妈都来了,两人背对着她,正跟一个中年美妇人说话,美妇人应该就是宋樱子的母亲,眉目间与宋樱子有些相似,正对着老豆花姐说着什么,表情非常不好。旁边老班也在,看模样似乎是想调解。   宋樱子竟然也来了,膝盖手肘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就罢了,还坐上了轮椅,被人推着来,一副痛苦又委屈的模样。而她身边,陪着她的好朋友杨莉。   顾家父母脸色难看极了,老豆一个劲打圆场,“宋妈妈你稍安勿躁,等孩子来了咱问清楚,如果这事真是我们家冉冉做的,我们也不会姑息。”   宋母正准备答话,眼角一瞟顾冉来了,立刻冷笑,“这是你女儿吧,你现在问啊!问个明白!我看你们怎么赖!”   顾冉迎着宋母刀一样的眼神进来:“我没什么好赖的,我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花姐一看女儿来,立刻接口怼宋家:“我们家孩子我清楚,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宋母原本就是贵太太脾气,又最是溺爱女儿,昨天樱子打电话跟她哭诉在学校遭到欺负,她早就按捺不住,眼下火气一霎爆发,“做不出来!那我们家樱子怎么伤那么重!你们看看,这身上绷带包的!这手肘膝盖都伤成这样!”   宋樱子蹙着眉,眼睛配合地凝视着膝盖绷带处,似乎痛苦难忍。   宋母又怒气冲冲看向班主任老太太,“王老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这顾家有关系就偏袒她!今天我在这,谁再欺负我家樱子,我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   “够了!”吵吵嚷嚷的过程中,忽地有人出声。   顾冉寻声望去,才发现秃头的校长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刚才被老豆遮住了,她都没留意。   男人衣着笔挺,神色严肃,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透着久处上位的既视感。   他这一声“够了”,声音虽然平和,却满含威严,一侧校长则陪着笑,恭敬又小心翼翼地向在场的顾家人介绍:“这是宋局长,宋樱子的爸爸,也是我们省的教育局局长。”   吵哄哄的房内瞬时安静。   顾家几人齐齐看向中年男人,饶是泼辣不怕事的花姐都禁了声。   教育局局长,还是省级局长,掌管整个省的教育,几乎所有考生的前途他都可以决定。难怪顾冉一见他就觉得有股官威兜头而来,校长看他的眼神跟皇帝老子似的。   见视线都集中过来,宋局长环顾左右,清清嗓子,“大家都安静一下,听我说两句,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家长原本不该参与,但这件事让樱子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作为父母我们深感痛心,想要个说法也是人之常情。”   他声音清晰稳健,颇有种主持大局的官方风范,校长不住点头,“是是是,宋局长说的是。”   宋局长抬头看顾冉,“顾同学,每个人都有公平发言的权利,你说你是无辜的,有什么证据吗?”   顾冉还未出声,宋母气势汹汹抢了话头,“老宋,咱没必要跟她多费口舌,咱樱子都说了,好多同学都看到了,能作证是她推的咱樱子!”   宋樱子身边的杨莉立刻点头,“是的,我作证,顾冉推了宋樱子下楼梯。”原来宋樱子喊她来是来做证人了。   顾冉反问:“你们这么言之凿凿,但有谁亲眼看到我推她了?这世上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事多了,小道消息就百分百可以信吗?还是你们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就拿官威吓我,想屈打成招啊!”   轮椅上的宋樱子立马委屈道:“顾同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狡辩,难道你做的那些事,你都不亏心吗?”   “亏心什么。”她母亲目光扫向顾冉一家,笑意里藏着刻薄,“小裁缝铺子里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教养!”   “你说什么!”花姐原本多少有些忌惮对方的官威,一听这话再忍不住,“你当官你就教养好,我们这些小市民还不能活了是吧!我还说你们家诬陷我女儿呢!看你这种人你女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花姐年轻时也是一根炮仗,发起火起来噼里啪啦,宋母大概少有人敢这么顶撞她,气得转向宋父,“老宋!你看这一家子!简直混账泼皮!咱还有什么好讲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随后吩咐张校长,“张校长,这种学生道德败坏,我要现在要你开除她!马上!”   余怒未消,她又看向顾冉,“敢伤害我们家樱子,我要你在整个Z市没有学上!老宋,把话放出去,我看哪个学校敢收她!”   顾家父母气得跳脚,最为难的是校长,昨天文艺汇演上他还会顾冉赞赏有加,觉得是个好苗子,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惜才,有些想帮顾冉,又怕得罪省局的局长,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了是宋局长打破的缄默,却是看向顾冉的,“小姑娘,你跟我女儿一样大,我也不想为难你,但年轻人也该有年轻人的担当,这样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承认了这事,我就不再追究,顶多学校按照规章制度给你记个过……”   “爸爸。”宋樱子在旁急的扯了下父亲的衣袖。就记个过,太便宜顾冉了!   宋局长拍拍女儿的手,是个安抚的动作,眼里有不动声色的阴沉。   果然,他语气一转,“但你要是抵死不认的话,我只好公事公办了。”   他眼风向校长一扫,已经严厉了起来,“老张,如果这孩子拒绝知错认错,那就不是留不留在学校的问题,而是交由其他部门处理了。”   “其他部门?”   “老张,你是校长,学校的各种条例你最清楚不过,这种以暴力行为欺辱同学,并造成人身伤害的视为校园暴力,你身为学校管理一把手,面对如此恶劣的情况,应该认真整顿,严肃处理,我建议先除去该学生学籍,然后交由司法机关。这位同学已年满十四岁,如果是蓄意伤人的话,按照故意伤人罪,依法承担刑事责任。”   全场震住。   这才是官老爷真正面目啊,妥妥的伪君子岳不群,看着冠冕堂皇一派公正,先是给予顾冉辩解的机会,又是宽宏大度地让当事人承认错误……可他真正的目的不仅要逼人退学,还要人坐牢!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动声色的人最可怕!这手段,高出宋母几个段位啊。   顾家父母简直要炸了,校长也吓得不轻,老太太低声求情:“宋局长,她就是个孩子……您没必要……”   宋局长官腔十足,“王老师,你这样包庇犯罪的学生,也是想告老还乡吗?”   老太太话头一堵。   就在此时,一声轻悠的笑轻松传来,“呵。”   是顾冉的。   原本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听了这话都会恐惧,宋家母女原本就等她慌张求饶,眼下看她笑了,不由一愣,“你笑什么。”   顾冉没有丝毫不安,平视着宋父,“宋局长,我相信您是公平正义的人,所以我们来一场公明正义的谈话。如果我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你们提的退学坐牢,我认。但如果我能证明自己的无辜,那么——我要宋樱子退学。”   说到这她还摊手笑了笑,“很公平啊,宋局长不会不敢接受吧。”   宋父有些意外于这孩子的镇定,而宋母抢了话头,她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呵,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行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我看你能翻出什么天!”   宋樱子亦是一脸胜券在握。   那天楼梯事件没有第三人在场,而其他人都信了她被推下来的事实,她倒要看看,顾冉人证物证全无,能有什么招自证清白。   那边顾家父母有些担心,顾老豆偷偷扯了下女儿衣袖,想让女儿别冲动。   顾冉却笑了笑,从兜里掏了一样东西,是个MP4。   在众人的疑惑中,MP4开始播放某个视频画面。   只这一眼,宋樱子脸色微变。 第21章 打脸   只这一眼,宋樱子脸色微变。   那画面,正是那天楼梯处两人的争执场景。   画面上两人在楼道处争吵了半天,随后,在顾冉的手根本没碰到宋樱子的情况下,宋樱子自己往后一仰,骨碌碌滚了下去。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宋家人集体愣住,宋樱子不敢置信地问:“这……这哪来的?哪来的?!”   宋母随后回过神来,坚定不移地捍卫女儿,“这什么东西,拿个乱七八糟的视频就想来糊弄我们嘛!”   顾家父母不甘示弱:“哪有乱七八糟的,这视频上不是你女儿吗!”   顾冉也不说话,将视频场景再回放一遍,画面清晰显示就是宋樱子自己滚下楼的。   “这……”张校长都惊了,“这还真是宋樱子同学啊。”   一侧一直看戏的杨莉亦是瞪大了眼,“樱子……这视频上,你是自己滚下去的啊。”   眼看身边人质疑起来,宋樱子对着视频喊屈:“这是个假视频,是她做了手脚,她诬陷我!”   顾冉笑得从容,“诬没诬陷,有人作证。校长,请电脑室的周老师来一趟吧。”   周老师很快来了。   他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着MP4点头说:“这视频没错,是从我这拷出去的。校长,咱这微机室不是刚开嘛,我寻思着电脑属于贵重教学物品,这一教室六七十台,要是出了问题我担不起,刚巧咱电脑配有摄像头,我就就其中几个弄了几个监控,就对着电脑房四周,万一来了贼或者有捣乱电脑的淘气学生,也能及时发现阻止。”   又搓搓手笑,“我这监控才装没几天,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就没来得及跟您汇报,想着说等功能稳定,再跟您说的……没想到顾冉同学发现了,刚才她来找我,说是为了调解矛盾,调取了其中一段去。所以我能保证这视频千真万确,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我电脑上放大了看。”   全场一霎静默。   只有顾冉神色如常,早在微机室里打字时她就发现有几个摄像头不对劲,大概她来自2017更注重隐私的社会,会对摄像头格外敏感,再加上她成了班内的“教打字老师”,平时游走在各电脑间,没事跟老师聊聊天,在老师的服务器办公室里,她就看到过类似监控的画面。   后来宋樱子让她背锅,被误解时她的确憋屈,尤其是沈嘉文的指责,可后来谢豫来礼堂找她,两个人沿着小路回家,风吹得头脑清醒明朗,她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细节。   翌日她就去了微机室,果不其然,微机室的监控里就有走廊上她跟宋樱子争执的画面。她也猜到宋樱子文艺汇演后多半会发难,便叫周老师提前帮她拷出那段视频备用,所以刚才赶到校长办公室之前,她去的就是微机室拿关键证据!   现在,证据确凿,宋樱子再赖不掉。   眼瞅着一群人盯着自己,宋樱子从最初的惊诧中平缓过来,眼一红,低声抽泣道:“爸爸妈妈,你们千万别信,这视频一定有问题……我怎么会那么做,那么高的楼梯滚下去我不疼吗?你看我这手脚都伤成什么样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哪有人会这么对自己……”   下一刻她的抽泣顿在那。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微笑站立的顾冉,闪身过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直扑宋樱子。   一瞬无比混乱,宋樱子以为顾冉要打自己,本能要躲,而宋父宋母一起扑过去想拦顾冉,但谁料顾冉只是做一个假动作,她根本不是要袭击,她真正的目的是宋樱子膝盖上的绷带——嗤啦一声响,她用尽全力,将那绷带扯开了。   而一动作结束后,所有人目瞪口呆。   ——自称伤势严重无法站立的宋樱子,为了躲避顾冉的袭击,灵活地站起了身!   然后一群人的目光向下看,宋樱子被扯开的膝盖下面,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外,皮肤光滑,与她所说的“严重到站不起来的伤势”截然相反。   宋父睁大眼盯着宋樱子,“樱子你……你这……”   宋母也在一旁傻了眼。   宋樱子是昨夜里给夫妻二人打电话的,哭诉自己因同学凌辱而伤势颇重,夫妻俩又急又气又担心,一路飙车从省城回来,开了一晚上高速,早上才抵达Z市,那会女儿已经到学校校长办公室了,哭着不让他们看伤口,说是刚上的药,拆了绷带不利于伤口,又心急火燎催着父母找顾家讨说法……宋父也曾起疑过,但想着女儿一向乖巧,不可能欺骗自己,再加上宋母在旁不停催促,才决意先找顾家算账再去医院……所以直到现在,夫妻两谁都没看过女儿真正的伤势。   而不止宋家夫妻,校长,老师,都傻在那。   眼看着一群人面面相觑,顾冉忍俊不禁。   没错,昨天她在反复查看监控时,眼尖的她发现了宋樱子校服里的跳舞护具,她猜测宋樱子当时的伤势压根不如宣称的严重。果然,现在掀了绷带,一切如她所料。   眼下,口口声声自称受伤的宋樱子,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原本她想着事情解决就催父母回省城,尽量不让父母看伤口,如果父母非要看,就说表面无碍但伤到了内在骨头,反正她向医生打听过,极细微的骨裂存在拍片子拍不出来的情况,所以哪怕医生做检查她也不怕……但眼下顾冉不仅拆了她的绷带,还逼得她站起了身,将她所有的说辞都堵死了。   她开始慌乱,不看再看父母的眼睛,支支吾吾说:“我……我……”   末了谁也没想到,宋母嚷了起来,却不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还是对着顾冉,大概是不愿相信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完美女儿会蒙骗自己,或者是不愿再大庭广众下输了面子,她逼视着顾冉:“是你!一定是你!我们家樱子是我花了十几年栽培的孩子,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她这么优秀,她会钢琴,会书法,还学芭蕾,她前途无量,没理由从楼梯上摔下来毁自己啊,肯定有人逼她的!”   顾冉:“……”   本来想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再一想,可能宋母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真相,只是她不愿意面对,或者是她想包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宁愿去污蔑一个无辜的人,也不要打破女儿在外人面前的完美形象。   不管是哪一种,宋母的情绪都越来越激动,她几乎是想冲过来,抓住顾冉质问:“她没有理由,没有动机这么做啊……一定你逼的,你威胁她……”   就将场面陷入混乱之时,下一刻一个身影一闪,一只手铁钳般止住了宋母的动作。   众人齐齐一愣,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小伙子立在人中间,神色冷峻,气质卓然。   谢豫。   谢豫缓缓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支录音笔。   他表情淡然,而面上满是笃定,看向宋母,“你要动机是吗,我给你。”   修长的指尖点开录音笔。   沙沙的杂音播放中,两个声音清晰的传来。   先是宋家老保姆的,“樱子啊,既然你没什么大碍,就别瞒着大家了,你那在省城的爸妈可担心呢,要不是这几天忙不开身,早回来了……再说,这医院住着有什么好啊,你去上课不行吗?现在学业多紧啊,明年就高考了。”   宋樱子的声音含着轻笑传来,“上课?那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就浪费了,你知道我为这事做了多久准备吗!连那个楼梯我都去试验了几次!现在她们要是知道我好好的,暑假肯定要把我接走……那我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到时候我还怎么……”   她后头又嘀咕了两句话,声音很低,可录音笔仍然录了下来。   “那时候,我还怎么跟表哥在一起?他身边总是莺莺燕燕的,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有多紧张……所以我绝不能跟他分开,一天也不行,我要看着他,决不要让他被其她女生抢走……能跟他在一起的人,只有我!”   ……   录音后面还有一些,可再没有人认真去听,整个校长室陷入诡异的安静。   宋樱子面色灰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声脆响,劈开这寂静:“啪!”   众人扭头,就见宋樱子脸颊高高肿起,而宋局长扬手指着她,气得嘴唇发颤,“我怎么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他……他是你亲表哥啊!”   宋樱子惨白着脸,不知是再无法抵赖而绝望,还是因为父亲动手而恐惧,她转头看向宋母,哭着道:“妈……妈……”   宋母却一动不动,像魔怔了一样,宋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的吼道:“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把她带回去!带回去!!!”   ※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一巴掌中结束了。   宋家人带着被打的宋樱子急匆匆撤了,临走时顾冉依稀听到宋樱子的哭声。   花姐是个厉害的,冲着宋家人的背影笑眯眯说:“宋局长您记得一言九鼎啊,我女儿是无辜的,那你们家女儿就要退学哦。”   楼道有不少学生偷偷来围观,宋父宋母却一个字都没回,加快脚步走了。   ……   一切尘埃落定后,顾冉送走了父母,也走出了校长室。   回想刚才打脸的过程,她有些唏嘘,原以为还要纠缠许久,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惑在心底,是关于宋樱子的,但如今宋樱子都这样了,想问也问不到了。   收回思绪,顾冉看看身边,谢豫就在她左侧,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高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这模样,换了以前,她肯定会吐槽他面瘫帝冰块脸,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她正想问问他录音笔是怎么回事,然而眼神顿住了。   她看到校长办公室偏门就站着一个人,沈嘉文。他似乎将校长办公室的过程都看了个清楚……此刻他的脸色有点白。   他看着顾冉,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唇颤了颤,最后只叫出了顾冉的名字,“顾冉……”   顾冉心情有些复杂,宋樱子被打脸,同时被打脸的还有一直误会她的沈嘉文。宋嘉文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感受?也会愧疚么?   正当顾冉想来一句想道歉的话就算了吧,结果身边一个声音凉凉响起,“上课了,还不走,试卷做完了?放学想挨板子是吧?”   顾冉:“!!!”想起之前的钢尺噩梦,咻一声脚底抹油跑了。   只留宋嘉文还呆在原地。   而谢豫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扯扯嘴角,似乎是嘲讽。 第22章 暑假   几天后,还真传来宋樱子退学的消息。   官方对外说是因病退学,但其实学生们都已心知肚明,那天在校长办公室外,不少学生在窗外偷听,宋樱子暗恋亲表哥沈嘉文的事在学生们震惊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校沸沸扬扬人人皆知。   这种情况,宋樱子即便不想退学都难。   来办退学手续的那天,宋樱子没到,是她家老保姆来的,办完手续,保姆还来教室替她收拾课本之类的东西。   班上同学背后议论纷纷,便连沈嘉文也有些尴尬,毕竟作为表兄妹恋的男主角,即便是被恋上的一方,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什么也话没说,只冷眼看着老保姆收拾东西,然后在某个瞬间,轻快地回头瞟了顾冉一眼。   顾冉察觉到他的视线,将脸扭开。   从那次打脸事件后,沈嘉文自知误会了顾冉,似乎有致歉的意思,有意无意在顾冉面前晃了几次,但顾冉都没怎么理会。   眼下顾冉也没理,她还在看着宋家的老保姆,心里某些想法又开始翻涌。   那边老保姆终于收拾完东西,离开了教室。顾冉看眼下是午休时间,还没上课,便跟了过去。   保姆向校外走,顾冉跟在后面。   果不其然,被顾冉猜中了,校外有辆车,宋樱子就坐在车里,她这样偏执的性格,即便要退学,也会来学校看最后一眼的,毕竟这曾是她跟最爱的表哥一起读书的地方啊。   那边宋樱子亦瞧见了跟在老保姆后面的顾冉,却只露出一个淡漠的表情,说:“你想说什么,就上车来吧。”   她开了口,顾冉没有退怯的理,迎着目光便上了车,反正在校门口,又是校保安又是门卫的,谅宋樱子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   坐到车上,顾冉打量起宋樱子。   宋樱子歪靠在车座上,几天不见,她憔悴了许多,许是父母在家给了严厉的惩处,宋樱子脸色有些白,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   见顾冉盯着她的脸,宋樱子冷笑:“怎么,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很得意吧。”   顾冉摇头,用二十七八岁的心理年龄说了句真心实意的话,“只是觉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了。”   她语气平静,宋樱子亦是平静。先前还势如水火的两个女人,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   宋樱子面上有淡淡自嘲:“呵,可不是吗?原来我还想着不要去省城,不要跟表哥分开,现在却是想去省城都去不了。”   她停下话头,朝顾冉露出一个苦笑,“我爸妈要把我送到国外去。”   顾冉一怔,宋家父母也是够利落的,为了斩断女儿的情丝,国内都不让女儿呆了,直接送到国外隔绝。   两个人都是沉默,须臾宋樱子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有话要说的,想说什么就说吧,以后也许不会再见面了。”   顾冉点头,的确,那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太久了。   “宋樱子,我一直想不明白,沈嘉文身边的女生这么多,多到数不过来啊,你怎么就偏偏这么针对我呢?就因为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她不提这话题还好,一提宋樱子原本平静的表情顿时狠厉。   她瞅着顾冉冷笑,“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干了什么!”   顾冉有点蒙:“我干了什么?”怎么宋樱子的模样像她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似的。   “你还不承认!你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天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你……”她眼里又是鄙夷又是恼恨,“你亲了他!你!你简直恬不知耻!”   顾冉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她亲了沈嘉文?她怎么不知道?   再一想那天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她是把沈嘉文壁咚了——莫非宋樱子看到了那一幕,就以为自己亲了沈嘉文?   有可能,那天为了吓唬沈嘉文,她凑得特别近,如果从背后乍看的话……那姿势还真有点像亲吻,再加上她那天攻气十足,双手撑着沈嘉文的胸膛妥妥地暴力御姐范,的确容易让人误看成自己强吻了沈嘉文。   顾冉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没有亲,我这么点分寸还是有的。”   宋樱子反而更怒,“我管你什么分寸,可他……他竟然……竟然都没推开你。”   这才是她真正恼恨的地方。   顾冉心下了然,也没说破,其实那会沈嘉文是想推开自己的,只是被当时自己的彪悍震住,才愣在了当场……但宋樱子既然要那么龌龊的想,那她就继续给自己添堵吧,反正这种偏执的人,解释了也不听。   “呵。”宋樱子沉默了会,却是笑起来,眸里的恼恨竟然换成了一种快意,缓缓道:“你也得意不了多久……即便他对你有什么不同,也没用。”   她笑得越发愉快,眉梢扬起,带着一种求而不得的报复之感,“对了,你还不知道我表哥什么出身吧,呵,你们不可能有结果的,不信走着瞧……”   .   宋樱子说完不再理顾冉,直接让司机开车走。   顾冉只得下了车。   迎着风站在学校门口,顾冉想起宋樱子最后的话,那一边笑着一边阴测测的眼神……咋地有点巫婆下蛊诅咒的味道?   话说,沈嘉文到底啥出身啊,值得宋樱子这个态度?顾冉不明白,她发现自己虽然暗恋了沈嘉文好些年,但除开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其他悲催的一概不清。   云里雾里想着事,她一面往学校去。   刚走到校门口便是一愣,学校侧门那就站着一个人,高挑的个子,英俊的脸,只是气质偏冷,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见她安然无恙回来了,他转身就朝教室里走。   顾冉追上去,“魔头你怎么在这?刚不是在教室吗?怎么跟过来了,怕我跟宋樱子又干起来吗?”   谢豫看也不看她,冷声道:“谁跟你过来,我是去传达室拿个信,路过而已。”   顾冉才不信,传达室的路跟学校大门隔那么远,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路过。   她追过去笑:“魔头,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嘴硬,明明挺仗义的一个人,干嘛把自己塑造的这么高冷。”   “谁仗义了。”谢豫嗤之以鼻,继续往前走。   顾冉也不介意,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谢豫,那个录音笔的事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拿了那段录音一锤定音,宋家人没准还能继续纠缠。”   录音笔的事周楚楚已经告诉了她,文艺汇演前一天,谢豫承诺过要帮顾冉,想到录音笔这招,就向周楚楚借走了录音笔。随后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他将录音笔藏在了宋樱子病房的外窗上,就这样录了一天一夜,中间他还悄悄去换过电池,以保证能不间断的录音。而宋樱子根本知道窗户下有录音笔,在房内说话毫无顾忌,将关键内容都泄露了。而最后那些内容被谢豫整理出来,成为打脸宋家最有利的武器。   想到这顾冉不由感叹,魔头就是魔头啊。不过她还是有些纳闷:“魔头,你怎么就确定在病房一定能录得到证据呢?”   谢豫脚步不停,言简意赅,“人性。”   顾冉点头。一个人在完全放松或是没有危险的空间里,极容易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宋樱子在病房,面对的是自己信任的保姆,自然毫无忌惮,透露内心。   这点好推论,可是……顾冉再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病房呢?全市那么多医院病房啊,你挨个找啊?”   谢豫扭头看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蠢。   “跟着杨莉不就行了。”   对哦,杨莉跟宋樱子关系好,肯定会找时间探“伤势严重”的宋樱子,悄悄跟着她不就行了。   顾冉对魔头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她刚想拍几句马屁来着,结果走到了教室门口,谢豫将她脑袋一拍,“事情都过了还想干什么!马上就期末考了,你准备好了?”   顾冉:“!!!”   顾冉回神过来,对啊!文艺汇演后高三的一高考完,马上就轮他们高一高二期末考了!!!没考好就等着死吧!   ……   此后的日子,为了能考个看得过去的成绩,顾冉进入了新一轮的厮杀。   每天看书、做题、看书、做题、看书、做题,连做梦都在背公式、背单词……不止如此,谢豫还跟她下了死命令,但凡他讲过的题,如果考试考了她还错的话……一道题钢尺十大板。   顾冉瘪瘪嘴只想哭。   谢豫道:“再哭加二十板!”   顾冉:“……”连哭都不敢了,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内心弹幕,唱:连哭都是我的错,在你面前还要我怎么做……)   ……   时间很快到了考(受)试(刑)的那天。   顾冉走到了考场。   周楚楚跟她一个考场,两人照惯例握了握拳,给对方打气。   周楚楚提议,“老大,不然我们唱首歌给对方加油祝福?万一题目简单撞了好运呢!”   “行,唱吧。”   周楚楚开唱,先给自己祝福,“来来,我是一个苹果,过过过过过过……”   顾冉点头,嗯,这个歌词好,吉利!   然后周楚楚换口气又给她祝福,“来来,你是一个西瓜,挂挂挂挂挂挂……”   顾冉抄起鞋扔过去,“周楚楚你给我滚!!!!!!!!!!!”   .   无论如何,鸡飞狗跳的期末考还是结束了。   顾冉在忐忑难安中等到了分数出来。   周楚楚的歌词预估失败,他才是西瓜,而顾冉是苹果。他几乎每科都挂,而顾冉……看到分数的一刻她差点泪流满面!   竟然有四百多分!   作为穿越回去、将过去书本知识忘了一大半的人,能在半年内将分数提升到四百分,她简直是个天才啊!   她抱着分数单吧唧吧唧乱亲一气!正心花怒放,脑袋上砰咚一痛,一本书咂了过来,扭头就见谢豫拿着她的数学试卷冷冷道:“有七道类似的题我讲过了,你竟然错了三道。三十板。”   顾冉撒腿就跑,“下学期再说!要放暑假啦!”   一边狂奔一边回头挑衅,“啦啦啦!想打我来追我呀!追不到追不到!”   谢豫:“……”   怎么就遇到个这样不要脸的人!   ※   愉快的暑假生活开始了。   虽然高二升高三压力加大,学校将两个月的暑假砍了一半,缩短成一个月,但对于这种平时上课累如牛的学生来说,有三十多天的假,仍是一件万众期待的事啊。   于是放假的前两天,顾冉睡到了日上三更起,休息的感觉不要太舒爽。   可玩了几天后她又开始琢磨其他的事,一个月的时间,老这么玩太浪费了,作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过来人,她习惯了每天工作或者学习,玩乐只是极少数的时间……现在给她这么多时间,除了暑假作业外,她还要做点什么呢?最好是有意义的事。   什么事呢?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有了!   .   几天后,顾冉想办法联系上了谢豫,谢豫家没电话,她就把电话打到了谢豫邻居家,“魔头,出来!”她的呼喊豪气万丈。   “干什么。”那边跟她截然相反的冷。   “姐带你去做有意义的事!!”   .   翌日下午,谢豫到了顾冉死皮赖脸也要跟他约定的点。   江坝。   然后到了江坝,专注高冷面瘫一百年,即便泰山崩于面前也能不皱眉的魔头猛地退后了一步,惊呼。   “顾冉!你干什么!” 第23章 暗潮   到了江坝,专注高冷面瘫一百年,即便泰山崩于面前也能不皱眉的魔头猛地退后了一步,惊呼。   “顾冉!你干什么!”   顾冉大咧咧站在堤坝中央,穿着T恤与短裤,而她身边围着好几只大大小小的……汪!有泰迪、金毛、哈士奇、拉布拉多……狗狗们正汪汪汪的冲谢豫叫。   而谢豫……几乎是以闪电的速度退到路边长椅后,眼里满是戒备,“你拽住狗绳,拽好了!”   顾冉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天哪,无所不能的魔头竟然怕狗!怕狗!”   “谁怕了,我只是讨厌。”魔头强调。   顾冉更是大笑,他这种性格从不屑一顾跟人解释……今天这么急着解释,明摆着就是掩饰,怕就是怕嘛!嘴硬!   又笑了一阵,她看谢豫似乎真是紧张,便说:“绳子我拽好了,你下来吧。”   谢豫这才从长椅后走出来,但还是离顾冉远远地,“你喊我出来干嘛!”   “遛狗啊。”顾冉指指身边对着自己蹭来蹭去的汪星人,“有七八只呢,我一个人遛不过来。”   谢豫转身就走。   顾冉一把拽住他,“知道你要回去备考,但学久了不累吗?放松下嘛,来来来,遛遛狗散散步,还能赚钱呢!”   没错,顾冉在家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赚钱的好办法!帮人遛狗,鉴于暑假不少家庭外出旅游或者探亲等事宜,养了宠物的家庭不好安置,顾冉就搞起了这笔业务,帮忙遛狗,每天一只狗10块钱,连遛一周给六十,半月一百,如果狗狗不好带或者个头太大,价格她还可以收贵点。   于是这八只狗……顾冉赚了一千来块啊。   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决定找个帮手,周楚楚跟爸妈去外地嗨了,那就谢豫吧,打脸的事他没少帮忙,两人遛狗一起分钱,就当报他的恩了。   她赶紧说:“来帮忙,每天抽空两小时,这个月你最少可以赚五六百!够交下学期的各种课外习题费了!”   不知是不是最后的话打动了谢豫,谢豫眸光微闪,但再看向这些狗时,又往后退了退。   这矛盾的样……顾冉噗嗤笑出来,开导他:“你是不是以前被狗咬过啊?没事,不是所有狗都咬人的,你看,这些狗都很温顺的,泰迪,它就是爱叫,其实可怂了……金毛,大暖男诶,萨摩耶,拥有天使的笑容,还有还有二哈,哈士奇,那简直是逗货啊……”   她一面说一面将一只可爱的泰迪抱到了他面前,用手指轻轻揉泰迪的脑袋做示范,降低他的紧张,“你看,它乖着呢……混熟了它还会听话,会亲近你……”被摸得舒服的狗狗听了这话像配合似的,舔了一下顾冉的手。   许是这温情一幕让谢豫稍松了一口气,他站在椅子后,应该是在内心做着剧烈的纠葛,末了他说:“把……狗绳给我。”   顾冉:“噗!”   愿意赚习题费,可还是怕啊,不敢碰狗,只敢远远地拉狗绳。   ※   接下来的几天,怕狗的学霸就一直在克制着恐惧赚钱,每天下午四五点遛两个小时。   顾冉偶尔会笑他,但看着他有一面拿着狗绳一面紧张避开狗碰自己的样子,又觉得特别逗趣。   可就在她笑了几天以后,一件事刷新了她对惧狗的学霸的认知。   就在两人一起遛狗的第五天,她牵着几只狗去堤坝上等谢豫,却被前方风景吓了一跳!   前方的一棵树上,一条条狗绳纵横交错,而那树下,大大小小十几条狗正在汪汪叫。   顾冉:“……”   谢豫就站在树旁,表情淡淡地:“我决定了,既然都是讨(怕)厌(怕),那我为什么不多赚点,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强忍的讨厌。”   顾冉点头,且当这是一种牛逼的上进心吧,她接着问:“但你哪来这么多狗啊!”   一眼扫过去,树脚下起码有十五六只,想当初顾冉为了拉揽那七八只差点没把腿跑断,到处找人家问要不要帮遛狗,跑了几天才找了这么几单生意。可这一夜之间谢豫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啊。   谢豫瞥她一眼,眼神写满了蠢,“你以为我像你,一家家的找?”   他从容地说:“市里有不少遛狗的人,他们习惯在每天的固定点去露天场地遛狗,去那针对性找养宠物的人,再针对性的推销,成交率会大大提高;其次,这些人大多喜欢结伴遛狗,客户是以“群”的方式呈现,客户基数的增加会直接增高交易基数;此外,那些客户多半会有自己的宠物交流群,一个人的信息在一群人内分享,将人脉放大交叉,你就可以得到数倍的业务数量……”   “除此之外,我还去了各大宠物店、宠物医院,将自己的服务知会各个店主,他可以向有需要的客户推荐我,而我赚取的服务费,他抽取百分之三十的佣金,这种佣金制度能够鼓励更多的平台为我拉生意。”   “还有,针对用户,我采取了多种方式刺激消费,比如,一只狗按天收费10块,一周九折,包月八折,另外两只狗一起参加服务,八折,三只七折,四只六折,客户为了自身便宜,会主动成为我的下线,帮我拉更多的客户。”   “此外,我去图书馆翻了育犬相关资料,针对宠物狗定制了一些更全面更细节化的服务套餐,例如可以代帮主人送狗去宠物店做美容,收费20,洗澡,20……我甚至还可以代买狗粮、狗玩具、狗衣服、狗零食……从宠物店那里买,由宠物店负责送货上门,而我抽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   ……   噼里啪啦的话后面还有一堆,可顾冉已是目瞪口呆。   难怪谢豫以后会成为这么牛逼的人,尼玛现在就有预兆啊,这典型就是那种给他一个支点,他就可以翘起一个地球的人啊!她就提出一个赚钱的点子,而他就将这个点子无限放大、多途径、深入、全面、延伸……然后挖掘出这么多赚钱的方式……   她赶紧问他:“所以照这么下去,我们得发了?”   谢豫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说:“赚的多责任就越大,先把这些狗看好了吧,掉一只都难赔!”   ※   因着业务量猛然增大,于是新的问题出现了——人手不够。   而且目测谢豫那边还有些狗狗要送过来,加起来起码有三十多只,两个人怎么也看不过来这么多啊。   不过没关系,业务扩大那就招兵买马嘛。   几天后,结束旅游的周楚楚回了家,顾冉二话不说将他拉了过来,她以为就三个人就够了,没想到谢豫也带了一个人。   余晓依。   见到她时顾冉乐了,余晓依也是二五班的同学,是那种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女生,性格内向,纤细文静,因为平时不爱说话,顾冉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   直到谢豫把她带过来,顾冉才知道,余晓依跟谢豫是住一个巷子里的邻居,只是谢豫这人比较高冷,哪怕住得近,平常看起来跟余晓依也不亲近,这次带她来,大概是体恤余晓依家境不好,才想着分一杯羹帮一把吧。   既然是他带的人,顾冉便高高兴兴接受了,还拉着余晓依一起熟悉狗狗,余晓依是羞涩的性格,顾冉跟她亲热一点,她都有些害羞,话不多,总是低头抿着唇微笑。   于是乎,两男两女,遛狗四人帮到齐后,正式开启了暑假赚钱大计。   每天下午三点钟,几个人就拉着几十只狗,浩浩荡荡走在江坝上,为此,谢豫还开辟了一个新地方,专门遛狗。   是的,连顾冉都没想到,谢豫竟然在江坝下寻了一个废弃的花木基地,那里早就无人打理,地上草木茂密,野花丛生,狗狗们可以在草地上尽情撒欢,而地理位置远离市中心,也不会影响市容或干扰正常市民的生活,另外,谢豫还将花木基地里一些废弃的木材拿来改装利用,将基地圈了起来,做成一圈栅栏,这样既能保证狗狗在规定的范围内玩耍,又能防止狗狗走出去丢失。   顾冉对此五体投地。   这家伙,真是不干则以,一干就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几乎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的,难怪日后爬得这么快,年轻轻就是集团高管!副总啊!   而现在……未来的副总裁大人正悠闲地坐在草地上看书,而看管那些狗狗吃喝拉撒的活,都交给了另外三个人……没错,他已经一跃而升,将自己当做管理层了。   对此顾冉深感世事无常,遛狗团成立初,她明明是发起人,拉谢豫入伙是想他做长工,而现在情况截然相反,他是地主而她是长工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大股东呢!   不过感叹归感叹,收获也是有的。   每次遛狗的时候,当狗狗们的情况遛稳定后,大家就会拿出书温习。这规矩是谢豫定下来的,学霸到哪都要学习,逼着身边人也要照做。   原本只是各做各的,可学霸大概是辅导顾冉习惯了,看到她错题就得指正再讲解……每次他讲解时另外两个人会时不时的来旁听,于是这一对一的辅导就变成了1V3的学霸额外补习课,周楚楚也算是沾了顾冉的光,终于能应验当时参加活动的承诺,跟着学霸补课了。   原本顾冉觉得没什么,可补多了她就心理不平衡了。因为……同时讲题,可每次最惨的只有她。   比如这天,学霸讲了一张物理卷子,有道题三个人都错了,于是学霸抄起板子……只打了顾冉。   顾冉:“……”   此后都是如此,别人错都不打,就只打顾冉。   某次顾冉的手心再次被打红,她终于炸了,“谢豫,你干嘛就只针对我!”   那会习题刚刚讲完,谢豫让那两个人去给狗狗喂食了,树荫下就只有他跟顾冉坐在一起。   他懒洋洋看顾冉一眼,“想打啊,不服?”   顾冉:“……”   “你……”她憋了半天,气冲冲问:“你不打周楚楚我能理解,因为你还要他搬狗粮做重活,怕打伤了他搬不动是不是?那余晓依呢?她除开给狗梳梳毛,一点体力活都没有,你为啥也不下手?就独打我一个呢!”   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她凑近他坏笑,“她跟你住一个巷子,一起长大,你们算得上青梅竹马……所以你们……”   越想越是,谢豫对余晓依的确是客客气气的,哪怕错得再离谱,重话都不说一句的。反观余晓依,虽然谢豫这个人平时冷冰冰又硬邦邦,但余晓依面对他,总是娇羞的笑……   顾冉想到这猥琐的笑,“你们……有情况……”   “砰”!一本书砸向她的头,谢豫丢了记白眼过来,“神经!”   顾冉:“……”   .   得了白眼的顾冉,扭头气呼呼做题去了。   谢豫也低头去看书。   夏天午后的风轻幽凉爽,厚厚的书本一页一页的翻,指尖在纸上写出沙沙的声音。   良久后,谢豫指尖松开了书页,因为周围太安静了。   ——身边那个女人半小时都没有吭声,这实在不符合她聒噪的性格。   难道,真生气了?   谢豫摇摇头,他是为她好都不知道吗?她这种人,不打就记不住犯下的错,别的人他还懒得打呢!   又过了一会,那女人还是没有声音……   莫非刚才下手重了?   想想好像是……手心都有些红了。   还是安抚一下吧,好歹……好歹也是同桌。于是谢豫清清嗓子,喊了一声顾冉的名字,“喂,不要脸。”平时他就这么喊她,谁叫她给他取那么多外号,还背地里叫他死变态!   然而等了片刻,不要脸还是没动静。   谢豫正准备扭头,突然肩膀上一暖,他的表情怔住。   一个不轻不重的力度就压在他肩头,还有细细的风吹过他耳廓……   ——不要脸竟然……睡着了!!!根本就不是生气啊!是偷懒睡觉了!   难道是阴凉的树脚跟草地太舒服了么?她睡着睡着,慢慢地歪,最后干脆舒服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他哭笑不得,想推开她,可扭头看到她的脸,动作倏而又止住。   肩膀上的人似乎睡得挺香,书搭着下巴,明媚的夏日花影中,那露出的半张脸上,眉目舒展,睫毛浓密……   头顶上厚树荫落下来,将酷暑的光都挡住,地上的草坪软软地,像一张巨大的地毯,身边不知名的野花,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远处,周楚楚与余晓依在陪着狗狗们玩耍,笑声不绝,再远一点,江水在阳光下翻涌,浪花奔腾。   她还在睡,枕在他肩上,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闻得到她的气息,随着风一起掠过耳畔,暖而潮。   那一刻谢豫看向远方,天水相接的地方,江水还在翻涌,潮水不绝,而他身体的某处,也像这江水一样,生起了暗潮。 第24章 争夺   热闹的暑假就在打打闹闹中度过。   临近开学前两天,四个人才停止了遛狗业务。忙碌了一个月,四个人将赚的钱一算,竟然赚了七千多块!   四个人按付出分配,谢豫跟顾冉是创始人兼管理人,所以拿大头,一个人分了两千多,周楚楚跟余晓依作为后续打工者,每人拿了一千多……虽然不及管理者,但对高中生来说已算大额。   四个人都很满意,周楚楚提议,“咱去必胜客才撮一顿吧,去吃那新出的海鲜披萨!庆祝这次兼职圆满成功!”   又嘤嘤嘤地激动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赚钱啊,没你们我也赚不了,这顿我请!必须我请!”   很快,一群人聚到了必胜客。   必胜客放2017年的物价讲,不算什么贵的店子,但按05年的物价,而且还是没有经济能力的高中生那,一顿几百来块的花费,算得上奢侈小吃店了。除了家境殷实的周楚楚常去外,就连顾冉都去的不多,要去也是过节或者哪次考好了,爸妈带着去撮一顿以资奖励,所以能来一次她还是很挺高兴的。   一群人找了座坐,周楚楚点了一桌子的主食加小吃,正当顾冉拿起刀叉准备开动,她扫了扫身边的人,除了她跟周楚楚以外,余晓依跟谢豫都没有动。   连她来这种场合都很少,余晓依跟谢豫……估计都没来过吧。   果不其然,余晓依一副拘谨的模样,对着披萨与刀叉,都不知道该怎么吃,谢豫倒是维持着一贯的高冷范,也没动手。   顾冉笑起来打圆场,让周楚楚给余晓依切披萨,然后自己又弄了块披萨给谢豫,“来来来,魔头,吃这块,我最爱的牛肉味,强烈推荐!”   谢豫只淡淡看了一眼,将她推开了,说:“我自己来。”   被推开的一瞬,顾冉感受复杂。   自从前阵子,就是抗议他打自己那天过后,谢豫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反常……他此后果然不再用板子打她,也不会用那些蠢啊笨啊的语言形容她,她以为她会高兴的,可时间一久她发现……这种“难得的温柔”画风不对啊,好像……彼此疏远了些?或者,感觉他在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可那天也没做什么啊,跟平常一样的看书做题挨打,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躺在草地上,而他坐在身边,还在一本正经的看书,什么都没发生,他干嘛这么对自己啊!   捉摸不定的人,真难猜。   心里虽然各种弹幕吐槽,但顾冉面上仍然笑嘻嘻,为了缓解余晓依的拘谨,她开始找话题,“来,大家都说说,难得赚了这么多钱,你们都打算干吗啊?”   周楚楚道:“吃喝玩乐,买各种想买的东西。”   顾冉道:“我拿回去给我爸做个身体检查。”顾老豆后来的肾衰竭就是前期没做检查,活活从小病拖成大病的,顾冉穿回来以后总催着顾老豆体检,早查出来防微杜渐,但顾老豆心疼钱不肯去,顾冉这回暑假想法赚钱,就是为了将顾老豆的检查费赚到,眼下终于成功了。   余晓依则低头害羞地说:“我留着,当大学学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孩子从不担心各种开销,穷人却得一点点为自己打算。   一群人又将目光看向了谢豫,谢豫喝着红茶,不回答。   周楚楚问:“也是做学费吗?”   顾冉觉得周楚楚忒笨,学霸这样的成绩,放哪个学校不是高额奖学金,学费完全不成问题好嘛。   却是余晓依抿唇微笑,“我知道你要把钱干嘛。”   谢豫与她对视一眼,然后继续喝红茶。   顾冉没看懂这两人眼神的交流,更摸不透学霸的想法。见杯子里的饮料见了底,她起身去续杯。   .   端着杯子走着路,顾冉脑里还兴奋猜测着禁欲系的学霸会有哪些欲望,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一个人。   就在大厅那侧隔道上,沈嘉文也端着果饮杯,走过。   见了她,沈嘉文亦是一愣。   其实这个暑假,沈嘉文联系过顾冉几次,他似乎对宋樱子的事耿耿于怀,想跟顾冉来个正式道歉,顾冉在学校没理会他,放假了后不知他从哪弄来顾冉家的电话,打了几次,约顾冉出去见面。但顾冉忙活着遛狗的赚钱大计,每次接了电话也就是推辞,说自己忙没时间。   最终是沈嘉文主动走过来的,对顾冉说:“你不是说你忙吗?”   顾冉打着哈哈,“是挺忙的啊。”   沈嘉文视线往后一扫,看到那桌子上坐着嘻嘻哈哈的三个人,正等着顾冉回去。   沈嘉文脸色一瞬阴沉,“这就是你的忙?”   顾冉正要回答,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婉转响起,“嘉文,你还没好吗?”   顾冉扭头,就见四班小美人就坐在大厅那侧的座椅上,正目光深深看着沈嘉文。   难怪这么巧!原来,沈嘉文是跟四班小美人在这约会呢?   顾冉轻笑,转身就走。   沈嘉文拦了她一下,“顾冉。”   他似乎察觉出顾冉的不快,没有理后面一个劲呼喊她的小美人,对顾冉说:“我们出去,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顾冉冷冷推开他,“不用了。”   ※   顾冉很快坐回了座位。   因着她脸色有变,餐桌上几人便循着她看到了那边的沈嘉文与小美人,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周楚楚道:“咱也吃饱了,走吧,换个地方玩!”   顾冉也觉得不该在朋友面前表现负面情绪,便扬起高高兴兴的笑说:“好啊,去喷泉广场!”   一群人笑闹着走了,勾肩搭背,笑笑跳跳,走了很远还听到几人的说笑声。   .   店内另一侧,沈嘉文还与小美人坐在那。   一桌子的美食,但沈嘉文几乎都没怎么动口,他的视线凝视着玻璃窗,窗外,那群嘻嘻哈哈的人渐行渐远,顾冉还跳起来,试图搭上周楚楚跟谢豫的肩。   小美人见沈嘉文都不理自己,试探地喊了声,“嘉文,披萨再不吃要冷了。”   沈嘉文回过神来,目光移到了小美人身上。   小美人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头发黑亮又顺直,一袭泡泡袖湖蓝色连衣裙,衣襟绣着精致的花鸟,将少女甜美的气息展露无遗。   见沈嘉文看过来,小美人低下头,羞赧地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谢谢你今天肯出来陪我。”   沈嘉文神情如常,只是声音有些冷,这跟他平时对着女生落落大方又绅士风度的模样有些违和。   “陪你过生日的要求我做到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他握着加冰的玻璃杯,面色如这果饮般越来越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别再来找我。”   ※   天黑之时,顾冉回了家。   将这个暑假挣的钱给父母后,拿着一张张红彤彤的票子,顾老豆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劲说:“想不到这小混球……除了让我操心外,还有点本事……”   花姐得意,“那可不,也不看看谁生的!”   顾冉笑着回了房,听着父母在隔壁房温馨的唠叨,暗自想着以后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只喜欢一种花的生活——那就是有钱花,可劲花,花不完!   瞅瞅墙上日历,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进入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她一定要全力冲刺,考个好成绩,进入好大学,为父母以后有钱花打下夯实基础!   ※   翌日,顾冉精神抖擞的去了学校。   按规矩,高三要换教室,于是二五班从教学楼A楼四层换到了B楼三楼。   新的教室新的风貌,顾冉的心情非常棒。正式踏进了高三生涯,她决定要抱好学霸这个大腿,好好补课冲刺。   可她没想到,这个大腿……也许不再好抱了。   ——正当她雄赳赳气昂昂抬着书桌进教室之时,一愣。班级外的长廊上堆满了学生的课桌,而班长跟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指挥什么,班长对着身边同学传达老班的旨意:“同学们,我们二五班每个学期都要换两次座位,鉴于大家落定以后再换太麻烦,刘老师决定让大家现在就换……老师推出了一个新办法,这次的换位一切民主抉择,但为了激励大家,老师决定,上学期期末考试排名优先者拥有选座优先权……”   周围同学议论纷纷,啥?民主权?优先权?那就是考的越好,越可以自在选自己想要的座位?   而班长已经在那边喊了,“大家安静,下面听我喊名字,大家逐一进场。第一名,谢豫。”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谢豫冷冷将桌子搬进教室,视若无睹地将桌子往窗台第四排一推。   长廊外的顾冉噗嗤一笑,这家伙选的位还是过去教室的老位置……嘿嘿,他身边的位置会是等自己嘛?   想到这她隔着窗户在外轻喊:“魔头魔头……等我呀!”   谢豫恍若未闻。   顾冉有些恼,这家伙为什么对自己越来越冷冰了?她到底是哪得罪他了呀!哼,等搬到她进教室,死缠烂打也要问出来。   那边,班长还在点名字,“第二名,高磊,第三名,丁珊珊,第四名,吴红……”   眼看着成绩好的同学陆续往里走,将最好的座位一一占着,教室外的人都羡慕地看着。   “第六名,沈嘉文。”   当班草进去时,周围女同学眼睛都亮了,纷纷看着沈嘉文坐哪,果不其然,沈嘉文也坐在了过去老教师的老位置,第三排正中。   不少女生们开始计算,还有多少个名字到自己,看能不能把桌子搬到沈嘉文身边去,就算不能坐同桌前后桌也可以啊。   顾冉倒没注意,她还在看向谢豫的方向,魔头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上,旁边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那么吵的环境,他竟然还能一心一意的做习题。   就在顾冉一心看着他的时候,班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顾冉,二十四名。”   顾冉一愣,就见前方所有人都在给她让道。   她兴冲冲搬了桌子就往里走,咩哈哈哈,金大腿我来了!   可就在脚抬入门槛之时,一个声音清朗地响在人群之中。   “顾冉,你来我这。”   全场齐刷刷看向第三排的沈嘉文。   沈嘉文不以为意,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冉,大抵是察觉到连老师都惊诧了,沈嘉文从容地道:“刘老师,谢豫同学毕竟是我们校这一届的状元选手,他给顾冉补课已经一个学期了,不应该让他一直这么耽误时间,所以我决定这个学期,顾冉同学的补课可以交给我。”   又笑着补充,“助人为乐的事,我也试试。”   全场目瞪口呆,就连班主任都不敢置信,须臾老太太笑道:“难得你小子热心肠,我就不干预了,既然说了民主嘛,你们自行决定。”   全场又将目光落到了顾冉身上。   顾冉也是懵逼的,她看着沈嘉文,第三排那么好的位置,他身边居然没坐人……   再回想了下,刚才好像有人要搬到那去,但沈嘉文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那些人就走了……所以,沈嘉文是故意把这个位置留出来,要她去吗?   顾冉有些不解,下意识地看向窗台,谢豫还在低头做习题,指尖平静的写画,面上毫无波澜。   有小小的失望在顾冉心底蔓延……就这么对她的去留毫不关心吗!好歹也是一学期的同桌啊!   那边沈嘉文等了太久,大概是等不及了,径直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似乎是想帮顾冉搬桌子。   脚步的声音踏起,迎着众人的目光,一声接一声。   周围突然安静,目光都凝在全场的三个人身上。   画面倏然像慢动作的电影。   顾冉还在看着谢豫。   沈嘉文还在脚步沉稳地向顾冉走去。   就在沈嘉文的手触到顾冉书桌时,那窗台下,神色淡漠到让众人以为他不会有动静的人,终于面上起了微澜。   笔尖一顿,他抬起头来,目光犀利而深邃地,看向顾冉。 第25章 魔头   就在沈嘉文的手触到顾冉书桌时, 那窗台下, 神色淡漠到让众人以为他不会有动静的人, 终于面上起了微澜。   笔尖一顿,他抬起头来, 目光犀利而深邃地,看向顾冉。   顾冉心下窃喜, 魔头还是念着自己的嘛, 也是,这班上除了自己,谁愿意当他这个冰块脸的同桌!   正当她喜滋滋要拒绝沈嘉文时,耳畔就听那边谢豫的嗓音不带任何温度的响起。   “我是有些疲了, 以后就劳烦沈嘉文同学。”   什么!!!顾冉险些将手里的书砸到谢豫脸上!搞半天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这家伙嫌弃她!想把她踢走啊!   她又气又恼, 再加上众人这么围观着, 难免下不来台, 于是她气呼呼地道:“那正好, 姐也烦了你,早不想跟你做同桌了!”   沈嘉文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话一落,直接抬起她的桌椅,在众女生的羡慕嫉妒恨中, 搬到了他的座位旁。   ……   就这样, 顾冉成了沈嘉文的同桌。   能与昔日男神同桌, 顾冉的感受很是复杂……只能说命运实在是狗血, 过去她追沈嘉文追的累死累活,他连看她一眼都算皇恩浩荡,而现在她不想跟男神靠近了,想紧紧抱住金大腿,日后装逼日后飞……结果她被金大腿一脚踹了,而男神插科打诨的跑出来送到她面前!   老天啊,你咋就这么玩我呢?   饱含着这种被命运嘲弄的忧桑,顾冉在换好座位后,仍是内心不甘,就这样糊糊涂涂在位置上坐了一天。   直到一天的课程结束,她还是不习惯眼前的事实,放学后,她习惯性的摊开书喊了一声:“魔头!讲题了!”   然后目光看向身边的沈嘉文……一愣。   沈嘉文也略显尴尬,大概一直被众星捧月惯了,如今被人这样忽略……心理落差必须有。   不过沈嘉文很快调整过来,神色从容地看向了顾冉——其实这一天,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他都明着暗着看了她不少眼,只是她一直心不在焉,都没理会他,更别提跟自己说话了。   “顾冉。”眼下的他清清嗓子,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你听好。”   顾冉眨巴眼,“呃?”才第一天就这么郑重其事的,啥意思啊?   沈嘉文凝视着她,这许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与她平视,他看着她的眼睛,语句清晰,“樱子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是我没有相信你,误会了你的为人,对不起。”   顾冉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再抓着这些小屁事就显得她小气了,于是顾冉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沈嘉文却似不满足,重复强调,“我是认真的跟你说这些话,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再跟我生气。”   这些话比之前的话更加诚挚,为此顾冉终于扭头去打量了沈嘉文。十七岁的少年态度严肃,口吻郑重……在她的印象当中,这年纪的沈嘉文要么就是意气风发高高在上,要么就是骄傲自得自以为是……便是后来大学以后,沉稳了一些的沈嘉文也没这么温文又正经地跟自己说过话呀。   这么一想,顾冉心底的芥蒂当真消了不少,她点头说:“好,把这一页掀过,再计较我就胖十斤。”   沈嘉文被这奇怪的诅咒一怔,随后笑起来,伸出手摊开掌心,用一个绅士的姿态对她说:“顾冉同学,欢迎我们成为彼此的新同桌。”   顾冉没有伸手,虽然这是她过去梦寐以求的男神,但总觉得剧情变得太快,心理一时难以接受,于是就只是笑着点头,算是回应沈嘉文的示好。   虽然没握到手,沈嘉文也没表现出失落,反而拿出了习题说:“来吧,你哪些题不懂,我来给你讲。”   顾冉挑眉,是个讶异的表情,她以为沈嘉文说补课就是闹着玩的,毕竟堂堂公子哥哪有时间天天给人耐心补课,就在她准备委婉拒绝时,身边一道身影冷冰冰飘了过去,除了一个高傲的背影,连一个回眸都不曾留。   顾冉立刻抬高声音嚷道:“补!沈嘉文你赶紧给我补课!谢谢你啊!”   声音嚷得大大的,就是喊给谢豫听。   呵,老娘就不信了,除了你谢豫之外,我还找不到人给我补了!   但谢豫自始至终头都没回。   ※   补课结束,放学回家。   这一天,虽然跟男神成了同桌,还被照顾着补了课,但顾冉的心情很不舒坦。   躺在房间里的单人小床上,她大喊了三声死魔头!   提起这死魔头,顾冉心有不甘,这感觉就像明明你把一个人当好朋友,有好事都想着他,但他却早就嫌了你!还巴不得你赶紧走!   好在顾冉是天生的乐观派,在锤了会枕头撒会气后,她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命运的剧情非要这么安排,那她就接受吧。   反正学习最重要,好好冲刺吧,高三!   此后的日子,顾冉放平心态,开启与男神同桌模式。   两人像普通同桌一般相处,每天上课下课,和睦共处,上课时她跟不上老师的笔记,沈嘉文会主动把自己的给她抄,放学后不待她提,他也会主动问她今天的课程有什么不懂,然后给她讲解。   说起补课这个事,顾冉还有些意外,原本她觉得公子哥无非是心血来潮,助人为乐就图个自己一个乐子……结果时间一长,她发现事情与她想的不一样,沈嘉文给她补课补的认真,他讲课方式跟魔头不同。魔头疾言厉色,稍有不顺就拿着板子,啪啪啪,或者语言攻击,各种毒舌刻薄……   但沈嘉文则相反,褪去了自以为是的那一面,他性格上也有许多闪光点,再许是他对女生秉承着绅士风度,讲课解答,说话不疾不徐,态度如春风沐雨,即便有些难题题讲几遍顾冉都不明白,他也从未表现出不耐,仍是一遍遍不厌其烦。   除此之外,沈嘉文的字也很好看,从前顾冉跟谢豫同桌时,看过谢豫的字,笔力劲道,锋芒毕露,一如他的性格,强劲得让人有压迫感,而沈嘉文的字则是俊秀飘逸,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想当年顾冉迷上沈嘉文就是因为他的字,那会大二的他抄了一首歌在便笺上,被顾冉无意捡到,从此才拉开了顾冉长达数年的暗恋心路。   而现在,这个字写得很好的暗恋对象,在命运的兜兜转转下,成为了自己的同桌,顾冉觉得当真神奇。   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宋樱子事件对顾冉造成的伤害,沈嘉文对顾冉非常好。   除了每天正常的学习交流,他还会带些有趣的东西来班上,有时候是有意思的杂志,中英文対译的那种,时常翻看对练习英语有好处,有时候是一些奇怪的玩意,比如整蛊玩具,某品牌的卖萌小公仔,总能博人一笑,还有时是一些零食,大多都是顾冉没吃过的品牌,印着各式各样的洋名,一看就是国外高档进口零食,顾冉不肯吃,沈嘉文压根不容她拒绝,直接丢她屉子里了,惹得旁边人好一阵艳羡。   有一回顾冉忍不住馋,拆了其中一包饼干,嘿,巧克力带蓝莓味的,味道还不错。   渐渐地,顾冉就在资本主义的各种炮弹袭击下,接受了这个新同桌的事实,两人慢慢从最开始的抗拒加尴尬的关系走向熟络,平时一起学习聊聊天侃侃大神,偶尔气氛好了,还能开开玩笑。   当然,每次聊天玩笑,她都会发现,身后有不少女生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着她牙痒痒。   可她才不放在心上——因为,现在的她今非昔比。   是的,进入高三以来,顾冉以为自己将会在繁重的课业里枯燥滚过,但万万没想到,一种在她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新鲜事物,以纷飞的姿态闯入了她重新再来一遍的少女生活!   情书!对!过去这么多年从未收过情书的顾冉竟然开启了情书模式!   没错,自从上个学期的文艺汇演过后,她以**炸天出现在舞台中央,架子鼓吉他玩得溜溜溜,聚光灯下那叫一个光芒万丈……   于是她牛逼哄哄的姿态落在了全校无数男生的心中,成为了二五班继宋樱子走后的新一任班花。   班花啊!听到这个词顾冉像被雷劈了脑壳。   特么这些男人都瞎眼了,就她这颜值五星好评就能打个三星半的,还班花?去搬花才对!   周楚楚却说:“老大,你千万别妄自菲薄,这可是我们班上男生投票选出来的,大家说你虽然不够漂亮,但是有才华!有性格!有味道!这种女生太少见了,班花非你莫属!”   就这样,在一群没有正常审美眼光的男性眼里,从前的女汉子一跃而起,成了二五班新一任的颜值担当。   此后,她的名头却喊越响,霸气开启情书滚滚来,看信看不完的模式。   第一次收信顾冉还不敢相信,当隔壁班男生给她递的时候,顾冉瞪大着眼睛问:“你是不是给错人了?还是要我帮你送信给谁?”从前这些活计都是她的。   “就是你!”男生一跺脚,捂着脸娇羞的跑了。   顾冉:“……”   之后的情书就如雪花般飞来,一发不可收拾。而顾冉也跟其他女生不同,别的女生收情书都是羞羞怯怯,捏着小信纸就快步地走,而女汉子顾冉则摆出2017年网红对粉丝的态度,大大方方装逼道:“你的信?好!我收下了!谢谢你!你的喜欢让我很荣幸!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不辜负你的喜欢!”   男生们大概从没遇到过这样画风清奇的女生,直接导致接情书的不脸红,送情书的统统脸红,曾经有个男生想将手里的情书塞到顾冉兜里,结果一紧张……将一百块钱塞进了顾冉兜里……   对于那些情书,顾冉最开始觉得新鲜的很,也拆过几封看看。只是每每此时,同桌沈嘉文的脸色会有点难看。   ——嗯,每次她收信,沈嘉文的表情就不怎么好,有时候男生来送信,顾冉不在,沈嘉文就以各种理由直接回了,顾冉在的时候,沈嘉文明着没阻拦她,但拆信时他总在一旁阴测测地看着,或者是嗤之以鼻,或者就各种挑剔……   比如A信上煽情地写:   “亲爱的冉,自从那天舞台上见了你,你的身影就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沈嘉文在旁边评价:“这人长的磕碜,字也磕碜。”   比如B信可能是某地理学霸的:   “冉啊!你在南极,我在北极,相隔十万九千九百九十八米,   我顺着地轴的方向,只为走进你的心里。”   沈嘉文:“呵,西天取经呢,怎么不走死你?”   C:来自喜欢物理的同学:   “你是阴极,我是阳极,我们结合便能产生爱情的电!”   沈嘉文:“呵,就不怕在一起触电身亡嘛!”   对此顾冉:“……”   沈嘉文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劝导她:“顾冉同学,现在高三了,我还是希望你以学业为重,这种事就当是浮云了。”   顾冉心想,这不废话嘛,她比谁都想考个好大学,再说了,要不是姐心心念念想着学业为重,你沈嘉文现在早就是姐的裙下之臣了,还由得了你现在安安稳稳地给我做补课老师?   而且,她还能真把那些小屁孩的信放在心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们动辄就“顾冉,我爱你一万年”要么就“Iloveyoufoverever”……看得顾冉都摇头感叹,这些高中生懂什么啊,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还轻易地对女生们许下各种永恒的诺言!   于是顾冉漫不经心笑了笑,去看下一封,不当真是一码事,可好歹人家劳心劳力的写了,看一下信也算是对粉丝的尊重。   沈嘉文看她还在拆信,似乎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还看,你不是说你对我……”   话到这他突然收了声,似乎觉得泄露了什么,又转了态度,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顾冉,我知道,你这种以前没收过情书的女生,突然面对这样的花言巧语,一定心花怒放,容易动摇……你听我的,这时候你一定要抵制诱惑,因为但凡主动写信的,没几个靠谱的,就那个物理学霸,之前谈了几个女朋友,花心。”   顾冉差点笑出猪叫,论起花心,过去被你沈嘉文撩的妹子少了?   想当初自己大学看着他跟女生们暧昧,她的心简直滴血,可爱情就是这么犯贱的事啊,当年别说滴血,哪怕割她的肉,她也不能断了对他的想法,就那么一年年傻乎乎的等,等了整个青春啊。   所以现在穿越回去,让他做了她的同桌,是上天对自己的弥补吗?   顾冉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沈嘉文好像最近桃花少了很多……莫非是宋樱子的事对他产生了影响?好比一个如日中天的明星,忽然爆出了点丑闻,人气就不如从前了?之前那些没事就来教室门口晃荡找沈嘉文的小女生们都去哪了?那些动不动就屉子塞满的情书去哪了?怎么现在的沈嘉文,怎么看起来竟然真像个洁身自好的主?   顾冉不明白,她渐渐发现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懂异性,他们的心思她都捉摸不透,不止沈嘉文,还有谢豫。   是的,谢豫。   提起这个人,顾冉已经好久没跟他说过话了,想起他还有些小难过。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顾冉渐渐想通了,她曾因谢豫不愿跟自己做同桌置气,可后来她释怀了,愿不愿意跟她做同桌,是他的自由,再说了,他学习好,压力也大,每天给她补课浪费那么多精力,的确太耽搁他的时间。过去一个学期,他帮她成绩提高了一两百分,这已经是他对她的付出,她应该感恩。   此后她不再生谢豫的气,偶尔还会偷偷观察谢豫,看看谢豫跟他的新同桌相处得如何,看谢豫又牛逼哄哄地搞定了多少题海……得空她还会跑到窗台边,她拉不下脸主动讲和,就在谢豫窗台下晃悠,让谢豫看到她……   不过不管晃了多少趟,谢豫都没理她,纯粹把她当空气。   顾冉对此很是郁闷,于是某天午后,趁还没上课,她看谢豫同桌没来,终于下了决心,大咧咧坐到了谢豫身边,“嗨!魔头!”   “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我啊!”   她撑着脑壳在他面前,摆出笑脸,跟他打招呼——姐不憋了,姐就要来找你说话,反正姐就要你看到我!   谢豫正在做题,看都没看她。   顾冉不以为杵,将脑袋往前又挤了挤,问:“跟你的新同桌相处咋样啊!”   谢豫的新同桌是个学习普通的男生,大概是想离学霸近点,提高点成绩,毕竟顾冉跟学霸蹭了一个学期,涨了一两百分,班上同学都羡慕……结果学霸冷冰冰的,不论他怎么靠近乎都无动于衷。男生屡屡碰壁,后来就不跟学霸说话了,小道消息说他还在背后抱怨学霸人品差。   所以顾冉问这话其实是想调侃学霸——看吧,只有姐能受得了你!将姐赶走,后不后悔!遗不遗憾!想不想让姐再回来!   结果谢豫指尖微顿,说:“他很好,比你安静多了。我很满意。”   顾冉:“……”   冷场两秒钟后,厚脸皮的顾冉再次换了话题,“喂,上次咱们兼职不是赚了不少吗?你干嘛不改善点伙食,还那么节约。”   她曾在上学路上偶遇过谢豫,他仍是在那家馒头铺,像从前一样,买了两个馒头做早饭,就着冷风咽下。为此她纳闷不已,兜里拥有大几千块,怎么就不提高点生活质量?   想了想她凑过去问:“你把钱攒着干嘛?”   她后来想了下,暑假的遛狗点子虽然是她提出来的,却是在谢豫的规划与带领下才开疆拓土,照他当时那雷厉风行的模样及效率,以及对很多事情操纵的娴熟度,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做兼职,也许这样的事情做了很多遍。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个家伙已经通过类似的途径积累了不少资金……既然如此,干嘛不拿出来改善生活,还要过得这么节俭呢?   莫非,把钱攒下来,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好奇下她追问:“你把钱留着到底要做什么啊?莫非想创业啊?”   谢豫似乎是觉得她烦,凉凉瞟了她一眼,说:“路费。”   “路费?去哪啊?”这家伙攒了这么多,国内去哪不成啊,目测他还要继续攒的话,莫非是国外?   谢豫却没回答她,只冷冷道:“要上课了,快走吧。”表情已经是逐客令了。   顾冉:“……”只能闪了。   ※   顾冉一贯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于学霸“路费”这一问题,纳闷了几天,直到一周后,跟余晓依聊天,她才揭开谜底。   说起余晓依,顾冉还颇为讶异,她以为自己没跟谢豫同桌,余晓依就会搬过去,毕竟她为人内向,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可余晓依竟然没有,明明当时谢豫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她却只搬到了谢豫斜后两排。   也大概是女生总想找个伴,课间时偶尔余晓依会找顾冉聊天,因着余晓依在班上来往的人也就谢豫顾冉几个,所以话题不经意会提及谢豫,一会说谢豫最近又参加了什么竞赛,一会说最近他又刷了多少题,眸里满满敬佩……   顾冉便不经意提了路费的问题,余晓依笑笑说:“哦,我知道,我听他妈妈说过,他要攒SAT的考试费。”   “SAT?”   余晓依说:“他这样的人,目标哪里止清华北大,他心仪的是斯坦福大学。”   这一句话顾冉已然明了。   全球多少考生们削减脑袋想上世界顶尖名校,可能挤进去的寥寥无几。足够优秀是录取的原因,但一些必要的考试也得通过,比如SAT考试,这是各世界顶尖名校录取的依照标准。可SAT在中国没有考点,想要通过考试,只能去国外的考点参考。国际机票那么贵,还有食宿等开销,这一系列费用对一般家庭都是不小的开支,更何况对于谢豫的家境。   所以他这般节俭克制,其实是在艰难地追梦。   顾冉不禁感叹。这世上最是命运弄人,有人含着金勺子而生,生来富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万事无忧,比如沈嘉文。也有人生来落魄,家门不幸,负重前行,可无论命运多舛,总有不愿屈服的人锲而不倦,哪怕前方无光,深陷淤泥,也要踩着坑洼泥泞,执着向前。比如谢豫。   感叹后顾冉又生出些不舒坦。   这么重要的事,连他巷子口的余晓依都知道,而自己这个坐了半年的同桌、过去还号称跟他是乐队组合的铁哥们的人,却一无所知。   可见,他是真的没把自己当朋友吧。   顾冉很是郁闷,有种我欲与你桃园三结义,你却将我当外人的失落感。她坐在座位上想了一天,就连沈嘉文喊她都没反应。   这天,她做了一个决定。   魔头要追梦,那就专心追。他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人际关系上,不认可彼此是朋友关系,不想过多来往,那她也尊重,顶多以后就不来往了吧,就只做普通同学,就这么远远看着,给予祝福,就很好了。   ※   此后,顾冉回归普通同学的关系,再没找过谢豫。   而时间如白驹过隙,初秋九月一晃过去了,树梢的叶子被季节染黄,迎来了金秋十月。顾冉跟着自己的新同桌沈嘉文,每天上课下课补课,无波无澜。就在顾冉以为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再不会跟谢豫的生活有交叉时,一件小插曲发生了。   那天是十月十号,每个月顾冉最讨厌的日子。   大姨妈。   青春期的烦恼总是这么多,这么繁重的课业,再来一个让人呈持续流血状态的大姨妈,那酸爽……女汉子顾冉趴下了。   是疼的。   像大多数来例假也舍不得请假回家休息的女生一样,高三压力太大,请一下午的假指不定就会错过老师讲到的某个重点题,所以顾冉没有请假回家,只是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趴了两节课,即便忍痛也要把老师讲的内容过一遍。   沈嘉文看她情况不对,有问过她。   顾冉本想直接说是大姨妈,可一看沈嘉文的脸,算了,还是别说了,好歹也是曾经心中的男神,大姨妈这种话题,还是不要破坏过去单纯的小美好吧……于是她扯了个理由说自己胃痛。   几分钟后,桌上出现了一杯热水,沈嘉文端着杯子说:“听说喝热水能缓解胃痛,要不你喝点?。”   顾冉:“……”   ※   为了杜绝沈嘉文追根刨地的问她胃痛的感受,顾冉去了厕所,换姨妈巾。   当脱下裤子的一瞬,她瞪大了眼。   握草,裤子上什么时候花了,还花了这么大片?莫非是今天的量太多了?   怎么办?她穿的还是条浅色裤子,一定特别明显,没准这来上厕所的一路,已经被人看见了。   顾冉想死。   顾冉在十分钟后回的教室。   她趁上课铃打了后,走廊上没什么人,才偷偷摸摸溜回教室。   刚巧这节课是体育课,三五班的学生们都去操场了,同桌沈嘉文还有发小周楚楚也都去了,只剩下几个不愿上体育课的人留在了教室,其中就有万年不变习题第一的学霸谢豫。   不过顾冉这会顾不上他,大姨妈不仅染红了她的裤子,还暴击了她的身体,她肚子痛得站都站不稳,几乎是扶着墙进教室的,一进去看到座位就瘫软上去,趴桌子起不来了。   不过趴归趴,还是有个问题让她在疼痛中都抓狂!   这节体育课结束就放学了,顶着这样鲜明的花裤子,她可怎么回去!那片红色印记起码有巴掌大,刚才从卫生间到教室还好,卫生间就在她教室隔壁,十几米的距离没什么人看……可一会出校门,从教室门口到校门,六七百米的路程,放学时还熙熙攘攘这么多人,她顶着屁股上巴掌大的红印子招摇过去……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枉她还是二五班的“搬花”呢!   要不这样,一会找周楚楚借外套……对,这个年纪的女生遇到这种尴尬,会用一种办法解决,那就是用宽大的外套系在腰上,挡住自己不可告人的小屁屁……而这种外套的最好选择就是校服,够大够宽够遮掩……   但今天很不幸她的校服外套洗了,那就只能牺牲兄弟了,一会体育课下周楚楚回了她就找他要,但不能跟他明说原因,不然他要知道自己的衣服拿来为姨妈服务,肯定要用小捶捶锤死她。   打定好主意,顾冉揉着疼痛的肚子,趴在桌上等周楚楚下课。   教室很安静,那几个没去上体育课的学生都在做题,轻轻的翻书声及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作响,一切窸窸窣窣。顾冉听着听着,没一会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去了。   她没看到,身后一排的靠窗位置,有人从书页里抬头,幽黑的眸光穿过秋日的光影,深深地,落在她身上。   ……   顾冉一觉醒来已是体育课下,同学们结束了操场的嬉戏,三三两两回了教室。   顾冉睁眼看清面前桌面时,便是一怔。   什么情况?她还没找周楚楚借校服呢,桌上这件校服是谁的?   而且除了校服之外,衣服下面竟然还压着一盒药……   止痛药!专门针对月经痛的药,因为疗效好,摆在药店最矜持的进口专柜药里,价格死贵死贵,一盒一百多,对当时一个月生活费就两三百的学生来说,绝对是不菲的开销。   到底是谁?   她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方才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隐约见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人个子很高,为了打量他,还弯腰低头看了好她一会……只是她睡迷糊了,以为是梦,没有当真,翻了身又继续睡……   而现在想起来,很可能不是梦,的确有个人来关心过自己,而且是高个子……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掀开了校服内侧,果然,是一八零的尺码……这不可能是周楚楚的。   想了想,班上一米八的人就那么几个……她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然后她又摇头否决了,怎么可能是他,他都不跟自己来往了。   那难道是……   正在这时,教室里走进一拨人,为首的就是沈嘉文,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顾冉看着他,他有些气喘吁吁地,似乎是刚才跑了很远的路,顾冉目光接着往下,扫到他的身上……他没有穿校服,她记得,他出门上体育的时候是穿了校服的,那校服呢?   顾冉低头再看看桌上的衣服……所以这衣服是他的?这药也是他送的?他还是发现她裤子的秘密,所以偷偷帮了她一把?   那一刻顾冉不由心头一暖,点头微笑:“谢谢,好多了。”   ※   这个下午,因着那及时雨般的校服,顾冉的姨妈尴尬总算得到解决,而那个止痛药效果也很好,不愧是这么贵的药,顾冉吃了两颗后,好多了。   这个放学的夜晚,是沈嘉文陪顾冉回去的。   原本顾冉吃过药舒服很多,不需要人陪,但沈嘉文非要跟着,还冠冕堂皇的说,老班既然把她交给了自己做同桌,本着同窗之谊,同桌生病他有义务关心照顾……于是在顾冉一路的推脱下,硬生生跟到了顾冉家的巷子口,顾冉怕爸妈看到误会自己早恋,只得摆脸色说再不走她就发飙了,沈嘉文才离开。   沈嘉文离开后,顾冉看着他在路灯下渐渐表小的背影,口里虽然嫌弃,心里却是动容的……想当年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关心过?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想着这是他的衣服,他这么公子哥性格爱干净的人,愿意把衣服给自己做那样的用途……更是动容。   这么一想,前阵子她对沈嘉文自以为是的偏见统统消失到九霄云外。最后她决定,今晚回去一定要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香香地,再烘干折好还给他!   ……   然而翌日,当她拿着那件洗好还烘干的衣服来到学校时,傻了眼。   人群之中,沈嘉文就穿着自己的校服!穿得好好的!   顾冉看看他身上的校服,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惊讶道:“你的衣服……怎么……”   沈嘉文瞅瞅身上的衣服,不以为意地说:“哦,校服啊,昨天打球的时候弄脏了,我就丢到了学校洗衣房,今早刚去拿回来的。”   顾冉的表情瞬时呆住……这不是沈嘉文的,不是沈嘉文的……   顾冉又掏出了姨妈药,放在了沈嘉文面前。   姨妈药是进口药,上面是日文,一般人看不明白,沈嘉文迷茫地说:“这是什么?”   顾冉没再说话,她像电影里慢动作般缓缓回头,目光一点一点,移到斜后方第四排。   阳光盎然的窗台下,那人端坐在那,如往常一样,骄傲又冷清,仿佛周围发生的事永远都与他毫无关系……可顾冉就是紧紧看着他,这一刻秋光正好,光影斑驳,映出窗台下他眉眼深邃,这明明是看过很多遍的五官轮廓,可她像从没见过他似的,从未有一刻,这么专注地端详他,端详着他的面孔与衣着!   窗台下的谢豫,除了一件T恤外,根本没有穿任何外套!   只那一瞬,一个念头在顾冉内心无法克制地激荡起来!   衣服是谢豫的!!   药也是谢豫的!!!   梦里来关心她的那个人也是谢豫!!   是谢豫!是谢豫!统统都是谢豫!!! 第26章 看上   顾冉是下课后才找的谢豫。   知道做那些事的人是他, 顾冉感动又意外, 但当着班上那么多人的面, 她没将激动表现的太明显。她想,按他的性子, 一定也不喜欢太张扬。   她就一直等机会,先是攥着屉子里他的衣服, 后来就将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 放在膝盖上,用郑重又爱惜的姿势,抱了两节课。   终于,机会来了。   上午第二节课下的时候, 谢豫出了教室。   顾冉知道,按他往常的习惯, 在教室里呆了一两节课后, 他会出去透透风, 而且位置是楼顶上偏僻的楼道——他一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顾冉在后头轻轻跟了过去。   楼道上果然一如既往没什么人, 谢豫就站在楼道窗前,似乎是在眺望远处。   顾冉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怀里的衣服,还有兜里的止痛药,这是第一次有男生肯主动为她做这样的事。   一时间胸口微热, 许多话在脑里盘旋, 想谢谢他的衣服, 谢谢他的药, 谢谢他虽然不跟她在一起同桌还是关心他,希望他以后别那么嘴硬……七七八八的念头想了好久,然后就当她终于要开口时,他突然转过了身来。   他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脚步,转过身来的一瞬顾冉兴奋极了,仿佛去年台上一起演奏的默契感重现,她乐得差点扑了过去,接下来她哇啦啦打快板似的,“魔头!我说吧!你就是嘴硬!你还把我当朋友是不是!咱俩虽然不是同桌你还关心我的是不是,你不知道我晓得衣服是你的后有多震惊……你说你这种人做好事干嘛不说,愣头青,老做无名英雄有什么好啊……”   她兴冲冲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自己的感受全部倾诉出来,然而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话头。   因为谢豫从她手里抽走了衣服。   与她的兴奋相反,他的表情冷冰冰地,仿佛那些送药送衣服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顾冉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这般拒人以千里之外,“魔头,你……你干嘛啊。”   谢豫淡淡地,“如你所见,把我的衣服拿走。”   他似乎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转身就要走。   顾冉冲上去拦住他,一下子恼了,“魔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别一会对我好一会又对我冷冰冰的!咱有话直说不行吗?我真的猜不到你的心思啊!”   谢豫反问:“谁对你好了?”   顾冉扯着他手中的衣服,“那这什么意思?”又掏出兜里的止痛药,“还有这!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   谢豫看向她手中拿的那盒要,嗤笑,“是我做的,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不做同桌就各自安好,这就当我人生中难得的一次慈善吧。以后,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   顾冉瞧着他漠然的脸,没听懂般喃喃地问:“什么叫最后一次为我做……”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谢豫已经走了,长长的光影从窗户那端穿过来,他的背影投到墙上,拉出斜长一片阴影,慢慢地向远方游移,直到越来越小。   顾冉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快响,她才走回教室。   ……   长廊的另一端角落,一道身影仍站在那。   他并没有回教室,就站在墙角,看那道纤细的身影进了教室。   阴暗的墙角光影压抑,少年立在逆光之中,薄唇微抿。   须臾,他转过身去,自语。   “就这样吧。”   那声音低而沉,像是在说服自己,垂下来的双手无意识地捏拢,仿佛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沉默了好久后,他再次开口,像是在剧烈的纠葛之后舍弃了某样东西,做出了最终决定。   “到此为止吧,不能再往前了。”   ※   由着这件事,让谢豫在顾冉的心里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又瞬间DOWN到了零。   她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怎么了?从前沈嘉文让她看不明白,让她憋屈,现在谢豫让她不明白,让她更憋屈。   她扯来周楚楚跟自己聊天,吐槽道:“楚楚啊,你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人,一会好一会坏,一会冷一会热,前一刻像个英雄救你于水火,后一刻又冷冰冰像不认识你……这么矛盾,DNA打乱重组了吗!?”   周楚楚沉思片刻,“我有个大胆还荒谬且十分不靠谱的猜测……呃……莫非……他看上你了?”   顾冉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开什么玩笑!真要那样,我求谢大爷饶我一条狗命!”   周楚楚忙挥着小手安抚:“哎呀呀,我都说了是荒谬的推测嘛!我无非是站在言情小说的角度来推断……我看过几篇小言,男主因为各种原因对女主产生各种矛盾的心情,又爱又抗拒……小说上说,这样的男人,内心可复杂可纠结可煎熬了!艾玛……那生来就是为了赚读者眼泪的……”   顾冉全然不信,“扯淡吧,那是小说,魔头这性格,非一般人能比嘛!”   “也是!”周楚楚:“我也觉得他要真看上你,那是眼瞎,那还不如看上我呢!”   顾冉:“……”   默了会她又气呼呼道:“你知道吗,每次我跟他相处,就有种挫败感!挫败感能体会吗?就好比一只企鹅兴冲冲去找北极熊玩!穿越地球两端南北极累死累活终于到达,高兴地站在熊家门口喊:“小熊!出来玩啊!!”小熊:“不玩!!”还有还有,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兴奋地跟八戒说:“八戒八戒,快看我**不**?!”八戒:“不看!”……就是这种感觉!你说,跟这种人怎么相处的下去!太气人了!”   “……这么说你是有点惨。”   “所以这回我一定要硬气地要晾他一阵子,必须硬气!他不道歉老娘绝不理他!”   “那我觉得以后你们都不会说话了,小熊会一直对企鹅说,不玩!”   “……”   ……   这玩笑过后,决定要硬气的顾冉,果然再没找过谢豫……而另一方谢豫对顾冉的反应毫不在意,似乎也决定跟顾冉疏远到底。   两人就一直僵持着没有理彼此。   周楚楚看着两人倔强的小样,翻了翻日历,说:“十月,宜别扭。”   他一笑:“那十一月,小熊和企鹅……宜和好吗?”   甭管和不和好,接下来的十一月,是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两只别别扭扭的企鹅与小熊,再次被卷了进来。 第27章 冲突   十一月是个平静的月份, 05年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全民狂欢的双十一光棍节, 所以这时候的11月,实在普通不过。   但今天的11月与众不同,顾冉所在的S城申请了旅游城市,市里为了批准通过, 不仅下血本翻新了各旅游景点, 还决定打造一个夺人眼球的旅游文化节。届时除了在人民广场举办大型旅游节开幕式, 还有什么T台旅游小姐选拔, 城市旅游马拉松……再配合上什么音乐喷泉, 焰火盛宴,千米美食街,各大小辅助活动五花八门,可谓热闹空前,电视台一早就播出了日子, 广告全市铺天盖地的宣传, 全市市民都在翘首以盼。   热烈地宣传了一阵子后, 文化节终于来临。   那天刚好是周日, 按照二中的惯例,周日下午及晚上不用上课,以便学生们稍作休整。   小年轻们都是爱看热闹的,既然不上课, 学生们便都对文化节跃跃欲试, 这天, 顾冉就收到了沈嘉文的邀请。   那天补完课后, 沈嘉文对她说:“顾冉,明天文化节,要不要一起去?”   顾冉收拾书包的手顿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沈嘉文一般周末都会待在家里,据说他家给他请了非常好的法语老师——没错,除了英文外,沈嘉文还在学习法文,所以周末是他重要的特长课,他往常很少用这个时间去休闲。   沈嘉文似是看出她的纳闷,道:“前几周上累了,这周放松下,一起去吧。”又笑起来,自然而然地补充道:“听说那个活动挺有意思的,有意思的事当然得跟有意思的人一起去才对啊。”   他笑着看她,眼神期待。   的确,他越来越觉得顾冉有意思。   当初不相熟时,他只将她当作追求者里不起眼的砂砾,他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没细看,直到那天,她在教学楼后花坛壁咚了他,彼时她的眼神直落落地看进他的眼里,大胆又直接,没有半点平常女人的羞怯,而那个文艺汇演的夜,她张扬在舞台上,在架子鼓与吉他的奏响中,灯光璀璨而她纵情高歌,那一瞬的光芒,点亮整个舞台。   他才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而现在,与她同桌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比如她从没有别的女人的扭捏羞涩,比如她大咧豪爽坦诚真挚,比如她还神奇的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收情书与众不同,为人处世也与人不同,她玩电脑玩得溜起,对许多新鲜事物有着超前认识。   周杰伦的每一首歌她都会唱,哪怕是刚出的专辑,他还没听全,她连歌词都背熟了,甚至会抱着吉他弹唱。   她口里还常有让人从未听过又忍俊不禁的词语,什么给力、坑爹、脑洞、卖萌、腐女……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成语跟短句,“不觉明厉、图样图森破、无FUCK可说”……每每听完她的解释,都叫人新鲜又意外。   印象最深的是她在形容某事物时说过一句:“口嫌体正直”……彼时他完全无法理解字面意思,她猥琐一笑,没有像往常一样解密,而是神秘兮兮地摇头,“不能带坏小朋友,以后你知道了。”   他恼了,明明他比她还大几个月好吗!被女人当成小男人是很伤自尊的,于是他刨根问底的问,问得她实在受不了,指指前方讲台旁周楚楚的屉子。   “这是言情小说里常用的套路形容:“口嫌体正直”——“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沈嘉文:“……”   怔愣后又是大笑,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有种从枯燥题海里调剂的愉快与放松。   这一笑却又是唏嘘。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是优秀的,习惯了众星捧月耀眼人群,习惯了享受被异性围绕爱慕,但一路玩玩闹闹,他从未真正跟谁上过心,直到认识顾冉。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虽对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但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确与旁人不同,那种莫名的愉悦与轻松,从未有过。   所以现在,那个有趣的文化节,他当然想跟她一起去。   可顾冉的反应让他意外,她摇头说:“不了,我跟家里人去,顾老豆跟花姐也没见过这种热闹,我们要一家三口去。”   沈嘉文只是笑笑,没再勉强她。   ※   翌日晚,顾冉果然去了文化节。   不过没跟爸妈去,她倒是想来着,上辈子陪爸妈的时间太少了,穿越过来就想有机会就多陪陪……结果顾老豆跟花姐恩爱得虐狗。那两人收拾打扮好了后,一起出门,顾冉乐呵呵走到了两人中间,正想像小时候一样左手牵个爸爸,又手签个妈妈……结果……   两个人同时将她甩开,顾老豆嫌弃道:“瞧你这没眼力见的!我跟你妈难得约个会,你能不能走远点!”   “乖!找你的小姐妹周楚楚玩吧!”花姐拍拍女儿的肩,然后挽住老公的胳膊,穿着平时很少穿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炫耀似地,“老公,我们走吧。”   顾冉:“……”   ※   末了被抛弃的顾冉只得去找小姐妹周楚楚了。   广场上人来人往地,热闹非凡。周楚楚见她独身而来,有些讶异,“咦,你没跟沈嘉文一起?他不是邀你了吗?你回绝了?”   顾冉点头。   2017年的沈嘉文,是她喜欢了七八年的暗恋对象,但现在的沈嘉文还只是个学生,而且马上面临高考,早恋影响学习,她不想两人现在就发生点什么,导致彼此分心考砸,所以在跟沈嘉文做同桌时,她一直尽量保持着不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顾冉上次来大姨妈那天沈嘉文送她,她很抵触,而昨天沈嘉文约她,她担心就两人独处,所以才直接回绝。   周楚楚说:“不跟他去也好,就咱俩逛着玩多好哇!”   他说着就挽起顾冉的手,还真跟闺蜜一起逛街一样,晃着小手就走了起来。可还没走两步,周楚楚脚一停,低语了一句:“艾玛,咋说曹操就是曹操呢!”   顾冉抬头望去,就见人流熙攘灯火阑珊的文化节广场,那明灯之下就站着一个颀长身影,米咖色风衣配休闲裤,神色温文,眼里含笑,可不就是沈嘉文。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个是本班的,另一个是外班的,顾冉虽不认识这个外班的,但见这一群人都跟沈嘉文一样,一身公子哥行头,05年学生都未必用得起的手机,这几人人手一个,一眼就知道家境都不错,才会在一起玩。   沈嘉文见了她,微笑起来,“好巧啊,还真碰见了?你怎么没跟你爸妈一起啊。”   一侧那个外班男生自来熟地对顾冉道:“巧什么呀,人家沈少爷就在这晃,说音乐喷泉这是全场聚集点,大家都会来的,没准就能遇见你,结果真守着了。”   顾冉有些不相信,就笑着打哈哈。   一侧八婆分子周楚楚在她耳边低语:“这个说话的是七班的陈家阳,别小看他,是陈副校长的儿子!可宝贝了!”   顾冉点头,也客气地跟陈佳阳打了个招呼。   既然都是同学,遇见了就一路往前走,当做是一群人一起玩了。   几人走走逛逛看看,沈嘉文倒是挺开心的,看顾冉只穿了件毛衣,还来问:“你冷吗?”   顾冉怕他讲究绅士风度要脱衣服要给自己,赶紧摇头。   沈嘉文又从身后拿东西给她,“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巧克力好吃吗?刚好我姐姐又从德国带了一些,我吃不完,都给你吧!免得浪费了!”   那身边几个男生就起哄,其中嚷得最厉害的就属陈佳阳,“吃不完?这么贵的纯手工巧克力,折合成人民币两三百一盒,我都稀罕呢!怎么可能吃不完!是你不要我们吃故意留给某人吧!”又啧啧道:“瞅你这一袋子,可值不少钱啊!”   被拆了台子的沈嘉文脸色讪讪,将袋子不容分说地往顾冉手里一塞,拽着她就往前走,“别听这人的,娘们似的,嘴又长又贱!”   陈佳阳听了也不生气,还笑嘻嘻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这陈佳阳虽总嬉皮笑脸的,对沈嘉文却有股讨好之意。可陈佳阳不是校长儿子吗?怎么对沈嘉文这么客气……   突然,她想起了已经转校离开的宋樱子的话,她说沈嘉文的身份不一般……   啧啧,这要怎么不一般啊,连校长的儿子都巴结。   .   不过纳闷也就一瞬,四周可玩可看的东西很多,很快,顾冉就投入到了新鲜的热闹之中。   一群人围着广场玩了一个小时,直到几个人都有些乏,这才去了广场休息区。   休息区一侧备有一排排整齐的桌椅,专供游客休息,另一侧则是小商贩的集中地。知道今天是文化节,游客量巨大,许多小贩纷纷而入,有卖吃的喝的,有卖孩子玩具,还有生活用品女性小首饰的……   一群人跟着人流随便转了转,走到一半,其中一个男同学吸吸鼻子,道:“哎呀,烧烤的香味!兄弟们,要不要搞一点!”   沈嘉文皱眉,他显然是嫌弃这种小摊小贩的吃食。   一侧陈佳阳看着他笑,“怎么,咱吃不起大少爷你的巧克力,吃吃这种烧烤也不行啊!”   说着肩膀将沈嘉文一搭,拉着他往前方不远处的烧烤摊走,“走吧!尝尝去啊!好吃的!”   说着又将顾冉也一并扯过去,“一起一起,你不去沈大少爷也不会去的!”   顾冉原本还想拒绝,可下一秒她的视线定住了。   不止她,六个人都定住了。   那烧烤的小推车前,左边是个臃肿且驼背的女性,她费力地拘偻着身子,正在烧烤小吃摊前招揽生意,炭火烘烤得她大汗淋漓,可她得像个陀螺,恍若未觉。   而右边的人个子高挑清瘦,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身后凳子上还放着几本书与笔,见证着主人之前曾勤奋地阅览过。而眼下他忙了起来,面无表情,手脚麻利地跟顾客点单、收钱、打包,顾客太多,他额上亦忙出了细密的汗珠,饶是如此,他连擦都顾不得。   谢豫。   顾冉的脚步顿在那。   而下一刻,谢豫也留意到了前方的同学,抬起头,看向顾冉这群人。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静得让人生出尴尬。   这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将各种人群泾渭分明,左侧是一群夜游广场吃喝玩乐的男女同学,右侧是忙于生计,艰苦谋生,摆摊卖烧烤的同学。大家白天同一间教室坐着,可出了校门,不同社会阶层区分,如此明显。   双方起码沉默了有五秒钟。   末了却是陈佳阳的声音打破寂静,他指着谢豫笑,“哎呀!这不是我们谢大学霸嘛!二中的状元郎嘛!状元郎这是干嘛!勤工俭学啊!”   谢豫站着没动。   谢豫妈妈忙得厉害,一时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还热情地招呼,“啊,你们是小豫的同学啊?”一看顾冉也在,立刻笑了起来,“哎呀,你不是那天来家里给小豫送报名表的小姑娘啊!要吃点什么吗!阿姨这里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可干净了!”   顾冉站在那不说话,因为她看到了谢豫的眼神,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然后扫向她身侧沈嘉文,再投向她手中拎着的巧克力,最后将头扭开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短交汇了一瞬,只那一瞬,顾冉恨不得自己有自动消失的功能,起码消失了就看不到他这一刻眼里的情绪。   ——那样高冷地硬挺着,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狼狈或不堪的骄傲——或者,深埋在骨里的自卑。   那头陈佳阳还在对谢妈妈笑,“吃啊,谢学霸的生意我怎么能不光顾呢!毕竟同学一场嘛!”   他说着就往小吃桌上点去,“牛肉、羊肉、鸡翅、烤肠……还有这个、这个、那个……一样都给我们来一盆!”   沈嘉文似乎也觉得这种气氛太过尴尬,便道:“多少钱?”既然点都点了,他想付了钱赶紧离开这。   陈佳阳拦住他付账的手,讨好地笑,“怎么能让大少爷掏钱呢,这顿必须我请啊!”   他说着一屁股就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大爷似地大手一挥,对着几个同学道:“来来,咱大家都坐呀!咱平时都对学霸仰慕的很,今天也尝尝学霸的手艺!学霸,你一定要亲自烤啊,我们看看你的烤串,是不是跟你的学习一样好啊!”   几个男生哄笑。   此刻便是连方才忙碌的谢豫妈妈都听出了话里的讽意,她停了手中的活,说:“你们去别的地方吧,我们这不做生意了。”   陈佳阳还是嬉皮笑脸,“别啊阿姨,我们平时吃多了酒店的,偶尔尝尝这种路边的,换个口味也有意思啊!”又施舍般丢了几张红票子过去,“哪,这钱都给你们,不用找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缺这点!”   他说着不请自来的去拿那烤炉上的一串烤好的鸡翅,“哎哟好香,我尝尝……回头我去学校给你们好好宣传,叫大家伙都来照顾学霸的生意啊,保准你们……啊!”   他话还没说完,手腕便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聋吗?我们都说不做生意了。”   陈佳阳抽了抽胳膊,可谢豫的手铁钳似的,纹丝不动,陈佳阳有些下不来台,张口嚷道:“谢豫,你这干嘛啊!我警告你啊,松手!别给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下动手我怕你难堪!”话没说话又是一声“啊!!!”   这一声痛呼远比刚刚那一声还大,谢豫紧扣着他的手腕,大概是这次力道掐得更狠辣,痛得陈佳阳握着的那串鸡翅啪嗒掉到了地上。   谢豫这才松了手,陈佳阳的胳膊被他扣的发白,大概是因为动怒,谢豫往常便漆黑的瞳仁显得愈发的黑,直逼人心。接着他一脚将那鸡翅踢到一边,鸡翅骨碌碌滚了几滚,正好落在一个寻食的流浪狗面前,饿慌了的狗立刻扑上去狼吞虎咽。   谢豫看着那狗,再看看陈佳阳,淡淡道:“给你吃,还不如给它吃。”   陈佳阳瞬时怒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另两个男生一看同伴被羞辱,也跟着往前冲——反正单打独斗玩不过,群殴一定没问题!   顾冉吓了一跳,跟着往前冲,大喊喝止着想拉住这些人,沈嘉文则跟着去拉顾冉。   突然“哐当”一声金属响声,那三个男人的拳头还没伸到谢豫那去,猛地如刹车般停住了脚,吆喝着冲啊打的喝骂也统统禁了声,几个人瞪大眼看着桌上的物件。   一把银色金属刀。   应该是切肉切菜时用的刀,削薄而锋利的刃,在四周灯火下闪着锐利的银光。   谢豫缓缓笑着,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冷而轻:“你们来啊,一群人围殴我一个,我大不了就是防卫过当。”   他将那尖刀放在手里轻轻把玩,而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像在谈论着家长里短再普通不过的事,只有那刀身不经意的翻覆间,露出幽幽锋芒,映进他黑色瞳仁,折射出迫人的光。而这一刻他浑身凛冽的气场,比这刀还要锋锐。   三个男同学面面相觑,默了片刻,气焰都消了,最后陈佳明一挥手道:“走走走!别跟这神经病计较!”   三个人立刻闪了。   那三人闪了后,小吃摊前只剩顾冉、沈嘉文、周楚楚,顾冉呆在那,瞧着谢豫,想说什么,几次蠕动着唇,却组织不到任何语言,而谢豫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收了刀继续帮母亲做生意。   平息下来的小吃摊外,又渐渐涌了更多的客人,人流四面八方的汇入,像一堵稀疏不一墙,将顾冉看向谢豫的视线,彻底隔断。   最终周楚楚来拉她的,“走吧,不早了,再不回家一会最后一班公汽就没了。”   顾冉木讷讷地,被周楚楚拉着走掉。   ※   回去的路上,几人慢慢往前走。   可没走多久,便看了之前那陈佳明三个人——他们没走多远,就在前面等着沈嘉文呢。   顾冉想起方才的事,心中厌恶不已,快步拉开距离,不理这几个人。   陈佳明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还凑到了沈嘉文身边,而沈嘉文面无表情。   可即便沈嘉文不吱声,陈佳明那三个人还是喋喋不休,输了架还阿Q精神般自我安慰,“哎呀,我刚才是念着同学一场,才让他的……”   “我也是,我是怕家里又说我惹是生非,才算了的,不然今晚我会饶过他!”   “可不是,他谢豫算个毛!穷逼!”   ……   顾冉走在最前头,那些话清楚落入她耳膜,终于她的厌恶难以抑制。   她猛地转过了身,黑黝黝的眸子盯着那几个人。一贯爱笑的女孩,这一刻眼神狠厉。   为首的陈佳阳吓了一跳,沈嘉文亦是一惊,“顾冉你怎么了?”   顾冉“呵”了一声,冷笑,“没什么,我有点恶心,找个垃圾桶吐一吐。”   顾冉说完就走,沈嘉文上前想拦她,被她避开了——方才沈嘉文虽然没有直接对谢豫做什么,但陈佳明是他的朋友……她眼下实在没法给他好脸色,便避开了他的触碰,将他给她的那大袋巧克力也还回去了——本身她就没打算收。   沈嘉文本还想劝说,可见她抿着唇,表情不太好,他便停在原地,没有再继续。   顾冉立刻扭头就走。   夜里起了风,广场上人烟渐渐稀少,顾冉快步往前,两旁道路灯光往下映,投出她斜长的影子,她脚步不停。   走着走着身后又追上了一个人,是周楚楚,他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她,他扯着她袖子问:“老大你干嘛去啊!还真吐啊!”   顾冉头也不回:“我去找他。” 第28章 争执   顾冉赶到小吃街时, 烧烤摊前还在营业。   谢母仍在招揽客人, 谢豫在一旁替母亲打下手,母子俩忙得团团转,谢豫一眼都没看顾冉。   顾冉又选了个显眼的位置,谢豫仍将她当空气。   顾冉知道他是不想理自己, 她上前几步,干脆就站到了他对面,两人面对面, 就隔着炭火炉,他不看也得看。   谢豫这才看了她一眼,低喝:“让开!”声音冷冰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冉却没让, 她默了会后,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绕过小吃摊直接走到他身边,然后一张口, 对着四面八方扯开嗓子,“来来来, 各位美女帅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谢母跟谢豫都是一惊,顾冉却更大声的吆喝:   “各位姐姐弟弟哥哥伯伯,新出炉的烧烤, 我们承诺, 食材新鲜, 放心粮油,干净卫生!大家放心品尝!”   “各位来看看,美味不要错过……”   路上人本来就多,随着她的吆喝,还真有不少顾客围了过来,顾冉拿出当年大学在饭店兼职收银的经历,露出热情微笑:“先生您好,吃点什么?两个鸡腿?好的……”   然后迅速用托盘装两个鸡腿,递给烤炉边的谢母,“阿姨,鸡腿两个!”   再转头问下一个,“小姐,您需要什么?哦,一份烤肉串,一打生蚝!加辣吗?好的,少辣少葱!”   用托盘将待加工食材麻利整理好,递给谢母,“阿姨,一份烤肉串,一打生蚝,少葱少辣!”   她收钱点单吆喝,俨然是个自己人,就连谢母都愣在了那。   下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还没反应过来,谢豫的身姿压迫而来,直接将她拽离了小吃摊。   他劲太大,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被扯着走,两人一直走到了距离小吃街几十米,一个偏僻无人的位置,他这甩手才停下。   像是再忍不住,谢豫冲她道:“你到底想干嘛!”   顾冉揉着发疼的胳膊,“你不是看见了吗?帮你一起赚钱啊!你以为我不敢做这种事,别小瞧人了,什么兼职是我顾冉不敢的!”   “不需要!”谢豫道:“你哪来就哪去,别在我面前晃!”   顾冉被这态度激得胸口发堵,深吸一口气缓了会后,她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跟他沟通,“谢豫,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想帮你啊,如果你需要用这种方式挣钱,你可以喊我一起,你以前帮过我,现在我回报你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在攒STA考试的费用,这个费用很大,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多个人帮你不好吗?为什么总要单打独斗?”   “或者……”她想了想,说:“你还差多少,我那里还有些钱,从小到大我的压岁钱都攒着没动,也有几千了,我给你……你要是介意,你就当借的……哦,楚楚那也一定有,我去帮你借,凭我跟他这么好的关系,他不会不肯的……”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她。   顾冉原本说的慷慨激昂,也自认为这一番话够真诚实意,然而她看到了谢豫嘲讽的脸。   “呵,所以你这是在怜悯我吗?”他眸色阴郁,沉声道:“摆出关心人的架势,以为自己的行为很伟大很高尚?收起你廉价的怜悯吧,我不需要,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任何怜悯!”   “你有没有搞错?我这是在怜悯你!?”   “那是什么?仰慕吗?”他似乎也怒了,不知道是在怒她,还是在怒自己,“仰慕一个这样寒酸的我?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们这些好人家的孩子,衣着光鲜,衣食无忧,而我衣着陈旧,烟熏火燎……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就不怕弄脏你们的衣服?”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瞧不起你是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   谢豫爆发似地来了一句,“你跟沈嘉文成双成对地看热闹,还用分彼此吗!而现在,你是带着他的心意来的吗?来看望我这个交不起考试费,还要在夜风中摆摊的穷学生?!看我的狼狈,看我的不堪,看我对外从外不展示的样子,是不是!!!”   这句话落,双方都没再说话,空气紧绷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须臾,是顾冉开的口,“谢豫……原来这么久了,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   周围一时极静,她紧盯着他,话音都有些颤,不知是生气还是寒心。   谢豫亦是看着她,两人对视了足足五秒,谢豫点头。   “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刻骨的冷静:“我就是这么看你的,我也不想跟你这种人再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把过去的话重复一遍,但凡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别再来打扰我。”   冷冰冰话落,而他转身就走。   11月的寒风呼啸,只剩顾冉还在那,拧着眉,紧抿着唇,路灯的光照下来,映出她的形影单只。她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再也不见。   末了,像是一腔情绪无法发泄,她跳起脚来,还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空荡的街道丢过去,向着谢豫去的方向高声骂道:“谢豫!你混蛋!!!”   石块滚着撞在无人的墙角,发出啪嗒的声响。   “混蛋!!没良心!!!好心没好报!!!!”   .............   片刻后,谢豫回了烧烤摊。   方才他走的时候听到了顾冉的骂声,可他只是脚步微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了摊子后,夜色已经晚了,渐渐没什么人再吃烧烤,谢母便开始收摊,谢豫在一旁帮忙。   东西很多,各种烧烤的金属托盘收拾时撞在一起,发出凌乱又嘈杂的声响,而谢豫收着收着,其中一个掉了,他竟然也没发现,似乎是在走神。   谢母侧过脸看看儿子,见儿子状态似乎不对,担忧地说:“小豫……你还好吧。”   “哦,没事。”谢豫捡起地上的盘子,擦干净放回去。   “你那几个同学……”谢母期期艾艾,想问又怕戳孩子痛处,“还有,那个小丫头……你们吵架了吗?”   谢豫擦盘子的手一顿,似有什么隐忍的情绪在他幽黑的眸里翻腾,最终被他压了下去,末了他低声说:“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停了片刻后他又道:“起码现在不是。”   谢母没再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瞧着儿子,艰难的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沧桑,明明才到四十岁的人,眼神浑浊一脸皱纹,两鬓还有些白发,看起来像五六十……在瞧着儿子好久后,她捂起脸,低低呜咽起来。   “小豫……是妈对不起……你这样好的孩子,放在哪个家庭都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啊……哪怕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家,也不用吃这么多苦,背这么大的压力……”   她再控制不住,蹲下身去,靠在小吃摊的棚子上,眼泪滚滚而下,“是妈没用,你爸去的早,我又是个半废人,干啥都吃力……我对不起你……”   深秋的冷风吹来,谢母的哭声一阵一阵的,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谢豫沉默着,许是这风太凉,他乌黑的眸子迎着风,竟也有些悲凉的味道,他缓缓蹲下身去,伸出手,擦掉母亲颊上的泪。   “妈,你已经很伟大了。”   ..............   这边母子相依为命,那边顾冉气呼呼坐上了回去的车,因着跟谢豫大吵一架,她表情很不好,坐在公交上一言不发。   而城市的另一边,还有一拨人,也没回家。   城西的某高级桌球会所,VIP包厢内,四个男生正在打桌球。   哦,确切地说,是三个人在打,而另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表情似乎有些不快。   那三个打球的男生见状便停了手,其中的陈佳明将手中台球杆子往旁一丢,走到了沙发旁,对沈嘉文说:“还说没有不高兴!叫你玩你都不玩!”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包黄鹤楼,从里面抽了一根递给沈嘉文:“来,抽根。”   沈嘉文一看是烟,眉立刻皱了起来,“都说了我不碰这东西。”   他不接,陈佳明也没见难堪,还笑着说:“也是,你们家平时可都是特供一九一六,要么就是国外大牌的雪茄……我这种你怎么看得上呢!”   沈嘉文不理他,低头继续玩手机。   陈佳明倒是不以为意,拿起点火机点了烟。他虽然是校长的儿子,但从小被家里娇纵惯了,活活养成了个纨绔子弟的性格,眼下叛逆期更是不得了,十七八岁的学生伢,叼着吞云吐雾,明明想装深沉,却硬生生透出社会小混混的模样。半根烟吸完后,他突然蹦出一句话,“兄弟,你是不是讨厌谢豫啊?”   沈嘉文玩手机的手一顿,旋即他笑起来,弯起的唇角,含着丝不屑。   讨厌?呵,以他沈嘉文的出身,放眼全市,又有几个他瞧得起的。谢豫的确有过人之处,但这个社会太过现实,光自身有能力也不一定能出头。不然为什么精英的家族最容易代代出精英?这不仅依赖于与家庭培养,更重要的家庭祖父辈积累的人脉、金钱、各种资源……这不是靠自身努力就能弥补的东西。   所以,即便谢豫是全校敬仰的学霸,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陈佳明又吸了口烟,袅袅的烟雾在房里散开,他似有所指地笑:“刚才你那个顾妹子……往回走,该不会是去找他了吧。”   隔着缭绕的烟雾,沈嘉文面色看着平静,眸里却有阴霾悄然浮起。   过去他对谢豫的确无感,但现在,想起顾冉方才的举动,他心头莫名生出些燥意。   饶是如此,他仍是神态自若地看向陈佳明,“呵,我怎么觉得……看谢豫最不爽的,是你陈佳明啊。”   这话似是勾起了陈佳明不快的回忆,陈佳明猛地吸了一口烟,“妈的,说起这事老子就来气!”   “你知道吧,去年省里有个特别重要的竞赛,那个竞赛搞得好的话高考可是能加二三十分的!我家老子想尽了办法,把我塞进去,当时谢豫也在里面,他是学校的代表,也是我老头子刻意安排的,就为了考场上给我做强援……”   “可这谢豫不知好歹啊,我老子是副校长啊,亲自找他,他还好说歹说不同意,没辙了我低三下四请他帮忙,只要他考场上答题卡给我看看,价格他开!结果他妈的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甩脸子!”   他说到这气愤不已,猛地将烟头按到了烟灰缸,“娘的西皮!敢甩我脸子!这学校有几个人敢甩我脸子的!   “可不是!”台球桌旁那两男生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纨绔子弟,闻言亦是附和:“上次我找他要个物理试卷抄都不肯!还不是给我脸色!”   “呵,我记得你那会没交上试卷,被物理老师赶出了晚自习。”   “你还说!提起来我就来气!妈的!这谢豫什么东西,仗着成绩好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穷逼有什么拽,学习再好又怎么样!家里没点产业,出去还不是个打工的!”   ……   一群人各种吐槽,只有沈嘉文在旁边冷冷听着。   他是不屑把谢豫当对手,因为彼此没有相提并论的意义,而这些人,却更是因为不甘……出身好却压制不过眼中轻贱穷逼的不甘。   这时陈佳明又凑了过来,对沈嘉文说:“既然咱都看他不爽……不然,咱兄弟几个搞搞他?把我那三十分的公道讨回来,也给你出出今晚的气?”   沈嘉文一怔,神色严肃道:“我可没说要对他怎么样,你别乱来。”   陈佳明却是笑眯眯:“哎呀,沈少爷别紧张嘛,知道你是好学生,最看重名声,我也没说要干嘛,不过敲打敲打他罢了!叫他以后啊,低调做人!” 第29章 抛弃   陈佳明说要敲打敲打谢豫, 还真的有所动静。   那是在十来天后,一个极平常的周一。   按二中的传统, 一周之中, 往常时间都是一来就早读,然后下早读,去食堂吃早饭,再正式上课。而周一则与众不同,早上不早读,而是举行升旗仪式。   届时除非天气极度恶劣,否则甭管刚进学校的高一还是承上启下的高二或压力山大的高三,全校师生要得去操场集合,统一衣着校服, 衣装工作, 举行仪式。   这天, 升旗仪式如常举行。   到了点, 各个班的学生鱼贯涌出。顾冉也穿好了校服,跟周楚楚一道走出班级。同桌沈嘉文看她先出去,也跟了上来,毫不在意周围女生的眼光。   闹哄哄的教室长廊外,顾冉走到一半,眼角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子清瘦颀高, 气质偏冷郁, 放在人堆里也亮眼得紧, 可不是谢豫。   顾冉扭过去不理他, 而谢豫对她也视若未见,人流中两人那么近的擦肩而过,却都全程零交流,仿佛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是的,那一夜的争吵过后,两人的关系跌到冰点,谢豫依着自己的话再没理会过顾冉,而顾冉则因为那晚而寒心,动了真怒,收起了过去百折不挠也要死皮赖脸的心,决定再不跟谢豫来往。   那什么金大腿她也不要了,反正她现在的成绩补了很多回来,也不算差,再努努力冲个二本也是有希望的。   于是她头一昂,拽着周楚楚往操场去了。   升旗仪式如往常般流程化,升国旗奏国歌,然后校领导慷慨激昂讲话,培养下学生的爱国心,再激励下学生们的勤学苦读,奋发向上的精神……每次都是类似的话,顾冉有些枯燥,加上有些饿了,脑中想着结束仪式去食堂吃点什么好……   终于,半小时后仪式终于结束,在操场上站得腿都麻的学生一哄而散,奔向了热气腾腾的食堂。   周楚楚家里有钱,一般开小灶,不去食堂吃,顾冉就一个人去的食堂,因为饿,她吃得比较多,一份炸酱面外带一个葱花饼,一直吃到食堂没什么人才离开。   想着一会上课铃得响了,顾冉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哀怨的想,一会就是化学课,这节课老太太要测试,她有点方,这几个单元的内容没学扎实,虽然沈嘉文还在替她补课,但大概因为上次广场的事,她对沈嘉文的好感度DOWN了一些,这些天有意无意地疏远了点。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不疏远,沈嘉文给她补课的效率也没有谢豫高,从前谢豫给她讲解题目时,一是严厉,稍不留神就甩板子,导致她每道题都听得战战兢兢,格外认真,二是谢豫为人思维非常强悍,明明一道很难的题目,难到老师课堂上讲了几遍,顾冉仍云里雾里,但到了谢豫这里,他偏偏就能剑走偏锋,弃用循规蹈矩的法子,从其他思路上突破,往往一针见血,让顾冉一点就透。故而,跟着魔头补课进步最快。   乱七八糟想了回,顾冉拍了一下自己脑壳,还想这些干嘛,都不跟他来往了,她是犯贱么,还想着挨板子是不是!   她加快了脚步往班上走,可她没想到,刚刚还下定的决心,一会即将打脸。   ※   两分钟后,她走进了教学楼,上三楼,往右转,第二个教室是高三五班。   原以为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午第一节课,可路过窗台往里看时,顾冉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哪像还没打铃之前,学生们抓紧最后几分钟嘻哈闹腾的课前几分钟啊。   莫非,老太太已经来了?   顾冉赶紧奔向了门口,瞬间表情一顿。   硕大的教室,老太太还没来,可是……所有同学的神情都很奇怪。   大家齐刷刷地看往一个方向,面部表情无比复杂,似震惊,似惶恐,似畏惧,又似嫌弃……   顾冉被这反常看的心发毛,再循着一众视线往前瞅,发现大家看的方向都朝着一个人。   谢豫。   看着谢豫干嘛啊?   顾冉不解,视线往四周扫了扫,才发现黑板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传单一样的纸。   顾冉凑过头去,就见是一张体检报告。   顾冉不解,沿着报告往下看,白纸黑字,上面有不少检测事项,原本检测栏太多她也没看得太明白,其中一栏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一栏被人用笔标红,显然就是想让人一眼注意。里面有许多复杂的指标数据,什么HBsAg、HBeAb、HBcAb……都是医疗术语,顾冉看不懂。   但下一刻,顾冉眼神定住,那英文术语的后一句话就是中文,只有几个字,一瞬击中她的视线。   乙肝病毒携带者。   乙肝……乙肝……!!!   她缓缓转过头去,明白了为什么全班人都这样看着谢豫。   乙肝,世界上具有高传染性的疾病之一,且终身难以治愈,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有几率转化为肝硬化、肝癌,每年无数人丧命于此。   人群还在沉默,气氛近乎诡异,仿佛那视线之中,不是曾经朝夕相对的同学,而是一种随时会爆发的瘟疫,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与惶恐。   全场寂静,谢豫就在目光之中,面对各路目光如刀如刃。   谢豫还算平静,随后,他的眼神扫了一圈,似是想说什么。   顾冉心亦是一动,虽然两人闹翻以后她决意不再跟他来往,他发生任何事也与她无关,但这一刻她还是希望他澄清下,哪怕是个医疗科普。   是的,没错,或许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可顾冉作为一个28岁的过来人却清楚的很,很多人对乙肝与乙肝病毒携带者两者间有误解,以为乙肝病毒携带者就是乙肝,其实不然,乙肝不论是大三阳小三阳都具有传染性,大部分肝部受损,肝功能不正常,这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肝病,但乙肝病毒携带者,肝功能正常,只是身体里携带该病毒,可这种病毒活跃性很低,基本没有传染能力,仍属于健康人群,而且如果身体素质好的话,极有可能不需任何治疗就自愈。所以这种人是安全的,无害的,周围人群不需要心存恐慌,歧视对待。   所以刚才她看了乙肝那两个字虽然也愣了一下,可再看到后面的病毒携带者,她就放了心。   此刻,她站在讲台上看着谢豫,虽然不打算帮这个人,但在她的认知里,他是那种再大的事发生,都能迎刃而解的人,毕竟过去无数次的意外事件都予以证明。   那边,谢豫沉默着,似乎是在酝酿着心中的话,看样是打算解释一番,平息一下人群的慌恐。可见,往常看似高冷淡漠,从不屑与解释的人,其实还是在意同学间的感受的。   可就在他张唇的一霎,一个声响打断了他——是谢豫的同桌。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去,都以为那同桌要发表点什么看法,却见那平时看起来老实木讷的男生,猛地站起了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厌恶地看了谢豫一眼,像看着一样最恶心最可怕的污染源,然后一把搬起自己课桌,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班上有六十多个学生,教室里摆满了桌椅,就最后一排放垃圾桶的角落还有些位置,男生直接把桌子放到了垃圾桶旁边。   他宁愿与垃圾为邻,也不与谢豫同桌。   像是受了他的行为影响,接下来,齐刷刷一片搬动桌椅的声音,谢豫前后几排的同学,都将自己的桌子或前或后向旁推开,哪怕没位置了几个人沙丁鱼般挤在一起,也要远离谢豫。那速度快的争先恐后,恨不得撤慢点就会被感染。   于是不到两分钟内,以谢豫为中心的位置,前后左右全空了,空荡荡的一片领域内,只有他的桌子跟他的人,孤零零在窗台之下。   还没等他解释,还没等他想要安抚,这个班级、这个团体的几乎所有人,全部抛弃了他。决然而然,没有片刻迟疑。   那一瞬,谢豫原本平静的脸变了色,他看着身边离自己远远的人,表情复杂到极点,顾冉以为他会寒心、会愤怒,会甩脸,会指着这群人发飙……可他没有,他只是瞧着四周,脸色一点点变白,顾冉从没看过这样的他,他的脸白得透出脆弱来,这是一贯冷硬的他对外从未有过的姿态。   终于“啪”地一声响,他甩了手上的书,大步走出了教室。   .   全班看着他甩门而去的背影,谁都没有吱声。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过分,但没人愿意用生命与健康去冒险,更何况高考在即,谁也不想出什么乱子。   所以即便过分,她们也都认为理所应当,或许这就是人性的自私。毕竟在伤害别人与伤害自己两个选项之间,大多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伤害别人。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复杂的安静中,直到“砰”一声响,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见第三排的顾冉,突然搬起了自己的桌椅。   有人以为她嫌离第四排太近,怕被传染也要搬远点,都视如平常的看着,却只有沈嘉文的眼神一变,不敢置信似地问:“顾冉,你要干嘛!”   顾冉却没答,眼神一扫,隼利无比地看向了沈嘉文,然后再看向黑板上的检测报告。   只那一瞬,沈嘉文脱口而出,“不是我!”   顾冉没说话,只是冷笑,搬起自己的桌子就往第三排靠——她的方向是谢豫身边的空位,即他以前同桌的那个位置。   沈嘉文骤然怒了,几乎是低吼着出声,“你要是敢去,就别再回来!”   这潜台词再清楚不过,就是咱俩关系到此为止了!   可顾冉没看他,仍是看向谢豫空荡荡的桌子。   讲真,最开始她没想要帮这家伙的,看到他被人误解冤枉,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想着那晚上既然闹翻,她也打算出面做什么。   可直到他被全班孤立,被所有人抛弃,转身冲出教室的一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   她也曾被人这样误解过……那时候,在全班都以为是她为了争风吃醋心狠手辣将宋樱子推下楼后,全班都误会她敌视她……但谢豫例外。   体育委员重砸过来的凳子,是他挺身拦下的。   宋樱子父母大闹学校,是他送来最关键的证据。   单枪匹马上节目,是他克服对舞台的厌恶,助她一臂之力。   大姨妈痛成狗,亦是他送药送衣,做了那么多事,却始终不说。   时至今日,她仍忘不了那个沮丧在小礼堂的夜,他来寻她,冒着黑夜,穿过寒风,在礼堂孤零的深处,蹲下身与她对视,他的口吻仍一贯的嫌弃,可那幽黑的眼神平和至极,像一片抚慰人心的海,他说:“喜欢你的不会误解你,误解你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   那么多低落或者难堪的坎,都是他在陪着她。可他做着那么多的事,却从不言语邀功,亦从不图她回报。   念及往事,顾冉心头微热,扭头看了沈嘉文。   沈嘉文也还在盯着她,似乎是气极了。   顾冉微微一笑,“沈嘉文,人除开让自己过得好之外,还该有点仗义之心。”   话落她再不看沈嘉文,搬了桌子直接坐到窗台下。   沈嘉文气得转过头去,砰一声将桌上书全推了。   而随着这番动作,班上同学也发现了不对,见顾冉要搬到谢豫身边,皆是一脸震惊。最后一排垃圾桶旁的那位,即谢豫从前同桌的男生,甚至惊讶出声,“顾冉,你疯了吧!”   “我没疯!你这个孬种!”顾冉回。   那人恼羞成怒,“你说我孬种!你才是不要命了!跟谢豫那种人在一起!要死你就早点死!”   “拜托,蠢就别出来卖弄好吗!”顾冉用上了过去谢豫的那句话,目光又往四周一扫,迎着那些神色各异都以为她疯了的目光,扯开嗓子说:“来,各位,我给你科普下,当然,如果你们家有认识的医生也可以尽情问,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同于乙肝,乙肝可怕、乙肝传染,但乙肝病毒携带者是健康人好吗!不传染好吗!好吗!!Understand?!!”   教室因为这嚷嚷声静了片刻,但很快又七嘴八舌起来,大多都是不相信她的,毕竟对于乙肝的恐惧,世人已经根深蒂固。   顾冉便没再说话,闭上眼靠在座位上。   很多时候你跟愚昧的人解释再多,都是多费口舌,因为他们根本不信你,只信自己狭隘的认知观。   得,不信就不信,他们把谢豫当瘟疫,她不当,他们不跟他坐,她顾冉坐!   ※   就这样,顾冉再次开启了跟魔头同桌的日子。   重新坐回原位的她,原本没多虑,想着这家伙心情不好负气而去,出去转一转,想通了自然会回的。   可没想到,她失算了。事情比她想象得严重。   第一天,整整一天,直到晚自习结束,学校都放了学,谢豫都没回来。   第二天,他仍没来上课。   第三天,仍没来。   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星期过去了。他都没来!   顾冉有些急了,看着一边空荡荡的课桌,越发觉得情况不妙,于是她去找了老太太。   老太太也是叹气,那天谢豫走后,老太太才来班上,看着乱糟糟的一屋子学生,从班长口里知道了闹剧,气得直皱眉,“你们这帮不懂事的孩子啊。”   后来她便开始讲课,谢豫性格偏执,很多事要给他时间自己消化处理,于是她就当给他放假了。   可没想到,这一放假,谢豫就不来了。   想到这老太太摇头道:“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了,是好事,也是坏事。”   顾冉赞同老师的说法,她说:“老师,要不明天周日下午夜里不上课,我去找找他谈谈?”   老太太想了会,点头说:“也行,他在班上似乎也就跟你这个同桌关系好一点,你们同龄人去劝劝,开导开导,没准他会听。”   ※   于是,这个周日,顾冉就去找谢豫了。   原本是她一个人去,可周楚楚闻讯而来,也跟着她一起去找——嗯,继顾冉搬到谢豫旁边后,周楚楚为了支持顾冉,也跟着搬到了谢豫的后一排位置。当年的乐队三人组,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团聚在了一起。   寻找谢豫的一路,顾冉与周楚楚先是去了谢豫的家里,谢豫不在,谢母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她只说儿子前几天从学校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闷闷不乐,偶尔会出去走走,她猜儿子是在学校受了委屈,又不好问,儿子要去外面走,她就放他去。   得,在谢豫家找不到线索,顾冉只能跟周楚楚去各种地方找。   去他可能会去的市图书馆,没有。   去暑假时一起遛狗的地方,没有。   去阳光最好,最适合看书的广场长椅旁,也没有。   ……   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几乎把半个城市都找了个遍。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一下午过了,夕阳西下,黄昏来临,接着月亮又爬上了树梢,夜晚携着寒风与露意到来。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某商业中心,一无所获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沮丧。周楚楚叫了两瓶饮料,拉着顾冉坐在奶茶店,算是喘一口气。   两人都休息了一会。   周楚楚喝着果汁,看顾冉满头大汗,忽然问:“老大,你记不记得旅游节后,你气呼呼的说跟魔头断绝关系,还发毒誓说你再找他你就是乌龟王八蛋,老鳖儿子脚鱼孙!现在你怎么又食言?”   顾冉:“……”   的确是她发的誓,是在他们吵架后的第一天,她最最气愤时,拉着周楚楚狠狠吐槽,然后发出了这样毒誓。   不过她淡定的摆手,“诶,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又道:“再说了,这话就是说说而已,还能当真啊,想当年,我爸跟我妈谈恋爱的时候,吵架时还不总是发毒誓,我爸还说过,他再不戒烟,以后就生儿子没□□,生女儿一身□□的话呢!可他压根没戒成啊,但你现在看我,不好好地,也没有一身□□嘛!”   “……”周楚楚一口饮料差点呛了。   过一会周楚楚又问:“老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呢,其实他之前对你说的话,也挺伤你的啊。”   顾冉默了会,似乎是恍惚,片刻后却说起了另一个事,“楚楚,你记不记得,以前也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玩?”   周楚楚一愣。   顾冉笑着喝饮料,想起了多年前的事,过去啊,在她还认识周楚楚之初,他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小时候他母亲用错误的方式教导他,将他养大,渐渐地他就真的变成了不正常的孩子,男孩子的性别,女孩子的性格,男样女气,不伦不类,后来了上学,还有同学看着早熟的□□书籍,笑他是个基佬。   放在2017年的世界,基佬这个词可以称为GAY里GAY气,2017年的社会相对更包容,有人甚至觉得GAY里GAY气的男孩子有种特别的味道,可放在2000年、甚至90年的社会,那简直是个变态,社会中的异族,不谈别的,即便在班里,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团体,都容不下他,男生们笑他是个基佬,娘们,嘲笑他,不跟他玩,女儿们觉得他是个不正常的男生,也讥讽他,排挤他……   所以在感情上,除了家庭以外,周楚楚没有自己的圈子,唯一有的,也就是顾冉。   可他也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歧视自己,只有顾冉从来都没有,很久之前甚至还有人用他来攻击顾冉,笑她跟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做朋友,他以为顾冉会难堪,甚至会跟他划清界限,然而顾冉冲上去,挥起拳头就跟人打架。   那一年顾冉十三,读初一,看着是个女孩子,脾气爆如炮仗,全班有名,将对方那个嘲笑他的男生打在地上嗷嗷叫。   从此,再没人敢在顾冉面前说他的不是。而他,就这样跟着顾冉一起到了现在。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值得顾冉陪伴且捍卫。   今天顾冉问了起来,周楚楚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肯跟这样的我做朋友。”   顾冉笑着再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六岁的时候。”   “六岁?”   “嗯,那会咱俩不是家住在一起嘛,上同一个社区幼儿园,同一个班,有天我在家里跟爸妈闹脾气,没吃早饭就去了幼儿园,你看到了,把你兜里的小蛋糕都给了我。”   周楚楚摇头,他真不记得了。   顾冉道:“但是我记得啊,因为那会我真的很饿,我看着你的蛋糕,可能那也是你的早餐,但你见到我眼巴巴看着,就给了我,然后我几口下去!哇!吃光了!所以那天你是挨着饿的,我以为你会哭,但你什么也没说,还问我好不好吃,后来经常给我带。”   周楚楚愣了,即便费力地往事庞大而琐碎里搜索,然而事情太远了,真不太记得。但他仍是笑着说:“就这么点事,你就记到了现在?”   “是啊。”顾冉跟着笑,“我这人就这样啊,别人对我好,哪怕是一点点,我都会记得。”   顿了顿,她又说:“所以我对魔头也是这样,他除开脾气臭点,性格古怪点,其实还对我挺好的,人对我好难道我不对他好吗?那良心岂不是被哈士奇吃了!”   这个比喻让两人笑成了一团。   过了会顾冉收了笑,慢慢地又说:“还有一个原因吧。”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扬起唇角淡淡的笑。这一刻的她,褪去了十七八岁高中生的模样,往常学校里同学打打闹闹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回孩子,毕竟成人的世界太累,可现在,面对重要的问题,她的心回到了二十八岁,站在成年人的角度,理智、清晰又坚定。   “这个世界上,性格与出身一样,是每个人都不能选择的事。与你如此,与谢豫也是一样,每个人性格的百分之七十都是由生长环境塑造的,你的性格跟你妈妈有关,谢豫的性格跟他家里有关,他偏执、孤僻、敏感、某些方面极度骄傲,某些方面又极度自卑,这是性格缺陷,但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成长环境造成……所以,没有任何人能怪你们,毕竟每个人都只是自己,我们没有尝过他人的生长经历,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又凭什么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别人指手画脚呢?何况,谢豫出身在那样的环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换了你我他,谁都未必能比他更好。”   顾冉说到这,停了停,又是一笑,“再说了,人是群居动物,不管是谢豫还是这世上的其他人,只要是人,都渴望感情,即便性格再有缺陷,再不好,再各种毛病,都不想被世界抛弃。”   “谢豫那天的感觉,可能就是被世界抛弃了。”   “你知道吗?人在这个情况,最是危险,不夸张的讲,好比命运不断地打击,终于将人推到了最边缘,这时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他很可能就会走歪——愤世嫉俗啊,仇恨社会啊,很多心理扭曲的人就是这么来的。”   “也许谢豫不会,他是个目标够坚定,也够倔强坚韧的人,不会轻易动摇,但他也定会难过,而我,不想他难过。”   “因为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他拉了我一把,现在,轮我拉他。”   ※   周楚楚是在半小时后离开的。   原本他还想陪着顾冉继续找,可是夜越来越深,顾冉怕周楚楚家里担心他,硬生生将他赶了回去,被赶走的周楚楚一脸不情不愿。   周楚楚走后,顾冉坐在商业中心广场的长凳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吃,纠结着要不要继续找。   其实她也累了,脚好痛。看看商场的挂钟,快九点了,还是别让父母担心,回家吧。   背起包,她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可路过某商场,当她看到某个广告牌,上面一副房地产的宣传图,那精美宣传图上不仅有高楼建筑,还有潺潺溪流跟葱葱绿树。   那一瞬,顾冉猛地顿了脚。   她猜到他可能在哪了! 第30章 拥抱   二十多分钟后, 顾冉气喘吁吁赶到了江坝。   江坝上没什么灯,天很黑, 顾冉冒着夜风, 往江坝下的基地走。   已是冬天,那暑夏厚厚的草地早就枯萎,变成了枯黄的草梗,又长又韧,稍不留神就绊人的脚,顾冉不小心摔了一跤。   忍着痛起来,顾冉继续往前走,江畔生长着稀疏的树林,穿过这片小树林再走几百米就到以前的花木基地了。   想着谢豫在那, 她几乎是小跑去的, 然而等到基地一看, 一愣。   那里乌黑又空洞, 谢豫根本不在,风穿过当年他们一起做的栅栏,萧瑟无比。   有失落弥漫而来,她转身朝回走。   大概是来时兴冲冲,一心想着去找那家伙,没想别的事, 现在返途中, 她才真正留意了四周……空无一人的夜, 冷风呼啸, 树影在身侧摇动,影影绰绰,风刮过树枝呜呜的响……饶是她是活了二十八岁的人,都不免有些害怕。   待离开了小树林,到了江坝之上,有了灯光还有不时晃过的行人,感觉才好一些。   江堤下去再往前,是城市一个偏僻的地方,一大块地空着,不知是不是要开发楼盘,到处都挖成一片,还引水做了小湖泊,只是因为工程没做完,场景看起来有些凌乱。   顾冉无心吐槽这凌乱,她找了一天一无所获,又累又疲又冷,现在只想回家。   可就在她转身要走之时,眼神忽然凝住。   那垂柳之下,正立着一个身影,幽暗之中背对着她,可不就是谢豫。   顾冉眼中爆出亮光。找了一天,终于看到要找的人,她连走到发痛的脚都顾不得了,奔了过去,“魔头!魔头!”   谢豫就在那垂柳之后,身型微微一怔,大概是听出了是顾冉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冷冷道:“站住。”   顾冉大喊:“是我呀,顾冉啊!你的前同桌!”   垂柳下的声音冷硬中夹着嘲讽,“别过来,我可是个乙肝病毒携带者。”   “那又怎样,我管你是什么!你都快累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找了你一下午一晚上!从市图书馆、人民广场、商业街、崇明路春熙路那何路……又去了花木基地再走到这,走了不下十几公里!脚都要断了!”   顾冉觉得将自己的行走路线描绘出来,一定够能生动形象地体现今天的奔波,让这家伙该换个态度,结果那边又是冷冷一笑,“谁要你来找了!”   顾冉:“……”   这王八蛋,为他折腾了一天他竟然半点都不领情,要是不念着自己是来劝导人的,她都想踹他。   强压住不爽,顾冉放缓语气说:“谢豫,你不要总这么尖锐。我知道,那天的事你受了伤害,心里难受,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别像个刺猬一样,因为受伤,就把浑身的刺时时刻刻都竖起来,你这样只会刺伤想靠近你的人。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戒备他人的同时,你也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然我该怎样?”他轻笑着,“坦然面对这世界的践踏吗?”   “呵,我不觉得封闭起来有什么不好,因为这世界本来就很残酷……我爸没的时候,我求爷爷求奶奶,所有人见死不救,我们孤儿寡母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肯拉一把,我妈做小生意赚钱养家糊口的时候,城管将她当流浪狗一般驱赶,这十几年我怎么努力,我都活在周围的白眼歧视里,就哪怕我只是一个没有危害的乙肝病毒携带者,仍要被所有人不公平地抛弃……这些年,我受过的一切,难道还要命运予我以痛,我回命运之歌?”   “我没那么高尚,我只能记着这一切,拼命往上爬,直到爬到很高的位置,来与这命运抗衡……”   顾冉张张唇,道:“如果都只是这样的生活,一直沉浸在这种心态之中,难道不会很痛苦吗?”   “痛苦?痛苦算什么……不仅痛苦,孤独、艰难、都不算什么呀,我不在乎,就像我不需要爱,不需要温暖。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我信任,感情这种东西太不靠谱,你越在乎什么,你就要失去什么,不想失望,那从最开始就别奢望。”   这一番话接踵而来,将一个少年这些年的心酸道尽,顾冉心中发酸,却是说:“不是的,你就是怕,你怕受伤害,所以你干脆都不要,别人的好心坏心,你统统拒绝在外面。”   “我为什么要!好心,呵,谁会有好心,你么?这世上还真有人好心肠的对我?”   他眼神直逼着她,眸里满是嘲讽,顾冉忍不住道:“是!起码我对你从没有想过伤害!”   “那又怎样!”随着她的嚷嚷,谢豫跟着提高了嗓门,“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人就是你!”   只这一句,周围一静,顾冉的表情顿住。   像了忍了太久的心里话终于爆发,那个一贯隐忍又寡言的少年,今晚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他终于转过了身,看着她,更大声,亦更尖锐的说:“没错,我厌恶你的声音,厌恶你的笑,厌恶你假惺惺的关心……”他的情绪越发激动,“更厌恶每次我最狼狈的时候你都在场!厌恶你看到我的情绪看到我的难过!”   顾冉怔住,而谢豫已经冷笑出声,“听明白了吗?我厌恶你到极点,一眼都不想再看!”   寒风还在呼号,沉静的夜色里,顾冉抬起来头,“谢豫,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话很伤人?”   回答的是更干脆更决断的话,“伤人那你就走啊!现在!走!”   “谢豫……我找了你一天,你就跟我说这种话。”顾冉紧盯着他,许是这夜风太大太冷,又许是想起了这一路严寒奔波的辛苦,她语气有些发颤。   “是!”那边没有片刻犹豫,干脆决然地回。   顾冉缓缓点头,不知是因为怒极还是因为寒心,“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好……谢豫,今晚就当我没来过。从现在开始,我顾冉跟你绝交。”   她加重声音,“我说到做到。”   ※   顾冉说完甩手离去。   河边只剩谢豫一个人。   寒风还在肆虐,刮得树梢呜呜作响,四周寂寂无人,更显得湖边空旷冷清,无比萧瑟。   谢豫还站在那,独自面对着黑夜,不知道想些什么。   周围已经没了声音,顾冉似乎早就走远了,无边的夜色中,谢豫看向冷波粼粼的湖面,轻声自语道:“是,我不需要温暖,不要情感……这些不长久的东西……”   可他的脸却是扭到一旁,看向左侧的幽静小道……顾冉刚刚就是从那条路走的。   他看着看着,好久后,终是低低笑了起来。   “算了,承认吧谢豫,就是你没勇气,你怕在乎的留不住……就像当年的爸爸一样……”   他自嘲着,却是猛地锤了锤身边的树,粗糙的树身刮到他的手背,他犹然不觉,一下接一下。良久后,大概是手刮伤了,他才停下来,缓缓蹲下身去,将自己靠在树脚。寒夜中冷月如霜,将他那身影拖成一道斜线,孤独而萧条。   风呜呜吹过,像谁的无声呜咽。   难得有一样落入心底的东西……却是他亲手割舍了。   ……   气氛略显悲凉……原本这时候是适合拉点二胡的。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念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这画风扭转太快,换做普通人估计都得吐出一口老血……   那边,靠在树脚的谢豫动作一僵,似是极度诧异地,转过身来。   就见那河的对侧,波光幽静的水畔,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顾冉。   她表情讪讪地,看起来很不好意思……毕竟刚才,她还面色决然地撂下狠话,连绝交这个词都说了出来。   ——其实刚才,她是真的怒急攻心,别说绝交,她恨不得上前把软硬不吃的死魔头揍个半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她头也不回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可走到一半,她又下意识回看了一眼,心有不甘想再骂谢豫几句!结果一扭头她吓到了,就见那家伙正沿着小河的方向,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她心里咯噔一跳,莫非刚才的话说太重,刺激了这家伙,他想不开了?再想着这人的命实在太悲催,虽然平时表现得强悍,但万一真被刺激崩不住的概率也是有的……人命关天,她赶紧又往回走,结果看了半晌这家伙啥也没做,就一个劲靠在树上非常痛苦的模样……把那树锤的,她看了都替树疼。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吱个声,好歹远远呼喊一声,魔头咱要绝交可以你别想不开。   但看那家伙靠在树下的气氛的确……太哀伤了,她决定还是缓和一下气氛,不然万一他一看到自己又受刺激,真要跳呢。   于是思来想去的,想不到台词的她就将张卫健的这段无厘头话搬了出来。   果然,那边震惊了。   谢豫看她的表情……简直……嗯,无法形容……   唉,不管了,不能做傻事是首要。   所以,即便觉得前几分钟信誓旦旦地绝交后几分钟又上前搭讪实在太丢脸,她还是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魔头啊……嗯,那个……苦海无边,回头……”   顿了顿,尬笑:“哈哈哈,回头是我呀。”   谢豫的表情更加难以形容了,他紧紧瞧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也是,顾冉想想都觉得自己伟大,人家都那么赶自己了,她还回来,也是够不要脸的。   但既然来都来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就继续说吧。   清了清嗓子,她说:“魔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就说这最后几句话,说完就滚。”   “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害,知道命运对你的残酷,我也替你难过,但这不能成为你悲观消极,甚至怀疑世界否定人生的理由。”   “你曾经有过越深的痛苦,你就越该用更多的美好来回报自己,这样才能不让你的苦难白苦,你所有的努力和艰辛,是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好,而不是让你自己更孤独,更抑郁、更封闭。”   “我承认,这世上糟糕的人很多,但人群是多面性的,有坏人就会有好人,有看不起你的亲戚、朋友、同学……但也有对你好的人,可能你还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把桌子搬到你座位的旁边,楚楚也搬到了你后面。别人害怕,我们不害怕……我们愿意陪着你。”   粼粼的河水旁,少女站在那边的树下温声诉说。   那少年就站在树下倾听。   她站的角度与刚才不一样,方才她逆着光,他看不到她的脸,可现在,月光打过来,衬着水波里的粼粼银光,他能清楚看到她的模样。   她的外套有些乱,肩背上碰了一些草,鞋子上不少泥土与草根,显然是走了太久,这一路泥泞坑洼沾上去的。裤子膝盖上还有泥,是摔了跤么?   十二月初的天,寒风呼啸,她的脸被夜风吹得红红的,嘴唇有些白,明显是受不住这深夜的冷意,但她仍是找寻他到现在,而随着她嘴唇的蠕动,他这才留意到她的侧脸,唇角一直到脸颊的位置,划了一道四五厘米的口子,有血从里面渗出来,血迹已经干了,应该是这一路寻找,被高低不平的枝桠化破了脸。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站在那,冒着寒风,顶着疲惫,还有脸颊伤口的疼,一句一句与自己诉说。这份坚定,就像哪怕他被众人抛弃,亦有她穿越夜色来寻他。   而哪怕他用最激烈最过分的方式,再三推开她,她仍然选择回头,陪在他身边。   月光下,她仰着头,还在认真地说:“谢豫,小时候我不喜欢吃菠菜,我妈总逼我,我很讨厌,可有一天我长大了,好奇吃了一口,我才发现它真的很好吃,只是我过去不愿尝试……这其实就像人生啊!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会是怎样?”   “所以谢豫,不管以后我们能不能再做朋友,我都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放下包袱,愿意去尝试,去相信,相信世上总有人,跟你在一起,不因任何利益需求,就只因为真心……”   “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压抑自己,不要用冰冷又漠然的外壳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是人,七情六欲是本能,偶尔的宣泄理所应当。”   “我希望你不要丧失对情感的需求,感情依偎,互相取暖是人类的天性。我知道你渴望学业成功事业成功,但事业成功不是生命的全部,孤独终老有什么好,找一个值得你敞开心扉的人……也算是人生的一种成功……”   夜风寂静,顾冉一口气说了好久好久,这才停下。   谢豫就站在那树下,摇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他神色有些恍惚,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事已至此,话都说完了,她该真的离场了。   她转身走。   可就在那一瞬,那树影下的人突然出了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复杂。那幽黑的眸子,像有什么情绪浪潮般地拍打,似乎在斟酌着一个重要的决定。   “顾冉,你真的不介意?”   顾冉眨眼,“介意什么?”   谢豫一字一顿,从未有过的严肃,“我的出身,我的经历,还有……还有我的身体状况。”   “哎呀!”顾冉跺脚,说了这么多她真的想回家了,这太冷了,“怎么话到这你还听不懂呢,我要是介意刚才还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吃饱了撑着……”   后面一个“了”字还没说完,顾冉眼睛猛地睁大。   眼前人影一闪,她只觉手腕被人一拽,然后力道袭来,她被人重重一拉,猛地便撞到一个温热又坚定地地方去。   愣了三秒钟后她回过神来,吓了一跳。   握草,什么情况!   是……谢豫……抱住了她!   顾冉惊的连推开都忘了。这剧情转变太快她完全不能适应啊,明明刚才她还在那苦口婆心的劝导,谢豫也只是……表情奇怪地听着,怎么下一刻……他就将她扯进了怀里了呢!   谢豫还在抱着她,他双臂圈得那样紧,而他附在她耳边说:“你说的,你不介意。”   顾冉有些蒙,她哪里知道对面的人不过瞬息便想了太多,甚至做出了重大决定,她只觉得这话语气好像怪怪的,她想推开谢豫……但伸手的一瞬又犹豫了。   这时候推开他,会不会让谢豫以为她就嘴上说说不介意他的身体状况,但心里还是介意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啊?   娘的,她陷入了纠结之中,想了会后,决定先就这么着吧……就当给他一个安慰,毕竟这个病真是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大不了就当抱周楚楚好了,2017年的她跟周楚楚,恨不得每个月都要抱几次,要么是冲业绩前击掌拥抱给对方加油打气,要么就是业绩任务完成不了扣工资抱头痛哭……总之跟男生抱,女汉子是老司机了。   这一想通后,于是她还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谢豫的肩,看起来像一个回抱的动作。嗯……谢豫的肩膀比周楚楚宽,她一下子还揽不过来。   随着这一拍,那边谢豫感受到她的回应,似乎身体极轻微地颤了一下,旋即他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加紧,他说:“记得你今天的话。”   为了让他快点放开她,顾冉赶紧点头:“记得记得,反悔我就胖20斤,外带长一脸青春痘,大小考试次次挂科,食堂吃饭顿顿有虫!”这毒誓够狠了吧。   那边谢豫鼻腔一声短促,似乎是忍俊不禁——这是这一整晚来,他最好的情绪。   而顾冉再也憋不住了,终于一手推开了他,“够了够了,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抱那么紧,生离死别似的。   谢豫这才放开她,表情果然比先前好得多。   ...............   顾冉也站累了,一屁股坐到了身下的矮树桩下,歇脚,谢豫就坐到了她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平时做同桌时还要近。   顾冉心大,也没注意,歇了会后瞅瞅四周问:“你怎么想不通到这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什么好啊,大半夜你不怕啊?”   谢豫却是沉默了下,然后说:“这是我爸的墓地。”   这深更半夜的,顾冉吓得差点跳起来。   “墓地?!”   “嗯,当年我爸走之前,我陪他一起挑的地方,就在前面,那颗大梧桐树下。”   顾冉虽然害怕,但仍是被这话惊住,“你陪你爸挑的?!”   “嗯。我十一岁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肝病晚期治不了了,做好了死的准备,就给自己看墓地,我怕他走不动,就一直陪着他……然后就挑到了这,当时他指着梧桐树下的那块地说,小豫啊,爸爸以后,就埋这吧。我说好。”   “后来,他就过了,我想把他好好埋着,可政府说下葬必须要死亡证明,我妈不认识字,于是我拿着各项手续去开死亡证明,工作人员看我太小,以为我闹着玩,都不信,不给开……跑了七八趟好不容易手续下来,人下葬了我想立个碑,但政府不同意,说是那地以后要开发什么,硬是不让,我那会太小,不懂事,即便争取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后来我只能在那颗树上刻了名字,没事就过来看看他,想着,以后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给他修一个特别好的墓园。”   顾冉久久没说话。   她无法想象,十岁啊……别家孩子在这个年龄还承欢膝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却陪着自己的至亲去找墓地,再亲手埋葬,这已经够残忍的了……他还要去给至今办死亡证明!   十岁的孩子拿着爸爸的死亡证明……看着爸爸印在上面的照片,却永远的不在人间了,会是什么感受?   她想都不敢想象。   她扭头看谢豫,就见谢豫仰头看着天空,夜色如墨,他一直没把头放下来,似乎在抑制着什么汹涌的情感。   是伤心吧,世上哪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呢?   顾冉抬头也陪他看了会天。   夜空一望无际,据说远方的亲人会在天上遥遥看着自己。那星光,也许就是他们的眼。   看了好久,顾冉低下头,拍了拍谢豫的肩,“魔头,你相信吗?一切最痛苦的经历,都是为了最伟大的蜕变。”   谢豫也低下头看她,良久他点了点头,“是,我一直在努力,希望天上的他能看到。”   顾冉笑了笑,突然站起身,一把扯起了谢豫,“不要太难过了,你天上的爸爸肯定也不忍心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咱们去高兴一下吧!”   “怎么高兴?”   “你跟我走就是!” 第31章 游戏   一刻钟后, 两人出现在城区某个热闹的……游戏机厅里。   2005年的社会还没有现在那么多电玩城,电玩室也多是这种老式的台式游戏机, 就是那种什么“九八拳皇”、“三国闯关”之类的手动投币式游戏机。   小小的游戏机厅里摆着十几台游戏机, 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围在那。谢豫看着这场景,说:“你……你带我这?”好学生估计是从没来过这的。   “是啊是啊。”顾冉将谢豫拽到了其中一台“九八格斗”的游戏机前,说:“打这种可有意思了,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来这!”   “你看!”她投了一个币进去,随便选了一个角色,开打。   勾拳,扫腿,组合技能,小进攻, 放大招!顾冉快速摇着手柄跟按钮, 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她一边打一边扭头对谢豫道:“看到没!你就把这个敌人当你的不爽, 使劲揍,使劲出气!”   她越打越兴奋,嘴里叨念着技能名:“阿流跟阿流跟!来来来!大招啊!”   顾冉右手击打按钮上,拍出一发大技能后,屏幕轰地炸出火焰特效,敌人远远飞了出去, 血槽瞬空, 顾冉大喊一声, “K.O!”赢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没!你就跟我这样!用力的打!喊出来!大声喊!心情就会特别爽!”   她不由分说给谢豫投了个币,将他的手放到游戏机按钮前,替他选了个角色,指着那屏幕上红发一身酷帅紧身装的人说,“看,这是八神,超级厉害的角色,操纵好的话所向无敌!带着他灭了全场去吧!”   谢豫被她塞着开始了游戏,起先他还有些生涩,不知道那个按键掌控哪个技能,顾冉不时在旁指点他,“左上键!右下!左右齐按!联合技能!勾!抓对方!八神可以抓人摔出去!巨痛!”   约莫是见谢豫还有些拘谨,她引着他的手带他一起操纵,“魔头!喊出来!来个大招!打爆对方的血槽!秒啊!”   满屋子都是她亢奋地嚷嚷,所幸打游戏的人都喜欢了,周围也是一片兴奋的游戏嚷嚷声。许是这样的环境感染,原本还略显生硬的谢豫也渐渐融入,灵活了起来,在顾冉的带领下,很快上手。   他也当真是领悟力强,顾冉就引着他指导了一遍,他不仅能记住所有按钮操作,还能尝试各种按键组合,发出新的技能。   于是接下来的几盘,他竟然开着人物赢了几场。   越来越熟练的操作中,他慢慢也尝到了其中的意思,格斗游戏,一系列的连环动作下来,快速击打的声效,酣畅淋漓。   顾冉看着他,坏坏一笑,“这么快就学会了?不然……我们两对P一盘?”   谢豫拒绝。   顾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跟谁打都不想跟她打。她还斜睨着挑衅他,“怕输啊?没事,我既然是你师傅,那我就让你三招。你要是能打我半桶血,就算我输。”   顾冉说着投了两个币,选双人对战模式,逼着谢豫开始。   谢豫被赶鸭子上架。   接下来两人对战,他没有让她相让,公平对决。   毫无疑问,第一局,打了好些年的老司机,顾冉赢。   顾冉得意洋洋,想当年玩这个,她可是打遍小区无敌手好嘛,连高她几个年级的大男生都输在她手底下,谢豫这新手菜鸟,算毛啊。   见谢豫没有气馁的样子,顾冉又开了一盘。   还是谢豫输。   顾冉尾巴都要摇起来——哎呀,心理终于平衡了,找到一点地方能虐学霸了。   她挑眉看着谢豫笑,“还来不来啊!”   谢豫被她嘚瑟的模样惹笑,似乎是改了心意,点头说:“好,你要玩陪你。”然后按下了开始键。   PK再次。顾冉原本还谈笑自若,可到后面就渐渐发现不对了,局面开始扭转,她竟然越来越难以招架对方……最后!被虐了!   顾冉睁大眼,不服,“你这是运气!再来!”   再来,仍是输。   再来,竟然还是输。   再来再来再来……一连来了六盘,自诩小区格斗大神的顾冉傻眼了。   她扭头看着谢豫,就见他站在游戏机前对自己笑,笑得不动声色。   只那一瞬,顾冉顿悟。   原来,第一盘第二盘他是不想跟自己P,所以没有全力对战,而被她挑衅后他终于接招,虽然前两局没有全力发挥,但他却已在不经意间观察了她所选的角色,再经过他习惯高CPU运转的大脑,早就分析过她的特色、技能、连招、角色各方面优劣势,而且前几局在顾冉的带领下,他已经熟悉了她的进攻防守模式,结合以上两种制作对战策略……于是后来的几盘,在正式的对P中,妥妥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顾冉:“……”   o(╥﹏╥)o,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啊……她这种农奴估计一辈子都无法在他面前翻身把歌唱了……   但虽然被虐,顾冉还是很开心的,她笑嘻嘻问谢豫,“怎么样,撸了十几盘游戏,是不是很痛快!”   谢豫点头。   他自小出身太苦,懂事后就开始学着承担家计,这种娱乐性的事物,他少有机会接触。而顾着生计之外,学业又太忙,大概是对于前途太执着,他一直觉得娱乐让人玩物丧志。   但今天跟着顾冉来这里,这轻松热闹的氛围,热血的格斗游戏,全身心的投入,跟着她一起闹一起喊,竟真能让人放松下来,好像从前压抑的郁结的,真的能释放不少。   他是高兴的,他的确很久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顾冉也看出了他的愉快,跟着笑,笑了一会却是捂住了肚子,“那个……你饿不饿?我今晚没吃饭,打游戏打累了,我饿。咱去买点吃的吧。”   话这么说,两人却都尴尬起来。   谢豫想起来他白天心情不好……连钱都没带。   而顾冉刚刚兜里的一点钱,要么白天找谢豫的一路花了不少,最后的一点也刚才都买了游戏币。   两人面面相觑,顾冉从兜里摸出可怜兮兮的一枚硬币,“我还有最后一块钱,本来打算留回去坐公交的,不然,买一个小面包咱俩分?”   谢豫没说话,看向游戏室里的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摆着两台特别的机子,既非格斗也非闯关游戏,几个社会小年轻般的人围在那,不住的投币,然后哗啦啦屏幕滚过,有时候币没有了,小年轻骂娘,有时候投币机里会滚出一块一块的钢镚,不是游戏币,而是人民币铁币。   赌博机。   没错,游戏室里总会放一两台这样的机子,社会小年轻寻乐子,老板也借此牟利。   顾冉对谢豫道:“你要干嘛?那种是赌博机。”   谢豫没说话,拿着顾冉的一块钱去换了三个游戏币,走到其中一台机子前。   那一侧几个小年轻看了他调侃道:“哟,高中生也敢玩这个呀!”   谢豫没回话,顾冉在一侧拽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别玩这个,这种一般老板都会在机子里做手脚,很难赢钱的,来这大部分都是送钱。”   谢豫没说话,塞了一个币进去,机器上的灯很快亮起来,在屏幕上快速转动,几秒钟后,机器停了,可吐币口啥也没蹦出来。   几个小年轻大笑。   顾冉也急了,可怜巴巴看着谢豫手里还剩最后的两个币,“你咋想玩这种的啊,这个真的很难赢钱!咱不玩了好吗?把这两个币拿去跟老板退五毛钱,买不起面包,换包小北吃也好啊!”   想着寒风瑟瑟中,两个饥寒交迫的人在街头共吃一包北京方便面……那画面实在太美……   谢豫却没听她的,他盯着屏幕,似乎在研究什么,然后,又投下去了一个币。   结果……吐币口毫无动静。   顾冉:“……”好想哭……本来还可以买面包的,后来面包变成了小北,现在连小北都买不起了!   o(╥﹏╥)o这是人生中最惨的一天啦!   那边小年轻们也哄然大笑,嘲笑谢豫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群人或笑或讽的围观中,谢豫却仍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仍是专心致志盯着屏幕,那屏幕上面许多格子,纵横交错,像一块奇怪的地图,迷惑着玩家,又藏着各种陷阱与机会。顾冉就在旁看着他,她看到他嘴唇在轻微地蠕动,似乎在计算什么,这跟他平时解题的表情一模一样。   最终他抬起手来,将最后一块币投了进去,然后按住了机器上某个键。   顾冉麻木地瞧着,投吧投吧,反正最后一块币了,啥也买不了,给学霸找个乐子吧。   结果下一刻,“当啷”几声响,吐币口滚下了好几块银闪闪的玩意!   握草,顾冉看了过去,钢镚啊!还真是钢镚啊!这家伙还赢了!旁边小年轻们原本早已经准备好了笑,到这也都惊了下。随后几人不屑的笑,切,这小子就是运气好!这种赌博机有时候运气好,吐个几块钱也正常的!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啪啪打脸了。   谢豫接过了吐币口里的钱,数一数,六个,六块钱。   顾冉不住点头,够了够了,够一人一个面包一杯水了!   谢豫却似乎觉得不够,扭头又去找老板换了一块钱的币。   三个币握在手中,谢豫塞了一个币进去,机器亮起来,他凝视着屏幕,似乎又开始在算,然后郑重其事地按下三个按钮——前一局他按的是两个。   接着哗啦啦一阵响,吐币口又是掉下来一群亮闪闪的小可爱,起码有十几块钱!   顾冉:“!!!”   被打脸的小年轻:“!!!”   谢豫没动,他连钱都没取,又投了一个币,这次是他凝视屏幕最长的一次,隔着一步远,顾冉都能感觉他的精神高速集中,大脑在飞速运转,最后,他伸手,按下了按钮。   下一刻!哐当一阵清脆杂乱的撞击声传来,不仅是顾冉、小年轻,游戏室全场都瞪大了眼!   吐币口像坏了一样,整个机子发出哗啦啦啦的大响,机身都摇晃起来,无数钢镚往吐币口狂蹦出来……钱像不是钱似的,哗哗往外流,直闪人的眼。   这会不仅是顾客,连游戏机老板都惊了,老板大概开店以来都没碰过这么强悍的人,风中凌乱的站着。   直到顾冉扑过去,发出癫狂大笑,将外套脱下来,那些钱全部往衣服抱,老板才回过神来问老板娘,“这……这机子是坏了吗?”   老板娘轻掐他一把,“没有啊,前两天才调的程序,赢的概率还调低了,只有百分之五。”   老板啧啧道:“百分之五还赢,这家伙厉害啊!这程序他也能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为难谢豫,笑嘻嘻对着周围顾客说:“看到没,都说我们家店子从不作假,这机子是没有问题的吧,你看这小伙子赢这么多!”   然后干脆给自己打广告,“以后大家都来玩啊,我们规矩做生意,童叟无欺!”又笑容满面地对顾冉跟谢豫说:“来来来,小伙子我拿袋子给你装!”   顾冉看着那一摞钱,简直要笑掉下巴。 第32章 承诺   走出游戏室的时候, 顾冉握着几张热乎乎的红票子,乐得一蹦一跳。   两人走在长街上,路灯昏黄而绵长, 谢豫从自己的角度看去, 就见身侧的顾冉, 双手捧着那六张红票子, 将票子金子般贴在脸上,“嘻嘻嘻”不住偷乐,眼角唇角都要笑弯了。   明明就几张票子, 可她高兴得像只发现了一整个粮仓的小老鼠。   心里笑她小题大做, 可唇角还是跟着弯了弯, 问:“就这么高兴啊?”   “那当然啊!这是钱啊!”顾冉不住点头, 作为一个销售精英,还有什么比钞票更吸引人心的吗,哪怕只有几张票子, 闻闻钱味也是好的呀!   谢豫笑着摇头, 看她又拿着票子傻笑, 正想提醒她钞票上面细菌多,不要贴着脸, 顾冉却突然靠了过来, 手一搭,够到了他肩膀。   谢豫脚步微顿, 忽地便想起那个河畔的拥抱, 彼时夜静月圆, 波光粼粼,平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她,被他圈在怀里,竟然娇娇小小的,像一片温软的云。   他抬了抬手,又有冲动想把手搭到她肩上去。   结果她豪爽地对着他肩膀用力一拍,那架势跟拍自家兄弟似的。   谢豫:“……”   不过她又突然开了口,“豫哥。”   简单的两个字,原本不足为奇,可谢豫的表情一滞,仿佛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周围喧哗一瞬隐去,方才那点不舒坦也都九霄云外,脑海中只听到那清脆的两个字:“豫哥。”   不是平时那什么魔头、魔尊、学霸、面瘫帝、冰块脸、谢总监等种种奇奇怪怪的称呼,而是这清晰的两个字。豫哥。   那一瞬他脑海里蹦出了画面:小说里的黄蓉对着郭靖说:“靖哥哥。”那温柔娇俏又甜蜜,郭靖从此沦陷。   好吧,虽然他跟她不是郭靖黄蓉,但这个称呼……是让人惊喜的礼物。   他心情好极了,手放在她脑袋上,想摸摸她的头发,结果她的手又重重过来,哥们气得再拍了一下他的肩,“豫哥啊,你真牛啊,怎么那么厉害就把两块钱变成了六百块!六百四十二块啊!简直**炸天。”   气氛立刻被破坏,谢豫:“……”   怎么配合这动作。这豫哥顿时有股称兄道弟的味道?   不过看着她仰着小脸,一脸崇敬地看着他,他的心情瞬时好转——这短短几分钟,他觉得他的心情过山车般就跟着她的反应忽上忽下。   不过他面色仍很平静,缓声解释道:“再复杂精妙的机器都是由程序来掌控,只要你破解它的程序,或者计算出他的运行方式,你自然就能控制它。”   顾冉眼神愈发仰慕:“那你是怎么破解的?我看你当时好像在做心算题一样,这才短短几分钟就瞧出来了,你也太彪悍了。”   谢豫道:“说了你这种学渣也不懂。”   顾冉:“……”学渣这个词05年没有,谢豫还是跟她学的。   不过即使被打击她也不生气,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拽住了谢豫的衣袖,“既然这样来钱更快,你那SAT的考试费还差多少,咱就这样赚吧!”   谢豫哭笑不得,敲敲她的脑袋,“今天这么做是无可奈何的事,学费我还是得用正当手段去赚,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不能多用,久了,人会产生侥幸与惰性,以后就不想努力去争取了。”   ——要不是当时看她捂着肚子喊饿,皱着眉毛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他才不屑用这种手段。   可顾冉哪知道这么多,她又傻兮兮笑起来,其实她也是开玩笑,这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再说了,他们要天天这么去赚,早晚得被游戏机店的老板找人追杀得满街跑。   不过她还是感叹,谢豫真的是个极度自律且自强的人,虽然拼了命往上爬,想出人头地,想改变命运,但他却从没想过用歪门邪道不劳而获,他所有的成绩,都来自脚踏实地的努力。   默了会,她嘻嘻一笑,想起正了事,扯着谢豫的衣袖说,“走走走,赢了这么多,咱一定要吃顿好的!”   ※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街边小吃摊上。   谢豫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就是她说的吃顿好的。   他还以为她要吃什么,结果眼前这不足十平米的路边小摊,逼仄的环境,还有那一排简陋的小餐车。   偏偏顾冉还在小餐车那蹦来蹦去,高高兴兴嚷着,“谢豫谢豫快来啊,这家关东煮可好吃了!十年老店!嗷嗷嗷!”   谢豫:“……”   算了,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去吧。   走到热气腾腾的餐车前,顾冉正在喜滋滋地点菜:“老板,我要丸子、牛肉、豆干、菠菜、鹌鹑蛋、腐竹……”   十几串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碗,她又加了超多的汤汁,眼看那汤一荡一荡快要出来,烫在皮肤上估计得红,谢豫忙道:“我来,你坐着等。”   顾冉惊讶谢豫这突然而来的绅士风度,但还是高高兴兴坐到了小椅子旁。毕竟谁都喜欢有人伺候。   那边,谢豫将两人的关东煮拿了过来,顾冉闻到香味就欢脱得不行,“魔头魔头,快快,我等不及了,好香啊!”   正要伸手去接,却见谢豫听了那“魔头”两个字后,手一顿,停在半空。   顾冉一怔。   谢豫淡淡道:“叫豫哥。”   顾冉:“……”刚才她就是叫着玩的,现在为什么又要叫?   再一看谢豫手里关东煮正冒着袅袅香味,碧绿的小白菜,圆滚滚的肉丸,光滑的鹌鹑蛋、鲜红的牛肉……顾冉立刻张口,长长一大串:“豫哥豫哥豫哥豫哥豫哥豫哥你最棒!”   谢豫受用地点头,将碗给了她。   .   这家的关东煮其实原味不辣,可顾冉加了许多辣,红呼呼的辣椒汤汁,看着就吓人。   谢豫心里怪她吃太辣会上火,可看着她一面扇着舌头喊着辣辣辣一面嗷嗷叫爽,还有那额上冒出的晶莹小汗珠,又觉得模样甚是可爱。   然后他默默地找老板拿了一大瓶酸奶,等她辣了可以喝。   ※   吃完已经是十点多,两人沿着小吃摊往家赶。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爸妈肯定要急。   原本顾冉还走得急匆匆,可走到一半,她目光扫到街头一处,喊了声,“等等。”   然后她风一阵冲去了马路对面,谢豫正纳闷,就见她冲入了一家即将打烊的药店里,两分钟后她出来,手里拿着个小袋子。   打开袋子看,原来是一小瓶碘酒一小捆药棉跟创可贴。   他还没懂她的意图,她已经打开了碘酒,然后拿着药棉蘸了一下,他明白了,看向她的脸,脸颊上那小小的伤口——方才他提议过要去医院处理,伤口虽然小,但毕竟伤在脸部,问题可大可小……但她一口拒绝,她笑嘻嘻说,伤口又小又浅,不会留疤的,用不着半夜去医院折腾,惊了爸妈就不好了,一会回家处理处理就行。   那现在,她是处理脸上的伤口?   他想着要不要帮忙,但下一刻他动作顿住。   他的手被她抬了起来,搭在了她的左腕上,而她的右手,正用那蘸了碘酒的棉签,在那手背上的擦痕轻擦。   那是他先前在湖边,心情低落时重重锤过树身留下的擦伤。伤口不深,但面积有些大。   她在那边小心地擦着,还用得意的声音说:“我猜你这种人回去也不会处理,现在帮你解决了吧!”   语气笃定之至。   这简单一句话,却叫他喉中一堵。   她说的对,他这种吃惯了苦的人,又怎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伤口。可就这么小的细节,被她捕捉留意……其实,其实她平时是那么大咧的人啊。   温柔的路灯下,她还在笑,唇角扬得高高的,可这一夜的一幕幕却如电影般翻飞在他脑中。   她穿越风寒夜色,风尘仆仆来寻他;她忍着他的冷脸与尖锐,一遍遍微笑相待;她带他去游戏机厅,教他解压舒缓;为了给他省钱,她只点街头便宜的关东煮;而现在……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她第一个拿起的,是他的手。   她要他相信有真心,她就给他真心看。   她说这个世界总会有人给他好,她就毫不保留地对他好。   她说到,她就做到。   可明明……明明他是这样糟糕的人啊。   那么难以相处,那么孤僻自闭,浑身棱角,一身锋芒,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她说他像只刺猬,可是,哪怕忍着刺痛她也敢张开双臂拥抱他。   认识她,他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   静谧的街道,缄默的灯光,夜风还在吹,除了风声,四下无声。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谢豫,心中经历着怎样的暖流激撞。   那边顾冉还在忙活,她一心上药,哪知道他此刻所想,小心翼翼涂完了他的伤口,她掏出创可贴,撕开薄膜将伤口贴好,这才拍拍手比了金星的姿势,“完美!”   涂完他的,她开始涂自己的,然后也贴了个创可贴。正嘻嘻哈哈要问谢豫丑不丑,就见谢豫站在她面前,神情失了神般,久久地看着她。   顾冉一愣,莫非她弄疼了他?可她明明动作很轻啊,都温柔地不像女汉子!   正开口要问,就见对面谢豫终于说了话,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那么骄傲的人,这一瞬竟低下高昂的头颅,那么专注的瞧她,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一字一顿,又极清晰地道:“顾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冉觉得这突然而来的问题有些怪,莫非他不是疼,而是感动?给他擦个药,就这么感动了?   想了想,她如实说:“因为我人好啊。”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毕竟她顾冉人好是出了名的……但是……   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期期艾艾说:“还有个原因就是……就是……”   想着那个原因,想着那个穿越过来就盘算过无数次的原因,她终于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我想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啊!”   随着这声笑,她的思绪飞到了未来。   23333,看眼下魔头这感动万分的模样,她大概是拿下他了!她一定要把好关系,抱住金大腿,以后等他成了真正的魔头……咩哈哈哈哈,凭这么硬的关系,魔头多半就不会为难自己的公司吧,没准还愿意跟她合作……   到时候市场共同经营,利润对半分,这么好的业绩,她一定会被老板提拔,没准也弄个副总当当……然后一路高升,当上CEO,变成白富美,迎娶高富帅,包养小鲜肉,夜夜看公关,走上人生巅峰……   未来简直光芒万丈啊!   “嘻嘻嘻嘻……”小巷里的顾冉双手托着下巴,再次笑成了乐不可支的小老鼠。   而那边谢豫一直没说话,也在若有所思。   顾冉这才敛住了笑,回看他一眼,发现他眼里也含着笑,非常非常浓郁的笑,似乎也在憧憬着什么。   顾冉有些纳闷,她在为人生巅峰而笑,那这家伙笑什么。   她正要问,就见谢豫视线落了过来,他的眸子幽黑而深邃,凝视着她,末了他微微张唇。   有夜风掠过,那声音明明是轻的,轻得似乎有些莫名的情愫,可又在这风中一字一顿,重如承诺。   他说:“顾冉,以后我也会对你好。” 第33章 冉冉   谢豫在翌日就去了学校。   走进教室时,他做好了再次面临全场歧视或排挤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 走进教室的时候, 班上静悄悄的, 大家虽然目光触及到他的时候有些惊愕, 但并未表现出曾经那般强烈的抵触, 看了他一眼后, 就回归手头上的事,各做各的去了。   ——这一切难得的平静,像是谁为了解除他的心里压力, 提前跟这些人做过工作似地。   他心下纳闷,这时靠窗的位置上,一张小脸正透过书笑眯眯地看向他。   就坐在他同桌的位置,眉眼弯弯, 薄唇扬起, 脸颊还贴着个颇为出戏的创可贴,用口型跟他比划,“欢迎归来!”   那一瞬, 之前还紧绷的一点情绪, 忽然便在这笑容中放松下来, 他坐了回去。   原以为就这样了, 但接下来, 让他更意外的事发生了。   早读后的第一节课, 谁也没想到, 那个一贯严厉, 每天用狮子吼吆喝着时间就是分数,时间就是未来,逼着学生上考山下题海的老太太,竟然没有上课——高三这么紧张的日子,她竟然放弃了自己的一堂课,换成一堂跟课本内容毫无关系的——卫生保健课!   没错,不仅是卫生课,还专门请了一个权威医生来。市人民医院的主治大夫,教授级别的骨干医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针对青春期孩子们的许多迷茫,提出了生理还有卫生方面的合理建议。   同时,他也对生活中不少常见疾病做了讲解,告诉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该如何正确对待,另外,老爷子还进行医学辟谣,该重视的疾病就重视,不该信的千万别恐慌,某些听着吓人的疾病有夸张成分,甚至以讹传讹,接着他就状似无意地举了肝病的例子。部分乙肝患者虽然有传染性,但乙肝病毒携带者日常接触是不会传染的。老医师还拿科学数据来了把小幽默,“同学们知道吗?全中国1.2亿人口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这意味着十个人就有一个人,这要是正常接触也能传染的话,人类早就灭绝了吧!”   全班听了这话哄堂大笑,在这一边笑一边听讲座的过程中,学生们的情绪都放松了下来,而平静之后,不少学生神情凝重,像在思索着权威医生的话……甚至有人扭过头,悄悄看着谢豫。   ※   终于,四十五分钟的课堂时间到了。   而下课铃声响起后,学生们没有像平时一样,鸟兽般雀跃而出,教室里仍是安静的,老医生跟老太太还站在讲台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两分钟后,就见左边靠窗的第三排,发出轻微声响,那之前搬开桌子离谢豫远远的学生,将桌椅挪回了原处。   仿佛是受到了第一个人的鼓舞号召,接着,人群陆陆续续站立起来,谢豫身后的第五排、第六排、包括隔壁组的同学,都将座位挪了回去,整个教室的座位,回归最初的井井有条,密不可分。   不过人群搬归搬,但没有人讲话,或许是因为羞愧,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只一个劲的搬。   一片拉桌子拽椅子的声音中,突然有声音打破了这沉默。   来自最后一排垃圾篓旁,就是那个曾“抛弃”谢豫,宁愿与垃圾为伍,也不跟谢豫同桌的男生。他走到了谢豫身边,期期艾艾道:“谢豫……那天,不好意思啊。”   他有些局促,不住挠着头,声音虽然小,语气倒算真挚,“我这人成绩不好,也孤陋寡闻,跟个井底之蛙似地,不知道的事就乱想,那天是我不对,现在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讲台上老太太跟教授老医师压压下巴,面露欣慰,而周围同学亦是感同身受的模样,恨不得那男生的话就是他们的心底话了,只有顾冉在旁笑眯眯。   不过笑了会她又忐忑起来,那男生来道歉显然是鼓了勇气的,可谢豫听完眉头动都不动,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于是那男生就尴尬地站在那,连着这全班等着谢豫回应的气氛都尴尬。   末了却是砰地一声响,就见谢豫甩出去了一个笔记本:“你不是总想跟我借解题册吗,拿去吧。”   他口吻淡淡地,看也不看那个男生一眼,全班却都噗嗤笑了出来。   谁都知道,这就是高冷学霸的谅解了。   ※   随着这代表性的讲和,也宣告着全班对谢豫的重新接纳,再次融为一体的班级,气氛愉快极了,学生们之间又开始打打闹闹,一如从前般和睦愉快。   只有谢豫若有所思地看看讲台上的老医师,再看看顾冉,他侧头问顾冉:“这是不是你……”   顾冉不答,只神秘一笑,扭头看向讲台上老太太,老太太刚巧也看向了她。师生两对视,老太太露出会心的笑意,而顾冉则面露感激。   其实在谢豫缺课的那一周,顾冉就已经私底下向同学们做功课了,希望他们能改观对谢豫的看法,她说得多跑得勤,不少跟她关系好的同学,看在情分上也稍微有些了扭转。   但这远远不够,毕竟她只是一个学生,在同学们眼里还是个没有说服力的成员,于是她又去求助老太太——在她自告奋勇去找谢豫的那天上午,在老太太的办公室,她请求老师澄清谢豫的冤屈,为了说服老师,她不仅站在谢豫的立场,更站在了全班的立场,毕竟这矛盾的澄清,不仅能保护一个优秀学生能够继续学业,更能抚慰全班的恐慌,稳定军心,继续高考之役。   大概是她的诚恳打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应允了。她认为老太太顶多就是课后就这件事简单说两句,譬如同学间该彼此包容理解,疾病也不可怕之类的话……结果谁知道,老太太竟然舍弃一节课的时间,还带了最权威的医生……没错,老教授医生就是老太太的老伴!为这事老太太竟然将老伴都领到了学校!而权威就是权威啊,顾冉说哑嗓子都没有,可这权威三言两语,循循善诱,便打开所有人的心结!让班集体和睦如初,也让谢豫得到本该有的尊重。   顾冉打心眼真是爱死老太太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典型中国传统老师的缩影吧!虽然作风严厉强悍,但内心柔软炙热,对学生一腔赤子真情,多么可贵啊。   .   而身侧,谢豫还在看着顾冉。   虽然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全班同学重新容纳他的事,依她的性格,她多半又为他做了很多。   当初她不顾全班反对,顶着白眼也要与他为伴,而现在,她又为他沉冤得雪努力奔走。   她总是这样,总是这么好,倾力相待,真心不假。   清晨的太阳照进来,映在窗台上,一片温暖霍亮。   重新坐回他身边的她,笑容沐浴在阳光里,却比太阳更暖更亮,那一刻他想到她的名字,顾冉,顾冉。   冉冉升起的太阳。   真是一个好名字。人如其名。   .   而那边,小太阳顾冉同学见自己的同桌若有所思,就推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啊,魔头,咱又坐回同桌了,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人,你就没点什么感言要发表吗?”   谢豫原本有的,而且感触良多,但一听魔头这两个字就不舒坦了,她为什么不喊豫哥了?   于是他佯装生气,摆出高冷的模样逗她,“谁叫你坐过来的?谁批准了?”   “我自己!”小太阳凑不要脸地说,还将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过来,脸颊边的伤口还贴着醒目的创可贴,明明滑稽又可爱,却偏要装大爷姿势,“我就要坐这,不服打我呀!”   谢豫哭笑不得。   而顾冉还在嘚瑟,她将脑袋趴在桌上,课桌太小,他怕她头磕到边角,用手肘挡住了她的脑袋,她头发细而软,尾部有些略蓬松的自来卷,随着动作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手肘,他倏然便想起了昨夜,那个发现了米仓不住偷乐的可爱小耗子……   于是他伸出手去……小耗子一愣,以为他真打,正要躲,就见那手高高举起,却是缓缓落下,然后,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   教室这边,重回同桌状态的两人打打闹闹,恢复了往日的亲密,而周围其他同学也很活络,熙熙攘攘的下课时间,只有第三排情绪异常。   二组第三排,沈嘉文沉着脸,就是不让新同桌进旁边的空位。   ——刚刚全班和好如初时,向谢豫道完歉的男生可怜巴巴又回到了垃圾堆旁,老太太大概是不忍心,想叫他回去,可看着顾冉已经鸠占鹊巢,如今只剩沈嘉文身边空着,就干脆叫男生搬到沈嘉文身边,等于是跟顾冉座位来了个对调。   那男生能从垃圾桶旁边解放,已经欢喜难当,再看是跟成绩好的同学坐,还是平时口碑很好,对谁都礼貌客气的沈嘉文,更是惊喜,可当他喜滋滋地把位置搬过去时,却见一向对谁都笑如春风的沈嘉文,抿着唇,沉着脸,嘴里不说话,但坐着的身体纹丝不动——就是不让位。   男生僵硬地站在那,他不敢得罪沈嘉文,连大声催都不敢,只能小声地说:“沈嘉文,麻烦你让我进去……”   沈嘉文不为所动,只抬头瞅了他一眼,唇畔些微冷笑,虽然没说话,但表情满满写着三个字——你也配?   气氛尴尬到极点,双方僵持着,最后还是老太太亲自下来做的工作,好说歹说,沈嘉文才虎着脸,不情不愿将身子退了退,让那男生挤了过去。   原本跟谢豫打闹的顾冉在后面也察觉了这一幕,她敛住了嬉闹,正色看过去——自从上周她不顾沈嘉文的阻拦搬离,沈嘉文怒极发了狠话,后来两人就再没说过话,她有气,他也傲,见面都是冷冰冰地,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更别提交流了。   收回思绪,顾冉想着后两节课要测验,中间老师不下课,赶紧停了跟谢豫的嬉闹,出教室直奔WC。   路过第三排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背后有目光一晃,扫过她的身影。   她没管,大步出了教室。   ※   可几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时,顾冉还是看到了那道目光。   从洗手间到教室的路要过一个走廊拐角,拐角一般人不多,偶尔会有男生偷偷摸摸躲在那抽烟,吞云吐雾的,顾冉一向不喜欢那,每次都会快步走。   可现在,她脚步微顿,因为有道身影就在前方。   视线触及那人的一瞬,顾冉原本轻快的步伐一沉,面上浮起凝重,这跟教室里与谢豫相处的轻松状态截然不同。   可跟蹲在这偷偷抽烟的男生们不同,沈嘉文就只在那站着,什么也没干。   顾冉心中纳闷,不明白沈嘉文出现在这是巧合还是意外,可沈嘉文没有看她,只透过拐角的窗户看向远方,似乎在吹风看风景。   那……大概只是巧合罢了。都闹翻了,难不成自视甚高的沈嘉文还真会来找自己讲和么?   她加快脚步,就在这时,沈嘉文看风景的视线一转,状似无意地瞟了她一眼。   他虽然没开口,也仍高傲地抬着头颅,但眸里有什么情绪暗暗涌动。   他看着她,不出声,似乎在等着顾冉主动跟她说话。   可顾冉不想跟他说话,将目光别了过去,当做没看到他。   沈嘉文的表情立刻阴了下去,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要走,他虽然没说话,但脚尖往前踏了一步,无意间便有了点阻拦她的架势。   谁知顾冉往后一退,直接避开了他的阻拦,而她眉头一皱,眼里甚至带着丝嫌恶,头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空荡的光影之中,拐角处只留沈嘉文,他站在原地瞧着顾冉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他才回过神来。   有风吹过,须臾传来他自嘲一笑。   “呵,想不到也轮到我沈嘉文尝尝被误解的滋味。” 第34章 圣诞   顾冉回去的时候,有想过沈嘉文的事。   前几天余晓依已经告诉了她, 说那天来班上贴体检报告的, 不是沈嘉文, 而是陈佳明——那天升旗仪式, 余晓依身体不舒服, 请假没去, 趴桌上躺着,躺到一半,就听班里的门被人推开, 她迷迷糊糊从书堆里抬起头,就看到了七班的陈佳明往黑板上贴东西,但她当时实在是不舒服,没细看那贴着什么, 又躺回去了。   后来谢豫“病毒携带者”的事件爆发后, 她才知道贴的是体检报告,后悔又震惊,却无力回天, 要不是顾冉后来费心周旋, 这事没准就大了。   不过幕后真凶虽然证实了是陈佳明, 但顾冉对沈嘉文仍心有芥蒂, 毕竟陈佳明是沈嘉文的朋友。   虽然疏远沈嘉文, 但顾冉不想放过陈佳明, 这事放在心里想了几天后, 她还是选择告诉谢豫, 毕竟谢豫是受害者,怎么惩罚幕后始作俑者,要看他的意思。谁知魔头只是淡淡一笑,拿笔敲敲她脑袋,“昨天的作业写完了么?给我看看。”   顾冉:“……”   我在说正事好不好,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再说了,这好不容易再坐一起,怎么也得有点别后重逢的温柔期吧,别说他们这种同桌了,就连人家旧情复燃的小情侣复合时还会上点甜呢?怎么这家伙一来就检查作业!没情趣!   莫非,是好久没抡板子打她,他怀念么?o(╥﹏╥)o   ※※※※   谢豫不回应陈佳明的事,顾冉满腔憋屈无法得解,只得去找周楚楚。   “真的么?是陈佳明干的?!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周楚楚闻言伸出兰花指,一副要戳人的样子,义愤填膺。   “嗯。”   周楚楚问:“魔头怎么说?”   顾冉摇头,“魔头不回应,也许是自有打算,可他不说我也问不出来。”   想了想又一脚踏在凳子上,“好气!魔头不搞他我都要搞他,陈佳明这个垃圾!”   她说起这又气愤难忍,因为前两天她就被陈佳明恶心过——前天早读后,她去英语老师办公室拿试题,就见陈佳明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刚好看见了她,他还对她吹了下口哨,痞痞地道:“嗨,顾小妹!”   又半惊讶半讥讽的,“哟,听说学霸回来了呀,啧啧,都这样了还敢来,勇气可嘉!”   然后一甩手走了。   顾冉当时气得……要不是手上抱着全班一大摞的试题,她一脚飞踹过去的心都有了。   眼下,知道陈佳明是那检测报告的始作俑者,她这心里的小宇宙就更想炸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陈佳明跟当初宋樱子的情况不同,宋樱子父母虽然是省城大官,但宋樱子最开始就有暗恋表哥的把柄在她手上,掀底容易,但这陈佳明……她一没把柄,二他又是校长的儿子,校长天天都在学校罩着他,估计明着搞绝对搞不了他……   想了半天顾冉说:“要不咱俩一不做二不休,选个放自习的夜跟踪陈佳明,趁没人时把他按到巷子里,用沙皮袋罩着打一顿?!不打他一顿还以为咱好欺负!”   周楚楚拖着小下巴看她,“老大,你这方法很爷们,但听说陈佳明一般也都有家里的车接送,估计行不通。”   顾冉:“……”   其实她也知道行不通,无非是口头上的气话,要真实施的话,风险过大,而且她不想让周楚楚陪她一起冒险。   想了想她拍拍周楚楚说:“这事咱还是从长计议。”   颓了一会后,她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打起了精神,“这事咱先想着,把平安夜计划过了再说。毕竟复仇虐渣很重要,但日子还是要过的,该学的学,该赚的赚!”   说到平安夜计划,这是顾冉从坐回谢豫同桌,就开始酝酿在胸的计划。虽然虐渣的事她不会放弃,但这个计划同样重要。   目前这计划是瞒着谢豫的,但周楚楚是参与者,只不过这个参与者非常抵抗,“老大,我可以不去吗?嘤嘤嘤,害怕啊!”   “不行,你老说要练胆子的,这就是个机会!给我上!”   “呜……”   ……   时间过的很快,不论周楚楚同学有多么抵制这个平安夜计划,一周后,十二月最重要的节日,平安夜圣诞节还是来了。   那晚上并非周六末,属于正常上课的日子,可刚巧就是英语老师的晚自习,大概平安夜是英文里重要的节日,英文老师竟然大发慈悲,提早下了晚自习,让同学们去街上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   对于这种意外放假恨不得比过年还欢腾的高三狗来说,满教室一听提早放学,都疯了一样欢呼,瞬间做鸟兽散。   就连谢豫都走得很早,他对顾冉说:“我今天有事,不能给你补课了,你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然后他便先行离开,模样急匆匆的,似乎真有什么要事。   顾冉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了,向周楚楚一招手,“楚楚,计划开始!”   周楚楚犹犹豫豫,“嘤嘤嘤,人家还是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嘤嘤嘤”还没说完,人已被顾冉强行拖走。   ※※※※※   二十分钟后,谢学霸在母亲的小吃摊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小吃摊旁的空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个新的小摊——两张简易折叠桌,搭着块简单桌布,都在卖苹果。   而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桌子后,左边顾冉,右边周楚楚。   左边顾冉大大方方扯着嗓子吆喝,“平安夜卖苹果咯!新鲜的苹果!”   右边周楚楚第一次摆摊,害羞小媳妇似的,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围着,喊半天扭扭捏捏喊出词,最后向旁边摊子吆喝得起劲的顾冉一指,“我跟她一样。”   顾冉继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又甜又脆的平安果,十块钱一个!”   周楚楚再指着顾冉,“我还跟她一样。”   路过人群笑翻。   ......   而那边,谢家母子看着这搞笑二人组,亦是无奈摇头。   直到顾冉看向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呀,巧啊谢阿姨,巧啊谢同桌,我们也来挣外快啦!”   说着不管母子两接下来的反应,转过头又大声吆喝起来,“各位帅哥美女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平安夜吃平安果啦!吃了平安果岁岁平安,年年有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平安果,全小吃街最甜最好吃的平安果!”   原本路上热闹的游人就多,加上她天生就是搞销售的料,这一扯着嗓子喊起来,不少人立刻围了过来。   顾冉又岂能白准备,立刻摩拳擦掌将自己的宝贝苹果们都推了出去。   “这种小礼盒装的十块钱一个,送大人小孩都可以!”   “这种粉红色盒子装的平安果又叫情人果,可以给喜欢的人买一点哦,给你们的爱情加点甜!”   “这种是发财果!您看着苹果金黄金黄,不就像金子嘛!这价格也很吉利,十八块,发发发!我一看您就是个大老板,买几个图个彩头,吃完果子让您发发发!”   “美女帅哥,这个两个苹果一盒子装的是情侣套餐哦,您买个套餐我还送朵玫瑰花!”   “大嫂,这个是全家福套餐,大苹果小苹果,红富士,蛇果,嘎啦果什么品种都有啊,买回家给老公给宝宝,和和美美全家一起吃!而且全家福套餐最划算,只要58块,我还可以给你们家小宝宝送个圣诞帽子!”   ……   顾冉的推销噱头十足,不仅花样百出,还推出多种闻所未闻的套餐,这在整个小吃街都绝无仅有……再加上她嘴甜讨人喜欢,还有各种诱人的赠品,多管齐下,苹果摊前的人越来越多……哪怕她的苹果比别家贵一点,来买的人都络绎不绝。毕竟节日过的就是气氛,往常舍不得花钱的,在节日里都会大方一些。   就这样,才半小时顾冉的便卖了一大半,叫一边周楚楚跟谢家母子看得面面相觑。   顾冉自顾自笑,卖完自己的,又将周楚楚的苹果搬来卖——这个没出息的,她吆喝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跟着学,就只在旁边跟小媳妇似地哼唧,有毛用啊,重要的还是胆子!   抱着周楚楚的苹果,顾冉又开始嚷嚷,仗着浑厚的销售功底,很快又卖出去了一波,不仅如此,她还趁人多时,瞅瞅谢家的小吃摊,扯着嗓子喊:“在旁边吃烧烤的顾客,买我的苹果可以打七折!”   于是……一边帮周楚楚赚钱盈利,还一边帮谢家拉人气。   一举两得。   ※※※   忙忙碌碌一个小时,一桌子的苹果只剩下最后几个。   顾冉跟周楚楚两个人数着兜里厚厚的钞票,简直眉开眼笑。而那边,谢家的生意也在她人气的带动下,热闹了不少。   忽然顾冉鼻尖一香,竟然一大盆香喷喷的烧烤端了过来。   是谢豫的妈妈。她笑着跟顾冉说:“谢谢你啊小姑娘,这是阿姨请你们的。”   顾冉跟周楚楚受宠若惊,这时一侧的谢豫说:“我妈的心意,你们领着吧。”   两人这才收下,而谢母将儿子也按到了凳子上,说:“小豫你也累了,也吃点,妈妈那边没什么客人,一个人忙得过来,你陪陪同学。”   烧烤摊刚走了一大波人,忙碌之后,现在的确闲了下来,见母亲坚持要自己留下来,谢豫便没走,跟着顾冉一起坐到了桌子前。   谢妈妈的手艺很好,烧烤香喷喷油滋滋,顾冉跟周楚楚吃得不亦乐乎。   谢豫倒是没怎么吃,就是陪两人坐着。两人吃到一半,谢豫突然开口,“你们是故意的吧。”   这问题看似是问两个人的,但目光只看向了顾冉。   周楚楚迟钝,没懂这话的意思,顾冉却是嘻嘻笑起来,“对啊,当然啊,谁赚钱不是故意刻意的?还能无意识的赚钱啊!”   谢豫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冉又笑嘻嘻:“那你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咯。”   这两人话里有话,来来去去,彻底绕糊涂了周楚楚,他干脆啥也不听,专心吃烧烤。   而那边,打了哑谜的两个人对视着,最后是谢豫先笑了起来。   她来摆摊,固然有些挣外快的成分在里面,可为什么偏偏就要选择这里,选择在他看得见的角落,选择一个并肩就能面对千百人流的角落,不过是因为她想减轻他心里的负担,告诉他摆摊赚钱不是什么令人难堪的事,他摆,她也可以摆,不管是面对何种人群,他们都可以从从容容,大大方方面对,因为这也是一种脚踏实地的生活方式,值得任何人尊重。   最终两人对视一笑,谢豫说:“快吃吧,再不吃要冷了。”   顾冉闻言拿起一串香喷喷的鸡脚爪,高高兴兴地啃去了。而谢豫就坐在她身边,没有吃,但一直关注着她的举动,偶尔给她拿水,偶尔跟她说话,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   小吃摊的那头,谢母将目光投了过来,在看到少年男女相处的一幕时,眸光微闪。   最近儿子的变化,作为母亲,她是察觉得出来的。   最明显就是儿子缺课的最后一天,那天是这个热心的小姑娘,来了自己家,说想劝儿子回去上课……后来就找到了外面去,几个年轻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那一晚,儿子回来后,那状态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可能永远记得那一刻的儿子,这些年,生活的重担让她孩子比别家的都早熟,对外永远都是寡言少喜的模样,原本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在他父亲去后,他更是再没展过笑颜……而那一晚,那小姑娘去找他的那一晚,儿子是带着笑回家的,进门的一霎她几乎没认出那是自家的孩子。那样的面容,那样的气质,可整个人的状态跟往常截然不同,褪去一身沉重,回归一个正常的十七八岁少年的轻松状态……彼时她有些惊诧,可儿子没多讲,只回头看她一眼,说了一句她终身难忘的话。   他说:“妈,我今天很开心,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而现在,这喧哗的小吃街,他的儿子就坐在那小丫头身侧,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那眼里淡而暖的笑,像那晚一般,遮不住。   ……   炭火的光微红,谢母摇头轻笑,将目光移开,去看别的客人。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干预太多,况且,她的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如果能有一个人让他快乐,让他这般的笑,她愿意。   那边,谢母继续去招呼客人,而这般,顾冉周楚楚还在吃。   一大盆子美味吃完后,两人撑得打饱嗝,顾冉还意犹未尽说:“谢阿姨的烧烤好好吃啊,嗷嗷嗷,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妈妈!天天吃!”   周楚楚连连点头,赞同。   一侧谢豫看着顾冉,表情微妙。   吃饱喝足后,顾冉看看桌上还有最后六七个苹果没卖完,对周楚楚说:“来,加把劲,咱卖完了好收摊啊!”   仿佛是说什么来什么,话刚落,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传了过来,“顾小妹,多少钱啊,我们都包了!”   顾冉一怔。而周楚楚谢豫亦是表情顿住。   小小的苹果摊外,就见几个身影远远地走了过来,走在当前的就是陈佳明,而另一侧,站着面无表情的沈嘉文。而刚才那些嬉皮笑脸说包了的话,是陈佳明说的。   陈佳明不请自来地往苹果摊前一站,道:“艾玛,今儿又这么巧,怎么学霸总在这呢?”眼神再往顾冉身上一瞟,又笑:“顾小妹干嘛呢,跟着学霸尝新鲜摆摊玩呢!”   可他笑嘻嘻说着话,摊子后的几人,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陈佳明也不生气,反而用胳膊顶了顶沈嘉文,生怕他看不见似的,“你看你看嘛,顾小妹也在呢。”   沈嘉文在看到顾冉的最初,也对她在这卖平安果感到惊讶,一开始他似乎不想理会她,当做没看到的向前走了几步,可陈佳明将他拉回来后,非要他留意这一幕,他瞧了小摊子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干嘛!”   顾冉硬邦邦回:“关你什么事。”   沈嘉文就见不得她用冰冷冷的态度对自己,一皱眉就脱口而出,“这多少钱,我都买了!”   而一侧陈佳明直接拍了一张崭新的一百过来,“来,替我们沈公子买单,顾小妹甭找了,反正沈公子不差钱!”   沈嘉文虽然觉得这话不好听,但默认了陈佳明的做法。   可砰一声响,就见顾冉将苹果全部推倒了自己的书包里,冷冷道:“我不卖!”   “诶,顾小妹你……”陈佳明笑,却是对着沈嘉文道:“你这小妹有点脾气哈,都不给你面子的。”   沈嘉文似也觉得大庭广众下有些难堪,对顾冉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也是想让你早点卖完早点回家,再说了,几个苹果而已,至于嘛。”   顾冉烦透了这几个人,再忍不住,猛地拍了桌子,“沈嘉文,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老子不想把苹果卖给恶心的人!”   一侧陈佳明闻言眉一掀——顾冉这恶心在他面前说了几次,明显就是针对他的,碍着沈嘉文的面子他不好说什么,这一次的确挂不住了。   而那边,沈嘉文也被顾冉这话激怒,一下拽过顾冉的手,拖着她就想去旁边,但没走几步,步伐一顿。   那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谢豫不知何时现了身,他的手,紧拉住顾冉的另一只手。他眼神很冷,声音也很冷,“放开她。”   沈嘉文像听到一个笑话,“谢豫,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该放开的是你。”   谢豫分毫不放,眼神更凛冽地看向沈嘉文。   接下来的几秒内,两个男人各抓着顾冉的一只手,视线在空中交汇,针锋相对,毫不退缩。   气氛渐渐有一触即发的意思……就在这时,一声嚷嚷响起,“魔头,你放手!”   谢豫慢慢转过头去,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顾冉说:“这的确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是该好好说清了。”   .......   在顾冉的再三劝说下,谢豫终于松了手,但顾冉也将沈嘉文的手拨开了,然后跟沈嘉文两个人去了一边。   沈嘉文似乎对她刚才安抚谢豫耿耿于怀,两人到了无人的角落就开始冷笑,“呵,什么时候你跟谢豫这么亲了?”   “我跟谁亲谁不亲,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嘉文被她这话一堵,面色讪讪,末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顾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都跟你这么低三下四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顾冉笑,“我没想怎样啊,我只记得你说要跟我绝交,那你现在是做什么?绝交前的纪念仪式吗?”   “你……”沈嘉文又被她怼一次,默了会他像是再忍不住,“你非要抓着那事不放是嘛!我都说了那事不是我做的!你还要误会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气恼后他又点头,“是,我承认,这件事过了后,我才知道过去我误会你,你是什么感觉……的确不好受。”   “不好受?你说错了吧,我压根没有误会你啊,因为这件事你即使不是主谋你也是帮凶啊。我没有误会啊。”   “顾冉!”沈嘉文面色阴沉,重重喊了她的名字,“你别把话说这么难听,什么主谋什么帮凶?就算这事我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陈佳明跟谢豫开个玩笑而已,你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玩笑?”顾冉反问,“你确定这是玩笑?”   “不然是什么,不就把体检报告挂出来了吗?这有什么,再说了,他现在不也回来上课了么,又没怎么样,你至于这么大火气吗,你……”   沈嘉文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顾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瞅着他,她盯他盯得紧紧地,似乎是诧异、震惊,又夹杂着失望与痛心。   接着就听她一声轻笑,“呵,你觉得没什么?你觉得无所谓?沈嘉文……几天前我还觉得只是厌恶陈佳明,连带着不想看到你,可我现在越来越发现,咱俩压根就是三观不合,我甚至都不明白当年为什么看上你……”   她似是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连连摇头,“沈嘉文,你是高高在上惯了吗?你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你有感受,别人的感受就不是感受?”   “玩笑?不顾别人的感受将**报告贴出来,让他沦为被排挤的对象,让他成为被驱逐的分子,让他在团体里没有立足之地,最好待不下去,甚至退学,这么严重的后果,只是玩笑?”   联想起那些天谢豫遭受的歧视与不公,她更厉声质问,“沈嘉文,你知道寒门要出一个学子有多难吗?你知道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不落后富家孩子,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吗?你知道像谢豫这样的家庭,供他走到这一步都多艰辛吗?你没看到他妈妈寒风中满是冻疮的手跟脸吗?可你们呢?没有怜悯,没有动容,有的只是打击与压制,你们有没有想过,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可能会毁了他过去的努力,毁了他未来的前途,甚至毁了他的一生,更可能将他整个家庭的希望都摧毁!!!”   这一刻的顾冉,几乎是将憋了太久的话统统爆发,语气严厉,语速急切,随着音调的高昂,透出些迫人的意味。   沈嘉文原本忿忿不平,张口想辩解,而当顾冉的话,一字一句倾轧而来,带着强烈的情绪,沈嘉文竟发现自己渐渐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的确是他没想到,也没顾忌到的。   而她的话还在继续:“沈嘉文,这就是你们的玩笑?你不觉得这玩笑太可怕了?”   她更讽刺的笑,抛出最后的疑问,也是这些天最让她难受的事,“你觉得我较真?那么我请问你们,在开了这么严重的玩笑后,哪怕全班都为曾排挤过谢豫的事道歉,但你们呢,始作俑者的你们呢?你们谁跟他道过歉?有说过一个对不起吗?你们没有!你们明知道他为此事受了多少屈辱与不公,你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佳明更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成……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个班一个学校的,你们怎么就能在伤害人之后还能这么安心的生活!心不虚吗?不难受吗?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心!!”   沈嘉文蠕了蠕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末了顾冉的音调降下来,她缓缓垂下眼帘,有些疲惫地说:“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我以前对你……真是瞎了眼。”   ※   顾冉是在十分钟后回的小吃街,谢豫连母亲的生意都没顾,一直站在街口向她这边看,似乎就防着沈嘉文对她做什么。   周楚楚则直接奔了过来,左右检查着顾冉是否安好,问:“怎么样,沈嘉文呢?”   “我没事。他走了。”顾冉回,“咱们还完桌子也走吧,不早了。”   “嗯嗯。”周楚楚点头搬桌子,谢豫也过来帮忙,将他们的桌子送到借桌子的地方——桌子是顾冉从某个夜市摊借的。   三个人搬着桌子走了过去,一路上顾冉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表情不太好。   谢豫就在她身侧,注意到她的情绪,但什么也没问。   ※   而另一侧,沈嘉文亦踏上了离开广场的路。   他家的豪车就等在广场外,高配的卡宴,几天前家里送给他的18岁成人礼,车身被他高价改装成了宝蓝色,停在幽静的小道上,如幽暗的星海。   可他没有上车,就一遍遍绕着小道走,看着地上的影子,又看看广场小吃街的方向,似乎在烦闷什么。   陈佳明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卡宴艳羡地咂舌,“有钱人就是好啊,你看我老子,奋斗一辈子,也未必开得起你这车……而且我记得你还不止这辆吧,前年你家里好像就给你买了辆宾利,只是你不带出来。”   又一笑,凑上去问:“听说你们家连在浅水湾都有好几栋连排的别墅,真的假的啊?据说那房子巨贵,要是真的,你这得有多少底子啊……”   沈嘉文似是烦了他,摆手道:“说够了没有。”   陈佳明不以为意地笑,“干嘛啊,兄弟这不是关心你吗?怎么?刚才那顾小妹跟你说了什么啊,你心情这么差!”   这话似是提到了沈嘉文的痛处,沈嘉文默了片刻后,猛地回头盯着他,“你还说!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对我这样!”   这脸色让陈佳明微惊,他摸摸鼻子讪讪道:“都说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沈嘉文冷笑,“开玩笑?我叫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开玩笑了?!”   陈佳明也是又脾气的,无非是捧着沈嘉文而已,如今沈嘉文这样甩脸,也耐不住性子了,反驳道:“卑鄙?你说我卑鄙?我要不是为你出气,我犯得着这样!你倒好,都赖我头上了?”   沈嘉文脸色更加阴沉。   陈佳明似是觉得关系不能闹太僵,又缓和了下情绪,笑道:“我看你这反应……还真对她上心了?”   沈嘉文脚步微顿,脸色却是更难看,像压抑着什么情绪。   陈佳明没看懂,还追上去半劝半笑道:“兄弟啊,我以为你就玩玩而已的,没想到你……唉,要我说句心里话啊,凭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就看上了她呢?那女人哪儿好啊?要长相没长相,要女人味没有女人味,家室还差,跟你十万八千里,就让她跟着那个穷逼在一起,挺般配的嘛……”   “够了!你有完没完!!”沈嘉文一路阴沉的情绪像终于爆发,他扭头紧盯着陈佳明。   陈佳明原本喋喋不休的话顿时,因为他发现了沈嘉文的不对,对方的眼神一寸寸变冷,有什么情绪在那乌黑的眸里飞速发酵。   末了,那张脸竟然笑起来,有些怒极反笑的意味。   几秒钟后,沈嘉文开了口,声音极冷,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悠闲散漫的公子哥。   他缓缓道:“陈佳明,这次你的确太过了。”   ※※※※※   顾冉是在十点半上的回家末班车。   谢豫送她到公交站台的,周楚楚先上了车,顾冉站在周楚楚后面,抬脚要上车的一霎,一路送她过来的谢豫突然开了口。   他问:“沈嘉文跟你说了什么?”   所以这一路上她都若有所思,心事重重地。   车子即将开启,顾冉没有回答,上了车。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顾冉回头看谢豫,他还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她的车子越走越越远。   顾冉收回视线,坐回位置,想起了谢豫问她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了一路。   方才在广场上,沈嘉文跟她大吵一架,原先他还是愤恼不平,可随后,她一句句质问让他无言以对,最后,他竟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她的话太过凌厉,还是他良心未泯,长长的缄默后,他说:“这事我会给你跟谢豫一个交代。” 第35章 可怕   顾冉以为沈嘉文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 几天后,学校真的传来了消息。   首先是贴在校门口的致歉信。   三十二开朱红色的纸, 最鲜明的颜色,还贴在最显眼的学校正门口外墙上,红纸黑墨,正中三个“致歉信”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   这既是致歉信也是检讨书, 来自高三七班的陈佳明,针对半个月前泄露三五班谢豫同学**, 不尊重同学的行为表示懊悔,现经过学校批评教育,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错误,现向谢豫同学郑重道歉。   除了抱歉外, 学校那边的惩处也随之下达,升旗仪式以后, 校领导当着全校师生,对陈佳明破坏同学团结的行为, 点名通报批评。   全校通报在学生里头算是令人难堪的惩罚,何况还是一贯高高在上的副校长儿子,这脸皮更是没处搁。   至此, 这又是检讨又是道歉信又是全校批评, 面子上里子该有的处罚都到了, 大家以为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   但谁也没想到, 事情仍在继续往前推,在检讨书、全校通报批评后没几天,即将息事宁人的事件结尾,学校却来了个神转折,突然再次追加更严厉的处罚——不知是谁捅出了过去的事,过去陈佳明更多的劣迹借这次机会被翻了出来,比如辱骂师长、欺辱同学、破坏公共财物、寻衅惹事、打架斗殴……罪名多达七八条,只是一直被陈副校长捂着,才没有闹大……而如今都翻了出来,劣迹斑斑,难以宽恕。   鉴于此,领导们觉得之前的全校通报太过宽容,撤回之前的处罚,追加成记大过两回,谢豫的事让他记一次,过去的劣迹让他记过第二回。   记过可比全校通报严重得多,全校通报无非就是个口头教育,记过却是载入学生档案,这是人生污点,甚至对未来大学的录取都能产生影响。   全校师生震惊后又是纳闷,怎么往常什么都替儿子兜下来的陈副校长,这次没兜住呢?   这时又传来一个大消息,将所有人都震住了——哪里是陈校长不想兜,而是他自身都难保!这个一贯为儿子擦屁股的陈副校长……被降职了!具体原因官方没说,总之是从一个副校长降成了一个普通教学组长。有小道消息说,他就是被自己那个坑爹儿子害的,陈副校长四十多岁才有这么一个老来子,这么多年太过溺爱,平时纵着惯着,才惹出这么多事来,学校再不出手,难整校风。   既然整顿校风,就务必严肃处理,校领导决定用陈佳明做个反面教材,杀鸡给猴看,不仅给陈佳明记大过、让陈佳明写检讨悔过,更要陈佳明给谢豫当面道歉。   .......   当面致歉的那天热闹极了,大概是陈佳明在学校里口碑太烂,他道歉的那一幕,可谓是无数人围观。   过程相当精彩,陈佳明在七班班主任的陪同下,来向五班谢豫道歉,彼时五班的前后门口、窗户、外教室走廊,挤挤攘攘趴满了人,不仅有五班的围观,还有一层层的外班人看热闹。七班班主任的脸色难看到家,出了个这样的烂学生,还要自己陪同丢人,那酸爽,一言难尽。   在一干人等的见证下,陈佳明来到谢豫面前。许是这大庭广众下道歉让他觉得难堪,他囫囵吞枣的说了几个字,但谁都没听清是什么。   而谢豫也没回应,只坐在位置上,斜睨着看他,挑眉问:“啊?你说什么?”   一侧顾冉跟五班人立刻默契地起哄,“陈佳明,你这道歉还是唱RAP啊!听不清楚啊!说大点啊!”   陈佳明脸都黑了,奈何班主任还有他那个被降职的爹都跟在后面,他眼下若是流露出一丝半点不情愿,恐怕这两人都得气死。   他心有不甘地低了头,“谢豫同学,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说完逃也似地,跟着班主任前陈副校长灰头土脸地走了。   .   五班一片欢腾,毕竟为本班人讨回公道,作为集体来讲,大家都是高兴的。   顾冉也在欢呼,连连跟周楚楚击了几个掌,想想陈佳明过去可是个不可一世的主啊,可刚才他那憋屈样,脸都恨不得涨成了猪肝色!   她痛快地笑,又瞅瞅身边谢豫,依旧高冷地没什么表情,但那眸里……多少也是舒坦的。   他也是高兴的,她看得出来。   正要凑过去问问他感想,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两人面前。   是沈嘉文。   沈嘉文站两人的桌子前站定,看着她,也看向一侧端坐的谢豫,表情一本正经。   “这个交代,你们还满意吧。”   顾冉抬眸看他。   满不满意且不说,但意外是真的,那天沈嘉文说要给她交代,她没当真,还在想着如何帮谢豫讨回公道,可没曾想结局瞬间就变了,纨绔子弟陈佳明竟然真的主动认罪低头道歉……如果这一切真是沈嘉文做的,对他“大义灭亲”的举动,的确出乎她意料,毕竟过去陈佳明跟他关系还不错。   想到这,她又开始好奇沈嘉文到底是什么家底,力惩陈佳明,还能让副校长都下台……   她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问问沈嘉文,可这时,沈嘉文说话了,不是对她,而是对谢豫。   沈嘉文的眼神有些复杂,“谢豫,没想到我低估了你,即使没有我的交代,你也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完这话沈嘉文转身离开,而谢豫则坐在桌前,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笑。   一侧摸不着头脑的顾冉:“……”   什么情况?沈嘉文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谢豫的反应也笑得高深?   她是不是……有什么大料不知道?   ……   几天后,顾冉终于恍悟。   因为……陈佳明竟然又来找了谢豫。   没错,就在道歉的第四天晚自习,陈佳明私下找到了谢豫。   教学楼顶无人的小平台,两个男人对峙着站在那。陈佳明一扫道歉那天的做小伏低,冷笑道:“谢豫,别以为我是输给了你,我告诉你,我不过是输了沈嘉文,要不是沈家人压着我,我连看你这种人都懒得看。”   提到沈家,陈佳明似乎又起了怒意,“想不到沈嘉文这么对我……枉老子以前还高看他一等……呵,结果他……”   谢豫在旁静静听着,还是淡漠的脸,只是眼神一半讥诮,一半可怜。   陈佳明被这表情激怒,“你看什么看,你别以为有沈嘉文站你那边你就高枕无忧了,没有沈嘉文你能干嘛啊?你搞得了我嘛!”   “是吗?”谢豫不见恼怒,反而平静地问:“我很好奇一件事,不知道那些领导把你爸喊到教委去,都谈了什么话。”   只这一句话,陈佳明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像是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指着谢豫道:“原来……原来是你……后来的事是你!不是沈嘉文!”   在针对他一系列的惩处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沈嘉文因为顾冉的事与自己闹翻,翻脸不认人,直接动用关系逼迫他,可当时事件的发展不过也就是叫他全校检讨,赔礼道歉罢了。   他这人要脸,即便跟沈嘉文闹翻也不肯向谢豫道歉,最后逼的他老子亲自写了道歉信,贴在校门口。   原以为这样就结束,却没想到,几天后竟有上头的人将他爸找去谈话——说是多个领导接到了举报,说他父亲身为市重点高中副校长,不勤勉敬业,却纵容子弟横行校园,影响校园秩序,给二中校风造成恶劣影响……谈话以后,很快就接到了他老子的降职消息,原因是渎职……而事到这还没完,他爸降职过后,过去他的那些恶劣行径一个接一个爆了出来,违反校规校纪,打架斗殴,还有校园凌霸……整个事态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般,推着往毁他的方向往前走……他彻底成了一个劣迹斑斑需要严惩的学生。彼时他那降了职的老爸早已帮不了他,要不是他那退休好些年的七十多岁爷爷腆着老脸,去校长办公室苦苦哀求,说是宁愿记大过也不能让孩子被开除,只怕这会他早就被劝退回家了。   平台的冷风呼呼吹过,陈佳明看向谢豫,近乎咬牙切齿,“好你个谢豫……我就说,沈嘉文不可能这么狠……原来是你!”   谢豫却只是笑,“是你自作自受。”   用小太阳的话来将,是作死。如果好好做人,勿行歹恶,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陈佳明哪里会反思自己,他气得面色涨红,嘴唇都在发颤。想想他父亲因他降职,而他尴尬地留在学校,被班级唾弃,被众人群嘲,这对从前不可一世的纨绔来说,的确是天大的耻辱。他再忍不住,挥拳冲向谢豫:“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可谢豫压根没躲,他一只手就拦住了那挥来的拳头,神态自若地说:“校规校纪规定,记过三次者,开除学籍。”   陈佳明一愣。   谢豫瞟瞟陈佳明的拳头,又淡淡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已经记过两次,再来一次拳头……我就等着欢送你离校。”   陈佳明死死盯着他,怒到极点,最终手却没动。   的确,他哪里还敢再挥,他那位曾作为倚仗的校长父亲已经倒台了,他要是再犯第三次大过被开除,以后就彻底完了,没法高考,没法大学……人生整个彻底崩盘。   他赌不起,他不敢!   纨绔子弟的内心,其实就是这么怯懦。   ※   陈佳明几乎是落荒而逃,从此,再没找过谢豫麻烦……哦,是再不敢找。   顾冉后来也知道了这事,很是惊讶了一把。   她就说呢,谢豫这样的人,怎么会放着伤害过自己的人不出手?这完全不符合天蝎座的属性!   想了想,她开始生气,“这些事你竟然不告诉我,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说,都一个人做!你当不当我是自己人啊!”   谢豫懒懒瞥她一眼,“你太笨了,我怕你坏事。”   顾冉:“……”   瞧她气呼呼地模样,他有些忍俊不禁,他只是不想把她卷进来而已,毕竟他斗争的对象是副校长,一旦决策失误,连累到她就糟糕了。   顾冉在那边沉默着,忽然抬头问他:“其实……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陈佳明了?”根本不需要她从余晓依嘴里知道真相,再巴巴地告诉他。   谢豫点头,“体检报告贴出时,我就知道是他了,很简单,能弄到我资料的只能是他,只有他爸掌管着全校所有师生的档案。而确定这一件事,就等于找了一个问题切入口,沿着那个入口走,扳倒那两父子的理由就有了。”   他说到这语气微沉,缓缓道:“要么不动手,要么——就让他爬不起来!”   顾冉没说话,只看着谢豫。   她就说!天蝎座的魔头,对给自己造成那样伤害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放过!不仅不放过,他还要来一票狠的!   回想这些天,他看起来与往日无异,每天亦是跟着自己照常上课放学,但这一切平和的表象下,隐藏着他看不到的局——从一开始就锁定幕后对象,于不动声色中搜罗证据,等待时机,不击则以,一击必中。   可怕的天蝎座……   这么凶残的手段,而那边谢豫竟然还用大发慈悲的语气说:“其实我还算轻饶了他,不然我可以再等半年,一次性斩草除根。”   “什么意思?”   谢豫淡淡笑着,口吻轻松至极,“先等半年,现在不动声色麻痹他,让他各种嘚瑟各种松懈,在自己未来闪闪发亮的梦里醉生梦死……半年后,高考进场前,你若无其事走到他身边,将一副作弊耳机放他兜里……他最爱穿各种兜的嘻哈装,耳机一滑就进去……等入考场后,巡逻监考队拿着仪器一测,滴,当场从他兜里抓住,人赃并获,他有口也难辨,按照高考规矩,舞弊者三年禁考……后三年他都不能参加高考,那什么闪闪发光的未来——都熄了。”   接着他还来了句不屑的点评,“其实这种手段我不想的,可跟这种喜欢背后捅刀的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叫他终身难忘。”   短短几句话,将一个高智商高观察力高手段还报复心强的天蝎座透露的淋漓尽致。   顾冉却好久都没回应,她愣在了那,一瞬觉得背后有点凉,不止是因为听了这些话,还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是她上一世的事,上一世她高考时,就听过一件轰动全校的新闻,说是有个考生携带作弊仪器去考场,当场被抓,那时候她还不认识陈佳明,只知道被抓的是七班的人,该考生被抓后大闹考场,死活不承认仪器是他带的,还对考官发脾气,自称是校长的儿子,拒绝接受任何处罚,最后闹得几个正副校长都来了,考官要把考生办了,可副校长护自己的儿子,打包票儿子绝不会作弊,结果一翻拉扯之下,陈佳明宽大的嘻哈装口袋里又掉出了一叠小抄……   这回,全场都没话说了。   陈佳明被带走……此后,禁考三年,也正是这个打击,之后他就断了求学的心,一味在社会上吃喝玩乐,还结识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彻底堕落了。   ……   如今看来,陈佳明是在上一世就谢豫有了纠葛,或许闹得比这还严重,毕竟以陈佳明的性格,双方动手是绝对有可能的,所以谢豫才用他的法子,利落还击。而为了一击必中,他不仅往陈佳明兜里塞了作弊器,还加塞了小抄……证据确凿,双重指认,陈佳明逃无可逃。   扭头再看向谢豫的时候,顾冉表情难以形容……   一是震惊于天蝎的可怕,二是替自己庆幸,上辈子她跟谢豫结怨,结果也很惨,幸亏这辈子她站准了队……才从根本上杜绝了被再次吊打的可能。   除此之外,她还挺替陈佳明唏嘘的,陈佳明现在真应该谢天谢地,上一世跟天蝎结怨,折腾毁了自己的未来,这一世只是记过而已,他就庆幸吧。   不过她仍有些疑惑,“那你这次怎么就轻饶他了?”上一世没饶过,这一世怎么就饶了?   谢豫默了一会,似乎有些恍惚,却是看着她笑了:“他虽然可恶,可对我来说,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陈佳明这败类,固然曾让他陷于莫大的不公与屈辱中,可若没有这些过往,没有曾被全员抛弃的曾经,他又怎能确定眼前的人。   所以,也算是记他一功,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了。   那边顾冉哪里知道这一点,她满脑子还在感叹天蝎座这个物种,想了想,她看向谢豫:“魔头……是不是你们天蝎座都这么可怕啊。”   大抵是她的表情有些严肃,谢豫看着她,觉得她好笑,“可怕吗?”   顾冉连连点头,“可怕,特别可怕,十二星座可怕之最。”   她连用了三句话描述这种可怕。谢豫弯了弯唇角,似乎是想笑,眼里却有别的意味,“知道怕就好,以后你就乖乖的。”   顾冉:“……”她敢不乖吗?两世为人,有了陈佳明这个最好的反面教材,她还敢找天蝎翻浪吗?作死啊。   那边,谢豫似乎对她“乖乖”的模样很满意,又补充一句:“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顾冉:“……”   骨气让她不想点头,但最后在他犀利眼神的持续注(压)视(迫)下,她就出卖了骨气,压了一下下巴——反正她也不要脸,骨气什么的,丢了吧。   不仅丢了,她还扯起嘴角,托着下巴,对他灿(谄)烂(媚)一笑。   看到她的笑,谢豫似乎更加愉悦,她就坐在窗台下,仰着头看他,及耳的头发因为将洗过,细软又蓬松,在阳光下发着微光,毛茸茸的,眼睛大概是被这日光照耀,乌溜溜湿润润地,比平日更黑更亮。   呵,他又想起了那一晚的小耗子。路灯下,头发蓬松柔软,眼神亮亮,给他涂药,还对他笑得特别好看的小耗子。   心下倏然便一动,他清清嗓子,凑过去,声音压得低沉而柔软,“天蝎座还有个定律,你知道吗?”   “什么?”   “天蝎座遵从多倍定律,无论是伤害还是关爱,都将多倍返还。”   ※   小耗子到最后都没弄懂这个多倍定律是哪来的,枉她在2017年的世界听了这么多星座知识,也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定律。她追根问底,可天蝎就是不解释,只言简意赅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为什么是以后?   想不通,小耗子干脆放弃了猜测,因为期末考试即将来临,天蝎说了,这次名次不前进十名,他就收拾她!   收拾?他要怎么收拾自己啊?想想天蝎座的手段……小耗子头皮有点发紧。   而那边,天蝎座瞅着她,一脸高深。   嗯,敢不好好备考,他就收拾得她终身难忘。 第36章 新年   一周后, 期末考来临。   很快, 分数也出来了。   拿着成绩报告单,顾冉风中凌乱地站着,觉得头很大。   467分,位列全班第十八名,上次考试二十四名, 所以她只前进了六名……   要挨收拾了!!!   不过没关系, 她撒腿就往外跑,像上个学期一样, 魔头要收拾她, 她就赶紧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挑衅,“来打我呀打我呀……哈哈哈哈, 你打不着……”   魔头气得狠狠地锤了一下桌面!   然而……这只是臆想中的画面。   现实中的是——她撒腿就往外跑, 可那句不要脸的“来打我呀打我呀……”还没说出口, 腿就迈不动了。   魔头只伸出一只手,就抓住了她后衣领。   画面极具喜剧色彩, 她背对着他往前跑, 而他个子高挑兼手长脚长,轻松伸手,一把从后面揪住她的领子,拉定, 一寸寸往后拖, 直到将她扯到他面前。   他弯起唇, 笑得她心里发毛,“去年就玩这套,今年还来?”   顾冉就怕他亮钢尺,赶紧道:“那个……你听我解释,别冲动,我虽然没有前进十名,但是我的总分数涨了五十多分!上次只考四百多一点,现在有四百六十多……”   “才涨了五十分?”谢豫打断她的话,“你还得意是吧。”   “不不,没得意,只是这次实在是试题太难了,没考好情有可原……”   “太难了?有多少道题是我曾经给你讲的类似题?”   顾冉还想垂死挣扎,“那……就是那天状态差了所以没考好……”   “状态?什么状态差?感冒?还是没睡醒?我瞧你这些天吃饱喝饱活蹦乱跳?午睡睡得香喷喷流哈喇子还打鼾!”   顾冉差点噎住,干脆来了句狠的,“平时是活蹦乱跳,但考试那天大姨妈来了我也没办法啊!”   往常提到这种词,是个男生都尴尬,她就不信谢豫还好意思追问,结果……   谢豫冷哼:“期末考试时间是25号、26号,而你大姨妈来的时间是每月7号到12号,为期五天左右,请问,这种情况下,你的大姨妈是怎么跨越半个月的距离跟考试碰头的?”   顾冉:“!!!”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   叫顾冉更抓狂的还在后面。   谢豫果然如之前所说,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收拾!   就当她伸出手准备挨打之时,他却将她的人连着屁股下坐的凳子往前一推再一转,将她转到面对墙的位置,以一个面壁思过的姿势对着了墙,她以为他今儿不打手,要打背,忐忐忑忑回看一眼,结果……草!!!   这王八蛋移开她就是为了……腾地方!   趁她没在桌前挡着,他一把掀开她的屉子,然后……   顾冉:“啊啊啊啊!!!!”   她的棒棒糖,她的小饼干,她的辣条,她的小北……作为女生,她上课下课没事就喜欢吃的零嘴!!!!   这不算什么,大不了再买!可是!!可是她的钱袋子!!!她圣诞夜卖苹果的钱,她辛苦攒了一个学期,从伙食费里几块钱几块钱省下的,装满了钱说要留到以后花的钱袋子!!!   全部被他没收了!!!   整个屉子被魔头洗劫一空!!!!!   顾冉的心好痛!!!!就是那种捂着胸口躺到地上去的表情包……   你们能理解这种心情么?作为一个销售精英,被人抢走了日积月赞的钱袋子,简直不亚于猫被人抢去了心爱的小鱼干,狗被人抢去了她的肉骨头!!!这简直比挨打还严重!!!   顾冉死死盯住了谢豫,如果愤怒的眼神可以喷出烈焰,她一定要将魔头变成巴西烧烤……   结果魔头……特么是消防栓做的么,竟然迎着她的怒火巍然如山——他淡定地转过身去,阳光映出他高傲的背影,他举起她的钱袋子,在她的面前,用招摇的姿势甩了甩,甩到里面的票子钢镚声都清脆入耳,然后手一松,啪嗒一响,钱袋子干脆利落地进了他自己的书包!!!   顾冉真想躺地上去……这回就算宋仲基吴彦祖钟汉良杨洋白敬亭组队来扶她,也扶不起来了……   而他压根不管她,他背对着她,用高(嚣)冷(张)的语气说:“想要拿回去,靠你的本事来拿。”   ※   深冬的天,顾冉站在江堤上,忧桑地迎着冬风,只想唱一句杨乃武与小白菜。   她是来江堤补课的。   ——所谓的靠本事来拿,就是要寒假跟着他补课,直到她通过了他的补课测验,他才会把钱袋子还给她。   也是乎,熬过了期末考试,愉快的寒假还没来得及各种浪各种嗨的顾冉,就被魔头抓到了江堤上,开启了补课模式。   对此顾冉很不明白,就算魔头是个有强迫症、不能接受同桌是学渣,一定要将同桌改造优秀的人,可补就补,为嘛还要把人拉到江堤上补,大冬天的,这风吹的,不难受吗?   对此魔头斜睨他一眼,“吹风才好,你才不会在课堂上打瞌睡。”   顾冉:“……”   ※   补课的地点仍在过去江滩下的花木基地,不过这次没有遛狗,只是单纯的补课,毕竟高考越来越近,赚钱虽好但比不过高考。   谢豫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桌子来,再带了几个简易凳子,就是几人的课桌跟讲台。此外,补课的不止顾冉,周楚楚余晓依,从前的遛狗□□都到齐了,想着能跟着学霸补课,能多学点都是好的。   补课时间在每天下午,只要不下雨,上午大家帮家里忙碌着过年的事后,下午一点到五点就来堤坝一起补课,江边虽然有风,但是如果有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倒也舒服。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学霸对于周楚楚跟余晓依两个人不甚感冒,他们要来就来,无非来就是每天搬桌子搬凳子的主,学霸的关门弟子是顾冉,他对顾冉抓得格外严格。   补课的第一天,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没考好?”   作为女生,顾冉哪怕两世为人,都逃不出理科差的魔咒,语文英语是不错的,每次拉后腿就在数理化……这次理综,又只考了不到200分。   正想来个检讨式的表情,下一刻她一愣。   就见谢豫手上拿着一叠卷子,名字都是她的——他竟然将她期末考试的试卷都带来了,刚考完学生是没有卷子的,得等到下次开学讲题才会发卷子,可他竟然从老师那要了她的试卷来,不仅将上面的错题全部标注,还做了一个试卷分析表,甚至细化到数理化每一科分类研究,各科分别考了多少分,是什么状态,每一课又细化计算出选择题、填空题、解答题各丢分率是多少,而这各类型的题又挑出哪些知识点失分项,比如数学顾冉丢分的是函数,物理是力学、化学是化学反应知识等等……   整个分析表如平面PPT一样,从宏观到微观,丢分项到知识点,可谓分析全面,内容严谨,让人一目了然……一侧周楚楚跟余晓依都看呆了去——果然学霸就是学霸。   谢豫毫不理会他们的眼光,拿着分析表对顾冉说:“现在自己的情况够清楚了吗?”   顾冉看着那张将自己老底都扒光的分析表,头点的像鸡啄米。   谢豫道:“知道哪不好,就对症下药。其实理科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原理。堵洞原理。”   顾冉一愣,便连周楚楚跟余晓依也呆了,堵洞?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原理?   学霸淡然道:“如果把一个科目比作一道墙,你每错一个题,就是在墙上漏一个洞,洞多了,这科自然就会挂。但人不可能不出错,连天才都出错,唯一的办法就是堵,就是订正错题,错一个知识点就堵一个知识点,再错一个继续堵,高考来来去去就那么多题型,你把所有的错题都订正,让自己没错可以错,你就赢了。”   这一席话说完,三人恍然大悟,心服口服。   ……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三个人都按照学霸的话,各自堵洞。   将自己过去的错题翻出来,堵洞。以前怕的题目,一看就头疼的题目,或者容易误导自己的题目,统统将它当洞,堵堵堵。反正堵不了有学霸。   对周楚楚跟余晓依的态度,学霸态度还算客气,只是起个引领作用,但对顾冉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监督她堵洞,还给她制定堵洞计划表,比如每天补课的时间里要堵几个洞……而补课之外,他还给她布置作业,每天十道题拿回去做,第二天像交作业一样给他改,错了的话,他还就罚第二天的作业量加大,如第一天错一道题,第二天夜里错题双倍罚,即加上原本的十道题,一共回家罚做十二道,如果错了两道题,那第二天夜里做十四道……总之一道题罚两道,直做得顾冉哭。   她也曾做不完,想跟魔头求饶……然而,魔头什么都没说,只从背后掏出一样东西——她的钱袋子,摇了摇说:“再废话我就扣钱。”   顾冉:“……”   再后来就更令人发指,魔头竟然觉得十道题太温柔了,渐渐又加到了二十道,顾冉每天回去做到深夜……可哪怕困也不敢不完成,因为魔头说了,错题,可能是智商问题,属于先天性缺陷,一道题扣五块,但少做题那是态度问题,必须严惩,一道题扣二十块……   顾冉:“……”   总共才五百多块,你特么就想扣完是不是!!   不过她还是有盼头的,因为魔头说了,只要这些天她乖乖地堵洞,按时做作业按时交作业,十天后会来个测验,如果考试及格,就把她的钱袋子还给她。   想到这,顾冉又打起了精神,揉揉眼睛,发狂地继续。   ※   十天后,测试的时间终于到。   也是补课的最后一天,今天老历二十九,明天就大年三十了……这几个为了高考而勤奋起来的孩子,竟然补课到了现在!   不过今天的测试也算是给这半个月的补课做个检验,也好看看有没有效果。   接下来,顾冉给三个人都做了测试。   周楚楚,没及格——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不习惯,平时一张卷子有一半是做不出来的,今天还多做了几道,可见还是堵了点洞的,所以他对自己的不及格,那是相当满意。   余晓依,刚刚及格。余晓依低头露出羞赧的笑,“哎呀,还是得加把劲啊。”   顾冉,七十五分。   顾冉哟吼一声就跳了起来,及格了及格了我的钱袋子,咩哈哈哈。   不过她也没说破,只朝谢豫连连眨眼——那两人还不知道她的钱袋子扣在谢豫手上呢,尤其是周楚楚,她毕竟是周楚楚老大,让小弟知道自己这么怂,太没面子了,于是她将这事捂得死死的。   谢豫当然也懂她的心思,对那两人说:“今天的补课就到这吧,你们都回去吧。”   那两人大概以为谢豫又要留下来给顾冉检查昨天的作业,便同意了。正要走,突然周楚楚来了一句,“明天除夕呢,人民广场有跨年夜,热闹啊,要不要一起去?!”   余晓依也来了劲,“好啊,我们一起去跨年,像电视里那样……就当咱补了这么久的课,也该轻松一下了。”   谢豫没说话,看向顾冉。   顾冉满脑子都快点拿到钱袋子,哪还想着什么跨年,当下立刻就点点头,“行行行,我去!你们快回家吧。”   那两人便走了。   ※   等人走完后,顾冉窜起身,恨不得就朝谢豫身上扒过去,“钱袋子钱袋子……我的钱袋子。”   瞧她急不可耐的模样,谢豫摇头一笑,却没直接掏出钱袋子,而是说:“在前面,跟我走。”   顾冉有些好奇,就一个钱袋子,不装在身上,他还藏着呢!   藏就藏吧,只要能给她就好,于是她跟着谢豫的脚步往前走。   两人走啊走,走过了一片草地,进了个小树林,看那深深矮矮的草,顾冉有些好笑,就一点钱,还要藏草丛或者土里?埋宝藏呢!   却见下一刻谢豫脚步一顿,在某棵树下的深草旁,他站住了身子,随后弯下了腰,将手伸了进去。   顾冉:终于找到了吗?嗷嗷嗷,久违的钱袋子!你终于要回母亲的怀抱了!   果然,那边谢豫一提手,似乎真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缓缓朝着顾冉转过来。   顾冉原本两眼放光,手脚已经蓄势待发,眼看就要扑过去……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谢豫手上哪里有什么钱袋子,而是一个鞋盒。   鞋盒?鞋盒?   顾冉瞅瞅四周,“我的钱袋子呢?”   谢豫淡定地指指鞋盒。   “这是鞋啊!不是我的钱袋子。”   “就是它,我用你的钱买了它。”   顾冉:“!!!!”   而谢豫还在理直气壮地说:“鉴于你这么爱吃零食,我觉得你攒的钱多半是要被你吃掉的,零食伤身,我觉得还不如给你换一双鞋,实用。”   顾冉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这家伙……竟然拿着她的钱,去给她买了一双鞋!!看那个标价,568块!!钱袋子里也就569块!!   钱都被他花光了!!!!!   我的钱袋子!!!!!!!!!!!!   啊啊啊!!!!!!!!!!!!!!!!!!!!!!!!!!!   ※   十分钟后,沿着堤坝上往回走的周楚楚跟余晓依,正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突然身后脚步凌乱,吼叫声阵阵传来。   接着两道身影就闪了了过去。   前面的是脚上腿长,哪怕只用快走速度都能甩开一般人的魔头。   后面是疯狂迈开小短腿的顾冉,手上还挥着一根长达两三米的大树枝(也不知道从哪捡的),以树枝作长刀,杀气腾腾,狂赶谢豫。   整个长提上都是顾冉的怒吼。   “混蛋!!!我杀了你!!!!!”   “还我的钱袋子!!!!王八蛋!!!!”   “你知道老娘攒那些钱有多难吗?!!老子平安夜卖苹果,帮小区阿姨跑腿,帮我爸修下水道,老子还帮小学生写作业,一篇日记两块钱……老子辛辛苦苦攒的家当,全被你败了!!!你这个败家爷们!!!!金大腿我不要了……打死你!!!!!!!”   ……   树枝拖过路面,黑尘滚滚。   剩下的周楚楚&余晓依:“……”   周楚楚尴尬地捂住脸,“这么丢人的事都说出来……这种老大我不想要了……”   余晓依却不说话,只看着前方。   周楚楚问:“你看啥呢?放心,老大说杀了魔头,其实不敢的。”   余晓依仍是一直看着,良久后她突然说:“谢豫……竟然跑起来了。”   “难道不能跑啊?”周楚楚没懂她的意思,看向前方,就见谢豫被顾冉的长树枝追着一个劲往前,他腿长,虽然大多时候都在快走,但被树枝即将打到的时候,也会往前跑一段,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顾冉,脸上带着笑,似乎在笑她打不着自己。   周楚楚便也怔了,在他印象里,谢豫是高冷淡漠又沉稳端重的一个人,明明才高中生,行为举止却像一个成年多年的人,从从容容规规矩矩,何曾像今天这样奔跑过?   而现在这样的他,奔跑着微笑着,似乎褪去那些社会与生活赋予他的重担,让他真正回归了一个十七八岁、轻松快意的少年。   ※   这一晚,顾冉要炸了。   钱袋子被谢豫败光了,江坝上追杀他,将自己累的半死,结果毛都没打到,还被他嘲笑腿短就不要勉强。   简直要怄死。   目光再扫扫桌子下面,谢豫败光换来的一双鞋就摆在那,她狠狠踢了一脚过去。   可这一脚过去她立刻又收回了腿……568块的鞋,一袋子的钱换来的鞋啊……真要踢坏了,不划算。   不过这价格的确算贵的,05年的消费水平,对于她这种家境一般的高中生来说,一般也就买个一两百块的鞋,这五百多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想到这她又生气,这死魔头,对自己节约的要死,花她的钱倒是痛快!王八蛋,以后等他发达了有钱了,一定要他花500还5000,哦不,50000!   想了会她又忍不住瞟了瞟地上的鞋……不知道五百多块的鞋……长啥样啊。   生气归生气,最终还是抵不过女人的好奇心,她伸手拿起袋子。   扫扫袋子商标,标签显示羊皮……顾冉皱眉,难怪这么贵!   再打开鞋盒,她的眼神便定住了——一雪白的盒子里,双米色的小靴子静静地躺在那,鞋型优雅,皮质上乘,做工精致,便连银色的金属LOGO及拉链都设计得极别致,是个天使的标志。   果然,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啊!   .   大抵是女人都挡不住漂亮事物的诱惑,尤其是顾冉这种平时运动服休闲装,很少穿这种少女款的,更是好奇……于是她看了会,最后忍不住套在脚上试了下。   哇,刚好合适!   而且!好好看啊!   靴子到小腿的位置,笔挺的皮质及优雅的鞋型,显得小腿笔直纤细,略微的一点尖头,将那原本不甚长的小短腿在视觉上也拉长了些,更重要的是,虽然看着皮质轻盈妥帖,但里面是有一层绒的,上脚柔软又暖和,好舒服!   这一刻顾冉决定,要了。   反正是她的钱买的,就当她奢侈一把给自己买了个新年礼物吧!   美滋滋地穿着鞋子围着镜子转了一圈,她又想起来,明天跟那几位约定在人民广场去跨年……那就穿这靴子去吧。   可是,上面要配什么衣服呢?女汉子好像没有少女心的衣服来搭它。   不过没关系,她家是裁缝,衣服好说,爸妈快的话一晚上一件衣服不成问题。   于是她走到一楼店铺,看着爸爸妈妈的工作台,眼睛在一块轻盈的纱布上面一扫——那是爸妈前几天给某舞蹈队做的舞台裙剩下的蓬蓬纱。   她的眼神顿时一亮。   有了!她的新年战袍!!!   ※   翌日晚九点,四个人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人民广场。   周楚楚跟余晓依先到,看到顾冉的一刹那,余晓依瞪大了眼,而周楚楚手里的冰激凌直接掉到了地上。   “老大……老大……”周楚楚在愣了三秒后,冲过去打量顾冉,“我没看错吧,我天啊,老大……虽然我不习惯你这么娘的样子,但我还是得承认,原来你是一颗埋没的珍珠啊。”   余晓依亦是连连点头,“今天的冉冉好漂亮啊……”   广场的路灯下,顾冉站在人群之中,上身穿了件薄荷色的小短外套,下面则是同色的长裙,底下是双精致的米色小靴子,一套都很美,可最让人留意的还是她的裙子,05年的冬天,市面上流行的裙子还是布裙、皮裙各种厚重的裙子,她却穿的是纱裙,精致的绢纱坠到脚踝,一层层略微蓬起,上面坠有珠片与小珍珠,夜风吹过,轻盈的纱吹起来,飘飘如烟。而为了整套配套,她还戴了个浅色的绒绒小帽子,帽檐拉得有点低,露出一点点刘海,她的头发刚及肩,尾部有些蓬卷,像10年以后流行的梨花头,俏皮透出些甜美。   总之,她这一身打扮,用2017年的网络语来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仙女。   顾冉也对自己的打扮非常满意。   两世为人,女汉子还从没这么小仙女过呢!这感觉还是很新鲜的!   就在她拉着裙角准备嘚瑟转一圈的时候,突然一侧周楚楚道:“快快,老大,魔头来了!魔头来了!你快去给他看看!哈哈哈哈,吓死他!!”   顾冉:“……”什么叫吓死他……她的新年战袍这么美……   虽然靴子已经穿上了,但她还是生谢豫的气,所以她不想跟谢豫打招呼,更别提上前“吓”人了。   可周楚楚却一个劲将她往前推,推推推……一直推到离谢豫很近的位置。   双方就隔着十来步,两人屏息不说话,就等着谢豫的反应。   几秒钟后,谢豫的视线果然晃过人群,掠了过来,就在周楚楚以为谢豫都会像他一样,吓得大吃一惊的时候……   这家伙竟然……竟然……轻飘飘将眼神又转走了。   他根本没看到顾冉!!!   哦不,应该说,他根本没认出顾冉……直接走了。   周楚楚&顾冉&余晓依:“……”   最后周楚楚尴尬地出了声,“咳咳咳……”他大声的咳,将谢豫的目光吸引过来,“看我们老大……快看快看……”   谢豫因为这声熟悉的喊转了身,在看到周楚楚时,他还无甚表情,目光飘过顾冉的时候,大概也以为是周楚楚带来的人……结果目光再多一秒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瞬凝住。   倘若这是一个放慢的面部特写镜头,那便在一帧帧的光影中如此微妙的转换——先是淡然的脸,然后恍惚了一下,接着瞳仁一瞬聚焦。   嗯,就是聚焦,比凝视更深的凝视。   周楚楚大笑,“啊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谢豫也被吓到了!!”   “魔头,我们老大今天是不是特别娘?艾玛我也受不了……我看她第一眼也吓坏了,冰激凌掉了一地……”   ……   他嘻嘻哈哈还在说,可谢豫没有回应,他站在路中间,仍在看着顾冉,起码有十秒钟,眼神极度专注,直到下一刻,一个路人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让开了路。   须臾,他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缓步上前,走到了几个伙伴之中,然后点评般地说:“是让人大吃一惊。”   顾冉却不理他,绕过他,跟余晓依走在一起。   .   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就在广场上,随着人流一起看跨年的各种热闹。   广场表演,音乐喷泉,还有一些卖艺玩杂耍的人,这熙熙攘攘的广场,各式各样的节目,新年的气氛活络至极。   一群人嘻嘻哈哈,只是顾冉还在生昨天的气,要么跟余晓依说话,要么跟周楚楚说话,就是不理谢豫,而谢豫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知道她生气,也没有靠近她。   周楚楚没发现这两人的不对劲,还在一个劲拉着两人聊天,“马上新年了,大家有什么想买的新年礼物吗?我想要一个新的MP4,你们呢?”   余晓依说:“一套复习书。”   周楚楚笑着又看谢豫,谢豫眼神飞快掠了顾冉一眼,然后继续高冷地转向周楚楚,“保密。”   “切,玩神秘!”周楚楚说着就去问顾冉,正在这时,天空轰然一响,墨色的夜空忽然炸出一朵巨大的辉煌之花。   广场上的人群欢呼起来,“烟花!”   “烟火盛宴开始了!”   “一会就要跨年了,大家快去广场钟楼那!”   这声烟火像是召唤一般,宣告着今晚最热闹的一幕即将来到,广场上四面八方的人便纷纷聚集起来,汇成无数人流,往正中心的钟楼走去。   顾冉几人也随着人流往着钟楼的方向去,可不多久,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几个人差点冲散了,娇弱的余晓依还差点被人撞倒。   就听谢豫喊:“周楚楚你看着晓依。”   “哦。”周楚楚离余晓依近,本来就是去扶她。   眼见身后谢豫有跟过来的意思,顾冉向前快步走了几步,然而没出几步,一个胖子不小心撞过来,照他那样的体格,撞到顾冉绝对得摔,可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一只手挡过来,将那胖子拦了出去。   是谢豫。   他什么也没说,只跟在顾冉身后。   顾冉没说话,她虽然生气,这时候还是理得清楚大小事的,今晚这么多人,她又是这么长的一条裙子,广场上万一不小心被人踩了绊了摔了,引起踩踏事件……她就完了。   后来她就没反对,就那么随着人流朝前走,而谢豫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如果人流太挤,他会张开手臂,将拥堵过来的人流挡在外面。   .   几分钟后钟楼到了,人群纷纷驻足停下,抬头看向头顶硕大的钟,分针缓缓指向12点,这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每个人都在等新旧交替的那一刻。   天上的礼花还在不断绽放,金色、橙色、紫色、蓝色,迷离变幻,这破灭前的壮丽,辉煌而灿烂,顾冉仰过头,看着这一年最后的盛世美景。   她看着天空,她弯唇含笑,在期待新年的来临,而她的身后,他微微侧头,却是看着她。   风吹过来,那么多人,竟然还能穿过熙攘人群,微微吹起她飞扬的裙角,露出下面他买的小靴子。   他看着那双小靴子,再沿着小靴子看向她的小裙子,忽然便弯了弯唇角。   刚才几人路过音乐喷泉,那水珠飞溅中,她跟着人群一起玩乐,周楚楚用水泼她,她笑着往台阶上跑,裙子太长,她牵起裙角跑到了最高台阶,风吹过,吹得她裙裾飘飘欲仙,而她在高台上,踢踏着他买的米色小靴子,踮脚转着圈,裙裾摇曳中,冲台阶下的人笑意飞扬:“我是小仙女!!……”   呵……小仙女,应该是形容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孩子吧。   老实说,从前他没觉得她有多好看,但可爱倒是有感触的,她略有些BABY肥的小圆脸,她乌亮的眼睛,还有浓密而绒绒的头发……总让他想起那一夜路灯下的小耗子,尤其在昨天她真以为自己花了她的钱,拿着树枝追杀他,他原本不想再逗她,可看她气得脸蛋涨红,他就忍俊不禁——那发飙的样子,可不像小耗子炸了毛。   原以为小耗子可爱就足矣,可直到看到今天的她,灯火斑斓处,她穿着薄荷色的裙子站在他面前,风吹过,掀起惊鸿一瞥,她面庞白皙眸光雪亮,衬得周围场景一瞬微黯,他才发现,她竟然也可以这么好看。   好看得像是在人群中发光。   .   无边无际的人流中,他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笑起来。   而就在此时,耳畔传出人群的欢呼,似千万个人终于等到了那个点,一起呐喊。   “倒计时啦!!”   “五”!   烟火还在轰鸣。   “四”!!   每个人洋溢着笑,高喊。   “三”!!   新年越来越近,气氛渐渐沸腾,人群在欢呼声中已经感觉不到周身的拥挤,每个人都仰望着巨大的时钟,情绪越来越高昂。   仿佛是要掀开新年的第一幕,最后一朵压轴的烟花炙热轰鸣,如金色瀑布般倾城而下,几乎要照亮整个城市。   “二”!!   人群的声音飙到最大,每个人都张着唇,即将喊出新年的一句话!人流里的顾冉仰着头,跟着呐喊出声,迎接自己这不一样的人生,即将重回的2006年第一秒。   “一”!!!   随着冲口而出的那句呐喊,她一心只顾着即将到来的沸腾,没有意识到身侧轻微的异常。   身后,一双护在她身侧,原本是格挡人流的双臂,这一刻,忽然从背后微微收拢。   像一个……极轻极轻的拥抱。   ——他想要的……新年礼物。   于此这时,钟声雷鸣般霍然大响,传遍全城。   “当—当—当—!!!!”   全场沸腾!欢呼的声波伴随着钟声猛烈激撞——“新年快乐!!!!”   而她的声音,跟着所有人呐喊出新年第一秒的祝福!   “新年快乐!!!!!!”   而他的手臂仍圈着她,看着天上的烟火,看着怀里的她,于新年这洪亮的钟声,于这时光新旧交替的刹那,于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于这冲破云霄的奔腾呐喊,于这一年最壮丽最被铭记的洪流中,在唇间沉默,又在胸口微烫地轻念。   新年快乐!我的小仙女! 第37章 谢礼   一群人在跨年夜庆典后离开的广场, 因着今夜的烟火比往年更美,几个人往回走的路上, 还聊得意犹未尽。   只不过顾冉跟余晓依聊, 跟周楚楚聊,就是不跟谢豫聊。   谢豫站在一旁,瞟了瞟她。   小耗子还在记钱袋子的仇?难道刚才那一抱还不能泯恩仇?——好吧,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一个拥抱,彼时她倒数着数字激动直嚷嚷,只差没跳起来, 压根没感受到身边发生了什么举动。   不过没关系,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顶多……六个月。   想到这,谢豫脚步一迈, 拦在一直不理会自己的顾冉面前, “你跟我过来。”   顾冉还没听明白, 手腕被人一扯,人已经不由自主被扯着向前走。   周楚楚跟余晓依追在后面,想问问情况,而谢豫拖着顾冉头也不回地走了,就留下一句话,“你们先走, 我要给她布置作业。”   余晓依&周楚楚:“……”   半晌周楚楚咂舌道:“艾玛太可怕了, 今天除夕啊, 除夕学霸都要给老大布置作业……老大真惨。”   余晓依没回话, 只看向那两人的背影, 若有所思。   ※   拉拉扯扯的两人走到了广场的偏僻处,谢豫这才放开顾冉。   “干嘛干嘛,我今天不想做作业!你给我布置我也不认!”顾冉嚷道:“别拿魔头的架势压我,你这么对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你离我远一点……”   噼里啪啦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东西砸到了她怀里,顾冉的话顿时咽进喉中。   咦,她的钱袋子?!   打开来看,里面的大小钞票叠得好好的,分文未动。   而身边谢豫丢了钱袋子就往前走,“还给你,别再哼唧了。”   顾冉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像回过神来,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   他把钱还给她了,那这靴子……   下一刻,她迅速抬起腿,手搭在靴子上,准备拉拉链。   “你做什么?”谢豫拦她:“这都穿旧了,脱下来能退回店里啊?”   顾冉:“……”她冲动下还真有还回去的冲动,毕竟价钱这么贵,要真是他给买的话,她受不起……可想想他说的话也是,都穿了一晚上,哪个店铺还让退啊!   为难了一会,她又开始恼他:“你好端端的干嘛乱花钱!568块,你留着做考试费啊,给我买这东西做什么!你这没几个月就考试了,钱不够咋办啊,你知道国外酒店多贵吗?一顿饭多贵嘛!你败家子啊……”   她气得伸手就去锤他,可他手长脚长,轻轻就拦住,他看着她,眼里有浅浅的笑意,“钱攒够了,这是多出来的钱。”   他又道:“你也别介意,是我妈的意思,她说你给我们家帮了好几回忙,叫我买点什么,当个谢意。”   “真的吗?谢礼?”顾冉半信半疑,想了会又不解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尺码的?”   谢豫丢了个“你真笨”的表情,“中国的鞋码用的是毫米数,36码的鞋子长度等于230毫米,我拿尺一量你的脚印就知道了。”   顾冉:“……”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啊。   不过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谢豫的钱已经够了,这谢礼她就收着吧,反正穿都穿了,大不了下次他们家要是有事她去帮忙好了。   于是她哈哈哈又笑起来,踢踏着靴子,甩着自己长裙,欢快极了。   可嘚瑟了会她又觉得不对,虽说谢礼这词也能够自圆其说,但总觉得有些牵强,就算真要谢,也没必要送这么贵的鞋子吧,照她的性格,给她一大盆子烤串绝壁就够了哇   于是她追根刨地的问:“真的是谢礼吗?为什么就要送鞋子呢?”   谢豫弯了弯唇角。   为什么要送鞋子。   那一晚,她冒着风寒去寻他,他不知道她到底走了多少路,过程又如何跌跌撞撞,他只看到她的鞋子,一只沾满污泥,而另一只,直接被树林里的棘草划破……两只鞋底湿漉漉的,或许水汽已经进了鞋袜,那么冷的天气,一定很难受,可她忍着不适,也要一步一步,笑盈盈地,来到他面前。   后来他就想,他一定要给她买一双鞋子,一双好鞋子。   防水、保暖、舒适,下雨下雪都可以穿,好路歹路到哪都不怕。   于是他就一直留心看,终于找到了那双米色小靴子。   价格的确不菲,他从小到大,从没为自己置物,花过那么多的钱。   可是买给她,他很高兴。   当然,这一切,她暂时不用知晓。   收回情绪,他看向她,面上含着淡淡揶揄,“某人不是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家里躺一起,同桌午睡趴一起……同桌关系就跟夫妻一样亲——那为了纪念咱的同桌情谊,我就下点血本了。”   顾冉:“……”   ※※※※※※   甭管谢豫怎么说,这谢礼顾冉还是拿着了,毕竟穿都穿了,还能真退不成。   穿着靴子活蹦乱跳踏上回家的路,快夜里一点。   她是从广场搭公交回来的,那会谢豫说时间太晚,要送她回家,但她想着谢妈妈这会多半就一个人在家守夜,就赶紧将谢豫赶回去陪妈妈。至于她嘛,反正跨年夜班车不休,她可以坐车回家,方便的很。   公交车直达她家附近,从那一站下,走一百米,然后穿过一条两三百米的小巷子就到家。   无边夜色里,除夕夜新年的炮竹挨家挨户的炸响,热闹如协奏曲,她哼着小调穿过那些户人家,想着爸妈此刻肯定跟亲戚们一起打牌守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想着想着自己便笑了起来,加快步伐回家。   然而下一刻,她脚步一顿。   她家的巷子口里,就站着一个身影,朦胧夜色烘托得笔挺颀长,如暗夜里的竹。借着灯光她看到那人的脸,英挺又清俊,可不是沈嘉文。   她有些意外,缓缓走上前。   她不知道沈嘉文是不是来自己的,毕竟这个巷子口连接着几个繁华地带……万一人家是半夜出来跨年玩,刚巧路过呢,她不想自作多情。   于是她就慢慢沿着小巷子走过去,果然……晃过了沈嘉文面前,他压根没反应,只面一位看向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看来真不是找自己的,顾冉加快速度回家。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他的声音,“站住!”   她脚步一顿。   对方原本第一声喊得特别肯定,可后面的语气却突然犹豫起来,像是第一眼凭感觉认为是她,然后第二眼再仔细看,又不敢确定,试探性地道:“顾冉?”   顾冉回了头。   夜色中长裙摇曳,她看到沈嘉文的表情一瞬愕然。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目光将她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地看,直到起码打量了十五秒钟,他才出声道:“你怎么……”   沈嘉文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一刻的诧异,他从没见过顾冉这个模样,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运动服或休闲装,打扮得豪爽又男孩子气,而今天……夜色中她纱裙逶迤,轻盈如天边的一抹云,空灵而来,而为了搭配那身裙子,她配上了精致的小靴子,还有头上毛茸茸的帽子,她故意歪着戴,露出几缕微卷的刘海与发梢,慵懒又娇俏。   沈嘉文怔住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顾冉等了几秒后,见对方没反应,抬脚就走。   沈嘉文身子一转拦住她,“顾冉。”   顾冉似乎不愿纠缠,低头想往前走,见她这个态度,沈嘉文情绪一低,道:“顾冉,我在这等了你一个半小时。”   顾冉脚步一慢,扭头看向沈嘉文,深冬的寒风呼啸地穿过巷子口,沈嘉文的脸吹得略显发白,而他露在衣领外的耳朵,亦是吹到打红。   他自己亦低低一笑,“你不信是吗?呵,连我自己也不信,有一天我会做出这种事来。”   顾冉默了默,问:“你等我干嘛?”等这么久,莫非有什么急事?   沈嘉文却是自嘲一笑,没有说话。   等她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年的除夕夜,像往常的除夕一样,家里的人,闲的就出国度假,忙得就仍在公司通宵,每年都这样过,他觉得无趣的很,想出门转转,可走着走着,竟来到了这。他自己都说不出来原因,大概就是鬼使神差。   可他并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便连巷子口都是上次他送例假的她回家,她走进去他才知道的。他想,既然来了这,或许就是命运使然,他那就等她,她那么爱热闹,除夕没准就会出门玩,如果他能等到她,就拉她去人民广场看跨年晚会。那一次人民广场的旅游节,如果没有后面谢豫的事,之前几个人的行程,她陪在他身边,几个人走走停停,笑笑看看,那种轻松愉快,他至今都记得。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她,从十一点开始等,等到了十二点跨年都来临,她还没出现,可他不死心,继续等,直到跨年结束,她都没有出现。   不是不失望的。   双方沉默着,气氛渐渐陷入尴尬,过会沈嘉文开口问:“你是不是还在生陈佳明那件事的气?”   顾冉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沈嘉文的感情,她很复杂。   她的沉默让沈嘉文的情绪更加低落,“顾冉,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呢?你不高兴,我由着你,你要我给你说法,我也给了……你还要怎么样?咱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嘛,坐在一起挺开心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冷战下去吗?”   顾冉静了片刻,终是将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沈嘉文,我不是冷战,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曾经你在我心里是挺好的,可后来我发现,我们两个人行为处事的方式不一样,这可能没有谁对谁错,就是三观不同……观念不同的人在一起会磕磕碰碰,我不想这样,就干脆不给双方添堵了……”   沈嘉文默了默,道:“其实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后来回去想了,的确,有些方面我没有顾虑到别人的感受,真的可能是以自我为中心惯了……”   顾冉被最后一句话微惊,她以为高高在上的沈嘉文,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   两人后来都没再说话,就那么缄默地对着。   直到巷子后头传来一个背影,遥遥向这张望,是顾老豆,在看深夜的女儿有没有回来。   顾冉怕老头子误会,赶紧收回了神,对沈嘉文说:“我得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她说着就跑,可沈嘉文在她后面忽然喊了声,“等等,顾冉。”   顾冉扭头,就见沈嘉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拎出了一个大袋子,直接塞进了她怀里,说:“给你,都是你喜欢吃的。”——袋子里各式各样的高档零食,都是过去做同桌时她喜欢吃的。   顾冉正想拒绝,沈嘉文却拦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按在袋子上面,视线直直瞧着她的眼睛。   然后他轻轻一笑,说:“顾冉,新年快乐。” 第38章 备考   除夕就这么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顾冉没再补课, 陪着父母走走亲戚拜拜年, 在人情世故家长里短中,日子很快就到了大年初八。   初八那天,顾冉结束寒假, 去了学校。   其实照正常的情况来讲,每年开学时间都是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六,但因为高三年级即将高考, 学校抓得紧, 故而年初八这天就将高三学生拉进了学校。而早早断了寒假的高三学子们,苦逼地看还在浪的学弟学妹们, 那羡慕……用周楚楚的话说就是:“高一高二的你们别得意, 这天总会轮到你们头上的, 我祝你们明年高考题目难到哭!”   顾冉:“……”   而老太太大概是为了配合这个高考前冲刺的气氛,开学第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黑板旁边挂了一个硕大的“高考倒计时日历”,日历上用粗黑体字写着“距高考仅剩122天”,过一天撕一页, “距高考仅剩121天”“120天”“119天”……一直到0天!高考!上刑!   日历的出现, 让全班压力大增。   原本高三上学期都还嘻嘻哈哈, 总觉得明年还高考还有一年, 可到了眼下, 谁都无法自欺欺人,高考……真的即将来临。   全班陷入了空前的紧张中,而顾冉,岂止是紧张,更是疯狂。   ——因着高考越来越近,新年一来,魔头对她顾冉的学习抓得更紧,倘若说从前是严厉,现在就是疯狂。   首先,他加重了顾冉的补课时长,以前补课一个小时,现在可能补课一个半小时甚至更长,以前每天布置10道题,现在变成20道,此外,他还给顾冉制定了高考冲刺计划,除开督促顾冉吸收老师课堂上的知识,私底下还给顾冉制定了复习时间表,每一周都有复习任务,他布置内容,每周末回家还给她布置小测验,但凡不及格就得受罚……   而另外,这家伙除开加大她的学习任务,还管到了她的人际关系上来。   比如前两天才发生的情书事件。   作为去年冬天在学校舞台上大放异彩一跃成为五班班花的顾冉同学,哪怕进入了高三,也一直桃花没有断过,隔三差五地就有男生表白送情书。   过去跟沈嘉文同桌时,沈嘉文对那些情书就没有好脸色,而跟谢豫一桌,这家伙就更干脆。一旦顾冉收情书,他直接没收,别的男生给她的小礼物,他亦是伸手抛物线,直丢垃圾堆。   隔壁班某个追求顾冉的男生为此怒了,因为他写了五六封情书,统统卡在了谢豫那里,得知用“英文、中文、文言文”不断变着花样表示心意的书,却一封也没送到时,那男生再忍不住,怒发冲冠,在走廊上拦住了屡屡坏他好事的谢豫。   那男生指着谢豫说:“我给顾冉的情书,你拦什么拦?”   人来人往的,围观的人热闹极了。   可谢豫压根没顾这些人,只看着男生淡淡道:“李晓峰,如果我没记错,这三年来,你的成绩一直在拉你们班平均分。”   李晓峰脸色一红,场面有些局促。   谢豫目光从李晓峰身上飘过,又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像是说给李晓峰听,又像借此机会说给所有追求者听,“顾冉同学的目标是考一本,恕我直言,你们这些考不上一本还分心写情书的,都是垃圾。”   全场:“……”   学霸气场太强,李晓峰羞愧而逃,而学霸走到教室后,对着窗台下看热闹的当事人顾冉道:“这种连自己成绩都不能掌控的人,能给你未来吗?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顾冉:“……”她也没想过要怎样啊。   学霸又道:“这种信我不想再看到,再有下一次,我就送到你爸妈面前。”   顾冉:“……”   于是再有人来,她只能跑出教室,沉痛着一张脸,对爱慕者们说:“对不起,谢谢你的欣赏,但我不能收你的信,不然我家长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骂我。”   送信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就在学校给你信,你家长不会知道的。”   顾冉就站在走廊上,用手偷偷指着教室里窗台下谢豫,小声说:“那个……那个……也是我家长。”   那家伙管她管的比老豆还严,可不就像家长么。   长廊上的男生:“……”   屋内的谢豫:呵,算你识趣……   .................   以上魔头的各项管理虽然都极度严格,但因着顾冉也想着专心冲刺高考,考个好成绩,所以再严苛她都受着了。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不日后提出一个更可怕的早起计划!   所谓早起计划,就是早半小时起床,在上学之前去学校外的体育馆锻炼!   初初听到这个提议时,顾冉的表情是震惊地。高三的学生作息表已经很变态了,学校五点四十就上早读,提前半小时就是五点十分到校,那就意味着每天四点半就得起床!   这才二三月份的天,天气冷得很,早上五点起床就很不容易了,他还要她四点钟起床,也忒丧心病狂了!   可谢大爷就专治各种不服,顾冉抗议也没用。于是每天早上五点,学校外的体育馆那边,谢大爷就在那等着她,先是扯着她围着跑道跑五圈,再带着她去单杠双杠那里各种拉伸锻炼。   因为起的太早,顾冉每次都是睡眼惺忪地到体育馆,迷迷糊糊地跑步,而体育馆的环形跑场一圈有七八百米,五圈下来就是三四公里。学生群体缺乏锻炼,顾冉往往跑两三圈就耐不住,累得直喘气,可一旦她停下来,背上就会发出“PIA”的轻响——魔头就在后面督促,折了根初生的细柳枝,但凡她慢下脚步,他就会扬手轻敲她——虽然冬□□服厚实,一点也不痛,但被人在身后打的感觉,总让人想起牧民扬鞭赶着匹马的画面。   而热爱脑补的顾冉大脑里还总鬼畜式弹幕:   “啊~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o(╥﹏╥)o   套马汉子的情况维持了半个月,顾冉终于绷不住了。   这天,顾冉因为昨夜睡得太晚,早上慢跑没精神,在跑道上磨蹭了一会,扭头对身后的谢豫求饶:“我好困……我能不能今天不跑啊?”   说完她挤出一抹甜笑,“豫哥豫哥……”   嘻,她发现了,每次只要喊他豫哥,魔头的心情就会神奇地好转,偶尔最开始他不答应的事,她一口一个豫哥的死缠烂打,他也会改口……   但这次没有,他静静瞧着她,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手中柳枝。   顾冉:“……”   只能接着跑,顾冉磨磨蹭蹭在跑道上,时跑时停,谢豫大概觉得她消极怠工,用柳枝敲了她两下,虽然力度很轻,但体育馆里已经来了一些早起锻炼的人,不少人留意到这一幕,纷纷笑起来,原本就心情不好的顾冉,瞅着身边嘲笑的眼神,忽然便炸了。   她一下打开了谢豫手上的柳条,说是被人围观挨打有些难堪,还不如说是多日的憋屈一瞬爆发,又或者是高考的压力让人疲惫,她嚷道:“我不跑了!我累!我困!我要回去睡觉!”   她说不跑就不跑,一屁股坐在跑道旁台阶上,气呼呼地把自己缩成一个蘑菇。   谢豫也没哄她,就在旁边坐着。   她蹲在地上,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除了气愤,更露出几分委屈的模样。   谢豫看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里有情绪浮起,最后他放下了“教鞭”,走到她面前,声音平静:“顾冉,这是最关键的几个月,你不能松懈。”   顾冉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可你也不能这样啊,每天让我做那么多题就算了,还要我早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困啊!你……”   她话没说完突然中断,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谢豫缓缓蹲下身,他那么骄傲的人,竟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他蹲在地上,与她平视,目光温和又沉稳,“你最近总是感冒,锻炼一下增强体魄,对你有好处。”   高考累,他累,所以他自然懂她的累,可冲刺前的几个月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她近来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一个月竟然连续感冒三次……他强硬带着她来体育馆,不过是想让她加强锻炼,不然后面冲刺的话如果经常生病,高考的局面将会非常不利。   她忽然便没说话了,看着他,眼里有动容。   彼此都没再说话,末了他将柳条教鞭丢开,说:“我不该用这个对你,我道歉。”   顾冉愣住,学霸对人情世故一向冷淡,她可从没见他跟任何人道歉过,眼下他郑重其事的跟她赔礼……她还真既意外又受宠若惊。   谁知叫她惊讶的还在后面,谢豫将柳枝丢了后,伸了手,把衣袖递给她,“跑不动我带你,每天还是要坚持五圈。”   她视线在他衣袖上看了看,片刻后她起身,真拽着他的衣袖,跟着他一起,围着跑道继续。   ……   将亮又未亮的天,朦朦胧胧,像烟青色的油画,宽绰的环形跑道,两个人一前一后,匀速前进。   清爽的空气中,传来两人的对白。   “魔头,我刚才不该使小性子……”   “你自己记得就好。”   “魔头,我发现,被拽着跑果然没那么累了,以后我天天就拽着你吧……”   “……”   “魔头,过去我觉得你冷冰冰的,可我现在觉得你的外在跟内在其实不一样,你还是挺仗义挺重感情的……哦,对了!你那个SAT的考试是不是快了啊,你每天给我补课,还带我锻炼,会不会在我身上耽误了太多时间?”   “带你锻炼,我也是锻炼,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你用不着想太多……还有,不要用仗义形容我。”   “哦……”   “魔头,呃……我可以跟你提个小小的要求吗?我这几天跟你跑可以,下个星期能不能让我休息几天……”   “你亲戚要来了?”——他记得日子呢,不会让她跑的。   “……”被揭穿的某人转移话题:“我……我生日,我想睡个懒觉做福利行不行?”   ..........   虽然提起生日这事是为了转移尴尬的话题,但顾冉的生日的确是快到了。   谢豫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实际上顾冉也不希望他对此有什么回应。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她身上,如今他的SAT迫在眉睫,她不希望他再为她分其他的心。   而她没料到的是,还有一拨人,也在为这事策划着什么。   市郊某个高档娱乐场所里,沈嘉文看着身边的豪华大包房,点头对身边说:“还不错。”   身边人殷勤地问他:“那到时候就定在这了?”   沈嘉文点头,十八岁的少年,穿着笔挺的藏青毛呢长风衣,吩咐道:“记着,给我办好点。”   环视四周又道:“鲜花,蛋糕,水果,零食……都给我订最好的。”   那人不住点头,“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们这小地儿,还依仗着您家照顾呢!保管让您那些客人们玩得开心!”   沈嘉文颔首,慢慢出去了。 第39章 牵手   三月初的一天, 顾冉忽然收到了本班班长的邀请。   班长是个开朗的大男生,成绩算不上太好,但因为统筹协调能力较强, 加上情商高人缘好, 班上人都喜欢他,这才被投票当的班长。   顾冉跟班长的关系还不错,她是英文课代表, 也算班干之一,偶尔会跟班长一起组织活动, 故而两人平时在班里接触不少。   班长这次来找她的原因让她有些惊讶,他说家里有个亲戚新开了家溜冰场, 想让他周末带点人过去热闹一下, 算是新开业攒攒人气。   顾冉摇头, “不去, 我周末有事。”周末她生日, 她要回家吃饭。   班长劝:“没关系, 周末有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假,你的事就放在下午忙,咱晚上去玩嘛!互不耽误啊!反正免费玩又不要钱, 学习这么紧张, 就当放松放松啊!”   见顾冉不肯,又道:“这班上我都喊了几十个人, 平时关系不错的都来了, 你不来真说不过去啊!这同班几年, 你数数,你欠我多少人情了,每次英文黑板报都是我帮你画!你一声喊我从没有推脱的,这次我有事找你,你要是推,忒不仗义啊!”   然后将顾冉一拍,“不来咱就绝交!”   顾冉:“……”   ※   鉴于欠了班长太多人情,顾冉只能答应,毕竟作为女汉子的她,一向自诩仗义。   反正大不就去晃一趟,顶多一个小时她就出来,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打定好主意,顾冉坐回了座位,眼神瞟瞟自己的魔头同桌,想着要不跟他说一声。但随后她推翻了这个想法,魔头几天后就得参加SAT考试,眼下专心备考最重要,还是不要分他的心吧。   于是她便没提这个话,打开书桌,准备下一节课的书。   ※   同一时段,教室外的走廊上,班长正跟沈嘉文在一起,两人说着什么。   得到班长的回复,沈嘉文道:“她同意了就好。”   班长笑,“我都说了没问题,顾冉这人讲义气,不会不去的!”   顿了顿,眼神不怀好意地瞟瞟沈嘉文,阴阴一笑,“沈大公子啊,你该不会真对顾冉有意思吧?”   沈嘉文没明说,只是笑。   他与顾冉两人,一路磕磕碰碰,关系时好时坏,上学期更还闹了半学期的冷战……可自除夕夜见过一面过,关系如破冰般缓解了些,新学期开学,顾冉对他的态度有所扭转,从以前的不搭理变为见面点头致意,偶尔也会聊聊天,他也曾送过几次小礼物给她,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收……他心有不甘,刚巧打听到了她生日,就想借这机会彻底缓和下关系。但他担心自己亲自去邀请顾冉会遭到拒绝,所以才找了班长出面。所幸班长办事还是靠谱的,沈嘉文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笑了笑,他对班长说:“这次谢你了,人情我记心里。”   班长亦是笑嘻嘻看他,却是语气一转,“人情倒好说,我现在就怕,谢豫会不会跟着一起去?他要是去的话我就怕……”   他后面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学霸脾气古怪难捉摸,为人孤傲且孤僻,这班上就跟顾冉交好,他每日给顾冉补课,在周围人看来,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往歪处想的话,颇有点像师徒关系,而眼下高考越来越近,谢豫对顾冉越来越严格,据说休假时间都给顾冉布置多倍的作业……也不知道到时候顾冉来,谢豫会不会也跟着过来不让她玩?   默了默,沈嘉文扬起一抹笃定的笑,“应该不会的,他马上就要SAT考试,这是他今年的最后一次机会。”   班长默了会,然后若有所思点头。谢豫考SAT的情况,他多少从班主任那听过一些。   SAT类似于美国的高考,其分数是很多国际大学录取的重要指标之一,但SAT的考试跟国内高考模式不一样,国内是每年六月份一次性考完,但SAT分STA1跟SAT2,需要两次进行,照理说今年要报国外大学的话,谢豫去年就必须把两场都考完,今年就等着五月份出成绩跟录取通知书,但谢豫在上学期只考了SAT1,考SAT2时听班主任说谢豫母亲生了急病,谢家母子两相依为命,为了照顾母亲,谢豫错过了SAT2的时间,只能今年三月份赴美参加美国本土的STA2,这是本届的最后一次机会,故而这次三月份的考试,他不仅要参加,还必须一次就高分命中,再错过,他的留学梦就得等到明年去。   想到这,班长收回思绪,摇头叹息,“唉,这谢豫,难啊。”   又道:“好了,估计学霸不会来的,周末没人会坏你的事,你就安心对咱班花实施你的大计吧。”   沈嘉文双手环胸,笑了会,末了却迎着风不屑道:“他来也没事啊,我估计他连溜冰馆都没进过……”   班长默然,“也是,就咱学霸这埋头苦读的性子,估计只会学不会玩,来了也对你没什么影响,顶多就在旁边干看……”   ……   两人的对话至此结束,但谁也没想到,周末发生的情况,跟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   周末晚七点,顾冉依照约定,来到了班长所说的溜冰场。   场馆面积很大,大概是为了给客人更多的选择余地,它跟一般的溜冰场不一样,由一个超级大的场子,细化分为几个区域,有的是给喜欢刺激的年轻人,有的是给小朋友,总之更人性化贴心化。   顾冉去的是年轻人区域,她一到那立马就乐了,场子里几乎都是五班的同学,同学们一见到她,通通热情招呼,“来啊,顾冉,快来玩。”   顾冉便去服务台换了鞋子,溜进场地。   到了场地里她才发现,沈嘉文竟然也在,穿着衬衣休闲裤,衬得身姿笔挺,十分好看,他的轮滑技术相当不错,不愧是擅于各种玩乐公子哥,眼下即便单腿轮滑都能玩出花样,加之人又英俊风流,姿势就更帅气了,惹得满场女生频频尖叫,还有女生鼓起勇气跟过来,希望沈嘉文能带自己一起滑。   ——在十七八岁的学生时代,再喜欢一个人,再大的胆子,一般公共场合也都是不好意思公开亲密的,但溜冰场不同,这可能是少男少女最为理直气壮接触心仪之人的场合,反正总有最好的借口——“我不会溜,你能不能带带我?”——于是,小手就拉上了。   眼下,不少女生们都想借此机会接近沈嘉文,可沈嘉文都笑着一一礼貌回绝,只看向进入场地里的顾冉,“你会不会溜?不会我教你。”   顾冉笑而不语。   开玩笑,她可是从未来过来的人,溜冰的次数比这些孩子们多多了,于是她穿着鞋子在场内灵动地滑了个圈,然后单脚高难度地来回转,接着又倒滑,再快速旋转——那流畅又优雅的姿势,明显看出技术跟沈嘉文不相上下,惹得全场再次尖叫。   沈嘉文不由弯起了唇角,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出乎意料又眼前一亮,就像那个除夕之夜,黑夜中她穿着薄荷色长纱裙,如轻盈灵动的夜中精灵,叫他眼睛一亮,自此那抹薄荷色便烙在记忆里,再不能忘。   想到这沈嘉文笑意更浓,向顾冉道:“不用我教,那我们一起来玩接龙?我排头,你第二……大家接一排?”   接龙游戏是溜冰场最常见的玩法,男男女女们你搭着我的腰,你勾着他的背,排成一条长龙,在排头人的带领下,队伍随着音乐满场前行,刺激又热闹。   沈嘉文说着就当了排头,后面有人要搭他的肩,可他只笑着看着顾冉,那意思就是要顾冉去,一群人见状,便一起将顾冉推了去。   顾冉不想扫同学们的兴,便去了第二排的位置,沈嘉文指指自己的背,示意顾冉搭他的腰,顾冉却只隔着衬衣,用手指抓住他衬衣的布料,没有直接跟沈嘉文接触。   她没有搂他,他眸里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接着,游戏开始,队伍移动起来,长长的列队如游龙一般满场蜿蜒前进,耳边场馆嘻哈音乐响起,队伍里的小年轻们脚下不停,你带我我带你,一个个快活极了。   顾冉也在笑,虽然是28岁的心,但跟着同学们一起玩闹,像真回到了十八岁,而这再度高考面临的压力,也似乎舒缓了很多。而前面沈嘉文扭头看她,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   几圈完了后,一群人稍作休息,再来第二次。   第二次,便有第三次,人群一次比一次熟悉,气氛一次比一次活络。   可到第四次的时候,沈嘉文略显出了不耐,他回看了一下身后的顾冉——眼下仍是他排第一,顾冉排第二的位置。队伍里已经玩过三次,先前不少生疏的同学都活络起来,前几次还拘谨地抓着衣服的,这第四次都直接用手搭上了,沈嘉文也在一次次等着顾冉能适合这个气氛,消除彼此的距离感,搂上他的腰……结果,这一次他又失算了,同前三次一样,顾冉仍是用手指抓着他衣服的布料,隔着好些远的距离,完全没搂上去的意思。   沈嘉文清咳了一声,扭头对顾冉道:“这一回我会滑得更快,你不能这么用手指勾着我,你得抓好!”   顾冉没懂他的意思,想了想,手从抓着他衬衣布料的位置,瞬间下移到了他的腰带上,将沈嘉文的腰带死死抓住了。   ——抓布料不结实,那抓腰带,总可以吧。   沈嘉文:“!!!”   他气得再忍不住,直接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腰上一环。   顾冉看着自己抱住对方的手,先是一愣,随后心情有点复杂……这是她第一次抱自己过去的男神,虽然是被动的,但是心情还是有点微妙,随即她又觉得不妥,总觉得大庭广众下这个姿势……有点过了,于是她想将手抽回来,可沈嘉文按住她的手不让动,还用严肃的口吻说:“抓好了,不然一会滑起来,你这松了的话,队伍就从你这断了,后面的人都不好玩了。”   顾冉一听,是这么回事,就做了罢。   转过身去的沈嘉文,虽然面色如常,但腰被顾冉从后搂着,心底的感觉也很是奇异……他从前玩世不恭时,也带不少女生坐过摩托车,女生们亦是这般从背后抱他,但他当时除了车辆飞驰的快感外,对这些亲昵无甚感觉。可眼下轮到顾冉抱他,她纤细的手搁在他腰两侧,小小的,暖暖的,而她的体温贴在他后面,这喧闹而浮躁的溜冰场中,竟闻得到她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橙花的清甜。   很奇妙的感觉。   要不碍着这么多人在,他只怕会转身将她抱个满怀。   可满场几十个人,他忍住了……没关系,先玩一会,等玩乐结束,派对开始,他就能找机会跟她来个亲密接触。再说,今晚谢豫也来不了,没人会破坏这一切。   然而他失算了,因为下一秒,他看到一个人。   不止他,身后的顾冉也静住。   原本吵吵嚷嚷的人都收了声,齐齐讶异地看向场馆入口的方向。那边,远远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面色同往日般冷峻清淡,进了场,也不说话,就只朝这看了一眼。   人群里的班长跟他打招呼,虽然表情有点尴尬,但笑容还是挤出来的,“呀,学霸也来了!”   学霸不说话,视线往顾冉抱着沈嘉文腰的手上一扫,目光微凉。   被她视线扫到的顾冉心大,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还没心没肺地挥了下手,用惊喜的口吻道:“呀,魔头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家复习吗?”   谢豫面无表情回:“复习累了,听说你们在这活动,我来放松下。”   顾冉原本想过去跟他碰个头,可抽了下手,却发现手被沈嘉文垂着的双臂压着,她动不了。   而前方沈嘉文已经开口,他语气和善地提醒谢豫,“不知道学霸会不会玩轮滑,不会的话最好别进场,以免被人碰了伤了……”   他说完还笃定的笑,其实就是仗着谢豫不会玩。   仿佛是想彻底打消学霸进场的念头,沈嘉文又单身溜到了场中央,快速地在人群中来回滑了几圈,还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然后将眼风扫向谢豫,“起码得有这个水平。不然这个接龙游戏,一群人满场乱滑的,会有点危险,学霸过几天就考试,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他的笑很善意,可周围同学却隐约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怎么沈班草刚才的举动,看起来是提醒同学,但随后故意在大庭广众的露一手,像是藐视学霸不会玩来着?   气氛有些尴尬了。   人群齐齐看向了谢豫。   顾冉心里也是咯噔一跳,正要替学霸说话,就见那边学霸面无表情地手一扬,拎起一双轮滑鞋,往众人面前晃了晃——原来他早在服务台拿好了鞋。   不止顾冉,所有人俱是一怔。   莫非……魔头会滑?   也是,众人纷纷点头,凭学霸超高的智商,当然是无所不能样样都棒咯。没准还特别牛逼,特别酷特别拽,只是人家忙着学习,忙着考国外的牛逼大学,低调而已。   这么想着,众人不由都有点小忐忑,这心情有点像看舞台斗技。要知道,学霸跟沈公子可都是五班最风云的人物,刚才沈嘉文露了一手,现在轮到学霸上场了,学霸接了战书,没准就要惊艳全场——哪,不信你看,他眼下镇定自若地穿着溜冰鞋,气定神闲系着鞋带,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昭示着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嘉文的面色也略显凝重,他直觉谢豫是不会的,但眼下谢豫淡然的反应……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而眼下,学霸还坐在那,慢条斯理系着鞋带,那恨不能笑谈间就樯橹灰飞烟灭的气质,让全场越发激动!   十来秒后,学霸终于穿好了鞋,颀长的身姿,高冷的气质,缓缓起身。   为了配合这“开战”的一幕,吃瓜群众们已经脑补出了无数“大神秒杀全场”的画面,人群更加激动,还有人高喊着,“学霸学霸,来一个来一个!”   学霸高冷起身,像是迎合着众人的呐喊一样,缓缓伸出了左腿……人群的心更是悬了起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凝在他的轮滑鞋上,恨不得下一秒就等着那轮滑,嗖一声如风火轮般像窜出去,大杀四方!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所有人忽然呆住!   学霸……收回了脚。   然后用淡淡的声音说:“我不会。”   全场:“!!!!!!”   学霸似乎是看出大家不能置信,还很认真地补充,“我真不会。”   为了配合这句话的真实度,学霸晃晃悠悠,扶着墙艰难地滑了两步,因为掌握不了平衡,有些踉跄——看来不仅不会,在此之前,他是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轮滑。   吃瓜群众表示,大神人设崩塌,心里落差好大好大……比珠穆朗玛还大。   人群一侧,沈嘉文作壁上观半晌,眼下笑了一声,扭头对顾冉说:“学霸不会,那没办法参加接龙,就让他一个人在边上学吧,不然在场子中间被人撞了就不好了。”   顾冉还在看着谢豫,虽然对他的不会感到意外,但她还是担忧地看向谢豫,“魔头,不会也没关系,你来我们这,我们大家教你!”   可谢豫扫她一眼,又扫扫他前方的沈嘉文,不为所动。   沈嘉文似乎就等着这一幕,笑着对顾冉说:“学霸不想来,或许是想一个人学轮滑,咱就不强人所难了,各玩各的吧。”然后在人群嚷嚷着要再开一局游戏的沸腾中,将顾冉拉回了队伍。   .   长龙风一阵走了,沈嘉文做龙头,顾冉被动地接在后面,长长的队伍滑起来,满场转圈圈前进,场地的灯光变幻,像一个光影斑驳的舞池,在高亢音乐的撩拨下,人群滑着前进着,有人笑有人闹,还有人吹口哨。小年轻们都嗨极了。   走了几圈后,排头的沈嘉文回过头,先是亲昵地对顾冉说了些话,那边顾冉似乎是想回来找学霸,但被沈嘉文用“不要打扰学霸学习轮滑的独立性”等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拦……而顾冉最后大概是为了学霸着想,便作了罢。   接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达到目的的沈嘉文,远远地冲角落里摸索轮滑的谢豫露了一个笑,那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春风得意。   学霸自是收到了这眼神,他独自在角落,虽然动作行动不便,但一直都留意着长龙去的方向。   接着,他挑眉,露出一抹微冷的笑意。   挑衅是么?呵。   ※   下一刻,局势开始扭转。   长龙那边,沈嘉文原本还在跟顾冉说话,他告诉顾冉他要加速了,叫顾冉抓紧他一点……当然,这潜台词是叫顾冉将他再抱紧一点。   可还没等顾冉回应,就听角落里一声轻响——角落里独自摸索轮滑的谢豫,踉跄了一下身子,磕到了墙上。   原本正跟沈嘉文说话的顾冉立刻将注意力移到墙角,看向了谢豫。   角落里的谢豫却没回头,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在看着他,他慢慢扶着墙又站好,面容倔强又缄默,一声不吭地继续。   顾冉于心不忍,朝谢豫喊道:“魔头,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扶你?”   谢豫恍若未闻。   前面沈嘉文说:“别担心,学轮滑嘛,哪有不摔跤的,都是从这个过程过来的。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要你扶,好意思么?”   顾冉默了默,也是,过去自己学轮滑时也是摔得鼻青脸肿,而且谢豫这么高傲的性格,没准真不能忍受自己去扶他,毕竟他摔倒了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于是她便没去,随着长龙的队伍游戏。   .   可她虽然仍跟着一群人继续游戏,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而前面的沈嘉文大概是看出她的状态,更热络地带着她玩,一会加速一会减速,队伍时而如踩了油门般往前冲,时而缓缓全场飘移,时而又玩个新花样,一群人如过山车满快慢不绝,刺激得连连尖叫。   这种场合下,饶是分心谢豫的顾冉,也只能集中精力跟随着队伍,不然慢了的话,会败其他同学的兴致。   而在她配合众人的滑行里,她没有发现的是,角落里的人虽仍在生疏地摸索,但他的眼神,没有一刻从长龙上松懈过。   在看到那长龙其中一幕时,他眸光一暗,像是下了什么狠心,猛地做了一个动作。   .   那边,欢快的游戏还在继续,沈嘉文将速度提到了空前的快,一群小年轻尖叫起来,几十双轮滑的快速滑动,满场都似带起了风,在摇晃光影及嘻哈音乐的怂恿下,不断有人高喊尖叫,有种群体压力释放的爆发感。   这速度太快,顾冉觉得自己简直在飘,也不由自主跟着嚷起来。   就是这时了,沈嘉文眸光微闪,伸出了手,想握住她的——这一刻,刺激的气氛达到极限,人群嗨爆,此时他牵她的手,她肯定不会拒绝。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可就在这一刻,就在他手即将碰到她之间的那瞬,忽然“砰咚”一声响,止住了他的动作。   而这一声响,声音如此之大,足足惊到了全场。方才还集体玩闹的小年轻们一瞬禁声,齐齐回头看向角落里的方向。   ——就在刚才,在人们心中,应该无所不能的学霸,重重摔到了地上。   如果说之前他的摔还只是踉踉跄跄、磕磕碰碰,这一次摔,便是真的狠狠地摔,他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因为摔倒的动作太剧烈,轮滑鞋被以极重的力道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哐当大响。   人群呆呆看着他,从这声响都能推测出被摔之人承受的痛苦,膝盖、手肘,绝对是严重磕伤,正常人这样的痛,估计要么连连呼通,要么就在地上挣扎良久。   可谢豫没有,他挣扎着起身,也许是痛楚太深,他扶了一下墙,然后又颓败地坐到地上,可他不甘心,皱了皱眉,忍着钻心的痛,继续想要起来,但挣扎了好几遍,都以失败告终。但饶是如此,他宁愿忍着痛独自煎熬,也不稀罕向周围人寻求一丝同情与帮助。   许是这一刻的学霸让人动容,气氛忽然煽情起来……长龙的队伍寂静无声,没人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忍着痛又不愿屈服的骄傲与固执,真正是学霸的作风啊!   嘤嘤嘤……同学们都感动了!   下一刻,一个身影像是再忍不住,从长龙里冲出来,直奔那摔跤在地的人,嘴里还噼里啪啦嚷道:“你倔什么倔啊,不会滑就喊我嘛!”   她风风火火奔过去,去扶蹲在地上的谢豫,谢豫却是一甩手,“走开。”   “你干嘛啊!”他越推她,她越扶他,见他皱着眉靠在墙角,她担心他摔得严重,毕竟他过几天就要去赶赴SAT2的考试,真摔伤就坏事了,她赶紧用手去摸他的膝盖跟手肘,“这摔了?给我看看。”   他不给。   她却不要脸地继续摸,摸了会她松了口气,扬起笑安慰他,“没事,应该没伤到骨头,揉揉就好。”   担心他手肘也摔伤,她便伸手给他揉,一面揉一面问:“好些没,还疼不疼?”   见她眼里满是关切,手还不停殷勤揉着,他心里稍微舒坦了些,起码刚刚某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腰,让他那一腔不爽,冲淡了一些……不过,他面上仍装着高冷的模样,“不要你管,你去玩吧,我一个人继续。”   顾冉哪还放心去,嚷道:“哪能呢,我来教你!”   ※   接下来的时间,顾冉没有回长龙,就在角落里教学霸。   她真是没想到,无所不能,学业智商简直顶峰的学霸,玩起轮滑来竟然像个白痴低能加智障。   先头她是跟在他身边,教他怎么起步,怎么发力,怎么转弯,可结果她发现不行,他平衡力失调,左右脚不分,稍不留神就摔跤,末了没办法,她只能在旁边,用手扶着他,陪着他往前滑。   可他仍是时不时就踉跄,几次差点将她带摔了,最后她没办法,干脆转过身,倒退着跟他面对面,双手牵住了他的手,他往前走,她往后退,她边牵引着他边指挥:“慢慢来,左脚向前……换右脚……嗯,力度把握好,转弯……”   这循循善诱,殷殷教导,像世上最有耐心的老师。   也许这种办法比较稳妥,他牵着她的双手缓缓往前滑,竟然真的不怎么摔跤了,脚步也流畅起来,哪怕她不那么用力扶着,他也能自己动脚。   顾冉对此很是满意,手上牵引的力度慢慢减小,让谢豫自己能适应滑行的感觉。   .   两人练习了大半小时,顾冉带着谢豫从场地这头滑到那头,从那头滑到这头,往返十几趟,感觉谢豫有长进,她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那边又有同学想玩接龙的游戏,一群人吹口哨喊她的名字,“顾冉,快来啊,大家再来接龙啊,没你不嗨!”   ——长龙前面带队的几个人,技术越好,队伍越快越强。   顾冉起先不肯去,想陪着谢豫,可那边除了沈嘉文看着她,班长、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在招呼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朋友,想着谢豫眼下应该把握了平衡,不会再摔跤,于是她就陪着谢豫溜了最后一程,又回了队伍里。   长龙再次开始,如快速游移的列车,尖叫声、口哨声,呼喊声热闹不绝,沈嘉文也因着顾冉的到来,刚才难看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一群人才刚滑了两圈,结果,就听砰咚一声响。   那边……学霸又倒地了。   刚刚融入游戏的顾冉一愣,对周围人说了句抱歉,立马奔过去扶学霸。   顾冉看着倒地的学霸,一边紧张兮兮地给他揉痛处,一脸担忧地说:“你怎么又摔了?还是没把握好诀窍吗?来,我再教你。”   .   于是乎……继续陪学霸。   又这样教了十来分钟,眼见学霸已经能稳稳落地,决计不会再摔了,看长龙缺人,她再奔过去。   结果……还没滑一圈,角落再次砰咚一声。   前一刻还稳稳着地的学霸……此刻软软地倒地……特别的无力……   顾冉&所有人:“……”   此后,只要顾冉去长龙,学霸就摔。一次比一次惨,一次比一次悲催,这场景,请自动脑补琅琊榜里的靖王萧景琰,又帅又软又动不动就歪倒在地的场景……   终于,顾冉在往返跑了几次后,彻底断了去接龙游戏的心,此后她就专心陪在角落,双手扶着谢豫,一遍遍来,又一遍遍去。   其实她真挺纳闷的,莫非自己有“镇场”的能力,只要她在,学霸就不摔跤,她一走,学霸说摔就摔,也太巧了……   正纳闷,就听身边一声地喊,“转过身来,单手扶我。”   “呃?”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学霸将自己转了个身,从面对面到转到他身边,而他的手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刚才是面对面双手扶手腕——现在,是单手牵。   他的右手,直接牵住了她的左手。   顾冉觉得这姿势不对,男女两人单手牵着……总有点暧昧,而身边谢豫又道:“刚才两只手扶着没问题,现在看看你现在一只手扶我,我会不会还摔。”   顾冉的疑虑顿时打消,他也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进步,那就牵吧。   于是她就大大方方把手给他了。   ……   此后,两人手牵着手,滑在场馆一角。   不对,是三个人——周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奔进了场子,他不太会玩轮滑,原本在果饮间里看电影来着,结果这边场子太热闹,他闻声也弄了双溜冰鞋进来玩,结果技术不佳,老是摔跤,便奔过来,抓着顾冉的另一只手道:“老大老大,带我呀!人家怕怕!!”   顾冉:“……”   于是顾冉左手牵着魔头,右手牵着闺蜜,在满场的人群中,一拖二的行走。   褪去前一刻对易倒易摔的学霸疑惑,这一刻顾冉的内心还是小有点激动的——咩哈哈哈,如果这时候有相机给老娘拍一张,老娘一定威风凛凛,毕竟一个女人牵着两个男人,在溜冰场上来去自如,那不是一般的帅。   此刻的周楚楚:嘤嘤嘤,被老大带着滑的感觉真好,为嘛老大不是个男人,我好想嫁给她,只有老大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而此时的谢豫:emmmmmm……   这么简单的轮滑鞋,一上脚就学会的玩意,我还要费尽心思装智障……真的好难。   还有……这个忽然窜出来的小娘炮,真碍事……小娘炮你就不会找个男朋友自己玩么?   ……   一女二男的模式在一刻钟后结束,谢豫说渴了,让周楚楚去果饮厅点两杯喝的。   周楚楚对学霸还是很服气的,乖巧着脸去了。   一女二男再次换成了一男一女,两人在场地上继续滑,不过滑着滑着,顾冉渐渐觉得不对,谢豫的轮滑水平好像有了飞一般的提升,平衡没问题,速度也起来了,就连那些容易摔跤的急转弯,他都能控制恰当,收放自如。   慢慢地场面也开始有了改变,最开始是她带着他滑,而现在,似乎是他带着她在滑。顾冉觉得谢豫可能是找到了感觉,就配合着他滑,耳边音乐还在放,他腿长脚长,速度越来越快,她便也跟着越来越快,两人灵活的身子,在满场人群中穿梭不停,像并肩前行的蝶。   而这急速的滑行中,顾冉不由也高兴起来,其实她是喜欢快速轮滑的,人滑到最快之时,能带起气流的涌动,那感觉,像是风,人仿佛在风里穿梭飞翔,无法言喻的快感与放松的自由。   她笑起来,抓着谢豫的手更快的滑。   谢豫亦是对她一笑。   而这飞翔的瞬间,她没有留意到,他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穿插过她指尖的缝隙。   两人双手握着的姿势,由方才的交叠覆盖,变为十指相扣。   紧紧地,那么依恋又亲昵地,在一起。   ※   硕大的场子里,那两人还在滑着,几乎忘掉了身边的一切。   而另一侧的长龙,早就散了,顾冉不在,沈嘉文根本就提不起兴致,他干脆靠在一边,拿着杯果饮,就那么冷冷看着顾冉。   那一刻的她,似乎在迎着风飞舞,好像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就像忘了前一刻,她还抱着他的腰,忘了长龙游戏,他们也曾愉快的笑过闹过,忘了这一场活动,从最初衷开始,都是他的精心布置……   眼下的她,正跟另一个人并肩前行,轮滑的轮子还在飞速滚动,像一双带着人驰骋的翅膀,音乐还在回响,全场都在看着那两人,看着这两人步伐如此默契,同快同慢,同进同退,仿佛那两人才是这里的中心。   滑到最快之时,她还扭头对着身边的人微笑,眉梢弯弯,笑意飞扬,饶是除夕之夜,他在寒风中苦苦等了她两个小时,她也没对自己这样笑过。   而她身边的人亦是对她笑,那么不苟言笑的人,竟然也会笑,而那笑容之下,是两人牵着的手。   十指紧扣,每个指尖的关节都如此契合,一如最亲密的宣誓。   “够了!”沈嘉文再忍不住,猛地摔了手上的玻璃果饮杯,冲了上去。 第40章 生日   全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沈嘉文猛地冲了过去, 指着谢豫道:“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往常总是盈盈笑语的公子哥, 这次竟发飙爆了粗, 全场不由一惊。   沈嘉文还在紧盯着谢豫。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跟到溜冰场,故意摔跤,故意使苦肉计,故意将顾冉从他身边带走……   他怒得连从前那些从小到大熏陶培养的礼仪风度都顾不上,只紧紧盯着对方。   可面对他愤慨的视线, 谢豫波澜不惊,甚至还无辜地问,“故意?我故意什么?难不成我故意让自己摔?还是你觉得我假摔?”   他话落冷冷一笑,撸起了衣袖, 那手肘上, 已经磕出了大片青紫。   围观人群俱是发出轻呼,这伤势千真万确……再说了,谁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摔伤?还是在大考的前夕,不合常理。   沈嘉文一时噎住, 旋即他又想起刚才那一幕,刚才谢豫在摔伤的刹那, 顾冉飞奔过去扶他,明明应该叫痛连天的时刻, 可挣扎在地的谢豫眼风一瞟, 向自己递来若有似乎的笑。   像是回击他之前的挑衅。   一怒之下, 沈嘉文脱下轮滑鞋,冲过去就想揪谢豫的衣领,谢豫当然不是吃素的,虽然身上有伤,但头一偏就避了过去,而沈嘉文正在气头上,一击没中,又要挥拳过去……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周围人都冲过来七脚八手的拦,顾冉也忍不住,她拦到了两个男人中间,冲战火的挑起者沈嘉文嚷道:“沈嘉文你住手!”   话落她打量四周,周围大多数人都跟沈嘉文交好,她担心真动起手来谢豫会吃亏,于是她一吼之下,拽着沈嘉文的就往旁边拖去。   场馆旁就是一扇小门,顾冉用力推门进去,然后飞速关了门,她动作太快,外面其他想跟上来的人都被她拦着。   门哐当一声被顾冉重重关上,屋里就她跟沈嘉文两人。没有片刻的犹豫,她关了门后直接质问:“沈嘉文,你发什么疯啊?谢豫招你惹你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架!”   “我发疯!”沈嘉文忍怒已久,公子哥的脾气再忍不住,一瞬爆发出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你说你好不好笑!”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像是憋屈太久,质问劈头盖脸而来,“明明是你先说的喜欢我,可等我当了真,你就不把我当回事了,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一会吊着我,一会闹别扭……你说我做人有问题,说要我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好,我改,我试着学,我事事想着你,而你呢,你一点回应都没有,还跟别人玩暧昧,你把我当什么!你存心玩我吗?!”   “我哪有玩你!你……”   顾冉反驳,可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沈嘉文的手忽然用力一挥,顾冉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动手,可下一刻她目光凝住。   他没有对她动手,而是猛地掀开了她身后的一面帘子!   屋内明晃晃的灯光落下,帘子后是个硕大的包厢,屋里高高矮矮、满满当当摆了大束大束的鲜花,有香槟玫瑰、郁金香、桔梗花、马蹄莲,还有些她见都没见过的花……而墙上还悬挂着许多气球与彩带,周围还摆着些可爱的泰迪熊布偶,而包厢正中心的桌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还放着一个足有四层的精美蛋糕,蛋糕上果酱勾勒出漂亮的花字体。   ——“顾冉生日快乐!”   这一切场景温馨而甜蜜,像是电影里最温馨的派对。   顾冉怔了片刻,她忽然恍悟了什么,不敢相信道:“这是……你布置的?”   沈嘉文就站在她身后,也在看着这屋内精致的一切,须臾,他低声道:“是啊,是我布置的。”   半晌又自嘲一笑,“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讨一个女生的欢心。”   顾冉瞧着眼前的一切,倏然喉中有点堵。   那千百朵鲜花,一层层奢华又香甜的蛋糕,精致而漂亮的布偶,还有缤纷的气球彩带及各种派对喜庆物,一看就是精心布置……   上一世,她暗恋过沈嘉文那么多年,可他从没对自己这么好过,便连回应都少得可怜……眼下这一切,如果放在前世,她一定受宠若惊,没准要连着几夜兴奋的睡不着。   见她看着包厢沉默不语,沈嘉文的气渐渐也消了,他转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顾冉,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对我是怎么想的?”   顾冉也抬头看他,默了会,她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前世暗恋了七八年,这一世,即便两人磕磕碰碰,各种不顺利,但过去的那些回忆,是一直存在的。现在的她,不知如何去看待沈嘉文,是旧情人,还是新朋友,两世纠葛太多,竟然没有词语可以归纳。   想了想,她说:“不管我对你怎么想,我的确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我也不是这种人。”   沈嘉文似乎不信,毕竟顾冉的那句不知道,对情场上战无不胜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他的眉头又拧起来,看着她道:“你现在对我这个态度,是不是因为……你移情别恋了?”   顾冉以为自己听错,“什么?什么移情别恋?”   沈嘉文清清楚楚吐出几个字:“你和谢豫。”   他目光紧盯着她,似要在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你平时这么帮他,刚才溜冰的时候,你也护着他,为了他,还不惜跟我翻脸……除了喜欢,我找不到其他的词语可以解释。”   顾冉猝不及防怔愣了几秒,似乎对这个推论很是惊讶,“沈嘉文你说什么呢!你说我跟谢豫……”   “对,你回答我。”   “我……”顾冉原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语塞,因为她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如果说她跟沈嘉文之间的关系难以描述,那她跟谢豫的关系就更难言说,难道她要告诉沈嘉文,她预知未来,谢豫是她的金大腿,所以她得跟他打好关系,抱好了他……沈嘉文一定会觉得她在发神经……末了她只能换个正常又冠冕堂皇的说辞:“沈嘉文,你真误会了,这么说吧,我跟谢豫的确关系不错,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他给我补课,又是同桌关系,我们平时走得近也很正常,我感激他,对他好也是知恩图报。”   见沈嘉文不信,她又道:“你换个角度想啊,人对你好,你能干看着吗?当然是能回报就回报啊,我这种性格又是最讲仗义,别人对我好,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再说了,我要是不懂感激的人,你也不会对我另眼相看吧。”   沈嘉文默了默,的确,顾冉身上吸引他的,除了她的大胆泼辣,还有她的率直与真性情,从不矫揉做作,待人诚恳而义气。   而那边,顾冉怕沈嘉文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到时候又出去跟谢豫闹,无奈之下,她只能把这局面先圆过去:“咱现在能不谈这个问题吗?马上就高考了,都专心考试吧……”   沈嘉文心中天平已渐渐倾轧于相信她,但末了仍有一丝不放心,他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跟他没什么?”   顾冉解释得口都快干了,有些无奈地揉着自己的一头绒绒碎发,“你要我说多少遍啊,我对他真没那想法!难道你还要逼我发个誓不成!”   眼看她快被这个问题逼得炸毛,当真不像哄骗他的模样,沈嘉文默了默,又看了她一会,最终放平了语气说:“好,你说没有,那我就相信你。”   ※   两个人从包间出来时,都已经恢复了平静,看样子两人是言归于好。   而门外,一群人可吓得不轻,刚刚两人冲进去不久,里面还传见了争执声,慢一步的谢豫被关在门外,拼命推门,但门反锁着根本打不开,后来要不是这两人出来的快,只怕谢豫要拿扳手把门给撬了。   见谢豫黑着脸站在外面,沈嘉文平静地瞟了他一眼,先前眼里的敌意竟然烟消云散,还客客气气地招呼周围人:“来来来,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陪顾冉吃蛋糕过生日吧!”   眼见事态风平浪静,一群人也放下了心,笑起来,呼啦啦冲进了包房。   ※   在同学的陪伴下,顾冉度过了重生以后的18岁生日。   派对结束,是夜里九点半。   顾冉背着小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先前沈嘉文说有车,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她跟着一帮同学步行回家。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路上各种聊天侃大山,随着一个个到家,共路的人越来越少,末了周楚楚也走了后,只剩下她跟谢豫共最后一段路。其实两人原本不是一条路的,但为了早点回家,插了一条共同的近路,就同路了。   长长的小巷里,只有她跟谢豫两个人,谢豫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不怎么好。   顾冉凑过去问:“怎么了?今天晚上玩的不开心吗?这脸臭了一路。”   还开心!谢豫看着身边毛茸茸的小脑袋,只想丢出呵呵两个字。   小脑袋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还在问:“难道是身上的伤还在疼?”又埋怨道:“我就说嘛,不会玩就别逞能啊,你看看你膝盖,都肿了!”   谢豫:“……”   要不是为了你我会一身伤?   想到这他的气瞬间便腾了起来,今儿要不是他去的及时,这傻妞就被人拐走了吧!   讲真,有时候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这傻妞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不晓得究竟懂没懂他的心,他觉得自己明里暗里做了不少,除了碍着双方还没毕业,没将那四个字的告白说破,别的,该做的他都做了,可她怎么就是不太明白呢。   可你说她不知道吧,她的态度又让他迷惑,她曾经是暗恋过沈嘉文,可她对自己反而更好,好到他压根招架不住,但凡她对自己差一点,过去即便再心动他也能戒了,毕竟他对自己狠得下心来。   可她就是对他那么好,好到天长日久,成了习惯,这会便是叫他戒,他也不想戒。   所以,天晓得当他进到溜冰场,迎面就见到她搂着沈嘉文的腰,还在那甜甜的笑是什么感受,而沈嘉文还在那洋洋得意……呵,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会滑,我难道不会摔么?   反正她说他是天蝎座,天蝎座就是这样。狮子座的沈嘉文好虚荣死要面子,天蝎才不,为了达到目标,天蝎该腹黑就腹黑,该无耻就无耻,装智障算什么,苦肉计算什么,为了在乎的人,不择手段又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能让她看看,让她心疼的是谁呢?   好在费尽心思,他牵了她好久的手,彼时她小小的手被她牵着,温软地一团,而他的手比她大的多,也粗粝得多,轻轻松松便将她整个掌控,双方牵了好久好久,从交叠着再到十指相扣,他这才算安慰……不然照他的性格,肯定只有两个极端,要么就是连话都不想跟她讲,要么就是抱她,将那么小只的她,抱得紧紧地,用手臂惩罚性地将她捆住,叫她逃不出去,让她喊豫哥,认错求饶。   ……   念头一到这,谢豫便瞟瞟了眼前的人……还真有点想听她喊豫哥。   而那边的顾冉没注意到谢豫的表情,还在路灯下,踩着灯光下的影子蹦蹦跳跳——今儿是她生日,不少同学送了她小礼物,她满载而归,高兴。   谢豫就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轻笑着摇头。   .   长长的小巷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个高高兴兴,一个看着对方的背影无声微笑,谁都没有注意到,后面大概几十步远的距离,还跟着两个身影。   竟是沈嘉文跟余晓依。   沈嘉文原本是放心不下顾冉步行回家,悄悄跟在顾冉后面的,而余晓依的家则就是这一条路,于是两人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一起。   两个天差地远的人在班上没什么交集,即便碰到一起,也没怎么说话。就只是在一起走着,各自看着前方的方向,看着自己眼中的那个身影,默不作声。   最终是沈嘉文打破的缄默,他看着余晓依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由有些好奇,“瞧你这眼神,你暗恋他啊?”   前面只有两个人,顾冉跟谢豫,所以这个他,当然是谢豫。   余晓依没答这个问题,只反问,“你不也暗恋前面那个她?”   沈嘉文大大方方道:“我可不是暗恋。”我是明着追。   沈嘉文又道:“你喜欢你就去说啊,不然他怎么知道。”   ——嗯,虽然顾冉打包票跟学霸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希望有人跟学霸表白,好将学霸的注意力拉走,别再缠着顾冉。哪怕不是男女关系,也别缠着。   余晓依淡淡一笑,这初春的夜里,神情有些落寞,“说了有什么用,要是能被他喜欢上,就不会拖到现在。”   呵,十几年青梅竹马,她的表白要是能成功,也用不着夜夜跟在后面,沉默而卑微地,跟着每夜的路灯一起,凝视着他的背影。   想到这她微微叹气,看向了一侧的沈嘉文,大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理,往常她这个默默无闻,扔在班级就没人看的平庸女生,面对不熟悉的男同学,竟然有了倾诉的**,她问身边的人:“你在想什么?”   沈嘉文一愣,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女同学会问这样的话,但他还是瞟瞟顾冉的方向,说:“想她啊。”   然后他弯着唇角,露出一抹自嘲,“想不到我沈嘉文,也有求而不得的一天。”   余晓依默然。   沈嘉文亦是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他像是自我鼓励似地说:“没关系,也许只是现在备考压力太大,所以她还不想分心别的事……不要紧,等高考考完我再找她……”   余晓依露出一抹微妙的笑,道:“你就知道你一定等得到?”   沈嘉文瞳仁一紧,慢慢看向余晓依。   余晓依已经转过了头去,看着前方那两人的背影,轻声感叹道:“其实……我特别后悔。”   许是这事憋在心里太久,哪怕今夜面对的是个不熟悉的男同学,她仍忍不住说了出来,“有件事,我特别痛恨自己……如果当时他被爆出乙肝的时候,我没有犹豫,没有懦弱,第一时间将桌子搬到他那里去……你说,现在在他身边的,会不会就是我?”   “呵,是我自己错过了机会,才让他选了顾冉,怪我自己。”   沈嘉文微怔,听出了这话里的重点,反驳道:“顾冉又没跟他在一起,她性格豪爽仗义,不拘小节,偶尔跟男生打交道,也没什么。”   自从今夜顾冉说,她对谢豫没意思,他便选择相信她。   谁料余晓依却是淡淡一笑,幽暗的夜里,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孩,笑容有些复杂。   仗义,那两人之间,只是仗义吗?   仰头看着墨蓝的天,余晓依的思绪飞回到那个跨年之夜。   她看到了,那烟火盛放的一瞬,人群里的谢豫,轻轻拥住了前面的顾冉。彼时自己就站在两人斜后方,他拥着她的姿势,小心而温柔。   或许顾冉到现在都不知道,但她却是留意上了,因为这个拥抱,她留意到了他对顾冉更多的细节。   他会耐心地给她讲题解题,在她错题时,嘴里吓唬她,手却永远只轻拍她的脑袋。那感觉,不像惩罚,更像一种变相的亲昵。   他会在午睡之时,在全班安静无声的时间里,撑着手起来,侧过头,在窗台下看她的睡颜。最久的一次,他静静的,看了她十五分钟。   而远离他们两排的自己,竟然不死心,也在背后偷偷看了他十五分钟。   他会在天冷降温时,将外套脱给她,虽然嘴里永远都是嫌弃地“怕她着凉将感冒传染给自己”,实际上就是怕她冷,因为她坐在窗台下,风大。   她甚至曾看到他牵她的手……在顾冉来大姨妈最痛的那天,她疼到趴在桌上睡着,而他看似平静,但眸里眼里,看着在病痛中睡去的她,全是心疼。而他的手,趁人不注意,将她微凉的指尖捂在掌心……   只是她沉沉的睡着,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呵,天知道当时自己有多羡慕那个沉睡的她,在外人眼里,他是那样冷漠而尖锐的人,可唯独对她,他会放下所有的尖刺,将柔软的内心袒露,那样温柔而细致……   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是只是仗义。   ※   冷风吹过,巷子前方,那两人还在并肩往前走。   顾冉看着满兜里的礼物,路上不好拆,便将盒子一个举起来,在耳边晃荡,猜里面是什么礼物。   谢豫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又轻笑……可下一刻,他眼神一瞥到袋子里其中一个礼盒,笑意瞬间熄灭。   那其中一个蓝色礼盒,是沈嘉文送的么?   思绪一转,他忽然便想起今夜的一幕,那两人从包间出来后,沈嘉文原本阴云密布的脸变艳阳高照,像是顾冉跟他说了什么。   莫非……他打击了沈嘉文一晚上,希望沈嘉文死心后,顾冉又给了他希望?   谢豫有些头疼,想着要问问自己那大傻妞,倏然一阵窸窣轻响,随风传入耳膜。   他往后瞟了瞟,后面两个人影,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其实一个是余晓依,而另一个……   呵,果然说曹操就是曹操,夜这么深竟还跟着。   也好,来得好,干脆这次彻底绝了他的心思。   于是下一刻,谢豫挑眉一笑,看向前方的顾冉,“顾冉,你停。”   正在那猜礼物的顾冉停住脚步,就看见对方深深的眼眸,她没看懂他眼神的意思,懵里懵懂地问:“魔头,什么事啊?”   “转过身来,闭上眼。”   “啊?”顾冉还反应过来,猛地一股力气袭来,她被一双手扯了过去。   ※   时间倒退到一分钟前。   巷子后面,沈嘉文与余晓依还在静静地走着。   余晓依还在想着自己的回忆,而沈嘉文也在自我安慰,两人各自看着前方心仪之人的背影,须臾,沈嘉文道:“我相信顾冉,她说她对谢豫没什么,那我就不怀疑。”   余晓依弯唇,露出一抹浅笑,不知是赞同还是讽刺。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忽地定住,因为前方那两道人影蓦地一晃。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余晓依的脸色一瞬惨白,她缓缓扭过头去,看着身边沈嘉文说:“呵,你现在……还能相信她吗?”   沈嘉文不明所以,抬头往前一看,可目光在接触到那画面的一刹那,表情霍然僵住。 第41章 桃心   小道幽暗不清, 只看得到前方两人大概的动作。   虽然看不清楚人, 但灯光却是将那两人的影子投映到墙上, 顾冉原本拎着礼盒往前走, 后面的谢豫忽然伸出了手, 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忽然他俯下了头,而她也踮起脚,迎合一般向他凑去, 昏黄的灯光下,那两张面孔缓缓靠近,最后,以亲昵的姿势, 贴在一处。   巷子尾的余晓依将头转了过去, 不愿再看。   而沈嘉文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余晓依担心他会冲上去……末了他却是一转身, 拂袖而去。   随后余晓依也走了。   ※   须臾, 巷子里传来不耐的声音。   “好了吗?”是顾冉的。   ——刚才谢豫将她拽回来,她莫名其妙, 结果谢豫说她睫毛上有奶油,她看不见自己的脸, 擦半天好像都没擦好, 而谢豫似乎不耐烦, 直接箍住她的肩,让她闭上眼,伸手替她擦了。   谢豫瞟瞟巷子口另一侧,那两个人的身影全都不见,才放开扶住顾冉肩膀的手,说:“好了。”   实际上,他再不放顾冉也要推开他了。她揉着眼睛走开几步,疑惑道:“奇怪,我出包厢时洗了脸啊,怎么还有脏的呢?”   “奶油太难洗了吗?”她还在自言自语,但随后看着自己的礼物盒,又开心起来,“不管了,走快点回家拆礼物……”   一说礼物,这边谢豫立刻眼神一紧,目光转向顾冉兜里的那个蓝色盒子,问:“今晚沈嘉文送你东西了吗?”   “送了。”   “送了什么?”   “手机,说有手机好跟我联络。”顾冉像是回答老师的学生,乖巧作答。   谢豫眼神一冷,顾冉接着又道:“我没收,手机那么贵,哪能随便收。”   不管目前她跟沈嘉文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都不愿意收人家贵重东西,事实上,当得知那派对也是他办的,她就觉得够破费了,她甚至还想着把蛋糕跟包厢的花费还人家,结果当然是被拒绝,所以眼下这手机是更不能收的了。   说到这她看向谢豫,“嘿嘿……魔头,你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   她坏坏地笑,薄薄的双唇在夜色中一张一合,如夜半蔷薇。   他没答话,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乌亮的眼睛,视线又顺着眼睛,往下移,移到那蔷薇之上。   只这一眼,他突然便想起那一幕。没人知道刚才他经历了怎样的心里路程,方才借位时,起初他就只想做做样子,让沈嘉文死心,于是他骗她,叫她闭眼睛,灯光下她仰着脸,五官被最清晰地放大在他眼前,睫毛长密,嘴唇红润润地,甚至还嗅得到派对上蛋糕的香甜,他缓缓地凑过去,差点……没控制住。   最后他用理性死死地克制住了,他跟自己说,等高考一过,今天的事他一定要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   夜风吹过,而对面,顾冉还在笑眯眯看他,似乎在等他的礼物。   他收回了思绪,“礼物吗?有。”   顾冉一怔,其实她也就嘴上说着玩,没想过真要礼物,毕竟她不想谢豫破费。   他似是看穿她的想法,说:“没花多少钱,而且你会需要的。”   “真的?手工DIY的小东西吗?”顾冉好奇心顿时起来,伸手像个向大人讨糖的小孩,“快瞅瞅!”   可还没笑一会,当看到谢豫拿出的东西时,她的表情:“!!!”   ——谢豫手上一大摞《高考真题》、《黄冈密卷》、《衡水宝典》……   而他的声音命令式的响起,“过几天我去考试,避免你一个人无聊,给你找点事做,回来我检查……没好好做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冉:“……”   谢豫:呵,多给你点事做,你才没时间找沈嘉文。   ※   苦逼的顾冉就这样带着一叠试题过完了自己的18岁生日。   而谢豫那边,原本是四天后的飞机去国外参加考试,却没想到出发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在顾冉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顾冉结束生日之夜,一觉醒来的翌日清晨。顾冉像往常般去学校,可早读上了没一会,就被老太太叫到了办公室。   被喊去的顾冉云里雾里,以为是英语老师又有什么事让她这个课代表帮忙,结果老太太的第一句话就惊到了她。   “顾冉,有人向我反映你早恋,你有什么话想跟老师解释的吗?”   顾冉脑壳轰地大了。   纳尼,她被举报了?理由特么还是早恋!她跟谁早恋了!   莫非是昨天沈嘉文为她办派对的事传开了,有人看她不爽把她举报了?也是,喜欢沈嘉文的女生那么多,这学校到处都是情敌,没准真有这个可能……   要真这样就惨了,学校将早恋视为重点打击对象,把早恋形容成万分可怕的高压电,坚决不许男女同学触到高压电,而老太太更狠,不仅严厉打击,还立下早恋就请双方家长“三方会谈”的规矩,即男方家长、女方家长跟老师还有年纪教导主任三方坐在一起会谈……那架势,比相亲还相亲……班上有几对早恋的都被会谈过了,据说每对拉回去都被打得相当惨……故而这也是顾冉重生回来之初,明明对沈嘉文有心思,却不敢动的原因之一!   如今想来,老太太既然来找她,会不会已经请了她家长来?如果真请了,花姐跟顾老豆一定要打死她!顾老豆还有高血压,这个高考的节骨眼上她要是传出早恋的事,万一他被气到,情绪激动发病……那可不得了。   顾冉觉得头好大。   那要不……先坦白从宽,跟老太太的态度一定要好,不管是解释澄清还是求情……先打感情牌把老太太稳住,请她千万别找双方父母……   要来戏就来个狠的,想着老太太本来就是自己人,平时又疼她,加上这办公室又没什么人,于是她噗通一声扑了上去,像晚辈抱住慈爱的奶奶一样,抱住了老太太的膝盖,期期艾艾道:“刘老师,我承认……我过去对沈嘉文同学的确有好感,但我一直以学业为重,从没跟他有别的……”   “等等……”老太太一愣,“我说的是你跟谢豫。”   “!!!”   顾冉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昨天沈嘉文问,今天老太太问,怎么最近这么多人说她跟谢豫……   她从地上起来,看向老太太,“这个……真没有。”   又补充,“老师你想想,先别说我有没有那个胆,我妈爸那火爆脾气您知道的,家里肯定得打死我,再说了,我找谁谈恋爱敢找谢豫啊,人家全校第一啊,这差距太大了吧。”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想,谢豫瞧不上你,那以沈嘉文的条件,估计更瞧不上了。   那边顾冉还在解释,“老师,这都高考了,我每天做题都做不完,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我现在就只想考个好大学,以后孝顺我妈爸……”   她急切地说了一堆,老太太就在椅子上观察着她,看她无辜又憋屈,反应的确不像说谎,叹了口气说:“得,你先回教室上课吧,这事我会再了解的。”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顾冉回了教室,走的时候还不停回望着老师办公室,看花姐跟顾老豆有没有被请来。   ※   顾冉回了教室后,很快,谢豫被喊进办公室。   其实谢豫过几天就要出发赴考,老太太是不想为这事分他的心的,但谢豫是她最好的学生,或许也是她这辈子教出来最值得骄傲的学生,他的事,她还是想过问一下。   于是她开门见山将那个问题抛了出来,直接提到了顾冉的名字。   谢豫有片刻的沉默。   老太太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毕竟早恋这么严重的事,是个学生都会为自己辩解。   然而谢豫抬起头,迎向她的视线,“是,我喜欢顾冉。”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躲避。   轮老太太愣了,好半天后她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坦荡呢。   谢豫表情很平静,仿佛这个问题早已想了太久:“没什么好隐瞒的,老师也一定看得出来。”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确,这个她最爱重的学生,优秀得让人无法忽视,她每天都会注意他,这孩子这一年的改变,她怎么可能没发现。   他以前不爱笑的,现在笑容多了。   他以前孤僻寡言,现在会跟同学交流聊天。   他以前总是步伐凝重,像一个被现实社会压迫的成年人,而现在,她看得到他轻快的脚风,真正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最关键的是……他看着那窗台下的女孩子,瞳仁深处会发光。   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老太太自己也是过来人,何尝会不知道。   缓了会,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可是你们这年纪都不成熟,而且又是在高考这个节骨眼上,老师担心啊。”   谢豫默了默,道:“谢谢老师的关心。”   他看向老太太,表情认真而坚定,“但请老师放心,我敢做这个决定,我就会对自己、也对她负责。”   ※   谢豫是十分钟以后回的教室。   回到座位时,顾冉就在那坐着,神情还有些忐忑。   谢豫坐到她身边,似是看出她的不安,冲她淡淡一笑,“没事了,不要怕。”   顾冉看着他的脸,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什么情绪在里面,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慢慢将头转了过去。   ※   谢豫是大后天的飞机,再上两天的课,他就得请假去赴考。   而后两天,果然如谢豫所说,老太太没有请家长,被举报早恋的事不了了之。   这结果原本让人松了口气,可奇怪的是,随后的两天,顾冉再没怎么跟谢豫说过话。哪怕谢豫主动找她,她也只是几句话就了事,全然没有往日的活络,像有什么心事似地……可是她不说话吧,偶尔又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表情很复杂。   他想趁补课时间跟她聊聊,可她反而收拾东西走,还说不耽搁他的时间,叫他早点回去备考。   谢豫弄不懂她情绪的转变,但往日的小耗子小太阳再也不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闹腾,他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猜她是不是因老太太的训话受了惊……看她从办公室后回来的反应,就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似乎对早恋这件事十分抵触。   ※   这边,谢豫猜着顾冉的心,而那边,放学后没补课的顾冉,没有提前回家,而是背着书包在街头晃荡。   周楚楚跟在她身边。   他也看出了她这两天的不对劲,问:“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呀?还真被老太太吓到了?”   顾冉摇头,“没有,我在想一件事。”   两人坐到了树荫下,周楚楚买了两杯奶茶来,“什么事啊?来,跟知心姐姐说。”   顾冉接过奶茶喝了一口,道:“我在想魔头的事。”   “想他什么?他什么事搞不定,需要你来操心!”   顾冉摇头,忽然看向周楚楚,道:“楚楚,你知道吗?大家都在说我跟魔头谈恋爱。”   周楚楚差点把奶茶喷出来,擦了擦嘴上的奶茶沫后他说:“我咋地不知道?”   顾冉点头,“被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跟你的反应也一样,特别懵逼,第一时间就否认,还觉得不可思议,可我这两天慢慢回想,越想越觉得是有些不对。”   “楚楚,我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机灵,但某些方面很迟钝,很多事情都后知后觉……”   顾冉说到这摇头笑,她的确是迟钝,尤其是感情上,上辈子为什么她到了二十七八岁还打光棍,一是她一根筋地暗恋沈嘉文,满眼只看得到她喜欢的,看不到喜欢她的,二是因为她的性格,她是典型女汉子的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常跟男生们称兄道弟的,平时肢体上接触的比一般女人多,所以很多女生留意到的小细节,她都留意不到,以至于过去追她的人也有,但没一个成得了,要么是被她当兄弟,没放在心上,要么就是迟钝,迟钝到什么程度呢?曾经有个同事暗恋她,每天给她带好吃的,她以为是这个同事豪爽大方,以为他是给整个部门都带,所以就毫无顾忌的吃吃吃……直到吃了一两年,人家情人节拿着玫瑰花送到她面前,她收了花还一拍那人的肩,豪气干云地说:“兄弟,你是要我转交给部门里的谁?吃了你两年东西,保准给你送到!”   后来……受伤的暗恋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事也在公司传成了笑话,大家都说,顾经理的智商全扎到业绩上,情商一窍不通。   故而当别人说她跟谢豫谈恋爱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是啼笑皆非,因为谢豫在她心里,也就是金大腿加哥们,谈恋爱这个想法她是没有的,可当她斩铁截钉地否决之后,回头冷静下来,细想着所有人的话,又一点点察觉出不对劲。   默了默,她看向周楚楚,问:“楚楚……这事我想了一两天了,你说……魔头会不会对我有意思啊。”   周楚楚也有些惊讶,“啊?不可能吧。”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高冷面瘫死变态学霸爱上不要脸刺儿头女汉子的桥段……言情小说里从没看过。   顾冉道:“我也希望是这样啊,但他的确对我……好的不正常啊。”   是的,不正常,她的人生里,曾经有许多哥们兄弟,闹起来也嘻哈亲密,勾肩搭背……但没有一个会像谢豫这样,她闹的时候,他陪在旁边闹,她难受不适的时候,他在旁边关心慰问,甚至就连她午睡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看着她……许多许多很小的细节,都被她没心没肺的忽略掉……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她才恍然顿悟,这时候的他,跟以前的他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啊。   所以她再迟钝,现在也该有点知觉了。   她迫切地看向周楚楚,等他的回答。如果真是的话,她就要慎重的想一想了。   可谁知道周楚楚说:“对你好就是喜欢你啊?那我岂不是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顾冉:“……”   她不甘心地问:“你会对我好到看我午睡吗?”   “有什么不会?”周楚楚道:“我看你流哈喇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啧啧啧……简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顾冉:“……那你会摸我的手吗?”   这两天她想起了一件事,有次她来例假,太痛了,吃了药后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明明睡的时候觉得很冷,把手缩在衣袖里,可睡到一半,感觉手渐渐暖了起来,当时以为是自己做梦出现了幻觉……可这两天想起来,也许……谢豫是替他捂了手,只是她睡迷糊了,就不记得了。   她以为这件事够严重了,一定会引起周楚楚的重视,结果周楚楚直接拉过了她的手,捂在掌心里不住地搓,“我也给你捂手啊,知心姐姐的手暖不暖?”   顾冉:“!!!”   她觉得她跟周楚楚谈不下去了,她说:“所以你觉得这事都很正常?”   “不正常,但是可以理解。”   “什么意思?”   “我觉得,谢豫可能就像我一样。”   顾冉没明白。   周楚楚道:“这么说吧,你说谢豫对你好,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所有的东西都可能跟你分享,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告诉你,我愿意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有,只要我能……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除我爸妈跟家人之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打个肉麻的比喻,如果友情也能用山盟海誓来形容,那我一定对你矢志不渝。”   “同理,谢豫也一样,这些年他没有朋友,孤独、困苦,情况比我还糟糕,而且当初全班都抛弃他的时候,是你把他拉回来的,可以说,在遇到你之前,除了他妈妈以外,估计都没有人对他好过,所以你的出现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加倍地对你好,因为他就只有你啊,就像我,我在学校就只有你,我不对你好我能对谁好啊。所以他现在不管对你什么心思,他对你好都是正常的!”   顾冉被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   但不得不承认,周楚楚这个理论听着难以置信,但的确……有点道理。   可那些话又有些似是而非,她还是没明白透彻,于是她咬着奶茶管子说:“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这话到底几个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周楚楚摇头一笑,“我就是说,你不要多想。你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命运给你安排了什么,你就接受什么,顺其自然好了。”   他又嘻嘻一笑,“再说了,如果你真不能接受的话,退一万步讲,他就算真对你有意思也用不着担心啊,他是要出国的人,还真能想着跟你到以后啊。”   顾冉若有所思,又吸了一口珍珠奶茶。   “好了,别纠结了。”周楚楚转了个话题,“明天谢豫就去考试了,中午的飞机,好歹也是咱班的学霸,班上有同学趁午休时间去送他,你去不去?”   顾冉摇头,低头咬吸管——她纠结的时候喜欢咬吸管,“你刚才说那么多,我的大脑CPU被你弄得更乱了,我要再想想。”   她含着吸管,声音模糊不清地传来,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等我想好了……我就做出决定。”   ……   这一夜,顾家裁缝铺小卧室的灯,直到很晚才关。   ……   一夜过去,翌日的机场上,春光明媚,人流熙攘。   宽绰的候机厅,谢豫拎着行李站在那,旁边围着他的同学。   三五班的班长、团委、几个班干部都来了,每个人挨个过来给他打气,都希望他考个好成绩,凯旋而归——饶是往常待人冷漠的谢豫,体会到这同窗之谊也是礼貌致谢。   然而一边说话,他一边不时扫向机场的入口,似乎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门口那边,急匆匆走来一个身影,周楚楚。下一刻,谢豫眼里的光亮又熄了,因为周楚楚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侧,没有跟人。   周楚楚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失落,上前道:“那个……顾冉她被英语老师叫去有事了,所以没能来,她转告我送你,要你加油考试。”   “哦。”谢豫淡淡点头,并没有流露出很明显的情绪。   随后,他维持着平静,客气地谢过周楚楚,又跟几个班干告别,再目送这些人离开。   .   一直到所有熟悉的人都离开,他再也掩饰不住,他拎着箱子坐到身后的椅子上,面上浮起失落。   透彻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周楚楚的说辞。   不是她有事,只是她不想来罢了。   就像这两天,她不想跟他说话,不会再对他叽叽喳喳,就连笑容也很少。   她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他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呵,犹记得前些日子她还闹腾地说过,等他去赶考,她就去送行,还要拉横幅放鞭炮,要像电视里送状元上京赶考……当时虽是戏谑之词,可他却是真的在脑海里勾勒过,他自然也知道不能放鞭炮,可是只要她来送一送他。哪怕什么话也不说,看一眼都好。   可是,她没来。她终究没来。哪怕他提前了两个小时到机场,就为了等她。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直到机场广播响起,谢豫慢慢起了身,拖着行李往前走,快走到值机处,他像是不死心,又往后看了一眼。   入口人来人往,但仍没有她。   收回最后一眼,他死了心,拖着行李箱往里走。   可就在步伐即将踏进值机处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似乎有人从远处奔来。   那一霎他回头,就见机场满满当当的人群里,一个身影向他奔了过来,她的身后,机场的窗户外,太阳漏下一束光,打在她的身后,像她带了一路阳光。   那一瞬他眸中爆出光亮,像那一路阳光倾入他的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来不及说话,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一大袋子的东西,其中有个小小保温盒,她说:“这个,你在路上吃,飞机上的饭太难吃了!”   她说完这句弯着腰大口喘气,应该是跑了太远的路,脸蛋都跑得红扑扑的,三月份的天,额头上满是汗。   他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感觉方才的失落像阴霾一样,随着这阳光的到来,统统散去。   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   他想递个纸巾给她擦一下汗,被她止住了,这时耳边广播又响了起来,她赶紧推他:“你快登机吧,别耽误时间了。”   被她催着,他只能带着箱子向前走。   她一直在他身后看着,看他办值机手续,看他寄存行李,就在他要过安检时,两人彻底告别的瞬间,她突然冲了过来,将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   那是个一块钱纸币折的五角星。   她扬起脸,冲他道:“好运星星!带在身上!让你考高分!”   ※   半小时后,谢豫登上了航班。   飞机起飞,渐渐升到了城市上空。   谢豫透过窄小的机窗往外看,目不转睛……尽管,那么高的高度,他看不到她。   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吧,或许,已经开始上课了。   笑了笑,他拿出她给他的袋子,拆开来看,里面竟然满满当当都是东西,晕机药、休息眼罩、隔音耳塞、午睡枕、水果……飞机上要准备的东西,应有尽有。   放开那些飞机必带之物,他再打开那小小的保温盒,盒子一揭开,浓香四溢,竟然是一盒还带着热气的烧麦。糯软的皮子包裹着晶莹的米粒,上面撒着卤肉丁香菇丁还有绿色的豌豆,十分好看。   她曾跟他说过,春城巷子里王记的烧麦最好吃,尤其是三鲜口味的,还说以后带他去吃……眼下,这就是吧。   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捻起筷子,想尝一下。   可拿筷子的时候,他忽地一怔。   那保温盒最低下面竟然还有个夹层,打开来看,他目光霎时顿住。   一叠红彤彤的人民币。   叠的整整齐齐,拿起来数一数,整整四十张。   而纸币上面,是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是她不甚好看的字。   “美帝消费太高,钱留着,不够就用。”   字条右下角落款处还画了一个太阳符号。那是她的标志。   .   他握住那沓钱,说不出话。   过去她曾说过,她有四千块钱的老本,那是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存在银行没动,她打算等毕业后拿来做一场毕业旅行。   可现在,这沓钱,整整齐齐全部在他手里。   而刚刚她跑的气喘吁吁,应该是去银行取钱。   再看看眼前的一切,烧麦、水果、晕车药、眼罩、耳塞……大大小小零零碎碎,飞机上需要的一切,她全部为他准备妥当。   胸口微烫,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看着这一切。她为他做的一切。   .   飞机还在云层呼啸。   良久以后,他从兜里掏出那枚“好运星星”。   是她用一块钱纸币折的,他慢慢拆了这枚星星,将钱币整平,然后掏出笔,在纸币的中央,写了一个字。   “冉”。   墨黑的笔,一横一竖,端端正正,在纸上烙下她的名字。   随后,他将纸币拿起来,指尖认真而和缓地翻覆着,慢慢地,叠成了一枚桃心。   那个“冉”字,就在最中心。 第42章 归来   几天后, 谢豫结束SAT的考试,回到了H市。   飞机抵达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三月中旬的风还有些凉意,带来初春泥土跟花木的清香。谢豫走出飞机时,只觉得故土倍感亲切。   终于考完了,所幸题目绝大多数都是有把握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算是对自己、对学校对父母都有了交代……还有,小太阳。   念及那个三四天没看到的人……谢豫弯了一下唇角。   真好,回家休息一下, 明天去学校,就能看到她了。   这么一想, 连着脚步都轻快起来。他提着行李箱, 大步向机场外走,初春的风吹到身上。也都觉得冷。   可一出了机场,他脚步一顿。   那冷风而过的机场外的宽绰马路上, 两张熟悉的面孔就站在那,正对着他笑嘻嘻, 其中一张脸孔就是小太阳。   不止笑,她还挥着手中的小红旗, 旗子上面印着:“热烈欢迎学霸凯旋而归”!   见了他, 两人一面挥着小旗一面奔了过来,顾冉还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哈哈哈。”   谢豫看着顾冉的脸, 有片刻的怔愣, 是感动的模样,末了突然皱起眉,“谁让你们来的!大半夜还穿这么少!”   “你们”一词,其实就只想说一个你。   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女孩子,就穿了个单外套……冷不说,深更半夜还溜到郊区的机场!虽然身边有个周楚楚,但这娘炮的家伙,要是真出点事,能顶屁用!   顾冉不以为意,还抖抖自己的衣服说:“不冷啊,这皮的,抗风!”这外套就是上次元旦汇演,她家里给做的上台服装,黑色拉风的朋克皮外套,她竟然穿了出来,眼下配着摩托车,还真有点机车女汉子的模样。   她笑嘻嘻的,可一侧周楚楚就拆台了,抱着肩膀被风吹的发抖:“她不冷我冷啊,她拖我来的,嘤嘤……她还骗我的摩托车……”   顾冉反驳:“我哪有骗!我是说带你兜风啊,你答应了啊!”   周楚楚嘤嘤委屈,这次模拟考他又考砸了,心情不好,顾冉看他闷闷不乐,就提议今天晚上下自习后陪他聊聊天散散心,他还感激涕零地以为顾冉要带他做什么,结果这家伙直接黑了家里给他新买的摩托车,带他兜风去了!原想着兜就兜吧,吹会风也行,大脑吹清醒点好做题,结果这丫一路开着摩托车越过城区直飚机场啊!!那郊区的气温跟城里的气温可不一样,那风刮地呼呼叫……吹得人鼻涕眼泪水直流……   他委屈起来,指着顾冉道:“你就是骗我,说好的带我兜风,其实就是为了来机场接学霸!难怪你前几天就借我的电脑查他的航班消息!”   被揭穿动机的顾冉讪讪地,“咱这不刚巧有车,就顺手接了嘛!不然你叫他半夜怎么回去嘛!这么晚机场大巴没了,地铁也没了,打的不贵啊,起码一两百呢,万一遇到一个黑心的,还被宰呢!”   周楚楚的气消了点,老大也有老大的道理,再说了,大家是乐团三人帮,谢豫平时还给他补课,如今凯旋归来,接下机也无可厚非。毕竟要是换了他,半夜里来这郊区的机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希望能有人来接自己吧。   就在他打算挥挥手就此揭过时,一侧沉默半晌的谢豫忽然出声,是对着顾冉的:“你这么晚出来,你家里同意吗?”   顾冉打哈哈,“没事,我爸妈夜里打牌去了,她们不知道……”小裁缝夫妇忙完白天的活,偶尔夜里是会找邻居打打小麻将。   结果周楚楚又蹦出来拆台,“她骗你!她爸妈在家,她从厨房后门溜出来的,还翻院子墙……不信你一会去看,她还是会这样翻墙过去……她小时候就这样偷跑出去玩,翻墙翻门轻车熟路……唔……唔……”   顾冉再忍不住,一把捂住了周楚楚的嘴,怎么就有个这么多嘴多舌的猪闺蜜!   一面拖着周楚楚走,她一面朝谢豫笑,“走走走,别管这家伙,咱回家吧回家吧,太晚了。”   ※   几分钟后,机场马路上,出现了与世俗常情相反的一幕。   一个带着头盔的女孩子,如行动队队长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开着摩托车,而后面载着两个带着头盔的大男生……   中间的男生还不住地叫,“啊……老大老大你慢点,好冷啊我怕怕……”   后面的男生不说话,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这是一辆搭乘三人的摩托车,虽然谢豫有行李箱,但箱子不大,坐在车上可以一只手拎着箱子,随车带走。   其实这返回的一路,原本谢豫要自己来骑,但被顾冉一口拒绝,她说他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肯定累了,坐在后面休息就好,而且她车技溜的很,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倒是实话,想当年她还是最基层的小销售时,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那可是骑着满大街小巷各种窜,飙车啊飘移啊啥都玩过,从没出过事。   说完她再不顾他的意见,直接占了驾驶位。   而周楚楚,因为怕冷,抢在谢豫前头,直接坐到了中间的位置,将自己挤成三明治的最中间一层——这样就可以防着前后的风了。   ※   此后,一女二男的行程就驰骋在马路上了。   风呼呼的吹,顾冉是个不怕冷的主,加大油门也不冷,还甩着头发在风里说:“楚楚,你怕冷就唱歌啊!唱好汉歌……保准你热血沸腾……”   周楚楚:“……我拒绝,你跟学霸唱吧。”   “学霸才不会。”顾冉哈哈笑着,又问后面谢豫,“魔头,你怎么都不说话啊?累了?还是心情不好?我给你讲个拉面的故事。小张去吃拉面,坐在位置上等了半天,面还没端上来,就着急的问老板,老板老板我的拉面好了没?老板说,别急,师傅正在拉!马上好!”   笑点低的周楚楚噗嗤一声被这冷笑话惹笑了,扭头看看身后学霸,却没见他笑——自从学霸见两人来接自己,表情就有些凝重,想了想,周楚楚问:“学霸,这笑话不好笑吗?你都不高兴的样子?”   幽暗的马路上,学霸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末了他缓缓点头,“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呢,深更半夜,风大露重,她竟然骑着摩托穿越半个城市来接他,他的心情岂止是高兴,更是惊喜与感动……只是之前他对她的态度,他有些愧疚罢了,可她还笑嘻嘻,压根就不生他的气,他便更是自责。   而前方,一心骑车的顾冉根本没感到后面人的想法,车子开起来,夜风在耳边呼呼吹着,速度风驰电掣,莫名让人想到张扬的青春几个字,顾冉心情很是愉快,打开了周楚楚摩托车自带的音乐,里面放的竟然是小虎队的老歌,经典的旋律一起来,她骑着骑着就跟着哼了起来,“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   空荡荡的马路没什么人,夜色茫茫,只有三人同行的车在风中驰骋,顾冉自娱自乐地唱着,大概是她欢快的气氛感染了周楚楚,方才还一个劲喊着冷的周楚楚,扶着顾冉的肩膀,也跟着哼了起来。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永远的不停转……”   旋律在夜色中回荡,愉快高昂又朝气蓬勃的,一句又一句,歌声里是七八十年代最好的青春,又何尝不是九十、零零年代美好的青春。   谢豫没唱,但他一直在静静地听。   其实这归途中,他心绪有些复杂,准备几年的考试终于完结,压力一瞬释放,随即而来是对分数的期待,对未来忐忑的憧憬,当然,还有眼下她深夜前来接他的感动……   所有努力过憧憬过,动容过期盼过的,交杂在一起,拧成一种矛盾的心理。   但这一刻,随着这一路的歌声,所有千头万绪都似乎隐去了,只剩这一身轻松,还有风中夜行的畅快。   须臾,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道路的方向,在这歌声中,缓缓扬起了唇角。   ※   大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抵达市区。   顾冉起初想着先将谢豫送到家,毕竟他有行李,可周楚楚说自己再不回家,爸妈就得打断他的腿,最后只能先把周楚楚送到家,连着摩托车也还给了他。   好在她家离周楚楚家也就一条巷子,周楚楚回家后,她走个百来步就能到家。而谢豫的家离这也不太远,转两条街就是。   两个人家的方向是南辕北撤,顾冉挥手跟谢豫道别,“拜拜!明天见。”   正转身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等等。”   “怎么了?”顾冉扭头看他,却见谢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小手提袋,递给了她。   手提袋里放了两样东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是一沓钱,就是那天她从银行取的钱,她的笑脸一顿,“你没用啊?”   他摇头道:“都说了我的钱够了。”   其实不算够的,仅仅只算是刚好合适,到了美帝,他发现物价比想象中更高,还有一些花费超出了预算,但他没舍得用她的钱,就住了最简陋的酒店,将那些钱留了下来。   顾冉猜他肯定有刻意节约,嚷道:“哎呀,我都给你了,你还苦自己干嘛啊,你要是真介意我的钱,以后还我就好了,大不了……”   她坏坏地笑起来,像是看到了遥远的未来,“等你以后成为一个很牛逼很牛逼的人,你翻倍还好了!多多益善,也让我享受一下高利贷的滋味!”   这原本就是玩笑话,他却是点了点头,说:“好,以后我会还你更多。”   她一听还来劲了,“真的,更多是多少啊……”   “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顾冉才不相信,“我要你全部呢,都给我啊!”   狭窄的小巷,幽静的夜色里,路灯温柔地亮着,谢豫看向她的目光深邃,“嗯,都给你。”   “骗人!”顾冉指着他笑,心里却是嘻嘻哈哈想入非非……一想魔头未来会成为那么厉害的人,整个华中地区一把手,他要是真舍得把所有的钱都给她,那她得多有钱啊2333333……简直一夜暴富啊,笑出猪叫。   他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笑,唇角微微弯起,似乎也在跟着她笑。   良久,她笑够了,挥手再次跟他告别,“那我就等着那一天啊,拜拜,我再不回去,我爸妈逮到我也要把我揍死了!”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步伐又被谢豫拦下了。   “还有什么事吗?”   他指指她的手提袋:“那里还有一样东西,你记得回去用。”   顾冉这才注意到袋子里还有其它事物,拿起来一看,就见一个巴掌大、有着精美印花的精致纸盒,里面似乎用玻璃器皿装着什么,纸盒上印着一行英文。   “L□□. 第43章 表白   时间在期待中过得格外快, 三月底的时候, 分数出来了, 喜报传到时, 几乎全校轰动。   谢豫自是被喊到了办公室, 硕大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这次不仅是班主任各科老师在, 连教导主任校长都在,校长看着谢豫, 不住点头,“行啊,谢豫, 真给咱学校长脸!”   他扶着谢豫的肩,向周围一圈老师激动道:“总分2400分!咱谢豫拿了2365分!!!SAT这么难的考试, 这么多科目, 这成绩放在全国,估计都是要破纪录的!”   大概是太激动, 他又连连拍着谢豫的肩,道:“好样的!太好了!”   又向一侧老太太伸出大拇指:“刘老师, 这是你带的好学生啊!这回必须记您个大功!去年的省状元都没考这么多!谢豫甩人家三四十分!”   老太太这会激动的无以言表, 作为教导老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谢豫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书上说孜孜不倦, 废寝忘食、闻鸡起舞, 可对谢豫来说压根不值一提, 这孩子每天凌晨三点起来看书,每晚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整整三年,无论酷暑隆冬。除了艰辛的学习外,他稚嫩的双肩还要承受家庭的重担,世人说他是学霸、天才、可他人前的鲜亮与骄傲全是背后的艰难与磨折。   这孩子,是一路一路踩着汗与泪啊。   老太太眼圈红了,纵然这只是她的学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这一刻的心疼仍是无法抑制。她拉着谢豫的手,说:“很好……太好了……老师为你骄傲!”   谢豫亦是动容,道:“是老师教的好。”   全场哗啦啦鼓起掌来。   校长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向谢豫道:“好了,现在分数出来了,现在就差通知书了,你这么高的分数,在学校又表现优秀,国际竞赛还都是金牌,斯坦福的录取绝对没问题,接下来就安心等着面试跟录取吧,面完试后你就准备着出国的事,就你这成绩,约莫着大学还会给高额奖学金!生活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另外学校还会给你奖励,你去的机票学校包了!难得咱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学生……”   教室里再次鼓起掌,连谢豫都是动容。   校长又拍了谢豫一把,“好了,先回去吧,等通知书来了,叫你妈妈亲自来拿,让她开心开心!到时候要请我们喝酒啊!”   谢豫点头,亦是面有喜色,谢过满屋师长,“是,谢谢校长,谢谢老师!”   ※   几分钟后,谢豫回了教室。   原本还算平静的班级,一见谢豫这“学校荣耀之光”进来,集体爆出“哇”地欢呼,然后拍着巴掌大喊:“学霸学霸学霸学霸!!!”   众人的沸腾中,其中一个人影冲的最快,窜到最前面,砰地打开了一罐泡沫庆祝丝带,朝谢豫身上喷去。   彩条的缤纷炸开,欢快的气氛中,彩条缓缓落下,露出小太阳灿烂大笑的脸庞,她摇着彩罐,笑得眼角弯弯,跟着众人一起大喊,“恭喜学霸!高分胜利!”   .   一群围上来贺喜的同学闹了一阵子,待热闹劲渐渐平息,教室终于回归了平静。   只有坐回位置的顾冉还意犹未尽,趴在桌子上,看着全校之星的同桌,叽叽咕咕,“学霸,现在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嗨?有没有鲤鱼跃龙门的感觉?”   谢豫听着她叽咕,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彩罐上,想起这东西似乎是她前几天就准备好的。   他指着那彩罐问:“你就这么相信我?”分数还没出来,早早备好了这个,就知道他一定可以考过?   顾冉俏皮地眨眼,她对他能高分通过的事,当然毫不怀疑,她记得他上一世就是高分通过,轰动全校,所以这一世她早就备好了这些庆祝的东西。   点点头,她笑着说:“不相信你能相信谁啊?你可是谢魔头啊!”   她笑容坚定又充满信任,他看着她的笑,说:“要不今晚……给我庆祝下?”   ※   夜里九点四十,学校外的烤串小排档。   最左边的桌子上,围了满满一圈人。   谢豫、顾冉、周楚楚、班长、团委、还有其他七八个同学,十几个人挤满一桌子。   谢豫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夜里约顾冉出来,自然是为了那件惦记已久的事,结果顾冉竟然豪气干云的一拍桌子,吆喝了这么多人过来给他庆祝……   算了……那就庆祝完再说吧。   ……   桌上点满了喷香的烤串,一群同学们吃吃喝喝,时不时还给谢豫敬酒,十七八岁的少年们开心起来,点了半箱啤酒,拦都拦不住。   “恭喜啊谢豫!”   “哥们又刷新学校历史啦!牛逼!走一个!”   “斯坦福那么难,考上了前途万丈啊!替你高兴!”   “等以后去了国外,咱哥几个有机会就去看你啊!”   ……   杯盏互碰,觥筹交错,谢豫虽惦记着心里那件计划已久的要事,但面对同学发自真心的高兴与祝福,难免也会感动,他话虽不多,但拿起杯子,跟同学们一一碰杯。   顾冉也端起了杯子,热烈的气氛中,她高兴地瞧着谢豫,脸上是笑着的,眼神格外认真,“恭喜你谢豫!”   这一刻她褪去了往常的大咧、狡黠与古怪精灵,笑容真挚而诚恳。   或许她最初接近他是将他当做未来的金大腿来看待,但随着这一两年的朝夕相伴,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渐渐增重,除了是金大腿以外,也早已成为了重要的友人,所以,这一刻,她是实心实意地为他高兴。   而且她想到了他以后——考过了SAT,去了斯坦福,他将掀开他人生中最具有里程碑的一页,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辈子的他本硕连读,最后以优异的成绩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进入全球顶尖的智囊营地硅谷,历经千锤百炼锋芒乍现,随后被高级猎头挖掘,踏入国内最大的日化集团,一步一步成为集团最高层。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说的就是他啊。   想到这,顾冉又是替他高兴,又是感叹,笑了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冲桌上的人道:“各位各位,学霸鲤鱼过龙门了,我有点小激动,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捂下眼睛啊,我要做一件辣眼睛的仪式!”   “什么?一桌的人将目光投了过来,都很好奇。   下一刻,所有人表情呆住。   果然……很辣眼睛。   就见顾冉猛地蹲下身去,抱住了谢豫的大腿!   一边抱还一边笑,“哈哈哈,这一天太重要了,我必须纪念一下!来个抱大腿仪式!”   一群人瞪大眼,以为顾冉喝高了,啼笑皆非后赶紧去拉,可顾冉根本滴酒没沾,她虽然会喝酒,但答应了爸妈学生时代不喝酒她就说到做到,她刚才喝的是绿茶。   但一群人都不知道啊,还扯着地上的顾冉往上拉,谁想到顾冉死死抱着谢豫的腿不放,还嚷道:“你们别拉我,我要多抱一会,不然他以后就不记账了!”   你们这些小萌新懂个屁啊,这可是未来的总裁大人,过些日子一去美国,那本硕连读,再外带社会磨练,起码要七八年再回国……七八年是什么概念,几千个日夜,这么漫长的日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他把她忘了呢,或者感情淡了都若有若无了呢,那她这两年的心血付出不就白费了,若干年后等他回国双方职场再相见,这感情都没了,他还怎么对自己网开一面?   所以!抱!必须要抱!现在不来个轰轰烈烈的举动,他怎么会记得!她还要抱得久一点,久到他印象深刻多年牢牢不忘……日后大家江湖再见,她还可以用怀念的口气来一句,“谢君,你还记得烤串铺里的顾同窗么?当年我亲亲热热抱了你的腿,也算是定下了抱大腿这个盟誓……如今一别多年,再见不胜欢喜,若你还记得当初盟誓,可否履行诺言?”   “当然,我谢某人一向一言九鼎,顾同窗,你有何要求尽管提,想跟我们公司合作是吗?没问题,市场共同开发,利润五五分,你看如何?”   嘻嘻嘻……抱着谢豫大腿的顾冉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能自拔……   ……   而那边,一群人哪里知道顾冉的想法,就连谢豫都是蒙在那,他只看到她抱着自己的大腿,还将脸贴在他膝盖上,一个劲傻乐着,却不知道她笑什么。   她曾有两次抱他大腿,第一次是逼他上台为自己助阵,这一次虽不知她是为什么,但看她贼兮兮笑着,不禁又让他想到了那只偷了米仓的小耗子,总偷偷笑着,小脑袋毛茸茸格外可爱。   又见一群人扯不起来她,他担心地上太凉,赶紧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可她固执地抓着他裤腿不放,嘴里还叨念着不起来,不然你以后不认账之类的话……   他哭笑不得,只得道:“认账,多久都认账,你先起来……”   这才将她从地上半哄半劝拉了起来。   ……   二十分钟后,一群人的撸串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顾冉自从得了谢豫的应允后,那简直是情绪高昂,全程笑眯眯,高兴的不得了。   谢豫虽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但看她坐在她身边,总是笑着,心里便倍感踏实。   她情绪这么好,那一会,会不会答应的就越快?   摸了摸兜里给她准备的东西,他竟有些迫不及待,目光扫扫这桌上的一圈人,只盼着他们快点吃完。   好在这些人也差不多了,将那最后几盆子肉串喝完后,一群人终于散了。   站在撸串小铺的档口,谢豫跟一群同学告别,班长团委几个大男生散了后,档口只剩下周楚楚、谢豫、顾冉三个人。   周楚楚打着饱嗝要拉顾冉走,谢豫拦了过来,“楚楚你先回去,顾冉留下。”   周楚楚跟顾冉一起疑惑出声,“为什么?”   谢豫道:“今晚上光顾着庆祝了,顾冉的课我还没给补,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抓紧时间把今天那半张卷子给她讲了。”   “可是……”顾冉不太想补课,她吃饱喝足想回家了,“不能明天吗?”   谢豫打断她的话,表情义正言辞,“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卷子,今天不讲完,明天的卷子怎么办。”   顾冉知道他的性子,只得道:“那好吧。”然后跟周楚楚挥手告别。   周楚楚便走了,走的时候还在感叹,“啧啧,学霸就是学霸啊,你看这铁一般的自律性,难怪考斯坦福!”   ……   大排档门口,顾冉眨巴着眼问谢豫,“咱去哪补课啊?”总不能在这烧烤摊吧。   谢豫往前看了看,不远处有个社区小公园,环境幽静,景色宜人,四月盛春的花还开得正好,配合这天上的星月……嗯,适合表白。   于是他说:“去前面小公园吧,那里肯定有桌椅。”   两人便朝着小公园走去。   ……   夜风微凉,花香正浓,路灯将两人的身姿投到地上,拉出温柔的斜影。   气氛正好,谢豫摸了摸兜里的那个小盒子,看着那路灯下两人并行的身影,心绪翻飞。   盒子里装的是条银链子,今天得知分数出来,他心情好极了,不仅是心里久压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因为她。眼下虽然通知书还没寄过来,但名校留学的事几乎是铁板钉钉,他有底气、有资格面对她,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今晚就把话挑明。   最开始只想确认彼此心意,把关系定下来,可后来想着,或许有一件礼物,她会更开心,虽说上次去美国也给她买了瓶精油,但跟这条链子的性质是不同的,毕竟这个链子,是为了纪念这一晚彼此的开始。   于是下午吃饭时间他出了学校,去了商业街……逛了一圈,来到某个银饰品专柜时,他发现一条小太阳吊坠,细细的链子上面挂着一个Q版的小太阳,造型俏皮又可爱,他一眼便看中。虽然是条银链子,比不得金链子值钱,但以她这样的性格,她若喜欢一样东西,绝不会挑剔价值。况且,小太阳小太阳,多代表她啊。   眼下,摸着兜里的银链子,谢豫想,等下两人把这事说定了,如果她害羞不让自己抱,那他就帮她把链子带上去,也算是给今晚一个完美的Happy 第44章 夜问   盛春四月的时光, 很快就在高考的紧张氛围中一晃而过。   顾冉每天就是早起晚睡、上课听讲、做题冲刺, 总之苦逼的高三狗一切如常。   但她身边的魔头似乎不对劲。自从大家撸串给魔头庆祝那一晚, 他就不对了, 后来两人去了公园,原本路上还好好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脸色突然异样的白,后来题目都没讲, 就草草回了家。   顾冉开始想着是不是那晚他被班长几人轮着敬了酒,喝多了人不舒服, 再加上那偏僻的公园, 夜风吹得有点冷, 所以脸色才不好, 当时也没想心里去。可谁知接下来,谢豫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还如往常般按时上课,认真做题, 放学也准点给她补课, 但他的话开始变得少,情绪低落,如果不是给她补课,他甚至可以就那么坐在窗台下的角落里, 一天都不讲话。   顾冉以为他是不舒服, 凑过去问情况, 可谢豫只摇摇头,继续沉默。   不是不舒服,那难道是有心事?但猜来猜去,她实在猜不到他有什么事,SAT考得这么好,等面试一过,通知书来了,就能去心仪的斯坦福了,应该很开心啊,为什么这么消沉呢。   他这样的性格,如果自己不说,恐怕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话——顾冉深感无奈。随后她又发现了更怪异的一点,魔头不仅不说话,甚至,他连笑都彻底消失了。她记得认识谢豫之初,他虽是淡漠而尖锐的模样,孤僻的坐在一旁,但还是会笑的,不过是冷笑,淡漠地笑、讥诮地笑……而他拥有发自内心的笑,是在乐队三人团以后,他渐渐融入了她的圈子,每天在她强力的折腾捣鼓下,看着她混账胡闹,会忍俊不禁一笑,那是像所有寻常人一眼,温暖的、轻松惬意的笑。   可现在,这种好不容易来的笑,没有了。   不止如此,伴随着精神状态的持续低落,谢豫竟开始消瘦,他本就不胖,如今消瘦下来,原本标准适中的脸颊微微削尖,气色也不太好,眼里常布着血丝,仿佛彻夜难眠似的。   两人相处两年,便是再大的事,顾冉也没见过他这般消沉憔悴过。她越发焦心,可怎么问谢豫,谢豫都不说,要么三言两语把她打发,要么就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眼神有些……沉重。   嗯,是的,沉重。   在被这样的眼神看了一阵子后,顾冉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天放学,顾冉对谢豫道:“今天我不想补课,教室里太闷了,我们出去放个风。”   谢豫沉默了会,最终跟她出了学校。   ……   九点半的商业街人流还未散,街道灯火通明,霓虹闪烁。   两人沿着步行街往前走,一路上顾冉都在找谢豫说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聊难做的题,班上的八卦,还有最近看到的笑话,可她连讲了几个,他都不回应。   顾冉也不介意,依旧兀自笑着说着,而另一侧,街头新鲜玩意也挺多,遇到有趣的,顾冉也会拉谢豫一起看,其中有一家店铺为了招揽生意,弄了两个一人高的不倒翁玩偶,吸引不少形容在旁逗玩,有人将不倒翁推来推去,一压下去,不倒翁便弹了起来,还咧着嘴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   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旁看着,面对这么大的布偶,想推又不敢推,顾冉见状,便握着小姑娘的小手,带着她一起推了一下,这一下推得不倒翁又大笑起来,还换了另一种“咯咯咯”的笑声,滑稽又魔性……顾冉跟小姑娘两人哈哈大笑。   眼见她笑得欢快灿烂,周围人群都跟着笑了起来,就连一侧一直凝视着她的谢豫,此刻也被她感染,许久没露出笑意的脸,轻轻弯了弯唇角。   不过就这一瞬,他似又想起什么,脸上笑容便慢慢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些微的涩意。   扭过头的顾冉就看到这最后一幕,她以为他对这些提不起来兴致,有些失望地问:“不好玩吗?那我给你换个新鲜的玩意……”   她从兜里掏了掏,哈哈一笑,“我给你变魔术!”   她说着就掏出一枚硬币,上下抛了几下,然后握在手心,神秘兮兮朝手上吹了口气,问谢豫:“猜猜我手心里还有没有?”   也不等谢豫回答,她晃晃手掌心,然后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中,之前那枚硬币不仅还在,还多出了一枚,变成了两枚。   顾冉得意道:“没想到吧!你们都以为会变没有,可是我把他变成了两枚!”   那洋洋得意的口吻,像一个等着大人夸奖的孩童。   可面前的人却只是看着她,没有回应。   等半天等不到夸赞的顾冉瘪瘪嘴,似乎是失落,但很快她又换了情绪,头一转又望着街边某个小吃摊一看,嚷道:“哎呀,有梅花糕呢,好香啊,你吃不吃?感觉你最近吃的好少,我去买一点好不好?”   她说着就屁颠屁颠跑去了,买了好几块,刚出炉的梅花糕,怕光吃着太干,她还买了一杯热梨汁,拎着满满一手吃的喝的,这才走向他,回来的路上,其中一杯热腾腾的梨汁泼了一点,烫到她的手指,可她为了早点将吃的拿到他面前,忍着痛都没吱声。   他却是看到了,视线落在她烫红的指尖,迅速给她接过来放在身后的石凳上,她以为他会吃,然而他又淡淡地说:“你吃吧,我不想吃。”   他说完就向前走,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拉得斜长,他脚步缓而沉,每一步,都似压着重重的心事,这周遭明明是喧哗热闹的商业街,却与他的身影如此格格不入。   顾冉再也忍不住,丢下手里的东西便冲了上去,扯住了他衣袖。   “谢豫,你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真有心事,可以跟我们这些朋友讲啊!”   可谢豫不说话,只扭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末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吃东西吧。”   顾冉哪吃得下去,这一晚上为了让他开心起来,她都试了多少法子了,可眼下他仍是不开心。   顾冉气得快暴走,想扯着谢豫就让他坦白从宽,老实交代这些天为什么情绪不对,可一看灯光下他的侧影,她便怔了怔。   他跟前几天比……好像状态更差了一些。   这么一想,脑子里前几天曾推断过的想法便浮出了水面。   拧着眉,她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再看向他之时,表情已是凝重又严肃,“谢豫,你最近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话音微顿,虽然本心不愿太直白的说,但问题终究是躲不过,她低声问了出来,“因为肝的问题?”   眼下他寒窗苦读,一朝圆梦,未来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她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后来前天在饭桌上无意听到父母聊天,说某某熟人得了肝病最近消瘦很多,当时她一惊,想着谢豫的肝也不是很健康,虽然弱性病毒携带者并不等同于肝病,但若身体养护不当,是存在有一定概率恶化为肝病的,再联想着前段时间他为了SAT考试没日没夜的看书劳累,再加上这几年他太过透支,身体底子虚,她不由就往那方面想了去。再者肝病会使人消瘦,最近谢豫的确消瘦了些,她便更有理由这么推断……而这念头冒出来之后,便越想越是,也越想越忐忑,想着万一谢豫真转为了肝病,若是具有传染性的一类,没准就会影响出国留学的事,万一真影响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想来他情绪不佳,心事重重,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压力,只是碍着肝病难以启齿,不敢向她吐露罢了。   于是这两天,她就一直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中度过,想询问,又怕伤他的自尊心,不问,又看不得他那消沉的小模样……好在眼下,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果然,对方的反应是……死一样沉寂。   旋即,他抿了抿唇角,朝她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表情,竟有些苍凉。   顾冉心里咯噔一跳,以为自己真的猜中,赶紧道:“谢豫,你先别急,我查了的,目前没说有规定说这种情况就出不了国,这不一定会影响你未来的学业……”   怕他还有心理负担,她又接着补充:“就算真这样,班上的同学还是同学,大家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待你……”   大概是为了彻底消除他的压力,她又以身作则举起了例子,故意将口吻放得轻松和缓,“真的没什么,这种事我不是没遇到过!楚楚以前就得过肺结核,就在他刚进小学一年级时,那次病得可严重,班上停了他的课,把他放回家隔离……别的小孩不敢跟他玩,但我还是老去找他!”   她笑了笑,仿佛真回到了那段时间的孩童记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们俩可搞笑了,他家是一栋三层楼的自建房,他爸妈把他隔离在二楼,他每天就一个人呆在卧室,别人不敢跟他玩,可我不怕,我虽然被大人管着不能进他的屋,但我只要没事就翻到他家院子外的矮墙上,远远地喊他:“周楚楚周楚楚……”被隔离在房间里孤单单的周楚楚就从房里出来,趴在二楼阳台上兴奋喊,“顾冉顾冉……”于是我们一个趴在二楼阳台上,一个翻到一楼矮墙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折飞机玩。你从楼下飞给我,我从楼上飞给你……就这样,一个无聊的飞机游戏,他隔离了多久,我就陪他玩了多久……”   她说到这轻松一笑,“所以啊,其实有些病也没什么,主要还是看自己跟身边人的心态,你也别有心理压力,肝病常见的很,就算一万步讲,要真有什么病非要把你隔离起来,不还有我们在嘛!哪怕是有玻璃墙把咱隔开了,我也会过去陪你,大不了咱就贴着玻璃说话!虽然不会再玩纸飞机这种智障游戏,但是聊聊天总是行的啊。”   她一口气讲了一大堆,字字句句,全是对他的安慰。   一侧的他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正要出身继续劝,他像是回过神来,低声道:“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不要担心。”   顾冉:“……”   敢情刚说的那一堆都白说了?这几天操的心都白操了!   “不是病?”她不由有些焦灼,急切又无奈地说:“那这也没问题,那也没问题,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学费的事?不是说你斯坦福会有奖学金吗?难道还缺钱吗?如果还有其他开销,我把我那四千块再给你行吗,万一还不够,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或者是你担心出国以后的事?……是担心去了后,你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怕你妈妈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没事的,不还有我们这帮人吗,我们在国内,方便,就拿我来说,我都计划好了,到时候我会考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学校,大学每周放两天假,周末我就坐火车回一次家,陪我爸妈,反正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我会有事没事去你家里看看的,你妈妈身体不方便,我可以替她买买东西跑跑腿啥的,反正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给我打电话……万一逢年过节你不能回来,就提前跟我说声,我们一家子,我爸妈都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像我们巷子里就有一个老姑婆,儿女常年在外工作,过节不能回,我爸妈就把她接过来,一起吃饺子过节……你妈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过好了……所以你别太有压力,很多事情只要想法子,都可以解决,你只管放心去……”   她还在一个劲表达,语气真挚,目光诚恳,就是希望他安心留学,可沉默良久的他却突然打断她的话,“顾冉。”   似是怕不能引起她的重视,他又喊了一声,“顾冉。”   “啊?”被打断话头的顾冉不解地看着谢豫,视线触及到他的面容,倏然一怔。   他这一瞬的神情太过复杂,薄唇微抿,瞳仁乌而深邃,纷扰的街道,闪烁的霓虹,他眸里倒映着这喧嚣的尘世,似有千言万语,又归于隐忍压抑。   他看看那店铺前的不倒翁,看着还露在她浅兜里的魔术硬币,看看石凳上为他买的梅花糕跟梨子汁,又看看为了宽慰他,说了一晚上话,将喉咙都说得微哑的她。   最终他开了口,声音极轻,在这人流熙攘的道路,轻到几不可闻。   “顾冉,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这么好?”   他微皱着眉,很苦恼的模样,像是在问她,倒更像是在问自己,“如果你不对我这么好,那该多好啊。”   “啊?”顾冉原本就没琢磨透他的眼神,这话更是让她有些蒙,“什么意思啊?我对人好还不行啊?”   谢豫却没再说话,他转过身去,朝前走。   夜风冷冷地吹着,拂到他的脸,迎着这四月底的夜风,身后是夜深渐次打烊的店铺,霓虹一盏一盏熄灭,像一个个破碎的虚影,而他的眼底,缓缓浮起涩意。   如果……如果你不对我这么好。   或许,我现在就不用挣扎。 第45章 抉择   谢豫是十点半到的家。   谢母就坐在屋子里, 正在不甚明亮的灯泡下做些小手工活补贴家用, 前阵子得知儿子高分通过国外的考试后,她喜不胜喜, 眼下见儿子回来, 她笑道:“小豫回了!”   又起身道:“妈给你煨了点汤, 就等你回来喝呢。”   谢豫脚步微顿,道:“妈, 我晚上吃饱了, 您留着自己喝吧。”话落去了阁楼。   谢母哪里肯依,端着汤碗跟上了阁楼。   昏黄的光线下, 金黄澄亮的汤汁盛在碗里,随着谢母的走动微微摇动。   这是平常舍不得的奢侈伙食, 不到重大节日绝不会上桌,但这段时间,她却频频给孩子准备。一是孩子没多久就要出国了,国外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口,二是……   她看向阁楼上端坐的谢豫, 轻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 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 状态急转而下。   作为母亲,她看得出来孩子的异常。丈夫去的早, 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孩子被生活逼得年少早熟, 这些年, 他勤奋坚韧,自律克己……十七八岁的人,行为处事比二三十岁的人还沉稳,无论他在外面受到什么,到家永远都是一副平静和缓的模样,就连在她这个亲生的母亲面前,他也习惯将情绪都收着,那些有关难过、脆弱、委屈,所有的负面情绪,他从不流露。   她偶尔心疼的不能自己,希望他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可他不会,从不会。   可是最近,虽然孩子如往常般,收拢着一切情绪,该温习功课就温习功课,该帮她干活就干活,但她仍是察出了一丝异样……孩子无意识的失神,情绪低落,从前便寡言少笑的性格,眼下更是郁郁寡欢,除此外,寝食也不如前,最严重的是夜里,她有好几夜起来,发现孩子屋里的灯是亮着……有一次上楼查看,却见孩子坐在桌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不知道想什么,她想上前问,孩子却是说自己是在看书。   可她知道,那怎么是看书呢?看书怎么会是那种表情呢,皱着眉,有些矛盾,又有些痛苦。   ……   收回思绪,谢母放下汤碗,走了上去,坐在孩子身边。   “小豫,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见儿子不说话,她将声音压得更柔,“能不能跟妈妈说一下,妈妈想关心你。”   谢豫坐在窗台前,沉默。   许是不忍母亲的担忧,良久后他低低地开口,“我在做一道选择题,有点难。”   “选择什么。”   “是要翅膀,还是要阳光。”   “不能都要吗?”   桌前端坐的人默了默,摇头,然后,浮起一抹无奈的笑。   都要?他当然想啊,可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如何都要?如何能开口?   他按照规划去国外,强迫她丢下年迈的父母跟自己去国外,勉强她接受原本不愿意的异地恋,再或者,自私地让她在国内等自己最少六七年?   每一样都很自私,每一样都对她不公平。   她大好的青春,要为他这么委屈,他想想都心疼。   ……   窗外的冷风吹着,谢豫突然想起归家回来的一路,商业街两旁,霓虹因为店铺打烊而渐渐熄灭,逐渐静下来的长街,只听得到某个还未关门的咖啡厅,放着周杰伦最新的主打曲,歌已经唱到了最末尾,只剩最后一句。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   回家之后,这一句就一直在他脑里盘旋。   或许顾冉说的对,相爱若是被时空撕裂,那也是一种折磨。   不能迁就他,也不能委屈她,谁的人生都很重要……那就只能一别两散,各自安好?   可是……可是那是他的小太阳、小耗子、小仙女,对他那么好那么好的人啊。   昏黄的窗前,谢豫低头,用力扶住了额头。   .   “小豫。”窗台后的谢母看着儿子,她从没见过孩子这般模样,这些年,哪怕吃再多苦,他也从不皱眉。   她叹气,终于问了出声,“翅膀是高校,阳光……是那个小顾姑娘吗?”   谢豫没有隐瞒母亲,轻压了压下巴。   “舍不得?”   谢豫没有答话,最终,抬起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这里……难受。”   对一个内敛寡言的人来说,这样的表示,已经是情感表达的最剧化。   谢母眼里浮起心疼。   谢母没再追问,母子两静静呆了会,她将目光移向看向窗外,屋外乌沉沉的夜,她面上渐渐浮起恍惚,像是想起遥远的过去。   她忽然说起了一个无关的话题,“小豫,你知道吗?你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好看,他是退伍军人,个子高高瘦瘦,人精神又漂亮,你模样就像你爸爸……那时候五六百人的厂,不知道多少姑娘喜欢他,只有我最差,身体有毛病,长得也就那样,还是在食堂做洗菜帮工,大家都瞧不起我。可你爸爸偏就选了我,就因为有一次厂里来了贼,他奋不顾身抓贼,贼拿凳子打他,我替他挡了一下,受了伤……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看上了我,还是报我的恩……跟他结婚后,我一直很自卑,怕别人说他有个残疾媳妇,走路都离他远远的,但你爸从不这样,到哪他都牵着我,跟人家大大方方介绍我……结婚十二年,他一直对我很好,别家男人的心都是粗的,他却记得给我扯好看的布做衣服,给我买洋气的头绳,怀你的时候我嘴馋,想吃水果糖,可供销社卖完了,他就偷偷背着我,骑车一天一夜,去隔壁市买,大冬天的,回来时车子都要骑坏了,整个人手都冻裂,可兜里的一斤糖,一颗都没少,不止糖,家里但凡有肉有鱼,也都是让给我……那些年,我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后来国家改革,厂子倒闭,我们都下岗了,家里条件越来越不好,加上你渐渐长大,开销也多了,我又是个半残废的身子,帮不了他什么,为了让我们娘俩过得好一点,他拼命想办法做工赚钱,白天在商场做保安,夜里在仓库做仓管,没日没夜,原本就有肝病,两份工作夹击做,劳累下病情恶化,活活累走的……”   谢母眼圈红了,“他走的时候,我的心疼得啊,像被人拿刀绞……那一晚上,我守在医院太平间,看着他冰冷冷的躺在那,我想在医院找个药瓶,摔裂把手腕割了跟他一起去……可一看你还那么小,我捂着哭声,又把药瓶丢了……”   “这么多年,别人说我苦,我也知道自己苦,可我的苦不是生活,而是他,他去了这十几年,没有一天我不想他……可再想也没办法,要再见,只能等百年以后……”   谢豫静静听着,久久不语。   谢母擦去了泪,“妈妈说这么多,不是要影响你做决定,妈这辈子已经够不快乐了,妈只是希望你快乐,这十几年,你已经背负了太多。”   “在妈妈的眼里,选择名校或者阳光都不重要,我只要我的儿子快乐。你说名校是你的翅膀,如果他会让你快乐,你尽管去,但如果这对翅膀让你为难,咱就换个法子,你还有很多备选,之前你就被复旦提前录取,国外有好大学,咱国内也有。”   “至于你的阳光,如果你觉得翅膀更重要,能舍得,就舍,但如果她是你的快乐,那你就得慎重考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这一生痛苦太长,而快乐太稀罕。就像我,你爸爸是我的快乐,他走了之后,我的快乐就没有了。即便知道我的儿子以后会是很出息的人,会给我很好的晚年,会有很多钱,会买大房子大汽车,甚至会跟我请保姆,让我安享天年……可在妈妈心中,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还是很多年前,跟你爸爸一起挤在小小的单位宿舍,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及当年那一斤水果糖,这辈子哪怕我能活个八.九十岁,我最想要的,还是跟你爸爸的那短短十年。”   “小豫,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物很重要,但某些东西,一定是不能被替代的,做选择,就只用问自己一句,以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你真正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   这一夜,阁楼的灯彻夜未熄。   翌日一早,谢豫就去了学校,第一时间不是到教室,而是去班主任办公室。   老太太听闻他的来意,惊得从座椅上弹起来,“你说什么,你不去斯坦福了?这怎么可以!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谢豫的反应很平静,“我已经考虑清楚了,老师。”   老太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她道:“本来都跟那边大学的考官约好了今天视频面试的,你要不去,自己去跟他们解释吧!”   顿了顿,又丢下一句,“当然,我希望他们能打消你的这个想法。”   ※   电脑视频里,出现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是斯坦福这次招生负责面试国外学生的考官。   学生们的录取要求达到后,一般高校都会有一轮面试,为的就是更详细地了解学生的情况,考察学生的沟通能力和思想成熟度,留学动机及未来规划。   听了谢豫的话后,视频那边的外国考官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没有听错吧,你改变主意了?”   在得到谢豫肯定的回答后,考官仍是不敢置信地道:“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我面试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这样的事。”   他在视频里看了谢豫半晌,叹了口气,劝道:“谢同学,你知道的,我们大学招生非常苛刻,除开书面成绩,更要求学生有其他方面的卓越能力,而你提交的资料里不仅显示成绩优异,本次SAT成绩在中国地区遥遥领先,过去的几年更多次斩获国际竞赛大奖,英文能力也非常出色,更让人惊喜的是,社会实践能力也非常强,是个十分有想法与计划的人,这在我们看来是非常可贵的……我们认为你这样的学生非常难得,决定予以录取,但你居然决定不来了?你确定?”   谢豫道:“感谢贵校的厚爱,感谢罗伯特先生的青睐,我只能跟你们说抱歉。”   考官打断他,“不不,小伙子,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下,我还有件事没说,以你的条件,一旦录取,学校将会为你发下每年四万美元、四年预计一百万的奖学金。”   谢豫默了默,道:“非常感谢学校的诚意,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太遗憾了!”面试官不敢相信地连连摆头,过了会他试探性地问:“小伙子,这么高的奖学金你真的不再考虑?你真是为了爱情?还是有别的学校向你抛出橄榄枝?”在他看来,为了感情放弃全球顶尖名校,是一件荒唐的事,他猜测是不是有其他名校用更好的条件吸引了谢豫。   谢豫看出了面试官的疑惑,道:“的确不是因为其他学校。”   “我还是不能理解,据我所知,之前你一直想来斯坦福,并为此做了大量准备,可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一个好的学校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是知道的,但你现在就因为那个女孩,要放弃这个扭转命运的机会?”面试官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她就这么有魅力?能吸引到你,改变你的想法,就这么优秀?”   “不算优秀,很普通的女孩子。”   见面试官一愣,谢豫又道:“但她的确改变了我。”   “我知道,我这一刻的想法在常人看来很荒唐,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我也会认为自己很荒唐。”   “我承认,在此之前,贵校是我的梦想与信仰,我渴望踏进去,站在这个顶尖的平台上,改写自己的命运。可以说,贵校就是我梦想中的翅膀。戴着这双翅膀,我能走向成功。”   “是的,这些年来我所有的想法就是成功,证明自己,出人头地,让母亲有好的生活,可关于成功真正的意义,我却没有想过,大概因为这些年已经习惯忽视自己的感受,就像我习惯了痛苦,习惯了没有快乐,我悲观的认为,或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快乐。”   “直到我遇到了她……无法跟您形容她是怎样的人,非常温暖,非常良善,有着灿烂笑容,大海一样爽朗的性格,像一个传播快乐的种子。”   谢豫说到这,声音微顿,想起了昨夜。   昨夜,他母亲就问了这个问题,问他怎样才是快乐。   他开着灯,坐在窗前,想了整整一晚上。   想他出身贫瘠,父亲早亡,母亲重残,家门潦倒,受尽世态炎凉,为了改写命运,他疯狂的学习,严苛的自律,学业的压力与生计的负荷,让他辗转艰辛,一走磕磕碰碰,辛苦而压抑。他自闭,孤僻,尖锐,没有朋友,没有同伴,甚至连喜怒哀乐都没有。这么些年,他像是将自己关在一个冰冷又黑暗的牢笼里……他以为,这样就是人生了,快乐是什么,不知道。   直到她出现。   他现在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不怕他身患疾病,不怕他贫困窘迫,不怕他的冷漠跟尖锐,永远有着灿烂笑容与无比包容的脾性。   她事事为他着想,在被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毅然决然奔向他的是她。夜半湖畔追忆父亲痛苦之时,劝慰开导的是她,被人奚落家贫摆摊,挺身捍卫的也是她,在喧闹的游戏机厅,教会他宣泄、释放压力的也是她,送他上飞机,事无巨细打理好一切的是她,担心她赴考捉襟见肘,掏出老底尽数赋予的是她,冒着寒风,穿越城市,夜半机场接送的还是她……直到要赶赴美国,让他安心远赴重洋,愿意在家照顾重残母亲的,还是她。   最艰难、最痛苦、最孤独、最脆弱、最无助之时都是她。   如果说,之前的人生是一场巨大而阴暗的牢笼,他在里面苦痛地修行、跋涉、想要穿越命运的浓雾与阴霾,自我救赎。   那她,应该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   他清晰的记得她所有的模样,一颦一笑,一动一静,她撑着下巴做题的模样,她被他打手求饶的模样,她在路灯下欢喜得像个小耗子,她扯着他的衣袖脆生生喊他豫哥,她拉着他的手在溜冰场飞驰,还有那一夜,她蹲在他腿边仰头对他娇憨的笑……那一刻她爱笑的眼睛,像落进了天上的星星。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快乐,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种感觉,但是在那些时刻,他会发自内心扬起唇角,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边,考官还在看着他,还想再劝,谢豫却是轻轻一笑,“罗伯特先生,倘若你让一个瞎子看到了光明,那么,他绝不可能再回黑暗。”   是的,他曾久处黑暗的牢笼,彷徨,压抑,而无所依。只知道孤筏前行,哪怕前行依旧是孤独。   如今,她像太阳一样照进来,予他温暖,光明,欢喜,希望,有她在身边,他不自觉的轻松、惬意、愉快,从前没有的情绪都似鲜明起来,每一天都想微笑,每一天都觉得无比充实。这跟过去郁结的他截然不同,甚至偶尔看着她,他还会生出新的期盼与喜悦,这是十几年从没有过的感受。仿佛这压抑又阴暗的人生,被太阳照进来,周围失色的一切瞬时鲜活,世界都生机勃勃.起来,前方郁郁葱葱,有无数种将会遇见的奇妙可能。   这大概,就是快乐。她予他的快乐。   母亲所说的,活着的意义。   而这样一个崭新又鲜活的世界。他尝过看过,又怎能再忍受回到黑暗。   .   倘若说,斯坦福曾经是他的梦,但需要他舍弃她,用继续孤独的跋涉来交换。那他更想与她一起并肩,做人生另一场新的开始。   反正,斯坦福的初心是为了成功,可成功的路不止这一条,在国内他也一定会奔出很好的前程,他相信他的能力。   ※   结束视频后,谢豫走出教师办公室。   老太太就在门口看着他,刚才那些话,她自然都是听到了。   她看着他,像是百感交集,末了却是道:“不出国也好,你妈妈毕竟年纪也大了,腿脚不好,也需要人照顾,你一走六七年,她可怎么办呢?嘴上说不要你操心,心里难道不难受吗……”   又笑,“去复旦也行,复旦的招生主任之前可是跟我好话说尽,求着都想让你去,到时候他们肯定也会给你提供很好的条件,包括奖学金,你大学几年,家里不会再有经济压力,没准还有多的奖学金可以补贴你妈妈……”   谢豫颔首,“让老师操心了。”   老太太看着他,又是笑着叹了口气,“唉,你为了那傻丫头……可她知道吗?”   “她会知道的。”谢豫说。   ※   迎着明媚的晨曦,谢豫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矛盾了一个月,做出这个决定后,整个人无比轻松,就连空气都似更加清新。   长廊外都是学生,他就站在长廊往下看。   远远的操场上,两个身影就在那,周楚楚买了一包零食,顾冉伸手要,结果一把抓太多,把袋子都掏空,周楚楚气得抡起小粉拳就锤她。顾冉大笑着往前冲。   清透的天空下,她的笑脸沐浴在阳光之中,笑意飞扬。   走廊上的谢豫远远地看着,缓缓地也露出了一个笑。   他突然想起视频时考官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会他还在试着劝他,“你想跟她在一起,这不矛盾,你依旧可以来我们这,只是让她等几年而已。”   彼时他轻轻摇头,“六七年太长,我赌不起。”也不想委屈她的等待。   不是没想过的,最纠结的时刻,他有狠心想过,要不就去六七年,等回国再找她。   可人生的变数那么多,谁知道六七年后会是什么模样,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不过弹指间,届时,她会不会已经找到另一个他,成为另一个人的小太阳。   他赌不起,也不想赌,这世上,名校有很多,可以去的路有很多,可是小太阳,只得这一个。   而且,如果说留下来,是不愿分离,又何尝不是成全。   小太阳。   你曾想要的,最踏实最平凡的恋爱模式,我终于都可以给你。 第46章 高考   临近高考的前一天。   高三五班做了一个决定, 在晚自习的最后一堂课, 没有讲课。   明天就要高考,老太太放弃了最后一堂自习的时间,她站在讲台上,将高考所有注意事项再次讲了一遍, 为学生们做最后的提醒。   讲完要点,距下自习还有二十分钟,老太太没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台下的学生, 这是她这一届的最后一节课, 亲手带了几年的孩子,说舍得,那是假的。   然后她把教室的灯关了,像停电一样,点起了几根蜡烛,小小的蜡烛燃着黄而暖的光,映着师生们的脸庞,老太太说:“这最后的一点时间, 要不, 请个同学给我们唱首歌吧,纪念一下我们的课堂时光。”   全班热烈回应,然后齐刷刷看向窗台下第四排, “顾冉!搬花!来一个!”   谁叫她当初在元旦汇演上一鸣惊人呢。   顾冉也没扭捏, 迎着全班的眼光, 站起了身。   她落落大方地说:“明天就要高考了,我们高中时代也到结局了,我就唱一首,纪念学生时代的歌吧。”   安静的气氛里,她开始唱。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   这是来自2017世界的《小幸运》,顾冉唱它,一是喜欢田馥甄,二是觉得这首歌代表少年时代的情怀,适合十七八岁的人唱。   班上同学都没听过这首来自未来的歌,只看到摇曳的烛火,往日大咧闹腾的顾冉,安静地坐在窗台下,没有任何伴奏,就那么清唱,声音轻柔婉转,在黑暗中缓缓流淌。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的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   ……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   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做回我自己。”   ……   教室里静到极点,全班都安静听着,这夜色中的低吟浅唱,不知不觉间竟将高考的压力与烦躁,渐渐驱散……有人听着歌若有所思,有人轻轻打着拍子,更多的人看向窗台旁歌唱的人。   无数目光中,有讲台旁周楚楚的,有班长团委的,甚至还有第三排沈嘉文的——虽然他与顾冉那一次溜冰过后,再也没有说过话,但此刻,他仍是将脸侧了过来,幽暗的火烛之中,看着歌唱中的她。   而那么多道目光,唱歌之人的同桌,却并未将头转过去看她。   昏黄的烛火中,谢豫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还在桌面的书上,面色也一如往常平静,但是微微抿起的唇角,显示他一直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歌声还在继续。   讲台上,老太太看着台下聆听的学生们,缓缓弯起了唇。   这不知道是她带过的多少届学生,马上又要离开她了。   目光扫了一圈,纪念般看着她亲手带过的每个孩子,像是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   目光移到窗台下那唱歌的女孩跟她身旁的男孩时,眼神停顿了一下。   提起这孩子,她现在还很唏嘘。   她还记得那天,这孩子结束与斯坦福面试官视频通话后,也结束了一个月的矛盾挣扎,做出真正的取舍,脸色像阴霾过尽,拨云见日。   离开办公室时,她目送他离开,可他踏出门槛时,忽然转身,认真地、郑重地,对她深深一鞠。   “谢谢刘老师这三年的照顾,谢豫终身不忘师恩。”   当时她万没想到那一贯冷淡寡言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那久久弯折下的腰,满满都最真挚的感激之情。   这个外表淡漠,内心重情的孩子啊。   她赶紧去扶他,谢豫却没起来,更深地鞠下腰,又说了一句,“还要谢谢老师,把她送到我身边。”   她一愣,却是百感交集。   其实至今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让他恋上身边的她,自己这个老师,何尝不是诱因。   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到他身边,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太孤僻自闭,而那孩子够热情活泼,两人在一起互补,他帮她补课,她的性格或许也能感染他,让他开朗一些,当时纯粹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   谁曾想,这一互补,就撞出了花,他甚至更为她做出了那样惊人的决定。   可能,这就是青春吧。   青春……最单纯,最美好,最投入的感情啊。   谁没有过呢?   ....   教室的烛光还要摇曳,教室的歌声已经完了,全班静坐在那,看着教室的一切,周围的同学,讲台上的老师、黑板、课桌,这青春里一切最深刻的印记……而那燃着的烛光,闪烁在每个人眼中,像一簇簇照亮未来的火苗。   讲台上,鬓发霜白的老太太将目光从谢豫身上移开,缓缓投向了全班,投向每一张青春的脸庞。   最后,她笑了笑。   十年磨剑,霜刃未试,老师祝你们每个人,旗开得胜,得偿所愿。   ※   翌日,高考之日,全市戒严。   早上还不到七点半,全市所有的高中的校园内便已挤满了高考的学生。   二中操场的一角,顾冉抱着准考证,跟着班上一堆同学聚在一起,等待开考。   等待的时间里,学生们一面紧张,一面又打气。   顾冉也有些紧张,虽然她的人生重来了两次,这是她的第二次高考,但这次远比上次还要紧张,也许是她的目标定得更高了一些吧。   前一世只考了二本,这一世,她想冲一本。   一旁谢豫倒是淡然的很,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就当他给她出的一次模拟小测验,因为高考的题目,比他测验的题要简单。   顾冉一听这话便笑了,原本提起谢豫她还觉得纳闷来着,人家考上了国际名校,一般就不参加高考了,要么回提前结束高三回家放假玩,要么准备出国的事,结果这位学霸竟然硬生生跟着班一起学习到了最后。顾冉曾好奇问他,谁料学霸淡淡地笑,“陪你们高考不行吗?我可是高三五班的精神图腾,有我这个学霸在,你们没准分都要考的高些。”   顾冉立马就乐了,觉得谢豫果然是跟自己混久了,说话竟然也开始知道幽默,不容易啊。   不过笑归笑,五月份冲刺后,学霸陪在她身边,她是当真安心了许多,尤其是每天他给她补课,密集式“堵洞”教学,估计起码能让她高考多出三十分,简直不能再棒。   正要笑着谢谢他,周楚楚冲了过来,张开双臂说:“老大,要上刑了,打个气!”   顾冉头一转,就见操场上许多同学都聚在一起,班长与团委,女课代表与体育委,两两三三,张开双臂,用拥抱与微笑的方式,给对方最真挚的鼓劲。   这一刻,再没什么男女距离,世俗避讳,有的,是满满纯真的同窗情谊与祝福。她记得她前一世就是这样的,同学们齐刷刷换上了班级印好的高考彩头装,一件红色印有“高分必过”T恤衫,在考场前,挨个鼓劲拥抱。   再没有犹豫,顾冉扑过去,跟周楚楚来了个熊抱,不过她一边抱一边警告,不许再唱水果之歌——那首你是一个西瓜——挂挂挂……   松开周楚楚后,班长团委几人又走了过来,轮流跟顾冉这个班(搬)花抱,一面抱一面说着对彼此的祝福,场面真挚而温馨。   人群那边,也有人找班草沈嘉文拥抱,沈嘉文的目光却轻快地扫了一下人群中的顾冉,最后,将目光转了回去。   而这边,顾冉抱得差不多了,眼看考试的时间也要到了,她收拾笔袋子准考试准备进考场。   抬脚的一霎,就有个身影就立在旁边,挡了她的去路。那声音听起来像恼,却是含着笑意,“你对我有偏见吗?跟这么多人抱,怎么就把我漏了?”   顾冉看向谢豫,戏谑道:“我这不是怕亵渎图腾嘛。”   他忍俊不禁。   两人对视了三秒,终于,顾冉张开双臂,扑了过去,“来吧图腾,祝我高分上一本吧!”   他的双臂便稳稳接住了她,接着,收拢,将她整个纳入他的怀抱。   风和日丽,天高而蓝,熙攘的操场上,顾冉闻到他身上淡而清爽的气味,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爽朗。   想着这两年他予自己的陪伴,顾冉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拍了拍他的背。   而与她的不同,他没有拍她,就那么拥抱着她,力度有些紧,比虎背熊腰的班长还紧——也不知是他劲大,还是他抱人一向就紧,想起过去在那一夜的湖泊旁的拥抱,紧得她都不好动弹。   忽然这紧密的拥抱中,她额头发丝微微一动,是他蹭到了她头发吗?她正想抬头看,却见他已经松开了手,笑着跟她挥手,放她去考场。   顾冉转身便去了。   .   而不远处,周楚楚的脚步没有动,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出神,直到顾冉将他扯了扯,他才走向教学楼。   踏进考场之时,隔着摩肩擦踵的人流,人群中的周楚楚突然回头,看向操场上的谢豫。   目光写满讶异。   是他的错觉吗?   刚才,在老大跟学霸拥抱时,在老大看不到的角度,他看到学霸漂亮的下颚,轻轻往下一压,用极轻微的动作,将嘴唇,贴上了老大的发。   .   那边,晨光明媚的操场上,谢豫还站在那。   看着顾冉离去的方向,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小太阳,加油。 第47章 亲吻   七月初的时间, 已是暑夏。   天气酷热难当,但在结束高考的学子们眼中,却是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结束高中生活, 奔向大学, 中间还有两三个月的欢乐假期,妙不可言。   当然,除开玩乐以外,还有依依惜别的同窗之情,每年的暑夏,毕业典礼后, 每个班都要吃一顿毕业饭。   高三五班的毕业饭, 就安排在学校外的一个酒楼。   二楼最里头的超大包厢里, 整整开了五桌席,三五班的全体师生都到了, 饭桌上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顾冉就坐在第二张桌子上,全程笑得合不拢嘴——高考成绩出来了,不枉费她重生过来, 卖命的冲刺, 她还真考到了心仪的学校!五百多分, 全班排名第九, 成功跨过一本线!顾老豆跟花姐简直喜疯!   一边笑一边看周围的人, 她左边坐着好闺蜜周楚楚, 楚楚跟上一世差不多, 上一世只考了个专科,这一次虽然分高了些,但还是专科,不过楚楚想得开,也没觉得有什么,吃散伙饭时还是跟平常一样嘻嘻哈哈。   右边是学霸谢豫,说起来也是怪,学霸竟然还没走,是看着国外大学还没开学,舍不得故乡,就暑假继续留着么,或者……又想跟她一起展开一次遛狗大计,赚一笔再走?   顾冉贼兮兮地笑。   那边,谢豫端着酒杯,目光扫过她,也在微微笑。   身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纪念这顿毕业饭,今天穿得……格外好看。   过年那件薄荷色的小裙子她竟然又穿了出来,他没想到这种纱裙还能一年四季都穿,配着一件印有花瓣图案的衬衫,再搭一双小坡跟系带凉鞋,活泼又娇俏。   他拿杯子跟她碰了个杯,道:“恭喜你啊,心愿达成。”   顾冉捧着杯子,嘻嘻嘻地乐,又像只偷了米仓的小老鼠,然后她拦住谢豫的杯子,敬向谢豫,“我敬你我敬你!你是功臣!没你补课我考不了这么好,我要谢你!”   谢豫问:“怎么谢?”   “你想我怎么谢?”   谢豫眸里浮起笑意,末了脸庞凑近了她,附在她耳边,“先不说,等下再让你谢。”   他喝过酒的嗓子比往常要低沉一些,听起来更具有磁性,顾冉瞅着他一笑,“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谢豫却只是笑,没再说话,目光在她喝过果汁的唇上轻扫。   要怎么谢,等下你就知道了。   ※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吃吃喝喝,而谢豫被主席位上的几个老师喊了过去,作为本届最优秀的学生,毕业餐老师们当然都要拉他喝几杯。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些学业有成,前途无量之类,寄予厚望的话,谢豫一一感谢老师的祝福。   本来画风还颇老夫子式的正经,结果平日里爱开玩笑的物理老师喝高了,拍着谢豫的肩调侃道:“这高中太苦了,去了大学就别光顾着学习,也交个女朋友,好好谈个恋爱享受生活!”   满桌大笑,谢豫亦是笑,面上谢着老师的“教诲”,然而却是眼风一扫,看向另一张桌子。   二号桌子上,他要交的女朋友还在跟周楚楚大快朵颐,眼下上了盆水果凉盆,她拿了块蜜瓜,青红相接的瓜瓢在她粉嫩的唇边,一咬还冒出晶莹的果汁,他在另一头看着看着,突然很想尝尝那瓜的香甜。   这一晚上看着都在吃喝应酬,可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呵,这个傻妞就知道吃,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换了大学志愿。   不知道也好,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等她开学那天,他就站在她的学校门口,装作大二大三的学长来替学妹搬行李……莫名有点期待她到时大吃一惊的表情。   是的,本市附近最大的城市就是上海,这傻瓜为了离家近,填的也是上海的学校,而他就在复旦,两人同城,他已经查好了她学校的位置,及两所学校间的距离与详细路线。他已经能想象到以后未来的生活,只要没课,他就搭着地铁去她的学校,接她下课,两人在校园里散步玩闹,去小吃街吃小吃,周六日可以一起去市里的图书馆温习,或者一起做兼职。她是热爱旅游的人,节假日时,他就可以用攒的钱带她出行,小迷糊什么也不用操心,他会规划好路线跟景点,她只需要被他牵着,乖乖跟着他,就能看风景吃美食,走累了他还可以背她……毕业后像她说的那样,工作,买一所小房子,筑一个温暖的窝……当然,他会努力创业,争取早点把小房子换成大房子,小阳台换成大花园……   嗯,小迷糊还很喜欢票子,每次看到票子两眼就放光,以后他要赚很多钱,让小迷糊每天都数票子开心,铺地毯在上面打滚都可以。   另外,小迷糊总是自称吃货,热衷吃吃吃,以后若有时间,没准他这个高智商的学霸研究下菜谱,也有做食神的潜质……届时小吃货一天到晚就会抱着他的大腿,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豫哥豫哥豫哥……做好吃的吗?”   ……   想到未来的生活,谢豫面上露出憧憬的笑。   而那边,小迷糊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还在欢乐地吃着喝着。   又吃了会,大概是果汁喝多了,生理反应来了,她跟身边人说了声,然后起身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二楼的最拐角处,顾冉上完洗手间,又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下妆容,这才走出去,可正当她要回到包房时,拐角的走廊处,她看到了一个人。   沈嘉文。   灯光昏黄的拐角走廊,再没有其他的人,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自从那一次顾冉的生日派对以后,彼此再也没说过话,顾冉虽并不知道沈嘉文态度转变的原因,但想着对方不想搭理她肯定有他的原因,再加上那会都冲刺高考了,她就也没找他。   眼下,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跟她说话?   果然,他开口了,“顾冉,恭喜你,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顾冉默了会,回:“谢谢,你也考得很好,祝贺你。”   沈嘉文这次的确考得很不错,据说分数可以上很好的985、211,顾冉虽然考上了一本,但跟沈嘉文的学校还是有距离的。   回了这句,两人对视着,没有人再说话,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年两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曲曲折折,一言难尽。   想想刚重生过来时,她还曾想过跟沈嘉文考同一所学校,现在她已经没了这个心思,为了父母,她选了离家近的。所以,这一顿饭,其实也是两个人的分别之餐。   站在这个关头,她觉得应该来一句分别的祝福,可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放弃,干巴巴一笑,道:“没事我就回包厢了啊。”   可她步伐刚一迈出去,身影便被一拦。   “顾冉。”沈嘉文喊停了她,可这声过后,他又久久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这一刻沈嘉文的心绪也极为复杂,他曾为她与谢豫的事恼过,最愤怒之时也曾要跟她断绝关系……可后来谢豫出国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想着顾冉不可能跟谢豫再继续,他的心便又升起难以抑制的希翼——也许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越得不到,越是惦记。   于是后来,他改了原本的心意,还做了几件事,而现在,今晚几杯酒后,想着自己那么久的心事,他跟着她出了包厢。   默了默,沈嘉文终于抬起头来,说:“顾冉,我们把以前的不高兴都忘了吧,以后重新来过。”   顾冉怔了会,想着都要分别,本来就该忘了,再说以后的确是重新各过个的,就点了点头。   沈嘉文眸里浮起喜色,下一刻,忽地握住顾冉的手腕。   他动作很快,似乎是计划已久,顾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手腕上一凉,一个金属色的东西已经套了上去,是个铂金色的小镯子,顾冉一惊,本能要拒绝,但镯子已经戴上去了,她想脱下来,但这种东西戴上容易取下难,她一下没成功,准备再脱第二下,沈嘉文却按住她的手。   “别取。”他说:“就当是我的心意,做你高考的礼物吧。”   “不行!”顾冉不肯,还是要摘。   可沈嘉文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回头看他,灯光朦胧,夜色正好,他含笑伫立,依稀还是当年那风姿卓越的少年,他说:“顾冉,我会在鸢尾小道等你。”   ※   顾冉是两分钟后回的包厢。   包厢里气氛热络依旧,周楚楚还在吃吃喝喝,谢豫仍待在老师那一桌,被唠叨的数学老师按在旁边坐着。   而顾冉的情绪显然不如先前愉快,只觉得心里毛毛的,仿佛那手腕上的镯子长了刺似的。   这镯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沈嘉文走了后,顾冉想追上去还给他,可镯子怎么摘都摘不下来,手腕都撸红了也无济于事。   一侧周楚楚正在喝甜汤,不经意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一愣,“唉,这东西哪来的,好闪啊!”   顾冉不好说,但看着镯子上镶嵌着几颗绿豆大小的彩色宝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大概是太闪,将同桌的两三个女生都吸引了过来,其中有个女生的姐姐在珠宝专柜上班,所以对女人类的珠宝懂得多,这一眼看下去就一愣,“哇,顾冉,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这么贵的手镯!白金的啊!”   “白金!”顾冉懵了。   “是啊,我记得这是哪个品牌的镯子,我上次专柜看到过,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可贵呢!一个镯子价格快上了六位数!所以我对它印象特别深!”   顾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六位数!”   “对啊,因为上面镶的都是彩钻啊,彩钻可比白钻贵多了!”   一群女生说着又围着顾冉啧啧羡慕,看了好一会才回去继续吃饭。   这会顾冉是彻底傻在那,六位数!沈嘉文这是做什么!   她想了会后,忽然回忆到一个细节,长廊上,沈嘉文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鸢尾小道等你。”   初初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没头没脑,可现在细想起来,顾冉整个人一蒙。   鸢尾小道……不是她报考的大学校园的一条小道吗?因为风景甚好,两畔栽满幽蓝色鸢尾花,被学生们称作“鸢尾小道。”   顾冉心一紧,沈嘉文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他把志愿改到她的学校了吧!   他是疯了嘛!他的分数可以上985啊!   再顾不得那么多,顾冉起身就冲出了包厢,几分钟前,沈嘉文从包厢出去,顾冉过去追他这么多年,知道他喝完酒有喝杯苏打水解酒的习惯。   这是酒楼,没有苏打水,但是旁边就是学校,小卖部有小瓶的饮料苏打水售卖,沈嘉文多半是往那去了。   顾冉没跟人打招呼,快步走了出去。   ※   而那老师一桌,谢豫还在被几位老师围着。   原本他还听得好好的,毕竟是这是教导自己三年的老师,酒桌上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于是他一面听教导,一面留意他的小太阳。   小太阳起先还是高高兴兴的,中间出去了一趟,看她捂着肚子吃撑的模样,似乎是去洗手间,几分钟后她又回来了,表情却是变了,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再后来,几乎就是坐立不安,再最后,她没跟任何人说,从包厢后门径直出去,脚步非常匆忙。   出什么事了?   再扫扫包厢,基本上同学们都在包厢里,除开顾冉外,只有几个人不在,其中就有沈嘉文。   小太阳的离开,跟沈嘉文……有什么必然的相连吗?   谢豫心中起疑,再顾不上谆谆教导的各位老师,找借口结束了话题,回了原来的桌子。   原本是想问问周楚楚什么情况的,可一座位,他就听到身后的班上在低声跟团委还有几个人八卦。   “啧啧啧,今晚不得了,出个大新闻。”   “什么新闻?”   班长嘿嘿一笑,“关于咱的班花跟班草。”   周围人一听都来了劲,有人轻声问:“都说咱那沈大公子对班花有意思,是真是假啊!”   “骚年!你猜对了!”班长一拍那人的肩,“我刚才上厕所时,不小心听到了不远处走廊沈公子跟班花的对话……我当时怕他们尴尬,都躲在厕所没好意思出来!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沈公子跟班花表白,还说什么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难道他们以前也有什么?”   “不排除啊……最开始班花不就对班草有意思吗?还写情书,只是那会可能班草没开窍,还玩着别的女生呢,后来也许是班草想通了,才主动要班花跟他做同桌……没准到这同桌坐着坐着就真培养出了感情,上次那派对不就是班草为班花办的吗!这不明显的那意思嘛,只是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掰了,小情侣嘛,总是爱磕磕碰碰,冷战呗……现在没准又想和好了。”   “啧啧……班花班草藏得深啊。”周围一片八卦声。   班长还在说:“我还看到班草给班花送东西,好像是个首饰,班花当场就收了……刚刚我听那谁说,有人看了班花的首饰,据说是个镯子,真金真钻!六位数啊!”   所有人轻呼,“六位数!!”   “啧啧,足够我大学四年生活费学费了!班草这次看来还真动了心啊,这么舍得!”   “那可不!”班长说到这又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们不要说出去,前几天分数出来的时候,班草专门找到我,打听班花报了哪个学校,我旁推侧击,结论是,班草很可能想把自己的志愿改到班花的学校去……虽然说班草家境好,读哪个大学都不影响他的前程,但他这么做,还是很让人感动的呀!”   周围爆出唏嘘声,“万万想不到班草变成了情种!”   女生们更是托腮做羡慕状,“这又送珠宝又改志愿的,班花不得感动死啊……要是我得感动到哭!”   “可不!”班长道:“你没看班花感动的,班草表完白送完礼物前脚从包厢走了,她后脚就跟了出去……这两人绝对是要旧情复燃!”   “哎呀呀,复燃好啊,必须的啊,班花班草配,以后上一个大学,你侬我侬甜蜜蜜啊!”   ……   “砰!”原本七嘴八舌还在继续,却听一声炸响打破这热烈的八卦,众人一惊,就见前方原本端坐的学霸不知何时起了身,刚才的声响就是他手中酒杯摔到了地上……眼下,他站起身来,房里灯光打在他脸上,他像是听到天底下最致命的消息,面色铁青,从未有过的难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学霸大步出了包厢。   ※   酒楼外的小道,谢豫冲了下来,他问过服务员,服务员说刚才出门的那个小姑娘,是沿着学校的方向去的。   从这到学校就一条小路,他大步笔直往前。   夜风吹在身上,原本应该是凉爽宜人,可他完全感受不到,只觉得身上发热,脑门更是燥热,也不知是陪老师多喝了几杯酒,还是听了刚才那番话。   那番话来时,尤其是“旧情复燃”几个字一入耳,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不可控制。   ※   幽暗的小道,顾冉也正往前走。   小道上没什么人,连路灯都没有,天上的月亮照在巷子里,小道里影影绰绰的,她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还有两三百米就到学校了,到时候找到沈嘉文,把手镯还给他,把话也都说清楚,叫他赶紧把志愿改回来,这可不是小事!   一边想又一边恨自己没有手机,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探头往前看了看,朦胧的夜色中,前方模模糊糊的,但还真有个身影像是沈嘉文。   她一喜,刚要张口喊,可话没出口,蓦地胳膊被人重重一拽,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往后一拖,撞到一个坚实又微带弹性的温热物体上,似乎是……男人的胸膛。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夜里遇到了什么歹人,扭头一看,却是愣住,“魔头?”   他不说话,只定定瞧着她。小道太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来他状况不对。他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阴影里,浑身也似笼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她一惊,“魔头,你怎么了?”   两人距离太近,她一边往回缩,然而缩不了,他箍住了她的肩。   她更是不对劲,开始拂他的手,“魔头,你要干嘛!”   他终于开了口,没答她的话,却是问:“你要去干嘛?”   她有些纳闷,但还是答:“去找沈嘉文。”   她说话的时候动了动,黑暗中有细微亮光一闪,是她手上的镯子,谢豫眼底一沉,直接将她的手腕提到了两人中间。   他看着那在夜色中暗光璀璨的镯子,低低地问:“沈嘉文送的?”   他声音平静,可面容有些阴郁,顾冉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但还是承认:“嗯。”   “刚才沈嘉文找你表白了?”   “算是吧,你问这个干嘛啊!”   幽暗中谢豫的脸更是阴沉,“他把志愿改成了你的学校,很感动吧。”   顾冉抿了抿唇,最初的诧异震惊过后,她的确感受复杂,她没想到沈嘉文会为她做这么大的牺牲,说一点都不感动是假的……她压了压下巴,道:“是有点。你问这干嘛啊,有话能不能改天说?我现在真的有事去找沈嘉文!”填志愿的事就几天,如果沈嘉文不赶紧把志愿改回来,木已成舟,那就真定了!   “呵。”而那边,谢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笑,跟他往常压抑的性格不一样,他笑出了声,“呵……这样就感动了……”   这就感动了,那他的付出算什么。   “你说什么呢?怎么了?你要是喝多了你就回去……”他气场完全不对,顾冉心底不安越发沉重,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深夜的风一阵阵吹过,她感觉他身上的酒味越发浓重,她突然想离开这个地方,可他的手还在箍着她,铁钳般纹丝不动,她不禁推了推他,“魔头,你放开我!我有点疼!”   见他不动,这次连外号都没叫,直接喊名字,“谢豫,你再这样我真要发火了!我是真的有事!我现在得赶紧去找沈嘉文!”   可他根本不松,黑暗中他还在看着她,听着她那一句又一句的沈嘉文,眼神越来越紧,嘴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呵……”   呵,多么讽刺,多么绝望。   这一年来,他心心念念想着她,她却装着另一个人。   而他为她折断双翼,可她要跟另一个人比翼双飞。   他越笑越大声,却更像是压抑的嘶吼,四周的空气也似紧绷起来,像一根弦,越来越紧,越来越绷,仿佛下一刻就要绷断,饶是再迟钝的顾冉也察出了危险的气息,她原本还想回话,可眼下看着他几乎失控的笑,她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知道谢豫是真喝醉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但跟一个醉酒的人在一起形势难以控制。   下一刻,趁他不注意,她突然一使劲,猛地将他推开!   可是她没有成功,还没等她跑出两步,谢豫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她往后一带,他那一下的劲极大,她只觉得手骨都觉得要被拧伤,剧痛传来,她终于发飙,“谢豫你到底发什么疯!你给我让开!!”   他也吼出了声,“我让开!让你去跟他旧情复燃!”   “我跟谁旧情复燃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死死盯着她,“顾冉,你还有没有心,有没有?!”   他扯得她那么痛,她置气般吼道:“有心没心关你什么事,老子爱跟谁复燃就复燃!!老子爱找沈嘉文就找沈嘉文!!!!老子……唔……”   面前光线倏然一黑,有人影一闪,一股重重的力量已倾轧而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温热之物,似携卷这怒火,直接覆上了她的唇,她的回击全部噎进喉咙里。   她整个人如被雷劈。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拼命推他,“谢豫……你疯了……”   可她根本推不开他,他将她按在墙上,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将她推他的手拧成一起,也按在一旁,而他的身子压迫着她的腿脚,不让她扭动,这小道又如此窄小,她的身躯被他整个锁死,他的动作有些生涩,但因为生疏反而更加急切,似乎想证明什么,他的话在亲吻间辗转溢出,“你没有心是吗?好,我有,我让你看看!”   他吻得极重,每一下都含着狂躁与暴怒,用力辗转过她的唇,可她动不了,她的身体被他死死束缚着,无法反抗。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力会有这么大,她拼劲全力试了几次,仍是被他控制,最后她只能别过脸,躲开他的唇,试图喊叫,“谢豫,你干什么……别这样……唔……”   可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的唇再次被封住——他松开箍住她腰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掌控了她的脸,将她下巴一抬,迫使她看向他英俊的脸,这姿势压根不容她拒绝,他直接就压了上去。   这个吻远比上一个更猛烈,上一个吻他只是触碰她的嘴唇,而这一个,他似乎不再满足于唇部的触碰,开始往最深次侵略,而就在她刚才呼喊的时候,便给了他最好的契机,他直接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   顾冉一面挣扎,一面惶恐抗拒,她不知道谢豫是不是真的在发酒疯,但他这模样的确已经失控,他的唇舌含着酒气一瞬而来,与她的气息交融,强迫她与他做最亲密的接触,她拼命的躲,可根本躲不了,她越挣扎他便越激烈……   他似是用这种形式来发泄自己的怒意,又或是宣泄自己强忍多时的情愫,他越搂越紧,越吻越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强纳入他的怀抱,许是这力道太强势,顾冉渐渐竟然有缺氧的感觉,头有些晕,身子开始晃晃悠悠,站不稳似的。   末了,大概是他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又或许是他自己在克制这些狂躁的怒意,他在深吻了她许久后,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许是她惊慌的眼神与无助的挣扎击中了她,那一瞬,他动作慢了一慢,所有动作立时止住。   他眼里浮起愧疚自责,竟是呆了片刻,须臾他像是终于从暴怒中回复了一些清明,又将脸贴了过去,这次不再是之前的狂风暴雨,他将唇轻轻贴在她的嘴唇上,没有深吻,而是轻浅的唇吻,双唇轻触着,缓缓摩挲,像一个特殊的致歉仪式,他一面吻一面说,“对不起……冉冉……”   “我气糊涂了……我不该这么对你……对不起……”   他将箍住她肩膀的手也松了,改成双手托着她的下巴,他的亲吻轻柔辗转过她的脸颊跟唇,“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不会了,你别怕……”   “冉冉……冉冉……”   他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更加低柔,那捧着她脸的手,动作也愈发小心翼翼,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喃喃地说:“沈嘉文算什么……他有我喜欢你吗?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他亲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决绝,“他可以给你买贵重的礼物,我也可以,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给你世上最好的……你信我……”   他又亲到了她的眉眼上,细碎的吻沿着她眉眼缓缓移到鼻尖,来回一遍遍又一遍,褪去了前一刻的暴躁恼怒,眼神温柔而缱绻,像是天地间最深情的男人,要将心仪之人的面容用唇细细膜拜,“我没有去斯坦福……就是想给你最好的,最好的恋爱,最好的陪伴,我想给你想要的那种生活……”   “我会把你放在心尖的位置……一辈子……”   ……   而任凭他怎么说,顾冉只是呆呆瞧着他,自从缺氧感来了之后,她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强,脑中嗡嗡作响,他后面的话她都没再听到,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迷糊,甚至出现了重影,她只看到他在亲她,不断地亲吻,亲吻她的眉眼脸颊额头唇角,嘴唇一张一合,可这一切感触,她似乎都在消退。   有巨大的恐慌在她心里升起,远比刚才谢豫的强吻更让她恐慌,她发现自己在渐渐失去各方面的知觉,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谢豫的触碰,闻不到气味,似乎连视力都在失去……巨大的无力感袭来,她努力伸出手,想抓住谢豫,可是她发现她根本使不出来劲,周身的世界似乎在晃,愈发变本加厉的晃,这一切,像极了重生过来时那场车祸碰撞后的失控感,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飘,意识像被强力的吸力往外抽,抽去躯壳,将她的灵魂剥落带走。   “谢豫……”她拼劲全力喊出最后的声音,想让他抓住自己。   可她等不到了,整个世界忽然轰然大响,像是有光亮在脑海爆炸,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   迷迷糊糊中,世界越来越安静,像陷入永夜。   她似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灵魂不断向下沉,再向下沉,没有尽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出现了一道白光,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在交谈,似乎又是喊她。   “顾经理?”   “顾经理你醒醒啊,你怎么又在办公室睡着了?”   “让她睡会吧,这阵子她没日没夜的照顾她住院的爸爸,的确太累了。”   “不行啊,一会还要开会呢!张总王总都等着呢!顾经理!你醒醒啊!”   “顾经理,顾经理……” 第48章 归来   顾冉睁开眼时,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办公桌,左边放着电脑、键盘, 右边是推成小山高的文件、资料及各种报表,桌子斜对面是个资料柜,里面亦是放着各种文件夹,资料柜上还挂着个小白板, 上面写着“本月业绩目标,XXXXX元,已完成XXXXX元”等激励数据……   这场景再熟悉不过,办公室, 曾经28岁顾冉的办公室。   顾冉愣愣地将目光移开, 又看向自己身上, 白衬衣黑色套裙黑皮鞋, 脖子上戴着工作牌——“万盛公司销售部经理顾冉”。   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经理, 你可醒了!”   顾冉怔怔看向身边的人, 这是她过去手底下的一个销售小妹, 叫亚玲,亚玲摇着她说:“哎呀, 你这是有多累啊, 没事就睡着, 最近是天天在医院通宵吗, 你爸爸的病怎样了, 情况又不好了吗……”   那张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 顾冉脑袋却一片空白,末了她突然扑过去,抓住了亚玲,又是摸她的胳膊又是捏她的手,亚玲吓了一跳,“顾经理你干嘛!”   顾冉不答,摸完了亚玲她又掐了自己一把,皮肉软的,热的,疼的,再摸了摸面前的桌子,踩踩脚下地面,硬的,平稳的,一切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她不敢置信地般又问向亚玲,“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亚玲惊讶地道:“顾经理你忙糊涂了,今天17年9月19啊。”   2017年9月19?   不,她不应该是穿回了2006年吗?怎么……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老大!”耳边又听一声喊,叫嚷声似是从办公室外进来,“老大,营销策划案我帮你整理好了……”   周楚楚的声音。   “楚楚!”顾冉几乎是跳起来奔过去,下一刻她脚步一顿。   虚掩的办公室门后,走出一个身材笔挺健硕,哪怕穿着工装衬衣,也能透出阳刚活力的年轻男人……这哪里还是当年学生时代扭着屁股的小娘炮!   是了,这是2017年的周楚楚,工作几年后在她的带领下,每天又是扛货搬运又是锻炼健身,终于戒掉了娘炮气息,变成了精神面貌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周楚楚。   这……这也是2017真实的事……   顾冉越发不安,周楚楚见她模样古怪,上前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了?不就在办公室打个盹吗,怎么就这个脸色?”   顾冉不知该如何回答,想相信眼前一切,又不敢相信,她看着面前的楚楚跟亚玲,“我就打了个盹?”   周楚楚道:“对啊,你这几天不是夜里在医院照顾你爸很累吗?白天精神就不好,这午休时间你就多睡了会……我看上面几位老总一时半会没回,就让你睡,也没喊你……”   顾冉脸色越发的白,她只是午睡了一下,那之前那些记忆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午睡时做了一场梦?不可能啊,她午睡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可她那段重来的学生时代是一两年啊,每一年的每一天都如此鲜活真实,每一刻她都清晰有感触,这怎么可能是短短的梦?   如果那不是梦,那眼前这一切又是什么?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额上汗都冒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住了周楚楚,“楚楚……我感觉我有点不正常……”   “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经历了一场奇怪的人生经历,你也在里面,很多人都在……”   “你这什么跟什么呀,你就趴在桌上打个盹,什么人生经历,还拉上我,我可是帮你搞了一中午的营销策划PPT……累得我都没睡!真有经历我也是在撸PPT、PPT、PPT……可撸死我了!”   “你真的在,真的!你都没感觉吗?楚楚!”   “什么感觉啊!”周楚楚哭笑不得,“瞧你这样,不会是累疯了吧,也是,七八个通宵没睡,大脑一定要崩溃了……来来,我给你压一下太阳穴,清醒一点……”说着伸手去碰她的额头。   “哎哎,你们就别耽误时间了。”亚玲在旁扯开了周楚楚的手,“我来就是喊顾经理的,张总刚刚出差回来了,一会就是每周汇报,行政部刚刚催顾经理你快准备一下,一会开会。”   开会?顾冉猝不及防,人已经被亚玲推走,“走走,把咱那业绩报表带着,一会没准张总要问,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让他不高兴,他又要全公司通报。”   ……   脑子乱成一团麻的顾冉就这样被着几个同事推进了会议室。   此后会议里,她全程都是凌乱不堪,好在这会上没要她做什么报告,她把业绩报表递上去,就再没她的事,故而她心不在焉也没人发觉。   上面几个头头还在轮流讲话,顾冉看看会议室里一圈的人,直系上司张总,另外几个副总、高管、还有跟她平级的各部门经理……都是熟悉的人,就连每个人发言的腔调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压根不像是梦。   如果这不是梦……那高中的那些事怎么解释?那也不是梦啊!   是的,开会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她渐渐肯定,人生重回高中的那段记忆,不可能是梦。当初她是2017年9月20号出的车祸,再穿回过去,如果是梦,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她应该在车祸后醒来,也就是2017月20号以后……可眼下压根不是,她穿回来的时间是2017年9月19号,时间还倒退回去了一天!而且还好端端醒在办公室,所以重回过去的一场经历绝对不可能是梦!   如果说现在这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被某种强大而难以解释的时空力量,从真实的2017年9月20号带回了真实的2005年,这可能是时光倒流,但两边世界都是真实的,所以她在过去的世界里结识的人跟物都是活生生真实存在的,她那个世界重新度过了自己的高中生活,然后在高中毕业典礼的那天,又被这种力量再次带回了2017年的世界,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回到她出车祸的那一天,而是提前了一天……   这到底怎么回事,太荒谬了,根本无法解释,电视剧也看不到这样的桥段啊!   ................................   在一派乱七八糟的想法中,顾冉浑浑噩噩结束了会议,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半,公司的玻璃窗外,城市早已华灯璀璨。   没办法,张总这个人就是啰嗦,每次开会都要开个三五小时……而最近公司运营不佳,在同行竞争对手的打击下,更是业绩惨淡,问题连连……于是这会商要的问题就更多了,竟然一直开到深夜。   结束会议,顾冉坐回办公室。   脑子仍是乱糟糟的,虽然有那个荒谬的时空力量的推论,但她压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毕竟这事太匪夷所思,只怕她说出来别人都会认为她精神有问题。   在办公室呆坐了一会,她才从昏头转向的凌乱中想起了最要紧的事……父母。   不管这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她得赶紧去看看父母!   她转身就朝外走,可周楚楚又冲进了她办公室,道:“老大,刚刚你在开会,你妈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到,她又打了我的,她说你爸今天情况还算稳定,叫你不用去医院陪夜了,公司有事就在公司呆着……”   “不行!”顾冉不肯,“我得去看看!”   “看什么呀,你中午才去过的啊!你去医院给他们送的饭,你忘了?夜里你就休息下吧,这都多少天没睡了!你看你今天都说胡话了!再不休息我怕你得猝死!再说,这都十点多了,你爸的住院病房都熄灯了,你过去不是打扰病人睡眠!医院还不一定让你去呢!”   “我中午才给他们送的饭吗?”顾冉的注意力在这段话的前面,可她完全想不起来那送饭的事……她是下午穿越过来的,之前的事,完全没有了印象。   周楚楚还在说:“而且你也去不了啊,以张总那个性格,开完会后他要加班,你们几个人部门头子就得都陪着他加,不然到时候问点什么事要点什么数据,你敢不在,呵,有你好受的!”   他说着再不管顾冉的反应,直接把办公室门一关,“你就在这呆着吧,老板不喊你就睡觉!休息!明天再去医院!”   然后“砰”一声响,他把门反锁了,反锁的方式就是用办公室外面大厅的饮水机挡住了顾冉的门,顾冉要从里面出去是推不动的,除非有人找她,帮她把饮水机搬开。   顾冉:“……”   .....................   顾冉只得坐回了沙发上。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个世界是否真实,但或许真如周楚楚所说,她之前在医院守了很多回夜,所以这个躯体格外疲累,人昏昏沉沉,四肢亦是绵软乏力,她一坐下来便只想往后仰,恨不得瘫在地上去。   也因着太累,瘫了会后她竟迷迷糊糊睡过去。   好在老板那边也没什么事,一直都没人来喊她,她糊糊涂涂飘荡在梦境里,欲睡未睡间,她想起了18岁那个世界里的人跟事,往事历历在目,倏然间心中有个念头蹦了出来。   ——她希望这是一场幻觉,自己再一睁眼,就穿回了过去。   起码,过去的世界比现在要有希望。   ...................   然而,顾冉的希翼落空了。   天亮之时,她睁开眼来,还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再望望四周,没错,还是公司。   已经有不少人前来上班,打卡的声音不断,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响在晨曦中,办公司明净的玻璃窗外,金色的晨曦明晃晃地照进来。   顾冉迎着那阳光,忽然恍了神,那光明明有些微的热度,她心却比刚穿越回来时更冷了一截。   时间过了一晚,睡了一觉,从黑夜到白昼,从昏沉到清醒,她还是没有穿回去……这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个世界不是幻境,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是真的穿回了她真正的世界,回归到了最开始那个28岁顾冉的人生。   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哪有这样的命运,一个人,拥有两段不同的人生与时光……这太荒谬了!   ......................   “老大!”正在她出神之时,来上班打卡的周楚楚又进了她办公室,将一小碗热乎乎的锅贴跟一杯豆浆递了过来,“给你带早餐了,快吃,今天活多,不早点搞完夜里又要加班!”   说着又去了,临走时他揉着额头说:“唉,忙得累成狗,中午还要见那么难缠的主……要命啊!”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小,顾冉没注意,因为办公室外面,已经站了好几个准备来向她汇报这几天营销成绩的下属。   ……   随后这一上午,顾冉还没从刚穿越回来的震惊中调整过来,就被销售部一大摊子事还有一大摊子的人员缠得一塌糊涂……刚穿回自己真正的世界,从过去的学生又转身到白领骨干,她多少有些不适应,等到焦头烂额将一沓杂事处理完,时间已经中午。   顾冉瞅瞅办公室的时钟,时针分钟指向十一点半,旁边还有日期,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顾冉在看到9月20号的日期时,猛地一愣。   是了,她提前穿越回来了一天,按过去的时间来算,今天就是她出车祸的日子,倘若这世界的时间是按过去的形式来走的话,她要避过这个点,中午绝不能外出!   而那边,下班的周楚楚已经来了,晃着手上的车钥匙说:“出去吧,忙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唉,想想那位可怕的主子我头大啊!”   顾冉满脑子都是车祸,也没听清他的话,只一个劲语气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们两不能出去!尤其不能开车!”   “为什么啊?”周楚楚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不能出去了?”   顾冉觉得这会说她能预料车祸发生预知未来,周楚楚一定会觉得她脑子真坏了,想了半天,她猛地蹦出来了一句话,“因为我跟沈嘉文有约!”   是,如果她没记错,这一世28岁的自己,暗恋了沈嘉文许多年,过去在9月20号那天,沈嘉文说要出国游历,出国之前约她见一面,说要给她一个交代。那会她还欣喜若狂,以为他终于肯接受自己,只是后来因为别的事,她错过了与沈嘉文的约,再后来发生了车祸,她就穿回了17岁。   而现在,时间再来一趟,她如果没有错过这场约,会是怎样的局面?人生后续的轨道会不会改写?   她不知道,但她想起这个人,她很想见他一面……毕竟过去重生的回忆里,他都在。   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也曾穿越过去?会不会一起经历了那场重生?!   顾冉再顾不得,冲出了办公室。 第49章 再见   当年为了方便,顾冉跟沈嘉文约的就是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眼下顾冉下了公司大楼, 几乎是狂奔般出去。反正她一会不开车, 应该不会出什么车祸。   周楚楚还在原地, 看着她夺门而去的背影, 自语道:“我的妈, 这怎么突然去见沈嘉文了?中午不是跟另一位约了吗?那另一位怎么办啊!那位可是难搞先生啊!”   ※   那边,顾冉已经气喘吁吁跑到了咖啡厅。   平息了一下呼吸,她找了个位置座下,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沈嘉文这人一向家教良好,极为守时。   过去她们约的是中午12点。   果然,12点准时,幽静的咖啡厅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米色的薄针织衫, 深色休闲裤, 衣装得体,步伐从容, 面上含笑, 不再是她重生回去那张17岁英俊却略显青涩的脸, 而是28岁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   只那一眼, 顾冉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从28岁穿越到17岁, 再又穿回来, 沈嘉文的人生面貌就不断地在她的世界切换, 这一刻不是不感叹的。   而那边,沈嘉文缓缓踱步而来,他还戴了副好看的眼镜,显得气质更加温文优雅,坐到了她对面,他笑着同她打招呼,“嗨,顾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顾冉原本还想问他是否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事,然而他这个模样,却是将她所有希望都掐灭。   他这样客气又礼貌的姿态,只属于28岁,历经社会与阅历雕琢过的沈嘉文,绝不是那个重回过去,毕业餐夜里,含着喜悦与忐忑,递给她手镯的沈嘉文。   她心有点冷,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沈嘉文,你这几天还好吗?有没有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沈嘉文点了杯咖啡,浅笑着喝了一口,“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只这一句话,顾冉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了,他跟周楚楚一样,都正常地活着。   而那边,沈嘉文一边用小勺子搅着咖啡杯,一边继续说:“顾冉,这次我约你来呢,是想跟你说清楚我们俩的事。”   顾冉抬头看他。   是了,这一世这一天沈嘉文约她出来就是给她交代。眼下他是要说,被自己多年的暗恋打动,要跟她在一起吗?   如果真是这样,算不算是这荒谬命运对她的补偿?虽然她已经没想要什么补偿。   然而她错了,沈嘉文笑了笑,用温和的声音向咖啡厅外招了招手,“菲菲!”   门外似乎就等着一个女孩,听了这声叫唤,糯软着嗓子就进了来,“来了,嘉文!”   女孩长发及腰,蓝色连衣裙,十分温柔的模样,小鸟依人般偎依在了沈嘉文身边,笑着看顾冉,嘴里问沈嘉文的,“嘉文,这就是你提过的高中同学?”   沈嘉文颔首,摸了摸女孩的发,向顾冉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陆菲菲,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但彼此很合拍。”   顾冉握着咖啡杯的手顿在那。   三秒钟后,她才回了神,“哦,那恭喜你啊。”   她低低笑着,语气里有淡淡自嘲。   呵,想她上辈子重生回去的时候,还在遗憾错过了沈嘉文的约,还一厢情愿的天真以为,沈嘉文是被自己打动,要接受自己……可实际上,他是来拒绝的。   带着女朋友,用委婉又别开生面的方式拒绝她,叫她断了对他那么多年的想法。   呵,命运真是好笑,17岁的沈嘉文似乎对她动了心,而真正世界里的28岁沈嘉文,只想与她毫无瓜葛。   笑了笑,顾冉一口喝掉杯中咖啡,看向沈嘉文,“再次恭喜你啊,祝你们感情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她说完起身,走的时候还对两人笑了笑,“这账我结了,你们自便。”   话落再不停顿,头也不回地去了。   ※   咖啡馆内,沈嘉文跟陆菲菲看着她的背影。   陆菲菲娇柔地笑,带着些诧异,“咦,嘉文,你不是说这女孩缠了你七八年吗?怎么走得这么干脆?我本来还想着再说点什么,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   沈嘉文似也没料到事情了结得这么痛快,他看向顾冉远去的背影。   那边,顾冉出了咖啡馆,又过了马路,咖啡馆内两人看不到顾冉的表情,但见她站在对面马路旁的一颗树下,停住了脚,没有再前进,似乎在发呆。   陆菲菲又笑:“也许不是干脆,而是怕伤心,所以才走这么快吧。啧啧,我的沈公子啊,你这些年是伤了多少女孩的心啊!”   沈嘉文没有答话,端起桌上杯子,慢慢又喝了一口咖啡。   ※   那边马路上,顾冉还呆在那,周楚楚追了过来,“咦,你怎么呆在这啊,不是跟沈嘉文甜甜蜜蜜喝咖啡吗?男神说什么了,要跟你一起嘛?”   顾冉不答话,半晌才笑道:“别提了,是我想太多,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周楚楚一愣,忽然勃然大怒,“这王八蛋!吊你这么多年!现在说有女朋友了!老娘打死他!”   顾冉:“……”这家伙是外表不娘炮了,骨子里还残留着当年的娘炮口头禅。   见周楚楚撸起袖子真要去,顾冉赶紧抱住他,“别别别,他这样也挺好,女朋友跟他般配的很,咱祝福他吧……要实在不行你就当姐儿我胸襟宽广不在乎……”   周楚楚被顾冉拉着,气得咽了几口气,过了会,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算了,今儿看在咱还有急事的份上就便宜他了!跟久泰约的饭局12点半,这都12点一刻了,咱得赶紧去!不然凭那谢总的脾气,估计得掀桌!”   这马路周围,车来车往,繁华都市原本喧嚣无比,可“谢总”两个字一出,顾冉整个人耳膜处还是一静,像是别的声音,一瞬隐去。   谢豫,谢豫。   是,按过去的时间,今天她除了约见沈嘉文,还有一场跟谢豫的饭局。过去的那场饭局,他曾冰冷地看着她,将合同协议书垃圾般丢进了火锅。   那么,这一次人生重来呢,他会是什么样的面貌,又会怎样对待自己?   .   再没片刻的犹豫,顾冉拔腿便跑。   一面跑一面喊:“楚楚,我找谢豫去!”   “你跑着去吗?疯了吧!咱开车去啊!”   “不行!今天不能坐车!别问为什么,你就当我迷信!”   “握草,从这到那饭店有四站路啊!你确定要跑!”   ※   四站路的距离在这硕大的都市,其实是很近的距离,只是眼下时间是12点一刻,约见时间是12点半,留给顾冉的,只有一刻钟。   顾冉几乎是狂奔而去。   路太长,再加上穿过人流熙攘的商业街,哪怕顾冉拼劲最快速度,跑得气喘吁吁,赶到酒店时,她饭店大堂的钟,仍是跺了下脚。   12点31分。   只晚了一分钟,应该……他还在的吧。   顾不得歇气,顾冉又狂奔上预定的包间。   楼梯,长廊,随着她狂奔的速度,不断出现在眼前,又快速被甩到身后的长廊壁画跟各种装饰摆台。   终于到了包房,她用力推开门。   然而,包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负责点菜的服务员跟在她身后,对她说:“你是定包间的顾小姐吗?包间里的客人刚刚离开。”   后头周楚楚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他还不知道情况,老远问着:“怎样怎样,谢总在吧!”   长廊有风吹过,顾冉转过了身来,不知道是不是周楚楚的错觉,他感觉顾冉的情绪在一瞬低落下去。   她垂着脸,声音满是低落,“这家伙……竟然连一分钟都不等我。”   ※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顾冉闷闷不乐地走在前头,周楚楚跟在后头,他不懂为什么顾冉的情绪转变得这么快,想了想他说:“没事,虽然咱就只迟到了一分钟,一般大度的人笑笑就过了,但这谢总难搞是出了名的,他要跟你计较没法子,大不了咱回去想法子赔礼道歉,改天再约好了!哪,我这不是有他助理的电话嘛,咱这逼格不够要谢豫的,找他助理联络还是可以的,想办法再套近乎吧。”   他在后面喋喋不休,顾冉却一句都没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可能重生回来,她最想见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他吧。虽然那个毕业之夜,他醉酒下做了那么荒唐的事……可是,她仍然想见他啊。   可是,一分钟的距离,两人就擦肩而过了。   现在这个28岁的世界,职场上如此泾渭分明,谢豫是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BOSS,她是个无足轻重的部门小经理,两人的距离早已不是过去坐在一起肩并肩的同桌,这次饭局就排了半个月才排到,还是找了关系才争取到,眼下失去了机会,再想见一面,又得等多久?   难不成要去他公司堵他?据说没有预约就找谢总的人,前台不会放行,再要强行闯入,就别怪保安直接架走丢人了。   .   顾冉摇头苦笑,看来只能再想办法了。   抬脚,准备准备离开酒店时,顾冉表情忽然一顿。   她视线里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一辆黑色的加长宾利商务车从酒店地下车库驶出,就从她面前掠过。   墨黑的颜色,质感高档的金属车身,棱角分明的车身线条,醒目精致的LOGO,一切都在无声彰显着豪车的身份。   大概是车子太显眼,不少路人纷纷侧过头看,而车内的人表情淡然,似乎司空见惯。   车子还在平稳前进,前面坐着司机与助理,而后面……   顾冉呼吸微顿。   仿佛是一帧慢镜头的电影画面,晌午明晃晃的日头在车身上映出光圈,茶色的车窗后,露出一个英挺的侧脸,剑眉秀目,高鼻薄唇,微皱的眉与冷峻的表情,是28岁的那个人,也是过去记忆中17岁的那个人。   谢豫!谢豫!   这一瞬间,记忆中无数画面潮水般涌到顾冉的脑海,那学生时代为她讲题的他,拿着戒尺严厉督促她的他,江坝上结伴遛狗的他,同一片天空下陪她跨年的他,舍不得自己吃早餐,却送她昂贵小靴子的他,操场上拽着她跑步锻炼身体的他,激励她考一本的他,点点滴滴,整整陪着她度过两年朝夕的他……   顾冉再忍不住,冲过去喊道:“魔头!!!” 第50章 再遇   顾冉再忍不住, 冲过去大喊:“魔头!!!”   车子上的人似乎并未听到, 还在往前开, 顾冉追在车后,拼命喊:“魔头!魔头!”   她拼尽最快速度, 狂奔着追到车子后, 最近的时候距离车子只有几步路, 几乎快能用手拍到车后面, “魔头!谢豫!你停!停!!”   .   熙攘的马路,行驶的凯迪拉克中, 车厢密封性很好, 后排的人并未听到后面的声音, 他目视前方, 若有所思。   前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场景,提醒道:“谢总, 有人在追车。”   谢豫注意力微顿, 但并没有回头。   倒是副驾驶的助理往回看了一眼, 挑眉道:“呀,是万盛的那个顾经理, 就是今天约咱吃饭的那个。”   谢豫面无表情地吩咐, “加速。”   司机面有不忍, “可她一直在后面追, 好像有什么急事, 咱要不要还是停一下。”   谢豫仍是目视前方, “对一个赴约都不准时的人, 没必要理会。”   司机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后面追着车子的女孩,表情急切,不停挥着手,感觉眼睛都急红了,他寻思着还想替那女孩求个情,但再看了看后车座上谢豫的脸,脸色冷峻,再想着这位上司是个不容忤逆的人,他只能作罢。   再没说话,司机脚下油门一踩,汽车飚起速度,呼啸而去。   .   那边,顾冉原本再差几步就能碰到车,可是汽车猛地加速,将距离再次拉开,越拉越远。   其实她也到了力竭之时,可她还要继续追,一边追一边仍喊着谢豫,希望他能听到。   “别追了!”跟来的周楚楚再看不下去,一把捂住了顾冉的嘴,“别喊了!这魔头是咱能喊的嘛!两个公司关系已经够差了,你这么叫他,把他惹毛,没咱好果子吃!”   被周楚楚扯住的顾冉,没有再追,她呆在原地呆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很久后她说:“算了,想法再见吧。我现在去医院。”   ※   医院就在这附近,10分钟后,顾冉步行赶到了医院。   病房里全是消毒水味,顾老豆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弯曲的针管,花姐坐在一旁照顾。   看着这一切,顾冉突然想起穿回过去世界的顾老豆,那会,老豆身体还健康硬朗,花姐哪怕每天跟老公拌拌嘴抬抬杠,但连吵架都是开心的。   但现在,顾老豆因病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像一个硕大的套子,冰冷的药水打进他体内,他只是昏睡,而花姐握着他打针的手,沉默地看着他。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掩饰着自己的担忧,用平静的声音对顾冉说:“别担心,你该忙啥就忙啥,医生说了,你爸爸这几天情况还行,前些日子还疼得整宿睡不着,现在,你看,好歹还睡着了……”   顾冉再忍不住,冲出了病房。   ※   医院外,无人的偏僻墙角,顾冉蹲在地上,将头抵着那冰冷的墙,好半天没动。   周楚楚就在她身旁,问:“你妈不是说你爸好了一些吗,你怎么还难过啊……”他将声音压得轻而柔,仿佛就怕说中了又惹顾冉不开心。   顾冉摇头,只是一个劲道:“太讽刺了……”   “什么讽刺……”   顾冉没答他,猛地起身,冲天空大声吼道:“这什么破老天爷!老子跟你有仇吗?你就那么玩我!”   呵,老天要她穿越过去,她就听命穿越过去,努力的生活,发奋的读书,认真的再来一次人生。   她考上了好的大学,保住了父母的健康,遇到了重要的人,博出一个更好的前途……然而,这一切又因为穿回来,统统没有了!   不仅没有,还要重新面对这一切困苦的局面。   她简直想崩溃大哭。   .   周楚楚还在她身后,他从没见过顾冉这个模样,在他眼里,女汉子永远都是嘻嘻哈哈的,哪怕再难,也能咬牙扛过去……而现在,他发现顾冉眼圈是红的。   她骂完老天后,蹲在墙角,抱着脑袋,声音似乎是痛苦至极,“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周楚楚看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了默上前道:“怎么了,你这不还有我吗?”   他凑过去问:“是不是医院的费用又不够了?我这还有上个季度七千多的奖金,你拿去?”又去摘自己的腕表,“哪,前几天我过生日,我姑妈从日本给我买的表,好像要一万多,咱去卖了?”   他说着将表真摘了下来,塞给了顾冉。   金属的表带还带着周楚楚的余温,触到顾冉的掌心,一片温暖。   顾冉捏着表,仿佛在感受上面的暖意。大概过了几分钟,她慢慢扭头看向了周楚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周楚楚被她看得发毛,“你干嘛呢老大?”   顾冉却是笑起来,自语道:“是啊,我还有你呢!”   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不论眼前的人是过去还是现在,周楚楚对她,一如既往。   或许友人的举动给了她力量,又或者是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她缓缓站了起来,将腕表还了回去,然后用手擦了擦红眼睛,表情从方才的崩溃平静下来,“对,不止有你,我还有我自己呢!”   “嗯,这是最重要的!我还拥有自己!好手好脚!还有脑子!一切都没有玩完!”   她看向了头顶的天,眼圈还残留着刚才的红,眼神却已转为倔强与坚定,满满写着颓废与挫败后的不服输。   “老天,玩我是吧!老子偏不投降!”   ※   ——命运不是用来放弃,而是用来死磕的。   从小信奉这一教条的顾冉在历经短暂的崩溃后,决意跟命运死磕到底。   坦然接受现在的状况,虽然状况很糟糕。   试着调整心态,反正焦急绝望也没什么用处。   卖了自己那辆不是很值钱的比亚迪,父亲的病虽然是中晚期,但只要医院没说完蛋,她想尽办法挽救。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更努力的工作,赚爸爸的医药费。   销售岗位虽然累,但好处是提成高,为了钱,顾冉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从18岁的高中生状态调整为过去的职场白骨精,疯狂投入工作,只要不在医院陪房,就泡在办公室里,手机24小时开机,时刻准备冲刺业绩。   往常她这个模式,上头老板们绝对要欣慰,可现在,老板们即便欣慰,也是摇头叹息。   没错,顾冉穿回来后,公司的整体情况便已是愈发严重,几个对手公司联合起来,对顾冉的公司进行围堵打击,公司市场份额越发下滑,已经出现大面积亏损状态……哪怕顾冉这个小喽啰再努力,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再这么下去,没准真要破产了。   老板们每天焦头烂额地开会开会,可也开不出个什么结果,毕竟对手太强,似乎怎么看都翻不了身,公司里最大的张总本来就是个秃头,偏偏还有个一纠结就抓脑壳的习惯……这些日子秃头都快成了光头。   顾冉几次看着张总的秃头,心里暗暗祈祷,就算公司撑不了多久,最起码也要挨到年关吧,她还有一笔年终奖压在那呢。   ........   可顾冉的祈祷并没有成功,公司的局势越来越难,终于,近一个月后,出事了。   那天,公司召开了一场全员参加的会议,就在公司顶楼,那间可容纳几百号人的超大会议室,除了年会,其他时间都用不着的超大场馆。   会议上,没有平常场面上的高谈阔论或者慷慨激昂,只见坐在上面的最高层一派寂静。   没有人说话,最后,张总站起身,面对着全场,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大家!我尽力了!”   只这一句话,全场默然,虽然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   随后,会议竟然就这样散了,气氛尴尬又带着些悲凉,有种散伙饭的感觉。   络绎不绝走出办公室的人群中,顾冉挤到了安娜姐身边,安娜姐是公司的行政部总监,高层的大小事她都知道。顾冉跟她关系不错,凑过去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娜姐只丢了几个字,“要变天了。”   “变天?”   安娜姐压低了声音,“公司被收购了,昨晚的事,董事会原来不想的,但现在真是挺不住了。”   顾冉一愣,收购……那岂不是公司就易主了?   她赶紧问:“是哪个公司收购的?”公司在进入下滑状态时,就有不下四五家集团公司提出了收购,但那时候都被张总拒绝……那现在是哪一家呢?   安娜姐叹一口气,“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毕竟现在人心还不稳,怕出什么乱子,总之过些天你就知道了,新公司雷厉风行,一旦收购手续完成,估计他们的头儿马上接应这里。”   ※   然而两人没想到,对方公司的效率,比雷厉风行更可怕。   就在开完会的第三天,顾冉像往常一样上班之时,刚进公司大门,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   一楼前台,已经来的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没有说话,但都彼此无声交换着忐忑的眼神,而中高层以上的员工,则带着迎接领导的表情,满脸带笑,不过那笑是挤出来的,看起来牵强的很,似乎都是紧张。   整个公司大楼的气氛,透出诡异的凝重。   顾冉想凑过去问问原因,其中一个领导却将她推走,道:“还愣着干嘛,你没收到消息吗?赶紧回你部门准备!”   收到什么消息?又准备啥啊?   顾冉有些蒙,走进了三楼销售部的办公室,销售部气氛与一楼不一样,一楼是诡异的凝重,而销售部则是诡异的闹腾与凌乱,而人群里的亚玲拉着顾冉往旁边一带,“顾经理,赶紧把你手上早餐丢了,把衣服头发弄整齐点,一会有重要的欢迎会!”   “什么欢迎会?”顾冉一面问,一面看向办公室,果见一群人都在焦急地整理衣冠跟桌面,有人对着镜子将早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有人整理着领带与腰带,有人脱掉脚上上班不允许穿的凉鞋,换上了规定的黑色高跟鞋,还有人竟然从桌子里翻箱倒柜掏出洗甲水,将自己亮闪闪的指甲油洗掉……   与此同时,销售部里传来各种乱哄哄地声音,“听说新来的那位特别严,最讨厌人衣冠不整!”   “衬衣的口子都扣满了,千万别露个一两粒,你觉得是性感,人家要扣你工资……”   “可不是,据说规矩超多,连涂指甲油都被说是胡里花哨……”   ……   众人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只有顾冉懵逼在那,“你们这到底是为了迎接谁啊,这么紧张!”   亚玲道:“还有谁啊,新BOSS啊!刚刚安娜姐来了,想通知你,结果你还没来上班,只能叫我转达,一会迎接的就是那家收购咱的新公司的头!他们速度太快了,整个公司始料未及!”   她把顾冉往销售部门口一推,“安娜姐还说,既然都来了,就让每个部门做好准备夹道欢迎,她吩咐各部门在头头的带领下做好迎接工作,你是咱销售部的头,等会就你带着我们一群小的们站在这,等人来了,咱一起热烈鼓掌,摆出微笑,在新BOSS面前刷个好印象!”   “等等等等!”被下属们摆好姿势站好,顾冉还是没明白,“到底哪家公司收购了我们?新BOSS是谁!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部门的头?不然我怎么做准备!”   “就是那个……”亚玲的话还没说完,三楼楼道的贵宾电梯叮咚一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群人循声望去,只那一瞬,顾冉的眼神倏然一紧。   打开的电梯门后,人群如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正中间的人往外走。   被拥簇在中间的男人,个子颀长高挑,笔挺的西装,簇新的衬衣,原本是极好的面容,只是表情偏冷,五官线条大概因为这冷峻的表情,显得棱角凌厉,整个人透出一种涉世已久的锋芒,像是开了刃的刀,而他目光缓缓扫过销售部门口的人员。   虽然只是轻轻一扫,甚至连任何的话都没有,但迫人的压力仍然兜头而来,销售部外排成长队的人俱是一凛,所有人齐刷刷弯腰鞠躬,齐声说:“谢总好。”   一群弯折的腰中,只有顾冉站着没动,她就那么杵在那,看向谢豫的方向,旁边亚玲吓得赶紧推她,在身后小声说:“快欢迎啊顾经理!”   顾冉被这一声叫唤回了神,正要做出举动,眼前的光线一暗,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她面前。   而他的视线,居高临下,紧锁着她。 第51章 见他   顾冉被这一声叫唤回了神, 正要做出举动, 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她面前。   而他的目光, 居高临下,紧锁着她。   见顾冉杵在那, 一侧原公司的高管们立刻用胳膊肘碰碰顾冉,“小顾,谢总跟你握手呢!咱谢总平易近人,来的第一天就来关心各部门的情况……各部门主管他都见过了,现在轮你了,我们可是在他面前夸了你, 都说你工作最拼最努力, 现在谢总来了, 你一定要再接再厉啊……”   喋喋不休的声音响在耳边, 顾冉愣愣看着面前的手, 男人的个子高,手指便跟着修长漂亮, 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以一个标准礼节化的握手姿势,停在她面前。   顾冉搭上了谢豫的手, 那掌心干燥而温暖, 顾冉想起那个溜冰场的夜, 她曾拉着这只手, 在人来人往的场馆里飞驰。   而现在, 她抬头看他。   他还记得她吗?   那一瞬, 她感觉自己喉中一堵,有无数的话想问他。   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先开了话头,“销售部的顾经理是吧,期待今后共事愉快。”   简单的陈述句,很客气,几乎不含任何情绪,就像一个上司对着新下属,再普通不过的开场白。   顾冉愣在那,谢豫的手,已经松开了。   实际上,整个握手的过程中,他的动作就很客套,看着是握着,却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只虚虚贴了一下彼此的手心,然后,干脆放开。   顾冉还怔在过去的回忆中,等再反应过来时,谢豫已经走了,那转过去的背影,干脆利落。   拥簇着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向着其他部门走去。   ……   热络的走廊里随着人群的散去,渐渐空了。   等到谢豫那群人走,走廊里寂静无声的销售部员工,这才如蒙大赦,人群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发表对刚才新来BOSS的意见。   单身小妹亚玲激动地说:“新BOSS好帅啊,就是气场太强,我本来还打算来个迎接微笑的,但他目光一过来,我都不敢看他的脸,直接就把腰弯下去了。”   某个销售小弟说:“呵,气场不强外号还敢叫难搞先生?你知道他有多搞吧,我告诉你们,咱的好日子到头了!”   亚玲道:“那我不管,作为没有男朋友的单身狗,为了这盛世美颜,我就算被折磨也得在公司待下去!对了,听说谢总还是单身呢,天哪,这简直是我们女员工的福利啊!”   销售小弟笑:“行啊,明儿你重新投简历啊,冒充大学生应聘,然后应聘职务:老板娘。看有没有那个命应聘上!”   一群人大笑。   “切!”亚玲不理他,又兴冲冲走到了顾冉身边,扯着顾冉的胳膊问:“顾经理,刚才谢总握你手了,什么感觉啊?紧张、心跳有没有啊!……顾经理,冉姐,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顾冉这才回过神来,自谢豫走后,她就一直看向谢豫离开的方向。   抱歉地对亚玲笑了笑,她又看向了长廊的那头。   她一直在想方才握手的那一幕。   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她甚至在他眸里看不出任何波澜……   是不是,他跟沈嘉文周楚楚他们一样,都不记得她了吗?   其实有那么一霎,顾冉很想追过去问问,但是最后,看着围簇在他身边的那么多人,最终她转身回了销售部。   ※※※※※※※※※※※※※※   这一上午,顾冉都是在心绪不宁中度过的。   虽然坐在办公室,但销售部关于新BOSS八卦消息一**传来,几乎让她时时刻刻知道谢豫在做什么,9点半,谢总巡视完整个公司,10点,召开公司最高层开了一个见面会,11点,搬到新办公室……   不知是不是世上姑娘都爱“霸道总裁”这一套,周围女员工都在谈论新上任的谢总……顾冉坐在桌子后,听着外面人的议论,却什么感觉也没有,脑里想来想去还是那些年,那个跟她同桌,有着青涩脸庞,很少微笑,外在冷漠,内在重情的大男孩。   像是再忍不住,她站起了身,大步出了销售部。   亚玲在后面大喊:“你干嘛去啊顾经理,这还没下班呢,就要去吃午饭啦!”   顾冉没有说话,进了电梯,直接按下11楼。   ※   11楼,是全公司最重要的决策层,也是高管集中地,谢豫现在的办公室,就在11楼。   她向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久泰收购百盛的事,就是谢豫主导的,而他也以久泰代表人的身份,暂时接管这一切,所以他现在的职务是总经理。   可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顾冉没能顺利进去。   陈助理就站在门口,斜睨着她:“哎呀,这谁啊?当这什么地方啊,想进就进啊?”   顾冉记得他,当年约在饭局吃饭时,这个陈助理说话就特别刻薄,忍了忍气,她摆出笑说:“我有事想见一下谢总。”   陈助理的声音满是嘲讽,“怎么,前段时间顾经理吃饭放我们鸽子,今天一看新老板是谢总,就赶着过来赔礼道歉是吧!”   “不是,是有更重要的事。”   “不行!”陈助理干脆把手一横:“没有谢总的允许,再重要的事也不行。”   见陈助理一副绝不让见的架势,顾冉再顾不得,推门喊道:“谢豫!谢豫!你开门!”   陈助理眉一拧,重重将顾冉往外推,“顾经理,你这是干什么!强闯吗!你眼里还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吗?马上离开这!”   他大声呵斥,却听办公司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让她进来。”   ※※※※※※※※※   在陈助理始料未及的眼神中,顾冉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虽然刚刚易主,但已经被收拾得干净利落,宽大的书桌与靠墙的一排书柜,所有文件与资料分类分别,依次摆放得整整齐齐,而左侧一大排玻璃窗,亦是擦得纤尘不染。   这一切像极了当年教室窗台下的谢豫,他的桌面,永远干干净净,所有物品按序摆放。   而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窗下的人虽然表情总是淡淡的,眼神却是暖的。   而眼下,他的脸色是冷的——在那些文件后面,他端坐在电脑后,正在翻开一沓文件夹,见她来,他连头都没抬,只面无表情道:“说吧,什么事。”   他漫不经心,她却是从进门之初紧紧瞧着他。   “谢豫,你……”那句话在她心里踌躇了许久,终是问出了口,“你不会……真不记得我了吧?”   谢豫仍低头看文件,不说话。   顾冉又走近几步,急切地指着自己道:“我是顾冉啊,顾冉!跟你一起两年同学的顾冉啊!”   许是她快步上前,遮住了他的光线,他终于不能无视她,“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合起了文件夹,缓缓抬眸看她,深邃的眼眸凝上他的眼眸,口里一字一顿,“简直终身难忘。”   顾冉眼里爆出喜色,可谢豫下一句话让她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顾经理——”他平静的脸浮起讽刺,“顾冉,我高二高三的同学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中时期,顾经理跟同部门的周楚楚,曾与我产生过争执,还将我推到篮球架上。”   只那一瞬,顾冉整个人僵住。   果然,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开始的一世,那个与她没有多少交际,只有过一次纷争的高中生涯。   所以……他还会像当初把文件夹丢进火锅里一样,报复她吗?   顾冉感觉自己脚步踉跄了一下。   端坐在桌后的谢豫却是端详着顾冉的脸:“顾经理这表情,是害怕吗?怎么,莫非我这人心眼小,在圈里出了名?”   他好像在欣赏着她惊恐的表情,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放心吧,从前的确想过,但现在既然都成了同事,那些旧账就过了,从今以后,你好好跟着我,为久泰效力,我就当你将功折罪了。”   顾冉却只呆呆看着他。   听着他那些居高临下,没有丝毫温度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样熟悉的嗓音,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下一刻,她像是不能接受般,突然冲过去,越过沙发、茶几、办公桌,一切挡在两人之间的阻碍,最后就那么隔着窄窄电脑显示屏,解释:“谢豫,不是你说的那段过去,而是另一段,那会我们关系不是这样的,那两年啊,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仿佛是怕他不相信般,她又绕过了电脑,与他面对面,双方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她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仔细看看,当初你说你全班最熟的就是我,你还用我的名字给我取了外号……”   谢豫却是一退,一瞬拉开两人距离,不过眨眼脸色已变为冷肃:“顾经理自重!这里是公司,即便我们曾经是同学,你也别以为凭这层关系再编排一点事,就能让我讲什么人情!”   “不是的!我不是……”   “够了,出去!”他直接打断她,“不然别怪我今天第一天上任,就不给你面子。”   大概是因为这番呵斥声音太大,连守在外面的陈助理跟一侧办公室的秘书都听到了,陈秘书冲进了办公室,指着顾冉道:“顾经理!你干什么!以下犯上!”   他说着就去拽顾冉,可他没想到顾冉这么大的劲,还没等他拉开对方,顾冉一把推开了他。   接下来,这个看起来平白无奇的女下属,做了一个让全场皆呆的事。   ——她猛地蹲下身,抱住了谢豫的腿。   全场:“!!!”   大概是这动作太过石破天惊,所有人震在那,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顾冉仍是抱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让谢豫想起来,或许那段重生的经历,太让人匪夷所思,她害怕汪洋尘世真的只有她一个人置身于这特异的经历中,那样的话,她会有种巨大的孤独与不踏实感。可是现在,所有知情的人一个个被排除,周楚楚对那段经历一无所知,沈嘉文一无所知,父母同样如此……现在,只剩谢豫了。   他是她认为重要的人,更是重生往事里重要的同行者。   她挨着谢豫的膝盖,试图用这种姿势让他想起什么,“魔头,你看看我啊,这个动作你没印象吗?过去我们一起吃烧烤,我就这样蹲下去抱着你的腿,你说你以后不会赖账……”   她抱着他的腿,就那么仰着头看着他。   然而谢豫的眼神没有温度,下一刻,他径直推开她的手,再没片刻犹豫,喊道:“保安!还不拖出去!”   ※※※※※※※※   几分钟后,顾冉还真被赶到的保安架走。   两三个保安架着她的手脚,直接将她丢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外。   随后,总经办厚重的门“哐”地关上,严严实实。   门关的一刹,她还听到门后的陈助理语带轻蔑地一笑。   “呵,这种手段也是LOW!这么多年多少女人想色.诱谢总……就顾冉这档次,不自量力!” 第52章 暴击   周楚楚走进销售部经理办公室时, 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顾冉就蹲在办公室的角落, 将脑袋抱着。   放在网络上的词语来讲,这叫装蘑菇。   甭看顾冉这人外在火热,其实骨子里最深处的感受是收着的, 比如她难过不喜欢对外宣泄, 怕身边人担心, 就像那天她在医院, 那几乎将人逼到崩溃的情绪, 她也只是缩在医院外的墙角, 拼命憋着忍着,连眼泪都不曾有。   而现在, 她又蹲着了。   周楚楚上前,道:“蘑菇, 你又咋了?刚刚去你总经理办公室一场闹……整个公司震惊。”   “别提了。”蹲在地上的顾冉挥挥手,这一闹,她也彻底看清了事实,苦笑道:“果然,这世上的暴击总是接二连三, 没有最痛苦, 只有更痛苦……”   “你又遭到了什么暴击?你最近怎么老被暴击?你属避雷针的么?天天被暴?”   顾冉:“……”   抬起头, 顾冉抹了一把脸,抛去总经理办公室那些近乎垂死挣扎的情绪, 说:“没什么, 我的大腿没有了, 我有点忧伤。”   “啊?大腿?”周楚楚惊恐地扫扫顾冉,眼神盯在她腿道:“这不是在嘛!哪没有了!”   顾冉摇头,不解释。   周楚楚怎么能理解呢,大腿,她的金大腿啊,她曾心心念念两年的金大腿啊!   想想她刚才为什么在办公室那样做?大家都说她是去了理智,可她根本就没有,她清醒的很,她只是一时无法消化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罢了。穿回这个世界,高中那个世界奋斗的一切都化作乌有,她忍了难过,周楚楚沈嘉文父母不记她也强忍了,但最后连谢豫也不记得,她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失落与痛苦再无法绷住……他是她在那个世界掏心挖肺对待了两年的人啊,虽然说最初的动力是抱上金大腿,但后来两人朝夕相处,就真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而在成为朋友之前,她为了这个金大腿,也曾是忍辱负重,想尽千方百计,付出的心血恨不得比当年追沈嘉文还多……可是,这特么都没了啊!   在今天之前,她曾经想过,倘若谢豫还记得那一切,倘若他还愿意履行金大腿的诺言,不求他带她装逼带她飞,至少眼下的困局,比如父亲的病,她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能拉她一把,毕竟现在的他时不同往日……就像从前,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他都坚定地陪在她身边。   可是金大腿忘了她,哪怕她最后不惜冒着被全公司说三道四,也要做出抱大腿的疯狂举动——那会她真是顾不得了,当年高中,为了让他留学后还记得她,她就在烤肉摊众目睽睽下抱过……可是眼下,这些石破天惊,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丝半点都没有。   .   销售部外,亚玲他们还在激动地八卦,“据说咱这个谢总,履历相当牛逼,当年中考省状元,后来高考没考,因为根本不用考,SAT成绩破了中国大陆区的记录,直接被斯坦福录取,还得了百万奖学金,等去了斯坦福后,别人本科四年毕业,可他四年就修完了本科跟硕士,从斯坦福最著名的商学院毕业……因为表现太优异,各大猎头公司蜂拥而来,哪,现在,28岁,年轻轻的,已经是久泰几大顶尖高管之一……啧啧,对比人家的28岁跟自己即将到来的28岁……简直扎心了。”   “牛逼是牛逼,就是人太高冷太没有人情味了…刚刚竟然喊保安把咱顾经理丢出来了!从前张总还在的时候,对员工顶多就唠叨唠叨,哪会真这么狠……”   办公室里的顾冉听着,轻笑了一下。   是啊,这个世界的谢豫,是个超级牛逼的人……只是,不可能再是她的金大腿了。   也好,这场闹剧虽然被人嘲笑,但起码能让她彻底认清一件事。   他是谢豫,新来的BOSS谢豫,而不是那个年少时期的,魔头。   .   而那边,周楚楚还以为她是为刚才的事丢脸,喋喋不休地安慰:“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啊,咱销售部最团结,刚才那被丢出办公室的事,那陈助理说你色.诱,那是他龌龊!”   亚玲跟着进来,“对!老大,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嘛?你肯定是为了销售部才去谢总那刷脸熟,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准谢总以后要改政策,你搞好关系,让谢总给我们提高待遇,也是为我们部门谋福利啊!”   几个销售部的小弟小妹们统统围了过来,“对,顾姐以前就是这样的,勤快嘴甜几个老总都喜欢她,她就常在老总面前说我们好话,给我们部门涨工资……”   “是的,顾姐不要方!这个谢总难搞你就别放心上……你的心意大家都收到了!我们挺你到底!”   顾冉:“……”你们……想太多了。   啼笑皆非后,她却是慢慢笑了起来,看着这群朝夕相处的伙伴,还有耳边那些一个个急着安慰她的话,以及暖暖的眼神。   其实她能当上销售部的头,不是为人有什么魄力,更不是有多精明的脑子,很大程度靠着是她的人缘与公信力,她豪爽大方、肯吃苦,做事也多为别人考虑……整个销售部的人都喜欢她,当初上一任经理离职后,大家就服她,老板便顺应民义让顾冉做了头。   顾冉目光扫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一群人,像是决定了什么,扫了扫自己先前阴霾的心情,深吸一口气,然后招手,“OK!不好的都忘掉!大家去干活!要给新老板看看能力啊!不然以后怎么好给你们开口加工资!”   “好嘞!大家开工!”   人群互相击掌,开启了各自的忙碌。   .   眼看员工们回归原位。顾冉坐在电脑后,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击了个掌。   “啪”地一声击掌响,像一个响亮的自我鼓励。   事已至此,回望无用,还不如将过去的都抛去,金大腿也抛去,就当他只是个普通上司,一切从零开始,重启起航,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过去的魔头不在了,就将他放在记忆里珍藏吧。希望眼下这个谢总不要太讨厌她,混熟了也能给她加点薪,这就是她目前最期待的想法了。   .   几天后,好不容易振作的顾冉被命运的后续啪啪打脸。   是她把这个谢总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她决定振奋的第三天,她被上头一个电话招到了十一楼。   电话里说,谢总要见她。   眼下总经理直接负责公司各大部门,比如行政部、策划部、销售部、产品研发部……而作为销售部经理的顾冉,谢豫就是她的直系上司,今后的工作,都将是两人直接面对面。   眼下谢豫要见她,她就得立马上十一层。   ※   总经理办公室。   顾冉一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谢豫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容冷峻,而旁边——桌子旁左右护法般站着陈助理与总经理秘书,办公室门口还门神般站着两保安。   怎么……是怕她这次又突然袭击抱大腿吗?   想了想,顾冉赶紧道:“谢总,上次是我冒昧,这次我不会再干什么了,您放心。”   谢豫却是轻轻一笑,“你不想干什么,我倒是想干什么!”   顾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豫将一沓资料猛地往她面前一丢,“这是什么?”   他提高了声音质问,“我要你们部门的业绩分析报告,你就给了这些乱七八糟、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东西?”   顾冉瞧着地上摔得一片凌乱的东西,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懂什么叫业绩报告吗?真以为百度下按模板来就可以敷衍我?”谢豫训斥道:“我告诉你,你或许能忽悠别的上司,但在我这一定过不了关,知道我要什么吗?数据报告、文字说明、客户分类、长远利弊分析、今后规划、对公司的建议……”   顾冉听得懵里懵懂,正想细问,而谢豫已冷冷下令:“回去重写!”   ※   顾冉回了部门。   下属们一听都瞪大了眼,“什么?业绩分析还要那么多东西?这太严格了吧!”   “对啊,别的公司都不这样啊!怎么这谢总就要求这么多!”   “难怪我听说别的部门也遇到了这种事,几个部门经理都被报告书折磨呢,啧啧,果然难搞先生啊……”   虽然顾冉也感到头大,但想着自己既然打算振作,也打算将谢豫当做普通的上司来看,那上司的要求,她这个下属理应按要求完成,便摆手道:“算了,上头要这么要求,咱就照做呗,我试着来……”   但说是试着来,过程远比想象中坎坷。   顾冉在接下来的几天,写了几个版本,但别说谢豫,就连陈助理那边都没有通过,她被陈助理刻薄又刁难的语气,一遍遍被摔回来,一遍遍重写。   后来时间不够,她便连着几晚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累得腰酸背痛,第二天交上去仍是被各种理由摔回来。   销售部的小弟小妹看着她深表同情,亚玲还往她桌上丢了一盒哈根达斯。   “老大,帮不了你什么,知道你爱吃甜食,我难得奢侈一把,就用哈根达斯在精神上支持你吧!”   顾冉咬了一大口哈根达斯,感动之后,继续写。   .   就这样加了几天的班,磕磕碰碰写了三四个版本,总算是通过了,部门上下都快喜得对头儿大喊一声“不容易啊”……可谁知,顾冉又被谢豫叫到了办公室。   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顾冉以为折腾这么几天,上头总得给个肯定吧。   谁知谢豫又是一摞文件夹狠摔下来,差点没砸到她。   “顾经理,你下个月的营销策划案就是这样?你对本部门的要求就这么低,业绩只打算提高百分之五?”   顾冉实事求是的解释,“现在电子商务冲击了市场,实体经济萎缩,百分之五的增长率,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人原本一个坐一个站,可谢豫哪怕坐着,面对站着的顾冉,仍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抬眸看她,目光深邃又犀利,像是一把能直刺进人心的刃,“你这话,是对我的决策能力有怀疑,还是对自己的执行能力有怀疑?”   顾冉:“……不是的,谢总。”   “不用再说!再有消极对抗公司政策者,全公司通报批评!”   顾冉:“……”   ……   回到销售部,顾冉将谢豫的指令对部门下达,“下个月……我们业绩必须增长百分之十五。”   “什么!”部门人炸了,“能涨百分之五都很难好不好,还涨三倍,这怎么涨,太强人所难了!”   顾冉不说话,她也头大。   部门人又同情的看看她,“看你这样子,肯定又被谢总批了吧。”   想着谢豫方才对自己的一顿吼,顾冉还犹然在耳……但表面上她还是故作轻松道:“哪有不被上司批的下属,现在关键是我们怎么想法子达到上面的目标额。”   一群人愁眉苦脸地回去想了,当然,临走前又有人在顾冉桌子上放了甜食,算是给她的慰问。   顾冉看着甜食哭笑不得,她在位置行坐了一会后,突然摇头一笑。   想当年穿越回去的时候,她为了让魔头给她补课,也是费尽心思,受尽折磨,才一步步艰难地接近了他……回忆起当年的板子,啧啧,她手现在都能觉得疼。   揉了揉头发,顾冉觉得自己过去那打手打头的屈辱都能受过来,这又算什么,继续坚持吧。   ※   抱着坚持再坚持的想法,顾冉开始了与新BOSS的压迫与挣扎。   11楼。   谢豫:“我发现你们销售部从来不打卡,这是上班该有的规矩吗?”   顾冉:“谢总您听我解释,因为销售部经常在外面跑,工作时间都不稳定,没法打卡,这规矩从公司成立之初就是这样的……”   “公司?顾经理明白一点,旧王朝早就垮了,现在是久泰,不是过去的百盛。从今天开始,不论在哪销售,没有特殊情况,一律打卡,并且回公司写当天总结!”   顾冉:“可是……”   “再有不遵守公司规章制度这一情况,无论任何人,罚两百,扣绩效两分,部门经理连坐……”   “……是。”   .   11楼。   “顾经理。”   “什么指示谢总。”   “顾经理是近视眼吗?你们部门的员工经常衣冠不整,你没看到吗?”   顾冉:“不是衣冠不整,很多同事每天跑市场,不少人还要接货送货,难免白衬衣弄脏,这个是不能避免的,毕竟不能边走边洗衣服啊……”   “所以,这就是冠冕堂皇让一个直接面向市场的部门,给客户与受众造成糟糕印象的借口?”   顾冉:“不是,我只是……”   “不用找理由!再发现类似情况,扣绩效三分,罚款三百,部门经理连坐。”   顾冉:“……”   .   “顾经理……”   “在。”   “这事你是怎么做的?”   “我……”   “我这没有借口可讲,去行政部自己领罚,扣绩效,罚款……”   .   “顾经理……”   “在。”   “你是没睡醒还是没脑子?这一个月的营销怎么执行的!怎么,绩效不想要了,年终奖也不要了?”   “没有没有,我哪不好谢总您说,我会好好想想的……”   “那就好好想吧,凭你这种工作方式与能力,也只配想想!”   “……”   ……   就这样,隔三差五,顾冉就得在部门上下全体的目光中,被召唤到11楼,不仅被骂挨批还扣钱扣绩效。   折腾一遍遍,没完没了。   与此同时,部门员工也纷纷无法忍受,这个新来的老总,实在太过苛刻。   亚玲抗议:“我要脱粉了,新老板再帅我也接受不了了!”   “就是!”跟着有女同胞抗议,“谢总太□□了……虽然他的某些改革方案不错,也有加薪制度,但这整个公司的规矩,比以前的多几倍,还动不动扣钱,人好累……”   “不止是我们,整个公司都疯了!”   “喂喂,一般公司不都有一个老板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吗?你们说,咱公司除了谢总外,还能不能再来几个唱白脸的老总啊!毕竟现在他大权独揽,事太多了,可以分点出去的。”   “哈,你小点声,让谢总知道你见不得他,你就等着死吧!”   一群人吐槽着,只有顾冉什么话都没说,有人问:“老大,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全公司被难搞先生折磨得最惨的一个!你就没气吗?”   顾冉瞅瞅办公桌抽屉,那一屉子的甜食见证了大家对她的同情。   的确,她是被谢豫虐的最惨的一个。   大概因为她宽容而豪放的为人处世,跟谢豫的完美主义加苛刻截然不同,那么多部门主管,她挨批最多。   当然有气啊,可最后她揉揉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没办法,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   呵,可不是,要不怎么在那个世界被谢豫各种折磨了两年,现在又回来被折磨呢。   除了欠他的,她找不出来安慰自己的理由。   可是怎么办呢?她不是没生气过,最气的时候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可能怎么样,这人是谢豫啊,是她的上司谢豫,又不是过去同桌魔头。   她还记得过去的时光,有时候魔头要罚她,她就死皮赖脸求饶,“大侠,大好人,大兄弟……豫哥!豫哥!我错了!我改!我下次一定改!……”   往往他就会作罢,后来钢尺几乎没再挨过她,拿出来也是吓唬她。   魔头啊,人看起来很冷,心却是很好的……甚至她偶尔仿佛能触摸得到,他那一颗藏着不给外人看,灵魂深处,柔软的心。   而现在……这个谢总。   唉,不说了,反正再气也不真能翻浪,还要不要饭碗了?   狠狠搓了一把头发,平息自己的情绪后,顾冉看向自己的手下们,强颜欢笑给一群人打气,“好啦好啦,别抱怨了,抱怨也没有钱!赶紧滴,想拿工资跟奖金的,统统去准备,这周末咱还要加班呢!”   ——因为谢豫将销售业绩目标大幅度拉高,销售部做不到那么高的业绩。无奈下,顾冉决定带着全部门的人,利用周六末去做市场推广,试着冲一下业绩。   彼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全部门为牺牲的周末忧桑一片,但谢豫高额的任务额就在头顶上悬着,大家也都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就此答应。   全部门一片哀嚎,为周末加班做准备去了。   ※   市场推广计划就此开始。   周六,顾冉将几十个员工分配好,每几个人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城市里的某片区域,大家齐心协力开拓市场。   作为部门头头,顾冉的职责就是指挥领导,统筹协调,她用手机坐镇指挥,还跟周楚楚开着车,用巡逻式的方式协助每个小组活动顺利展开,这里缺点什么,她去送,那里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麻烦,她去协调。   如此,昏头转向忙了两天,一直到周末下午。   周末傍晚,太阳落山之时,忙活了两天的整个销售部,已经累得快集体趴下。   顾冉是最累的,但仍是笑着安慰部门成员,“兄弟姐妹都辛苦了,非常棒!今晚请大家吃饭!”   虽然父亲病重,她经济上已经山穷水尽,但部门下属的付出,该给的福利,该有的聚餐,她这个经理哪怕抠着自己也要给的。就像她一向不喜欢让身边人委屈,比如很多次谢豫对销售部其他人的惩处,也多都是她抗下了大头。   不过众下属亦是投桃报李,顾冉爸爸病重的事,部门里的人也帮了她不少,不然凭她一个人,未必能撑到现在。   眼下这些人又就聚餐的事喊道:“不要老大出钱,咱都AA!老大不用掏钱,我们请你!老大你今天请喝水就花了几百!就别破费了!”   “噗,老大今天油费估计也上百了!”   “哈哈!作为被称为久泰平均收入最高的销售部门,咱们部门老大居然是全公司最穷的人,太感人了!”   “哈哈哈,还被谢总虐得最惨……”   有人将矿泉水瓶递过来,做话筒状:“来来……老大,作为久泰最苦逼第一人,你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顾冉:“……”   我的获奖感言就是,我平时嘻嘻哈哈把你们都宠坏了……以至于,我很少有老大的尊严。   ※   一群人闹归闹,夜里还是愉快地决定AA制聚餐。   于是一群人开始做准备,顾冉体恤下属们辛苦,叫他们先去饭店休息,定包厢点餐,而她则跟周楚楚几个人做善后工作,将今天市场推广摆放的宣传资料、还有展板、桌椅等东西带回公司。   东西太多,周楚楚开车先带走了一堆。   还有一部分,顾冉跟另两个同事打算在路边拦出租车带回去。   正是下班的点,交通有些堵,的士也很难打,三个人站在在路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车。   就在顾冉想着让周楚楚再跑一趟时,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漂亮的眉眼,削薄的唇,这张面孔,不论18岁还是28岁,怎么看都是完美比例。   顾冉看着这张脸一愣,“沈嘉文?”   “去哪啊?”沈嘉文瞟瞟她跟她身后沉重的一堆东西,开了车门,“上来吧。”   顾冉原本不想上去的,自从知道沈嘉文有女朋友之后,她觉得跟他保持距离是必须的。   结果她身后的两个销售部小妹,大概是累惨了,一看有车来接,以为是顾冉的朋友,立刻屁颠屁颠钻进车去,还将一堆东西都塞进了后备箱。   顾冉:“……”   最后想着她是一行人上的车,也不会引起什么误会,她就去了。后面被两个妹子跟东西占着,她坐到了副驾驶。   车子开动,平稳地行驶在熙攘上的马路上。   顾冉坐了一会后,问出那个在心底纳闷的问题:“沈嘉文……你不是说你要去国外吗?”   她没记错的话,当年要挑破两人关系时,他曾说他要出国游历,为期两年。   沈嘉文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口吻很轻松,“哦,家里遇到了一点事,就留下来了。”   “这样啊。”顾冉点头,再从后视镜上看到后面两个小妹都盯着沈嘉文,她赶紧换了个话题,“今天周末,怎么没跟女朋友一起?”   后面两个小妹上车时太累,都没打量清情况,等上车歇了会,才发现这是辆卡宴,还是卡宴里很贵的一款,售价起码在200W以上。   小妹再一细看沈嘉文的长相,更是惊讶,这么有钱还这么好看的帅哥……虽说都有自知之明没多想,但还是忍不住在后面偷瞄。   顾冉就怕这两小丫头多想,毕竟沈嘉文这人……不是良配。   所以她赶紧把沈嘉文有女朋友的事点出来,让这两小丫头清醒清醒。   那边,沈嘉文似乎倒没注意她话里的含义,只平淡地反问,“啊?女朋友?你说谁?”   顾冉:“……”   “哦!!”沈嘉文像是想起了什么,拉长了话音,迅速补救,“你说菲菲啊,她度假去了。”   “是吧。”顾冉点头笑,心里却在疑惑,度假这么浪漫的事,热恋中的男女不是该陪着对方一起出游吗?怎么沈嘉文没有。   当然,她也没问,毕竟这不关她的事。   而那边,沈嘉文已经将车子灵巧一拐,插.进了一个小道。   顾冉一愣,她有跟沈嘉文说她是回公司,他们公司的位置好找,但是这条近的小道却鲜有人知。   顾冉纳闷下就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小道可以到我们公司?这是旁边新建商业街才铺的路,没多少人知道的。”   沈嘉文淡淡一笑,面上依稀还能见到往日的骄傲自得,“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顿了顿,他又反问:“而且我还知道,你们新来了一个老总是不是?”   没等顾冉回应,后面两个小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虽然知道帅哥有女朋友,但跟帅哥搭搭讪欣赏下颜值还是很乐意的。   “哦。”沈嘉文状似无意地继续问:“那这个老总怎么样?”   顾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两个小妹见对方是个外人,吐吐槽也没关系,就抢着道:“不好,除了长了帅,其他都很可怕!”   沈嘉文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真的?就这么可怕?”   “可不是,规矩好多的!而且他整天板着脸,在他手底下做事压力好大!”小妹说着指向顾冉,“不信你问我们经理,经理都被他快折磨疯了!”   顾冉:“……”回去我要好好管教你们这些人的嘴。   而那边沈嘉文又是一笑,大概是皮囊生得太好,笑起来有种让人如沐春风之感,两小妹开始发花痴,其中一个竟然说:“唉,要是我们BOSS能是您这样的脾气就好了,那工作氛围一定很轻松很棒……”   沈嘉文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没有回应这句话,笑容却是高深了些。   而那边,副驾驶的顾冉怕两姑娘越扯越远,打断道:“好啦好啦,公司快到了,准备下车。”   ※   片刻后,沈嘉文将车子停在了公司外门。   两个小姑娘先行跳出来,看着后备箱的东西,都站在了那。   东西太多,三个女孩子难一趟搬完。   顾冉将两个轻的递过去:“哪,你们倆拿着好拿的先上去吧。”   小丫头扫扫后面最重的两个大包,想想还有一个身高体健的帅哥在,就先行离开。   秉着绅士风度,沈嘉文在女孩子们下车后,也跟着走出车厢,他看着顾冉将两个轻的让女孩子们拿走,以为最后那个重的她会交给自己。   即便他虽然拒绝了她曾经的感情,但举手之劳的事作为一个男人,他帮帮忙也无所谓。   然而顾冉压根没喊他,径直去了后备箱,自己拿。   沈嘉文一怔,“你一个人拿得起吗?”目测这两个包加起来六七十斤是有的,顾冉顶多一百斤吧,怎么拿得了。   结果顾冉一手一个,面不喘气地,拎出了车厢。   准备帮忙的沈嘉文:“……”   沈嘉文问:“你……你是女孩子吗?”这跟他印象中那些温柔又嗲气的女生们完全不符合,再说过去那么多年他也没发现她还有这一面啊……嗯,有点刷新认知啊。   顾冉低头扫扫自己这模样,她个头不大,但一手一个大包,还不吃力的样子……的确有点孔武有力的彪悍感。   想了想,她给自己圆了场:“我是……力气比较大的女孩子。”   沈嘉文:“……”就这样目送顾冉跟那两个大包进了公司。   ……   一直等到顾冉回了公司,沈嘉文都没离开。   在最初被顾冉的气力惊诧后,沈嘉文回归了平静,坐上了自己的车。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点了一根烟,看着久泰的大楼,若有所思。   须臾,他身边的手机响起,他接了起来。   是陆菲菲熟悉的声音,“哈罗沈公子……人家去巴西这么久,你一个电话都不打!”   沈嘉文道:“还要我打电话多什么事,跟你的伴好好玩吧!”   陆菲菲一笑,又问:“沈公子在干嘛呢?”   沈嘉文握着电话,目光仍是看着久泰大楼,良久后他皱眉道:“没什么,来到一个我讨厌的地方,感受下讨厌的气息。”   陆菲菲全然没有那天跟顾冉见面的温柔黏甜,这会哈哈大笑,“都叫你别挣扎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自由的!最后命运都会被安排!”   她更厉害的笑,看好戏似的:“诶,我听说上次那个对你死缠烂打的女孩就是百盛的,现在百盛被久泰收购,你说,如果她知道了你真实的身份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好期待!”   “玩你的去吧,话多!”沈嘉文挂了电话。 第53章 开除   十月下旬的天, 秋高气爽。   历经销售部全体员工、累死累活两周加班加点的业绩冲刺,业务量果然有上涨。   顾冉很是欣慰, 虽然距谢豫定下百分之15的目标还有距离, 但目前的业绩上涨量相较公司这些年的同年成绩,已经算是刷新纪录, 她希望谢豫看在整个部门劳心劳力小有所成的份上,就不要再苛责他们, 那三天两头的批她, 最好也能省省。   可她想得太美了,十月的最后一天,她还是被叫进了办公室。   她以为谢豫是看到这个月的销售额找她谈话,就算没达到他的预期要求, 但这成绩在往年也算傲人, 他碍于面子挑挑刺, 表明下差强人意,再说些再接再厉的话, 这总经理的架子就算摆到了。   结果根本不是, 谢豫再次把一大摞资料直接砸到了她面前。   这次跟往常那些词都不一样,过去即便摔资料, 也是摔桌上,或者摔地上。可这一次, 他不是摔, 而是砸, 用了非常大的力气, 似乎带着滔天怒火,一摞资料砰地砸到她脚下,因为力气太大,文件夹打到她的脚背,然后弹开,整个房间文件页天女散花般炸开。   谢豫指着文件道:“你自己看!”   他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冽,顾冉摸不着头脑,她捡起了地上几张纸页,就见那是营销部的财务报表。   每个月营销部所有的开支,包括人员开支,活动经费等等大大小小的开支,她会登记统计,然后上缴给财政部,财政部审批核算,然后归于公司账户统一管理。   见顾冉仍是云里雾里的模样,谢豫冷笑,“第9页,第21行跟26行。”   顾冉赶紧翻到那一页,第一眼没看出来,再仔细看了片刻后,头立即大了。   在活动经费中,21行跟26行的两个数字有问题,一个是36285,一个是52721……顾冉记得经自己的手是没有这笔开支的,再一看,原来是小数点忘打了!实际上是3628.5跟5272.1。所以说,这个账错了近八万块钱。   这账是谁记的呢?   是她销售部门的下属张爱芳。   这是上个星期做冲刺业绩的活动账目,当时工作量太大,顾冉忙着统筹协调,很多物品跟资金登记的事顾不过来,就交给了张爱芳。   说起来张爱芳也是身不由已,她是孕妇,原本上个月就要休产假,可是因为这个月谢豫将业绩目标额翻倍提升,整个销售部因为工作量加大而人手急缺,张爱芳为了部门着想,就自告奋勇缓休了产假,依旧挺着大肚子上班,而上周的活动,顾冉原本是不要张爱芳来的,可张爱芳还是来给部门帮忙,为了照顾她,顾冉就将最轻松的登记物品跟记账的事交给了张爱芳。   没想到,张爱芳出了错。   可能不是故意出了错,也许是在混乱中,小数点没标清,后来输入到电脑的时候就没看见,直接就没输。   于是这两个数字,差点就给公司造成了八万块的损失。   谢豫冷冷看着顾冉,“顾经理还有话要说吗?”   顾冉默了默,道:“既然是我们销售部员工出的问题,那我这个经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爱芳当时是来好心帮忙,况且她现在怀孕是二胎,大孩子才2岁,这又怀了个小的,白天上班,夜里带大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还怀孕负担一个小孩子,极可能也因为劳累过度导致工作出错。   再说了,这个数据报上去的时候,她这个经理也有义务核实,往常这些账她都是会核算两遍以上,确定不出错才上报财务部,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她还要顾医院里的父亲,于是那天收工以后,她就只核了一遍,大概也是急着去医院,没有一个个数据盯着反复看,这才导致整个问题一错再错。   当然,现在说这么些也没用了,虽然谢豫及时止损,但销售部犯下的错仍然是错,该是她的责任,她负。   她低头,摆出认错的模样,“这事总经理罚吧,我认。”   “那跟你一起错的下属呢?不罚?”   “谢总,这件事主要是我的错,我作为部门管理者跟执行者,两道关都没把好,是第一责任人,至于那位犯错的下属,念她是初犯,还请总经理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我回去一定会严厉批评她,让她做深刻检讨,我保证,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再犯。”   做错了当然要受罚,张爱芳也不例外,但谢豫的惩罚这么重,肯定要扣个大几百跟年终奖,张爱芳现在有二胎,压力本来就大,而且她原本也是好心帮忙……所以顾冉也不希望张爱芳受罚太重。   谢豫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椅子后面看着她,目光锐利地逼人。   须臾他说:“你下去吧,这事我自有判断。”   顾冉便下去了。   ※   很快,行政部的小妹来她这,向她传达了谢总的惩处指令。   因为属于大错,不仅全公司通报批评,更扣绩效20分,罚款两千。   顾冉看到处罚单时,脑袋嗡地一响。   公司每年年终奖按照绩效的分数来发,绩效分数不达到合格线的话,年终奖只能发一半,甚至更低。   顾冉前段时间被谢豫折磨,绩效三天两头的扣分,一百分制的绩效已经扣到了七十多,如今这一下扣了二十……只剩五十分多分了!不及格!   这意味着一半的年终奖没有了!几万块钱没有了!!   顾冉差点就从桌子上窜起来!   她错了她认错,要罚她她也认,但这么个罚法还要人活吗?   想她累死累活留在公司,扛着那么大压力,不就是为了年终奖那些钱可以给顾老豆做续命费!!   然而现在要扣她几万块!几万块!等于她半年累死累活都白干了!   她再忍不住,脸都气变了色,跳下凳子,拿着惩处单就要去总经理办公室讨说法!   可销售部的一群人按住了她。   “老大,淡定淡定!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你越是气头上越不能找他,万一跟上头起冲突,咱碰他,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到时候讨不了好还要吃亏啊!”   “是啊,老大,也许谢总也是一时之气,毕竟他来的第一个月,咱就出这么大的纰漏,有气也是应该的,等他消了这个气,你再去说说好话求求情……没准这个惩罚就收回了!”   “收回个毛!”顾冉吼,她还不知道谢豫的性格!说出去的话就不可能捡回来。   “好好,我告诉你一个刚刚从行政部偷听到的大新闻,咱公司有新高管要来,好像还是久泰董事长家里人!直接空降到公司,等那新高管来了,咱集体帮你去那新高管面前说情,没准他能网开一面,撤销这个决定……”   “对啊,办法是想的……老大你稳住,千万不能这节骨眼上再跟谢总起冲突,闹大了他就更有理由罚你了!”   在一群人强力的安抚加按捺下,顾冉坐回了位置。为了消火,她还连连喝了几大口冷水。   行,为了长远着想,老子先咽下这口气,再想办法。   ※   原以为这事冷却下来就好办了,但她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另一件事爆发了。   就在一群人午间去食堂用餐之时,张爱芳被陈秘书喊到了11楼。   其实刚才张爱芳在得知顾冉收到处罚通知时,就在旁边一个劲自责,觉得是自己害了顾冉,难过得中午饭都没吃多少。   而眼下,她被喊到了总经办,没人知道总经办里发生了什么,等张爱芳出来的时候,她哭得泪流满面。   顾冉刚好吃完饭回办公室,张爱芳拉着她的手哽咽道:“老大,我以后陪不了你们了,我得走了。”   顾冉蒙住,“这么回事?”   “谢总……谢总把我开除了。”   顾冉脑门轰地一大,他扣了她那么多的钱,她以为这事万一钱真要不回来,顶多自己受个罪就完了,结果他现在不仅扣钱,还要把她的人开除了!   开除了!   顾冉火直往脑门冲,许是这阵子她受了谢豫太多压迫,那所有的折腾与苛待,这一瞬像是所有的事情累积起来,由着这个引子猛然爆发,她直接冲到了11楼。   ※   总经理办公室。   往常在门口拦着的秘书吃饭去了,顾冉是直接推门强闯的,开门见山就问:“谢总,你为什么要把人开除!”   谢豫原本正在翻文件,见顾冉闯进来,面色波澜不惊,目光仍是瞧着文件,“顾经理请注意措辞,你现在这个态度……是在指责我?”   “不敢,我只是觉得不公!”顾冉道:“这事我们部门的确有错,但总经理罚我也罚了,扣也扣了,该有的惩处措施都到位了。为什么还要辞退张爱芳,张爱芳是初犯,我已经保证过她不会再犯,总经理就不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谢豫冷冷反驳,“所以出错还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以后只要累了,公司里的任何人,就都能敷衍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确有错,这我不否认,我只是向总经理阐述一点,张爱芳犯错并非她主观上的刻意,她是为公司加班,又是个孕妇,太过劳累身体不行才出的错,情有可原,况且她一向对公司尽责尽职,是个优秀的员工,公司难道就不能对这样的员工法外开恩,讲一讲人情吗?”   “人情?”谢豫冷笑,“顾经理要真讲人情的话,她累了,你这个主管为什么不放她休息,任由她劳累工作?还有,既然她是个孕妇,你为什么不让她准时休产假!状态不好,就不该来工作!”   顾冉被这话气的噎住,好半天才道:“谢总以为我不想吗?整个部门都很想休假啊,但人手不够,没人敢休假。”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瞒了,“好,我就直说了吧,这些班都是他们自愿加的!因为谢总你根本不考虑我们团队的实际工作量,强行提高了三倍的业绩指标!这样的高压政策下,没有人敢休息!”   “还有,我要告诉谢总,已经有五六个同事承受不住这样的高压,病倒了,这就是谢总想要的结果吗!”   这一句话落,一直低头看文件的谢豫终于抬起了头,他眸光犀利地逼向顾冉,“所以,你这是在质疑我?”   顾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哪敢质疑,谢总高高在上,我不够格质疑,我只是不愿意公司成为一个冷酷无情、只认业绩、毫无人性可言的赚钱机器!!”   这话一落,原本已算是紧张的气氛更是一绷。而另一侧,吃饭回来的秘书跟陈特助跟其他同事听到了动静,陈助理冲了进来,想上前拦顾冉,顾冉一把甩开他,似乎就要怼到底,她与谢豫两人针锋相对地瞧着,没一个人退缩。   谢豫面色阴沉,大概是他身处高位后很少有人这么当众忤逆他,他紧盯着顾冉,一字一顿,“顾经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闹到这份上,顾冉也没法遮遮掩掩了,“是,你有能力,你大总裁,你牛.逼,可你牛.逼就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吗?专横、强势、独.裁……听不得别人的一点意见,所有人必须围着你转,你的命令就是圣旨,你甚至容不下别人的一点点错,世界上哪有人不犯错……”   “那是一点点错吗!”谢豫打断她的话,像是被激出了怒意,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纸笔往桌上一拍。   “你一个部门这一天就出8万块钱的错账!如果我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以后各部门纷纷效仿,今天这个几万,明天那个十万,七八个部门一个月上百万,一年几千万,几年是不是几个亿!顾经理,我问你,这是小数目吗!!”   “我没说这是小数目,我也认识到了错误,保证过不会再犯!你就不能……”   “够了,不用再说,我也不想再给你这种人犯错的机会!”   那一声高声呵斥后,谢豫忽然弯起了唇,缓缓地,冲顾冉露出一抹冷笑。他的话音开始变得阴沉而冷慢,像是暴怒后看似平静下来、却藏着更深暗潮的海,难以预测的汹涌与危机。   他无声地笑,“好啊,你既然这么坚持自己,那就陪着张爱芳一起走吧!”   顾冉瞳仁一缩,方才的暴怒之色瞬时僵在脸上,“你要……开除我?”   闻声而来、围在外面的几个高管俱是一惊,之前都以为谢总只是训斥下属,毕竟顾经理天天被训斥,没想到眼下闹到了炒鱿鱼的份上,众人这才恍悟,这谢总怕是要杀鸡儆猴,真要动真格了。安娜姐赶紧出来打圆场,“总经理……大家有话好好说,都是为了公司好,顾经理在公司一贯表现可圈可点……”   谢豫却恍若未闻,只盯着顾冉道:“不需要了,像这样的害群之马,早就该剔除久泰的队伍。”   原本还存着一丝理智与留恋的顾冉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炸了,“不干就不干!老子还不想留这呢!没日没夜为公司挣业绩,没有休假,不敢放松,累死累活,命都快搭上,结果换来一句害群之马!行!谢豫!你狠啊!”   她拽下胸前的工作牌,猛地往谢豫面前一甩,“用不着你动手,老娘自己先摘牌子!反正钱也被你扣得差不多,留这也是饿死!老子换哪干不能活!”   她这次是真动了怒,往常总觉得他是谢豫,多少对这个名字有些特殊情分,即便他再怎么严苛,哪怕周围同事怨声载道,她也能说服自己接受……可这一刻,听到害群之马几个字时,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寒心。   她摔了牌子就往外去,外面一群人全傻了眼,顾冉虽然只是个中层管理,但销售部是公司的重点部门,她这一去,公司如果短时间找不到人替代她,必然受损。   不少高管都拉住了顾冉,“别别别,顾经理,冷静冷静……”   那边谢豫却是喝道:“谁敢拦她!”   他的声音冷而沉,像是尖锐的冰锥抵在了人后背,众人不由又松开了拉着顾冉的手。   气氛一时静到极处,一个怒火冲天,一个冷锋毕露……围观的人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说话。空气绷得近乎骇人。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笑打破这紧绷。   “呀?这是怎么了呀?”   惴惴不安中的人群闻声转过头,就见办公室外走进了一个人,那人眉目英挺,白衬衣黑西裤,双手插进兜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公子哥的倜傥气质。   安娜姐第一个惊诧出声:“小沈董?!您怎么来了!”   见周围人蒙在那,赶紧道:“大家伙愣着干嘛?这就是集团调过来的小沈董啊!”   几个高管这才恍过神,前两天就听说集团总部要空降一个老总来,就是集团董事长的公子,内部戏称太子爷的。久泰的董事长姓沈,平日称为沈董,为了区分父子两,太子爷就叫小沈董。   眼下!这么快就到了!?   所有人赶紧鞠躬迎接,那殷勤劲,若是古代,就只差双膝着地跪地问安,“小沈董好!小沈董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们好派车接您啊!”   “是啊是啊!”   ……   一时间,殷勤又热络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嘉文却没看那些下属,仍是看向顾冉跟谢豫的方向,他笑眯眯道:“哟,怎么着?火星撞地球了!”   他说着走过去,拍拍那两人的肩膀,“都是老同学,来来,谢总,顾经理,给我沈某人一点薄面!……今晚我请大家嗨!咱们一酒抿恩仇!” 第54章 走光   夜里七点, 市中心某高档会所豪华包厢。   该包厢是集吃喝玩于一体的超大包厢,左侧可以几张桌子一起吃喝, 右侧还有K歌桌游等各种娱乐设备。   久泰的骨干们都到了,人群玩的很嗨,吃的吃,唱的唱,用热络的气氛表明了对新高管的欢迎。   顾冉没唱,她坐在餐桌那边,看着那边被人起哄唱歌的沈嘉文。   不可思议。   下午得知自己这个过去追了N年的男神的真实身份,那心情简直……知道他是富二代, 没想到富到这样啊。难怪过去宋樱子用嘲讽的口气说, 她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现在一看,这社会差距的确让人emmmm……早晓得他这种出身,估计她当年再火爆大胆, 要追还是得考虑下阶级地位之分的……   所以,当年……金大腿是不是抱错了?   随即她又唾弃自己,呸, 还想大腿做什么, 大腿都是不靠谱的, 说到这她气愤地扫了扫包厢那边的冰块脸。   哼, 看吧,这就是她过去的金大腿, 可现在人家脚一踢, 把自己踹开了……   可见啊, 人还是得靠自己。   话题到这她又想回家了——其实整场酒局,她压根就不想喝酒,被开除是不光彩,但她不屑于借酒浇愁。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家理清下头绪,要真辞职,她就得火速再找一份工作,稳定顾老豆的医药费,好在过去因为在公司干的出色,曾经有不少猎头公司挖她,但她念着公司的照顾,一直没肯走……眼下要真在久泰待不下去,就另辟江山吧,反正她肯吃苦。   可想回家是一回事,但看看身边围着自己的一圈人,特么这些人不让她走啊!   ——大概是认为她跟总经理吵架就心情不好,不管是平级的同事还是上级的领导,都本着酒能解忧的心态,围着她喝。   顾冉头有些大,而那边,大家见她酒兴不高,以为她还在生气,于是一群人换了策略,喊她去唱歌,接着不管顾冉同不同意,直接把她拖了过去,周楚楚还给她点了一首她偏爱的《小幸运》。   顾冉想了想,唱歌比被灌酒好,拿过话筒就开始唱,喝完唱完她好赶紧走。   音乐响起,顾冉握着话筒,启唇而歌。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   其他人原本还在疯闹,可顾冉的声音一出来,周围慢慢就静了。顾冉这人平时大咧归大咧,可唱歌时特别专注,她的声音不属于纯净无暇型,略含些微沙哑,反而让歌声听起来层次感更丰富……一群人安静地听着,熟悉顾冉的人知道顾冉唱功不错,轻声讨论着顾冉的歌喉,不熟悉的老领导们则是刮目相看,还玩笑说,想不到销售部还有这样卧虎藏龙的文艺分子。   一群人听着歌,气氛又活跃起来,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没说话,一个是坐在沙发右侧的谢豫,哪怕人群再活络,他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高冷的模样,话很少。不管是方才吃饭,还是眼下顾冉唱歌,他都只是坐在一边,淡漠地瞧着。   而另一个没说话的则是沈嘉文,他跟谢豫相反,他是外向的性格,几分钟前他还跟各路人马谈笑风生,顾冉起唱时他都没注意,仍是在跟旁边某个管理说话,可顾冉唱了一会后,他的注意力渐渐转移了过来。   那边顾冉的歌声还在继续。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的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原本正跟沈嘉文热聊的策划部经理见对方突然沉默,笑着道:“小沈董也觉得顾经理唱的很不错吧。”   沈嘉文不答话,他眉头皱了一下,更凝神的听,良久道:“这歌……怎么这么熟?”   “小幸运啊,小沈董没听过吗,一首电影主题曲,很出名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顾经理……”沈嘉文疑惑地看着顾冉,半天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丢了一句,“怎么好像从前就听她唱过这首?”   策划部经理笑着道:“小沈董开玩笑呢,您今儿才来久泰,第一次跟我们唱K呢,估计是弄混了。”   “弄混了吗?”沈嘉文瞅着顾冉,此时的顾冉,与白天与谢豫火星撞地球的状态截然相反,她拿着话筒,在包厢斑驳的光影中,低吟浅唱,表情专注至极。沈嘉文看了半晌,可又想不起来什么,末了只能笑,“那估计是我多心了。”   那边,顾冉唱完了歌,回到了原座位上。   她再不回去也撑不了多久,大概是吃饭时被人灌了太多酒,酒意开始发作了,她属于酒意发作慢的人,可能喝得时候看起来还好,但等十几二十分钟,一旦发作,醉酒感就会来势汹汹……比如现在,她觉得头开始晕了,刚才歌唱到最后,最末尾的几句她险些有些气息不稳。   奔回桌前,她灌了几口茶,趴桌上歇了会,以为会好一些,可大概是饭桌上被人白酒红酒轮着灌,更容易醉,状态反而越来越严重……起先只是头晕,眼下太阳穴也疼,四肢乏力的情况越来越强,几乎都快站不稳当。   她赶紧喊来了周楚楚,准备回家。   一群人见顾冉这就要走,想起今晚的目的,除了给欢迎小沈董外,还有让这火星撞地球的讲个和。一个集团高管,一个中流砥柱,不能真这样闹掰啊。   赶紧有高管笑道:“顾经理要走是吧,来来来,咱今晚就喝最后一杯,大家跟谢总喝一杯怎么样?”   还喝!顾冉大着舌头“呵”地笑了一声,瞟瞟那边的谢豫。   那边谢豫目光瞟了瞟她,眼神略含着不屑,似乎还觉得她一身酒气,挪了挪座位,又离她远了一点。   众人见双方完全没有讲和的意思,有些尴尬。最后有高管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拿顾冉唱歌的事打圆场:“谢总,咱顾经理歌唱的挺好啊,我觉得,今年年庆一定要让她上台表演一手!”   这意思就等谢豫说个“嗯”,哪怕高冷地点个头,就算是他默认顾冉继续留在公司,不做开除处理了。这事至此就圆满处理。   谁知谢豫道:“没有必要。”   周围一圈人:“……”   顾冉原本已经把离职的事想通透了,也不打算再跟谢豫起任何冲突,就当好聚好散吧。可眼下谢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又冷硬地回绝,还露出那么嘲讽的眼神,这简直不亚于当着大庭广众下再开除她一次。顾冉原本平静的情绪瞬时又起了火气,她轻笑,“谢豫,你至于么!开除我一次还来第二次,你是不是觉得我顾冉特好欺负啊!”   反正也不打算干了,指名道姓也无所谓。   周围人以为谢豫又要摔脸或者发脾气,结果谢豫只将冷笑了一声,“不可理喻。”   这四个字差点让顾冉噎住。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确有很多毛病,性格太大咧、丢三落四、护短、迷糊,但她一向认为自己最明事理,可眼下对方丢下不可理喻四个字,简直不亚于将她整个人的人品推翻,她追问:“我怎么不可理喻了?”   可谢豫身子转了过去,不理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不知道是酒意怂恿还是被他的无视所激,顾冉忽然愤怒至极,她原本不想再有任何争执,就这么安静吃完最后一顿饭,就当告别。   可到了最后一幕,他仍是要用最难听的话来打击她,连一个相对体面的告别都不保留。   这一霎她难过到极点,远比今天谢豫开除她还要难受,好像两辈子的感情全部累积在一起,最后全崩了,她曾经对那个人那么好过,可这个人不仅要将她从身边驱逐,还要将她整个人的人品全部推翻。   那一霎的愤怒借着酒劲暴涨到生平最高,她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酒涌上涌,她连理智都找不到了,如果说今天白天的争吵,是在有情绪的状态下,有理智的争论与对峙,而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没了,她大脑在愤怒与酒意中烧得糊糊涂涂。   “谢豫,你还有没有良心?凭嘛这么说我……”   “过去的事你不记得是吧,没关系啊我记得……我就问你,当年是谁在全班抛弃你的情况下无条件挺你?是谁为了找你,走了十几里,脚都走断了,还差点被树枝把脸刮花毁容……”   “是谁在你考斯坦福前,把全部家当都给你……她这么爱钱的人,却把钱都给你……”   “是谁大半夜里去接你,开着摩托车,被冷风吹得打颤,怕你担心还笑着说不冷……”   这含着酒气的话,全场懵在那,都以为顾冉喝大了,纷纷去拉顾冉,“顾经理,这是谢总啊,您别喝高了说胡话……”顾冉却不松手,只一个劲问谢豫,“你说,是谁啊!是谁一直挺你啊!”   谢豫皱眉,似再也无法忍受,推开她道:“喝多了就别发疯!”   “我清醒的很!”顾冉扯着谢豫的衣袖,像是把所受过的委屈统统喊出来,“我那么对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我爸爸还在医院,我每天拼死拼活就为了救他,整个家庭都抗在我身上,你知道我一个人多难吗?可你忘了过去的话,见死不救不帮我,还处处压迫我,扣我的钱,开我的人,最后直接把我赶出公司!现在,就连我要走你还要羞辱我……你不仗义!没良心!”   她一句句的质问,眼睛都是红的,末了她却憋住了情绪,仰头笑起来,指着他道:“谢豫,既然你忘了……有种就永远别想起这一切!”   “永远永远别想起来!不然后悔死你!!!”   ※   屋外天光大亮。顾冉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可算醒了。”床脚正站着周楚楚,见她醒了,他啧啧道:“英雄!还记得你昨天的壮举吗?”   顾冉撑着脑袋,酒意还在,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些微的印象,但又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茫然地问:“我昨天干嘛了?”   “啧啧……”周楚楚向她伸出大拇指,“你喝高了说胡话啊!扯着谢总没完没了!”   “说胡话?”顾冉愣了愣,似乎是有点印象的,她记得自己的确抓着谢豫说了好多话,好像后来情绪还有些失控……但再后面的事就真不记得了。   “对啊,你说胡话就算了,你还吐了谢总一身!非要拽着人家,整整吐了人家从上到下啊!”   “不可能吧。”这点顾冉半分印象都没有了。她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把拳头贴到了唇边。   “哪不可能啊!”周楚楚道:“你吐就吐,你还给了谢总一拳!”   “!!!”   顾冉震惊得差点把拳头吃进嘴里了。   好久后她胆战心惊地问:“真打了?打哪了!”   “脸!”   这回顾冉真将整个拳头塞进了嘴里。   咬着拳头冷静了片刻,她说:“那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周楚楚提起来还摇头,“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你一个劲闹,都没人敢送你,最后是我跟沈总合伙把你送回来的……唉,还是沈总脾气好啊,谢总脸都绿了,他是没刀,不然估计他砍你的心都有。”   顾冉又咬了会拳头,“那我这次……是不是开除定了?”   周楚楚压压脑袋,沉痛地道:“你说呢。”   顾冉瘫在了床上,哀嚎:“……酒精害我!你们为什么要灌我酒啊!一世英名!毁了毁了!”   ※   醉打老总的顾冉酒醒后还是去了公司。   第一,即便要被开除,不管是要办离职手续,还是跟部门同事道别,都有必要去。   二是……她想跟谢豫道个歉。   她已经再三跟周楚楚确认过了,她不仅在痛斥完谢豫后,因为醉酒吐在了他身上,还真的揍了对方……   对此她对自己深表无语,凡事一码归一码,不管他对她到底如何,即便再过分,她也不该动手啊。   这事她太不该了!   .   顾冉先去了销售部。   大概都知道公司这回真不可能留她了,整个销售部充满着离别的感伤。   顾冉也有些难过,看着面前的几十个兄弟姐妹,有不少人还是她亲手招进来,一手一脚带起来的,感情可想而知。过去部门内部开玩笑的时候,她还给自己封外号,自称“妈妈桑”,给她的妹子们喊“姑娘们”……来订单就喊:“姑娘们,接客了……”   当时整个部门就一片疯笑。   然而以后,这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顾冉有些感受,她甚至问自己,怎么跟谢豫就闹到了这种地步呢,要是不闹,她还可以守着自己的姑娘们。   算了,事已至此,想也无济于事。   于是她跟姑娘们小伙们道别,然后去总经办。   可一听她还要去谢豫办公室,姑娘小伙们的脸色都只有一个表情形容——“emmmmm……”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其中一个人拍拍她的肩,“去吧……你会觉得自己特别丧心狂病。”   丧心病狂?   顾冉对这个词表示很好奇。   当她真的进入总经办办公室的一霎,她立刻明白了这个意思。   谢豫就坐在办公桌后,抬眸看向她的一瞬,顾冉这时候如果手里有一杯茶,绝对要整个喷出去。   靠,真是丧心病狂啊!   她昨晚是有多想不开,动手了不说,那一拳就打在了谢豫的脸上!!!还是眼睛!!!!   眼下过去当年风云全校的学霸,此刻风云全久泰的霸道总裁,高冷英俊的脸上右眼一个大大的青色眼圈……画面既震惊又滑稽。   顾冉差点给自己跪下去!   .   电脑后面的谢豫似也觉得这场景让人尴尬——不,应该说,因为顶着一个这么大的青眼圈,他今天一整天,都非常非常……简直颜面无存。   但他仍保持着高冷的模样,看着始作俑者,淡淡地道:“看够了吗?”   顾冉原本还想认真地道个歉,一听这话,只能点头,“看够了。”   “那还不滚。”   顾冉:“……”   .   而门外,在外面看顾冉气得咬牙切齿的陈秘书立刻招来保安,拖着顾冉就滚。   顾冉被人身不由己地往前拖,回头喊:“谢豫……谢总,我真是来道歉的……对不起……”   可保安已经把她丢了出去,办公室的门砰地关上,里面的人根本不想听。   ※   顾冉颓然地去了行政部。   虽说说是被开除,但开除也是要办离职手续的。顾冉原本以为,她这揍了老总罪恶滔天,公司一定是要她能滚多快就滚多快,人事流程一定走得特别干净利落,可安娜姐却摇头说,“你的离职手续得等等。”   “啥意思啊?”按公司规定,离职表老总们不签字员工是无法正常离职的,顾冉心想,莫非谢豫要刁难他,离职手续都不给她办,好让她不好找下一份工作?   结果安娜姐说:“我也不知道两位老总什么意思,反正谢总还没签,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忙忘记了……至于沈总,我感觉他今天有点奇怪,他不仅没签,还去了档案室,将你当年公司入职的各种资料都翻出来看……而且,还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   “啊?”   “他要干嘛啊?”   “不知道,总之你先回销售部等等情况吧,我看时机再帮你催一下……当然,我还是希望老总们说不开除你。”   ※   就这样,顾冉又回了销售部。   虽然处于“待离职”的状态,顾冉的办公室暂时还是她的。   趴在桌上,她脑子有些乱。一时想着离职的事,一时弄不懂沈嘉文翻她资料做什么,一时又想着方才坐在办公室里眼角淤青的谢豫,方才谢豫端坐在电脑桌后,有意无意地,手总是抵着眼眶揉,是很痛吗?   她是不是酒后下手太狠了?   这时周楚楚进来,看着顾冉问:“你怎么这个表情,便秘似的。”   顾冉叹了一口气:“我有点……自责。”   “自责啥啊?”   “形容不出来,就好像你曾经有一棵树,你看着树成长,希望它未来长得枝繁叶茂,高高的,最好冲到云霄去,为此你还为它花了很多心血……而树长大之后,果然如你希望的那样,长得很高很高,高到大家都得仰视它……但是不好的是,树长高的同时,它也长出了刺,还刺到了你……你很痛很生气,于是你踹了树几脚,可踹伤了它回头你又自责……为什么要那样对它呢!明明过去那么爱惜它啊!”   周楚楚摸不着头脑,“什么树跟树的……听不懂。”   顾冉摇头,“听不懂就算了。”   话落,她又待在椅子上呆了会……须臾,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抽屉里掏出了一盒东西,然后出了办公室。   身后周楚楚道:“你干嘛去啊!”   顾冉没答他,进入电梯,直接按下11楼。   ※   总经理办公室没有人,谢豫不在办公室,往常挡在外面的陈助理也不在,门竟然是虚掩的。   顾冉愣了会,看了看掌心的小瓶子——那是瓶消肿药。   甭管谢豫打算怎么赶她,她都不去想了,她揍他是她不对,道歉他不接受,那她就来送瓶药……   眼下办公室没有人,顾冉觉得天助她也,轻手轻脚溜了进去。   她将消肿药用小袋子装好,准备放在谢豫桌上。想起那个药有点难使用,必须配以特殊的按摩才能发挥药效,她担心谢豫不会用,拿起桌上的笔与纸留言写“使用小说明”。   可才写了几个字,屋外忽然传来刘秘书的声音,“来,保洁阿姨,趁我们谢总去开会了,您就赶紧把办公室打扫干净,一会他来忙了,就可以直接用,不用再挪来挪去……”   顾冉写字的手被这声音一惊——自从她揍了谢豫后,陈助理已经跟刘秘书发成了“反刺头儿顾冉同盟”,两人决议以后只要顾冉踏进谢豫办公室,或者靠近谢豫一步……就喊保镖把她丢出去,能远多远就扔多远。   眼下顾冉来送药,估计他们绝不会相信她的好意,届时肯定直接连她人带药一起丢!   这药可不能丢,是她过去一个客户送的苗药,顾冉这人做销售总是身先士卒,磕磕碰碰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那客户跟她关系不错,大概是见她经常有伤,就送了这药,消肿化瘀有奇效,而且这药是当地的秘方,市面上根本没有卖,只有小小的一盒,顾冉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每次涂恨不得只用指甲盖涂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把剩下的宝贝疙瘩全给谢豫了。   以后离了职,她跟谢豫的人生估计不会再有交际,这就当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一点事吧,别看这么点药,省着点用还可以用很久,希望以后他不小心磕了碰了,都能很快痊愈。   .   可是,眼下办公室来了人,顾冉不好再送药,但她又不想白来一趟。   想了想,她往身后一退。   没错,谢豫的办公室还有个私人空间,这是以前张总留下来的设计。张总为了让上班更舒适,将办公室隔开,后面做了一个放松间,休息间里有床,沙发,还有私人的淋浴室卫生间。   眼下,张总走了,这刚巧适合谢豫的标准——像谢豫这种天天加班的,偶尔加晚了,这个放松间就可以给他休息室使用,凑合着睡一晚。   眼下,顾冉退到了这个休息室,她不确定阿姨会不会打扫办公室时连着休息室一起打扫,她不想被发现,打算找个位置先躲躲,原本想拉门侧那个大号储物柜的门,可是没拉动,最后无处可躲,加上外面刘秘书引着阿姨的脚步越来越近,她一慌,直接钻到了……床底下。   顾冉这一生中虽然干过不少混账事,但床底是从没钻过的……猥琐地躺在黑洞洞的床底,向上仰望着床木板的时候,这姿势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小毛贼。   而此刻,“小毛贼”躺在床底,非常忐忑,生怕外面的人发现,听着外面各种打扫的声音,心砰砰跳,那感觉还真做贼似地。   但还好,那保洁阿姨应该是遵循着只给办公室打扫的原则,对于休息室,并未介入。   顾冉的心这才略微放松了下……接着就期待着,外面的阿姨赶紧做完卫生赶紧离开,她好爬出来。   阿姨似乎听到了她的期待,做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   顾冉高兴极了,正要爬出来……结果谢豫回了!办公室正主回了!   回就回吧,顾冉大不了腆着脸皮出来,结果正当她要从床底摸出来时,外面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办公室跟着涌入了六七个人进来。   是公司的骨干们,一群人应该是刚才开了会,现在他们来谢豫办公室为了继续商量会议里的细节问题。   顾冉:“……”   这么多人,她打死也不能出去啊。   她一个女的突然从总裁休息间出来……会给人什么样的遐想?   她不要脸,她还得给谢豫留点脸呢。人家可是高冷纯情男,没准现在都没开过荤,还是不要坏他的名声了。   想了想,她硬着头皮又继续呆在床底。   她以为,骨干们顶多半小时就能谈完。   结果……老家伙们说起来压根没完没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顾冉硬挺挺地躺在床底下,如果她是个尸体,恐怕这会都要凉了。   幽暗的床底下,屋外是碎碎念道的声音,像是催眠曲,顾冉躺着躺着,也不知道到底躺了几个小时,最后……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了!   .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直到她被一声门推动的声音惊响。   顾冉睁开眼,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纳尼,天黑了?!她从白天躺到了黑夜?!外面没声音了,老家伙们走了?   下一刻,咔擦一声轻响,白炽灯被按亮,顾冉从床底下看去,就见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双腿迈了过来,墨色西裤,底下的皮鞋感觉而埕亮,是谢豫的脚。   老家伙们都走了,那谢豫进来是要干嘛?   累了?要休息吗?   顾冉赶紧想着从床底下爬出来,出来就把药给他,用不着他喊保安丢她,丢了药她直接扭头跑。   嗯,打定好主意她就要爬……可还没等她挪动一下发麻的手,面前的地面突然丢下了一样东西。   谢豫把皮鞋脱了!   脱就脱吧,人家也许是皮鞋穿太闷,加班想换拖鞋呢。   顾冉这么自我安慰,可下一刻又是一蒙。   纳尼!   又有一个东西丢了下来,甩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衬衣?!   等等,他脱衣服干嘛!!!   还没等顾冉大脑处理完这个信息,忽然一阵皮带解扣的声响,一条黑色布料直接丢到了她眼前,就在跟她身子相隔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板上!   西裤!!!   顾冉:“!!!!!!”   他把自己脱光了是什么意思!!!!!!   顾冉吓蒙了,以至于后面的动静她都没仔细听,只感觉床轻微响了一下,似乎是谢豫离开了床,然后休息室最里侧的洗手间轻轻一开,里面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他这是……   淋浴?   所以……顾冉瞪大了眼……这家伙在洗澡?   是因为工作太累,深夜加班洗个澡放松下嘛?   那她现在是怎样?趁这个档口赶紧出去?   结果就当她脑壳刚刚探出床底时,外面办公室又传来了声响,是陈助理的。   “谢总,您要的文件我给您拿来了!”   床底下的逃跑未遂的顾冉欲哭无泪。   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掐着点似的逮她,每一次要逃跑,就有人来阻止她,她就只是想送瓶药,怎么就那么难!   陈助理在外面喊了几声,没见到谢豫的人,大概猜到了谢豫在休息间,就没再打扰。逗留了几分钟后,陈助理退了出去。   他一走,床底下的顾冉赶紧抓紧时间跑,这一次,暗觉自己一定能逃脱的她,下一刻再次一蒙。   ——卫生间的门一响,淋完浴的谢豫出来了!   顾冉:“!!!!”   到底还能不能让她好好地逃出去了!   气得想锤床板!   可就在这时,一双光溜溜的腿从卫生间从了过来。   正在怨念的顾冉,瞪住了眼。   那双腿连拖鞋都没穿,湿哒哒从洗浴间走到床边,一边走一边似乎在用浴巾擦自己。从顾冉躺在床底下的角度只看得到膝盖以下,但即便只是这一截,就够让寻常女人想入非非。   男人一步步而来,虽然只看得到小腿,但双脚肌肉结实,稳健有力,几乎可以毫不费劲的,能从一小截推算出男人整体的好身材。   下一刻,男人歪坐到了沙发上,顾冉这个角度,就能扫视他全身了……顺着那光溜溜的腿往上瞅,谢豫虽然裹着浴袍,但是穿得很松散,肩露了一大半,胸部的键条也露出一些……   嗯,顾冉这一刻的表情有些羞耻又有些……难以形容。   长到28岁,说没看过毛片是假的,顾冉真心觉得面前的这幅躯壳比AV里面的男主角身材还漂亮……   下一刻她惊醒回来,赶紧转过头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是自己的男人不要看!   这句不行,那就再换……富强.民主.和谐.文明……   顾冉一面叨念,一面又换了正事压迫自己的思绪。   还是想想怎么出去的事吧!   可想到这她又想哭,咋出去啊,这时候出去万一被抓到了,会不会被当做偷窥老板洗澡的色狼?从前陈助理就说她色.诱来着,眼下这躲在床底的猥琐行为,可真是彻底坐实了。   顾冉欲哭无泪。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不出办法时,突然,一股剧痛袭击了她。   谢豫大概是觉得地上摆放的某个盒子挡了路,直接往床底一推,顾冉的手指就在那,那盒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格外的沉,这一下就对着顾冉的脑袋,砰,撞上去了。   顾冉:“啊!!!”   这一声嚎叫把沙发上原本正平静拿着干毛巾擦拭头发的谢豫亦是吓了一跳。   他起身往床底一看,就见一只手直接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腿。   人烟稀少的高楼……夜半……床底……突然出现一只手!   这场景是个人都会吓一跳。   谢豫果然一惊,条件反射般将顾冉的手重重一踢,顾冉的手直接撞到床里的板子,咚一声大响,手当场肿起来,顾冉又是一声痛叫:“啊!!!!”   这又一声叫,终于让谢豫断定床底下是个人,他退后了几步,喝道:“谁!出来!”   黑咕隆咚的床板下,传来顾冉哭兮兮地声音,“我身上好痛……出不来了,你……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谢豫听出了顾冉的声音,他忍了忍,一把拽出了床底的顾冉。   大概是顾冉伤口太疼,又在床底下趴了太久,浑身四肢都麻了,爬起来的时候,她身子突然不稳,猛地向前一踉跄,摔倒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抓住身边东西想稳住自己!   只听“哧溜”一声响……   顾冉还没抓稳,摔到了地面上,而她在一扭头,猛地瞪大了眼。   谢豫亦是同样的表情。   她……撕开了谢豫浴袍……   那浴袍本就宽大又松散,容易被挂带,眼下又只用一根松松的带子系着,顾冉滑倒的瞬间,也不知道抓到了浴袍哪个角,嗤啦一声,整个就被她扯开!   如果说方才从床底偷窥,是在男人穿着宽松睡袍若隐若现的画面,那眼下,男人正面躯体就在无任何布料的遮挡下,整个暴露在她眼前。   宽厚的肩,坚实的胸,修长的腿……还有……还有不可描述的……关键部位……   “啊!!!”   这几乎是两人同时出的声。   谢豫闪电般扯好浴袍裹住自己,而顾冉吓得一个劲捂着眼睛自欺欺人,“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换来的是谢总裁几乎杀人般的声音。   “滚出去!!!!”   .   顾冉滚了。   再不滚谢豫杀她的心都有了。   夜风中,她默默地出了办公室,走到了长廊上。   可滚到一半,她看了看兜里的药瓶……又站住了。   纠结了半晌后,做好了被谢豫打死的准备,她又摸了回去。反正过去被他打过太多次,再打一顿也无所谓。   可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有些胆怯,就只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隔着门缝可怜兮兮地看他,“谢豫,我真不是有意看你洗澡的……”   谢豫这会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电脑后,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   门外的顾冉也不敢喊大声,毕竟自己理亏,她继续小声道:“我本来是给你送药的……”怕他不相信,她举着小药瓶说:“真的,你看,这是我拿的跌打药……还有,桌面上有个小便签,是我没写完的,本来我是想告诉你这药怎么用……可我怕被你助理赶出去,就躲到了床底……结果不知道怎么躲着躲着,你就回来洗澡了……”   电脑后的谢豫仍在坐在那,一言不发。   壮了壮胆,顾冉悄悄又上去,不敢挨他近,就把药小心翼翼放在隔着办公桌两米的沙发上,   而且她也不敢离他太近,怕招他烦,她现在这个模样,连镜子都不用照,就知道自己一定滑稽极了,脑袋上被盒子撞出一个大包,手被谢豫踢肿,像个猪蹄,刚才又摔了一跤,膝盖磕坏了,走路很痛,送药到沙发边都是一扭一拐的。   可她顾不得了,将药放在沙发上,说:“你生气不理我,我接受,是我不对,我昨晚上不该对你动粗,更不该打你眼睛,我后来很后悔,真的……我跟你说对不起,但你相信我,这个药是真的好,我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呆这了,我回头把使用说明告诉安娜姐,让她教你……你按时用,三天伤就可以好了……”   想着这是自己跟他的最后一面,顾冉更是不放心,放下药后又叮嘱,“你记得,用完药就不要喝绿豆汤,也不要吃萝卜,辛辣也不要沾……”   谢豫仍是抿着唇,坐在那纹丝不动。   见对方没反应,顾冉知道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   .   可就在踏出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回来。”   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   是她的错觉吗?她感觉他在背后看着她。   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目光沉沉地,像要看透她内在的灵魂。   接着,身后再次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顾冉,我叫你回来。” 第55章 交谈   顾冉转身时, 就落入一双墨黑的瞳仁里。   谢豫就坐在电脑后面,似乎在打量着她,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末了他却是指尖揉了揉额头,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摆在沙发上的药, 说:“把药拿回去。”   “可是你眼睛不是疼吗?我不拿。”   谢豫揉着额头, “我看你头更疼。”顿了顿又补充, “你经常让人头疼。”   顾冉:“……”但厚脸皮的作风让她摸了摸脑袋上的包, “我头也疼,包好大。”   谢豫:“……”   ……   两人静默了半晌。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谢豫再次开了口, “顾冉,我们谈谈。”   他打破缄默,表情不再是前一刻在休息间的暴怒, 也不是方才坐在椅子后目光难测的高深, 他平静又郑重的表情, 就像一个普通上司对一个普通下属的谈话。   画风转变太快, 顾冉一愣,“谈什么?”   谢豫默了默,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认为我是一个冷漠严苛,不近人情的人?”   顾冉想了想, “没生气, 但是……的确有点无情。”   怕谢豫又发脾气让她滚, 她还往后缩了一步。   可谢豫却没介意, 表情平静地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   顾冉摇头。   “绩效改革。”谢豫道:“我已经拟好了新的绩效改革方案,新的绩效分数可以延续过去的老规矩扣减,但更可以因为业绩突出,或对公司有其他贡献而增加,”   顾冉一愣,张口想问,谢豫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听我说完。”   “在昨天你跟我争执之前,我曾让行政部按照新绩效表估算了下的你的绩效分数,你虽然因为张爱芳的事扣去了20分,但照你这个月带领销售部做的业绩,如果这个良好的势头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年底旺季再冲刺一下,你可增加的分数,绝对是30分以上。”   “另外,我将每个员工的工龄算做年底福利发放依据之一,凡工龄五年以上者,年终奖提高百分之十。你入职六年,符合条件。”   “考勤表也将是衡量年终奖的依据之一,你几乎没有缺勤,届时年底会有额外奖励。”   “最后,销售部是公司最具有凝聚力的团队,年底我考虑推出一个“最佳团队奖”,这个奖不出意外就是你们,虽然是整个团队共分的奖金,但你作为部门经理,可分的数额还是很可观的。”   “所以,综上所述,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你拿到手的数字,将会是去年的两倍。”   顾冉不说话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见她一脸惊愕,谢豫平静道:“奖赏分明,是一个公司该有的底线。”   顾冉抓狂道:“为什么从前不说呢?我们都误会你了。”   误会的最严重的就是她,为这事还跟谢豫差点打一架。   谢豫反问:“为什么要说?你做出来的事,总会有人看得见。”   顾冉:“……”   她突然想起那个世界的魔头,他就是这样,闷葫芦,愣头青,做什么都不爱说。过去给她送药,送衣服,买精油,统统都可以不说……所有的事情都闷着头做。   那边谢豫并不知道她这一刻的心绪,还在说:“而且也不是说的时机,条款很多,不少细节还在商讨中,没有彻底敲定之前,我不能下达指令,毕竟这是至关全局的事,每一条都可能影响员工的工作状态与生活,每一条我都得再三斟酌,杜绝思虑不周而朝令夕改。”   又道:“这事前前后后我跟各位管理讨论了半个月,这两天正准备正式颁布,没想到昨天你就闹了那一出。”   “可是……”顾冉虽然对新绩效表示震惊,但她突然恍悟了一件事,“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开除我?”   “我要是真开除你,为什么压着你的人事表不签字,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话,难道就为了让你后悔,让你来求我继续留在公司?”   顾冉沉默。的确,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默了默她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还对我那么严苛?”   “顾冉,某些方面来讲,你的确有过人之处,适合销售这个岗位,但你也有你的缺陷,你太感情用事,做事不够冷静平稳,经常思虑不周……你看着觉得没什么,但关键时刻可能是致命的。作为你的上司,如果我看到了你的错而不去指正,那么我是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指正?”顾冉自语。   谢豫道:“是,你有没有想过,虽然我对你的批评或许不一定每句都正确,但很多时候,你看待问题的角度的确狭隘,就比如工作方面,你就拘束了自己的视野,把自己困在一个小格局里。”   “比如,我让你写工作报告,我承认,我对工作报告的要求的确不一样,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都是别的公司没有过的准则。因为要求太高,你们抱怨,你们吐槽,你们心存反感。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份报告里,你写的越仔细,越全面,就越能对自身,以及公司的长远之路有更清晰的认知。所以工作报告的意义,不仅是我们管理层要了解员工的状态,更是要你们加深对自身的了解,认清自己的定位,这对你们的长远规划,未来发展,将受益无穷。”   顾冉默了默,他说的其实有道理,那些个她咬着笔杆子通宵的夜,那些一稿稿折磨她的过程,每一版本都看似痛苦,但都使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   谢豫点头,继续道:“再比如,我要你提高业绩,你们觉得压力大,其实,你们都歪曲了我的意思,我本意不在于要你们用加班加点透支健康的方式来获得盈利,而是希望能使你们改变营销思路,公司旧的营销模式已经不行了……而这世界上,只要你愿意想,好的营销策划多的是,要学会更大化的运用大脑,大脑的能力永远大于让你加班的体力。因为思维是无限的,而精力是有限的。”   “退一万步讲,倘若你们绞尽脑汁都无法解决,就说明你们部门智囊不够,出现了难以解决的困境,你就该及时上报公司,基层无法解决的事本就该交给决策层,这没什么丢脸的,智囊不够,我们可以聘请更优秀的人才,适当加入新鲜的血液,对公司的运营将大有益处。”   ……   他还在说,语句清晰,逻辑分明,虽然面容仍是冷峻,但语气里已没有往日的压迫与强势,像一个普通的上下级交流,可越是这样,顾冉越听到后面,竟然越有些心虚,因为这样冷静后的谈话,她才发现自己过去的确不够好。   顾冉都听不下去了,讪讪地道:“对不起……过去是我不对。”   谢豫摆手制止她,眼神更犀利,“我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你更清楚的认识自己,摆正位置,更好的为公司效力。”   顾冉愧色更浓。   .   两人沉默了一会,谢豫道:“好了,说了这么多,顾经理无须这个表情,今晚不是批判大会,纯属工作交流,不需要有压力。”   说着他又转了话题,正色道:“顾经理,除绩效考核跟解释先前与你的误会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他突然而来的严肃让顾冉又是一愣,还有什么比绩效跟工作指导更重要的事吗?   “既然家里有困难为什么不说,父亲生了重病,就该及时禀报,需要假期就调假期,需要补助就申请补助,我不希望自己的员工因为家里的事影响工作。”   顾冉先一愣,万没想到谢豫会提这事,随后她的重点集中在那几个字眼上:“补助?”   谢豫的表情仍是淡淡地,“是,除绩效考核提高员工待遇外,我还向董事会申请成立了一笔员工保障基金,主旨不仅要给员工提供更好的保障,更将保障范围扩大到了员工的直系家属,一旦员工生活上出现重大意外情况,公司将结合该员工在企业的职位与表现,给予该员工救助,帮助员工解决燃眉之急……”   他说着看了一眼顾冉,“现在准备实施了,刚好,就从你开始吧,你父亲的事,你去向公司申请,至少能有20万到30万的救助金……”   30万?顾冉颤了颤嘴唇,一下蒙住了。   下一刻却心更虚。   先是绩效改革,后是郑重解释原委,再最后帮员工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她一直误会了他,所有人也都误会了他,他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冷漠无情。   他只是习惯去做,或者是生性高冷,不喜解释,又太过严谨内敛,从来都多做,而少说。   而她,或者是公司的其他同事,因为他初上任,都不了解他职场的行事风格,仅凭一面之词就妄加判断。   想想过去还与他怄气、争执,她更是内疚,张张唇,想再认真道个歉再道个谢,可谢豫看穿了她的想法,道:“不需要道谢。你们为公司谋取利润,公司给予你护佑,很公平。”   “本来就只是一场利益交换,我们给你们提供最好的环境,也只是希望你们更卖力的工作。”   还是冷冷的口气,即便为别人尽了心,也冠冕堂皇地用借口掩饰,从不指望旁人感恩戴德。   他又挥挥手,拿了份文件过来,不再看她,“好了,今天就到这,你下去吧。”   ※   谢豫又坐回了办公桌,开始认真工作,顾冉只好离了办公室。   走出几步时,她突然回头,想起了另一件事,“谢总……那张爱芳,能不能不开除?”   谢豫默了默,却道:“顾经理,张爱芳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目前不能向你解释,因为涉及到公司某些机要,等我查清楚,自会向你说明。”   “机要?”顾冉微怔,莫非张爱芳被开除的事里面有什么隐情?甚至……谢豫只是用错账的借口将她开除?可张爱芳跟了她几年,不像这种人啊……   一时有些凌乱,但看着谢豫此刻的表情,她忽然觉得,她应该信任他。   职场如战场,利益交错,人心难测,多少亲密同事底下背着对方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从前别的公司这种例子不是没有……   顾冉点了点头,没有再为张爱芳说情,抬脚出去了。   ……   可又走了几步,顾冉还是回过头来,看着资料堆成山后的谢豫。   那边谢豫已经回到了工作状态中,见她回来,微皱了下眉,“还有什么事。”   顾冉鼓起勇气,“谢总……我,我能不能要你的微信啊。”   ※   顾冉走出总经办时,长廊上的夜风吹来,11月中旬的风有些凉意,顾冉却感觉不到,她脚步轻快,心情舒畅至极。   生活就是这么曲折,昨天她还跟老总大吵一架,心情压抑,大醉一场,而现在,工作不用丢了,最关键的是,公司肯给她补助,爸爸的医药费暂时解决了,可算解了她燃眉之急……她还消除了跟上司的误会,心情从未有过的释然。   顾冉高兴的几乎要哼出歌来。   就在这时,长廊拐角处出现一个身影,昏黄的灯光下那人面容英俊,姿态优雅,一眼便知道是沈嘉文。顾冉主动打了个招呼,“小沈董,这么晚您还没走啊。”   沈嘉文原本没看到顾冉,只一个劲朝前走,心不在焉,直到顾冉叫他,他猛地顿住了脚,目光移到了顾冉身上。   他起先是被顾冉顾冉脑袋上的包跟猪蹄般的手惊到,但他并没有问情况,大概顾冉在销售部里一贯爱拼爱闯磕磕碰碰受伤成习惯了。   在那一瞬的震惊过后,沈嘉文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顾冉,仿佛从未见过她,顾冉想起今天安娜姐说沈嘉文翻她的档案,就问:“小沈董,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沈嘉文没回答,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自语道:“我是疯了么!”   然后……他就走了。就这么不打招呼地走了!   只剩顾冉傻愣愣待在那。   他说啥?谁疯了?   ※   深夜,顾冉没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医院。   照顾爸爸这一块,家里人实行了轮流陪夜安排,顾冉起先是跟妈妈轮着陪,后来这阵子顾冉忙业绩太累,白天上班夜里熬通宵,妈妈怕顾冉承受不住,就把家里几个关系好的亲戚喊来帮忙陪夜,让顾冉在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累工作后,能稍微喘口气。   这一夜妈妈跟舅妈一起陪在医院,她发短信叫顾冉回家休息。   虽然如此,顾冉还是先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下爸爸的情况,然后把公司能够申请救助金的好消息宣布了下,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前阵子巨大的经济压力快把这一家压崩溃。   分享了好消息后,顾冉就在医院陪着父亲,直到病房熄灯,被妈妈赶回家休息。   踏入自家的小窝,顾冉将自己埋在了柔软的小床上。   人虽然累,但想着今天得到的几个好消息,她又有些兴奋地睡不着。   工作保住,薪水还大大增加,爸爸的病还能得到帮助……一瞬间似乎世界上的好事都来了,生活又重新出现了希望。   这一切……得感谢一个人。   顾冉拿出了手机,翻出微信。   没错,她要到了谢豫的微信。   那会谢豫还不愿意,顾冉保证道:“我绝不会骚扰谢总,我就是留着,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就在微信上请教谢总。”   谢豫默了会,拿出了手机。   顾冉当时扫了一眼谢豫手机,这才明白他不加微信好友的原因……他微信上只要寥寥几个人,还都是她认识的,全是公司里的人。   大概是他之前在国外不用微信,回国后微信是大势所趋,他为了工作,才注册了账号,但大概是公司本身就有内部社交工具,所以即便这个微信注册了,也用的少。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给了她微信号。   ……   寂静的夜,顾冉躺在床上,点进了谢豫的朋友圈。   果然……一条朋友圈都没有。不知道是太忙,还是从不关注这些社交娱乐,朋友圈一片空白,很好,这很谢总风格。   既然朋友圈没啥好看的,顾冉退出朋友圈,回了谢豫的头像页面。   同旁人花里花哨的头像不同,他的头像极为简单,就是一片海。   深蓝的海域,暗色的水流,深不见底的水下空间,连光都照不进来,像极了他微信的名字。   ——“深海”。   顾冉笑起来,这名字还挺符合他的气质。   深邃、压抑、沉默、孤独……可能做了什么事都不说,可能内在激荡,波涛汹涌,对外却永远高冷平和,什么情绪都压在最深处,就是他。   想了想,她决定跟他打个招呼。   想着这是下班时间,同事之间没必要太拘束,她就照着他的微信名说了句俏皮的开场语,然而那边没有回。   顾冉想,可能他还在忙着加班的事吧。   果然,等了好久那边都没有回。   没回就没回吧,反正有了微信,以后可以再聊。   关了对话框她拉过被子,关灯,睡觉。   .   久泰十一楼,谢豫正在凝神看一份合同。   直到这份合同看完,他才发现手机一闪一闪,就见微信好友栏里在提醒消息。   头像是个小太阳,名字“人见人爱小冉冉”的先发了几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谢豫先是被这个名字噎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她的微信消息。   “晚上好,\\(^o^)/~深海先生!您的下属销售部经理顾冉已上线,以后请多多指教!”还配了个萌萌的表情包。   谢豫指尖放在键盘上。   那边,正准备睡觉的顾冉手机滴答一响,微信收到信息。   一看是深海的消息,顾冉还有些兴奋,结果点开一看。   深海:“称呼我谢总。”   顾冉:“……”   不愧是谢豫,微信那么好玩的地方,他都一板一眼,想当年,张总在的时候还给自己取名“暴走的雄狮”,大家都在微信里称呼他“狮王”,一群人闹起来特别好玩。   而现在,好吧,新BOSS不喜欢这一套那就算了。   顾冉只得规规矩矩发了一个话:“那我就不打扰谢总了,谢总早点休息。”   对方又好久没回,顾冉以为谢豫去忙工作了,就将手机搁到了床头柜。   结果正准备闭眼睡觉时,忽然又是叮咚一声响。   深海:“有一件事,很重要。”   很重要的事?鉴于谢豫现在是自己的大恩人,顾冉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双手捧着手机毕恭毕敬地回。   人见人爱小冉冉:“(⊙o⊙)…什么事,谢总请吩咐,我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深海:“今晚休息间的事,全部给我忘记。”   顾冉:(ω)!休息间的事?是说她把他看光光的事吗!原来他一直在介意这个!   那边谢豫见她没回,又发一条,命令似的。   深海:“听清楚没?”   人见人爱小冉冉机智回答:“啊?谢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休息间的事?什么休息间,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去睡了,谢总晚安。”   谢豫:“……”   那边,顾冉似乎真睡了,再没有消息过来。   谢豫收回了手机,看着她最后的一句话。   呵,算她聪明。   退出消息页面,他不经意扫了一眼她的头像。   一个Q版小太阳,暖暖地在页面上。   ……   深夜十一点,放下手机,谢豫继续加班。   而同一片月光照耀的地方,城郊的西侧,还有人在灯红酒绿里狂欢。   摇晃的光影与暧昧的音乐中,男男女女们嗨着舞步,喝着酒。   酒吧一侧,面容英俊的男人似乎对这一切不为所动,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品酒。   他旁边坐着个女人,穿着大胆又时尚,女人推了他一把,笑道:“怎么啦,沈公子从前不是很喜欢酒吧吗,怎么今天兴致不高啊?难得我从巴西旅游回来,过段时间就要走,你说要陪我玩的,就这么陪啊?”   沈嘉文被她的聒噪拉回了神,晃晃酒杯,斜睨陆菲菲一眼,“得啦,什么我要陪你玩,是你硬拖我出来的!都不明白你,那么多男伴还不够玩,非要找我?”   陆菲菲一笑,“咱这不是互相利用吗?你用我挡你的烂桃花,我呢,需要休息的时候,也可以用你挡一挡那些狂热的爱慕者。”   沈嘉文:“……”   陆菲菲又道:“好啦好啦,既然来喝酒,咱就开心点,我点得可是最好的酒。”   她给两人又加了酒,看着沈嘉文仍不在状态,追问:“你咋回事啊?是突然从整天只知道玩乐的公子哥状态,到入职上班不习惯了?”   “没有。”沈嘉文似乎不想说,又喝了几口酒。   “呀!竟然不是,我就更好奇了!快说!不然我今天灌死你……”   “我在想事呢。”沈嘉文又喝了一口酒,大概是受不了她死缠烂打的追问,他揉了揉额头,说:“我做了一个特别荒诞的梦。” 第56章 梦境   “我在想事呢。”沈嘉文又喝了一口酒,大概是受不了陆菲菲死缠烂打的追问, 他揉了揉额头, 说:“我做了一个特别荒诞的梦。”   沈嘉文默了默, 想起前一晚的事。   其实前一晚一切正常, 作为新上任的管理层,他只是跟下属们一起去KTV唱了一次歌,然后秉着上司关心下属的原则, 顺带送了醉酒的同事回家。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职场往来,如果真要挑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细节, 不过是在KTV听了一首感受古怪的《小幸运》, 然后送那醉酒的同事回家时,他曾回头看了那醉意沉沉的女人一眼……当时他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不是第一次送女人回家,可谁知到了家, 夜里入睡后他便作了一场荒诞的梦,醒来后那感受无法形容。   “发呆想什么呢?”那边陆菲菲见沈嘉文握杯的动作怔住,用胳膊肘撞一撞他,“你还没回答我啊, 什么梦啊?得有多荒诞,瞧把咱沈公子吓得。”   沈嘉文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怔然道:“我梦见我回到了过去, 哦, 不对, 不是回到过去, 而是我的人生在高中时期又重来了一遍。”   陆菲菲道:“这没什么呀,我还经常做回到幼儿园的梦。幼儿园没有那么多烦恼,每天就只知道玩,这梦多好啊。”   “不,这不一样,这梦的感觉特别逼真,像真的回去了一样,当年的学校,当年的老师跟同学,甚至很多细节都跟真实情况如出一辙……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梦里竟然对一个女生求而不得!”   “什么!”陆菲菲差点呛了一口酒,擦擦嘴后她揶揄道:“不是吧,你沈公子要什么没有,竟然在梦里搞不定一个女生!”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我还是对一个……荒谬的对象求不得!”沈嘉文抿了一口酒,亦是一脸难以置信,“就是那天你帮我拦的那朵桃花,还有印象吗?姓顾的那位女同学,现在她成为了我的女下属。”   “她?”陆菲菲一愣,“哈哈哈!怎么梦到她?是不是她过去追你追得太凶了,你对她印象深刻,所以就做了这个梦,或者,是你从小到大过得太舒坦了,从没什么求而不得的,想感受一下得不到是什么滋味,所以就去梦里找找虐?”   “陆菲,咱能正常点说话吗?你不是没见过她,压根就不在我会选择的范围,样貌普通身材普通,也没什么内涵,样样都很平庸,甚至某些地方还让人不能接受……”沈嘉文说到这皱了下眉,“比如,那天我看到她,一手拎着一个几十斤的包裹,上楼梯雄赳赳气昂昂都不带喘的,从头到脚一点女人的美感都没有!”他放下酒杯,伸手又形象地比划了一下,“我当时脑海里差点蹦出一个画面,《十万个冷笑话》那个娃娃脸,一身肌肉的哪吒!”   “噗!”陆菲菲这会真是狠呛了一口酒。   “还有,刚才在公司我又见了她一次,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磕的鼻青脸肿,我都看不下去……好好的女孩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太大咧太不讲究了。”   “你说,就这种女生,我怎么就,怎么就对她做这种梦!而且,在梦里我为了追到她,还百般讨好,低三下四,想各种心思……更不可想象的是,最后我竟然为了跟她一个学校,把大学志愿都改了!大学志愿啊!荒谬!!”   “幸亏这是个梦!”沈嘉文说到这端起酒杯,又连喝了几口,“不过我还是要喝点酒压压惊,赶紧把这个梦忘掉,回归到我正常的思维与审美上来!”   “正常的思维与审美?”陆菲菲笑,“所以,你想要什么样的?文静点、温柔点、最好还能听话点的?”   几杯酒下肚,沈嘉文面上染了薄薄酒意,他的表情理所当然,“那肯定啊,男人是树,女人天生就该是花,依靠着树生长,娇娇弱弱,温柔听话,男人才有保护欲。”   “切!”陆菲菲先是丢了个不屑的眼神,可末了她想了片刻,晃了晃酒杯,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呀,沈公子,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   “沈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审美是理性的,喜欢是感性的,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审美,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喜欢。万一有一天你就喜欢上一个完全不符合你审美观的人呢?就比如……这个顾冉?”   说到这陆菲菲盈盈笑起来,红唇欲滴,眼波流转,“哎呀呀,我突然好期待看到你打脸的样子,这么多年,沈公子伤了多少女人的心,也该来个女人治治你了!”   沈嘉文耸肩,“很遗憾,那你这辈子是看不到我被打脸了。”   “诶,先别说这么早,要不如咱赌一局。”陆菲菲伸手,“就赌50万。”   “无聊。”沈嘉文将她手一推,“瞧不上她是一码事,拿感情做赌局又是一码事。我不想拿这个下注……”说到这,语气却是一转,“当然,如果陆大小姐非要送钱,我也不会客气。”   “行啊,咱走着瞧!”   ※   那边,酒吧里的对饮还在进行中。   而久泰十一楼,总经办里的忙碌亦是继续。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指向了凌晨一点,谢豫还在伏案加班,眼下他正翻看一份文件,拿着笔,不住在文件上批注着。   窗外是茫茫夜色,夜半的办公室安静至极,只听得到谢豫的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突然,似乎是思绪受了什么影响,那流畅勾勒的笔尖一顿,在纸张上按下一个墨点。   看着洁白纸张上突兀的墨团,握笔之人微微挑眉,似乎讶异自己这一刻的差错——他是个做任何事都专注投入,鲜少分神的人。   须臾,办公室里的人放下了笔,他半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然后伸出手指,按压住额头的太阳穴。   他拧起眉,声音有些微的困惑,“这是怎么了?”   揉了一会,他似乎不再想追究,抛去偶然间歇性打扰他思路的杂念,重新拿起文件,继续批阅。 第57章 融洽   寒风乍起, 晚秋11月过后, 深冬12月来到。   天气虽然冷, 顾冉的心却是暖呼呼的。   员工保障的补助基金,她果然申请了下来, 到手二十多万,对于一个重症疾病来说未必足够,但好歹帮她解了燃眉之急。更主要的是,家里的压力大大减轻,从前顾老豆心疼钱, 看自己因为生病拖垮了整个家庭,看女儿为了钱没日没夜工作,心疼得不行, 这种高压心态下, 非常不利于他的病情。而现在经济状况得以缓解,顾老豆也能安心治疗, 这几天心态好,吃饭睡觉都好比往常要好。   顾冉看到眼里喜在心里, 愈发感谢公司, 自然是更卖力的工作。   同时她也感谢谢豫。如果不是他申请了基金的创立, 她也不可能拿到这笔钱。   说起谢豫,12月初, 他拟定的“绩效改革”正式颁布, 新的绩效条例比从前的更细致更严谨, 在员工薪酬这一块, 更加奖赏分明,针对重大错误,尤其是原则性问题,绝不轻易饶恕,不过虽然有罚,但对于为公司做出积极贡献的,奖励方式也更多更丰厚,极大地激起了员工激励性。   新的绩效改革,从整体来看,对公司管理就像一把利剑,革旧立新,用规章制度的方式杜绝员工犯错及内部漏洞的产生,又一边提高保障员工权益,让每一个辛勤劳作的员工都能安心工作。此举推出,不论于公于私,皆是好评一片,谢豫的风评立时又朝褒义转去。   对此,销售部是这样七嘴八舌的。   小胡羞愧道:“以前错怪谢总了,还真以为没人情味呢!差点就偷偷往他轮胎下放钉子了。”   周楚楚笑:“幸亏你没胆做!不然咱这绩效就没有了,我刚刚用新绩效表算了下,年终奖比去年多两万块呀!老大,你想去哪玩,我带你嗨带你浪啊!”   亚玲双手握拳,做花痴状:“啊啊,我又重新粉谢总了……原来他是这么表面高冷,内里火热的人啊!快,老大,把谢总微信给我!据说他还单身,这辈子我有没有做老板娘的命胜败在此一举!”   顾冉:“给。”   亚玲:“……好友申请不通过。”   全部门哈哈大笑。   .   顾冉笑后又忽然沉默。   对谢豫的认知,这些天的思索后,她的想法在不断改变。   从前,她认为谢豫冷面苛刻,不近人情,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才发觉自己最初的看法有肤浅。谢豫自斯坦福商学院毕业,毕业后厮杀进入全球五十强的德国企业,德国企业的严谨作风全球知名,谢豫本身就是个严谨的人,而在德国企业里,他又接受了更专业化,更细致化的德国企业管理理念。但从前顾冉的公司,因为前任BOSS老张是个随性的人,整个公司风气都随和散漫,谢豫来自国外严谨又精准的管理理念,自然会与顾冉公司的原有作风激烈碰撞,才导致诸多摩擦。就像刚接触的两个人,总有个磨合期,事实证明,在起先的不适与摩擦过后,谢豫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国际最先进的管理方式,而他本人的魄力及能力,对公司陈规旧矩,各种漏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整个公司作风焕然一新,员工远比以前更前进更激昂。   .   而在摸清了谢豫的作风后,顾冉亦是慢慢摸索出一条与谢豫打交道的模式,按照这个方式,她发现谢豫果然比以前好说话多了。   想那从前,他对顾冉递上去的东西,无论业绩报告还是营销策划案,永远都不满意。现在顾冉心下有了数,他其实就是严谨,就是完美主义,于是她就试着让自己也严谨,也学着完美主义,此后提交上的东西,她尽量做到最好,比如策划案,从前都是交一个,现在除了PlanA她还有PlanB,对于重大的营销计划,她甚至还备留PlanC。   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交上去时,她还有些忐忑,毕竟从前被谢豫摔了太多本子。可谢豫翻了翻后,淡淡点头,“还行。”   然后抽出其中一份给她,“这份回去好好琢磨,再完善一下,明天再给我看。”   这意思大概就是通过。   顾冉当时差点乐得差一点一蹦三尺高,要知道,能得到过去的学霸加现在的冷面BOSS说一句还行,简直比登天还难。   顾冉至此更加干劲十足。   .   不过让顾冉还高兴的还有一件事,冷面上司不仅跟她关系融洽了些,还做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那就是将公司二层楼到五层楼间重新翻新了一下,从前这几层楼是聚集公司最多员工的几层楼,使用人多,损耗也多,用了十来年,办公场所都旧了,之前张总一直叨念着要翻新,但资金不够,便不了了之。   现在谢豫来了后,就着手翻新的方案,不仅要装修,对于空调坏了、暖气有问题,该修的修,该换的换,甚至还准备设置一个茶水吧跟一个图书厅,供员工劳累时休息或者充电。   对此员工反响热烈,谢总再次割粉一片。当然,小沈董也是收了不少粉的,毕竟他也是管理层,虽说这些方案都是谢豫出的,但小道消息说,小沈董的到来就是集团总部为了制约谢豫一头独大才空降的督军,但凡重大决策,小沈董必须拍板,两位高管得一致认可才能通过。   顾冉的脑子,对上层兜兜绕绕各种牵制的关系不太明白,她的注意力都在办公室翻新的事情上,毕竟这关系到自己部门日常运作的环境。   而因为装修,二楼到六楼的员工便将办公室暂时挪到其他楼层的房间办公,作为公司里人数最多的销售部,没有办公室装得下,最后公司决定,将销售部暂挪到拥有大型会议厅的十一层,只有该会议厅才能容纳销售部全体员工。   移挪场地决定后,销售部的员工就开始着手搬家了。   挪窝不是小事,销售部那么多东西,工程量不小,于是这一天挪窝,顾冉全程指挥。   但东西太多,又是笨重的桌椅柜,又是电脑打印机各种办公电器,大大小小零零碎碎,一群人搬了一上午累得气喘如牛还没搬完。最后顾冉见人手不够,一边指挥一边加入搬家大军,看着自己桌前的电脑主机,她抱起来就走。   从三楼到十一楼虽然有电梯,但出了电梯还得走几十米,才能到销售部的新窝,过去的老式主机很是笨重,加上她另一只手还提了一大摞资料,饶是她再女汉子,也难免吃力。   走到一半,她有些累,想停下来歇一会,可没想到手一滑,啪一声响手里资料袋破了,几十沓资料瞬时纷飞而落。12月的北风从长廊刮过,文件页见风得势,立刻漫天飞舞。顾冉站哗啦啦的纸页间,急得想叫人来帮忙,可身边几个人手里都搬着东西,没法帮忙。   没办法,顾冉只能自己放下主机去捡,可大理石的地面刚刚被保洁拖过,四处都是水渍,顾冉便不敢将主机放在地上。但她又怕资料被水打湿,无奈下只能抱着主机快速捡,资料满地都是,她单手抱着主机捡得十分费力。   就在此时,长廊那边远远走出另一波人,为首的便是谢豫跟沈嘉文,后面跟着几个骨干员工,一群人应该是刚刚结束会议,从办公室里出来,就撞到了顾冉这一幕。   一群人顿住脚,看向顾冉,顾冉单手抱着主机,累的气喘吁吁。因为搬了不少东西,她脸上还有些沾染的灰,看起来有些滑稽。   见一群人因为自己被挡在走廊上,顾冉道:“不好意思,我赶紧捡完。”又让了让位置,好让一群人过去。   一群高管没说话,陆续从她身边过,擦身而过时,沈嘉文转过头,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她眼下这模样有些狼狈。   顾冉哪能顾到他的反应,资料要紧,她还在低头捡。   资料太多,正捡得晕头转向时,突然有个声音响在她耳畔,沉稳而冷冽,像他的为人。   “松手。”   松手?顾冉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怀里的主机已经被人接去。   那人抱着主机就往顾冉的新办公室走,陈助理急急忙忙跟上去,“谢总谢总,我来帮您吧。”   谢豫脚步不停,似乎是在对刚才的事不满,“销售部搬家人手不够,行政部为什么不拨人来帮忙?叫那几个后勤过来!”   陈助理忙点头,“是。”   顾冉这回过神来,捡完了资料赶紧追向了谢豫。而谢豫已将她的主机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顾冉赶紧道谢:“谢谢谢总。”   谢完她视线掠过谢豫,那主机上有些脏污,蹭在他整洁的墨色笔挺的西装上,染了些灰白的灰,顾冉感到抱歉,毕竟谢豫是那么爱干净的人。   但谢豫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他平静地放好电脑,转身离去。   那一霎顾冉看着他,他高大的身姿从她身边而过,晌午的阳光中,他的五官最清晰地映出来,还是如少年般高鼻薄唇,但时光又赋予了他年岁的沉淀,如今青年的他,像是枝桠彻底繁茂的秀木,远比当年更加意气风发。   ※   下午,整个搬家工程完成,员工们开始了正常工作。   但顾冉坐在办公桌前,还在想着中午谢豫帮她搬电脑的事。   是的,当时她不仅看到谢豫的意气风发,她还留意到了谢豫一个细节,他眼角处还有些许淤青,平时看不出来的,但当时阳光太明朗,她发现了。   是上次她醉后的那一拳吗?都过了十几天,还没有好全?   可她不是送了药他吗?那晚上他要她带回去,她没肯。如果他用了药了话,那伤铁定三四天就好。   踌躇再三,她拿出手机,发了个微信。   人见人爱小冉冉:“谢总,刚才谢谢您帮我搬东西。”   发出这句后她又有些忐忑,谢豫很少加人微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肯加她,但其实平日微信来往很少,现在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回。   没想到五分钟后,他回了。   深海:“不客气。”   顾冉心里一喜,刚才那话只是确认他在不在,现在他有回复,应该是愿意搭理自己。她赶紧又发了一条过去。   “您眼睛的伤还没好吗?没用药吗?”   然而这回等了半天,没有人回答。   顾冉只能试着催了催:“谢总?”   终于,等了半天来了句话,顾冉喜滋滋地点开,结果……   深海:“上班时间请勿谈论私人话题。”   顾冉:“……”   ……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此后,时间就在忙碌中往前推进,12月是公司的旺季,整个销售部越发的忙,顾冉经常忙到觉得自己是个陀螺。   不过她再忙,也不能跟谢豫比。   新换的办公室因为就在十一楼,离谢豫的办公室不远,每次去电梯或者洗手间,她都要路过谢豫的办公室,偶尔透过虚掩的门,她能看到里面,谢豫只要在办公室,永远都是一副伏案劳作的模样。他保障员工权益,不鼓励员工加班,自己却是公司里最严重的工作狂,几乎每晚都要工作到凌晨,有时太晚就在办公室凑合。这跟整日悠闲,偶尔来开开会,只负责把关谢豫重大决策的沈家公子截然相反。   越是看他辛苦,顾冉就觉得越是要努力冲业绩,毕竟谢豫与公司给了员工这样好的待遇,她很感恩。   很快,机会来了。   是她手底下一个业务员发掘的客户,对方来头不小,是个大型卖场的连锁负责人,业务员小胡虽然发掘了出来,但死活拍不下单。   这一日,小胡拿着客户资料来找顾冉。   资料上是个40岁的男人,圆脸秃头,有些发福,叫洪建强。   做销售这么多年,顾冉看客户有些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好相与。   小胡指着客户资料说:“艾玛,老大,你可不知道这人多难搞,我想尽办法套路他,送礼都送了好几次,他才肯跟我喝个茶……可就喝茶他也要摆架子,说我这个业务员不够格,叫我上级来跟他谈……我的上级是你,只能你去了。”   顾冉颔首,某些自恃身份的人,的确不屑于跟一个普通业务员谈,所以她这个经理去也无可厚非。再说了,公司销售部也都有规定,但凡下级搞不定的事,移交上级处理,所以顾冉接受也是应该的。   顾冉问:“他定的什么时间?”   “就今晚,夜里六点半,东方茶庄。”   顾冉点头,“行。”   .   小胡走后,顾冉继续看客户资料,思考今晚的战略,正巧行政部安娜姐路过销售部,看了顾冉手上的照片后一愣,“呀,这不是顺达的洪总吗?”   顾冉点头,“安娜姐认识?”   顾冉刚想着有人认识那就好搭桥,结果安娜姐摇头,“不认识,只是听别的公司朋友说过,这人很极品。”   “哪极品了?”顾冉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那朋友说,叫我见了他一定要绕道走!怎么,你想跟他签单?那你得做好准备!”   安娜姐说完离开,只剩顾冉还拿着客户资料沉思。   连着几个人都说这人难搞,说明这绝不是一般的客户。   可以洪建强的身份,万一能被她搞定,绝对是一笔大单,不仅年底业绩会涨一把,她的年终奖没准也要多几成。这样的话,就能给顾老豆再挣一笔医药费了。   顾老豆是肾衰竭中后期,肾衰竭这个病,不像别的癌症那么狂暴,三五个月就能走人。如果病人底子还行的话,只要将肾衰竭控制好,不转化为终极杀手尿毒症,病人的生命延缓时间可以加长,靠透析活几年的例子就有过,顾冉现在的心愿,就是尽量让爸爸的生命延续得更久。   但透析是个无底洞,不能停,顾冉越想老爸活得久,就越得拼命挣钱。   想了想,顾冉打定主意,甭管这洪建强有多难搞,她都要迎难而上。   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   下班后,顾冉换了身衣服,赶往约定茶庄。   而同一时间,销售部接到总经办的电话,刘秘书在电话里说:“叫顾经理到总经办这来一趟,谢总找她。”   销售部接电话的人便将顾冉的情况如实回答。   挂了电话的刘秘书转头看向谢豫,“谢总,顾经理不在,说是夜里去见客户了。”   谢豫原本想跟顾冉谈谈下个月营销方案的事,见状便道:“那等她回,再叫她来见我。”   他知道顾冉的习惯,她一般夜里去见客户,都会在八.九点结束,而照她最近拼命三郎冲业绩的架势,只要不去医院陪夜,哪怕八.九点会见完客户,仍会赶回公司继续加班,一直到11点才会回家。   于是他便接着工作。   等到夜里八点,谢豫跟久泰总部几位董事开完远程视频会议后,问外面的刘秘书:“顾经理回了吗?”   秘书摇头,“还没。”   谢豫默然。刘秘书想起他还没吃饭,赶紧冲了杯热咖啡过去,“谢总,您先喝点热的,我去帮你把晚餐拿来。加热一下,刚才您开会,点的餐都凉了。”   吃晚饭,谢豫没歇一会,又开始马不停蹄看这个月的报表,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一直忙到了九点,谢豫抬头问:“顾经理回了吗?”   秘书打了个电话销售部询问,然后回,“没有。”   谢豫继续加班。   指针指向十点,他再次开口,“还没回?”这会连顾经理都不用问了,反正秘书知道他问的是谁。   秘书摇头。   谢豫推开文件,靠在椅子上坐了会。   秘书道:“没准顾经理见完客户就回了家,就不来公司加班了。”   谢豫没听他的,只道:“拨个电话给顾经理,叫她接了电话后给我回话。”   他说着就起身出了办公室。   ※   夜里风大,大楼外夜色茫茫,沿着长廊向前,谢豫走到了销售部。   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加班,但往日最左侧靠窗的位置,果然是空着,她的确没回。   眼下的窗台下,只有空荡荡的文件退在那。   是的,他发现了,她特别喜欢靠窗的位置,她是经理,有权挑部门的位置,从前旧办公室,她就挑的靠窗单人办公室,而现在,大家一起在会议室里坐,她还是靠窗的位置,偶尔他经过销售部的办公室时,就能看到那样的画面,温煦阳光中,那明净窗台下她的侧脸……   窗台……侧脸……   谢豫突然将手抵住了额头。   ……   刘秘书赶到时,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谢豫立在销售部门口,似乎是在巡视员工,偶尔他也会这样,但眼下这一刻,他的表情却很怪异,不像巡视,而是看向一个地方,接着他右手又抬了起来,抵上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复杂。   对这个姿势,刘秘书心下是纳闷的,当然,跟他一起纳闷的还有陈助理,两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谢总开始有这个揉额的姿势,起先他们猜是不是谢总太过劳累了,曾关心问询过,但被谢豫否认。后来刘秘书又暗中观察了谢豫几次,才发现他精力充足,的确不像劳累的模样……   每次有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似乎都是在沉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又困惑。   他想起什么呢?虽然好奇,刘秘书也不敢冒昧问。   又想起手里的要事,他赶紧道:“谢总,顾经理电话打不通。”   回神过来的谢豫看了秘书一眼。   秘书也在惊讶,“我打了几个,都没有接,我记得顾经理电话是24小时开机,不会不接的。”   谢豫道:“再打,也许是信号不好。”   秘书便接着打,仍然没有人接。   两人对视沉默,忽然都觉得不对,谢豫拿起手机,翻开微信栏,弹了顾冉一下。   顾冉曾经有段时间电话通话功能出障碍,微信可以正常用,他怀疑她是不是手机又出了故障。   结果,仍然没有动静。   这回,坐实了顾冉也许遇到了意外情况的可能性。   谢豫脸色微变,这时刘秘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谢总,我先前打电话问销售部时,他们说,顾经理今夜是跟顺达的一位高层去东东茶庄喝茶,这位高层姓洪,我刚刚才反应过来,这位姓洪的该不会是洪建强吧!”   谢豫眼神一紧,“洪建强是谁?”   “谢总您刚回国不知道,洪建强圈里名声臭得很,非常好色,但凡跟他谈生意的,只要是个不太差的女人,动手动算揩油什么,还让人□□!上次就闹出了事,说是强逼一个女客户……最后人家告她,他花钱把这事按下去了……天啊,咱顾经理该不会……”   他说到这瞪大了眼,虽然他平时不待见顾冉,但好歹是一个公司的,万一被侵害……那可坏了。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谢总,不然咱……诶?谢总?您干吗去啊!”   刘秘书还在慌乱中,可眼前人影一闪,哪还有谢豫的身影。   他已经快步离去。 第58章 画面   谢豫冲进包厢时, 就看到这样一幕!   包厢里一片狼藉, 酒瓶、果盘滚落一地,幽暗不清的灯光下,满地玻璃碎片直晃人眼,两个男人歪倒在地上呻.吟, 而那边, 厮打声不住传来, 两三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 而女人挥着两个啤酒瓶厮杀。还有一个胖子站在沙发后面, 酒气熏天的吼道:“给我抓住她!抓住!”   尽管对方都是人高马大的大汉, 但女人亦是强劲彪悍,一边大骂,一边将身边任何东西当做武器, 陶瓷盆、啤酒瓶、凳子,尤其是那么多啤酒瓶, 她手起瓶落哐当哐当狂砸,不要命的打法, 狂风骤雨般一砸一个准,叫那些人心下发怵, 可那胖子在后面不住命令他们, 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这女人制服。   不过纵然彪悍, 女人双拳总归是难敌四手的, 当啤酒瓶快砸完, 其中一个大汉冲了上来, 眼看就要揪住她胳膊时,猛地一只手揪过了大汉的手,直接将大汉往旁边一撂。   女人眼里爆出喜色,“谢豫!”   谢豫冷冷站在人群之中,将顾冉一把拽到身后,以一个护着的姿势问:“怎么回事!”   这节骨眼上顾冉哪解释的清,只能用愤怒地表情又砸过去一个酒瓶——她也正怒火暴涨呢。   原本是来谈生意的,结果这洪建强点了一家她不熟悉的东东茶庄,她还以为真是个正经茶庄,结果来了才知道,里面有好多包厢,一个个神秘的很,跟那什么黄赌毒场所似的。   饭倒是吃了,点了一桌子菜,对方似乎就在拖延时间,还不住灌她酒,其中更不断用话里有话的恶心词试探。见顾冉只肯喝到点到为止,洪建强终于没了耐性,直接将手摸到了顾冉大腿,“顾经理,一句话,睡还是不睡!”   这咸猪手都摸到了大腿,还向大腿根里面继续摸,顾冉再没犹豫,当下一脚重重踹开了他。   结果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洪建强发怒般扑过来,霸王强上弓,可顾冉也不是好惹的,两人在屋里厮打半天,洪建强都没制服她……而大概是嚷嚷声太大,外面的保安都冲进来看情况。   原本顾冉以为保安会制止,却没想到这些保安竟然都帮着洪建强,也许洪建强是这店的贵宾吧,更或许,这种在包厢里强要女人的戏码也不止一两次了,保安们竟然开始协助洪建强逮顾冉。   这下顾冉彻底狂暴,几乎是拿出杀人的勇气厮打,反正出了事她也是反抗暴力正当防卫,而且她本身就是彪悍的主,早些年为了跟其他公司争销售市场,公司之间管理混乱,她可没少打架,眼下她抡起啤酒瓶、凳子、不要命的砸,砸得全场东西乱飞,气势上就够唬人。   于是,这一圈几个男人,竟然一时都没制住她。   而眼下,就当她体力不支时,谢豫来了,顾冉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而那边,洪建强看着闯进来的谢豫吼道:“你特么谁啊!敢闯老子的地儿!”   谢豫语气冷而沉,“久泰,总经理谢豫。”   洪建强愣了下,大概是听过这个名字,但碍着这么多人,他拉不下面子,吼道:“老子管你是谁,想给老子逞英雄救美?老子叫你竖着来躺着去!”   他说着更大声地冲保安嚷嚷:“愣着干嘛!给我一起逮了!”   随着他的这声喊,门外又齐刷刷涌入更多的保安。   顾冉看着围在门口水泄不通的人,头皮一紧……这看着起码十来个,她怎么再怎么彪悍,也不一定能从这么多人手里逃出去啊。   而那些保安得了令,一层层围了上来,甚至有人垂着的衣袖里,顾冉看到有金属色的银光一闪,那是钢管。   顾冉心里一紧……这会要真动手,可就难办了。   就在这时,身边人冷喝:“谁敢!”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楚落于众人耳膜。光影斑驳的包厢里,谢豫立于人群之中,身姿挺拔,容色凛冽而眼锋隼利,只往那一站,便有含而不露的威严外放,哪怕此刻众敌环绕,甚至还有人带着家伙,亦没人能压得住他的气场。   谢豫环视着众人,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而他沉缓如山,“不认识我谢豫,没关系,陈局长该认识吧。”   “少唬人,什么陈局长,哪个陈局长!”洪建强吼。   “公安局陈升陈局长,时任本市副市长的陈局长,我们久泰集团在本市有重大投资,算是政府重点保护对象,陈局长跟我交情不错,叫我有任何问题,直接给他打电话。”   一群人脸色俱是一变。   洪建强不信,“你他妈骗谁呢?!少有一套没一套蒙人!”   谢豫神情冷峻,看着身边的一群人,“不信你们就试试。”他拿起手机,“要不这样吧,我直接给陈局长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热闹?”   他扫扫其他包厢,“我猜你们这边,一定不止今晚这包厢一出戏,还有那什么卖.淫、非法交易、甚至麻.果……”   “挺好,把陈局长喊来,看看热闹视察下民情……”他话到这,冷冽的脸忽然微笑起来,虽是笑着,气场却是越发锋芒逼人,“到时候……你们懂的,一锅端。”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唬住在当场。   这时保安队里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男人,似乎是这家店的管事的,在打量谢豫片刻后,他给洪建强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算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来路不清,管事的黑白道也混了不少年,阅人无数是称得上的,看着眼前这男人一身打扮与气场,绝对不是普通人……何况他最近也在不少达官显贵里听过久泰集团的事,的确是换了新的老总,是个样貌出众的年轻人。   而久泰的确是本市的重点保护企业,与政府间交情好完全有可能。所以,不管这男人说认识副市长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承担不起风险,毕竟这店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太多,万一这男人真认识副市长,把事闹大,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管事赶紧弯腰过去,“哎呀哎呀,谢总,误会,这都是误会啊!原来这小姐是您的人啊,我们还以为洪总的女朋友,两人房里闹矛盾呢,所以也没多管……现在误会清了,跟这位小姐说句对不起啊,人您带走!”   那边洪建强心有不甘,怒骂:“妈的,他说人是他的就是他的?”   一群保安赶紧过去捂住了洪建强的嘴,将他往包厢里拖,“洪总,您醉了,我们送您回去!”再不顾洪建强的反对,将他带了回去。   而这边,管事点头哈腰鞠躬更殷勤,“谢总谢总,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改天我请您吃饭,我自罚三杯!”   说着又对着保安道:“来人,叫几个兄弟,好好地送谢总跟这位小姐出去!”   ……   两人就这样被店里人恭恭敬敬送出了门。   走出茶庄大门,顾冉还有些蒙,原本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厮打……怎么,突然画风说变就变呢。   冷风吹了会脑子,她冷静下来,想起了方才在包厢的搏斗,拍着胸脯道:“艾玛,刚刚好险啊!”又瞅着谢豫伸出大拇指:“谢总,你好厉害啊,几句话就把人震住了!你真认识那什么副市长啊!”   谢豫不说话,只冷冷盯着她。   她被他盯得不自在,别过脸想起方才的事又笑,“那啥,我也挺厉害的是不是,一个人干翻了三四个男人!今天这一仗算得上我最牛逼的一仗!”   “你还笑!”谢豫终于开口,却是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他现在想想都捏一把汗,刚才他进包房时,那么多男人围着她,她一个女人家,即便彪悍,干得过房里的三四个,屋外那一群难道也干得过吗?今天要是他没到,没准就要出事!   顾冉没料到他突然发怒,一愣,道:“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我之前把定位发给楚楚了的,说如果我太晚没回就叫他报警,结果我的手机被洪建强打开了,没联系上!”   谢豫却是更怒,“你指望他有什么用!那地方那么乱,你们招架得住吗!到时候真出了事怎么办!”   被他接二连三地吼,顾冉也委屈了,“我又不是故意冒险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洪建强是这种人,更不知道那个茶庄会纵容他!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公司的业绩!”   “公司的业绩不需要这种方式获得!”谢豫拔高声音:“没什么比人身安全更重要!你懂不懂!”   顾冉被吼得说不出话,末了一甩手转过身去。   谢豫仍是追问:“听到了没有!”   顾冉不说话,她背过身站在阴暗处,幽静的小巷里,有风吹过,她脸庞被风吹得有些白,嘴唇却是紧抿着,似乎满腹委屈。   谢豫在旁看着她,从她的反应,其实他也推测出她多少有些后怕,只是撑着不说。   深吸一口气,谢豫缓了口气,道:“过来。”   顾冉不过去,仍是站在那。   “我不是要发你脾气,我是告诉你。”她不过来,谢豫便走了过去,“这事起码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跟客户约,首先,出发前做最详细的客户调查,客户的风评口碑为人处世,做到心里有数再赴约。其次,尽量约在熟悉的地点,去的话带个同伴,有什么情况有个照应,最后,如果做了以上准备,还遇到难解的问题,第一时间撤离危险地带,或者向我求助。总之,你要记得,业务再重要,但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说这些话时,他口吻褪去了先前的斥责,温声细语,平稳和缓,听着是教育,倒更像是安慰。   顾冉沉默。   其实平时她会见客户她身边都有带人的,要么是亚玲,要么是周楚楚,但今天周楚楚家里有事,而亚玲身体不舒服,她又不想打动其他同事,毕竟销售部现在每个人都亚历山大,夜里能让他们回去休息她就不想喊人折腾,再加上过去谈客户从没出过问题,所以她便放松了警惕。却不曾想,就是这次出了事。   不管怎样,她自身的确有纰漏,才导致了这种危险的产生。   那边谢豫见她仍是沉默,声音压得更温和:“听到了吗?”   这明显就是给她台阶下。   想着他深夜还来找自己,她心里不是不感激的,如果今晚他真没来,她可能就真吃了亏。   她点了点头,“听到了。”   虽然点头,可夜色她抿着嘴唇的小模样,似乎还是有些委屈,谢豫便道:“再有下次,我就扣你工资。”   顾冉:“……”   谢豫看着将她从委屈到惊诧的转换看了个清楚,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神明显就是:你特么是不是太过分了,为了工作我都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不求你发点钱压压惊!你还扣!还扣!   算了,由她骂吧,只要她能将自己的话牢记于心。   ……   怒瞪着谢豫好久的顾冉最后转头,朝前走。   谢豫似乎也是想让她自己想通,没有再跟她说话,就跟在她后面,让她一个静静地想。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路。   这是茶庄通向市中心的一条小路,幽静、偏僻,没什么人。   直到路走了一大半,前方再远点就看得到市中心的广场,忽然一阵光亮从幽暗的小道里扫过来,原本沉默着消化今晚惊涛骇浪的顾冉眼神定住,“洪建强!”   谢豫扭过头去,果然,车子在二十米开外的小道角落里停下,从车里出来醉醺醺的人可不就是在包厢跟他们大打出手的色棍老板洪建强。他出了茶庄,那些酒庄保安不是他的保镖,便没有跟过来,所以眼下洪建强是独身一人。   洪建强下了车后,扶着树往前挪,嘴里还骂骂咧咧,似乎是不满方才茶庄的人将顾冉放了出来,骂咧了一阵子后,他在摸索着裤带,想在路边小解。   小道上黑漆漆的,没什么人,顾冉看着他,方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眼神,又浮起冷意。   洪建强这个人渣,刚才在包厢被保安团团护着,她没教训到他,太便宜他了!再想着这王八蛋过去做的恶心事,还不知道糟蹋了更多姑娘,顾冉的火便一发不可收拾。   见她眼里怒意越来越浓,谢豫出了声:“你要干嘛!”   顾冉拨去谢豫的手,声音沉稳,“谢总,你刚才救了我我很感激,现在,是我跟他的账。”   “呵,眼下他既然送上门,老娘就要为姐妹们讨个公道!”   幽静的小路上,不等谢豫的反应,顾冉风一阵去了。   ※   片刻后,一个东西闪了过来。   谢豫一愣,要是这时嘴里有茶,绝对得喷出来。   那边,洪建强醉醺醺嘘嘘完毕,刚刚提起裤子,等他扣好皮带站直身体的时候,目光一凝。   昏沉沉的夜色里,就见一个一人多高的“铠甲战士”站在了他面前!战士身上还印着“OPPO.R11”的大字!没错,就是那种手机卖场门口做宣传的大布偶。   夜色中冷不丁这么大的玩意妖怪般堵在洪建强面前,还发出“HOHOHO”的怪笑,洪建强吓了一跳,骂咧:“啥玩意……”还没说话,OPPO战士猛地一挥手,砂锅大的拳头对着洪建强的脸就是一拳!   洪建强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记重重地右勾拳,这一记力度超大,洪建强像电影里被打的姿势一样,脸在拳头下歪过去,嘴里的口水全喷了出去。   洪建强醉得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还击,战士见状又HOHO笑,抡了抡手,砰地再来两拳直击洪建强的脸,洪建强原本就喝高了,在包房他就镇不住顾冉,不过是仗着保安的架势才能相对占个上风,眼下,他醉醺醺软绵绵,更不是顾冉的对手,顾冉卯足劲左右开弓,对着他的脸翻来覆去,直打得洪建强惨叫连连,脸肿得像个猪头。尤其是末了两拳,她狠狠呵了一口气,发力,运气,“砰”地大响,直接打到对方眼睛上,洪建强嗷地大叫——眼圈当场打得乌青。   许是这拳打的太惨,小路后的谢豫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先前他也曾被打的位置。   突然发现……她那会对自己,真是算温柔了。   那边顾冉还没解气,想着这色棍以后没准还要糟蹋女人,猛地又抬起了腿。   那黑色高跟鞋,细跟堪称伤人利器,这一下她用尽了劲,对着那王八蛋的裆部用力踹去!   寂静的小路上传来杀猪般的尖叫!——“嗷!!!!!!!!”   饶是刚刚面对一圈凶神恶煞的保安,巍然不动的谢豫,此刻也露出默哀的眼神,默默转过身去。   ……   那边,顾冉见好就收,痛揍完人,拽过谢豫就跑。   两人一直跑到很远,直至看不到洪建强才停下来,顾冉叉腰仰天大笑,仿佛胸腔里的郁气终于舒坦,“咩哈哈哈,痛快!老色鬼!把你送到牢里去都便宜你了!老娘踹坏你的作案工具,看你以后怎么糟蹋妹子!”   谢豫:“……”   ……   而另一侧,被踹了蛋的洪建强还在痛苦中挣扎。   正巧道路一侧有巡逻交警路过,洪建强抓着其中一个交警道:“警察同志,救救我救救我!我被人打了!”   交警看着被打成猪头的洪建强:“你被谁打了?”   洪建强喝高了,早已意识不清,其实他也没看懂是什么打了自己,只一个劲捂住裆部痛哭流涕:“OPPO!是OPPO人!”   “OPPO人!”两个交警面面相觑,“什么是OPPO人?OPPO不是手机吗?”   洪建强发着酒疯歇斯底里,“我没骗你们!就是OPPO!对,它的代号叫OPPOR11,编号11!你们快抓住它!不然我投诉你们渎职!!”   交警A:“……这是精神有问题吗?”   交警B嗅了嗅洪建强,“喝多了吧!”再一看那边停着的车,眉一掀,“呀,哥们你酒驾啊!走走走,跟我走一趟……”   被交警一左一右拖走的洪建强:“……放开老子!老子真的被OPPO人打了!老子是顺达的老板!老子不去你们那!!!”   ……   小道旁的矮树丛后,顾冉已经脱下了那个在前方手机卖场借来的OPPO大套子,躲在树后看到洪建强被拖走那一幕,笑得肚子痛。   兴奋下她啥也顾不得了,蹦跶着哼着歌朝前走。   “啦啦啦……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万万没想到,乐极生悲。   就在她哼着好汉歌,踢踏着步伐时,忽然脚底下一个坑,可她头望向前方没注意脚下,脚重重一崴,一个踉跄下,原本就穿着不牢实的高跟鞋当场飞了出去……   而前面刚好就是一个排水沟,鞋子咕咚一声咂进水里,再也寻不到了。   乐极生悲的顾冉立刻:“!!!”   石化片刻,顾冉看着前方还有那么长一段路,而周围没有鞋店,没法再买一双。   顾冉扭头看了看谢豫。   谢豫却别过脸去,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态度很明显——是你自己太嘚瑟才把鞋甩掉的,别指望我会脱下鞋子给你。   然后再不理她,甚至还走得越来越快,将她甩在了后头。   顾冉看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狠心!   无可奈可下,顾冉只能试探性将没穿鞋的那只脚踩在地面,12月的天,寒风席卷着路边的枯草在夜色里飞舞,她的脚板踏上地面……那叫一个冷啊!   打了个哆嗦,顾冉倒吸一口凉气,末了一狠心,单脚跳跳跳!袋鼠一样跳了出去!   没鞋就没鞋,老娘就不信没鞋还走不了!   ……   事实证明,单脚跳是很累的,顾冉跳了没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不由碎碎嘀咕了谢豫无数遍!   狠心!见死不救就算了,还先跑!把她一个人扔在冷风里,万一这会遇到了真的歹人,没鞋的她恐怕是跑都跑不了。   哼,死魔头,祝你40岁讨不到老婆,50岁才当爹,以后去学校接孩子,人家说你是孩子爷爷!   然而骂着骂着,她表情一顿,一辆车在她眼前掠过,车窗摇下,谢豫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说:“再说一句试试。”   顾冉:“……”   原来他是去开车来接自己的!她错怪他了!!   几乎不到一秒钟,她挤出谄媚大笑,扑在车上,“好人好人,世界第一好人,开门开门!你明天就脱单,后天生儿子,子孙满堂,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豫:“……”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顾冉最终还是上了车。   谢豫以为她晚上闹这么一出,打了架,闹了场,现在鞋也没了,总该老实了吧,结果没一会,后车座的她忽然嚷道:“停车!我饿了!”   谢豫:“……”怎么事就那么多!   原本他不想停车的,但一转头,就看到那女人趴在后车窗上,像一只将脑袋探出去的小狗,两眼亮亮地看着路边摊。   然后他一开车门,她风一阵就去了,当然,还是单腿跳进夜食摊的。完全不在乎周围一群人看到僵尸般惊恐的眼神。   某些时刻,他当真对她很是服气。   ……   香气袅袅的小摊子里摆着几张桌椅,顾冉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关东煮。   谢豫就在一旁,那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坐在污浊的小板凳上,与这烟熏火燎的小摊子格格不入。   他淡漠地瞧着顾冉,顾冉却是欢欢喜喜吃东西,她似乎很喜欢吃关东煮,那一排小吃她就只冲进这家店,一边吃还一边问他,“哎呀,谢总你别那么看我,我也没吃很多,我是刚才打色狼打累了……需要补充能量。”   谢豫扫扫桌上面盆大的关东煮……起码够两个人的分量,她说她没吃多少……不止如此,还从隔壁拿了好些烤串……   顾冉吃得兴致勃勃,见对方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从关东煮里拿出一串鹌鹑蛋递给他,极力推荐,“这碗我没吃过,干净的,真的好吃,你试试……”   可拿过去后她又收了回来,“哦,忘了,你不吃麻油,我放了好多麻油。”然后往自己嘴里一塞。   她吃着小嘴鼓囔囔,而那边谢豫却是有些惊愕,他的注意力还在她前一句话上,“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麻油。”   顾冉似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圆场:“我猜的。”   “猜?”   这么**的事,连他的助理都不知道,除了他母亲,再没有人知道,这怎么猜得到?   顾冉怕露陷,只得讪笑,“我有个朋友跟你有点像,人高冷又难接近,他不吃麻油,我就想,是不是你们这种人都不爱吃,所以就猜你也不吃……”   这没有逻辑的理由,谢豫轻笑了一声,“呵。”满是不信。   “真的!”顾冉见他不信,道:“他也很牛逼好不好,也考上了斯坦福!”   谢豫更是不信,“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顾冉嚼着圆滚滚的鹌鹑蛋,嘴巴嘟得油亮亮地,她瞪着谢豫,有种被人侮辱的气愤:“干嘛,我就不能有这么优秀的朋友啊!我告诉你,他可不比你差,当年他不仅也考上了斯坦福,而且SAT的分数全国第一!”   谢豫摇头,眼神不屑:“照你这种性格,有这么厉害的朋友,你现在怎么可能做个小销售呢,你肯定会抱人家的大腿吧。”   顾冉憋得无话可说。   他的确说的对,狠狠咬了一口肉丸子,她说:“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做梦都想抱!”   “那怎么不去呢?”天天留在他身边受他的虐。   咬着牛肉丸子的顾冉忽然慢了动作,须臾她看着天空,说:“因为他没了啊?”   “没了?”   “就是忘了,他忘了我。”   “忘了你?”谢豫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像你这种人,应该见过你的人,都会对你印象深刻,终身难忘吧!”   不要脸,刺儿头,女汉子,发飙起来敢暴打上司跟客户……这种女人世界上估计都没几个。   顾冉仍是笑着,将看天空的视线移向了谢豫,“不信就算了。”   那一瞬她看着他,眼神没有平日的玩笑或者是大咧,就那么看着他,似乎无比认真,谢豫迎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恍然大悟,“不会就是让你上次在KTV发酒疯的那个人吧?你抓着我说胡话,就是对他的?”   顾冉默了默,最后压了压下巴,“算是吧。反正他都忘了,你就当他失忆好了。”   她低着头笑,笑容似乎染着些涩意。谢豫问:“看你这表情,怎么,你喜欢他啊?”   顾冉低头瞅他一眼,似乎是嫌弃,“谢总,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谢豫微怔,也为自己的举止感到诧异,从不过问员工感情私事的他,怎么开口问了这么句话。   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关他什么事。   然而那边的顾冉在嫌弃他八卦之后,竟做了回答,跟往常死皮赖脸的她截然不同,她声音郑重而沉缓。   “算不上喜欢吧,我也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受,他在我心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最开始我接触他,的确是因为他足够优秀,我想抱他大腿,想他以后带我装逼带我飞,就拼命讨好他……你知道吗?他实在是个很难缠的人,特别不好相处,一身都是刺,还总爱折磨我,最初我也曾受不了他,可后来渐渐接触,我才发现,其实他很好……他只是怕受伤,才逼迫自己长出了刺。”   “可是我不怕啊,因为我皮厚啊!”顾冉说到这还笑了起来。   旋即她认真地说:“我现在很庆幸自己过去能有这样越挫越勇的小强精神。因为我越了解他,就越佩服他,他很能吃苦,很有梦想,而我恰好相反,我是个没有远大理想,只想安稳过日子,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吃喝不愁就满足的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没有的闪光点,他对学业的执着,对梦想的坚定,人生第一次,我想呵护一个人的梦想,想竭尽全力帮助一个人成为他想要的模样……事实证明,他后来也做到了。他成为了一个很棒的人。我特别特别替他高兴,哪怕他最后忘了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天空,小摊上人来人往,周围喧嚣声不绝入耳,她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只认真看着天空,好像就看着她说的那个人的脸庞,好像正对着他说。   一侧谢豫就那样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含着笑,是真心替那个人高兴,可眼神里又有些别样的情绪。   是什么呢?那是他一次在她眼里看到这种情绪。   顾冉说完后又似想起什么,指着碗里的关东煮说:“我以前还带他来吃关东煮呢,不过那是在老家,不是这家,老家的关东煮更好吃。呵,他超级聪明,那晚上我们没钱吃饭,他竟然用老虎机赢了几百块钱,那一顿我们吃的特别奢侈,他给我点了一大碗牛肉还有大虾,哈哈哈哈……吃完他还答应让我以后抱他大腿,带我飞!”   说到这她声音渐渐慢了,像是从回忆里被拉回了现实。   在默了好一会后,她扒拉了一口碗里的关东煮,低低笑道:“哈,瞧我跟谢总说这干嘛呢,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也没有意义。吃吃吃!”   她伸手夹起一串金针菇,继续吃。   小摊上幽暗的灯光中,谢豫就在旁边看着她,她慢慢吃着,果然没有再提那个人,而在那段娓娓道来的往事,他却似乎读懂了她眼里先前的情绪。   似乎……是悲伤与想念。   看了片刻后,他忽然皱了皱眉,似有什么情绪袭上脑海,他伸手,按上了额头。   ……   饭很快吃完。   顾冉又恢复了先前笑嘻嘻的模样,像那段遥远的往事从没发生过,她起身说:“回家吧,就麻烦谢总送我一程了!”   谢豫却没动,只低头扫了扫地上她的脚。   方才吃关东煮时,她找老板要了几张报纸,垫在了地上,将没穿鞋的脚垫着。而眼下,她站起身,一只脚穿了鞋,一只没穿,就那么踩在报纸上。12月的天,即便铺了报纸,必然还是冷。   他忽然不忍心看到她这个模样,道:“你在这边等我一会。”   “干嘛去?”   她还没问完,他已经转身出了小吃摊。   ……   顾冉一直在小吃摊上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谢豫。   夜色越来越深,风也更大,即便在小吃摊上靠着炉火,仍是有些冷意,见谢豫来,顾冉道:“谢总你去哪了,我都以为你不想我搭顺风车把我丢这了!”   她语气幽怨,下一刻面色一怔。   谢豫从身后拎出了一个袋子。   “这啥啊?”   谢豫不回答,将袋子递给她,吩咐:“穿上。”   顾冉拆了袋子,是个鞋盒,再打开鞋盒,是双崭新的鞋。   他是开车去了周围的商圈,给她买鞋了吗?   目光扫到鞋子的模样,顾冉眼神再次一紧。   不仅是双鞋,还是双靴子,米白的颜色……   顾冉的眼神定住,这跟从前他送她的那双极为相似,除开LOGO不同,其他造型百分之90的相似度。   见她顿住了动作,他将鞋子塞进她手里,催道:“愣着干嘛,是谁嚷嚷着脚冷?”   顾冉回过神来,忽然心底轻笑,呵,果然人的审美不论记忆有没有改变,都是一样的,连挑双鞋都这么相似……   心里这么想,面上她仍是故作平静地道:“是不是很贵啊?”   “还好,你凑合吧。”   顾冉翻开吊牌便瞪大眼,“还好!两千多!这还叫凑合!”这人怎么永远买东西都这么贵!   顾冉有些不敢接,谢豫道:“放心穿,不会从你年终奖扣这笔钱的。”   顾冉这才恭敬不如从命。   ……   有了新靴子的顾冉走在路上蹦蹦跳跳,还开心地哼着歌,谢豫跟在后面,看着她摇头。   这哪里像一个二十**岁的女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仍是在后面提醒道:“车在那边,你仔细点路。”   “啦啦啦啦!”她不听话,还在前面蹦哒,似乎在路灯下欣赏自己的影子,还踮起脚转了个圈,笑道:“呀呀呀,谢总眼光很好嘛,小靴子不错呀!给你点赞啊!”   谢豫哭笑不得。   ……   半小时后,谢豫开车将顾冉送到家。   顾冉的家在一个深胡同里,车子开不进去,人得从胡同口走几分钟才能到公寓。   谢豫将车子停到了胡同口。顾冉下了车,跟谢豫道别后就进了胡同,幽暗的路灯下,她的身影在狭长的巷子口一点点变小,最后进了公寓。   冷风呼啸的胡同口,谢豫仍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发动车,而是又等了一会。   这里虽然跟顾冉的公寓有百来米距离,但能看得到那栋楼的光。   奇怪,她的家一直没亮灯。   谢豫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到家了吗?”   “到了到了。”那边是她熟悉的笑,还有爬楼梯后产生的喘气声。   “怎么灯没亮?”   “这两天太忙忘记冲电费,家里断电了!哈哈哈,我正在用手机充,马上就来电。”   果然,几分钟后就见那五楼的灯光亮了起来,柔柔地,像这沉沉夜色里的一颗星。   那边她笑嘻嘻地问:“看得到我家的灯,你还没走啊。”   谢豫道:“这就走。”   他话落,手触到了挂机键,可就在指尖往下滑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等等。”   他按下切话键的手顿住,“有事?”   “我……”她声音微顿,像是冲动下才问了这个问题,问完后又觉得懊悔,“算了,你当我没说。”   “要说就说。”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谢总,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的声音随着夜风一起传入话题,清晰而缓慢,却又藏着深藏不露的关切。   “那些年在斯坦福,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谢豫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而那边已经笑起来,又像没事人般没心没肺的笑,“嘻,不方便回答就算了,我就是代那个朋友问问,想知道他在那好不好,毕竟我这个学渣没机会去斯坦福,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怎么样,谢总去过,我就跟你打听打听……我挂了,谢总晚上回去注意安全!”   “咔”电话果然挂了。   ……   巷子里的风格外的大,12月的寒风擦过车窗,发出呜呜轻响。   谢豫还坐在车厢里,他握着手机,沉默着,似乎若有所思。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在想什么,大脑似乎是空荡荡的,无所依的飘荡,可又似乎塞满了各种奇怪而茫然的物质。   眼神飘乎乎看向悠长的巷子口,小巷路边的树,光影将它投到地上,随风摇曳,刚才,那个人的脚印就曾踏过这里,穿着他买的白色小靴子。   他忽然又按压住了额头。   那么,这个画面跟着脑里的一切……是困惑之一么。   .   没错,他最近脑海里时常蹦出奇怪的画面。   或者不叫画面,仿佛就是大脑注意力不集中,忽然恍惚了一下,闪过一些零碎而模糊的片段。   这感觉追究起来,从前是没有过的,在那一晚后才真正开始。   那一晚在KTV,那女人喝醉了后拽着自己的袖子,彼时她醉醺醺地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可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以为她是发酒疯,没往心里去,心里甚至对她更是厌弃。结果,那晚上,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竟然应验了。   虽然只有一个片段。   就在离开KTV回到家后,正准备淋浴休息的他,意识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大脑似乎是朦胧地,可又像放电影版,浮起一个场景——深冬的江堤下,女孩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垂柳之下,似乎在找什么。   那画面太恍惚,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但能从她慌张的脚步里推测她的焦急,地上草木杂多,她似乎摔伤了,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可她仍是拨开树林往前走,嘴里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画面如过电般,几秒便消失殆尽,他被脑里的画面惊到,哪怕回神想了半晌,都无法解释。   最后他只能理解为,大概是当晚在KTV,她扯着他的衣袖说了那些胡话,导致他产生了奇怪的联想。   彼时是这么想的,也觉得事情就到这为止,可谁知,后来莫名其妙的恍惚感越发频繁。   时不时地,他脑里就蹦出奇怪的画面。   譬如,那天路过销售部,他看着窗台下她的位置,他突然蹦出另一个窗台下的画面。   似乎是他高中的母校,熟悉的场景,有个女生就坐在窗台下,仰着脸笑。   可那画面太模糊,他甚至看不清那女孩的脸,只听得到她清脆的笑声,伴随着啦啦啦的欢快声,似乎是在唱歌。   或者是在刚才,长长的小胡同里,他坐在车里,目送着顾冉一蹦一跳往前走。   脑子又是一恍惚,蹦出一个女孩的背影,也像是在胡同一样的地方,那女孩蹦蹦跳跳往前走,她手里还拎着东西,似乎是礼盒,她的声音听起来愉快极了:“今天生日,收到这么多礼物好开心!”她说着还将礼盒拎起来,放在耳边轻轻晃,像是在猜里面是什么。   然而,这画面不过数秒,便没了。   不止如此,就连刚才在关东煮的小摊子上,恍惚的画面都有过。   那会顾冉低着头吃着关东煮,而他在一旁看,原本只是漫不经心。   可脑中就像过电一般,他仿佛透过顾冉,看到另一个画面。   也是在类似烟熏火燎的小摊上,那女孩似乎笑嘻嘻地对身边人说话:“是不是超好吃!哈!这家是百年老店!”   ……   而这一幕幕,来得莫名其妙又措手不及。   他一向理智而镇定,他确信自己过去的记忆里,是绝对没有这些画面的。   那这些画面是怎么来的?如果说第一个画面是顾冉在KTV里说了那些胡话,导致他大脑无意的联想,那后面的所有的画面,无从解释。   令人难以解释的还不止这些奇怪的画面。还有他的直觉。   譬如刚才,他去买鞋。   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鞋子,他一眼就看中这双,而当服务员问他要多大尺码,他几乎没有任何思索,脱口而出36码。   这话出口他都被自己惊住,他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女同事的鞋码。   可偏偏就是知道,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她穿上鞋后,36吗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这一切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而方才,她穿着白色小靴子,踢踏着脚在路灯下旋转,他竟然又有了新的画面……   似乎印象中,也有人穿着类似的小靴子,在路灯下跳舞般的旋转,那女孩在笑,似乎大部分画面中的她都在笑……   而他竟然对这种笑,觉得愉快。   甚至,想要靠近。   ……   深冬的夜风顺着车窗缝隙漏进去,吹在人脸上,凛冽刺骨。   被冷风一激,车厢内的谢豫回过神来,却是看向那远处五楼灯火的方向。   须臾,他呢喃般自语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第59章 钱钱   翌日, 顾冉险些遭遇职场“潜规则”的事,就在公司传开。   众人或气愤或同情, 尤其是销售部,简直要炸了, 要不是顾冉拦着, 没准这些人要想法再把洪建强打一顿……不过生气是一回事,知道昨晚谢总去英雄救下属,一群人对谢总的好感值再次蹭蹭蹭暴涨。   沈嘉文也得知了这件事, 是一早来听闻秘书说的。路过销售部时, 沈嘉文往里看了一眼, 窗台下顾冉正在那工作, 看她并无恙, 精神状态也良好, 似乎并未被昨天的潜规则事件影响。   沈嘉文的秘书是个老好人, 拍着胸口说:“好险,幸亏顾经理运气好, 没被真占便宜!”   沈嘉文弯弯唇,露出一个含而不露的笑, “我怎么觉得那洪建强才更险!”   “小沈董,您这什么意思啊?”   沈嘉文道:“咱这顾经理不是一般人,我担心她万一真发起飙来会不会把对方打死。”   秘书:“……”   沈嘉文已经双手插在兜里, 继续往前去了, 一面走一面笑盈盈点评:“女汉子就是牛!”   ※   “潜规则”风波因为年底旺季的到来, 渐渐散去。   而旺季的来临意味着市场进入全年最后冲刺阶段, 而这个月能不能趁年关博出好成绩,将决定着一年的最终战果,整个公司都将重心放在了业绩冲刺上。   作为销售主力军,销售部更是忙疯了天。顾冉这个月都在熬夜加班,营销策划案更是商量了一版又一版,而为了促使更多交易额,公司还参加了一个大型宣传会,可谓是年底销售重头戏。   宣传会这天,上万平米的大型会馆里人来人往,各大型企业都有驻场,场面十分热闹。   作为销售部管理,顾冉自然是带领团队亲自上场。   久泰品牌就在会馆最显眼的位置,产品都已经摆上,来看的客户络绎不绝。因着产品是大品牌,质量过硬,服务一流,本身就自带客流量吸引力,而另一方面,顾冉为了这次的宣传会,还采取了一些新奇的营销手段,更是引得门庭爆满,单子接到手软,销售部的员工忙得脚不离地。   这么重要的活动,公司高层当然也有派人来到现场,表示对此次活动的重视与关心。因着谢豫出席商界会议去了,来的是沈嘉文。   说是代表核心层来支援销售部,可小沈董几乎就没忙碌,顶多就让秘书也给销售部员工买买咖啡奶茶,算是慰问员工……这悠闲,跟展台外的忙碌成鲜明对比。   在外忙碌的顾冉也没觉得有什么,本来她对沈嘉文的定位就是金枝玉叶公子哥,公子哥今天肯放弃周六的休息时间,来这督军,已属“敬业”。   摇头笑笑,顾冉瞅瞅手机上的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五十,再冲刺最后一个小时,就可以凯旋而归了。就目前已经成交的订单量来看,今天大概破了下半年单日最高交易额,顾冉对这个成绩很满意。   可就在她斗志昂扬地准备再次投入到工作之中,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会场的繁忙。   “救人啊!帮帮忙啊!”   展馆另一角通向二楼的台阶处,就见一个年迈的老人蹲在地上,手里推搡着什么,不住张口求救。   久泰的品牌展馆离那比较近,有热心员工立刻奔了过去,也不知道那边遇到什么问题,一群人将目光投向展馆这边的顾冉,似乎觉得她就是主心骨,“老大!老大!快来!”   顾冉一听员工声音不对,立刻丢下手里的事赶过去,沈嘉文原本在里面喝茶,闻声也跟了过去。   就见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正中,老人蹲在地上,而他身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正躺在台阶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老人哭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都七八个月了……”   沈嘉文这人平日虽然游戏人间,但恻隐之心还是有的,而路人也不乏热心肠,正当众人七手八脚地蹲下去查看情况时,老人一句话把众人震在了当场,“我女儿好像又是发病了,她有心脏病!”   所有蹲下去的人动作齐刷刷顿住。   如果是普通的晕厥还好处理,可心脏病关系是致命疾病,闹不好就是人命,更何况还是这么大月份的孕妇,这事就更严重了,一群人不禁有些乱了,想救又不知道怎么帮忙,而沈嘉文亦是没有突发的急救经验,怔在当场。   正慌乱中,就见一个身影推开人群冲了过去。   正是顾冉。   她一面蹲下身查看情况,一面吩咐周围人,“愣着干嘛,快打120!”   一群人如梦初醒,赶紧拨电话。   而顾冉已经用最快速度检查了病人——过去顾老豆查出重病时,她以防万一,自学了不少急救知识。眼下她趴在病人身上听了会,立马拧眉道:“听不到明显的心跳,怕是心脏骤停!”突发心脏病引起心脏骤停是很有可能的。   周围人脸色一变。   心脏骤停是什么概念,三五分钟就要一个人的命!而三五分钟,根本不可能等到救护车来!   所有人的脸庞转为惊恐,还有人发出惶恐的低呼,而老人干脆嚎哭出来。   “吵什么!还救不救人!”一声高喝打断这满屋慌乱,众人从凌乱中抬头,就见顾冉正费力地搬动着孕妇的身子。   七八个月的孕妇原本就有一百二三十斤,而这孕妇本来就属于高大的体型,目测起码有一百五以上,她倒下去的位置是个展台角落,不利于急救,顾冉必须把她放到平整的位置。   她抱着孕妇得身体艰难往下挪,得亏她力气大,不然一般的女生根本拖不动这一百五六的体重,周围人回了神,赶紧帮她一起抬。   一群人匆匆将孕妇抬到台阶下,顾冉累得气喘吁吁连半口气都没歇,一边指挥人群散开,好方面空气流通,一边迅速将孕妇姿势摆成平卧,让她头部后仰,保证呼吸道畅通。接着她迅速撑起身子,双手压向孕妇的胸腔,用力下按。   心脏复苏。   她半跪在地上,一面一下又一下用力挤压,原本心肺复苏就是个体力活,这个过程得保持高频率的持续进行,不得有任何松懈,是非常考验人体力的,而这孕妇又刚好比较胖,想要压迫她的胸腔更是难上加难。顾冉按不了一会便累地气喘吁吁,饶是如此,她仍是拼劲力气往下压,而除了挤压胸腔,她还不断给病人做人工呼吸,双手口鼻同时进行。   一时展馆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凝视着这生死一瞬。场馆里只听得到顾冉按压胸腔,以及人工呼吸的气息声。   每个人的心都高悬着,空气像绷住般,紧张到极点,短短几分钟,像是比几小时还漫长。   命悬一线,千钧一发,就是这种体会。   终于,大概三分钟后,原本毫无知觉的孕妇,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   与此同时,顾冉也感受到,她手掌下的胸腔,那先前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心跳,再次活络起来……   这就是救回来了!   一条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人群爆出欢呼。   而顾冉放开病人,跪久了的腿一麻,瘫到地上。   ※   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来,将已抢救过来的孕妇,还是接到了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临走时,救护车上的医生对着人群说:“是谁给病人做的急救?这真是救命恩人啊!”   可人群里,功臣已经悄悄走了。   展馆后台,顾冉歪靠在临时小板凳上。   沈嘉文就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道:“你怎么不出去啊?这时候你该去的啊,这病人家属也都赶到了,你该去接受下他们的感恩啊,你可是救命恩人呢。”   顾冉摆摆手,“得了,我就在这吧。”   她说完喝了口水,又继续靠在那,面色有些疲倦。   急救是个体力活,更何况她刚才将那么胖的孕妇从台阶上搬下来,再到后来那么一系列的急救,再加上整个急救的过程,心都是紧绷着的,等到急救完成,她也瘫了,眼下只想歇口气。再说了,她救人,又不是为了图人感激。   两人突然都没再说话,后展台一时安静下去。   等顾冉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后,再睁眼时,她发现沈嘉文正在看着她,表情……有些兴味。   她问:“怎么这么看我?”   沈嘉文反问:“你说呢?”   顾冉也没躲,乌亮的眸子迎着沈嘉文的眼神,两人四目相对,顾冉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你心里也许在想……女汉子。”   沈嘉文一噎,猜对了。   不过他没有承认,只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反正大家都在背后说啊。”顾冉嘻嘻笑,“什么事都喜欢冲在第一位的女汉子!”   “你不介意吗?”   “介意?介意有用吗?反正我在公司里早就出了名,喜欢我的,说我性格豪爽仗义,看不惯我的,说我凡事争强好胜,性格又大胆直接,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委婉……就连公司内部的职位都是这样,别的部门主管都是男人,只有我是女人。”   “就像今天的事,看吧,这事出了以后,喜欢我的人会说,顾经理果然是个女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不喜欢我的人就会说,呵,她就是爱逞能,那么多人在场,大家不敢救,偏偏她就上!旁边还有保安呢,轮得到她去吗?也不怕没救好闹出事!这么大胆这么冲,比男人还男人!”   “呵,没准还会有人想起我平时的作风,可能继续说,切,有什么了不起,她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在外面蹦跶,真放到生活里,有人要吗?这么大胆,什么都敢做,哪个男人敢娶!”   沈嘉文表情微顿,有些诧异,她对自己剖析得这么直接。   顾冉接着道:“他们要说就说呗,谁叫我不是传统男性喜欢的风格呢!再说,我还未必瞧得上他们呢,女汉子的心,一般的男人不能理解……”   “就像刚才,女汉子看着很牛逼,其实内心深处有些怕怕的啊……”她说到这噗嗤一笑,拍了拍胸口,真带着点后怕的模样,“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突发急救,你们看我好像很镇定很有气场对不对,但其实做心肺复苏时,我紧张得手都在颤,怕救不回来她,腿也忍不住抖……当然,这时候不喜欢我的人没准又要说,既然怕就别冒然去做啊!”   沈嘉文似乎没想到她也会怕,便出了声:“是啊,你既然怕就别做啊,总有人来的。”   顾冉笑,“是啊,大家都这样想,总觉得很多事,自己不出头,总有人出头。可事实呢?有人来了吗?方才的围观群众,有一个懂急救的吗?没有!那么请问,一个心脏骤停的人能活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容得了围观群众犹犹豫豫多久,容得了救护车飞奔到现场吗?如果都容不了,那这个人的命还在吗?”   “这是一个孕妇啊,不止一条命啊!大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嗯?”   沈嘉文不说话了,方才他也在人群之中,也是因为理智与自保,他最后选择了作壁上观。而顾冉冲出来的时候,他亦曾诧异她的大胆,所以刚才才调侃她为什么不出门接受那些人的感恩戴德。   然而这一刻,她的话,突然让他升起不一样的感触。   是的,如果每个人刚才都因为明哲保身而作壁上观,那么,那位孕妇跟孩子的命,是不是就在众人的犹豫中,结束了。就像每一个人都在感叹如今的社会多么的冷漠,可每一个人都忘了问自己,自己为人处世之时,是不是本身就携卷着冷漠前行。   那边,顾冉还在说:“大家都眼睁睁看着,我却做不到。就像世人都认为女人就该是女人的模样,活在男人的臂弯下,温柔乖巧,贤惠体贴……可我做不到,我更喜欢自己是一个汉子,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独立不依靠,任何事只要想就敢做,什么事都有勇气,也不惧怕承担任何结果,只坚持自己认为是对的选择,就像……”   她的声音顿了顿,沉稳而清晰,像是一个总结,“就像,刚才那两条命,在我眼里,是必须全力以赴的事。”   .............   这一番话落,那边,沈嘉文久久都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顾冉却是看了看腕表,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小沈董,咱可以收工了。”   正说着收工,展馆外就进来了一个人。   墨黑西装,身姿笔挺,正匆匆往里走,可不正是谢豫。   一群销售部的员工立刻围过去,纷纷对着他道:“谢总您怎么来了?不是开会去了吗?”   谢豫目光扫扫人群,“嗯,散会了,来你们这看看。”   其实……散会也不一定要来这的,但就是想来看看……至于看什么,他不想多想,反正来都来了。   人群还在围着他兴奋,“谢总不用担心,今天订单超多,业绩好到爆!”须臾一群人又想起什么,七嘴八舌道:“您可不知道,咱顾经理今天超棒,可是立了大功呢!英雄啊!”然后七嘴八舌把顾冉千钧一发救孕妇的事儿给说了。   谢豫淡淡点头,目光仍在人群里继续搜索。   直到半分钟后,他视线终于落定,看到了后台里走出来的女英雄,她满头大汗,似乎刚刚的救人经历折腾了她。不过一见到谢豫,她立马奔了过来,面上半点疲劳也看不到,喜笑颜开地说:“哎呀,谢总来接我们收工啊!荣幸啊!哈哈哈,我有顺风车可以搭了!”   ※   回去的路上,顾冉果然坐得是谢豫的车,当然,同坐的还有另两个同事。   一群人谈起今天在展馆救人的事,还十分兴奋,言语中都是对顾冉的敬佩。   顾冉笑嘻嘻听着,眼风时不时扫扫前方开车的谢豫。   他把一切都听进了耳里,但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波澜不惊。   .....   车开到一半,车上另两个妹子先回家吃饭了,夜里再来加班。   车上只剩将东西护送回公司的顾冉跟谢豫。   原本车厢是安静的,谢豫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高冷,专心开车,而顾冉在后车座坐了一会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将头向前排凑近了一点,弱弱地道:“求表扬。”   谢豫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表扬什么?”   顾冉一肚子的话再按捺不住,噼里啪啦讲起来,“我今天做了好事,整个会展中心都在夸我!你为什么不夸!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好吗!”   谢豫从后视镜瞟她一眼,就见她抓着他车座后面的皮垫子,头伸过去,将与他的距离拉近,神情隐含期待,那表情,活像一个做了好事,等着大人发糖果奖励的孩子。   其实顾冉也不明白自己这一刻的心态。   刚才救人,她压根就没想着要人夸,所以在沈嘉文面前,她也是说得义正辞严,便连方才那孕妇家属要面谢她都没出面……可这一刻,面对谢豫,她倏然兴奋起来,甚至有种莫名的倾诉欲,就觉得谢豫应该夸一夸她!   于是她继续道:“我今天可是救了两条人命呢!万一怀的是双胞胎,那就是三条人命!你不觉得我特别英勇,特别牛逼么?作为我的直系上司,你不觉得为有我这样的英雄下属感到自豪吗?”   “而且我今天在展馆,穿着公司的制服,代表的可是我们公司的形象,我这善意之举,一旦被传出去,绝对要为久泰在本市树立起积极的正面形象……没准今晚就有朋友圈爆出来,届时我危难中勇于救人的照片光荣曝光,就凭那带着公司LOGO的制服,就得给咱公司长脸,万一要发到微博,更是不得了……我这简直是最美最棒的营销案……”   她噼里啪啦一顿话,前方开车的谢豫忍俊不禁。   能这样吹自己的,也就她了。   于是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给你奖励?”   顾冉重重点头,“嗯!”奖励就是夸她!不管是魔头还是谢总,他几乎从没夸过她!这次必须、一定、得狠狠地夸!   “嗯,很棒。”他终于说。   顾冉笑得像个糖果要到手的小孩,可还没等她吃下糖果,下一刻她又是一愣,因为谢豫还说了一句话。   “要不要再给你年终绩效加几分?”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奖励,顾冉眼神顿时一亮!绩效就是钱啊!钱啊钱啊!对她这个岗位来说,一分最少两百块啊!她头点得像鸡啄米,“好啊好啊,加几分啊!”   谢豫竟然把自主权丢给了她,“你想加几分?”   顾冉更是惊住……这就是要她自己开口提数了!   她干脆厚着脸皮喊:“十分。”   其实吧,这个十分她觉得谢豫多半不肯,毕竟绩效除开重大业绩很少能加十分的,她今儿虽然救了人,对公司形象的确有一定正面作用,但没有规定说这就能加十分啊。   她喊十分,是留着跟谢豫讨价还价的,万一他不肯,双方各退一步,五分总可以的吧。   结果没想到的是,前面开车的谢豫颔首,“可以。”   “真的!”顾冉彻底愣住!   真给啊!十分绩效,两千块啊!虽然讶异这家伙破天荒的好说话,但想着谢豫的为人,一旦应允了她,就绝不会反悔……于是她立马兴奋起来,嘻嘻嘻乐着,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似乎里面已经填满了绩效的钱,一脸向往。   前方开车的谢豫扫了扫后视镜,就看到后车厢里的顾冉捧着钱包不住傻笑,嘴里还喜滋滋碎碎念,“嘻嘻,十分啊!最少两千块!二十多张人民币啊!过年的新衣服有啦!老爸老妈的衣服都有了!嘻嘻嘻……真好啊……”   冬日的阳光撒进来,像给车厢内镀了一层柔光,画面温煦而明朗,那窝在座位上的女孩,抱着钱包,眼睛黑亮黑亮,还有那一头软绵绵毛茸茸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模样,活像一个发现米仓偷乐的小耗子。   一直面色高冷的谢豫,微微弯起了唇角。   便是这不自觉地一笑,他突然一怔。   小耗子?怎么突然会冒出这种比喻?把女生比作小耗子?   本能认为不妥……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比喻……好熟悉,就像自己从前用过无数次似的。用起来有种得心顺手的愉悦感。   他忍不住又揉了揉额。   真是……自从那些奇怪的画面出现后,他的联想能力也失常了,总是有各种奇怪的联想……   后面车座上,小耗子还在贼兮兮的笑……幸亏这车座不是床,不然恐怕还要高兴得打滚。   总是这么容易知足。   谢豫看着后视镜里的她,原本为脑里不正常的思绪感到困惑,可眼下,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又抿了抿唇角。   这一刻,日光穿过车窗,绽出六芒星形状的光,映在两人的脸上,她笑意灿烂,而他眸光暖暖。   .......   这一天,顾冉心情超棒,她决意为了这两千块的绩效,第二天更努力的工作,回报BOSS对她的大方仁慈。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翌日早她一进办公室,看到的是整个销售部诧异的目光。   还都是围观在她桌前。   ——因为她的桌上,堪堪放着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第60章 是她   她的桌上,堪堪放着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一大捧花!   一大束黄色郁金香。   目测起码有一百多朵。被梦幻紫的包装纸与丝带扎成极漂亮的一大束,放在顾冉的办公桌上,华丽丽占据了半个桌面。   销售部全体员工围了过来。   办公室的氛围……莫名的诡异,又莫名的兴奋。   终于,亚玲一拍桌子激动道:“老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销售部谁收到花都不稀罕,就你收到花,破天荒头一回!”   这倒是真的,顾冉活到快三十岁……还从没收到过花。   瞬间所有人眼睛一亮,齐刷刷指向顾冉,“老大!你有情况!!!”   “我没有!”顾冉跳起来,她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找情况!   “还没有!”小胡指向那郁金香,“证据确凿,抵赖不掉!”   “对啊,老大你枯木逢春,铁树开花啊!”   全场大笑。   顾冉差点暴走,枯你妹铁你妹啊,老娘明明还是个没有开过苞的黄花大闺女!   ※   销售部里笑做一团,而销售部长廊外,因为是上班的点,络绎有人路过,其中有两个身影,曾驻足往里探了一眼。   第一个驻足的人,白衬衣黑西装黑西裤,工整妥帖一丝不苟,面色冷峻,路过销售部时,他似乎是习惯性往里看一眼,然后视线顿住,落在那开放得正炙热的郁金香上,乌眸微沉,走了。   第二个人跟上一个人截然相反,藏蓝色大衣窄脚裤配长围巾,步伐优雅姿态风流,他不动声色朝里面看了一眼,弯唇带起一抹笑,上了楼顶露台。   到了顶楼,蔚蓝的苍穹下,男人掏出手机,拨了过去,“谢啦,花还不错。”   手机那边陆菲菲的声音传来,“那当然,姐儿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收的花都可以开个花行!给你提建议是举手之劳的事,用不着谢,只不过我好奇的是,你给谁送的啊?这么些年,你沈公子很少主动讨女人欢心,就算讨,也是让助理买,什么贵买什么,什么能给女人虚荣心买什么!可这一次你竟然自己挑,还来问我,什么花表示歉意。”   沈嘉文只是笑,说:“抱歉,无可奉告。”   “你不告诉我就猜咯。”陆菲菲跟着笑,“该不会是给你说的那个女汉子吧。”   沈嘉文声音一顿,明显是被猜中。   陆菲菲坏坏地笑,“莫非,我那打赌的五十万要到手了?”   “你想太多。”沈嘉文道:“我只是对自己过去说的话有些过意不去,道个歉罢了,不代表什么。”   陆菲菲坏坏的笑,“真的吗?那我就等着看接下来的打脸好戏哦。”   “少自我脑补。”沈嘉文挂了电话。   ※   11楼销售部大厅。   叽叽喳喳的员工们还在对那束花及顾冉的“情况”议论纷纷……顾冉哭笑不得,虽然这大束鲜花没有署名,但她猜或许就是昨天被救孕妇的家属送来以示感激之情的,所以她没怎么放心上,但一群八卦分子们坚决抵制,还在臆想各种明恋暗恋的风月之事。   末了顾冉只能抛出更劲爆的事来转移这八卦话题,“同志们,年会咱准备点什么啊!”   最后一波营销做完,今年的工作就圆满结束,等待众人的,不仅有十来天的春节假与年终奖,还有公司为了感恩员工,在年底举办一场盛大年会。   果然,八卦女人们的注意力一瞬转移,“年会?对啊!大家到时候怎么整啊,公司现在被久泰收购,有钱的很,年会肯定会办得比去年还隆重,没准还要录像呢,到时候咱可要好好打扮!姑娘们,要不咱整个部门那天都化美美的妆,齐刷刷拉风的礼服咋样?”   一个提议,一群人都激动起来,“好呀,集体礼服上场!单身的妹子们赶紧趁这个时候美一下,万一就吸引了其他单身狗呢!”   阳光正好,办公室郁金香芬芳,一群女孩叽叽喳喳,满是对年会的憧憬。   ※   一周后,年会来到,除了有隆重的晚会外,竟还有场晚宴,那豪华的晚宴大厅,地面团花厚地毯,两侧高档长桌,精致果盘美酒玻璃杯,头顶上水晶灯摇曳,画面丝毫不输电视剧的场景。   而为了配合这高规格的晚宴,往日都着通勤装的丽人们在这一晚,妆容精致,盛装出场。   销售部也不甘示弱,姑娘们经过了精心的打扮,窈窕的身段被紧身的晚礼服烘托出来,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妙曼,简直衣香鬓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有顾冉这个销售部的头头穿得最低调,好吧,其实不是她想低调,是她的性格不能接受太紧身太性感的装扮,遥想年会之前,销售部妹子们商议着要穿什么时,亚玲提了三个建议:“性感、惊艳、狂野!”   顾冉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此后,姑娘们虽然没有狂野,但一个个都朝着性感奔去,尤其是有好身材的,平日都被通勤装束缚,眼下终于能大大方方秀一秀。   而因为大家见惯了顾冉平日的汉子模式,纷纷猜测顾冉没准也想找个机会展示下自己另一方面的美,或许就来个惊艳全场,可结果她们失了算……顾冉真只化了个淡妆,穿了一身不起眼的裙子,是套绣花套装,上身是一字领绣花上衣,下半身是蓬蓬的雪纺材质,放在日常看可圈可点,但在这争奇斗艳的晚宴,那就毫不出色了。   可没人知道,要不是顾冉尊重年会的规则,她这个汉子连裙子都不想穿的,想当年,她最后一次穿裙子的记忆还停留再穿越回高中时代,那件薄荷色蓬蓬裙。   可是,那裙子没了。   大概也是为了怀念,这次晚宴上,她挑了件类似的。   ※   此后的晚宴,因着顾冉穿得低调,当然无法引起旁人注意,不过她也不在乎,就一心跟周楚楚吃吃喝喝。直到见众人都在围着晚宴正中的谢豫跟沈嘉文,她才意识到,作为部门经理,她应该去敬一下两个老总。毕竟老总们今年给的红包很可观。   顾冉端杯便去,宴会正中,谢豫跟沈嘉文作为晚宴的焦点人物,自然是被众人众星拱月。   谢豫一如既往西装革履,浑身上下稳妥利落,哪怕被人敬了一圈,领带仍是工工整整,没有歪上一分毫,这完美主义彰显得淋漓尽致。   而沈嘉文今儿难得也穿了个正装,却是件俏皮的白色燕尾服,配以亮色小领结,显得他翩翩公子,风度更甚。   顾冉先是跟谢豫碰杯,毕竟是直系上司,谢豫回看着她,目光先是在她这身打扮扫了一圈,似对她穿裙子的模样有些意外,但不过一瞬,目光又转到了她脸上,在她淡妆的脸打量一圈,然后落在她嘴唇上。   他面上波澜不惊,眸里却有涟漪泛起。   这女人还知道来给他敬酒啊?从进门之初就躲在旁边吃,像只小老鼠似的,瞧那小嘴,就没停过!吃那么多,也不怕撑!   ——是的,从她进门之初,他就留意到了她。   顾冉哪知道谢豫这一刻的想法,她已经去了沈嘉文那,跟沈嘉文碰杯。   沈嘉文扫了她一眼,视线亦是一顿,然后眼角微微眯起,似乎含着笑。   女汉子总归是女汉子,多少女人想在宴会上展示下女性的美,她倒好,穿得毫不起眼。   不过……细瞅还是挺顺眼的,淡妆似乎遮掩了一些汉子的气质,让她的五官比平日看起略显柔美了些,还有那微翘的蓬蓬裙,随着她的步伐,摇荡在她脚踝之间,轻盈地、飘逸如云朵,让她不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倒有些少女的天真。   ……   敬完了酒,顾冉正要闪人,这时晚宴厅那侧,舞池灯光倏然一暗,音乐一响,宣示着众人翩翩起舞的时间到来。   顾冉赶紧溜到一旁,她玩音乐还行,舞蹈是一窍不通的,为了避免丢销售部的脸,她还是回去继续吃。   可她想闪,旁人不放过她,没等她回去吃一会,便有人怂恿她去舞池,顾冉嘴里塞着三文鱼的料理,摇头说自己不会。   那人说:“不会就学嘛!你看那边,小沈董在教人跳舞呢,他教得挺好啊。”   顾冉扭头看去,就见光影摇曳的舞池中,沈嘉文正在教安娜姐跳舞,他身姿笔挺,相貌又英俊,跳起交谊舞来格外优雅迷人。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沈嘉文一曲结束后,竟来到顾冉身边,主动道:“顾经理不会吗,我教你。”   说着也不等顾冉接受,直接将她带进了舞池。   顾冉赶鸭子上架,只能跟沈嘉文说:“我真的不会跳,一天都没学过!”   沈嘉文笑盈盈道:“没关系,我教你这样的新手,也不是一次两次。”   他说着就搭上了顾冉的手,带她一起走步。   沈嘉文原本还斗志昂扬,自从那天会场的事发生后,他对女汉子某些方面还是颇为欣赏的,眼下觉得教她跳跳舞也是举手之劳,但谁知没过几分钟,他的脸皮便被打得啪啪响。   两人还没跳半场,就不时传来沈嘉文的低呼。   “嘶……”   “啊……”   ——那是对舞蹈完全没天赋的顾冉,节奏不分、方向不分、韵律不分,各种出错地踩到了沈嘉文的脚。   起先第一次第二次踩,沈嘉文还忍着痛笑道:“没事,新手都这样。”第三次第四次,沈嘉文维持着君子风度,仍是安慰为主,继续教导,第五次六次,因为痛,沈嘉文的笑无法保持,第八脚第九脚……沈嘉文觉得自己的脚怕是要保不住了。   想都不用想,一首歌跳完,沈嘉文对顾冉说:“我有些渴,去喝点果饮,就不陪你了。”   他离开时面上仍是平和从容,然而内心:   ogz……女汉子虽然穿裙子有可爱的一面,可是……脚疼得受不住了。   为了维持我公子哥的形象,哪怕落荒而逃我还得强装镇定保持仪态……也是不容易。   ※   沈嘉文逃之夭夭,顾冉却是跳出了点趣味来,她开始抓着其他人继续学跳舞,先是抓周楚楚,周楚楚被她高跟鞋踩得嗷嗷叫,屁滚尿流,顾冉便又抓来另一个部门的主管,对方也没跳半场慌不择路奔了出去……于是一圈下来,再没人跟她跳舞。   最后销售部几个小妹在她耳边笑着说:“老大,全场好像就谢总没跳,听说谢总在国外那些年,交谊舞跳得不错,不然你叫他教?”   顾冉呵呵笑。   你们这群小妖精,当我不知道吗?你们想约谢豫跳舞又不敢,又想看看人家到底跳得怎么样,就推我出去……   而那群小妖精居然已经在叫唤了,“谢总,我们顾经理想请你教他跳舞。”   那边,谢豫一直端坐在舞池旁品着香槟,哪怕任何人约他,他也没起来,顾冉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结果他扭头,幽邃的视线锁向她,“想跟我学可以,但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跟我学跳舞的人,往往半个小时就能学会。”   “真的吗?”顾冉大喜。   想当年跟着学霸一起补课,分数蹭蹭蹭往上涨,莫非学霸除了教人补课别出心裁,学跳舞可以让人事半功倍?再没有二话,她兴冲冲奔了过去。   .   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   当跟谢豫走进舞池后,她还没走出两步,又错了舞步,直接踩了谢豫的脚。   之前跳舞,不管是踩沈嘉文还是周楚楚或其他人,大家都是保持着君子风度,在她道歉后,微笑说没关系。   而现在她跟谢豫……她抱歉地说:“啊,对不起。”   谢豫风轻云淡回:“没关系。”   然后抬起埕亮的皮鞋,准确无误地,踩到顾冉的脚上。   一边踩一边说:“你来我往,公平。”   顾冉:“……”   接着,只要顾冉错步踩到谢豫,谢豫立刻回脚,一面回还一面说:“不客气。”有一回甚至还说:“不用谢,应该的。”   顾冉:“……”   应该你妹啊!   她痛得直抖腿,跳舞的姿态都顾不得了,狠瞪谢豫,“你……你故意的。”   谢豫耸肩,一脸大义凛然:“我这是在教你,不知道痛你怎么会记得正确的舞步?痛了,下次你就不会往错的方向踏!”   “那你也可以踩轻点啊,你就是故意的!”   谢豫默了默,竟然话里有话地承认了:“对于工作不专心的员工,我就想给点小惩罚,不行吗?”   “你公报私仇!”念着是在舞池,顾冉不好打扰旁边的人,即便是愤怒也只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什么时候不专心工作了?”   “一月二十六号上午,十点半之前你一直在分心。还有印象吗?顾经理。”   一月二十六号?顾冉回想半天,那天不正是营销会后的第二天吗?她早上收了一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花……惹得销售部议论纷纷,而她表面上虽然一派平静地装逼,但其实哪有女人不爱花,还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捧!等人群散了后,她一个人躲在办公室,拿着那大捧郁金香,美滋滋地欣赏好久,抱了抱又嗅了嗅,还拿着手机各种拍,自娱自乐了一个多小时。   想到这她一惊,这事谢豫怎么知道?还精确到十点半之前?   惊讶中她不小心又踩了谢豫一脚,谢豫回了她一脚,她疼得倒吸气,仍保持着凶狠的表情,“你……该不会在我办公室安了监控头吧!”   “知道就好。”哪怕她穿着高跟鞋,谢豫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变幻的舞池灯光中,从顾冉的角度看去,谢豫鼻梁高挺、嘴唇削薄,仔细看,似乎比花花公子沈嘉文还要俊上几分。   只可惜……顾冉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这么好的皮囊,怎么就这么变态!   哼,还是魔头好!   ……   在心里吐槽了谢豫一顿后,舞池的旋律走向完结。   而等顾冉回过神才发现,呀,好像后来她没踩谢豫的脚了?   莫非他这踩脚教人法还真奏了效——为了防止自己被踩,她全程都在盯着对方的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出错……于是!先前跳错的舞步,在高度警戒中……全都跳对了?!特么就这样全对了!   她是不是贱啊,怎么就逃不脱谢豫那一套呢,不管是过去魔头拿钢尺逼出来的分数,还是眼下谢BOSS踩脚踩出来的舞步……只要是谢豫这个人□□,她就被吃得死死的!   ogz……   ……   抓狂的顾冉离开了舞池,去了大厅外面。   大厅外的长廊上已围了不少人,今天是小年,刚好也是H市的某纪念日,每年的今天,市里都会放烟花庆祝。   谢豫没有随大流同去,反正他从来就是个孤僻的性子,此刻他仍留在大厅,大厅的透明玻璃窗就能看得到外面,他坐在一侧的休憩椅上,端着杯香槟往外看。   烟花还没开始燃放,外面的人群都已七嘴八舌迫不及待,顾冉方才气呼呼从舞池出去,这会跟一群人挤在一起,聊着天,又恢复了往日的嘻嘻哈哈。只是她这身衣服太过单薄,冷风中,她不住地搓着双臂。   屋内谢豫看着她,眸光微闪。   呵,真傻,宁愿跑出去吹冷风,也不肯跟自己呆在这温暖的室内,还真以为他在她办公室安了监控?他是这种人吗?   他可没监控她,知道她那天不专心,无非是路过电梯时掠了一眼,彼时她坐在窗台下,抱着那捧郁金香,笑容灿烂得直晃人眼……他路过时想不看到都难。   当时看她抱着花又摸又嗅,他就不明白了,一束花而已,有什么稀罕的,至于那么高兴吗?   谢豫面带不爽的晃了晃杯里的香槟,目光又在那人群的缝隙里,看了看顾冉的脚。   嗯,虽然因为花的事莫名不舒坦……但刚才即便踩她,力道他还是控制着的,绝不会把她踩伤……   就算万一不小心踩伤了,那他就送她回家吧,反正她一贯脸皮厚,就爱蹭他的顺风车。   想着那女人的麻烦事,谢豫的视线又顺着走廊上顾冉的腿往上看,目光停在那蓬蓬裙上,视线却是渐渐凝住。   今儿她穿这裙子进入宴会大厅时他就有所留意,大概是她穿裙子破天荒头一回,所以对他而言,视觉上是醒目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打从看这裙子的第一眼,他就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从前就见过类似的裙子,这种浅色的,纱制的,飘逸地材质,像一片轻柔的云。   是在哪见过?周围有女同事穿过?似乎没有吧,大家都穿着千篇一律又黑白相间的通勤装,那是……前几天来找他的余晓依穿过吗?也不对,余晓依不论穿什么,他几乎从没放在心上……   抵住了眉,谢豫想不通透。   而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轰然一响,有绚烂之焰冲上云霄,如一朵巨型花朵霍然绽放,点亮这沉沉夜色。   “啊!”屋外的人齐声尖叫:“烟火!烟火来啦!”   一朵朵烈焰在空中炸响,如流星疾迅,如花海璀璨,如宝石熠熠……流光溢彩,争先恐后,叫人目不暇接。   这盛世美景最热烈之时,轰轰烈烈中,有一束金色烈焰冲上云霄,那一瞬,数以万计的金色光点泼洒开来,像是银河浩瀚一瞬流淌,又仿佛天堂里泄下一道绝世瀑布,将整个苍穹燃亮,无与伦比的辉煌与壮烈。   这破灭前的壮丽,烟火底下的万千人,齐齐屏息,连呼吸都忘记。   而那一刻,屋里的谢豫亦是凝住了眼。   却不是看着烟火,而是看向那烟火下的顾冉。   她仰着头,身姿纤细,裙裾在夜风中飞舞,泼天的烈焰在她上方炸放。   而他脑海一切,似也随着那烟火一起轰然炸放。   有什么画面汹涌冲进思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从前那么多破碎又模糊的幻影,他从没真正看到画面中的那张面孔,而这一刻,第一次,他那么清晰又刻骨地,看到画面中那张脸。   是她!   是她!!   是她!!!   那年跨年夜的悠远钟声下,烟火轰鸣,学生时代的她穿着薄荷色纱裙,像小仙女一般,站在烟火之中,风吹起她的纱裙,而她扬起脸,笑着看向那漫天璀璨。   周围人流熙攘,而他就站在她身后,伸出手去,替她挡住了人群。 第61章 除夕   顾冉是被谢豫拽出来的。   彼时烟火还在继续,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近乎鲁莽般,将她直接拖出了宴会大厅。   空无一人的大厅外侧,冷风呼啸而过,顾冉仰脸看着面前的人,猝不及防被拖出来的她还有些懵,“谢总……你突然拉我出来,有什么急事吗?”   谢豫的脸色从未这么复杂过,他紧盯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像是有万钧的力量压在他喉间,在看了她很久以后,最终他说:“你……高三那一年的跨年夜,是怎么过的?”   “高三那年?”顾冉想了想,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高三那么忙,肯定是在家里复习啊。”   她说的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高中,而不是那个匪夷所思的穿越经历……她现在已经将自己当一个正常人,那段穿越的过往,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觉得没有人会信。   谢豫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更是迷惑,他再次问了句:“你确认?”   顾冉点头,“确认啊。”   谢豫脚步往后退了退,脸色有些白。   她说她是在家过的,跟自己刚才脑海里的片段截然不同……明明他那么清楚的看到脑海里的片段,那跨年夜的广场,那钟声与烟火,一如鲜活的记忆,但她的态度却坚定的说,高三的跨年夜她是在家过的。   真是他出了什么幻觉?是他看到这个烟火后,视觉受了刺激才产生的臆想?   那边,顾冉亦觉察出了谢豫的不对劲,问:“谢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奇怪?是不是刚才喝多了……”刚才许多人围着谢豫敬酒,他似乎喝了不少杯。   谢豫没再说话,只转身朝前走。   顾冉跟过去问:“你还好吧。”   她还想跟他说几句话的,虽然方才舞池上脚被他踩得有些疼,但想着今晚晚宴一过,明天就正式放春节长假,再见估计就是十天以后。这么长时间不能见面,好歹也道个别,提前预祝新年快乐。   结果谢豫抬手制止她的步伐,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愈发冷冽,“你回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静什么?顾冉还没明白,谢豫头也不回地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豫的脚步有些快,像是遇到一些不能接受的事。   这边周楚楚奔了过来,看着谢豫远去背影问:“怎么回事啊?他突然把你拉出去干嘛?”   顾冉摇头,“不知道,怪怪的,喝多了吗?”   又摇头一笑,“算了不想啦!晚宴结束了,天冷,咱回家吧,走,搭你的顺风车!”   ※   谢豫很快回了家。   他坐在客厅里,脑里兵荒马乱。   屋里的窗户没关,冷冷的夜风穿堂而过,凌乱的头脑被这冷意一浇,他渐渐清醒了些。宴会大厅那疯狂的画面亦随之冷却……   或许真如顾冉所说,是他喝多了吧。   冲了个澡,他躺在床上。关灯,放上轻音乐,强迫自己放松精神,忘掉不该有的画面,闭上眼。   抛除杂念,入眠。   ……   原以为这样就能平缓入眠,可没料到,更意想不到的事在后头。   就在这场梦境里。   从前他脑里的画面都是在清醒中进行,而这一晚,在他入睡以后,他竟然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还是那个烟火的片段,学生时代的顾冉穿着薄荷色的蓬蓬裙站在人群之中,仰头微笑地看天上的烟花。   他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挡着来往的拥挤人群。   这原本是清醒时他大脑就曾放过的画面,而在这场梦里,竟然还有后续。   ——在她仰头跟着一群人兴奋倒计时的时刻,他竟然伸出双臂,轻轻从后面拥抱了她。   拥抱。   梦境定格在拥抱的那一刻。   床上谢豫一瞬惊醒。   他睁眼起身,看向屋外幽黑的夜,窗户没有合拢,呼啸而过的夜风吹得窗帘翻飞。   似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般,谢豫拿起床头柜早已冷却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一杯水喝尽,他握着冰冷的空玻璃水杯,抿唇不语。   身体早就没有任何酒精的醉意,他确定不是喝多,实际上他也并未喝多少。   那么……是最近太累了?毕竟这一年他几乎都不曾休息过,加上公司里那女人时不时就闹出点鸡飞狗跳,让他印象太深,以至于做了些这么荒诞的梦?   末了,他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袅袅的水蒸气徐徐而出,温热的水穿过咽喉,直达脾胃,像能予人安心的抚慰。   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水杯,他想,或许远离刺激他产生幻觉的因素,再利用春节休息一番,也许能得到缓解。   ※   翌日,谢豫便将母亲从老家接来H市,共度春节。其实回国后加入久泰集团,他曾想过在H市落户,然后将母亲接来颐养天年,可母亲习惯了小城生活,不愿前来,只是逢年过节来H市小住。   顾冉则回了老家,最近父亲的病有所好转,医生说可以回家疗养,父母惦记老家的亲戚朋友,春节就更想回去,刚好周楚楚要开车回老家,一群人就搭了周楚楚的顺风车,一趟回了家乡小城。   自此,谢豫跟顾冉两人,春节一个在老家,一个留在H市,十天半个月彻底见不着面了。   而亦是因此,此后的时间,果然如谢豫所想,他远离了那个容易使他产生各种匪夷所思画面的刺激源,又利用假期好好休息了几天,再没有产生任何奇怪的幻想。   他的心渐渐静下来,一切生活似乎回归正常。   ……   小城那边,顾冉对谢豫的经历一无所知,她待在老家,每天忙碌又充实。   刚到家的几天,她帮着父母采购年货,打扫卫生,忙得热火朝天,到了除夕这天,她又陪着妈妈包饺子,贴春联,挂福字,放鞭炮,再将外公外婆接过来,一起吃团圆饭,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父亲病情有所好转,能坐在椅子上吃一些食物,再看着一桌子的至亲能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过除夕,在她眼里,就是最幸福的事。   当然,除了守岁,顾冉的手机亦是忙个不停。   她一会跟这个发发短信祝福,一会在那个群里抢抢红包,新年的热闹,此起彼伏。   数百公里外的H市,谢豫的手机亦是此起彼伏。   此刻他正在桌上陪母亲吃团圆饭,那些叮咚传来的消息,不用猜就知道是各个下属的祝福,可他一向是淡漠的人,不太热衷这些人情世故,当下只随便翻阅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机,继续陪母亲吃饭。   儿子有了出息,谢母这些年的日子是天翻地覆,她便开始对其它的事上心。   饭吃到一半,她笑着问:“小豫今年工作顺利,那感情上呢?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   谢豫喝了一口汤,用沉默回答这个问题。   谢母面上浮起失落,却是笑着道:“小豫,从前妈妈不催你,因为你前程要紧……可现在,这年一过也三十了,不小了,再拖下去妈妈担心啊……”   瞟瞟儿子的脸色,谢母提到了一个人:“晓依也一直没找,她家里也催得紧呢,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她的心的,你要是一直没遇到心仪的,要不然就跟她试着看看?我瞅这姑娘挺好的,文静又温柔,从前你不在家,她偶尔还过来陪陪我……”   谢豫摇头,给母亲夹菜,道:“我要真能对她有感觉,就不会让她等这么多年。”   余晓依的心他何尝不知道,他一早就跟她说交代了清楚,只是这女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性格倒是固执,即便他已经干脆回绝,这些人她仍是不死心。   谢母无奈叹气,“晓依不行你也不能一直这么单下去啊,妈妈不是非逼着你结婚,只是担心你,你这样每天这样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就没其他,不孤单吗?”   谢豫默了默,忽然想起一张面孔,然后轻笑,“没什么孤单的。”   ※   团圆饭吃完,谢母守着电视去看春晚。   谢豫去了书房,收阅了一些来自集团内部的邮件——虽然是在休假,但他仍是保持着每天登陆邮箱,收发重要邮件的习惯。   收阅完毕,他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眼。   一年一度的团圆夜,屋外爆竹声声喧哗不断,而书房窗户深蓝色的窗帘落下,厚厚的褶皱布料,隔开了屋外的喧嚣与嘈杂,让房内安静如许……谢豫躺在这难得的安静之中,忽然想起了方才母亲的话。   这样只有工作的日子,就不孤单么?   呵,怎么会孤单呢?每天事情都忙不完,哪有时间孤单,再说了,还有一个厚脸皮的人总在他面前叽喳聒噪,他哪有时间孤单。   提起这个聒噪的人,谢豫习惯性地又揉了一下额。   自从那晚后,已经好几天没见她了。   翻开手机,方才微信一直在闹腾,她似乎给他发了消息,但他没仔细看。   果然微信上,“人见人爱小冉冉”的消息——“新年快乐啊谢总!\\(^o^)/~”还配了个萌萌哒的表情包。   看着页面上的表情包,再看看顾冉那个Q版的小太阳头像,他有一瞬的恍惚。   这些天逼着让自己回到正常的轨道,他甚至刻意不去想她,如今冷不丁再看到她熟悉的微信头像,才发现,其实这半年的共事,每天她都叽叽喳喳闹腾在他身边,突然几天不见,那感觉……多少有些不习惯。   指尖点点屏幕,他回了条微信。   “新年快乐。”   ……   那边,小城的家中,顾冉一面啃着妈妈刚出锅的煎饺,一面玩手机。   谢豫微信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这家伙如今身居高位,再不比当年,今晚跟他发祝福的人一定排起队,估计他都没时间理会自己。   结果他竟然回了,顾冉挺惊喜的,便发了一个新年常用的表情包,表情包上是个小人作揖,配以字幕——“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原本这是群里人人都会发的过年专用表情包,只是增点过年的喜庆感,没真指望索要红包,结果那边谢豫回了句。   深海:“想要多少?”   人见人爱小冉冉:“(⊙o⊙)…”   以为谢豫不会当真的,没想到他还真问。呵,是当了老总就不好意思小气吗?   顾冉嘿嘿一笑,在键盘上打出了字。   人见人爱小冉冉:“我想要……最顺的那个数。”   刚才周楚楚已经给她发了一个66.66。哈哈,眼下谢豫要真给的话,就发这个数吧。冲着这些吉利数字,希望她来年一切都顺,身体顺顺,工作顺顺,最好爸爸的病情也能顺利好转。   于是顾冉更积极地发了个表情包,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小蘑菇,在弯腰求红包。   这边谢豫看着手机上的小蘑菇,倏然想起那一天,她坐在他的车上,双手托腮,仰着脸各种卖萌求他给她加绩效分,就是这个表情。   尤为可爱。   便是那一刻,这几天压抑着去不想她的念头,一瞬便窜了出来,他突然想看看她此时的模样。   他指尖往手机上一按。   那边,顾冉的手机一响,喜滋滋等红包的她伸手一接,却发现是个视频,她把视频压了,信息问:“不是红包吗?怎么来视频?”   谢豫:“为防诈骗,凡有金钱往来时,我必须确定对方是本人。”   瞧,天蝎座即便想看姑娘,理由也永远都能这么冠冕堂皇。   顾冉:“……”   开了视频,她对着那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是我本尊吧!红包快赏我!”   谢豫看着视频上的顾冉,笑而不语。   他在打量她,她眼下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这家伙脱去了平日在公司通勤装,打扮得像个十□□的小丫头,穿着件毛茸茸的粉色家居外套,大概是觉得刘海搭下来太麻烦,她用了一根兔耳朵的发箍,将刘海箍了上去,露出白皙的额头,还有……圆嘟嘟的脸。   嗯,她是圆脸,并不胖,只略显婴儿肥,偶尔自侃时她就说自己的脸型是包子脸,还不要脸地说神似流量女星赵丽颖。   眼下包子同学正箍着发箍,端着一盆煎饺,吃得小嘴油汪汪,两腮随着嘴里的吃食时不时鼓起来——更像个圆滚滚的包子了。   默了默,谢豫看着她的脸说:“你长……”   “STOP!!!”视频那端,顾冉已经预测到了他即将开口的话,她含着饺子用抓狂的表情打断他,“你是不是要说我长胖了!不许说!每逢佳节胖三斤这都必须的!这是全国的通病!我只是随了大部队!”   谢豫纠正:“可你不止胖三斤啊,都胖了一圈。”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家里补了什么好吃的,才七八天的时间,她看起来至少胖了五六斤。   其实胖一点也好,她是婴儿肥,并是不真正意义上的胖,年末那段时间加班太辛苦,他几乎是看着她瘦下去的,眼下瞧她再次被家里补得气色红润,他心里甚是欣慰,只是嘴上揶揄她。   而那边顾冉表情瞬时转为悲痛,她放下手里的饺子盆,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对屋里人嚷道:“妈!我不能再吃了!我同事说我胖了好多,我要减肥!”   她信誓旦旦,指着厨房说:“真不能吃了!坚决不能吃了!打死不能吃了!”   可她母亲正从厨房走出来,又端着一大盆饺子,“不吃吗?你外婆才给你煎了一盆牛肉馅的饺子!”   顾冉:(⊙o⊙)…牛肉馅?我最爱的牛肉馅?味道甩刚刚那盆猪肉馅一条街的牛肉馅!!!   “吃!!”才立了誓的某人两眼发亮,“我吃我吃!!!!”   视频那边的谢豫:“……”   ……   那边,顾冉一口一个牛肉馅饺子,但即便忙碌她也没忘了红包的事,她抬头看着手机道:“谢总,看够了没有啊!红包你到底给不给啊!”   谢豫看着她腮帮子一鼓一鼓,怕她再这么视频聊天会噎着,说了声“给”,然后关了视频。   接下来顾冉就美滋滋吃着牛肉饺子,坐等红包。   果然,微信一响,可顾冉却是一愣,页面上不是红包,而是微信转账。   为什么用转账模式?这家伙该不会连红包都不会发吧。   不管了,反正她要四个六!   然而她伸手点开了钱,眼神一顿。   的确是四个六,却不是想象中的66.66,而是6666。   这么多钱!顾冉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钱退回去,可对方不接受。   须臾那边传来一句话。   深海:“压岁钱,收着。”   顾冉:“……”   ……   给了红包后,谢豫没再回顾冉消息。   而顾冉的语音还在继续——“谢豫,你为什么突然给我压岁钱?难道你良心发现了?你总算知道过去有多折磨我了?所以这个钱是慰问金吗?……”   “我数十下,你再不收回去我真收了……我这种财迷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啊!”   “3、2、1……倒计时……”   ……   聒噪!谢豫笑着摇头,关掉了对话框。   他走出书房,回了客厅。   谢母还在那看春晚,见儿子出来,道:“刚才在房间跟谁聊天呢,这么高兴。”   “有吗?”谢豫犹自不觉,走到桌子边,泡了一杯茶,道:“跟一个同事而已。”   “同事?”谢母不信,这孩子平日端重沉稳,不管跟谁打电话都是无波无澜,可眼下他步伐轻快,眼神带着暖意,连嘴角都微微上扬,这哪里是对普通同事的态度。   默了默,虽然心里欢喜,但她什么也没说,只笑着看儿子,看他唇边那抹难得的笑意。   ……   12点来到,守岁终于结束。   屋外仍是烟火轰鸣,谢豫回了房间,躺在床上。   黑暗的夜色包拢过来,他又掏出了手机。微信上那个聒噪的家伙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语音。   “BOSS!既然你这么土豪,那红包我就不要脸的收下了!再次祝你新年快乐!!嘻嘻嘻……”   语音到最后还能听到她嘻嘻的笑声,隔着虚拟的网络,他似乎仍能看到她圆圆的脸,对着红包,眉开眼笑的小模样。   内心忽然一片暖而平静,因为她的笑。   默了默,他对着手机轻声说。   也祝你新年快乐,包子小姐。   ……   这句话落,谢豫退出了对话框。   原本正想关了手机入睡,可下一刻他无意看到顾冉的朋友圈,在一分钟前,她发了一句话。   “魔头,新年快乐!谢谢你!”   谢豫脸色微沉……魔头?魔头是谁?   刚才他给她压岁钱,她怎么不发条朋友圈感谢他呢!   难道是那个忘了她的人?都忘了她还有什么好谢的!她该谢的是他谢BOSS才对!估计从小到大都没人给过她这么大的压岁钱红包吧!   谢豫心头莫名有些堵,这个财迷,以后别指望他再给她压岁钱,去找那什么魔头要钱好了!   越想越堵,他干脆拉过被子,关了朋友圈,睡觉。   ※   关了灯的房内一片安宁。饶是谢豫被那条朋友圈闹得堵心,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夜色深深,屋内暖气事宜,正宜睡眠……   可睡着睡着,谢豫却又想到什么,他又坐起了身,握着手机,夜色中微皱了一下眉。   并不是因为朋友圈的事,那情绪已经被他压制了下去,让他皱眉的是另一件事,有一个疑虑,在这安宁的除夕夜中冒了出来。   不管还生不生财迷的气,今天毕竟跟她聊了那么久的视频,再次接触到她,会不会一会又有什么奇怪的梦境?   他倏然有些不踏实。   ※   然而,谢豫一觉到天亮,什么梦也没有,睡得极好。   醒来后谢豫扫扫朋友圈,顾冉那条有关魔头的信息还在,他虽然仍有点不舒坦,但饱睡了一晚,什么古怪的梦也没有,精神焕发,也算是让人宽慰。   正常了就好,收假后他再去公司好好教育那个没眼力劲的财迷。   嗯,想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的是,他高兴的太早了。   太过平静的局面总是意味着将有更大的爆发来临,接下来,短暂的正常过后,更多荒唐、奇葩、闻所未闻、难以招架的事,都将汹汹而来。 第62章 梦吻   初八那天,公司正式收假。   时隔十来天,谢豫再次见到顾冉。   彼时她正在办公室里跟一群同事闹腾,收假第一天,好久没见到同事,一群人都甚是想念,聚在一起热络地寒暄。   谢豫从销售部路过,往常高冷到目不斜视,鲜少留意道路两畔的身影,竟停了片刻。   一群人注意到外面的BOSS,赶紧停下闹腾,恭恭敬敬道:“谢总新年好。”   “嗯。”谢豫扫扫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顾冉,但他什么也没说,维持着高冷范,点点头又出去。   脚步虽然往前迈,眼神却仍是瞟向销售部内。   面上端着不动如山的气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今儿一早就来了公司,然后端坐在办公室,就等着某人恭敬“觐见”。   嗯,半个月没见面,按她往常喜欢往他那凑的性子,她多半一来公司就会屁颠颠地找他,届时他就抓住时机好好教育——别问为什么要教育,那“朋友圈”的事他还记挂着呢。   可他等啊等,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小时,那家伙泡都没冒。   末了他再坐不住,起身出了办公室。   原本一路还猜测着她不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公司报道,结果发现,人家哪是没来,是正在部门里,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呢,其中还不乏各种年轻男同事。   谢BOSS心里略有不快,但面上仍是淡然的模样,路过了销售部。   好在,包子小姐还是有觉悟的,她马上冲出了销售部,追上来说:“谢总,新年好,我正准备去找您呢……”   谢豫嗤之以鼻。他才不信。刚才她在人堆里聊得那一个开心,哪有半点想去找他的意思?   那边顾冉哪知道他此刻所想,她巴巴地递上一个小手拎袋,笑眯眯道:“这是我外婆做的香肠特产,我给你带了点!”   谢豫原本还摆摆高冷架势的,但瞧瞧她笑成月牙般的眼睛,方才的余怒,忽然便散了大半。   他问:“这专门给我的?”   她头点得像鸡啄米,做着超美味吵夸张的举动,“对啊!真的超好吃!一般人我还舍不得给!”   谢豫还残留的一点怒意,不由也散了。   得,看在她还知道给自己带特产的份上,那他也大人有人大量,今早的不快就此揭过,那为了朋友圈要教育她的事,也揭过吧。   看了看袋子里的香肠,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对这份心意他还是满意的。可正在他收下香肠离开之时,就听身后有人轻声问顾冉,“顾经理,你这个香肠是要蒸着吃还是炒着吃啊?”   谢豫一扭头,就见销售部十来个人手上,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份香肠!   谢豫:“!!!”   说好的一般人还舍不得给呢!   原来她心里不一般的人这么多!   ……   谢BOSS不高兴了,非常不高兴,脸都垮了下来。   原以为这样冷冽的脸色,一定能引起顾某人的注意,毕竟往常他一旦这样,她就会各种凑过来谄媚讨好,用网络里的话说就是,一个人负责我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另一个人就负责亲亲抱抱举高高……嗯,如果她还有觉悟的话,亲跟抱固然不需要,但举高高是必须的,那他就暂且不生气了……   可等他一扭头,哪来的什么举高高,顾冉已经蹦蹦跳跳回了销售部,又跟一群人热聊去了。   谢boss:“……”   不仅如此,那群人还在愉快的交换特产,销售部旁就是行政部,行政部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正在人堆里聊天,顾冉看中了他从老家带来的火腿,两眼发光,口水横流,而行政部主管是爱玩笑的性子,道:“人见人爱小冉冉想要啊,好办,来,喊一声哥!哥这火腿不仅给你,以后还年年给你带火腿,还各种罩你!”   顾冉跟他相处了四五年,早已熟络得像自家兄弟,再加上对方原本就比他大,刚进公司时还指点她不少,叫声哥也无可厚非,当下毫不犹豫,张口就喊:“哥!锋哥!我的亲哥诶!”   那积极谄媚,简直了。   一侧谢豫:“……”   ……   谢BOSS回了办公室。   原本是回办公室处理文件的,可脑里时不时就飘过方才的事。   一收假就被这女人忽略,而且她还喊别的男人哥,一想起她当时眯眼笑的亲热样,他就……   看看那手提袋里的香肠,他丢到了一边。呵,枉他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也找份回礼给她。   现在还回什么,冷她几天再说!   反正他现在回归正常,那些幻觉都散了,冷一冷也好,得让她知道,这公司谁才能真正罩着她!   ……   嗯,打算是这么打算的,可这世道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谢BOSS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过后,他又开始不正常了。   就在他决意要冷一冷顾冉的第二天,中午午睡时,他靠在办公室椅子上小憩了一会,便是这么一会,混混沌沌中,他忽然听到一个糯软的声音。   “豫哥……”   那一瞬,即便是在迷糊的神智中,谢豫潜意识仍是一惊,发现那声音竟来自他脑海里的画面。   画面是一条幽幽小道,路灯温柔地亮着,照出两个人的身影,竟是年少的自己与顾冉,两人并肩前行,亲密地交谈着什么,顾冉似乎十分高兴,仰着脸对他笑,还一蹦一跳地说着什么,具体的交谈内容他听不清,但她对他的称呼,哪怕混沌的梦境中仍是清晰入耳。   她唤他:“豫哥!豫哥!”   糯软的嗓音,像是沾了蜂蜜的糖,落入人耳朵,仿佛一触即化的甜……   .   靠在椅子上的谢豫猛地睁了眼。   办公室日头郎朗,窗外和风惠惠,这明明才是最真实的一切……可刚才梦里那声豫哥,却如此清晰而真实。   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怎么又出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在椅子上呆了片刻,谢豫起身,起身倒了大半杯凉水,平息自己的情绪。   一杯水下肚。他想,也许是昨天听到那女人喊别人哥,一不小心刺激到他某根神经,所以他又不正常了吧。   这女人……唉……   ※   这一次幻觉再度来临,谢豫的内心便隐约浮起不好的预兆。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预感非常正确,因为很快,第二次不正常再次发作。   那是在三天后,在公司年后的第一次全体骨干大会上。   彼时,顾冉就坐在他左下方——他冷了她几天,可是正常的工作中,该见面还是得见面。   彼时几个高层轮流在上面讲话,下面的顾冉似乎坐不住,偷偷拿笔在笔记本上画着小人,也不知道画谁,还偷偷地乐。   上面的他扫了她一眼,对她的小动作不屑一顾。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不足为奇的小细节,可谁知道,会议结束后他加班到夜里三点,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凑合了一晚上,也就是那一晚上,他又梦见了年少之时。   梦境里,十七八岁的顾冉正趴在桌上,用笔尖画着老师的Q版画,还笑嘻嘻指给他看,他似乎是嫌她淘气,拿笔打了一下她手背,看着是惩戒,可梦里的他落笔轻轻地,似是怕真伤了她。   ……   原本两个梦也没什么,毕竟他先前的幻觉多得是。但可怕就在于,继这两个梦之后,一切不正常的情况就像开了闸的水,不管后来有没有受到现实中的刺激,都向着更加不正常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后,他幻觉发作的频率,从隔三差五的梦境、或者白天黑夜不固定的时间点,变成了几乎每一夜都出现——大多都在午夜时分,意识含含糊糊梦境之中,各种零散的画面像一个个小短片,没有逻辑、也没有任何根据的轮番上演。   比如这一夜,他梦到两人在窗台下并肩学习的场景,他与她似乎是同桌,他正盯着她做题,手里还举着钢尺,她眼眸乌黑而晶亮,骨碌碌的转,但仍是怂怂地看着钢尺,怕他真打她,对他扮鬼脸讨饶。   比如另一夜,他梦见她在操场上奔跑,他跟在她后面督促她,她跑累了,就蹲在地上耍赖,那眉眼神态,跟如今现实中的顾冉如出一辙……梦里的他无奈下就让她扯着他的衣角,带她跑……晨曦金黄透亮,映在彼此的脸上,真正是青春飞扬的脸庞……   这学校的桥段就算了,毕竟过去自己是学霸,做做学校相关的梦虽然牵强,但也说得过去……可竟还有一个古怪的梦,不仅跟过去一丝半点关联也没有,甚至还不可理喻——他竟然梦到了狗,无数的狗!   他一贯怕狗,见到狗都要绕道走的人,可那一晚,他竟然梦到跟着她一起在堤坝上遛狗……不仅遛,两人还如大部队一般,牵着一群狗,大狗小狗,金毛哈士奇泰迪博美……那汪汪汪的场面,梦醒后他想想都怕……   emmmm……如果他能对梦里的自己说话,他一定要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没想到让他吃错药的片段还在后面……   继遛狗的梦后两晚,他又做了一个更荒诞的梦,夏风徐徐的江坝上,她跟他坐在芳草菲菲的草地上,她先是看着书,后来就将头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而梦里的他竟然没有推开她,而是看着滔滔江水,心跳如鼓。   这场梦醒后,他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不仅荒诞的梦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高中生活……画风竟然还变成了早恋!   他早恋了!   作为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梦想就是斯坦福的学霸,竟然早恋了?!   虽然难以置信,那一段心跳如鼓,即便在梦里都如此清晰明显,妥妥就地是春心萌动啊。   ……   谢豫对这样的自己很惊诧,可结合之前零碎的片段,以及后来陆续补充的梦境,一天又一天更加印证了这个说明,梦境虽然都是散的,但很多画面像细腻的特写一样,他看得清楚。   梦里的她傻傻笨笨地,做题总出错,他手把手的教,那仔细与耐性,哪里像对一个普通同学。   她不好好听讲,梦里的他拿戒尺吓她,举起来高,落下去轻……明显就是吓唬她,生怕伤了她。   甚至后来还做了一个梦,非常短暂,似乎是在学校的午休时刻,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褪去了往常的淘气与大咧,闭着眼睛,长睫毛覆盖下来,像蝴蝶的翼翅。他没有睡,就那么一直侧过头看她,趁四下无人,他甚至轻轻伸出手去,牵了牵她的手。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梦里的少年,真的喜欢上了少女。   .   而等到最后一个牵手的梦醒后,谢豫坐在床上,表情一言难尽。   果然人可以适应任何环境,大概是最近这些日子,古怪的梦太多,他竟然没有起初幻觉刚出现时那般剧烈的波动……相反,他现在的情绪还有些恍惚,似乎沉浸在那个梦中……   那梦里的少年偷偷牵起熟睡少女的手,将她的指尖捂在掌心……那种小甜蜜、小欢喜、小忐忑,糅杂在一起,原本他这个三十岁的自己只是个梦境旁观者,可每天旁观着,他竟有种在梦里谈了场恋爱的错觉。   敢情这是白天辛勤工作,夜里梦中谈恋爱?   还是情景剧,每天做梦追更新?   ……   “呵。”轻笑一声后,谢豫从床上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夜色深深,擦干了脸上的水珠,他看向镜子里的人。明净镜片映出他的好皮囊,五官英挺,剑眉深目,只是气质偏冷,兼之总是冷峻的表情,隔着水银镜面都能感觉出他的棱角与锋芒。   这哪是那个梦境里那个永远含笑看着少女的十八岁少年?   而现实中的他一向高傲自负、对人冷言冷语,即便对顾冉有些特殊,也都是冷脸居多,那梦中温柔耐性到小心翼翼的人,怎么可能是他。   他又看着那镜面半晌,渐渐竟生出了些桀骜之意。   好啊,既然控制不住这大脑,他倒要看看,还能做出什么更离谱的梦来。   ※   谢豫万没想到,命运竟真成全了他,几天后,一场极度离谱的梦暴击而来!简直了对自己的认知!   而也正是这个梦,让谢豫彻底扭转态度。   这个梦的起因是受了点外界刺激的。   那一日,谢豫像往常一样加班到深夜,销售部那边因为任务繁重,顾冉也在加班,除了加班,她还将新作的PPT营销案拿来给谢豫过目。   办公室里有四个人,她在讲解自己策划案时,谢豫就一直在旁淡淡看着她,那表情,连谢豫都佩服自己——夜里再怎么荒诞,可白天,该公事公办他还是不含糊的。   讲完PPT,营销策划案还有些要改的地方,必须当晚解决,可已是夜里十点多,几个加班的人都有些疲乏,顾冉便提议去楼下买点夜宵,吃饱喝足部点精神。   一群人同意了。   吃货顾冉最爱这码子事,一马当先就去了。   然而,一群人等了十来分钟,顾冉都没上来。   办公室另两人就打她电话,结果发现手机搁在办公室内没带去。   虽然没联系上顾冉,但两人并没有太担心,毕竟小吃摊就离公司不远,顾冉或许就是忍不住美味的袭击,先坐在小摊子吃了一波,再帮几个人带。   那边,谢豫没表态,仍是忙着他的工作。   直到墙上的钟渐渐走到十一点,办公大楼外的人流越来越稀少,街道越趋于不安,谢豫再耐不住,下了楼去。   ……   小吃摊就在公司两三百米处,过一个小道就到。   谢豫赶到时,顾冉正拎着满手的袋子往回走,见了谢豫她冲他一笑,“对不起,你们等饿了吧?你们要吃的汤圆老板要现做,所以我等了好久。”   她笑嘻嘻解释,他没有说话,却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拎着香喷喷的夜宵沿着小路往上走,还不时哼着歌,似乎一点点美味就让她格外满足,而他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看路灯将她的影子拉成斜长一片。   那一刻,他看着哼着小曲的她,思绪颇为复杂。   虽然不相信那些荒诞的梦,但她的确跟梦里一样,嘻嘻哈哈、大咧爱笑。   而每一晚……他就在梦里,跟这样的她恋爱。   想到这不禁啼笑皆非。   想他活了三十年都没有恋爱过,第一场真正能感受到的恋爱居然是在梦里。   以过去年少的身份,跟从未想象过的对象,亲密地聊天、相视、独处,甚至牵手,拥抱。   无法想象。   但又每天在发生。   ……   “呀!”   正在谢豫出神之际,那边顾冉突然出了声。   谢豫回神,就见小道拐弯处,阴暗的地方,正搂着一对小情侣。   顾冉扭头对他挤眉弄眼的笑,用唇语比划,哇,那一对好激烈……   谢豫回了个眼神,无聊!   顾冉被他瞪了一眼,不以为杵,一面走还一面偷偷看,面上半点姑娘家的羞涩都没有——也是,她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不过那一对的确动静太大了点,大概以为小道偏僻,不会来什么人,两人紧抱在一处,几乎快黏成一个人,捧着脸贴着唇,隔着好几步远,唇舌相触的接吻声都听得到。   许是吻得太过劲爆,或者是两人从未这么近距离观摩旁人这般缠绵的热吻,顾冉原本笑嘻嘻偷看,这会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快步走开。   而那边,谢豫面上看起来依旧淡漠,但黑暗中,听着那青年男女激烈的喘息声,只有他心知肚明,他耳根已然隐隐发热。   用微凉的手捂了捂耳根的燥热,谢豫快步回了公司。   ……   原本以为这脸红心跳的事就这么过去,但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这一夜,更加脸红心跳的画面,暴击上演。   ——这一夜谢豫回家之后,直接梦到了接吻。   远比巷子里那对男女接吻的场面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他竟然梦见年少的自己吻了顾冉!   也是在一个狭隘的巷子里,他将少女时期的顾冉按在了墙上,用力的吻她。   这个梦跟过去截然不同,过去梦里的他,是温柔而耐心的,而这一刻的他带着些暴戾。梦里的顾冉似乎不太情愿,不住反抗,可她越反抗他便却是强横,小道昏暗的灯光,彼此交融的气息,年轻身躯温热而紧密的相拥,他箍着她的手跟脚,将她抵在墙根不能动弹,而他的唇舌,一遍遍强迫她跟他做最亲密的共舞。   虽然是梦,可这一吻真实的不像话,梦里的他似乎不懂得如何亲吻女生,动作生涩又急促,只凭着自己的喜好与冲动,狂风骤雨般席卷她柔软的领域。那样浓烈的□□,如侵占一般辗转,而她似乎被他的架势吓到,不住挣扎,急得眼圈都红了,他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心头一软,松开了力度与束缚。   末了,他缓和了态度,放弃最亲昵最深入的舌吻,只用唇吻着她的脸,他捧着她的脸,像珍爱万分地捧着一捧珠宝,就那么轻而柔的亲,亲她的眉眼,微翘的小鼻头,还有粉润的唇……   明明是个虚无的梦,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或轻或重的触碰,每一个细腻的温存,都像是最真实的过往。   细碎又缠绵的吻中,他甚至听到年少的自己,用清晰而决绝的声音说。   “顾冉……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   .   谢豫就是在这坚定的话语中醒来。   梦境如此炙热,承诺如此坚定,可他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说,过去的梦境只是让他觉得困惑或者荒诞,而这一次,才真正让他震惊。   这个梦太真实了,他几乎要当做是真的。真的认为,自己爱上了顾冉。   他觉得,他该看医生了。   ※   翌日,H市某私立医院心理科。   白大褂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缄默着,周围空气便冷冽而紧绷,医生不由自主离他远了点,然后问:“说说,你哪不正常啊?” 第63章 疯了   翌日,H市某私立医院心理科。   白大褂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缄默着,周围空气便冷冽而紧绷,医生不由自主离他远了点,然后问:“说说,你哪不正常啊?”   长长的沉默后,男人似乎很苦恼,道:“梦不正常。”   谁他妈梦是正常的啊?白大褂很想回句那你是神经有问题,得去神经科,但默了默,秉承着职业道德,他还是转为了耐心:“怎么不正常了?”   男人又沉默了半晌,表情很沉重,“每天晚上,我都梦见跟一个人谈恋爱。”   “是不是你现实中本就喜欢她呢?如果是,这很正常。”   “不,只是一个女同事,不是情侣关系。”   医生愣了愣,“她容貌很美?性格很好?很有才华?或者具有其他独特的魅力?让异性们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容易对她产生遐想?”   “不,不太美、性格不算太好,做事丢三落四,经常让人头疼,才华……好像也没有什么,如果真要挑出点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脸皮比较厚。”   医生:“……”梦里跟这种人谈恋爱你也是不容易啊。   医生又道:“会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才导致夜里神经兴奋,就做了这样奇怪的梦,而她是你的同事,经常见面,或者她性格比较独特,对你印象深刻,所以才会不停梦到她?”   “可是我身边,性格独特的人不止她一个,我怎么从没梦到其他人?”   医生无言以对,须臾他换了个方向深入了解,“你给我讲讲梦里恋爱的具体情况,有些梦的细节其实是身体潜意识的暗示。”   “具体细节……大多都是很亲密的相处,牵手、拥抱……”男人说这,似乎是难以启齿,语速很缓慢,“还有接吻……”   “有没有再更深一步的?”医生问得很直接。   再深一点?谢豫脸色微变,本能想否认,可一想他的梦太过荒唐,剧情还每天在更新前进……从牵手都拥抱到强吻……没准过几天就真来了床戏呢……   谢豫不由心一紧,医生的话提醒了他,到时候万一真有他该如何自处!!   接吻的画面已经暴击过他,再来个……床上运动,老天啊,杀了他吧!   从医生的角度看去,端坐在对面的男人外表依旧高冷,但那眸里情绪的变幻,几乎可以窥探内心波澜翻滚的起伏。   默了默,医生似想起什么,忽然换了角度询问:“谢先生,你目前有没有感情对象?女朋友或者妻子?”   “没有。”   “过去也没有感情经历?”顿了顿又道:“不论同行还是异性。”   “……从没有。”   医生愣了下,看着桌上病患的年龄,30岁。   30岁还没有任何感情经历?   “那您的生理需要怎么解决?别介意,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身体状况与习性,好更了解你的心理症状。就你这个年纪,生理需要是必须的,您没有感情对象抚慰,那么……平时是找性工作者,或者一夜情?”   谢豫:“……都没有。”   “都没有?”医生:“那自己解决?”   谢豫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几乎从牙关里蹦出来,“……也没有。”   医生手里的笔差点戳穿桌上的纸张,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这么高挑健硕的年轻男人,这忒不正常了。他不敢置信的追问:“都没有?平时连自.慰的行为都没有吗?作为一个正常健康的男人,不应该啊。”   谢豫似是被医生赤.裸裸“自.慰”两个字噎住,回想了下后,他给了个更具体的回复,“很少。”   不是没有生理需要的,年少时懵懂时期也曾有过,后来越成长压力越大……每天工作十几二十个小时,工作外,一到家就累得倒头入睡……所以即便有过这样的**,也被疲累压了下去。而他又是习惯压抑自己的性子,久而久之,竟然就习以为常。”   “你这样是不健康的……”医生看着他,表情有些怜悯。   沉思半晌后,医生又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让你做梦的那个人,是在唤醒你的正常习性。”   “什么意思?”   “谢先生,作为一个正值盛年的健康男人,一定会有情感跟生理这两种双重需求,但你一样都没有,这或许跟您繁忙的工作有关,但您能用理智压制这些需求,却不代表身体能够接受,人作为一个能够自我调节的机体,会更倾向于更健康的生活模式。”   见谢豫沉默不语,医生道:“我说得更直白点,是你太过压抑自己,身体的男性荷尔蒙受不了,它在抗议,不论是心理方面,或者是生理方面,他都需要找到释放的端口……但身体机能无法直接说话,他可能就会用梦境的形式向你折射需求,所以才会导致你频繁梦见女性,甚至与女性有各种亲密举动,这就是暗示你有感情或者生理需要。”   再不明白医生都要咆哮了,说这么多其实就三个字——“缺女人”。   谢豫:“……”   医生:“不过也无需过度焦虑,这事能找到病因就能找到解决方式,我给个方法你,回去试试。”   ........   谢豫是在半小时后走出医院的。   表情十分之古怪。   因为那医生的处方只有两个子。   “交友”。   彼时,看着处方的他,默了默说:“我目前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我没有要你成家,只是建议你试着接触感情。”   谢豫的表情很坚定,“我一旦接触,肯定就会成家。”   见他如此固执,医生只得换一个婉转点的说法,“你别把事情想的太严肃,你就是情感上长时间孤独封闭,只是需要适当排解一下,我没有非要你奔着恋爱的想法去交友,你就当普通朋友,多认识一些异性,开阔胸襟,改善郁结,排解压力……”   最后白大褂还拍着他的肩,站在医生的角度语重心长:“小伙子啊,连我这个年纪一把的人都知道一个网络词——放飞自我!打开紧封的心,去吧!”   放飞自我……   谢BOSS站在医院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   翌日下午,谢BOSS出现在某咖啡厅。   对面坐着一位容貌秀气、笑容甜美的女生。   谢BOSS其实还有些纠结,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正常就让自己去认识不相干的女性,但没想到,现在心理医生的售后服务已经如此发达,昨儿他前脚离开医院,后脚就收到了医生发来的后续诊断辅助指南。   上面写着他曾接手过谢豫类似的病号,按照他推荐的“交友法”治疗,或多或少得到了改善,秉着医者父母心,关爱病人的崇高理念,他特意向谢豫介绍了某交友机构,并且还贴心地推荐了专业“交友红娘”。   谢豫:“……”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暂且试试……总得治好自己这毛病,不然每晚做春梦也不是个事……   再说,他也三十了,多交友也无可厚非……虽说初衷只是排解,但如果真遇到了合适的对象,也可以认真考虑……毕竟人生是现实的,他虽然从前并未对爱情都有多大期盼,但也不想孤独终老。   于是,谢BOSS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士A小姐。   A小姐是“交友红娘”介绍给他的第一位交友对象,按照谢豫提出的“爱笑”要求,金牌红娘推荐了爱笑的A小姐。   红娘当真尽职尽责,这位A小姐果然十分爱笑,喝茶,吃小点心,做什么都在笑,她似乎是觉得谢豫很帅,还不住抿着唇偷偷笑。   爱笑是好事……谢豫起先还是能接受的,结果,对方一开口时,谢豫就坐不住了。   A小姐含着甜美的微笑,用嗲嗲的声音说:“谢先生问我的爱好?嗯,人家爱好很多的,喜欢看书书、插花花、买衣衣、追剧剧……节假日呢,不上班我就躲在家里睡觉觉……当然啦,人家也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内向,偶尔放假,我会跟我爸爸去郊外马场骑马马……”   “当然,虽然我性格很好,但我也有底线,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残忍了,比如吃兔兔、吃**……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呢!”   “呀,说了这么久,口有一点渴,我喝一点水水……”   “谢先生怎么不说话呢?”   谢豫:“……”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话话。   ……   谢豫对交友所换了个要求——给我来个正常点的女人。   所幸他条件一流,可选择的对象比比皆是,翌日,B小姐来了。   西餐厅里,B小姐端庄而坐。   这位倒是正常,文静斯文,书卷气息,安安静静的用餐,矜矜持持的微笑……要不是进食时嘴巴有微微的动作,那简直像一副静态美人图。   谢豫先前觉得还好,起码文静的人让人耳根子清净……想是这么想的,结果越处越不对劲,两人都不是主动的性子,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跟着不说话,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   末了,服务生上菜了,是一盆意大利面。   作为男士,谢豫觉得有必要打破这种尴尬,毕竟再清净也不能默剧般冷场啊,想了想他说。   “这个意大利面……好宽好长……”   B小姐:“……”   ……   又一次失败的交友后,一贯战无不胜的谢BOSS竟然生出了点挫败感,他发现……工作学习上战无不胜的自己,其实生活中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孩,不是冷场就是尴尬。   旋即他竟然想起了顾冉……有她在的地方,好像永远不会冷场。   念头一到这,他猛然顿悟。   一定不是挫败,而是他对胃口的不是这些类型,他对太嗲的女孩起鸡皮疙瘩,而B小姐这种文静类型的女孩,跟余晓依类似,要是能有感觉,他早就有了。   难道他中意的类型是顾冉这种刺儿头女汉子?不,打死他也不承认!   他交友就是为了摆脱那些不该有的梦,要还找这种类型,那梦会不会变本加厉!   所以,他一定要换个类型,一定要绕开春梦制造机!!   ……   很快,几天后跟C小姐见了面。   地点在酒吧,是C小姐定的位置,尊重女性,谢豫就来了。   C小姐是历来颜值最高的交友对象,176的个子,波浪卷发,大长腿,身材极其火爆,大冷天虽然穿着皮外套,内在竟然是个低胸紧身裙,胸口还纹着枚艳红的蝴蝶,翩跹地就在锁骨之下,配上那大红的热烈红唇,要多诱惑有多诱惑。   C小姐的超模身材,引起了酒吧不少人垂涎,谢豫倒是镇定,他似乎一贯对再美貌的女人都没有太多波澜。   C小姐的性格跟身材一样热情,端着杯子就走了过来,“谢先生……”   然而谢豫狠狠打了个喷嚏。   太香了……   这女人,是用了多少香水!   可C小姐犹然不觉,还扭着好身材不住向谢豫靠近。   喂,说好的单纯交友呢?凑这么近干什么。   她进一步,谢豫退后一步,再进一步,谢豫再退一步。   最终C小姐忍不住了,灌了一大口酒后,扭着臀坐到了谢豫腿上!   谢豫:“!!!”   ……   谢总最后落荒而逃。   人生当中,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场景,泰山崩与面前都不眨眼的自己,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恐惧或困难而止住脚步的坚毅果敢执着的自己,因为女人太过火热的纠缠,第一次当了逃兵。   ——因为C小姐喝高了以后,不仅坐在他身上,还凑过了大红唇,直往他嘴上扑!!!   扑!!!   ……   原以为女人投怀送抱这种事已够让人头疼,可没想到,当他走出酒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次一怔。   顾冉就站在酒吧门口,惊讶地看着谢豫——酒吧老板是她客户,她顺道给客户送点东西,不想就撞到了谢豫。   还是初春,夜里的气温有些冷,她穿着蓬松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兔毛小帽子,大眼睛瞪得乌溜溜,嘴半张着,抬手,将小拳头咬进嘴里,这让平时看起来大咧刺儿头的她,有些蠢萌的可爱。   谢豫猝不及防地在这看到她,脚步一顿。   一瞬间有种难以言状的尴尬,想了想,谢豫道:“我……我来这只是……”   顾冉小拳头还放在唇边,“我都看到了!她坐你腿上!你们一起喝酒……她还跟你亲嘴……”   她又说:“其实前几天我去你办公室送报表时,我不小心就看到了你的电脑网页……上面那什么同城交友网……那会我还不敢相信,原来……原来是真的啊!”   她兔毛帽子的帽檐压得比较低,一圈的兔毛之下是她蓬松而软的刘海,刘海半遮着她乌溜溜水濛濛的眼睛,她仰着头看他,语气却有些低沉,那水濛濛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些失落,谢豫没由来竟有些不忍,怕她误会,他立刻解释:“你别多想,我跟她……”   结果就听顾冉叉腰爆出一阵大笑,“我去……太劲爆了!想不到谢总你平时看着这么禁欲系,实际上骨子里这么……荡漾!”   她话落又看向刚才C小姐的方向,眼冒精光,几乎口水都流出来,“我娘啊,那大长腿啊!那大胸啊!汹涌澎湃,蓬勃而出啊!女人见了都眼馋!谢总你运气好啊,打炮网能找个这么优良的!牛逼!”   又转头看向谢豫,“老总有需要,小弟服其劳……”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坏坏地笑,“头儿,我知道一家情趣酒店,要不要今晚我介绍你去?特别有意思,道具超多,什么S.M、制服诱惑、蕾丝情缘,各种口味任君挑选……哦,老板我认识,报顾冉的名字直接八折,另外转发微信朋友圈集二十个赞,还能免费送手铐一副跟捆绑绳一根……去吧,谢总,不要客气,尽情释放真我!!!!”   她说完还做了一个陶醉的广告动作,“dior,真我香水!”   谢豫只想一脚将她踹到酒吧台阶下面。   还释放真我!老子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   还手铐捆绑绳,他恨不得都把她拷起来绑回去打一顿!!!!   ……   历经N个女人的折腾,再被顾冉气到吐血后,谢BOSS的“交友”大计就此终结。   谢BOSS一度陷入了迷茫,觉得这幻想的毛病多半是没指望了。   实际上,他对“交友”策略也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自从交友大计展开后,他胡思乱想的怪梦不仅没有减缓,反而变本加厉。尤其在跟那些女人们见面后,他的梦境愈发花样繁多。   当然,梦的主题永远都是顾冉。   比如跟A小姐见面后,被A小姐嗲出一身鸡皮疙瘩,夜里他就梦见跟顾冉亲昵地坐在一起,她……她竟然也对自己撒娇。   跟B小姐西餐厅见面后,就梦见跟顾冉一起吃面……人家用西餐碟吃意大利面,顾冉用洗脸盆吃,一盆又一盆……足足吃了一整晚,还跟自己说不够,最后还用A小姐撒嗲的口气说:“人家还要吃面面。”   梦里的谢豫:“……”   而这都不算什么,最离谱当属跟C小姐的梦。   大概是C小姐的烈焰红唇对他刺激过度。那一晚,谢豫再次梦到了低胸装、紧身衣、□□的C小姐,她背对着自己,火爆身材猛地转了过来……   梦里的谢豫瞪大了眼!   那身材还是C小姐的,脸却是顾冉的!!!   她坐到他的腿上,小手攀上他的腰……   最后,撮起烈焰红唇,“mua~~~~~~~~~”扑了过来!!!   ……   醒来后的谢总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整整一夜未眠。   最后,在“交友”政策无效,病情变本加厉、深感绝望与无奈的情况下,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开发出了另一种变态的方式转移自己的病情及痛苦。   ——那就是,找始作俑者,春梦制造机的茬。   她折腾他,他就不让她好过。   她在梦境里让他抓狂,那他就在现实中让她抓狂。   于是这一天,他喊顾冉进办公室,对她的工作一顿挑剔,哪怕材料写了一个错别字,都让她罚写错别字一百遍。   明天,他让顾冉给她泡咖啡,虽然这是秘书的职责,但是公司规章制度里标明,下属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也要完成上司交给的其他任务。他就让顾冉泡咖啡,温度60度的,多一度不能多,少一度不能少……   后天,他让顾冉陪他加班……他没走,她也不许走……   ……   对于上司突然有意无意的加派各种任务,公司里小道消息都在传,顾经理是不是又得罪了顶头上司,所以才频频被谢总刁难。传就传吧,反正谢BOSS一向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而此刻的顾冉还对总经理的意图一无所知,她以为是自己上次再酒吧撞见总经理打炮的秘密,总经理就用这么变态又卑鄙的手段,警告她保密!   唉,难怪电视上杀人之前都要说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   嗷,眼下她就是吃了知道太多的亏啊……   末了她只能悲愤地看他一眼,但只要他的眼神一过去,她立马又怂了,还是乖乖去做……   谢豫当然也会在许多个瞬间看到顾冉“饱含着悲愤与控诉”的眼神。   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过分,其实仔细想想,顾冉也挺冤的,是他自己胡乱做梦,每晚梦到人家,换句话来说,是他每晚都在意.淫人家……然而他还将错推到对方去,还要无辜的对方承受自己的折腾。   可怎么办呢?他就想使唤她,看她在自己眼前,围着自己团团转……他夜里承受的折腾似乎就能减缓。   好像使唤她,他就能心情变好。   嗯,没错,就是这样。   ※   抱着这样的心态,谢BOSS使唤了小经理一个月。   虽然夜里偶尔还是做梦,但梦已经减少了一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轻松了许多,起码能睡着。   谢BOSS很是高兴,他决定见好就收,不再折腾小经理了,也给人家一条活路。毕竟作为上司不能太变态。   于是这天他对顾冉说:“你回去忙吧,这几天不会再有杂事找你了。”   被奴役了一个月的小经理差点感动得涕泪横流。   ……   可谁知,好日子没几天,天杀的谢BOSS又改变了主意。   谢BOSS原本以为自己有了好转,可没想到在放了小经理自由,过后没几天,他竟然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简直像一道雷再次劈了他脑壳。   竟然还是那个C小姐的梦。   谢豫再次梦到了低胸装、紧身衣的C小姐,她背对着自己,火爆身材猛地转了过来……   一回头,脸仍是顾冉的!!!   她撮起烈焰红唇,“mua~~~~~~~~~”扑了过来!!   这前情跟之前曾有过的梦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梦,竟然还有后续!   她亲了过来!   他竟然没有躲!   而是双臂将她一揽,吻上了!!!   ……   谢BOSS一瞬吓醒!   夜半三更,一身冷汗。   擦擦冷汗,衬着屋外漆黑的夜色,梦里的那些羞耻画面反而更加清晰刻骨!   梦里的她坐在他腿上,贴着他的胸膛,双手小蛇似地攀着他的肩,滑溜无骨般,软绵绵靠在他怀里,眉眼间风情又娇媚……   她甚至还贴着他的唇,柔软的唇瓣蹭着他,娇滴滴地喊他:“豫哥……豫哥……”   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   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谢豫在屋里来回奔走,又开了窗,不停吹着冷风。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按捺住他濒临崩塌的情绪,在吹了半小时风后,他看向窗外茫茫的夜,恨恨道:“明天……明天我得把这账讨回来!”   嗯,不放她自由了,他继续讨账。   嗯,不仅讨,还连本带利的讨,往常只折腾她两三个小时,今晚这梦太过分了……明天……他要折腾她一天!   叫她替他整理资料、泡咖啡、陪他开会、做会议记录、陪他出门见客户……夜里陪他加班,给他买夜宵……总之他要折腾她一整天!!!   还要就待在他办公室!就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分钟也不让走!   ……   嗯,想是这么想的。   可总是想象很完美,计划就有变故。   翌日,当他杀气腾腾踏入公司,一个电话拨到销售部,准备召见小经理来身边陪驾时,却是一愣。   那边接电话的人不是顾冉,而是亚玲。   亚玲道:“谢总,您找我们顾经理吗?不好意思她不在,她今天上午请假了您不知道吗?一直请到今天下午两点之前。哦,您问什么事啊?相亲啊!她去相亲了!”   拿着电话的谢BOSS:“……”   特么的!!!   这个女人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他寝食难安,吃喝不进,精神分裂,心理崩塌……几乎活活被摧残成一个变态!然后她就甩下他,拍拍屁股去相亲了!!!!   相亲了!!!!!   谢BOSS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64章 管束   顾冉结束相亲后,回到公司,却猝不及防迎来一个暴击。   ——就在她中午相亲之时,公司行政处颁布了总经办最新指令。   将顾冉从销售部经理岗位一职,暂调到总经理秘书一职。   办公地点,就在总经理工作室外间。   顾冉:“!!!”   .   好吧,这事从头捋起,先说相亲。   提起相亲,顾冉本人也深感无奈。   这档子事是过年被提上日程的。从前顾家父母不想强迫女儿,孩子的感情问题他们从没催过,而眼下,顾老豆身患重疾,即便目前病情被控制,但前景依旧不容乐观,在这种情况下,时日有限的顾父便开始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   这事若是放过去,凭顾冉的性子,打死她也不同意,现在考虑到父母,她没有反对。   .   而说来也巧,家里刚好有个热心的舅妈就在H市,舅妈又在广场舞圈子里认识大量三姑六婆,一听说外甥女要相亲,立刻上阵张罗。于是开年以后,顾冉就奔向了马不停蹄的相亲路。   说是相亲,可想找个合适的也需要时间,顾冉这一个多月陆续相看了三四个,但不是人家没看上她,就是她没看上人家。第一位相亲对象是位公务员,瞧不上她私企销售的岗位,再一听顾冉父亲病重,表情说变就变。第二个则是个小私企老板,五短身材还一脸痘,却嫌她不够端庄淑女,让顾冉跟他在一起,就把头发拉直,穿长裙跟高跟鞋,说话嗓门不要太大,不然带出去没面子……顾冉来了一句,你要找林志玲也得看看自己是不是言承旭啊。   第三个终于来了个对胃口的,是个北方爷们,两人皆是直性子,都欣赏对方的直爽痛快,坐在一起越说越投缘,原本去的日式料理,优优雅雅的环境,结果聊嗨了,直接在外来了瓶老白干,对着干起来……最后干着干着就一口一个兄弟,只差举杯跪地,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这样的结局如果告诉每天在家欢欣鼓舞等待捷报的父母耳里……两口子多半会吐血。   .   第四个,也就是今天,终于遇到一个靠谱的,是个儿科医生,穿着白衬衣跟米色西裤,模样斯文清瘦,典型读书人的气质,看得出来是个心善之人,顾冉老老实实将家里情况向他坦白,他竟也没觉得为难,反而安慰顾冉,说自己虽然只是儿科大夫,但如果顾冉有需要,他会尽量提供帮助。   顾冉颇为感激,对他的好感值立刻蹭蹭往上涨。   .......   眼下,怀着对医生的感激之心,顾冉结束了史上最愉快的相亲饭,回公司上班。   心情颇好的她还吹起了口哨,可她没想到,噩耗就这么突然袭击。   销售部众人面色戚戚地站在她面前,尤其是周楚楚,“老大……我舍不得你啊……嘤嘤……”   “哭毛啊?我不是在吗?”   “不,你现在的职位是总经理秘书,不是销售部主管了。”   “啥!!!!”   ※   总经办。   顾冉盯着谢豫,又是恼怒又是惊诧:“你……你……干嘛把我调过来!”   宽大的办公桌后,谢豫端坐在那,窗台的光打过来,映出他五官英挺,只是薄唇微抿,透着一贯的冷意与高高在上。   谢BOSS其人,最擅长就是面瘫功,哪怕这阵子因为顾小姐以及各种离奇的梦,导致几乎精神分裂,但他一旦面对外人,依旧能端着沉稳,不动如山。   闻声他从文件里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对她的怒意毫不为然,“怎么,对我的决定有意见?”   “你明明有秘书啊!”   “刘秘书家里突发急事,请了长假,我这边暂缺人手。”   “公司这么多人,你调谁不好,干嘛就调我!”顾冉抗议,“我是销售部的,您把我调过来销售部怎么办?而且我没干过秘书,没有经验啊!”   谢豫风轻云淡:“销售部我找了人接管,你用不着操心。至于你没做过文秘……很简单,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至于为什么调你来……”他看着她,乌眸情绪深不可测,末了却是弯了弯唇,似乎是笑,“因为你最能吃苦耐劳啊。”   顾冉:“……”   什么吃苦耐劳,你就算觉得全公司我最好虐,最好由你折腾是不是!!!   顾冉咬牙切齿,而谢豫却尤然不觉,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将最末尾一个词咬得重重的,“好好工作——顾、秘、书。”   顾冉:“……”   ※   尽管百般不愿,顾冉仍是开启了“顾秘书”的职场模式。毕竟公司确有制度,上头若有需要,可将员工调换岗位。   在此之前,顾冉一直认为文秘是一件看起来优雅又从容的岗位,就是每天都是穿着高跟鞋黑套装裙,优雅地辗转在办公室与各个顶级高层之间。   然而,等她来了总经办才发现,屁的优雅,屁的从容,完全是比销售部还要忙的节奏,远比她想象中多出几倍的琐事,除了整理文件外,还要传达指令、接待来访贵宾、陪谢豫应酬,甚至谢豫的私人休息间她都得负责打扫,忙到几乎每一分钟都被工作占领!连偶尔偷个懒刷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上班第一天,被折腾了整整一天后,她累瘫后坐在位置上,看着销售部的方向,尤其当有销售部的人从外面经过时,顾冉就眼巴巴瞧着,伸出手做出艰难的招手动作,似乎想那人带她回销售部——   结果人家回一个眼神:来这就认命吧,总经理的人,我们谁也不敢抢。   顾冉:“……”   ……   顾冉身后就是大块透明钢化玻璃门,将总经理跟秘书的位置隔开,透过玻璃,里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举动。   看她哭丧着脸坐在那,谢豫却冷冷道:“还愣着干嘛!休息间还没打扫,多一根头发就扣你钱!”   顾冉:“……”   嘴里暗骂,她还是拿着清洁工具进去,谢豫就站在一旁,高冷着脸,似乎是监督她,一会让她扫地,一会让她抹桌子……顾冉忙得团团转。   然而,她没发现的角度,谢豫的脸,在看到顾冉忙忙碌碌时,鼻翼里发出一声轻快的短促,似乎有些快意。   呵,看你还有力气相亲!   ……   不过谢豫的惩罚也就一天,翌日,顾冉恢复了正常的秘书生活,只是打打文件泡泡茶。   ——其实昨日就是谢豫故意找事让她做,彼时他得知她去相亲正在气头上,今儿他气消了,不想罚她了,也让她松口气。   反正把她调到这,虽说是自己手里缺人,但私心皆有。以后只要她惹自己不好过,报复心强的天蝎座随时都可以“讨账”。   那边,傻不拉几的双鱼女顾冉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谢BOSS突然不折磨自己了,今天的活好少好轻松啊。   难道是她昨天把他的休息间整理的特别干净,所以他很满意?也是,虽然她很汉子,但整理房间她还是很在行的!所以这是上头GET到了自己的新技能吗?   想到这顾冉立刻打起了鸡血,准备一会再去里面一趟,拿梯子把窗户擦一擦,再把窗帘送去干洗,让整个房间干净得闪闪发亮,届时谢BOSS看房间被打扫的这么整洁,心情美美的,会不会就不刁难她了!   .   而门口,送文件过来的陈助理却是愣在那。   谢总……很少让人进他的休息室。   他一向不喜旁人动他的休息间,过去卫生这块的工作,即便保洁阿姨来,也只是打理办公室,不会让人进入休息间,便连跟了他三四年的刘秘书也不曾去过。对于休息间,谢豫像守着自己的一个**地带,宁愿自己打扫整理,也不愿外人触碰。   而现在,顾冉在里面进进出出,一会擦窗户,一会整理其他小物,谢豫就坐在外面办公,偶尔回头看她一眼,时不时吩咐,“窗帘送去干洗后,回来再整理下衣柜。”   “衣服都折好,衬衣要熨,不许有一个褶子。”   “再检查一下我屋里少什么,记得去添,小票留着报账。”   ……   里面顾冉则戴着用报纸折的帽子,系着一个打扫卫生的围兜,如一个居家小女人般,来来去去地忙碌,“哦哦哦……知道啦。”   ……   屋外的陈秘书。   莫名觉得这画风不太对啊……   可哪不对,他也没想明白。   再看看屋里那两位,好像他们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各做各的事,和谐的很。   默了默,陈助理出了办公室。   .........   而那边,等顾冉把所有事情搞定后,屁颠屁颠跑到谢豫面前来。   “谢总,事情我都做完了,有点累,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会?”   “允许在你的小隔间休息半小时。”谢豫没看她,只低头看着文件,利落道。   “好嘞。”得到允许的顾冉一声欢呼,去了自己的小隔间。   ……   墙上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办公室里安静无声,谢豫看完这一沓报表,再一抬头,表情微沉。   叫她去休息,结果这女人……   放下文件夹,谢豫从座位上起身。那边,顾冉身边突然闪过阴影一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直接抽了她的手机,冷冷道:“上班时间不允许玩手机。”   顾冉:“……”他都允许了她趴在桌上休息,为什么不让看手机。   眼下可是她相亲大业的关键之际,每天早出晚归都要上班,周六日没准还要陪谢豫加班,如果抽空给相亲对象发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怎么刷好感度?   她委屈的正想回嘴,“可是……”   他打断她的话,不容忤逆,“再被我发现,一次罚款五百,再加没收作案工具。”   顾冉:“……”   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结果谢BOSS的目光又往她手机上扫了扫,这一眼后,脸色再是一沉。   手机微信上,苏医生的头像与备注清清楚楚。   ——“医生小哥哥”。   微信上还有两人的对话。   医生小哥哥:“夜里加班吗?不忙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那天你说喜欢吃马记家的川菜,我去定位置?”   ……   便是这一瞬,顾冉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地,是身后窗户没关么?她摸了摸背脊,就见谢豫手撑起桌子,人朝她俯压了下来,他原本就个子颀长,这一俯身而下,立刻挡住了她面前的光影,空气都似乎压抑起来。   顾冉往后躲了躲,“你干嘛……我没说不遵从你的意思啊。你这么瞧着我什么意思,干嘛?要扣我钱?”   谢豫削薄的唇角略微弯了弯,看着似乎是笑,却笑得顾冉心里毛毛的,“顾秘书,跟你宣布一下总经办刚出台的新政策,从今天开始,总经理加班到几点,秘书就跟着加班到几点。”   顾冉:“!!!”   ……   这一新政策的出台,直接阻断了顾冉跟医生小哥哥下一步的进展。   想着自己的相亲大计,顾冉憋屈又焦灼,小哥哥已经试着约过她好几次,但每次都被谢豫用工作拖住……顾冉心有不甘,可想去抗议,又怂。   唉,想着她人生中最牛逼的那一次,也不过是借着酒劲打了谢豫一拳……但那一拳后,她就怂到了今天。   不能这么怂了!不能总是任由他揉捏!他让她调岗就调岗,让她加班就加班,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又破坏她的终身大事!   不行,她必须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她要冲到他面前去,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员工的幸福也是幸福!不能因为自己是单身狗,就希望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单身狗!工作重要,婚姻爱情也重要,我要去追求我的幸福,再有阻拦者……我……我的小宇宙就爆发了!”   她酝酿了许久,最后鼓足勇气,在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夜里,备好了台词,冲到了谢豫面前。那心情,犹如起义般凝重凛然!   然而就在她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谢豫身边时,还没等这番话说出来,眼神在谢豫面前的报表上一顿。   纳尼?工资条?银子!!每个月最让她欢欣鼓舞的东西?!   座椅上的谢豫端坐在灯光下,明朗的光线流泻到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柔光,那高鼻薄唇愈发英挺。   此刻,他正看着行政处拟好的本月各员工的奖金表,若有所思道:“行政部问我,你这个刚调过来的人本月该拿多少奖金……”   他扭头再看看顾冉,像是想起什么,“嗯?你刚才再外面嘀嘀咕咕的,是想说我什么?”   “我……”顾冉看着那工资条,早已两眼放光,一脸谄媚,“我说!我说谢总好帅,谢总英明,谢总超级大好人,绝世好老板……人人拥戴,花见花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宇宙无敌**炸天……”   “谢总,这个月奖金……您能不能多给一点?”   ……   最后,在老板的淫威及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诱惑下,准备起义的顾冉再次选择了怂。   此后十几天,顾冉就在陪着老板加班加班的状态下工作,医生小哥哥什么的……唉,暂时不提。   不过,除了谢豫这个工作狂总拖着她加班外,另一个人……竟也开始加班了。   沈嘉文。   某天夜里,谢豫去会议室开会,顾冉则留在小隔间里加班,忽然沈嘉文的秘书把她喊进了小沈董的办公室。   顾冉有些蒙,她是谢豫的秘书,沈嘉文喊她来干嘛?结果沈嘉文指了指桌上打印机,给了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打印机坏了,公司维修的员工今天不在,销售部的人说,顾秘书会一点,那就请你帮个忙。”   顾冉:“……”   她只能拆开机器乒乒乓乓开始修。   她在一旁修,沈嘉文也没闲着,口里有一阵没一阵跟她聊着天。   “最近在总经办怎么样?”   “还行。”   “谢总很严吧,听说他喜欢身边的人陪他加班……那你还有时间做自己的事吗?”   “哪有啊!”顾冉一边修着打印机,嘴里的话顺口就出来,“忙得连看相亲对象都没时间。”   空气忽然静默了三秒,沈嘉文表情微顿,灯光下他英俊的五官像是一幅漂亮的静物画……只是那神情带着丝诧异。   顾冉抬头看他,“小沈董怎么了?”   沈嘉文回神,却是笑,“没什么,先前听你们部门说你去相亲,我还不太相信,原来是真的。”   呵,其实他以修打印机为借口叫她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事?   那边顾冉并不知道他的意图,讪讪一笑承认了,“没办法,年纪到了嘛,找不到男朋友只能去相亲……”   笑后她反问沈嘉文:“你呢,跟陆小姐还好吧。”   仔细想一想,沈嘉文这些年暧昧的女生很多,但给了女友名分的女生少之又少……可见陆菲菲在他心里地位不同。   然而,好久都没听到沈嘉文的回话,知道顾冉叫了他一声,沈嘉文才回话,声音却是有些尴尬,“陆菲菲啊,我跟她……嗯,还好吧。”   顾冉笑眯眯的,像一个跟他从没有感情瓜葛的局外人,“哦,那就好,你也难得有一个上心的女生。”   ……   修完打印机后,顾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谢豫已经结束会议,正坐在办公桌后,脸色莫名有些阴郁,见顾冉回来,他问:“去哪了,回来找不到你的人。”   顾冉愣了愣,他在找她吗?那又为什么突然生气?   想了想她有些委屈地道:“同事的打印机坏了,我乐于助人去修呢!作为上司难道你不应该夸我吗?最好再给我一点维修奖励金,毕竟我除了秘书外,还兢兢业业不辞劳苦的为公司干其他的活。”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个飞过来的文件夹,“还奖钱!你是我总经办的人!再让我找不到人我就按分钟扣钱!”   ……   做了好事还被骂的顾冉气呼呼回了小隔间,因为太生气,还在纸上画了个小人,是谢豫的Q版像,还给谢豫加了个比基尼。   办公桌后面的谢豫:“……”   难道这笨蛋都不知道,自己这个角度,透过那个玻璃门,她在那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他都能看得清楚吗!   比如玩手机,比如偷吃零食,比如画小画……   但其实话说回来,她的确不适合当总经办秘书,秘书岗位要求谨慎仔细,而她性子大咧嘻哈,再加上两个部门氛围也截然不同,而销售部管理氛围轻松,员工相对自由,偶尔上班时间吃水果,喝下午茶吃点心,而总经办相反,这里延续了谢豫的作风,严谨、严肃、苛刻……第一次看到顾冉在下午茶时候偷吃点心,谢豫曾经想要制止,可一看她躲在小隔间,笑眯眯咬着一个小蛋挞……他的心忽然就软了。   算了,最近她跟着自己加班,好像又瘦了,由她吃吧,反正小隔间除了他,也没人看到。   于是最后,谢豫就坐在办公桌后,眼睁睁看她吃了两个蛋挞,再喝了一杯奶茶,再吃了一个布丁蛋糕,打了个饱嗝后,又掏出了一盒栗子酥……   谢豫:“……”   ……   而最后的最后,他发现他也不正常了,不仅放纵她在那个点准时偷吃,他还时不时会从漫天的工作中抬起头,看看她。   虽然他不吃那些玩意,但看她像个乐呵呵的小老鼠,捧着那些东西砸吧着小嘴吃得津津有味,他竟似能感觉到她那一刻的美味。   很奇怪的感觉。   但又很心安。   是的,刚才她不在,他便没由来的不踏实,而这一刻,她回了,他便心安。   把她调到身边大半个月,每天看着她或高兴或愤然或怂包或其他各种神态,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围在他身边,这种踏实感就愈发强烈。好像她做任何事,不论是在工作、休息、或是捣蛋、吃东西、开小差、还是这一刻啼笑皆非的画小画……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是这般相处。这种感受,与那些奇怪的梦境无关,更像一种习惯。   好像他习惯了她在他身边。   朝夕相对,共度繁琐。   无法解释,但想保留。   ……   十三楼总经办,谢BOSS看着前方小隔间还在叨叨骂他的顾秘书,虽是面露无奈,眸光却悄无声息地,浮起一抹柔软。   .   同一时间的负一楼停车场,沈嘉文穿着风衣长靴,缓步走向自己的跑车。灰暗的地下停车场,大红色卡宴是沉闷中唯一一点亮色。   他上了车,却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了一会。   须臾他低声自语,像是自嘲,“呵,相亲?这么快就变了心?暗恋六七年,说忘就忘?”   地下车库里的风穿堂而过,他的声音吹散开来。昏暗夜色中,车子引擎猛地大响,像是带着某些不快,“轰”一声,流星追月般冲了出去。   ……   接下来的日子,顾冉仍是每天被谢豫拖着无止尽的工作。原本每天都要加班,就够让人抓狂,结果还有更雪上加霜的事找上了门。   除了谢豫每天要求她加班……小沈董竟然也时不时地给她派任务。   今天,要她去修打印机,过几天,要她帮忙安装电脑系统,再过几天,询问她某件事……而他的时间总是很巧,只要在谢豫开会不能盯着她的时间,他就召她去。   原本谢豫盯得紧,顾冉就只能趁他开会时才能跟医生小哥哥打打电话聊微信……眼下沈嘉文再来一搅和,两个BOSS双重压榨,无缝对接……她彻底没时间跟小哥哥刷好感度——总不能每天被谢豫拖到十一点后下班,大半夜打人家电话聊天吧!人家第二天还要上班呢!   顾冉急得脑壳都疼。   瞅瞅她跟小哥哥自从一个半月前见了一面,就再没了下文,相亲大业几乎进展全无……可即便如此,小哥哥竟然还体谅她工作太忙,不仅没责怪她,反而温声安慰她……顾冉心下更是愧疚难当,越发觉得小哥哥人品不错,想了想,顾冉鼓起勇气,不管两个BOSS怎么摧残,她一定要跟小哥哥约上第二次会!   ……   可怎么才能让变态的BOSS放她走呢?   顾冉想了个法子。   这天下午,她期期艾艾站到谢豫面前,“谢总,我今晚……能不能不加班啊?”   “不行。”谢豫一口拒绝,满脸写着冷漠:“我的规矩你懂的,我工作,身边不能没人。”   又道:“这个月奖金你还想不想要?我本来打算给你翻倍,要奖金就不许请假。”   一听钱顾冉眼冒桃心,但纠结一番,她还是选择了小哥哥。   于是她捂住肚子道:“没办法,我非要请假……我姨妈来了,我肚子痛。”   嗯,这个理由一般男上司一定都不会拒绝吧。   谢豫原本埋在资料里的头瞬间抬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看顾冉捂着肚子,表情恹恹的模样,道:“那你回去吧,实在不舒服,明天也不用来了,在家休息吧。”   顾冉一愣,万没想到他不仅这么痛快,连明天都给她放假……本着金钱亦重要的原则,她问:“那我的奖金……”   “不扣。”谢豫道。   顾冉更是难以置信,于是她抓紧时间闪人,毕竟谢BOSS这么好太过反常,她怕再逗留他万一反悔了呢。   她迅速开溜,当然,走的时候还是装作痛苦的模样,艰难地扶了扶墙,再抖了抖腿。   ……   顾冉不知道,她走后,谢豫待在位置上看着她的背影半晌。   直到她走出办公室后,他还站起身看了她一会,见她好好地走到了电梯,还被几个女同事搀扶了一把,他这才回了座位上。   但他仍没有工作,而是喊来了陈助理,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陈助理惊在当场。   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陈助理,你知不知道女性的例假有多痛?”   陈助理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作为下属他没权利过问上司想法太多,只老老实实答:“我也不清楚,但听我媳妇说,女人有时候来例假,能疼得在床上打滚。”   “什么!”他看到谢豫的表情明显一变,谢豫大概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强烈,喝了一口水镇定自己的情绪。   须臾,他吩咐道:“去跟行政部商拟一下,以后每个月,女性职工可以有一天生理假。”   陈助理目瞪口呆。   谢总……最近都是抽了什么疯……   ※   那边,欢腾跑在路上的顾冉,全然不知自己一个小小的谎言给了全公司女性一个超大福利。   她还在奔向商圈某餐厅的路上,那兴奋的架势,像是终于从园子里出来撒欢的小鹿。   今晚,她终于能跟医生小哥哥见面了!   哇哈哈哈哈……小哥哥,等着我来浪啊!   ……   夜里七点,天色已暗。   城市华灯初放,霓虹璀璨如不夜城,迎着盛春四月的和风,谢豫走出了公司。   今夜他也跟一位客户有约,地点就在某泰国餐厅。   ……   去餐厅的路上,司机开的车,谢豫靠在后车座,眯眼小憩。   虽然是小憩,但大脑并未休息,先是充斥着工作,渐渐地……脑里不由自主浮起那个小东西。   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到家,情况有没有好一些?刚打了个电话,她没接,不知道是不是在休息。   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懊悔,要不是顾着手头上的工作,那会应该送她回家的。   另外,听说劳累也可以导致女性例假疼,早知如此,这些天就不该留她加班。   ……   车厢里的谢BOSS越想越懊悔。   揉揉额,他看向车窗外,约定的地点已经抵达,风情十足的泰国酒店就立在霓虹中,身着异服的泰国小姐花枝招展的迎在门口。   饭店里装修的富丽堂皇,充满异域风情,谢豫被热情的迎宾小姐引上二楼,在预定的座位落座后,女客户早已到了,看着他笑脸迎接,谢豫收回了思绪,礼貌寒暄。   先跟客户会谈吧,小东西的事,等她来上班再说。   他欠她的,自然会补。   只多不少。   .   想是这么想的,可就在这一刻,隔壁座位一阵糯软的笑声让他表情猛地一凝。   一米以外的隔壁包厢,顾冉跟医生小哥哥对视而坐,小哥哥贴心地点了一桌子,顾冉吃得不亦乐乎。   小哥哥还关心地问:“你平时不是很忙吗?今天怎么突然有空出来了?”   顾冉嘴里塞着小点心,得意地道:“哈哈哈,我骗了我老板啊!我说我肚子痛!”   小哥哥:“呃,这样会不会不好,万一你老板知道……”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他这会还在加班呢!”   说完又愁眉苦脸的吐槽:“我也是被逼的……你不懂我们老板啊,简直是令人发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己全年无休就算了,自己加班还逼着人家跟他一起加……我已经被逼着加了一两个月了,连相亲都不允许,再加就要死了……”   “还有还有,他动不动就扣人工资,动不动就拿钱要挟我……超残暴……超扭曲……是个特别可怕的天蝎座……”   “哼,我今天就是要骗他,我气死他!哼,谁叫他压迫我、奴役我,让我的生活水深火热……”   “……咦,医生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看什么啊?”   小哥哥指指顾冉身后,表情很怪异。   顾冉一扭头,一个男人就坐在她斜后方,一贯高冷的脸,此刻眉目间竟含着笑,正施施然看着她——要知道,对于一个常年不苟言笑的人来,突然而来的笑意,那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就像他此刻身上的气息,脸是笑的,浑身散发的凛冽却能冻死人。   顾冉手里抓着的点心,吓得当啷一声,掉了下去。 第65章 破坏   顾冉浑身汗毛全立了起来,真的。   她看着身后那张散着凛冽笑意的脸,一个反应是用力压住桌面。   她怕他掀桌。   如果换了是她,被人骗了还被背后这么说,她绝对要冲上来掀桌。   然而没有,他仍是冲她笑,然后回了自己的包间,那步伐和缓神情从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因为他什么反应也没有,顾冉觉得背上汗毛竖得更加硬挺。   良久,她想起来苏医生还坐在那,赶紧回头,冲苏医生挤出一抹笑。虽然这笑比哭还难看。   对桌苏医生也没弄清状况,方才他只是看到一个男人表情怪异地站在顾冉身后,所以才提醒顾冉背后有人,再看顾冉回头时尴尬的表情,应该跟男人是相识的,于是他问:“刚才那位是……”   “是……”顾冉憋了半天,“我……我同事。”   “哦。”苏医生点头。原来是她同事,难怪她这副模样,被同事发现自己在背后说老板的坏话,换了谁都尴尬。   为了缓解她的惊慌,他又夹了块鸡翅递她面前,“咱继续吃吧。”   “呃……好……”顾冉接过了汤,发现自己的话音竟然不太利索……   .   而那边,谢豫回了包厢,跟女客户继续聊天。   然而在茶水泛起涟漪之时,谢豫的眼风,不动声色扫过顾冉的方向。   呵,同事?   亏得她感说出口。   不过他用不着发作,先等着。   嗯,天蝎座的特性就是,越动荡,越能忍。内心越是波浪翻天,面上越是巍然不动。   这种特性仿佛与生俱来,若要真追究,从年少就可窥见,比如高中时他曾受过学校校长儿子的欺辱,对方嚣张跋扈,在学校几乎可以一手遮天,但他什么没说,直到不动声色按捺一年,在高考前夕,将对方一举击下,再不能起。   而眼下,成年的他仍然处于这种状态,从他进入久泰集团之初,集团利益交错复杂,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外来户日后可能会面对排挤与打压,他然选择进入,并为此忍辱负重数年,只为得到他想要追逐的。很显然,在他的潜伏与耐性之下,他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   而最近的例子,就在眼皮底下,哪怕最近他夜夜被这女人奇怪的梦境搅和得日夜不宁,对外他仍是一如往常,滴水不漏。   所以……他瞟瞟那边顾冉。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他都熬了过来,这小东西的一点小把戏算什么,呵,他先接着,这账……慢慢算。   ……   那边,跟医生用餐吃到一半的顾冉,仿佛感应到某种危险一般,冷不丁又打了个抖。似乎……刚才身后有道目光,如寒冬腊月的风一般,刮过自己的背脊,她不由用手摸了摸。   对桌医生小哥哥见状问:“怎么了?冷吗?”   她摇头,“不冷不冷。”   饶是她说了不冷,但医生小哥哥仍是给她舀了碗汤,怕她觉得油腻,还细心地将上面一点浓油漂去。   见对方这么体贴,顾冉便接过汤喝了一口,一面喝着,目光却是借着汤碗瞟向斜后方——饭店这一块是包厢雅间区,但并非真正意义上石墙相隔的包房,每个包间只拿精致的木栅栏做了屏风间隔,将各包厢虚虚分隔,这种效果自然不隔音,而透过屏风的缝隙,隐约还能看见各包厢里一角。   而透过缝隙,顾冉就看到隔壁包厢谢豫端坐在软座,正端着香茗,跟女客户寒暄,不曾向她这边再看一眼。   他越是不看她,她就觉得气氛诡异。   或许这就是那句话,越平静的海面,往往藏着越汹涌的暗潮。   顾冉越发坐不住,而就在这时,包厢里的谢豫忽然端着茶杯扭过头,视线一扫,但这过程不过眨眼间,快到稍瞬即逝,外人根本无法注意,但便是这眨眼间,他目光似乎闪电般掠过她手里的汤——那个,小哥哥亲手给她盛的汤,然后谢豫目光一转,倏然冲她挑了挑眉。   顾冉愣在那,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谢BOSS是在看着自己嘛?   他……他为什么做出这种动作!!!   他是要跟自己预示什么吗?   危机感爆发到顶端!!!   顾冉手里的汤勺掉到了地上。   ……   随后的就餐过程,简直比坐牢还难捱。   好在,大半小时后,谢豫那边终于结束了就餐。谢豫与里面的女士起身,一前一后离开了包厢。   顾冉长长松了口气……好险,他们终于走了,暂时安全。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舒完,表情再次僵住。   包厢的长廊外,颀长的身影一掠,谢豫送完那位女士……竟然又折回来了。   他施施然进了顾冉的包厢,却是看向医生小哥哥,“打扰两位,我的桌子刚刚被服务员收了,可我还想坐下来喝杯茶,方便跟你们挤一挤吗?”   语意是询问的,可语气却是发号施令般的,语毕不管两人的反应,径直往旁边的空座位一靠。   医生小哥哥、顾冉:“……”   谢豫对两人的表情犹然不觉,落座后他一派落落大方,还喝着茶对医生小哥哥道:“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顾冉的上司……”他的语气缓了缓,有些话里有话的意味:“就是刚刚她口中提及的压迫她、奴役她、摧残她的那位。”   医生小哥哥表情一愣,扭头看向顾冉,而被拆包的顾冉哪敢应对,脸红一阵白一阵,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一侧谢豫表情倒是风轻云淡,轻抿了一口茶后,他说:“让苏先生见笑了,其实我也没她说得那么不堪,比如……我还是很关心员工的。”   他像是举例子似地,“作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我不仅关心员工的工作状态,对员工的感情及家庭也会挂念。”他看向了苏医生,“既然您是顾冉的相亲对象,那作为她的上司,本着为员工幸福着想,那我就多关心几句。”   “苏先生,我很好奇,您欣赏顾小姐哪里?”   医生小哥哥被这番话说得有些蒙圈,但面前男人的气场实在无法让人忽视,自他一进这个包厢,他几乎就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话头带着走,想了想,医生小哥哥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是医生,生活上难免有些洁癖,感情上多少也有点,顾小姐这个人也许不是最优秀的,但是待人真诚,尤其是感情上没有谈过恋爱,很单纯,我欣赏她的单纯。”   这番话让顾冉微怔。   其实提起医生小哥哥,顾冉总觉得算是命运的一个福报,这小哥哥的确是舅妈介绍的,但起初据说医生并不太想跟她相亲,毕竟按医生小哥哥的条件,他还能选择条件再好一点的对象,比如编制内的同行,但谁曾想巧就巧在,这个医生竟然跟顾冉曾在展馆救过的那位休克孕妇同住一个小区。那孕妇被救以后,孕妇家属十分感激,打听到了顾冉的公司与名字,再接着不知怎么就在小区里传开了,末了兜兜转转,竟也传到了医生的家里,大概是认为见义勇为且不图回报的女孩人品稳妥,于是医生就跟顾冉见了面。没想到这一见面,双方还真产生了些好感,医生觉得顾冉虽然耿直大咧,但待人真诚,而且对感情的要求符合他的择偶观。他从前谈过一个女朋友,结果女生朝三暮四感情不专,医生深受情伤,备受打击,此后情感上的洁癖也愈发严重。所以才在遇到顾冉这样感情单纯的人后,更为包容与珍惜。   想到这,医生目光柔柔地看向顾冉,“总之,我就是觉得顾小姐这样的人挺难得的。”   一贯厚脸皮的顾冉坐在对面,被异性这样夸赞,竟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结果身边一个眼神瞟了瞟她,似乎是不屑,但隐藏的很好,没有被医生小哥哥发现,是谢豫。他状似认同的点头,“我也觉得难得。”   他说着看向顾冉,“顾小姐作为我的下属,客观来讲,的确有很多优点,工作认真负责,对父母孝顺……”   坐在旁边的顾冉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豫,他……他竟然还夸她?   他会这么大度,不仅高抬贵手放过自己,还给自己在相亲对象面前给自己贴金子?   不可能吧!   “什么都好,性格耿直,热情,”果然,那边谢豫说到一半,语气突然一转,“就是有点小毛病……比如暴力倾向。”   医生小哥哥一惊。   顾冉:“!!!”就知道谢豫来没好事!!   她赶紧伸冤:“我哪有!!”   然而谢豫斜睨她一眼,一副领导批评下属的模样,“别急嘛,这是客观事实,咱要实事求是的讲,毕竟相亲双方应该真诚坦白,再说了,谁没点小毛病呢,早点了解,早点适应。”   见顾冉还想解释,谢豫指指着自己左眼,“你忘了?上次你发火连我这个上司都打!”   又漫不经心地道:“医院里还有诊疗记录呢,苏医生在医院上班,可以去看,我这左眼淤青半个月才好……”   再语重心长的看向顾冉,“顾冉,你这性子可得改,公司要不是看你业务出色,早给你处罚……你以后要是跟苏先生在一起,脾气得改改,千万别家暴。”   不知道有意无意,他把家暴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苏医生将信将疑,可这又有证词,还有诊断记录,暴力情况应该所言不虚……但他什么也没说,仍是慢慢吃着菜,维持着医生的好涵养。   家暴什么的,万一真有,那就婚前立个规矩,坚决杜绝……反正,除了未来的老婆忠贞专一,情感无污点这点是底线外,其他什么都可以商量。   心下这么想着,可对面的男人又是一笑,“其实家暴也没什么,夫妻间偶尔小打小闹也是一种情趣……只是玩就玩,别的地方别玩出火就行。”   “玩出火?”医生小哥哥直觉这词内带玄机。   顾冉则立刻高度戒备地看向谢豫,直觉告诉她,谢豫要放大招了。   果然,那边谢豫耸耸肩,诧异地向苏先生道:“咦,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顾小姐是个活跃分子,人缘好爱好广泛,尤其最爱夜生活,那什么酒吧夜店……”   顾冉气急败坏地打断他,“我什么时候有!”   她再忍不住,在桌底下踩了谢豫一脚,是个警告的意思。谢豫被她踩着脚,面上却恍若未觉,仍是波澜不惊,“你不记得了?上次我才在酒吧看到你,看你对酒吧的熟悉度,应该是经常去。”   顾冉:“……”   苏医生:“……”   谢豫又道:“酒吧就算了,可那S.M就悠着点。”   顾冉:“!!!”   苏医生手里的刀叉直接当啷落在地上。   偏偏谢豫笑得一派无辜,还慢条斯理替医生捡起了餐具,“苏先生怎么了?顾小姐热情奔放,喜欢这个也不奇怪!哦,上次她还向我推荐,说某情/趣酒店里花样很多,什么制.服诱惑、蕾丝情缘、捆/绑游戏、窒息游戏……对了,她还说,她是酒店常客,凭她的名字开房直接八折,而且现在有活动,发朋友圈集20个赞,老板即送手铐跟皮鞭……苏先生有没有兴趣?”   “咦,苏先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还没说完呢,苏先生这就要走?”   ……   凉风飕飕的夜里,顾冉站在饭店外门口,寒风吹到身上,路灯照着她的孤影寂寥。   不用说,刚才那位感情有洁癖的医生小哥哥听了谢豫的那番话,直接离开了包厢。   而她冲过去想追上解释,结果……追到了门口,人家头也不回。   顾冉沮丧了片刻,再一扭头,就见谢豫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双手环胸,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仍有些倨傲高冷,但眸里分明有遮不住的快意。   不仅如此,他还丢了一句话,“顾秘书,不用谢。”   “谢!”顾冉只差没冲上去揍他,“谢毛啊!你毁我好姻缘,我还谢你!我不揍你都是你占便宜!”   “你干嘛要对他瞎说!我哪是那样的人!你这王八蛋!”   谢豫淡漠脸,“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我酒吧看到你……还有那情趣酒店不也是你告诉我的?那什么游戏……当初都是你介绍我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实话实说他也不能颠倒黑白误导真相啊!   她越想越气,几乎是死死盯着谢豫,恨不得咬他一口。这王八蛋知道她相了多少亲吗?知道碰到这一个合适的人有多难吗!本来按照她的发展计划,两人今晚吃了饭就去看电影,差不多就是把关系定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没准谈个半年一载就结婚了!   可现在,全泡了!!!全泡了啊!!!!   她的桃花!她的好姻缘!!!   顾冉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那边谢豫却犹然不觉,还面有唏嘘地道:“你应该高兴,爱一个人不就是接受她所有的优缺点吗?看,你一点小小的瑕疵他都不能忍受,可见他并非真心……让你看清一个不真心的人,难道不是件好事吗?难道你不该谢我吗?”   顾冉:“……”谢你妹!!这强词夺理的!   她拼命捏着拳头,用最后一点理智克制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饭碗要紧,饭碗要紧……已经打过他一次,不能再打了,不然真要被炒了!   末了,她深吸一大口气,缓了缓情绪道:“谢豫,我不跟你说了!你太过分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往前走,却不晓得踩到了谢豫哪个雷点,谢豫身子霍地一转,直接拦住她,“到底谁过分,说清楚!”   他的脸色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一派平和,这一刻瞬间就乌云密布,他瞅着她冷冷道:“顾冉,是谁过分?你心里没数?”   “今天,你说你不舒服,我体谅你,放你假,让你回去休息,可你呢,骗我,骗我就算了,来相亲,相亲就算了,还在背后……”谢豫说到这面色更是阴沉,他指指自己,嘴里的词一个个咬牙切齿往外蹦,“呵,说我,扭曲、变态、残暴……”   顾冉被这么一激,强按住的火终于爆发,“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在公司里你想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我,有事没事就威胁我虐待我……上班的时间就算了,下班你还要控制,现在就连我的私生活你都干预,你自己不想安安稳稳找个对象过日子,还不许别人找对象,连我相个亲你还要来破坏!你这样的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仿佛是这句话不足以表达她的愤怒,她又跳上台阶指着他吼道:“谢豫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   许是这句吼叫太过高声,谢豫竟然一怔,他看着她,在沉默片刻后他突然轻声自语,“受够了?”这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问她,又向是问自己:“到底是谁受够了谁?”   他呵地轻笑,只看着她,似乎是自嘲。   呵,是谁每晚折磨得他夜夜不得安宁,是谁搅和得他精神不正常,是谁让他屡次为她改变原则,再不像过去理智自控的自己,又是谁让他莫名其妙牵肠挂肚忧心忡忡?   枉他还因为她的病痛,连带着给公司女性全体放假,枉他还懊悔自责,怪自己没送她回家,结果一转身她就跟相亲对象在一起,言笑晏晏,共进晚餐……可都这样,她还受够了他?   谢豫轻声笑了几声后,表情远比先前更凛冽,眼眸里的情绪几乎像结冰的湖面,一寸寸冻结。   末了,他紧盯着顾冉,却是一声笑,“好啊,那你就记清楚。”   他紧盯着她,“我就是这么变态的人,以后只要我单身,你就得给我单身,我一天不结婚,你就一天不许找人。”   “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老板我是你的天!有我在,你别想翻天!”   .   顾冉的愤怒已经到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这会要是在公司,估计她真敢把谢豫的桌子掀了。   可谢豫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冉冲他的背影几乎是咆哮,“谢豫你这混蛋!王八蛋!!老子上辈子欠你的吗!!!”   然而吼也没用,人家完全对她的咆哮视若无睹。   被完全藐视的顾冉,末了只能一跺脚,狠狠道:“行,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   谢豫自然是没把顾冉这威胁放在心上的。   可没想到,第二天,还真闹出了动静。   翌日清晨,谢豫像往常一般去公司,没多久,就发现了周遭的不同寻常。   公司里的员工们悄摸摸跟在后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还不时窃窃私语着什么,尤其是女下属,躲在各自的办公室,在他路过的时候,飞快瞟一眼,像是震惊,又像是难以置信。   而当他把视线转过去,那些人立马又转过了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每个人眼里,分明都残留着不屑与嫌恶。   这跟往常单身女人们看到或敬仰或爱慕的眼神截然不同……   ……   谢豫颇为疑惑,可面上仍是与往常无异,直到他进了电梯,看到陈助理。   这一刻,紧闭的电梯里,陈助理看他的表情……竟然也有些微妙。   谢豫疑惑更甚,但面瘫功让他仍是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陈助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说了您别生气啊。”陈助理期期艾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凑了过去,“谢总……今早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说您根本不像外表上看得那样洁身自好……说您其实是个渣男、花心大萝卜……”   谢豫:“……”   “还没完,还有……夜店把妹高手、征婚网打炮小王子……”   谢豫嘴角抽了抽。   “还有还有,最后一个最过分,说您双……”陈助理像是不好意思,捂着脸道:“双性恋……搞基!基佬啊!!!”   谢豫:“!!!”   顾冉你给我死出来!!!!   ……   同一时段,顾冉猥琐地躲在17楼的平台上。   这是久泰大厦的最高一层楼,楼层高,空无一人,而她正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如果有人来,希望看不到她。   呵,她现在才不下去呢,谢豫这会肯定在气头上,逮着她估计杀她的心都有了。   她要好好的躲一躲,反正这平台没人来,安全。等他气消了她再下去。   “嘿嘿。”顾冉得意的笑,看看前面角落太阳更好,她又抬了抬腿,一点点朝那光亮里挪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头上一片阴影如乌云盖顶般压了下来,伴随着那团迫人的阴影,更有凛冽的气息兜头而罩。   意识到危机的顾冉瞬时兔子般往外一跳,可已经来不及了,她被一只手臂一推,直接堵到了墙角内。   面前的脸庞如往常英挺,但此刻却散着骇人的气场,顾冉不禁往后仰了仰,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上还是装蒙,“谢总……呵呵,早啊,什么事啊,你怎么来这找我?”   她笑,谢豫也笑,但嘴里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渣男、花心大萝卜、夜店把妹,征婚网打炮小王子……”   顾冉不答话。   “还有……双性恋,搞基。”   “等等!”顾冉打住话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最后一句我可没说!”   她承认,昨天被他毁了一段好姻缘,今天她怒急攻心就一报还一报,在公司的八卦小组里传播了一些内容,但那些话她也都是按照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实事求是”而已,不过是揭露一个变态老板的真面目……渣男是她说的没错,花心大萝卜,夜店把妹,那还不是看到他在酒吧跟烈焰红唇喝酒,昨天又在饭店里跟女人约会(好吧,她不知道那是客户)……而征婚网打炮小王子,也没错啊,她前些日子的确看到他用电脑上了交友网啊,现在的交友网不就是打炮网吗?   这些她都承认,但那什么基佬双性恋搞基……她一个字也没说过!天地良心!   咳……等等……该不会是八卦小组的男女同事们,太联想翩跹……或者是热衷于流言的人都爱添油加醋,于是你传我我传你,一人添一点词这八卦最后就被添油加醋,传成了这样?   虽然想坏他名声,可她也没想传成这个地步的。   顾冉的表情有些尴尬。   谢豫的表情更是难看。   呵……所以,这一年他辛苦堆积的优良BOSS职场精英完美上司形象,就在这一夜之间被她败完了?人设全崩?   他看向顾冉,一字一顿,“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   这话的意思不亚于——你自己选择一个死法。   顾冉当然不想死,但久泰是谢豫的地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她既然被他逮到,就只能仰着小脸道:“那个……咱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我出来行不行……”   谢豫现在的姿势,正面身子挡着她,把她堵在墙根处,右手则撑在她身后的墙上,赤.裸裸就是个壁咚的姿势。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迅速把身子向左移。   说到这她认为电视剧里的女人们都挺傻的,被壁咚了,人家右手拦你,你就不知道从左边出来吗?   于是她机智地向左逃离。   结果……他左手臂往墙上一撑,一瞬挡住了她的逃窜。   顾冉:“……”   没关系,不能正常逃窜,那就换个姿势。   说到这,她又觉得电视上的女主真傻,万一左右被堵了,还有下路嘛。   她身子往下一缩,呲溜一声蹲下身去,想从他胳膊下的空档钻出去,结果……他膝盖往上一抬,将她蹲下身的姿势格在空中,于是她此刻的姿势,像一只横趴在树干上的浣熊……被树枝挡了挤不出去。   顾冉:“……”   这还没完,接着谢豫将她肩膀一抓,跟拎小鸡似的提上来,就把她重新按在墙面,变回了最初壁咚的姿势。   顾冉:“……”   完了……再机智也没用了。眼下的自己,被他箍在双臂之间,上下左右都不能动,所有路都封死,这下真是插翅难飞。   再看看眼前的人,更是无可奈何……男人将她抵在墙上,颀长的身子朝她倾轧了过来,遮住了面前的光,几乎整个人的阴影都覆盖在她身上,而他还在不断往前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那幽深的眸子直落落盯着她,薄唇紧抿,眼里分明都是怒意,顾冉认识他已久,心里已知他怒到了极点,当下什么计策也想不出来,知道求饶也没用,干脆闭眼等死。   左右不就是被他揍几拳嘛!从前他还是魔头的时候,揍自己揍少了嘛!揍吧揍吧,反正她皮厚……   然而,等了好久都没动静。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谢豫还在盯着她……但是,表情跟先前的愤恼有些不一样。   先前,他是盯着她的眼睛,而眼下……他怎么似乎在往下瞟。   ……   那边,谢豫面上虽然阴冷如初,内心却是翻涌不休。   他那会真的气的想揍她,不真打,最少也敲敲脑门给个警告!不然这女人越来越无法无天!   结果,她认命的一闭眼,他竟然就……   当时他有心拿气场压压她吓吓她,刻意将彼此的距离凑得极近,也正因为咫尺的距离,无意间他的视线就顺着眉眼往下扫到了鼻梁与嘴唇。   彼时她的薄唇在晨曦中微翘着,轻浅的玫瑰色,像晨光中沾了露的花瓣……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一晚,那一晚的梦境。   她坐在他怀里,娇软的唇贴着他的脸,嗓音糯软的笑,“豫哥……豫哥……”   那场梦境里唇的柔软和芬芳,他记忆犹新。   许是那梦境太诱惑,那一瞬,他看着面前闭上眼的脸颊,心底隐隐竟浮起一丝冲动……仿佛是想贴近那个梦境,看看触感是否真实。   SHIT!打住!!   所幸……他的理智最后按捺住了冲动。   便是这回过神来,他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眼神更为凌厉,几乎是逼视着顾冉。   顾冉被这眼神一瞧,只觉得对方远比刚才更为凶猛,心下更是忐忑难安。   他该不会……不仅想揍她,还要真炒了她吧!   工作不能真丢啊!   顾冉越想越怕,早上在背后破坏谢豫形象时的勇猛无畏,此刻秒变回了怂,她再不管什么气节了,不管不顾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老板!”   “BOSS……我不该说你那些话……我向你忏悔……我一会去跟她们解释,帮你正名……”   “我回去写检讨……BOSS你要我写多少字我就写多少字……”   见谢豫一脸不为所动,她没辙了,只能低低地哼出声,扯着他的衣袖假哭,“呜……我肚子痛……”   谢豫冷哼。   骗鬼呢,都骗了他一次,还指望骗第二次?   顾冉捂着肚子,仍是哼唧不停,“我真的肚子痛……痛了一早上了。”   见她演得惟妙惟肖,谢豫扬起了手,眼神一厉,是个拍她脑门惩戒的动作,结果,就见怀里的顾冉表情一僵,脸色猛地白了一下。   谢豫顿了手,“你再装!”   顾冉愣着不说话,用手捂着肚子,有些惊悚地表情,像在忍受着什么。   就在刚才,她装大姨妈想逃过一劫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位置,如闸门霍然打开,旋即,一股熟悉的暖流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奔腾而下!   她抬头,猛地看向谢豫。   嘴巴委屈地抿了抿,最终哇地一张。   “呜……我大姨妈真的来了……” 第66章 吻额   不得不说,大姨妈这事,真是有现世报的。   顾冉昨天用大姨妈撒谎,今天大姨妈就真找上门了。   其实大姨妈来了并没什么,无非是身体里贴一个超大创可贴,可但怕的是跟着大姨妈一起来的各种闹心症状——比如,顾冉现在开始小腹隐约作痛,腰部发酸。   但想着这是老毛病,顾冉没太放在心上,忍着疼,还是像往常一样工作。   这边,她忍着不适工作,那边,谢豫似乎的做法也颇为微妙……事实上,早上得知她大姨妈真的来访后,他的反应有些尴尬,几乎是立刻放开了她,然后再没有任何为难,直接让她回了办公室。   他甚至还说了声:“如果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回家。”   顾冉摇头,选择了继续工作。   真要为一点点不舒服就请假,那一个月得请多少次啊。   见她坚持,谢豫没再说什么,让顾冉干自己的活去了。   此后顾冉没做打扫卫生之类的体力活,但打印文件,接打电话的轻松事务,她还是坚持着。   ……   一上午就在这不适与琐碎中度过,时间一晃到了午休时间。   午休时间员工们都是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办公室休息,顾冉往常亦是如此。但今天顾冉没有,她趴在小隔间没挪窝——坚持工作了一上午,大姨妈似乎越疼越厉害了,她得趴着缓一会。   见她趴着不动,谢豫出办公室的时候扫她一眼,在她桌面轻敲了一声,似乎是让她去吃饭。   顾冉摆摆手。   男人们怎么能懂姨妈加身的苦,眼下她小腹坠胀,吃不下去。   谢豫见她没反应,离开了办公室。   人群都去吃饭去了,13楼几乎没什么人,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顾冉一个人趴在那,身体难受她也睡不着,就翻出手机看了会,看到昨夜里回去微信上跟医生小哥哥的对话。   昨夜她跟谢豫大吵一架后,回去立刻跟小哥哥解释,她认识那些夜生活的老板,无非是自己做销售,认识的人相对复杂一些……小哥哥相信了她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同意两人继续往下发展,两人就此等于说了拜拜。   顾冉看着看着,原本因为姨妈而低落的情绪,愈发消沉,连带着小腹都觉得愈发疼痛。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到她身边,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不去吃饭?”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沈嘉文,顾冉头也没抬,仍是软绵绵趴在桌上,“不舒服。”   “不舒服?不舒服也不能吃饭啊。”沈嘉文仍是道。   说了这句他似是想起什么,问:“我听八卦消息说,你相亲计划失败了?”   很普通的询问,但似乎又有些藏不住的笑意。   顾冉仍是趴在那,却是无奈地笑了笑,“小沈董,你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吗!你们这些老板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希望员工为公司终身不娶终身不嫁,从头到脚都奉献给资本主义是不是!”   沈嘉文噎了噎,没想到她用这种语气怼自己,但他也绝非一两句话就会动怒的人,而且顾冉相亲失败,的确他多少负有责任,毕竟那会他以加班为理由阻挠多次。   缓了会,他笑着说:“你该不是因为相亲失败难过的吃不下去吧?至于嘛?这个没有还有下个呢,没准下个更好。”   这句话在他看来只是句普通的宽慰,不料一直趴在桌上的顾冉猛地抬起了头。   便是这一瞬,沈嘉文才发现,她状态的确很差,气色不见往日的红润光泽,整个人病恹恹的,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她的语气带着些自嘲,“呵,下一个?”   “是不是你们这样的人,从小就生在瞩目之中,所求所需,招之即来,万事无忧,才会觉得一个丢了就丢了,根本不值有任何遗憾,对吗?”   “所以你们怎么会理解我的感受,你们连主动的追逐跟真心的相待都没有过,又怎么会懂得来之不易的宝贵。哪怕他只是一个相亲对象。”   这句话落,沈嘉文愣在当场,那一瞬他看着她,她状态的确很差,但那双乌黑的眼睛,镶嵌在略微泛白的脸上,带着些怒意,似乎比往日更灼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沈嘉文最后没有回话,他怔了片刻才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想了什么,长廊的日光打过来,那步伐略有些慢。   ※   沈嘉文走后,顾冉又继续趴在那。   而这时谢豫从食堂回来,就看到桌上的顾冉还趴在老位置,一动不动。   他上前敲敲她的座椅,“喂,再不去,食堂饭冷了。”   顾冉这会正在气头上,她怼完沈嘉文后,又在想昨夜跟小哥哥的事。   彼时双方虽然解释开了误会,但小哥哥的态度仍是颇为古怪,他不是不理解她的工作,而是说:“顾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即便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性质……我们可能也走不下去。”   “为什么?”   医生小哥哥犹豫了会,似乎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但又忍不住道:“你没觉得你的上司对你……嗯,有些不同寻常?”   哪不寻常了?顾冉正想问,医生却没再说话。   如今顾冉细想回来,虽然还是没太明白,但毫无疑问,这段姻缘的确是因为上司的过分干预才夭折……虽说今早她也在公司爆了谢豫的料,算是以牙还牙,但比起这段缘分的失去,她还是亏了大,想到这她不由又气起来,对着谢豫嚷道:“不要你管!”   猛地被顾冉一吼,谢豫脸色一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   接下来顾冉一个人趴着,继续体会着姨妈痛。   却不想两点钟时有人过来,将一杯热奶茶跟一个布丁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是沈嘉文的秘书,她说:“小沈董让我买的,你趁热喝。”   顾冉看着热奶茶与蛋糕,放到了一边,她眼下还在气头上,没有胃口,而且这身体疼得越来越厉害,就算想吃,也吃不下去。   ……   下午的工作时间,谢豫去开会,总经办没什么事,顾冉就一直病恹恹地趴在桌上。   随意大姨妈过程深入,她的不适也加深,上午还是隐约的疼,下午几乎就是全面暴动,小腹剧痛,腰部酸痛,胸部胀痛,整个人哪都不好。   三点半谢豫结束会议回了办公室,一看她的脸色便是一怔,可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坐在位置上的顾冉突然窜起来冲出去,在隔壁洗手间吐了起来——有些例假反应强烈的女性,痛得厉害会呕吐。   顾冉抱着洗手台吐了好久,有公司女同事经过,知道她的症状,皆投过同情的眼神,将她扶回了办公室。   等送她的女同事离开,顾冉正要趴回桌子,就见谢豫就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因为剧烈呕吐而苍白的脸,像是再忍不住,用命令式的语气道:“你倔什么倔,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我有说扣你工资吗!”   顾冉趴在那,方才她还有力气怼他“不要你管”,可眼下,她病情加重声音虚弱,只软绵绵说道:“不行……”   “我妈还在家……我现在回去,她看到我这样会担心的,等她夜里去了医院我再回去……”   最近顾老豆的病反反复复,又送进了医院,顾母跟几个亲戚轮流陪院,这段时间顾母夜里陪院,白天偶尔在女儿的小公寓里歇一歇,顾冉撑着不回去,就是怕母亲夜里操心父亲,白天还要操心她。   顾冉说完,又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谢豫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须臾,他一转身,出了办公室。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询问了陈助理什么问题,半小时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往顾冉桌上一放,“喝了。”   似乎是担心顾冉不喝,又道:“喝了你会好一点。”   顾冉低头没动,她现在只知道疼,什么都吃不下去。   好在最后谢豫没强迫她,回了自己的位置。   ……   此后的一下午,谢豫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办公,而顾冉就趴在小隔间。   痛得越发厉害,顾冉吃了两颗止痛药也不见好,末了痛得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昏昏沉沉的睡。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谢豫审批了几份文件,又看了好一会报表,这时耳畔传来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一看,过了六点,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门外不时有下班的员工路过,聊天嬉笑声不绝于耳。   谢豫看了看前面小隔间的顾冉,她还趴在那睡着,对外面的动静恍若未闻。   谢豫坐在那看了她一会,就连陈助理送过来的工作餐,他也没吃几口。   又等了好久,大概八点钟左右,隔间里的顾冉似是受不住,疼得低声哼了几声,苍白的脸似乎更加发白,身后注视她许久的谢豫像是再绷不住,瞬时起身,直接走到顾冉面前。   顾冉正疼得迷迷糊糊,猝不及防被人扶起来,低声道:“你……干嘛啊?”   “去医院。”谢豫不由分说,扶起她就往电梯走去。   ……   公司停车场门口,谢豫开了车来,将顾冉塞进了后车厢。   因为疼痛,后车厢里的顾冉早就不记得白天跟谢豫的置气了,她在疼痛中不住挣扎,“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就让你打针……根本没用……”   她似乎很抵触打针,不住往后缩,哪怕痛得缩成一团,仍试着摸索着身上的安全带,想拆了安全带下车。   谢豫拗不过她,只得道:“不去医院,那去药店买点药吃,行不行?”   “我吃了药,没效果……”顾冉歪靠在座位上,嘴里嘀嘀咕咕:“从前有一种药有用,是魔头买的……可惜我不认得那日文牌子……他也不会再买了……”   她声音太小,他几乎听不清,只能凑过去问:“你说什么?什么药?”   顾冉却没回他的问题,她坐在车座上,垂着小脑袋,许是痛得太厉害,她似乎意识都有些模糊,她的表情突然浮起一层悲伤,可最后却是含糊不清地转了话题,“甜甜圈……我想吃甜甜圈……”   “心情不好就吃甜甜圈……要吃老麦家的甜甜圈……”   ……   她在后车座嘟囔,前面的他沉默了半晌。   几秒钟后,他踩下油门,车子轰然一响,黑暗中如流星般驶了出去。   ……   夜灯璀璨,将城市照耀得如不夜城,墨黑的宾利行驶在蜿蜒的道路上,来往车辆川流不息。   路况略有些堵,谢豫看着缓慢前行的车速,手搭在方向盘上,皱了皱眉。   倒不是担心道路堵塞,而是另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老麦家的甜甜圈在哪。   刚才问了顾冉,可这家伙糊糊涂涂的,也没说个明白。怕她难受,他便没再追问。   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他拨出了电话。   “陈助理,你有没有听过有家叫老麦的店子,是卖甜甜圈的,知道店的位置吗?”   那边显然愣了下,然后道:“……老麦家我不知道,别的家可以吗?”   谢豫默了默,从后视镜里扫了扫顾冉的脸庞。   算了,她要吃老麦家就是老麦家的。   想了想他说:“我再问问别人。”   挂电话的那瞬,隐约还听到话筒里陈助理惊讶的语气,“谢总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了……”   谢豫没理会,很快,他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刘秘书,你知道哪里有家叫老麦的店?卖甜甜圈的。”   “甜甜圈……我不吃甜吃,没留意……”   “安娜,你知不知道有家叫老麦的点?卖甜食的……”   “抱歉啊谢总,我不知道。”   ……   一圈人问完,一无所获。   放下手机,车辆刚好行驶过一架高架桥,从高架桥的高度刚好可以俯瞰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梭,城市而硕大宽阔……但要在一座庞大的城市找一家微乎其微的甜品店,简直如大海捞针。   正思索着,手机电话却又是一震。   谢豫以为是工作的事,结果视线瞟到来电提示的那三个字时,微怔。   余晓依。   电话响了几秒,可谢豫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松开去接。   余晓依原本在老家小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在医院做护士,结果不知为了什么,年初她竟然将工作辞了,不顾家里人劝说,一意孤行只身来到H市,说是要在这里发展。   过去谢豫不在国内,她曾帮忙照顾过谢母一阵子,谢豫对此多少存有感激之心,回国后便开始还她的人情,起先也曾在她刚来H市找工作时帮衬过,原以为帮完就是还了人情……结果余晓依的联络却愈发紧密,发展到后来,已是一天两三个电话,谢豫这种性子的人,多少有些不耐。   原本他不想接,可手机铃响个没完,一个打完后又来一个,闹得后车座的顾冉都听到,她眯着眼躺在那,捂住了耳朵,似乎是觉得吵。   怕吵到顾冉,谢豫无奈下只得接了电话,余晓依似乎对他能接电话感到很愉快,她在那边笑着问:“谢豫,你这周还很忙吗?不忙这周末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爸爸过生日,我不知道送什么……你帮我挑挑?”   “周末有会要开。”谢豫只想快点挂电话,语气利落,言简意赅。   那边的情绪瞬时变为低落,大概察觉出谢豫也不想跟她说话,她强笑了一下,正准备挂电话,结果就听那边谢豫突然说了句,“等等。”   余晓依眼神一亮。   可那边谢豫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晓依,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家叫老麦的甜甜圈店?”   余晓依愣了下,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能突然搭理自己,她还是很高兴,“知道啊,最近听同事说起过,是个网红甜甜圈店,就在山北路路口。”   她语带羞涩地说:“据说味道很不错,要不下次我们一起……”   可话还没说完,那边礼貌说了句:“谢了!”然后“嘟……”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余晓依愣在当场。   ……   而这边,谢豫正在车内用导航规划路线。   语音导航播报道:“从艾尔路到山北路,全程预计29.6公里……”   近30公里?这距离……几乎就是穿越小半个主城区,再加上这路况这么堵,没准要一两个小时。   谢豫回头,看一眼后面还迷糊躺着的顾冉,眸光最后一定。   半座城就半座城,能买到她心心念念的甜甜圈,最为重要。   ……   幽暗的夜,汽车加速行驶。   虽是盛春四月,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风声擦过车窗玻璃,发出呜咽的声响。   谢豫一面开着车,一面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的顾冉。一会怕她冷,将车内空调开了起来,一会怕开太慢,真饿到了她,他将速度提到了最快,可又怕车速太快容易急刹,她坐得不舒服,他又试着一面快一面平稳地开……总之,这一路,一路小心翼翼各种担心。   好在,历经一个多小时,穿越小半个城,老麦家的甜甜圈店终于到了。   店子还没打烊,谢豫下了车,急匆匆奔过去。   买了几个甜甜圈,为了让口感更好,还是请老板现做的甜甜圈,怕顾冉吃太干的食物会噎着,他又买了一大杯老麦家的招牌热饮。拎着一手吃喝离开时,老麦家的女老板还在身后感叹:“这小伙子对女朋友真体贴啊……”   已经走远的谢豫自是没听到这些的,他拎着东西回去时,心情也颇为愉快,想象着她一会吃上心心念念的东西,或许就会好起来……这么想着,步伐不由迈得更快。   然而他没想到的事,等他回到车上后,顾冉却又不吃了。   ——她睡着了!   后车座上,先前还有些意识的顾冉,此刻整个人缩在座椅上,将自己刺猬般,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   谢豫哭笑不得,将甜甜圈递了过去,轻拍她的头,“顾冉……甜甜圈。”   顾冉闭着眼,分毫不动,被推得烦了就将头埋在自己怀里,轻哼,“疼……不吃……”   虚弱又让人怜爱。   这家伙不肯去医院,不肯吃也不肯喝。   末了谢豫没辙,见天色又晚了,只能送她回家。   ……   四十分钟后,车子行驶到了顾冉家。   痛得迷糊的顾冉,几乎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被谢豫带下车的。   一下车,深夜的风特别大,顾冉忍不住打了个抖,便是那一瞬,身边的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似地,一件外套直接将她裹了起来,带着某人熟悉的温度,将她像包粽子似地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痛得迷糊,也没管那么多,便跌跌撞撞被这人带着往前走。   ……   顾冉的家在四楼,凭她现在的情况,又没有电梯,肯定是难爬的。   谢豫不放心,将她送上了楼。   狭隘逼仄的楼道,老旧的居民楼还堆放了不少杂物,有的楼层灯甚至坏了,怕顾冉磕着碰着,谢豫说是扶着她,可几乎是双手托着她的腰护着她的身体将她往前带,狭窄又幽暗的楼梯间,两人贴再一起,她的毛衫贴着他的衬衣,细碎的摩擦,紧密的像一件衣服……但饶是如此,顾冉仍是踉踉跄跄走不稳当,几次险些把谢豫一起带着摔倒。   某一次两人差点摔倒滚下楼梯时,谢豫险些有冲动直接把身边的人捞起来,打横抱起,单枪匹马过去算了,免得两人一起从楼梯上摔下去,多不划算——反正她也病了,抱抱病号上楼也没什么。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   最终,别别扭扭磕磕碰碰,终于到了顾冉家。   小小的两室一厅,是顾冉在H市工作租的房子。   屋里没人,谢豫扶着顾冉就进了她的房间。   顾冉似乎是难受极了,到了房间,衣服都不脱,直接钻到了被子里。   谢豫看不过去,没好意思帮她脱衣服,但鞋子还是帮她脱了的。   秀气的黑色通勤高跟鞋从他手上取下来,他的内心浮起小小的讶异……扪心自问,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帮一个女人脱鞋子,他以为自己会很厌恶这档子事,可等到亲手去做的时候,并没有。   反而是很平和的心态,像原本就该为她这么做。   ……   而那边,顾冉一贴到柔软的被褥,便要沉沉睡去。   可谢豫没让她睡,他看着她虚弱的脸思索了会,旋即下了楼去,将一个物件从车里拿到上来——那是办公室的保温杯,他走的时候从公司带了出来。   保温杯质量很好,打开杯子,里面食物还是温热一片,是鸡汤,盛在保温杯里,金黄澄亮一片,淡淡的鲜香散出来,满室袅袅,谢豫在顾冉家找了个汤勺,然后坐在床头,扶起顾冉,拿着汤勺,小小地舀了一口。   汤勺贴到唇边,顾冉有些抵触,别过了脸。   谢豫劝道:“喝一点……这是红枣鸡汤,喝了也许就不痛了……”   这是白天他拐弯抹角向陈助理打听的事,陈助理说自己媳妇只要一来例假,就会喝红枣乌鸡汤……说是喝了后疼痛能减缓。于是他就找了个汤馆,买了一些。原本中午就该叫顾冉喝的,但顾冉没喝,如今看她一天什么都没吃,他更是忧心,想尽办法也得让她喝一点。   想到这他语气更是温和,“就喝一点……喝两口……”   顾冉似乎是觉得他烦,但她不喝他就摇着她不让她睡,她只能张口喝了几勺。   几勺后她歪着脑袋又想睡,可他在旁边劝,“再喝几口……把这小块肉吃了……”   他温声细语压得更轻柔,哄孩子似的,哪里还像那个平日里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上司……痛得迷迷糊糊的顾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疼痛占据了她太多思考能力,她只想快点睡过去,忘了这些疼,于是她没想那么多,乖乖张口,依言把肉吃了……   这一口肉后,又是一颗红枣,再又是一口汤……十来分钟后,一碗红枣乌鸡汤终于全被谢豫喂了下去。   ……   一碗汤喂完,谢豫出了一身汗,他从没想过,哄人吃饭也是个体力会。   他放下汤碗,也放开了顾冉,让她钻进被窝里睡觉。   做完这一切,他替她拢好被子,将床头灯调暗。正当他走出房间,准备关了客厅灯离去时,房间的顾冉突然发出了些微的声音。   她看似已经入眠,但又蠕了蠕唇,像是潜意识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梦呓般呢喃:“谢谢了……小哥哥的事,我不生你气了……快回去吧。”   原本打算离开的谢豫脚步一顿。   扭过头去,就见房间床头台灯下,顾冉就躺在那昏暗的光线里。   她已没再说话,只闭着眼睛躺在小床上。   可她先前那句梦呓,却在这沉沉夜色里,如擂鼓般,分明响在他的耳膜。   她说,她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   下一刻,他忽然跨步转身,坐回了床头,紧紧看着她。   她还在睡,似乎已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脸上果然再没有一丝半点生气的模样——哪怕,她的确该生他的气。   昨天搅了她的相亲局,事情对错与否,他心知肚明,他不仅没资格去破坏她的相亲,更不该在外人面前那样评判她。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刻薄、自我、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追求自己的目的,说穿了就是不择手段。他私心不想她相亲,不待见那位相亲对象,便怎么利落怎么来,于是昨天餐桌就上最快的刀,瞅准死穴,三言两语直接击杀。   这的确是他的行为作风,但他这样……的确,待她十分不公。   哪怕她今天来公司“爆”他的料,也弥补不了他对她曾造成过的伤害。   或许,她真的被他耽搁了一段好姻缘——这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心里知道亏欠与她,做好了她会介意很久的准备……他甚至想过,以后用其它的形式做补偿。总之日子还长,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有很多机会去实施。   结果,没等他想好怎么补偿,她就原谅了他。还是在无意识的睡梦中就原谅了他。   就一碗简单的鸡汤。   ……   他啼笑皆非又百感交集。   其实细究起来,她对他,似乎一直就是这样。   无论他对她做再过分的事,折腾也好,苛待也罢,她似乎从来不跟他计较,虽然偶尔炸呼呼地说是发飙,但往往没过两三天又笑嘻嘻蹦到她面前。   他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是过去某个被折磨时候的抱怨。   她说:“谢豫,你信不信,这世上,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   彼时他不屑一顾,但如今想来,或许的确如此。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个多么糟糕的人。自负、孤僻、自我、专横、记仇、尖锐,容易伤人也自伤,这么多年,没有朋友,更无交心对象……世界之大,他永远孤影寂寥。   可就这样糟糕的他,遇到了这样的她。   总是被他伤害,但难过低落之后,却仍愿意没心没肺的笑着,包容他接纳他陪伴他。   ……   “呵……”   夜幕深深,屋内光影温柔,谢豫回神过来,看向床上的人。   她彻底睡过去了,小脸埋到被褥下……大概是因为还疼,她即便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小脸仍是苍白如纸。   刚刚那一碗热汤,仍是没让她舒服一些么?   他看了她一会,末了伸出手去,抚上她拧着的眉,指尖在她眉眼摩挲。   很轻柔的力度,仿佛能将那处抚平,她就不会再痛。   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须臾,似乎是疼痛来得更迅猛了一些,她忽然在睡梦中拧紧被子,“嘶”地倒吸了一口气,那样的脆弱又无助。   便是这一瞬,他眼里涌起不忍与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忽然俯下身,凑到她面前。   .   灯光寂静,将房里两人的影子投到墙上。   光影落拓的墙上,男人俯下身,薄唇压得低低地,几乎凑到了女人的额头。   近乎就是个吻额的动作。   额吻代表什么含义,唇吻是炙热、是浪漫、是缠绵、是情人间的最亲昵无间,而额吻却更包含着珍惜与怜爱。   一个男人,怜惜一个女人,发自内心最真挚的爱。   ……   空气缄默着,墙上的影子还在接近。   越来越近。   可就在即将贴到女人额头的一瞬,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男人猛地顿住姿势,一切画面像是卡带般,僵硬地停下。   这僵硬足足维持了几秒。   数秒后男人像是如梦初醒,他猛地抬起身子,怔怔看着自己身下的睡颜,似乎对自己的行为震惊之至。   “谢豫,你疯了!这不是梦!” 第67章 戒掉   依靠订阅存活的写手们, 希望各位看官们支持正版哦!\(^o^   再看看身边,围了一圈人,而她还躺在……地上!操场的地上!   几个女同学七手八脚扶她,“哎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砸晕了!”   耳畔叽叽喳喳,顾冉又痛又蒙, 挣扎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顾冉你被咂傻了吧?我们下课一起去WC,路过操场你被人用球咂了啊!”   女生们往那侧一指, 果见有个男生抱着篮球冲顾冉讪讪地道歉。   顾冉呆了会,忽然一个惊恐的念头掠过, 她抓了身边女生的手问:“今天……几号?”   一群人大笑:“你还真被砸傻了!今天3月26啊,要不要我告诉你几几年啊?2005!”   2005年?   顾冉掐了自己一把, 疼,脑袋被篮球砸到的地方也疼。她又捏了捏身边女同学, 热的, 软的,还有这周身,太阳是暖的, 地面是踏实的,同学手中的棒冰是冰的,一切感觉都是真的……不是做梦。莫非……她还真回到了过去?从2017年的世界穿回了2005年?   想想出车祸当天, 她也曾做过各种逼真的梦。莫非那些梦就预兆着她要发生什么离奇吗?   太难以置信了!   见她愣着, 身后女同学笑起来, “别傻了, 走吧回教室,一会要上课了。”   一群人拉着她往教室走。   进教学楼,上四楼,右拐,第二个教室,高二五班。长条黑板,棕红讲台,下面绿色桌椅,墙两旁挂着一道道高考激励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提高一分干掉上千人!”“头可断,血可流,卷子不能不做完!”……   连热血昂扬的激励语都如此熟悉,千真万确就是她过去的班级。   几个热心女生扶着她到了第四排,靠窗座位,没错,当年她就坐在这。   班里人知道了她头在球场被砸的事,投来好笑又同情的目光。而她坐在那,分不清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个身影从窗边走过。   那人个子挺拔修长,简单的T恤牛仔裤,应该是刚打完篮球,额上有汗,拿着瓶水,一面走一面扭开盖子喝,气质太好,就连走路喝水的普通动作,都有种慵懒放肆的味道,惹得两旁走廊女生频频回首。   这是……17岁的沈嘉文!   在学生时代,什么样的男生招人喜欢?当然是酷酷拽拽会耍帅的!如果又拽又帅还成绩好那就是极品!如果还附加家世好才华横溢,简直要人尖叫了!   沈嘉文就是“尖叫”的存在,哪里都好,哪里都优秀,天生耀眼的人物,容不得人不喜欢。   顾冉目不转睛看着他,想起暗恋多年的心路,想起她曾错过的那个约定,喉中发堵。   而那边沈嘉文似乎留意到她的视线,往回瞥了一眼,但很快就转了回去。   是了,高中时候的他,不曾留意她。   心下黯然,她看向其它方向。   这一下眼神又顿住!   在她斜后一排,有人拿着笔,正在一沓试卷上快速书写,身边人惊讶于他解题的速度,他却冷冷斜睨一眼,嗤笑:“想抄就直说。”   再标致的五官都掩饰不了这一刻的刻薄,谢豫!   留意到她的目光,谢豫抬头瞟了她一眼,也同沈嘉文一样,面无表情转了过去。   是了,高中那会她跟这两个男生的关系都不密切。之前那个梦有一点是错的,高中时她还没有喜欢上沈嘉文,情窦初开是大学的事,至于谢豫,她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难以想象,话都没说过……怎么还会梦到谢豫那样对她,还吻得那么逼真,像两人真有过什么……   正纳闷,右侧有人冲过来,“老大!你被球咂了!嘤嘤嘤严不严重啊?”   只这一眼,顾冉想死——一个人从班门口走路夹着脚,手里拿着一摞口袋本言情小说,扭着屁股奔过来。   周楚楚!   是的,过去的周楚楚还是个娘炮,确切地说,周楚楚打小就是个娘炮。他上头三哥哥,家里想要女孩想疯了,怀他时就给取了个楚楚的名字,希望是个楚楚动人的丫头,结果生出个小子……他妈心有不甘,小时候竟把他当女孩养,戴发夹穿小裙子……养久了周楚楚就真有了女气,走路夹脚扭腰,说话细声细气……这还不算,他竟跟一帮女生迷上了言情小说!就那种台湾口袋本,还学会小说里“嘤嘤”的嗲气!   后来顾冉看不下去,大学毕业后强行扭转他,为了将他“MAN”的一面逼出来,她拉着他跑市场,搬货做苦力,风吹雨晒……这才硬生生扳回了一些男人味。   而现在,还娘炮的周楚楚奔了过来。他是她的同桌,坐到她身边后又开始嗲,“嘤嘤嘤老大啊人家好心疼……”   顾冉一把将他拨开,喝止:“不许嘤嘤嘤。”   周楚楚捻起兰花指戳她,“我是关心你嘛,你再凶,我用小粉拳打你哦!”   顾冉:“……”小粉拳就是言情口袋本的女主形容词了,什么小粉拳,小香肩……周楚楚每天都在跟她讲。   目光再扫扫周楚楚的桌面,那几本口袋本分别是《狂野总裁今晚留下来》、《漂亮妈咪天才宝贝》、《一夜倾心:傲少的百万情人》……   呕……顾冉再次感到命运深深的恶寒。   也是这一阵恶寒之后,方才那个让她震惊的念头再次出现。   这世界如此熟悉而具体,连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在重温,莫非不可思议的事真发生了,她真回到了过去!十二年前的高中!   天哪!!!   ……   顾冉心中波浪滔天,她需要冷静,来消化这些匪夷所思。   还没等她安静两分钟,窗外一声炸喊:“顾冉!这信是不是你给沈嘉文的!”   同班的杨莉站在窗外,气势汹汹捏着个花信纸——那会高中生写情书都用这个。   嚷嚷闹闹的教室一瞬安静,齐刷刷将目光转到顾冉身上。   顾冉也是懵逼的。   什么情况?什么信?如果这真的是穿越,她也是刚刚穿来!还没消化好呢!好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好吗?   还有,明明过去她高中时还没喜欢上沈嘉文的呀,她怎么可能会给他写情书!   但看热闹的同学不这么认为,连被追求者沈嘉文都看了过来。吃瓜群众哇地起哄,竟然还有人鼓掌,“顾冉猛啊!”   人群里有好事者问:“杨莉,你是怎么有顾冉的情书?”   杨莉哼声:“早上宋樱子帮沈嘉文带早餐时,在沈嘉文桌上看到的,她让我拿过来叫某些人啊……别痴心妄想!”   宋樱子就在她旁边,娇怯怯地看着顾冉,她是班花,也是沈嘉文表妹,她对外说家里担心哥哥早恋影响学习,只要看到有女生给沈嘉文写情书,就帮着退。   顾冉一把推开信纸,“少往我身上栽!搞不好是杨莉你自己的!被发现了就推给别人!”   杨莉脸色微变,她也暗恋沈嘉文,不然哪会帮宋樱子积极的退信,眼下被顾冉大庭广众下戳穿心思,一时挂不住。   倒是宋樱子在旁温柔的笑,“莉莉没乱说,早上沈嘉文同桌看到你往他屉子里放信了。”   沈嘉文同桌点头作证。   顾冉:“……”不是吧,还真是她自己啊?草!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全班又起哄,叫顾冉敢做就敢认,杨莉还煽风点火,“狡辩没用,有本事你当着我们的面说你不喜欢他!”   照顾冉过去不要脸的性子,当场承认了也不算啥。可想起自己刚穿过来,还是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就算她想泡沈嘉文,也没打算现在动手,早恋影响学习,作为过来人,她还拎得清的,要真出手也得等大学!   那边沈嘉文刚好看向了她,他看起来轻松极了,大概是被女生表白太多,半点没有当事人的局促,正斜靠着桌子,一副优容自得的模样。   顾冉清了清嗓子,想扯着嗓子来一句,“沈嘉文,我对你没意思。”   可两人的视线一对上,顾冉就噎住了,这春日阳光太好,照到窗台下的沈嘉文,他白衣牛仔裤,有着年少时期最好的面容,那些小说里关于怦然心动的情节都像为他量身定做,哪怕顾冉回到过去重来一遍,该加快的心跳还是一拍不漏。   然后……她居然吞了一下口水。   全班疯狂大笑。   都这模样了,即便说一百个不喜欢也是欲盖弥彰。   顾冉:“……”真不是故意的,太好看了忍不住啊。   这会连沈嘉文都尴尬了,好在“铃”的上课铃响了起来,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顾冉心塞地坐回座位,眼神无意往后一瞥,就见斜后座谢豫也看着她。   还是那张刻薄的脸,然后撇撇唇,露出漫不经心的嘲讽。   顾冉:“……”   ※   就这样,顾冉穿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歪打正着暴露了暗恋沈嘉文的事。   顾冉搓了搓头发,感觉很懊糟,好不容易穿了回去,可没开始追男神就打草惊蛇,还以这么不好的方式出现在沈嘉文面前,这感觉好比你明明想对男神回眸一笑刷个好印象,结果却吹出个绿鼻涕泡……这以后还咋追啊。   这跟谢豫一对比,简直扎心。   不过提起这事顾冉又要泪目,一想起谢豫未来会成为牛逼哄哄又不近人情的难搞先生,还要心狠手辣逼得她公司破产……苍天啊,不知道她能否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以后请他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啊……   发了会呆,她扭头,就见谢豫正瞧着自己。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   没错,以前他目光对她所有的关注,都是“扫、瞟、斜视、睥睨……”,每一种都含着漫不经心的轻视,那种来自高智商的优越感无处不在,看她的眼神特别像看低能儿,而现在,他居然第一次正儿八经,看了她一眼。   顾冉愣了,“你看什么?”回神后恍然大悟,嘚瑟一笑,“觉得姐刚才挺身而出特帅是不是!也许你刚刚还有些崇拜我是不是!嗯,我也很崇拜我自己!”   又补上最重要的,“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记得我的好就行!”他日商场相见记得手下留情啊!   谢豫却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沉声说:“以后每天四十分钟。”   这话没头没尾的,顾冉没听懂,“什么?”   谢豫又露出了招牌表情,微蹙着眉头,似乎是觉得她蠢,“以后每天给你补课40分钟。”   说完就扭过头早读去了,只留下顾冉呆在那。   啥?这家伙主动把补课时间拉长了?   嘴上不说,用这种方式表示感谢?   ……   随着上课铃响起来,一群人开始早读。   郎朗书声中,没人注意到,班主任就站在窗外,早读前那一番纷争,她都已收入眼中。   老太太在晨风中捋捋银发,“谢豫这小子看着愣头青,其实最难缠……”   又看了看窗台下的顾冉,笑了起来,“把他调到跟顾冉一桌,似乎还不错……”   ※   自从顾冉的补课时间由20分钟上调为40分后,补课进度果然蹭蹭蹭加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冉多心,她总觉得仗义怼杨莉的事后,谢豫对自己有了改观,现在的他虽然还是“蠢啊笨啊”的话不绝于耳,钢尺酷刑却少了很多,而且题目讲解更耐心了些,偶尔时间过了四十分钟也不停,非要等顾冉彻底听懂才收工,碰到难度大的题目,还会拖长到五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   不用再挨打,顾冉那个受宠若惊啊,再加上谢豫把补课时间拉长了,顾冉不由生平头一次对大魔头生了些感激……死变态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起码补课很敬业的好嘛!   时间久了,顾冉又有些不好意思,一天补课一小时不算什么,但每天占用别人一小时,长年累月就耽搁别人太多了。   作为知恩图报的人,顾冉当然不能任由对方白白付出,她开始想着怎么回报谢豫。   这天,机会来了。   那天是轮到谢豫值日的时间,顾冉起了个早,早点去帮谢豫做卫生。   到校外巷子口外拐弯处她就看到了谢豫,他在一个狭窄的小铺子里买早餐,向老板递过去一张半旧的绿色纸币,换了两个馒头,然后站在风中,就着水将干巴的馒头完,然后才进了学校。   顾冉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她家庭条件一般,父母只是小裁缝,但一直在有限的条件中给她最好的生活,每天家里会给她五块钱,在2005年的消费水平中,三块钱足够吃碗炸酱面或者小笼包,剩下还可以跟周楚楚去校外奶茶店喝杯奶茶,如果爸妈哪天心情好,给得更多她还可以优哉游哉吃份炸薯条。而反观谢豫,一个十七八岁,正长身体,又面临高考,急需营养的大男生,早饭只用一块钱吃两个馒头……看老板跟他的熟悉度,他应该是天天如此。她知道他家境不好,可到底有多差,才能长年累月,接受这样的拮据与委屈。而又是怎样的忍耐力,才能在这窘迫中对外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还让人误以为他家境优越,衣食无忧。   她从这些天被他折腾的痛中,突然生出敬佩。她想起自己兜里还有两个水煮蛋,她提着还温热的鸡蛋,走向教室。   教室里,谢豫正坐在座位上,准备早读。顾冉走过去,掏出了一个鸡蛋。   这是花姐煮的,顾冉正在长身体,怕学校营养不够,每天早上硬要给她煮两个鸡蛋带走。原本她都是进教室之前就吃了的,可今早看到谢豫对着冷风咽馒头的场景,她吃不下去了。   她是真要感谢他,他虽然脾气臭,可她的成绩的确在他的鞭挞下进步了不少,起码上课跟得上老师的进度了。   想了想,她把鸡蛋递过去。   谢豫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愣。顾冉笑道:“谢老师,我母上大人煮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两个,分一个你!”怕他不答应,她又笑着补充:“就当是区区不才学生我孝敬你的!快吃!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给你带一个!”   谢豫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顾冉以为自己的话够真心实意了,对方多少会感到动容,没想到“啪”一声响,谢豫直接拂开顾冉手里的鸡蛋,他的脸色冷淡无比,“用不着!我不需要!”   他反应强烈,鸡蛋被重重推到桌角,差点摔破。   顾冉吓了一跳,明明这几天大家都还挺和睦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可现在,看着那枚被人厌弃的鸡蛋,看着她母亲的爱心早餐,顾冉不禁生出了怒意,“你干什么!这是我妈妈的鸡蛋,又没有毒!”   谢豫反而冷笑,“既然是你妈亲手做的,那更别给我!我受不起!”   “你有病啊,莫名其妙!”顾冉气得摔书本骂。   ……   这一天,顾冉都没跟谢豫说话,放学后连课都没补,抓着书就走了。   翌日一早,她想着还是别生气了,这人脾气怪,没必要计较,补课最重要。   这么想着,就打算到了学校就跟谢豫讲和。结果她一到教室,才发现身边座位空着。   一向准点来学校永不迟到早退的刻苦学霸今天竟然没来?太反常了!   她趁课间操时问了老太太,老太太告诉她谢豫今天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   同学几年顾冉从没见过谢豫请病假,往后在商圈里,他也是那种打着点滴还坚持加班的工作狂……这样的人,不可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请假。   正纳闷,老太太突然瞅着顾冉一笑,“你来的正好,我这有个全国英语竞赛的报名表,谢豫是咱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得代表学校参赛,报名表明天就得交,不能耽搁,你不是英语学习委吗,下午放学后帮老师送到他家里去,他家不远,走一会就到了。”   虽然顾冉还在生昨天的气,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竞赛的事,除了关系到学校荣誉,如果得奖的话,谢豫高考还能加分。在一分压死几千人的中国高考制度上,没有人会嫌自己的分数高,能额外加分可是天大的事,她可不能坑了谢豫。   于是她答应了老师,拿了谢豫家的地址,放学就去了。   ※   饶是顾冉做好了谢豫家境窘迫的准备,但真亲眼看到那一幕,仍是难以置信。   她颓然地坐到地上,破罐子破摔,“看吧看吧,笑个够。”   但凡正常一点的男人,看到女生如此颓靡消极,再看热闹的心都会忍不住怜香惜玉,送个温暖与安慰……然而谢豫选择了继续在伤口上撒辣椒面,“你犯蠢的样子真丑。”   顾冉:“!!!”一句话能同时攻击智商与颜值,真是魔头的作风啊。   换做往常她绝对要跳起身锤他两下,但今天她没有,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耷了下去。   他似乎也对她没反击感到意外,正要开口,那边她的声音又起来了。   “魔头……”她靠墙坐着,将脑袋埋在手肘里,声音闷闷地传来,“真不是我推宋樱子下楼的。”   “废话,你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顾冉:“……”这理由我表示很尴尬。   她抬头看他,摇头苦笑,“为什么你都肯信我,他却那么误会我呢?”   谢豫高挑的个子立在一侧,颇有些冷眼旁观的味道,“真心喜欢你的人不会误会你,误会你的人不值得你喜欢。——归根结底,是你眼瞎。”   顾冉:“……”气得想吐血……又觉得好有道理……   两人又呆了一会,谢豫望望礼堂外漆黑的夜,说:“走吧,一会学校关了门,你就只能翻墙出去了。”   “翻就翻,我又不是没翻过。男厕所那有个矮墙,我翻了好几遍,简单的很。” 第68章 搭档   顾冉是在三日后抵达隔壁Y市的香檀山庄的。   想着这次来的任务,顾冉心下微妙。   上头说,法国一家大企业想在中国寻求合作商,该企业规模庞大,堪称日化巨头,国内公司如果能与其合作,日后发展必定如虎添翼。   而久泰作为中国的日化集团大公司,自然是想与法国公司强强联手。原本这是件好事,但难就难在,法国的公司行事怪异——在法国方散出寻求合作对象的消息时,久泰就与国内其他几个日化大佬与对方商谈过,每一家都抱着最大的诚意,可谁知几个月下来,法国公司迟迟举棋不定,也没有选择最后的合作方。   末了,有消息传来,说并非是对方举棋不定,而是该企业的作风有点怪,先前与各公司出面商谈的都只是几位高管,而不是终极掌权人,而该集团真正的掌权人叫威尔斯,传说为人非常低调,不爱在公众场合露面,每次公司业务拓展,他都委派下属前去,他本人则秘而不出,只负责幕后坐镇指挥。而除了低调外,威尔斯还有个在圈里出名的特点,那就是做事极其谨慎,每次与人合作,都需权衡各方、考虑再三……而这次,因为涉及的合作规模太大,威尔斯综合大陆几家有意向合作的公司条件后,又让自家公司收集各公司资料进行验证,末了还不放心,竟然决定亲自去中国实体考察,打算真正的零距离贴近市场,对比几家意向公司的产品、质量,甚至服务口碑,做出最全方位的判断,选择最终合作伙伴。   当然,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威尔斯此行没有对外公开。   好在,久泰的情报部门并非白吃饭的,内部消息称,威尔斯先生已经抵达中国Y市,下榻酒店就是香檀山庄。   所以,现在久泰派人来香檀山庄的目的,是希望能找机会与来华秘访的威尔斯先生碰面,毕竟从前的商谈都是跟法国公司的高管接触,而背后掌权者威尔斯真正的想法与底线,尚无人知晓,如果这次能跟终极掌权人直接沟通,效果将事半功倍。   故而此次顾冉的目的,就是配合谢豫,促成其与威尔斯面谈的机会。不仅要面谈,还要非常自然的“面谈”,而不是刻意接近——据说,威尔斯生怕最厌恶旁人带着目的性接近他,两人最好能装作自然而然地认识威尔斯,降低他的戒备心,再慢慢刷好感度。   .   理清了头绪,顾冉便在门口搜寻这次搭档对象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谢豫的人,他就站在香檀山庄门口,似乎是等她,初夏的晨光中他长身玉立,侧颜英挺,格外好看。   说起来,自从他出差后,两人时隔一个多月都没见面,眼下顾冉不禁有些雀跃,一路小跑过去,生怕对方看不到她,轻轻挥着手臂,“我在这我在这!”   但与她的雀跃相反,谢豫表情有些淡漠,见了她,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将目光转过去,如一个普通上司询问下属般公事公办的问:“知道这次来的目的吗?”   顾冉点头,“知道。”   “那走吧。”谢豫没再多话,转身就往香檀山庄里走去。   ……   顾冉被谢豫引着往前走,一面打量周围的情况一面暗暗咂舌。   香檀山庄说是一个酒店,但更是一个占地面积庞大的度假村,除了基础的客房外,还拥有车库、球场、SPA馆、温泉中心等一系列配套措施,堪称国内最高档的度假村,规模大到光客房就有两百多间。而其在建筑格局上,便如西欧的城堡一般,除开庞大如宫殿般的欧式建筑物,还有音乐喷泉、空中花园、诗画长廊等建筑美景,将城堡各部隔开,客房围绕着景点星罗密布,要想在这庞大的度假村找到威尔斯,绝非一件易事。   顾冉一面走一面对谢豫咂舌:“这么大,咱怎么找啊?”   “用脑子找。”谢豫与她保持着一步远,头也不回。   顾冉过去被他堵话头堵惯了,不以为意,很快她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贼兮兮地凑到谢豫身边,问:“上头说,要我做你的女伴,给你打掩护,这个女伴啥意思啊?”   一直身姿笔挺,目不斜视头往前走的谢豫,倏然脚步一顿,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她感觉谢豫高冷的脸闪过一丝局促,半晌后他丢下三个字:“自己想。”   顾冉:“……”   ……   在硕大的酒店里兜兜转转二十分钟后,顾冉站在酒店房门口,终于顿悟‘女伴’这个词的意思。   “我们两个人,只开一间房?”   谢豫不语,拿着房卡,推门进去。   顾冉跟着进去,室内装修档次能与五星级酒店媲美,只是……顾冉指着房间中央唯一的一张床道:“就一张床?”   没错,屋内装修高档奢华,象牙色精致法式家具,厚团花毛呢地毯,高档智控家电,精致的奥地利水晶灯……然而,却只有一张床。   软软的,洁白的,铺着厚厚鸭绒被的双人床。看上去舒适至极,却又暗示着某些暧昧的情愫。   顾冉愣在那,倒是谢豫凉凉地掠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什么是女伴?”   不就是女朋友或情人,不开一间房难道还两间?岂不是容易露陷?   顾冉一言难尽地看了三秒钟,终于接受了这个尴尬地消息,旋即她冲过去压在床上,双手双脚伸展开来,摆出一个大字型,将唯一的床占住,“好男不跟女争,床是我的!你睡沙发!”   原以为谢豫这种眼里只有自己、刻薄毒舌、从不以绅士风度自居的人,一定会来跟她抢床,结果谢豫没有,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房里沙发上,掏出笔记本收发邮件,似乎是在看内部新发来的情报,并不理会她在床上的捣腾。   顾冉坐在床上看了他半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两人一个月没见面,即便这次来是执行任务,她见了他亦是兴高采烈,从酒店门口到房间的一路,不断跟他说话,结果他全程高冷脸,对她爱理不理。   她是个憋不住话的,当下就问了,“谢豫你怎么回事,咱这一个月都没见,我还挺挂念你的,可你怎么看都懒得看我?还有,我给你发微信也不回!”   谢豫看着电脑头也不抬,只丢了一个字,“忙。”   “忙?”顾冉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跳到了沙发上,“我才不信,过去你忙也不会这样啊!”她想起这一个月的事,翻旧账似地碎碎念,“还有,你干嘛招呼都不打的就把我调走啊?你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好想的……”   她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可谢豫压根没回她,他只是看着她不断凑过来的身子,抱着电脑往后挪了一步,做了个戒备的表情:“离我远点。”   顾冉愣了,在她的印象中,他即便高冷面瘫,但过去两人的交往,他从不会与她保持距离,她问:“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突然那么嫌弃我?”   不待他回答,她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一直低头看笔记本的谢豫瞳仁一紧,抬头看向顾冉,似乎真怕她看穿什么。   结果就听顾冉坏坏地笑:“你是气我坏了你的好事对不对!听说你最开始跟总部想调张倩来配合你,那张倩我虽然没见过,但听说是集团里的大美人,超冰山,超高冷,超美艳,简直就是女人里的你……如果今天来的是她,啧啧,你们两个冰山美人在一起,在这么美的庄园,一起完成任务一起谈生意赚钱还一起惺惺相惜,啧啧,想想我都替你美……可惜啊,这种好事被我半路掺和一脚,没了,所以你现在怪我对不对……”   “闭嘴!”一个文件夹砸了过来,谢豫道:“别八卦,有这个闲心思,还不如想想你这次来的任务。”   顾冉:“……”   ……   被谢豫“禁言”的顾冉在房间坐了会后,当真出门执行任务了。   只是出门时心情有点落差,原本来这之初她还有些兴奋,先前一直在平凡的销售岗位工作,每天日复一日难免感觉枯燥,这几天冷不丁接到这种稀罕事,对于她这种凡是喜欢挑战的汉子来说,感觉跟电视剧里的潜伏卧底般,两人互相掩护,接近目标,想想就够劲……可结果来了之后,不仅没找到想象中的潜伏感,还莫名其妙被搭档对象嫌弃数落……   不过好在顾冉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虽然被谢豫气了一会,但想着此次来的确是为了完成任务,她又打起了精神办正事。   既然是来接近威尔斯的,那这么大的酒店,他会在哪呢?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这事好办,怎么多房间,一层楼一个个房间找绝对不可能,最快的方法就是去前台调看入住登记表或者调看监控……可想是这么想的,但人家香檀山庄保护客人的**,这些绝不会给她的,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那还能怎么办,顾冉在山庄里转悠着,一面走一面想办法。   ……   这边,顾冉思索着如何摸清威尔斯的行踪,而房里谢豫,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顺着窗户往楼下看。初夏晌午明朗的日光中,顾冉就站在楼下的喷泉旁边,托着小脑袋,似乎在想办法。   酒店楼上的谢豫久久看着她,眸里有复杂的情绪浮起,末了又被他压了下去。   数百公里的H市久泰大厦,也有人靠着窗前,若有所思。   沈嘉文倚在办公室窗前,从十三楼的高层居高临下往外看,不知道想些什么,手里的红茶已经冷了,还没有喝上三分之一。   丁秘书进来,给他换了杯红茶,道:“小沈董想什么呢?打今天早上您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是担心香檀山庄那边吗?”   沈嘉文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   “怎么说?”   丁秘书是沈氏用惯的老人,沈嘉文没必要瞒着他,默了默,他说:“总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或许……这个计划不该让顾冉去。”   “为什么?怕顾经理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出岔子?”   沈嘉文摇头,“不知道,只是有种奇怪的预感,总感觉……也许以后我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丁秘书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但见他拧着眉,仍是劝道:“您别太多心,人现在既然已经派去,想也没用。”   “也是。”沈嘉文颔首,接过秘书换的热茶,说:“那就希望她凯旋而归吧。”   喝完茶,沈嘉文又投入工作之中,而窗外天边,晌午的太阳如一轮橘红色巨轮,随着时间缓缓滑下,渐渐的,时钟走向了下午三点。   .   三点一刻,檀香山庄,袅袅的温泉里,顾冉正泡在温水一角,守株待兔般,观察左右动静。   没错,她中午围着山庄走了几圈,一无所获,末了她灵机一动,觉得这么傻找不是回事,得去消息灵通的地方蹲一蹲,就像武林小说里一样,要听小道秘闻,首选客栈饭馆酒楼,人多嘴杂消息多……   而香檀山庄下午什么地方最热闹,一个是附近的跑马场,男人热衷去那跑跑马聊聊天,一个就是眼下的温泉SPA厅,女人爱在这美美容泡泡澡放松情绪。   人多就有希望,毕竟能来檀香山庄这么顶级的场所,身份一般都非富即贵。   想通后顾冉先是去了跑马场,有钱的大佬们倒是见了一圈,就是没得到合适的消息。   随后她又来了温泉SPA馆,就挨个在各池子里,听各个女人们的唠嗑。   女人们大多都是富商的家眷,其中也不乏有钱人的二奶小三情人们,顾冉原本想着,这些有钱人的女人每天跟着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没准对圈子里的某些风吹草动该有所了解,或许其中就有人偷摸摸知道威尔斯的消息,结果蹲守了半天,女人们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炫富、炫美、化妆品、奢侈品”等内容,而隔着那袅袅的温泉水,女人们手里的鸽子蛋、耳坠的大钻石……快闪瞎顾冉的眼。   一无所获又备受金钱刺激的顾冉沮丧地离开温泉,准备去其他地方再打探消息。   而就在她上池子之时,温泉旁的小道忽然跑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似乎是跟家人来度假,她从小池子里爬起来,正准备嘻嘻跳向另一个池子时,踩到有水的地面一滑,噗通摔了一跤,刚好就摔在顾冉面前。   热心肠的顾冉赶紧上前扶起了她,这一扶才看见,小姑娘的浴帽下,竟然是黄色的头发,而她的皮肤格外白,眼珠子呈漂亮的湛蓝色——一个漂亮,像洋娃娃一样的国外小姑娘。   小姑娘摔疼了,瘪瘪嘴想哭,顾冉见她胳膊摔红了,一面安抚她,一面从岸上自己的衣物里掏出了一小瓶香香,往小姑娘的伤口上抹了抹。   许是冰凉的感觉让痛感一瞬消散的过程有些神奇,小姑娘一愣,哭都忘记了,用英文问她:“这是什么?”   顾冉神秘地眨眨眼:“来自中国的神奇香香!”   小姑娘正要开口继续问,就见温泉另一侧走过来一个国外老妇人,虽然满头银发,裹着浴巾,但气质娴雅,体态端庄,一眼就能看出绝非普通家庭出身。老妇人瞅着小姑娘道:“爱丽丝!跑那么快!外婆都追不上你了!”   小姑娘拉着顾冉向老太太道:“我没有跑,我摔跤了,这位中国姐姐扶我起来的!”说着又兴奋地道:“外婆,姐姐有个神奇宝贝,我摔跤的地方疼,她用东西一抹,凉凉的,伤口就不疼了!”   老太太对孙女大惊小怪的样子笑了笑,然后向顾冉道谢,顾冉表示举手之劳不客气,两人寒暄几句,老太太便扶着小姑娘离去,离开时小姑娘仍是一步三回头,看着顾冉手里的香香。   大概因为她频频回头,老太太忍不住随之回头,向顾冉道:“姑娘,能告诉我你手里是什么吗?我的外孙女好像格外好奇。”   顾冉举起瓶子笑,“一种修复伤口的护肤品,儿童也能用,看她伤口摔红了,我就涂了点。”   “是吗?”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瓶子,目光在出厂厂家等位置扫了扫,再次道谢,带着孩子离去。   ……   老太太离去后,顾冉走出了温泉中心。   虽说举手之劳帮了孩子一个小忙,但找威尔斯的事依旧毫无进展,顾冉头有些大,想着还是早点回去跟谢豫集合,一起谋划再行动。可就当她准备去温泉中心把衣服换了回客房,脚步便被人堵住。   一道颀长的人影就站在她面前,“去哪了?几个小时都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谢豫。   他原本是微含着恼意的模样,结果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立刻又转了回去。   顾冉才从温泉起身,身上还搭着泡温泉的白色浴袍,这浴袍说是个袍子,其实只是个性感披肩,将重点部位裹住,其他大部分的地方,比如肩、脖子、大腿以下……该露的还是露。   眼下这氤氲的雾气中,顾冉便是这幅光景,半裹着袍子,半露着身躯,虽然没有丰胸长腿小蛮腰,但也有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就是白。她皮肤自幼就白皙,眼下这雾气一熏蒸,更是瓷器般细腻幼滑,光溜溜的肩膀及小腿露在浴袍下,赤着小脚走在鹅卵石的地上,整个人又白又润,还带着温泉里淡淡的香,哪怕是无意的举止,都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原本看其她女人面不改色的谢豫,目光掠到顾冉这一幕,瞬时转过脸。   顾冉却不以为意,她原本就是大咧的性子,没注意到谢豫面上闪过的神色,又想着泡温泉大家都这样穿,更没什么好害羞的。她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你不是不理我吗?干嘛又出来找我。”   谢豫避过头不看她,半天后他神态才回归正常,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可不是找你,但这一次咱们是搭档,我又是你的上司,你去哪,难道不该跟我报备一声吗?”   顾冉默了默,也是。   她便不再跟谢豫计较,老老实实将出来的动机交代清楚,“我出来还不是打听那事,可除了被这一圈的女人们的鸽子蛋闪瞎了眼,其他什么收获也没有。”   谢豫噎了噎,似乎是嫌弃她没出息,最后道:“走吧,回房,我刚才有了一点头绪,回去再商量。”   “哦。”顾冉便听了吩咐跟着他往外走。   ……   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安安静静走着,一切都很正常。   可就在顾冉即将走出温泉大厅时,目光突然被前面两道身影吸引住。   一瞬间,她脸色微变,似乎有个大锤,沉闷地砸在她胸口。 第69章 晚宴   前方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洪建强,就是过去那个顺达的老总,曾在包房里对顾冉动手动脚反被教训的色棍老板洪建强……这不算什么,后面的女人才让顾冉愣住。   张爱芳。   过去销售部顾冉要好的同事,最信任的助手。当初为了保下她,她甚至不惜跟谢豫大吵一架,还打了谢豫一拳。   张爱芳离职后,顾冉还对她很是牵挂,时常在微信上问候,张爱芳一直称自己在家带孩子,做上了全职太太,顾冉念着旧情,还给她的宝宝买过礼物。   而现在,这个自称全职主妇的女人,白衬衣黑套裙,一副干练的职场丽人打扮,就跟在洪建强身后,恭恭敬敬亦步亦趋。   ——所以过去那些话,从头到脚全是欺骗。   那边,张爱芳没看到顾冉,跟着洪建强,向前走远。   这边,顾冉在震惊后,慢慢转向了身侧谢豫,谢豫一脸平静。   顾冉静默片刻,问:“你早就知道张爱芳是洪建强的人吧。”   谢豫反问:“不然我为什么要辞退她?真就因为她写错了一个小数点?”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谢豫表情平静,“在没查清她背后的主使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但现在你看到了,她背后就是顺达。”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先前的公司在市场竞争中总处于下风的原因,你们的不少营销策略,都被她联合顺达,提前卖了出去。”   顾冉越听心里越凉,原来这么多年,张爱芳一直潜伏在公司,刻意接近营销部每一个人,而她这个营销部经理还犹然不觉,导致公司利益受损,还为此误会了谢豫。   她又是愤懑又是懊悔,觉得对不起公司,又感觉对不起谢豫。   谢豫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是她潜伏的太好,你没必要太自责。”   顾冉默了默,突然一笑,自嘲道:“我是不是特别蠢啊?”   谢豫侧头看向她,她拧着眉,抿着唇,愤慨过后是难过的模样——其实这事被揭穿后,最难受的就是她,她一贯重感情讲义气,眼下被一个认识五六年,不仅当做好同事,更当做朋友的人利用欺骗……这种感受可想而知。   他静静看着她,有什么情绪在他眼底浮起,像是不忍,可末了他将那异样压制下去,什么都没做。   而那边,顾冉骂了一通后抬脚往前走,说:“我先回房调整下心情。”   ……   顾冉先行回去,离开时还因为张爱芳的事情备受打击。   可等到谢豫在外接了个电话回房之时,一推门,被眼前场景愣住。   顾冉就站在他面前,褪去先前的自责,已经恢复平静,满血复活,不仅如此,她还如脱胎换骨般换了个从未有过的造型。   墨黑色天鹅绒一字领抹胸晚礼服,细跟系带高跟鞋,半长的乌发松松挽起,还画了个淡妆,半点都不像过去那个女汉子,明眸皓齿,粉面朱唇,巧笑倩兮,倒真是一名晚宴淑女。   只有她一贯爽朗的笑泄了底,她牵起晚礼服转了一圈,冲他笑,“当当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想好了,张爱芳这么坑我,我当然要把被坑的拿回来!眼下她既然跟洪建强来了这,这就说明,没准洪建强一行人也收到了消息,在找威尔斯,毕竟他们也垂涎这个大单……咱得加快速度找到威尔斯,不仅为自己为公司,还要好好地打打他们的脸!”   “我听说今晚山庄不是有个晚宴吗?”顾冉继续说:“没准威尔斯就会去,咱到时候一起去夜探晚宴!一定要赶在这些人之前找到威尔斯。”   谢豫淡淡看着她,回了“嗯”字——刚才一路,他也是这么想的,眼下他回来就是交代顾冉这件事,没想到她已经收拾好心情,好打理好自己,随时随地可以出发。   而那边,两人确定了晚宴的计划后,顾冉又想起眼下的问题,指着自己的装扮问:“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么穿行吗?”她第一次这么精心装扮,而他是此行计划中的搭档,她想听听他的意见,万一有不合适的,她赶紧更改。   结果谢豫没表态,视线扫到她之后怔愣了几秒,然后扭过头去。顾冉被他的反应刺激,道:“你这什么眼神啊?一眼都看不下去吗?就这么不好看?”   接着她又无奈地吐槽,“你不能怪我,是做你这种人的女伴太难了,为了配上你这颜值,我这几天没少下功夫!又是提前看视频学化妆,又是借高档晚礼服,就担心弄太差,人家还以为我是你跟班,不是女伴,那就穿帮了!”   说着顾冉凑过去搭了谢豫的肩,跟他一起照向衣柜前的镜子,“真不好看吗?跟你不搭吗?”   镜子里的两人并肩而立,顾冉穿着长裙站在右端,露肩的纯黑色晚礼服,显得身材苗条秀挺,肤白如瓷,再配上朱色唇釉,竟然相貌不出众的顾冉也有惊艳的效果。而左侧谢豫,一身笔挺西装配雪白簇新衬衣,衣冠楚楚英姿勃发,两人站在一起,颇有些匹配。   顾冉喜滋滋瞅着镜子,觉得挺搭啊。她还上前就挽住了他的手臂,用一个宴会上标准女挽男姿势,“看,这样是不是更像一对来度假的小情侣?”   她的手搁在他手臂上,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服,传到他肌肤上,谢豫却突然推开了她,先前他看着镜子,似乎在恍惚,也不知道出什么神,在顾冉碰到他的一瞬,他猛地退到三步之后的距离,仿佛身边的顾冉是潘多拉盒子般不可触碰。   他三番两次的与顾冉保持距离,顾冉不禁愣在那,“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久不见,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我哪得罪你了?”   谢豫薄唇微抿,墨瞳里有什么情绪浮起,但片刻后他回归如常,又是那幅高冷的模样:“我感冒发烧,不想传染给别人,你离我远点比较好。”   “发烧了?怎么不早说!”顾冉先前的气瞬时抛到九霄云外,赶紧问:“严重吗?晚上的计划还能坚持吗?”   而谢豫已经出了房门去,依旧跟她保持着距离,“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   夜里七点,山庄的晚宴灯火通明。美酒香槟水晶灯,各路美人衣香鬓影,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人进了晚宴,搜寻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顾冉用手肘撞撞谢豫,看向一侧音乐轻幽的舞池,“要不要去舞池看看?那边人多,听说威尔斯喜欢跳舞,你说会不会在那?咱假装跳跳舞,观察观察?”   ……   两人去了舞池,假模假样跳了起来。   其实说起跳舞这档子社交活动,顾冉还有些方,她这个舞蹈功底的菜鸟,怕被谢豫踩脚。过去年会时,谢豫可是踩得她终身难忘。   想到这,她小声跟谢豫说:“我跳错了不许踩脚。”   光影微暗,她贴上去的姿势有些亲密,谢豫没有踩她错误的节拍,而是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   顾冉没发现他的异常,叮嘱了那句话后,继续观察周围情况,大概是怕被人听到机密,她踮起脚又更近地凑过去,“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这一次几乎是贴到谢豫的耳边,她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暖风扫过他的耳廓,像是过去轻柔的梦境。谢豫平和的脸似微微腾起恍惚,目光不由扫了扫她此刻的模样。   小提琴悠扬而暧昧的旋律中,她与他共舞,他托着她的腰,她搭着他的肩。她一袭黑色的晚礼服绽放在舞池中,裙子长到脚踝,裙子在腿侧开了叉,透过布料的缝隙,顾冉雪白的腿若隐若现。而腿的顶尖,白皙而小巧的脚踩着高跟鞋,为了配合今天的装扮,她还在指甲上涂了红色指甲油,如一朵朵点缀在雪白脚上的桃花,分外惹人遐想。而随着舞姿的摇摆,那裙裾还有意无意地便蹭在他身上,哪怕他控制着自己的身躯,与她保持距离——是的,明着在跳舞,别的舞伴都是搂着腰搭着肩,亲昵地偎依,只有他们这对,他看似搂着她的腰,其实手根本没碰上,全程都虚虚地隔在她衣服外。   可即便如此,她飞扬的裙裾依旧投怀送抱,带着她的体香,撩拨着曾克制的一切,躲都躲不开。   最终,他像是对这种触碰忍无可忍,胳膊将她推开了些,再次提醒,“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被谢豫屡屡嫌弃的顾冉再止不住,憋屈地道:“我又不是火,烫你手吗?虽然感冒了,也没必要躲成这样吧!我都不嫌你你还嫌我!”   谢豫停下动作,刚好这一首曲子恰恰跳完,他什么也没说,只抿了抿唇换个话题:“跳累了吗?去旁边休息下吧。”   ……   说要休息,谢豫的人很快离开了舞池,去了宴会门口一侧,似乎是吹风。对于他的若即若离阴晴不定,顾冉也没放心上,毕竟他就是这么古怪的人,于是她独自坐在晚宴另一侧休息区喝冷饮,顺便观察环境,找找线索。   下一刻,她又撞到了一个小身影,就是下午温泉边的那位外国小姑娘,穿着蓬蓬小花裙子,像个洋娃娃一般,正在休息区吃着布丁。见了顾冉,她小鸟儿般奔过去,喊道:“神奇姐姐!”   顾冉心下好笑,这些年夸她什么的都有,神奇姐姐这绰号倒是第一次听。她低头逗小姑娘,“你干嘛叫我神奇姐姐啊。”   小丫头说:“因为你的香香啊,中午你给我一抹,我就不疼了,这还不神奇啊!”   又挠了挠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央求道:“姐姐……你的香香还有吗?能不能再送我一点点?我弟弟艾伦也受了伤……他刚刚在酒店外玩滑滑梯,腿磕了,疼得哭,外婆可着急了。”   她一说外婆,果然就走来一个银发老妇人的身影,正牵着一个啼哭的小男孩过来,见了小丫头,嗔怪道:“爱丽丝,你怎么又趁外婆不注意,跑到这里来玩?这是晚宴,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来的地方,我们回房间吧。”   爱丽丝扯着顾冉不肯走,“外婆外婆,这是中午那个神奇姐姐啊,我找她借宝贝呢,叫她给弟弟抹一抹,就不疼啦。”   一侧顾冉看着膝盖肿起的小孩子,于心不忍,去一侧晚宴旁的衣帽间取了自己的包,拿出随身携带的香香,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面带犹豫,爱丽丝倒是踮起脚拿了过去,开盖抹了点在小男孩身上,问:“艾伦,是不是好多了?”   艾伦是个才两三岁的金发小正太,方才膝盖疼一直在喊疼,抹了香香后他的哭泣没多久就缓了缓,看着老妇人,用含含糊糊的孩子口吻说:“外婆,真的不疼了。”   连着给两个孩子使用效果明显,老妇人不禁用惊讶的眼神看看顾冉,“小姐,恕我冒昧一句,您这到底是什么霜,为什么会这么神奇。”   顾冉噗嗤一笑,“根本没什么神奇,这个看着是香香,其实是一种药妆,里面添加了中国的一种药材而已,叫冰片,冰片有快速消肿止痛的作用,所以抹上去孩子们就觉得不痛了。但您放心,这个药妆很温和,孩子用也是安全的。我邻居的小朋友偶尔磕碰受伤,家里也会给他抹一抹。”   老妇人若有所思,接过了那瓶香香,在那瓶子上面反复看了许久,最终仍是锁在品牌名上面,看了半晌她问:“这个久泰的品牌,在你们中国卖的很好吗?”   “那当然,老牌子了,一般家里常备。”顾冉笑,“不瞒您说,我就是久泰的员工,我们敢用自己的东西,质量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老太太眉头微挑,“你就是这个厂商的人?”   “是啊!”顾冉担心对陌生人泄露身份会招来麻烦,赶紧又补充,“不过我今天来这,是跟男朋友来度假的。”说着就招手向那一侧的谢豫道:“嗨,亲爱的过来……”   大概是顾冉从没这么称呼过谢豫,那边谢豫正端杯观察来往的人群,没听出这是顾冉在喊他。   顾冉怕穿帮,只得换了个相对熟悉的称呼,“豫哥……豫哥豫哥,来嘛!”为了将戏演好,她还将声音提得甜甜的,那豫哥两个字,如蘸了糖的梅子,糯糯软软,沁人心脾,甜劲仿佛能钻到人心里去。   那边谢豫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怔了片刻,那杯里潋滟的酒液荡开一圈圈涟漪,像是一丝半缕的泄露出心底某种起伏的情绪。末了他转过身,来到顾冉身边。   他表情恢复如常,先是礼貌地配合顾冉跟老太太打了招呼,寒暄后他端着杯子去做其他要事,可谁知没走几步,他听到了几句祖孙三的寒暄,神色微变。   他又回了身,若有所思瞅着那国外的老太太跟两个孩子,末了他扭头看向顾冉:“你那里还有没开封的香香?有的话,送一瓶给她们吧。”   “哦。”顾冉原本就是个热心肠,送一瓶药也没什么,再说她是个做销售的,习惯性随身带一点公司的招牌产品……当下她就拿了一瓶崭新盒子的香香出来,递给了爱丽丝。爱丽丝的小手捧着香,笑眯了眼,“谢谢你哦神奇姐姐!”   顾冉以为好人做到这就成了,结果谢豫又道:“还有一种驱虫喷雾你带了没有?这山庄外虫蚁多,小朋友喜欢在野外玩,喷一点可以预防叮咬。”   顾冉微怔,她还真带了,一般出门她都习惯带那个,毕竟她是招虫咬的O型血……只是为什么这谢豫突然对几个陌生人这么热心?这完全不符合他的画风啊。   她向谢豫眨眨眼,以示不解,谢豫没看她,径直从她的包内将驱虫喷雾拿了出来,此外,他还在顾冉随身携带的其他产品里看了看,将适合孩子用的都递了过去。   老太太看着对方的热心,不敢置信道:“先生,你这……”   谢豫罕见笑得如沐春风,像是在打消老太太的疑惑与戒心,“您尽管用,我们是这个品牌的员工,公司业务有儿童用品的,免不了常跟孩子打交道,如果遇到有需要的孩子,能提供一些举手之劳,我们很乐意。毕竟一个敢开拓儿童专用产品的品牌厂家,一般都具有社会责任心与爱心,上行下效,员工也不例外。”   老太太闻言一怔,她看向谢豫,眼神不再是先前的平静,换成一种全然不同的审视。   双方对视几秒,眸里都似有暗流涌动。   末了,老太太收了东西,露出了一抹客气的笑:“那就谢谢您了。”   ……   几分钟后,老太太拿了东西,带着孩子离开晚宴厅。   爱丽丝抱着那瓶香香,大概是太感谢两人,小人儿走了几步又蹦蹦跳跳折过身来说,“谢谢你们了,神奇的哥哥姐姐!”   谢豫温和的看着她,“不客气。”   这句话后,他突然弯下身,用郑重的语气问:“你是叫爱丽丝对吗?”   “对!”小姑娘抿唇笑,“梦游仙境的爱丽丝!”   谢豫点头,“很好听的名字。”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让她走了。   一旁顾冉一头雾水,等几人走远了她才看向谢豫,“你问人家小姑娘名字做什么?还有,怎么突然成大好人了?你把我的东西都送了,我用什么啊?”   谢豫却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头。他拧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表情敛去了方才面对那祖孙三的轻松愉悦,渐渐转为凝重。接着他快步走出宴会厅,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陈助理,威尔斯详细的个人信息查不到,那能不能调查一下他的家庭?”   那边陈助理为难地道:“这估计就更难了吧。”   谢豫道:“先不想那么多,去试试,就帮我查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爱丽丝。”   ……   那边,顾冉看着谢豫出去打电话,就没有再跟。   他有他的安排,而她也可以继续去寻找机会。   她接着在宴会大厅转悠,今晚上虽说做好事帮了老妇人,可威尔斯的事依旧毫无进展,她脑壳有些大。   心不在焉地在宴会大厅转了两圈,这时,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了晚宴大厅。   顾冉倏然眯起了眼,透出些危险的信号——可不就是洪建强跟张爱芳。   那两人进来后,似乎也在寻找什么,左顾右盼。顾冉不愿被他们看到,稍微往柱子后面躲了躲。   片刻后,那两人似没找到什么,分头去了两侧,左右行动。   顾冉在柱子后面站了半晌,末了,悄悄跟上张爱芳。   张爱芳去了一侧小隔间,似乎在用耳麦跟人语音,“是的,威尔斯的事我跟洪总蹲守了几天,有了些头绪,等我们再确定一下,就把得到的消息交给郑总……”   顾冉微怔,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也是为了威尔斯而来。   而且他们竟然先行有了结果。   这怎么行,绝不能被他们抢占先机。   顾冉思索片刻,忽然笑盈盈从隔间后闪出了身。   那边,刚结束语音的张爱芳冷不丁被背后窜出的人吓了一跳,这一吓之后又是一惊,呆呆瞧着顾冉:“怎么……怎么是你?”   顾冉依旧是笑,只是眉眼间带着冷意,“你都能来这,我怎么就不能?”   张爱芳见她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过去的行为露了陷,脸色一冷道:“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话,从前的事没什么好提的,你要怪我我也没办法,人各有志。”   顾冉心底对这种行径唾弃至极,但想着更重要的任务,表面上还是端着冷冷的模样道:“我今天来不是翻旧账的,你过去做的事,我懒得追究,但你如果是为了钱做这事……你倒是应该来欢迎我。”   “为什么?”   “我来,就是带你赚钱的。”   ……   几分钟后,张爱芳将顾冉带到了洪建强那。   她还不知道顾冉曾经跟洪建强的过节,介绍道:“洪总,这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久泰公司的,说想跟我们合作。”   洪建强原本端着美酒,正跟一旁的人谈笑风生,闻言转过身来,看到顾冉,神色一顿。   他虽然至今都不知道那晚酒醉后,就是顾冉狠揍的自己,但这娘们过去砸了他的包厢,性子烈如野马,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他咧嘴冷笑:“哟,这不是久泰的顾经理吗?今怎么来了这么?”   顾冉也不跟他兜圈子,大大方方坐到了他对面,“洪总为什么来这,我就为什么来这。”   “所以,顾经理想说什么?要从我洪某人嘴里夺肉?”   顾冉反问:“都没到手呢,洪总怎么就认定肉是你的?”   她说着眯眼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洪总肯定是跟其他公司合作了,对不对?”   “顾经理凭什么这么认为?”   顾冉耸肩,“很简单啊,单一个你们顺达,不够威尔斯的格。”   这句话说的直白,又一针见血。   顺达公司经营范围虽然也有日化,但并非主打,在国内顶多算个二流日化品牌,这样的实力,威尔斯绝对看不上。   但这么一大块肉,顺达又恋恋不舍,于是他就跟国内某一线品牌合作,顺达日化不行,但情报网是圈里最快的,他负责帮品牌大厅法国方面威尔斯的消息,撮合该品牌与法国的合作。一旦成功,该品牌将给他一定比例的好处费,相当于拉皮条。所以,洪建强眼下掺和到这件事来,而且已率先得到了一些消息,正准备拿着这些消息,继续跟合作公司坐地起价。   结果,顾冉杀了出来。   顾冉笑眯眯道:“洪总,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那个公司给你多少,我们久泰加一成。”   “哈!”洪建强像听了一个笑话,“他们提的条件是,以后跟法国方合作的利润整体分我两成!两成!你知道是多大的数目,还加一成,三成!你给得起?”   “三成就三成!圈里有什么是我们久泰不敢的!”顾冉面不改色。反正她此行也就是来忽悠这两人的,什么话不敢说?   洪建强摇头笑,“顾经理,不是我说,你就是个小部门经理,有什么资格下这样的决定,你知道三成有多少么!我怕你十辈子都见不了这么多钱。”   “没错,我只是个部门经理。”顾冉对他的挤兑不以为意,“但洪总有没有想过,这次高层既然派我来介入这件事,就是拿我做久泰代表的,代表么,多少有点特权的,就像古代的钦差,最低的官职七品都有啊,可他代表圣上的意见中央的最高权力,不容小觑。”   顾冉巧舌如簧,洪建强噎了噎,还真是这个理。   顾冉接着趁热打铁,“要不洪总考虑考虑?毕竟在商言商,利益为重嘛!”   洪建强拧着眉,似乎在思索,他一贯是个重色又贪财的主,如果有更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他不介意摇摆。   片刻,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抬头看向顾冉,“考虑不是不可以,毕竟谁也不想跟钱过不去……只不过……”   说到这语气一顿,眯着眼,自上而下打量着顾冉。   眼下的女人褪去了那天包厢里规矩呆板的工黑白作装,换上这一身礼服,原本只算清秀的姿色,在这妙曼晚礼服与精致的妆容下,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薄唇,涂着玫瑰色的唇釉,衬在雪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灼灼的艳丽。   他一向爱钱,也爱女人,但凡他看中的女人,很少有逃脱。那天没得到这个女人,虽说不是什么绝色,但因为没到手,多少有点遗憾,况且这女人够狠够烈,像不服驯的野马,与众不同。   风月场上的事,得不到的,总是让人心痒的,洪建强缓缓笑了起来,道:“要谈合作也可以,那就要看看,顾经理有没有这个诚意了。”   “什么诚意?”   洪建强缓缓倒了一杯香槟,递到她面前,“顾经理是知道我的规矩的。简单,我喜欢痛快的女人,顾经理陪我喝几杯,把我喝高兴了,这事咱就接着谈。”   顾冉笑着看向杯中酒,表情并不意外,这老色鬼,死性不改。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在她考虑着如何跟这色棍继续忽悠时,视线倏然一紧——她捕捉到一个细节,洪建强拿着酒瓶倒酒的手,悄悄往裤子上滑了滑,像是想抹去什么,而他的小指上,沾染着一些可疑粉末。   艹,顾冉心底暗骂了一声。   这王八蛋不仅死性不改,更不安好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前跟酒吧老板打交道时,就听老板绘声绘色讲过类似的粉末,说是一种致幻药,服用一点就会导致人神志不清,甚至产生不该有的幻想与冲动,淫棍们都爱对女人杯里下的龌蹉物。   这边,她思绪翩跹。   那边,洪建强还在笑吟吟看着她,“顾经理怎么不喝?这么点诚意也没有?”   看他狎昵又猥琐的笑,顾冉吐的心都有了。但她又舍不得威尔斯的那笔大单,出发前上头曾跟她交代过,如果她能把这事办成,就算大功一件,公司会有重奖,如果是奖钱,爸爸的后续医药费就不用愁了。   几度纠结之下,顾冉展眉一笑,看向洪建强,道:“洪总言而有信?我喝了这一杯,咱就谈合作?”   洪建强只盼着她快点喝,其实他心里还没确定主意,但这匹小烈马倒是勾起了人的胃口……也许玩的尽兴,久泰又真心肯合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他上前,一拍胸膛,“我洪建强这人圈里口碑的确不咋样,但大老爷们说话还是算数的。”   顾冉只看着他,笑盈盈不语。   空口无凭,她凭什么信。   洪建强挑眉道:“你这小东西,戒心倒是重。”   顾冉笑得更灿烂, “那洪总就给我点定心丸,让我安心喝酒啊。”   洪建强瞅着她的笑,不由也笑了,跟这女人兜兜转转游戏般,但也有些意思,他伸手蘸了点酒液,在桌上写了个5。   顾冉一愣,5?是威尔斯下榻的讯息?房间在酒店的五栋还是某栋的五楼?   她伸手在5后面加了F。5F,试探性地看向洪建强。   洪建强色眯眯的脸笑而不答,只道:“想要更具体的信息,就得看你的态度了。”   他这意思就是默认这个五是个有效信息了,顾冉心下暗喜,一拍桌子道:“好,我就给洪总看看我的诚意,您痛快,我也痛快!”   不待洪建强反应过来,顾冉将一边桌上几个空杯子统统推过来,一字排开,将酒瓶里的酒全部满上,边满边说:“要喝就喝个痛快,我陪洪总把这些都喝完!不醉不归!”   洪建强看着一字排开的五六个杯子,一愣。   顾冉心下暗笑,洪建强给她一点甜头,就真以为她会高兴得失去理智?   信息该套的要套,该防得还是要防。   刚才她把所有的酒杯满上后,还打乱了一下顺序,现在谁也不知道那杯下了药的在哪,而且她倒了这么多,逼着洪建强跟她一起喝,也许喝到被下药的那杯就不是自己喝了,被下药的概率性大大降低。   就算被她喝到,她还有其他的法子。从前酒局上怕被人逼酒,她可是喝“假酒”的一把好手,将酒含在嘴里不咽下,偷偷吐在掌心放的纸帕上,或者,一喝完酒就找机会上卫生间催吐,酒吧老板曾告诉过她,甭管是酒还是其它不该喝的东西,人只要在喝下几分钟之内抓紧时间催吐,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再说了,万一有什么事,谢豫还在不远处呢,洪建强真要动她,难。   综上所述,顾冉在想了一圈后,对洪建强的手段再无畏惧。   那边,洪建强被她将了一军蒙在那,这女人的泼辣超乎他的想象,不过她越是这样,便越挑起他的兴致。况且他既然敢下药,便有解药的法子,于是他也无所忌惮,兴致勃勃端起了一杯酒,递到顾冉面前,色眯眯道:“既然顾经理这么来劲,不然,咱喝个交杯酒?”   他说着将一只手亲热地搭在顾冉肩膀上,另一只手抓着一杯酒,就往顾冉手里递,可还没塞到顾冉手上,突然凭空又身来一只手,重重拍开杯子,与此同时,一个冷冽的嗓音响起,“拿走!”   接着顾冉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劲将她猛地一扯,她直接被从洪建强身边扯开。   一扭头,就见谢豫正面如寒霜的站在两人中间。   那边,洪建强冷不丁被这出现的移动大冰山一惊,很是不悦,冷笑道:“哟,这谁啊?不是谢总吗?您这什么意思啊?怎么,我跟顾经理喝杯酒都不可以吗?”   谢豫语气冷冷,回绝得干脆,“不可以。”   洪建强啧啧笑,口气也很尖锐,“这事还真有意思,谢总,你搞清楚,你是她的上司,她只是你的下属,这酒圈里,可没有上司管下属喝酒这事吧。”   谢豫淡淡地笑,旋即手一伸,箍住身边顾冉的腰,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   陡然被搂住的顾冉一惊,这家伙不是说感冒,要自己离他远一点吗?那现在是什么意思?怕他被洪建强占了便宜来好心救场?   而那边,谢豫的动作还在继续,最开始他只是搂住她的腰,两人之间还虚虚地隔着些距离,而随着他一点点将她往怀里带,两人越贴越近,直至她整个人彻彻底底圈在他怀里,仿佛是他的独有物。   谢豫斜睨着洪建强,他气场一贯强硬,眼下搂着顾冉,更像是宣布所有权般的强势,“她是我的什么,洪总现在懂了吗?”   洪建强眸光微沉,口气意味深长:“哦,原来两位除了工作外,还有这层关系。看来我过去太小看谢总了,还真以为谢总不近女色。”   谢豫扫他一眼,揽着顾冉的双臂愈发紧了一些,“知道就好。”   洪建强笑着,又看向顾冉,口气有些遗憾,“顾经理,那今天的生意是谈不成了?可惜啊!还说携手共赢呢!”   “等等!”顾冉被谢豫抱在怀里不能动,但威尔斯的事套了一半她不能半途而废,好歹逼着洪建强再套一点信息出来,于是她从谢豫的怀里,费力抽出手,端起一杯酒道:“刚才洪总说,喝一杯咱就继续谈,还算不算话?算,我就先干为敬。”   当然,这时她还不忘将洪建强的军,“要是不算呢,那就请洪总自罚三杯,酒场上可不能言而无信。”   如果最终没能套出信息,她不能白白放过洪建强。想耍她,没门。   她将酒杯递到唇边,长睫卷翘,红唇明艳,半笑半挑衅,“洪总……”   洪建强一惯是个死爱面子的主,当然受不得女人大庭广众下这般相激,再加上他也有心给谢豫添堵,就真端了杯子,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顾经理要喝,我当然陪!喝!”   两人对视一笑,顾冉举杯就饮。   可还不等酒杯触到嘴唇,一只手飞快截住她的酒杯,身后男人冷冽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满满被忽视的不快,“说了女人不要喝酒。”   仿佛是想要阻断顾冉跟旁人喝酒的心,他夺过顾冉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冉伸手阻拦的姿势僵在空中。   喝了?!真喝了!!   她是打算假喝的!!   可谢豫怎么真喝了!!!   万一这杯酒里有药怎么办!!! 第70章 醉酒   谢豫喝过酒, 扯着顾冉就往回走。   顾冉被他拖着向大厅外走,心急如焚, “停停!这杯酒可能有问题!”   怕引起谢豫的过度担忧,她又补充,“也不一定,有六七杯酒,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杯,洪建强做了手脚!”   谢豫脚步微顿,“所以我要为这七分之一的微小概率, 惊慌失措痛哭流涕?”   顾冉:“……”   想了想她又说:“那我们也不能走啊, 洪建强知道威尔斯的事,信息我刚才都套了一半……”   谢豫却只拽着她往前去,“不需要。“   “为什么啊?”   谢豫回头看着她, “我知道威尔斯在哪。”   他的语气笃定至极:“你信不信,或许今晚,他会自动邀请我们上门做客。”   顾冉难以置信。   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的人,他怎么突然就知道在哪,而且,对方还会主动找上门?   ..........   顾冉是不敢信的, 但谁知道,几分钟后, 真有人打通了谢豫的电话。   也不知道谢豫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紧接着, 顾冉就被谢豫带去了酒店5楼的某个房间。走廊朱红的地毯, 棕红的实木门,房门缓缓打开,可不正是那个带着孙子孙女的外国老太太。   谢豫平静而立,带着商务礼节式的笑:“晚上好,威尔斯先生,很高兴能与您见面。”   顾冉傻在那。   纳尼……一直让所有人都找得晕头转向的威尔斯先生,竟然是个女的!!!这伪装也太强了!!!   威尔斯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反应,冲她一笑,一头银发在暖色灯光中熠熠生辉。   .........   接下来,威尔斯将两人请进了房内。   她喊来秘书,煮了一壶上好的伯爵红茶,在这茶香袅袅的房间里,开始了与两人的攀谈。   说是跟两人攀谈,主要就是跟谢豫交流,因为老太太是法国人,摒弃了白天的英文单词,她更喜欢用母语法语。而谢豫毕业于斯坦福,修过三国语言,跟老太太沟通无障碍。   至于顾冉,英文都勉勉强强,法文更是一窍不通,就只能在一旁当听天书了。   不过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加上谢豫偶尔给她翻译一两句,她渐渐理通了这其中过程。   威尔斯先生这次来中国,的确是考察各准合作对象的具体情况,但鉴于家里的宝贝们没来过中国,所以她一并带来,算是考察外带着孩子顺便度假。   另外,因着威尔斯对各合作对象都怀着戒心,当她知道那几家意向合作公司都在费尽心思的接近她,她带着孩子出行也算是一种伪装。毕竟没有人会知道,一个白发苍苍,带着几个孩子的老太太,会是大名鼎鼎的法国集团掌权人。   就这样,老太太成功躲过了几家公司的眼线,只是却没想会在酒店温泉区遇到顾冉。这一场相识完全是误打误撞,老太太没有戒心,顾冉也没有刻意接近,只是凭着好心给孩子抹了一点药,这一个微小的举动,便在老太太的心里博得了好感,所以当老太太知道顾冉与谢豫的真实身份时,因为有好感度在铺垫,戒心自然消缓不少。而当她将两人送给自己的东西拿回房间,请专人检查后,得出的结论让她很是满意,虽然只是几瓶小小的霜,但凡事以小见大,这瓶霜不论是成分还是包装,都由里而外,方方面面做到了精益求精,故而她对久泰集团好感倍增,这才愿意给两人一个面谈的机会。   至于她为什么约得到谢豫,在送香香的时候,谢豫看着是毫不起眼的赠送,实际上却花了一个小小的心思,在递东西的过程中,他将自己的名片不动声色漏了一张在地上,然后老太太后面跟着的保姆,其实也就是秘书捡走了。   就此,才有了这一场重要的两方协谈。   这一场对话进行了近一个小时,顾冉在旁边看着,虽然听不太懂,但见两个人都带着微笑,交谈热络,推测结果应该是有利于久泰的,便稍微宽了心。   但虽然她一直笑盈盈在旁边陪坐着,偶尔还时不时给两位BOSS上上茶,完美地充当着助手的绝色,但同时也在关注谢豫,看到谢豫言谈举止从容镇定,没有任何异常,她一直紧绷的心微微放松。   看他这个模样,应该那杯酒没有被他喝到吧。   万幸!   ........   会谈结束在一个小时后。   虽然今天只是一个短短的见面会,但已经为今后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双方都很愉快。   威尔斯亲自送两人出的门,临别时,一直跟谢豫说话的她扭头看向了顾冉。   褪去了商人的精明,老太太拂拂头上的银发,眨眨眼俏皮地说:“知道吗小姑娘,你那一瓶药可是我们合作的敲门砖呢!”   “您客气了!”顾冉被对方boss夸赞,心里很是欣慰,碍于商务礼仪,想抿唇做一个优雅的微笑回应,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张嘴又灿烂地笑起来,“哈哈,是您慧眼识珠!”   ........   大功告成,回房间的路上,顾冉兴奋之极,嘀嘀咕咕各种话唠。   “我就说呢,凭谢总你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就做好人?果然另有目的!你一早就猜出来了老太太的身份对吧,只是你没有说……”   “不过不管怎样,反正我们这一趟算是完成任务了!看威尔斯先生刚刚的反应,好像对我们很有好感,应该是有意向跟我们合作吧……啧啧,你说,那潜伏在这里的其他几家竞争对手,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   谢豫往前走,任由她手舞足蹈的叽叽咕咕,没有理会。   顾冉追上去道:“干嘛啊boss,别这么高冷嘛!潜伏任务完美结束,我这不是激动吗!对了,这次应该算我立功了吧,你打算奖我多少钱啊?连老太太都说了,我才是双方合作的敲门砖,大功臣啊!你这次一定要重奖!!”   她谈起钱就两眼放光,可谢豫仍没有回话,顾冉怕他不奖钱,追上去拽住了他胳膊,就在碰到谢豫胳膊的一瞬,顾冉微微挑眉,神情浮起讶异:“咦,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谢豫脚步莫名有些快,似乎想摆脱她的触碰,末了他没有回这个问题,只道:“这不是你现在该关注的问题。”   然后不动声色,眼风往后一扫。   常年的默契,已经让顾冉发觉了不对劲。她故作镇定脚步不停,但眼神已跟着往后瞟了瞟,就见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两个黑衣的男人,表情阴狠,像是监视他们。   顾冉快步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问谢豫,“怎么回事?这人是……”   谢豫道:“你以为另外几家公司会就此甘心吗?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   两人迅速回了房。   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谢豫脚步略微有些急促,这不像他平日的作风,过去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他都能从容自若,但此刻,他的脚步不见往日的稳当……是为了甩掉身后的人才加快步伐吗?顾冉心里浮起疑惑。   但那边,谢豫已经关上了门,将顾冉招到一边问,“看了几眼有什么发现吗?”   “哦!”回过神的顾冉道:“我看到了,可以百分之九十的肯定,那是洪建强的人,我对其中一个人有些面熟,他手上有个斧头纹身,上次在茶馆的包厢大战中我就见过他。”   顿了顿她又推测:“洪建强肯定对我们坏了他的好事恼羞成怒,现在弄这些人来,没准就是想法子报复咱们呢。”   凭洪建强的为人,这事儿完全有可能。他为人贪财好色,心眼儿极小,报复心重,说穿了,就是一个包装在风光在大老板外壳里的地痞流氓。宴会上愿意跟顾冉周旋,那是色心大起,压下粗鲁,难得的耐心,而等到谢豫将顾冉从宴会大厅带走后,顾冉果然就看到洪建强脸变了色,在背后阴测测冷笑,当时顾冉就暗暗不妙,而现在,要是得知两人坏了他的好事,他肯定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顾冉不禁有些急,“这流氓好像带了不少人,而且我看他们腰里面鼓鼓的,似乎有家伙,真要跟咱动手,咱没法硬拼啊,怎么办?”   .........   顾冉的担心没错。   走廊那端的豪华套房里。洪建强坐在房间沙发上,一挥手重重摔了那个价值不菲的红酒杯:“娘的,花了这么大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了威尔斯,刚刚确定了她的房间,结果竟然就被久泰捷足先登了!”   张爱芳就在一侧,亦是愤愤不休:“这可是至少十几亿的大单啊……”   她说到这,压低声音又凑过去,“洪总,您说谢豫那杯酒到底有没有问题?”   洪建强想起那一大笔损失,简直心头滴血,他强忍着心痛,最终阴恻恻狠笑:“管那杯酒到底有没有问题,今晚我绝不放过他!他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他好过!”   .............   那边,顾冉还在焦急,“谢豫,咱要不要跟总部联系下?”   与她来回围着房间绕圈圈不同,谢豫安静地坐在茶几旁,“这么点小事有必要吗?”说着倒了杯水给自己,一杯喝完之后,他又喝了一杯。   眼看他只顾着喝茶,顾冉在旁都要抓狂,“别喝了,这天又不热,怎么突然喝这么多茶,快点想办法!天知道那些地痞流氓真动起手来会做什么!”   要是今天晚上真出了事儿,别的不说,凭洪建强好色的性子,某些方面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顾冉不怕打不怕杀,但可不想被这种恶心的男人占便宜。   谢豫又喝了一杯水,看着一脸焦急的顾冉,突然问了个问题:“你觉得世界上最好的防御是什么?”   顾冉道:“当然是进攻啊。可问题是,我们进攻打不过啊。”   “所以,进攻并不是最佳防御,最好的防御措施是让他们在进攻之前自乱阵脚。”   顾冉眨巴着眼,没听明白。   谢豫没有解释,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怎样能让敌方自乱阵脚,自己又能干干净净置身事外?”   语毕,他仿佛算到顾冉不会懂,径自报出了答案,“借刀杀人。”   顾冉摇头。   谢豫喝下一整杯水,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张爱芳的丈夫?”   顾冉愣了愣,仍是如实回答:“知道,张爱芳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务正业,疑神疑鬼,还有暴力倾向,街头混混,渣男。”   “那就对了。”   “对什么呀,怎么又提到张爱芳的老公?”   谢豫晃着酒杯,又添了一杯水,大灌了几口后才问:“你说,洪建强一会儿会跟张爱芳发生什么?”   顾冉默了默,微微张大了唇,忽然间恍然大悟。   而像是附和着她这一刻的想法,谢豫打开手机,不知道接通了什么软件,屏幕里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竟然是一个房间,房间里面正是洪建强跟张爱芳。   顾冉一怔,惊讶地看向谢豫,他竟然知道他们的房间号,还安装了监控?   谢豫不语,只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像是同步直播一般,很快出现了令人不雅的一幕,洪建强起先是在房里骂骂咧咧,虽然听不到具体骂什么,但火气很大,噼里啪啦砸了不少杯子跟摆件,接着就见张爱芳褪下衣裙,缓缓地贴到了他身上,她娇柔的笑着,似乎是安抚。而洪建强怒意稍缓,将她按到了身下。后面的画面不忍直视。于是谢豫手一按,关了视频。   顾冉惊讶得半天没回神,可细想一番,这一切又在情理之中。洪建强这暴发户土大款的性格,平日就爱豪宅宝马夜夜笙歌。圈里说他心情不好就喝酒玩女人,今天他被久泰截了个这么大的单,必然心情不佳。加之刚才晚宴上,他对顾冉动了心思,最后没有达成目标,多半心有不甘。而张爱芳作为他的女下属,两人同住一家酒店,这个情况下,女下属极可能就成为男老板的抚慰剂。   顾冉看向谢豫:“所以你这个视频是要……”   谢豫薄唇微抿,话里有话的说:“把它发给那把刀。”   “哦。”顾冉依言照做,但发视频的时候,她心底闪过一阵纳闷,手机就在谢豫手上,举手之劳的事,谢豫为什么不做,非要她来?   可低头发文件的她没有发现,就在这一刻,谢豫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晃了晃,仿佛有点不稳当,但他似是怕顾冉知道,仍是保持着镇定的脸色坐在那,随后,他又倒了一大杯水,像是想平稳着什么心绪,一口气冷冷灌下。   ........   长廊的那一端,豪华包厢里,洪建强跟张爱芳两人果然上演了视频里的一幕。   洪建强今天吃了大亏,心里有气,折腾张爱芳还不忘骂,“娘的,忙完老子一定要让那两人好看!”   “那个谢豫,老子忍他忍了很久了……还有顾冉那个娘们……”   张爱芳嘤咛一声,娇滴滴的道:“洪总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提其他女人……”   洪建强捏了她一把:“不许我想其她女人,那你还背着你男人出来……”   张爱芳媚笑,“您别提那个死鬼,他哪能跟您相提并论……”   洪建强满意一笑,可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砰地一声大响。   一群人破门而入,怒火几乎要震破天,“奸夫淫.妇!!!”   ……   接下来的情况不可控制。   原本安静的酒店走廊,吵吵嚷嚷大呼小叫,人越来越多,厮打声不住传来。   顾冉就在混乱的人群里躲着看,张爱芳的老公真的来了,仿佛是准备已久,带了二三十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伙人冲出电梯,杀气腾腾冲进了房间。   这群人是过来抓奸的,家务丑闻这种事,酒店的保安有心想拦也不好拦,只能选择报警,可警察到达也有一段时间,这就给了张爱芳老公充足的下手时间。   而洪建强虽有十来个保镖,但当初分了几个守在谢豫附近,就准备夜半动手教训谢豫跟顾冉,但没想到发生了这档子事儿,一群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即便这些人赶着回去营救,可跟张爱芳老公的二三十个人来比的话,仍是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太大。古来最让男人伤自尊的就是戴绿帽子,而且张爱芳跟洪建强出轨不是头一次,暴怒中的张爱芳老公想起新仇旧恨,失去理智之下,再管不得洪建强是什么身份,将两人扒拉起来,按在房间里一顿暴打,完了之后还带着一群人将这两人光着从房间里拖出来,别的房间客人都惊动出来了,看戏似地围着,被抓的那两人,众目睽睽下,那场面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顾冉在人群里瞧着,先是觉得张爱芳落到如今的田地,难免让人唏嘘,可再一想,是她出轨在先自作自受,没必要同情。   ……   看完戏的顾冉回了房间,跟谢豫禀报这个结果。   谢豫背对着她坐在房沙发上,逆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回复有些缓慢,语气似乎不再像先前一样从容。   而顾冉沉浸在方才的抓奸事件中,今天这么一大出轰轰烈烈的抓奸戏,不仅让已方成功脱离危险,还让重惩敌方,一箭双雕,这可全靠谢豫。   她问谢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不仅知道了张爱芳过去真正的身份,更早就算到洪建强会来这个酒店,早就知道他会来使绊子,早就算到了他跟张爱芳的关系,亦早就调查好张爱芳的家庭关系,利用张爱芳丈夫作为突破口。甚至也许他还给张爱芳的丈夫提供了足够的条件,让他提前在酒店外潜伏备好,好出手这一场大戏。   啧啧,这套路招数,这步步为营,这反守为攻,借刀杀人。   可怕的天蝎座啊!   坐在那头的谢豫却没有回答她,他异样地沉默了一会,不知是不是忙碌了几天有些疲倦,他看起来有些精力不济,他按住额头,随后又似是怕顾冉察出他的异常,他很快放下了手,吩咐道:“你出去,我感冒发烧,不想传染给你。你再开个房间睡,房费我报销。”   他突然而来的逐客令让顾冉一愣,其实那一瞬,顾冉有想到那个问题。但随后她想了想,如果真喝了那杯酒,应该早就发作,且绝不止是这些不甚明显的症状……再看谢豫思维清晰条理分明,还这么稳定的指挥那场大戏……实在不像喝了酒啊。   那……这真的是发烧吗?   她纳闷着,可耳边又传来谢豫的声音。他的表情有些怪异,面部神经绷得有些紧,似乎是不耐,又似乎说在克制着什么,“出去!我要睡了!”   他是背过身去的,顾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已是驱赶,她脚步迈了迈,走到了门端。   开门走的一刹,她仍是不放心的回过了头说,“那我就走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打我电话……”   看他还在一杯接一杯的喝水,顾冉忍不住又提醒:“如果是累了,你不要喝太多水,那个对夜里睡眠不好,真要喝,你喝小半杯牛奶,那个能助眠……如果是发烧,你吃药超过一天没用那还是得去医院看……还有……”   然而话没说完,门被“砰”地重重关上,谢豫将她赶了出来。   顾冉:“……”   ※   房间里只剩谢豫一个人,顾冉走后,他紧绷的神经像是一瞬松开,松开了捏成拳头的手。   是的,刚才在跟顾冉说话时,他看似若无其事喝着水,其实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手捏成拳,指甲都快插进掌心,这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没错,很讽刺地,他真的中了那1/7的概率。   其实这件事在一个小时前就被他发觉,那时候跟威尔斯的谈话到了尾声,他身体里莫名其妙起了异常,头有些晕,身体乏力,最初他以为是感冒药的副作用,没有放在心上,可随后症状越来越严重,除了头晕,乏力,他甚至腾起一股莫名的燥热。   好在那时候跟威尔斯的对话已经结束,他回了房间。   起初曾想过去医院,但去医院也没有什么作用,毕竟这跟从前某次的经历一样。   ——那些年,作为钻石王老五的他,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什么招数都有,他就曾被一个蓄意接近的暗恋者在食物里动过手脚,那个女人大概是想逼着他失去理智做点什么,从而对她负责,但很遗憾,她没有得逞。   那会的他能控制自己,这有益于他自身超乎常人的毅力或者体力,这么多年来,他的人生一心都是疯狂前进,事业学业各种苛刻的目标,他鲜少关注男女之事,或者说,感情方面他几乎可以称作是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所以药效发作时,对他的冲击没有达到最大化,也没有使他失去神智,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去了医院,以为医生会给他帮助,结果医院表示,这种类型的药几乎没有什么特效解法,顶多只能挂挂药水缓解下情况,最终还是得靠人体自己恢复。   谢豫最后回了家,大量喝水,加速新陈代谢,难耐时就冰敷,实在无法忍受,就洗冷水澡。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这一次被暗算之后,他并没有格外慌乱,而是如之前一样控制自己。   然而这一次跟上一次又有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酒里所含物成分更强更烈,他的煎熬明显要比上一次严重。再加上身边有一个特殊人物的撩拨,效果的发作就更迅猛一些。   是的,也许在别人眼里,顾冉没有任何撩拨他的情况,但作为一个平时哪怕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举动,他也能在夜里想入非非的对象,只要她的存在,这就是撩拨。   所以,他才将她赶了出去。   ……   谢豫又喝了一大杯水,不止喝水,他还打开冰箱,往水杯里加了大量冰块,玻璃杯因为冰块的投放,在杯子外凝成一层雾蒙蒙的水珠,他看也不看,端起来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沁入咽喉,深入腑肺,仿佛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他仰躺在沙发上,微微眯眼,强行让自己缓和下来。   然而身体似乎不想给他喘息的时间,便是闭眼的瞬间,无数先前在脑中已经闪过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   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人。   是的,那些拼命灌下冷水的瞬间,无非都是想强压下去这些关于她的画面。   先前在镜子前,挽着他的手,笑颜如花的她;温泉畔,从袅袅雾气中而出,净如水莲花苞的她;宴会上,长裙摇曳,在舞池里,贴着他的胸膛,身躯温软的她;还有那回眸一笑,声声喊着豫哥豫哥,甜糯如酒酿的她;还有方才在洗手间,卸妆更衣的她,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即便隔着墙,那悉悉碎碎的柔软布料自她肌肤上摩擦的声音,灌入他的耳膜,是一种怎样的遐想……   这克制了太久的念想,像是随着那杯酒的激发再次爆发,呼吸都紊乱起来,冰水无法克制,谢豫起身冲进了洗手间。   起先是洗了一个冷水脸,可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脑子里那些不该想的画面,仍然如野草般蔓延。   他干脆将整个身子站到了洗浴间,花伞绽放,冰冷的水花哗地溅开,整个人从头冰到脚,这才感觉稍微冷却了一些。   可不多时,身上又开始发热起来,是感冒的高热,在经历冷水的冲击之后,开始肆虐横行。烧得人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可他并没有停,仍是继续。   他宁愿病,也不能放纵自己。   ……   冷水依旧哗啦啦地响着,起码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而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内,顾冉正躺在床上,面色担忧的看着天花板。   原本她是想睡的,毕竟累了一天,可是迷迷糊糊想到谢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想到这她又皱起来眉,想起刚才谢豫房间里一系列的反应……总觉得怪怪的,让人不踏实……   想了想,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怎么样?你还好吗?”   可是等了半天,那边袅无回音。   顾冉又拨了个电话出去,可是一连拨了两三个,都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他这种为了事业忘我的人,都是手机全天候24小时开机,甭管醒着睡着,一有电话公务,眼睛即刻就睁。   顾冉的担心不由再次加剧。   再一想谢豫这人一贯逞强,又是个苛刻的完美主义工作狂,经常带病工作,这几年劳心劳力的加班熬夜,估计底子肯定不如从前,万一真病了或者遇到了其他情况,又逞能不肯去医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想了想,顾冉起身下床。   两个房间隔得不远,顾冉很快走到谢豫的房间,但敲了几遍房门都没有人开,顾冉心里咯噔一跳,来不及多想,掏出备用房卡,强闯进了房。   一进去,她就被眼下的情况吓了一跳。   客房里没人,只有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哗响着,她快步走了进去,就见谢豫和衣歪倒在卫生间外,似乎是刚刚洗完澡,还没起身去房间,就因为某些突发状况失去了意识,晕厥在卫生间门口。   顾冉赶紧冲过去,喊着谢豫的名字去拍他的脸,这一拍,吓得手缩了缩,谢豫竟然额头滚烫,远比先前她触碰他时更烫得厉害。   这……怎么才离开一会,他就发烧到这个地步?!   她心下更急,不由摇了摇谢豫,“谢豫谢豫!”   大概是她力气过猛,谢豫迷蒙地睁开了眼,一看是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她往外推,“走,你走!”   “走什么!你都这个样子!赶紧跟我去医院!”顾冉哪里肯依,拽着他就想扶他起来。   谢豫不肯,他似乎有些痛苦,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劲推顾冉,想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可顾冉不肯离开他,于是两个固执的人就这般纠缠成一团。两个人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擦,空气都似乎升了温,谢豫的表情越来越难耐,像是一根绷得紧紧的弦,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低喝出来:“听到没有!走!!”   他一吼,顾冉也跟着吼起来:“你知不知道高烧是会死人的!!要走也是你跟我去医院!!!”   她说到抓着他就往前拖。可两个人的身高体重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一米六的顾冉哪怕费劲全力拽着谢豫,不仅没有拽起他,自己反而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谢豫身上。   便是这一刻,她感觉谢豫身体一瞬绷紧,她忽然闪过不好的念头,觉得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发烧,她立刻想起身,但无意间嘴唇蹭过谢豫的下巴与咽喉,滑到他的喉结处,便是这一下,原本被顾冉压在地上闭眼皱眉,似强行按捺痛苦的谢豫,猛地睁开了眼。   不同于往常的高冷刻薄,这一刻他的眼神似火逼人。   顾冉吓了一跳,刚要出声,身子却陡然一转,腰身已经被谢豫箍住。   便是这一瞬,顾冉这才发现,谢豫脸色透红,最初她以为是高烧所致,可眼下仔细看,那是透着一种奇异的潮红……而他额上有薄汗,呼吸微促。   顾冉心里那块高悬已久的石头,砰地砸了地!!   谢豫的确是发烧!但又不止是发烧!!!   她脸一瞬便了色,“你……你……真的喝了那杯酒!”   没有人回答他,谢豫抱着她的腰,又将她推出去,又矛盾地凑过来,似乎也在跟自己的理智天人交战,可顾冉跟她咫尺相距,那温香软玉,还带着沐浴后淡淡的花香,他的天人交战终于折戟沉沙,身子一动,将脸颊贴上了她的脸。   “别!”眼见他贴上来的一瞬,顾冉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推开谢豫,飞快从地上起身,想跑。   可她没有成功,反而因为转身给了谢豫机会,谢豫从后面拦住她,将她顺势按在一旁沙发上。   谢豫眼神有些恍惚,将脸凑近她的发丝,而他的手抚了上去,顺势摸到了她的脸。   他人因为高烧滚烫,掌心也是烫的,在她的脸庞上来回摩挲,带着隐忍许久的期盼。   顾冉却感受不到,在他指尖摸到她下巴的一刻,她张口咬了一下他,冷喝着逼他清醒,“你别胡来!”   他卒不及防被咬一口,疼得闷哼一声,便是这分心的一瞬,顾冉抓紧机会,再次从沙发上跳起来,向外冲。   出去打120救他吧!   而她再次逃脱失败,就在她的手触到门把,即将拧开门锁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重新将她捞了回去!   这一次,他似乎要绝了她逃跑的心,他直接将她抱起来,走向屋内。   “喂喂……”顾冉被丢到床上,柔软的床褥如云朵般蓬松,她一下就陷了下去。眼见他俯下了身,她怕他真乱来,拽起枕头打他,嚷道:“谢豫!你看清楚!我是顾冉,顾冉啊!”   话没说完,枕头被人劈手夺去,接着谢豫俯了下来,压制住了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虽然还有迷离,口吻却是清晰的:“你是顾冉,我清楚。”   顾冉一瞬瞪大了眼。   咦,他喝了那酒还能这样说话?不都是发作的时候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吗?怎么看谢豫的模样……好像又有些清醒?   她赶紧张口道:“你清楚是我就好,快放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难受,我帮你想法子解除痛苦……我……”   她的后半句没说完,一只手摸到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头,他看着她,思绪似乎是乱的,又似乎是清明的,须臾,他微微笑了起来,往常高冷的脸此刻竟带着莫名的满足,带着些恍惚,“痛苦……我的痛苦就是你啊……”   顾冉挣扎着否定,“不不不,我不是啊,你冷静……冷静!千万要把持住,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边,顾冉急得脸都红了,嘴里噼啪没完。   那边,谢豫却一直凝视着她,这张曾在他梦境里回放过前百遍、亲昵过无数次的脸,这张让他无数次期盼又压抑,在甜蜜与痛苦中不断辗转的脸,此刻这般真实而清晰地在他眼前。咫尺距离,就可触碰。   这莫名其妙的情愫,他曾不愿被左右,他曾压抑过阻止过,他甚至刻意出差远走,不见她不碰她,企图断了自己不该有的臆想。而眼下,哪怕因为工作逼不得已在一起,他仍强迫自己时刻冷脸寡言,保持距离。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清楚。   哪怕没有今晚的意外状况,他也把持不了太久。   哪怕远离她,可千里之外,那些出差后的一个月,他没有一天不想她。   他想这个人,想身下的这个人,日日夜夜,要想疯了。   .........   混乱的思绪中,他的视线终于落下,从眼睛移到她喋喋不休的唇。   那薄薄的唇还在一张一合,“谢豫,老大,谢老大,你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我……”   光影一闪,顾冉的话头顿在了那。   谢豫俯下身来,吻住了她。曾经的压抑有多强烈,此刻的爆发就有多强烈。那一瞬,哪怕只是短短一触碰,他的唇舌瞬时侵入她的领域。   顾冉起初吓得蒙住,反应过来后赶紧用手推谢豫,而谢豫似是预测到她会这么做,他抓住她的双手,往头顶上一压,又寻到了她的唇,贴上去。   顾冉不想被他占便宜,拼命挣扎着别过脸大喊:“别啊老谢,咱们十年同学,现在又是同事……我还是你的下属,我没日没夜这么辛苦的给你卖命……你要这么对我,太不仗义了……”   ……   她翻来躲去,挣扎着不让他吻。   而神智混乱的谢豫脑里,却仿似有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飞转。   过去的小巷子里,少年的他,将少女时的她堵在巷子里,那一晚,他也是这般吻她,激烈地,投入地,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   而那个吻是激烈的,却带着浓重的悲哀,似是求而不得,又似是满心希翼却被她所伤,梦里的他只能用这样情绪化的行为来表示对她的爱。   是的,爱。   那些个梦里的自己,一定是爱着她的。早已超过了感官上的喜欢,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更为深沉恒久的爱。   现实中的他不敢相信,但是……已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否认。   就如现实中这个吻。   现实中的自己,从没有吻过任何女性,他觉得他会生疏,会笨拙,会紧张,而此刻他什么异样也没有,只有一腔的满足,仿佛他天生就该这么对她,就该与她这么亲昵,仿佛这种眷念与渴盼,已经深入骨髓无数年。   这一吻,是爱恋,是抚慰,也是弥补。弥补梦境里那些年失去与心伤,抚慰现实中的重逢与相聚。   ……   那边顾冉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嚷嚷。   很快,她发现了谢豫的异常,这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加倍热情了起来。   他先是深吻,法式的深情与眷恋,后来不止满足双唇之间的亲昵,他又去吻她的其他地方,鼻尖、眉眼、额头、发丝、下巴,她脸庞所有地方,他都小心翼翼,如珠如玉,细细辗转。   而他一面亲,一面喊她的名字,“顾冉……冉冉……”   一句一句,满是缱绻。   最深情的一刻,他喊着她的名字,将一个吻久久印在她额头,像是想弥补那一晚在她家,他曾戛然而止的那个吻。   顾冉先是奋力抵抗,可大抵是正值盛龄,对方亲着吻着,还那般珍爱又温柔的唤他,像一对真正的恋人,她的脑子竟也开始发蒙。   加之她又是个行为举止有异常人的女人,眼下她被亲的晕头转向的,竟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就这样算了。毕竟作为一个30岁的老姑娘,活这么大岁数,片子看了不少,可真正的乐子,压根没尝过滋味,想想也甚是心酸。   所以,这事如果换了其他人,没准她就这么着了,反正跟这样高颜值的帅哥,她赚了。   可这念头也就是一瞬,当迷迷糊糊的她睁眼再一看眼前人,刚才那点奇葩想法瞬时就塞回了肚子。   打住!!   跟谁也不能跟这位啊!面瘫帝、冰块脸、大魔头、还有变态倾向施虐爱好,明天他醒了,知道她夺了他的清白……他会不会把她杀了?!   或者,用他的权力,每天扣她的钱,用她最肉痛的方式,折磨她报复她……   嗯,报复心极其严重的天蝎座不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这,顾冉神智陡然清明,怂了,奋起反抗,为了双方的清白继续挣扎。   末了为了抵抗美男的美色炮弹,顾冉甚至叨念:“富强……民主……和谐……文明…”   她甚至还喊谢豫,企图垂死挣扎:“别冲动,心静自然凉,来,跟我一起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破除邪祟,消灭幻觉……”   她双眼紧闭,神色肃穆,嘴里叨念不休,如果这会来个特写,那她眼下的模样肯定特别像那种遇到诱惑就默念心经,增加定力的得道高僧。   可谢豫压根不理会她,她越是叨念的厉害,他就越破她的功,他将脸埋在她发间,低嗅了几下,手摩挲着她的脸轻语:“冉冉,你好香……”   念了无数遍富强民主的顾冉败下阵来,被谢豫的这胡言乱语折腾得再忍不住,“富强民主和谐文明……哎呀不行了,你打住!我不香!!我只是用了力士花香味的沐浴乳……是力士,你要亲找力士!……”   可对方犹然恍若未闻,更加变本加厉,顾冉欲哭无泪,富强民主无用,力士也没用,她只能换个旁门左道,她一面挣扎一面嚎:“你要真忍不了,我去给你找妹子成不?宴会上漂亮又身材好的妹子,一捞一大把……你这么帅,又有钱,她们一定嗷嗷地扑过来……”   “我不要……”谢豫扳过她的脸,与她对视,即便是在不甚清醒中,他的瞳仁仍然幽黑而深邃,像能吸走世上的光,而他的声音迷蒙中又透着坚定,着重强调般再次重申:“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顾冉……”   “可我真的不是你的菜……我胸小,腰粗,腿短……怎么都不符合你的审美观啊,你别这么饥不择食……而且你要真这样的话,后果很严重……我粗俗,贪财,势利,索需无度,你要真对我这样,我就赖着你,我还特别可怕,我会把你的钱都掏空……败光你……”   “给你……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你……你……不至于吧……”   “你别这样啊老子受不了啊!喂喂!!!你……你手打住……不许乱碰!……”   谢豫哪肯罢休,他嘴里应着她的话,手也抚着她,顾冉简直像一条被两边煎烤的鱼,又要躲他的嘴,又要躲他的手,焦头烂额,“豫哥……豫哥,你能别这么折腾我吗……行行好……”   也不知这个称呼有什么魔力,谢豫还真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她一会,幽深的眸子似乎满是欢喜,他说:“你再喊一遍。”   顾冉不明所以,弱弱地道:“豫哥……”   谢豫乌眸含笑,似乎十分中意她这么称呼他,将头贴到了她的额,两人抵额相触,像一对真正的恋人般:“再喊。”   顾冉原本不想喊的,可她就犹豫一会,谢豫的脸覆下来,惩罚性地轻压了一下她鼻尖。顾冉吃痛,只能憋屈地顺从:“豫哥!”   “再喊。”   “豫哥!”   “再喊!”   “豫哥。”   “再喊。”   这特么就是个变态啊……   而这个变态又开始更加变本加厉的变态,接下来他一面听她喊豫哥,一面俯下来继续折腾她……顾冉挣又挣脱不得,简直要疯。   而谢豫反而越发热情,起先只是亲吻脸颊,现在渐渐往脸下凑,再继续,就真要越过界限了,顾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末了,她像个树懒一样缩在床褥里,压低声音求饶,“谢豫……真不能这样……”   这会她真是快急哭,声音都有了哭腔——纯粹是急哭的。   迷蒙中的他似乎看到了她的眼泪,果然停顿了片刻,顾冉心下一喜,以为他清醒了一点,却不料他看了她片刻后,俯下身来,吻了她那滴泪。   他含着那滴咸咸的泪,侧过身去,贴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哄。   “冉冉……别怕……”   “我会对你好……”   “你信我……”   ……   这句誓言般的呢喃过后,顾冉身体一僵,像被雷劈了脑壳。   谢豫的手……突然解开了她的扣子!   “不行!!!!!”顾冉终于暴走,她拼劲全力,挣脱出双手,抄起床头柜的花瓶,对着谢豫后脑就是一砸。   “砰”一声响。   男人闷哼一声,晃了晃,软软倒了下去。 第71章 醒来   谢豫醒来时窗外天已透亮, 金黄的晨曦撒进房间,和煦温暖,微风吹进房间,吹来庭院的草木清香。   谢豫来不及欣赏这五星级酒店的清晨美景, 他坐起身, 只觉得后脑勺剧痛。   这是怎么了?谢豫皱眉想了会, 可大脑浑浑噩噩, 想不起来什么。   接着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女人呢?昨晚另开了一间房睡, 不知道醒了没有,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想起这女人的秉性,谢豫摇头, 掀起被子准备起身。   可就在扯起被子的一瞬, 枕单上的某样事物让他目光一凝。   一根细细的, 微卷的女人头发丝, 就安静地躺在枕头上,似乎从见证着昨夜, 有人曾跟他一道躺在这张床上。   那一瞬头顶似被惊雷炸响,前一晚的回忆如帧帧画面闪过谢豫的脑海, 有些画面混乱而模糊, 可有的画面又清晰刻骨。   那混沌而又难耐的炙热间, 他曾不顾一切地拦住她,曾在沙发将她揽进怀里, 更曾将她从客厅打横抱过来, 他甚至……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压在床上, 凌乱又热烈地亲吻。   后面他记不清了,但照他当时的失控,或许……他还做出了更为出格的事……   大概这一切太过疯狂,清晨的阳光中,谢豫沉默在那,久久没有回神。   须臾,像是不敢置信般,他自语道:“这肯定又是个梦。”   毕竟这样的梦他做过了太多次……尤其是那出差的一个月,夜夜不断,甚至有一天他几乎整夜都是她,凌晨四点钟惊醒,他竟然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起身想去找她。   嗯,这次一定跟从前一样,是梦。   谢豫起身,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去洗浴间洗了个冷水脸。   洗手台哗哗地放,冷冷的水拍到脸上,他表情沉缓了些,又回到了卧房,从床尾拿起衬衣往身上套。   便是在这一瞬,他无意再次扯开被子,目光瞟到某样东西时,所有凉水让他冷却的意识再次沸腾燃起——床单的中央,赫然呈现一小片血迹,衬在那雪白的床单上,殷红如落梅。   谢豫彻底震在那。   数秒钟后,他转身就往外冲。   ……   谢豫寻到顾冉的时候,是在山庄一角。   檀香山庄除了古欧式建筑外,还修了精致的园林湖泊,大小不一的美景围着建筑星罗棋布,美轮美奂,似一个大型园林艺术殿堂。但谢豫顾哪顾得欣赏美景,心急火燎地就只想找人,兜兜转转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顾冉,可再一瞧,那纤细的身躯就坐在山庄西北角的一个湖泊旁台阶边,正看着湖水出神,他心下大惊,怕她想不开,喊道:“顾冉!”   他冲过去就想将她往外抱——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反正昨晚木已成舟。   结果手还没触到顾冉的腰就是一愣。面前的湖泊——看着颇具规模,其实只有半米深……绝对淹不死人,所以,顾冉压根没有想不开。   果然,坐在台阶的顾冉被猛冲过来的谢豫吓了一跳,她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但她没说话,看了会又把头低下去,拨弄地上的草。她手生的小,细细白白的,像初生的嫩茭白芽,她又折了一截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可画啊画,就是不看他。   只这一个动作,谢豫心里紧了一下——这么安静,不像她啊……而且往常她看到自己总是热络又欢脱,恨不得拍拍她的小脑袋,尾巴都能摇起来……但对比现在,她似乎根本就不想理会他。   太反常了。   这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昨晚是真的……   所以,是他吓到她了么?   还是……他弄疼她了?   似乎都有可能,昨天那杯酒让他失控到……几乎可以称作是暴躁粗鲁。   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谢BOSS脑海里盘旋,他尴尬又愧疚,默了默,还是决定挑明,“昨晚……我……”   本来想来一句道歉,说对不起,然后再想法子哄哄她。   谁知那边一直在地上画圈圈的顾冉忽然抬起头,截住他的话,“昨晚没什么呀,我睡得挺好。”   谢豫一怔,不敢相信,“那我枕单上怎么有女人的头发?”细细软软,尾稍微卷,明显就是她的,他观察过她的头发。哦不,应该说,这半年中他不知不觉将她身上许多地方都观察过,发丝、眉眼、鼻唇、手脚……微笑的样子,走路的姿势,身上的香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记得。   那边顾冉噎住了,似乎是无言以对,谢豫干脆抛了个更直接的问题:“我床上还有一团红色的……”   见他步步紧逼,顾冉眉一扬,“好啦好啦!我承认!”   谢豫瞳仁一紧。   可就听顾冉道:“你昨晚发烧了啊,烧得吓死人,我怕你烧出事,半夜里去你房间给你喂了退烧药。那头发估计就是喂药时留下的,至于你说那什么血迹……”   顾冉伸出手指,“哪,那药瓶子太难开了,把我手都扎破了,你记得给我工伤补助。”   谢豫拧眉看着她,似乎在忖度她话里的真假。   “真的,不信你问酒店服务台,退烧药还是找他们拿的,我喂药的时候两个前台小姐姐都在,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她信誓旦旦,还有人证物证,半点也不像作假,谢豫有些迷茫,须臾看到她的脖颈,视线再次一顿。   她穿了件翻领衫衬衣,领子看似扣的严实,但随着她的动作,半遮半掩的领子里分明透出几块红紫的斑点。   草莓印……吻痕。   而且不止一处,她脖子还有耳后……大大小小好几块。印记十分明显,清晰可见亲吻的人当时有……多失控。   嗯……谢BOSS脸再次热了。   眼见谢豫目光紧凝着那,顾冉心里也咯噔一跳。   妈蛋,别看她眼下端的这么镇定,昨晚的事简直不忍回想。   昨晚她惊慌之下,拿花瓶砸趴了他,可砸完后她回了理智,生怕把他砸死了,赶紧扶起来检查,所幸只是厥了过去。   被砸的伤口没有大碍,但他身上仍然滚烫,高烧不退,她便去服务台寻了退烧药,拿了温水喂他吃,那手上的伤口确是药瓶划的。   喂完药后,她又给他做物理降温,一会敷冰块,一会用冷毛巾擦脸,足足忙活到半夜一两点,他这才退烧。   原以为退了烧她就能歇口气,结果……就在她轻手轻脚要离开时,原本一直昏睡的他不知何时起了一丝意识,竟猛地又将她往下一拖,箍到怀里,还抱得紧紧的,更神奇的是,谢BOSS昏睡时比没昏睡力气更为强劲,顾冉被锁在怀里,如被钢钳捆住一般,纹丝不能动。   顾冉当时的心……简直了……   而且更更神奇的是,谢BOSS抱就抱吧,竟然还有在睡梦中也亲亲的功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一会抱着顾冉呢喃着梦话,一会不时在她身上蹭,凑过头去逮哪亲哪,一会是她的脸,一会是唇,一会是发丝,一会又是脖颈,还有几次朦朦胧胧亲到了脖颈以下……她赶紧拿手挡他,结果他却抓着她的手,吻了吻她手指,轻轻的吻蜻蜓点水般触在她指尖,满是珍爱与温柔。   这温柔是好的,可顾冉差点想拿花瓶再砸他一次——她怕再这么下去,她怕重新**。   但好在,这家伙只是亲亲蹭蹭,并没有实质性出格的举动,不过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他亲也不一次性亲完,时不时亲一会,然后睡一会,又亲一会,又睡一会,估计至少亲了百来下,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折腾……但无论如何,那只箍着她腰的右手,死活不松。   于是顾冉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某人的怀里,在亲与抱之间折腾,煎熬了一整晚。   好在,早上五点,谢豫终于换了个姿势,松开了手,强撑一整晚的顾冉如临大赦,而那会谢豫翻了个身后仍摸索着她,似乎是想继续抱她,顾冉眼明手快,塞了个枕头往谢豫怀里一放,飞一般蹦下了床。   那边,谢豫就真抱着枕头……睡着了。   而历经一整晚折磨,顾冉再睡不着,回房洗了个澡,就来到这湖边透气,一直呆到现在。   没想到,谢豫竟然追过来问情况。   看着眼前的谢豫,昨晚的变态大魔王——有那么一瞬,顾冉真的想暴走,指着骂,你特娘的丧心病狂,多少年没碰过女人啊!令人发指!还有脸问!这草莓印不就是你的杰作!当时吮的那么用劲,都快把老娘的皮亲破了!你当吃鸭脖呢!   但默了默……顾冉忍住了自己暴走的情绪。   毕竟是同事,又是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让他知道两人这么暧昧过,以后还怎么处啊,再说公司不允许谈恋爱的,她可不想丢工作。   于是这时候她就特别佩服自己这张厚脸皮,她指着自己的脖子,轻描淡写地说:“哦,你说这啊,我过敏啊。”   她伸手指指不远处的花丛,“刚从那儿过,我对那花过敏,身上痒,一抓就这样了……不信你看。”   她说完真伸手抓了抓,果然,白皙的皮肤上迅速起了红斑点,还真跟那红草莓十分接近。   谢豫看着那斑点,沉默了。   所有的证明都被她否决。   那昨晚……两个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而那边,顾冉已经换了个话题,“谢总,时候不早了,这边的事情既然忙完,咱得回总部汇报了吧。”   ……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坐上了回H市的航班。   坐的是头等舱,因着价格太昂贵,头等舱里就顾冉跟谢豫两个人。   谢豫虽然贵为CEO,但一贯并非铺张浪费的人,出门公务商务舱居多,至于今天突然坐头等舱是因为顾冉,她看起来满是疲惫,头等舱环境更加舒适,她可以躺在座椅上休息。   果然,顾冉一进入头等舱后,就放平座椅躺了上去。   原本她还没有睡,可一看到身边谢豫,脑里想起昨晚的事,脸热了热,干脆躺下去,装睡。   昨夜被谢豫折腾了一晚上,她的确劳累过度,这一躺下去,没几分钟真见了周公。   她不知道的是,谢豫一直没睡,他虽然斜靠在那,可时不时就看看她。   大概是空调气温过低,她睡不多久就蜷缩起来,谢豫见状便向空姐招招手,声音压得低低的,怕吵到身边的人:“麻烦送条毯子来。”   空姐抱着毯子想要替顾冉盖上,谢豫摆手,亲自给她盖上了。   将毯子仔细给她盖好后,他侧过头,用胳膊支着脸看着她,她先前是冷,拧着眉,身子微微缩起来,猫儿一般蜷成一团,惹人怜爱,而现在有了毯子,她眉目舒展开来,似是觉得环境舒适,还伸出手,懒懒地搭到座椅的扶手上,像一个睡梦中伸展爪子的小猫。   她睡颜酣甜,谢豫久久看着,忽然展眉一笑,伸出手去,将她额上一撮流海,轻轻挂到了耳后。   做完这一切,他又继续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想起昨夜那场不知真假的旖念,眸光微微一黯。   那真只是梦境吗?那为什么心底会有莫名的遗憾?   是因为那句没有开口的话吗?   嗯,从房间去园林寻她的一路上,他曾对那个梦境深信不疑,在历经最初的震惊后,他思索三分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人生决定。   找到她以后,他想跟她说:   ——顾冉,我们在一起吧。   嗯,结婚。   .   只是……所有一切都被她全盘否认。   那句话,终是没有开口的机会。   ……   飞机抵达H时是下午三点,顾冉跟谢豫一起回了公司。   对于这一次任务的大功臣,公司员工自然是欢欣鼓舞,甚至还有谢豫的其他忠心下属去迎接。   欢快的人群中,就连小沈董沈嘉文都来了,衬衣西裤身姿笔挺风采依旧,就站在13楼走廊,笑吟吟看着谢豫说:“哎呀,谢总旗开得胜啊,夜里咱去庆祝庆祝!”   双方芥蒂是有的,但表面上的客套也不能缺。   谢豫客气点头,目光波澜不动,只扫扫了身后顾冉,“行啊,顾冉一起来。”   “那必须的,顾经理也是这次的大功臣啊,顾经理……”沈嘉文说着看向顾冉,可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   他看到了她的脖子。   那一大片斑斑点点的暧昧红紫。 第72章 相距   丁秘书发现, 小沈董回到办公室后, 面色凝重。   丁秘书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沈嘉文在办公室踱步两圈后,道:“去把顾经理请来。”   顾冉很快来了。   沈嘉文收起凝重, 回归到一贯的优雅从容, 笑着问了些顾冉在檀香山庄的事。   都是围绕着公务的, 比如如何认识威尔斯之类的事, 顾冉有一说一,都答了。   沈嘉文弯了弯眉, 似是赞许, 结束了一系列冠冕堂皇的问话后,终于不动声色转到了自己要问的话题, “顺利就好,这次公务有些危险, 派你去的时候我有些担心, 毕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意外事件总是很多……就怕你们受伤……”   他说到这再次笑了起来,目光却是犀利地盯上了顾冉的脖子, “咦,我看你衣领布料下透着点红,怎么?不会真伤着了吧。”   “不, 这是过敏。”   “过敏?”沈嘉文观察着她的表情, 似乎在度量她话的真假, “什么过敏是这样的?”   顾冉就怕自己跟谢豫的那场荒唐被识破, 赶紧解释,“真是过敏,我从小到大皮肤敏感,那山庄里到处都是花,我对不少花过敏,今早路过花丛没多久蹦了一身,把谢总都吓了一跳,来公司后我怕人误会,就穿个高领遮着……”   她说着身上抓了抓,果然一抓皮肤就起红红紫紫的小块,边抓边说:“你瞧,一碰就是……”说完摆出沉重的表情,“销售部的人竟然笑我是斑点狗。”   的确,她回到销售部,一说是过敏,竟然没人起疑……难道大家都觉得她这种人连被男人看上,打一炮的经历都不会有吗?顾冉的内心,浮起小小的忧桑……   木棉花都有春天……可众人眼中的女汉子……没有。   .   那边,沈嘉文见她语气坦荡,毫不隐瞒,若有所思。   顾冉心里却是倒吸气,疼啊!天晓得她为了瞒这两个男人,用了多大的劲掐皮肤,那抠出来的斑点,都是硬生生把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挤压破,这才看起来跟吻痕相似啊!   疼……疼死了。   大概是见不得她身上这么多斑点,须臾沈嘉文拦住了她,“好了好了,我信了!”   想起她那句调侃,他又皱眉道:“好好一个女生,哪能比喻成斑点狗!”   顾冉嘻嘻笑,赶紧转话题,“小沈董,我这次算是立了功吧……公司这次打算怎么奖我啊?钱吗?再多我都不嫌多,可劲奖啊!”   她一提起钱眼睛就放光,期待的模样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还是只斑点小狗,沈嘉文忍俊不禁,问:“你怎么那么爱钱,你爸的医药费公司不是给解决了一大半吗?再加上你的薪水,按理说不缺钱了啊,每次一提要求还是钱!俗不俗!”很多员工要求福利都会说是旅游聚会好吗?这女人从来都看不上!   “我就是俗!”顾冉道:“我就爱钱钱钱!越多越好!砸死我我也不嫌疼!”   她直来直去,喜欢什么就是什么,沈嘉文原本觉得好笑,可转念又觉得这份耿直比明明爱钱却故作清高的可爱多了,当下再次笑了起来,满足了她,“行,保准你数到手软。”   ※   完美完成任务的顾冉,重新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她工作依旧,轨道如初,总经办的BOSS谢豫却是职责大变。   他在两人从山庄回来后的第三天,就启程去了法国——跟威尔斯的第一次会谈成功,双方的正式合作便提上日程,谢豫作为久泰的代表人物,将带领团队先行赶赴法国,去威尔斯的公司考察洽谈,双方战略目标达成一致后,跟法方的负责人员再飞往中国大陆,在中国的Z市成立分公司与新的生产工厂……总之,未来的几个月,谢豫将成为空中超人。   ……   那边,他天南海北飞来飞去,而这边,顾冉窝在H市的窝里,每天忙忙碌碌。   不过忙归忙,她偶尔也会被打扰。对,就是空中超人。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过去出差一连一两个月都能没个动静,微信都不见一条,现在倒好,隔三差五,微信电话各种骚.扰。   第一条微信还是一条质问:“叫你跟我一起出差,为什么不来!”   ——他去法国的前一夜,曾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大概是为了增加诱惑力,他还补了一句:“公司出差补贴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顾冉对钱很有**,但她同样很好奇:“公司那么多人你不喊?怎么偏偏又喊我?”难道是因为上次任务完成的太出色了?顾冉有些美滋滋。   结果谢豫说:“你好使唤。”   顾冉:“不去!!!”   要钱也要尊严的好咩!   而且你当我销售部经理白干的?部门很忙的,缺我不行!   呃,好吧,顾冉这嘴看着硬,可其实……   她是因为怂……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一晚,她脸颊还有些热,这完全不符合她不要脸的作风啊,那晚上要不是谢豫,凭她爷们的性格,绝对反守为攻,翻来覆去打上激烈一炮,怎么地也不会让人占便宜占成这样!   所以这么丢脸的事,她打死不会承认,更不愿跟谢豫单独再出差,想起自己那段不堪的怂历史!   顾冉拒绝以后,谢豫便去了法国。原以为照这家伙的性格,没准又要气她一阵子,结果没几天他又开始联系她。   从前高冷寡言的人,现在竟然转了性似的,时不时就发个微信。   “在干什么?”   “吃饭了吗?”   “吃的什么?”   “喂,厚脸皮……回话。”   顾冉:“……”   “谢总,你为什么总打扰我工作?你以前不是说,工作时间不允许聊私事吗?还说抓到就扣钱!”   谢豫:“对,你被我抓到了,扣一百。”   “你……你钓鱼执法!!!不对!是你先聊的!要扣你先扣!”   谢豫:“不好意思,我这里是法国时间早上6点,不算工作时间,可以尽情畅聊。”   “!!!”   “谢豫……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从前从来不喜欢闲聊的!”   “没错啊,前阵子不是在檀香山庄吃错药了么?”   “!!!”   “你……到底想干嘛。”   “没干嘛,工作太累,闲暇时间找法子解压……而你是我的直系下属,岗位职责里不是有一句吗?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完成上司交代的其他任务。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陪我聊天,让我放松心情好。”   “啪!”顾冉压了电话。   什么心情好,你就是看我最好虐!   又回想起那一晚的怂历史了!好气哦!   ……   挂下电话,顾冉压住脑中不该有的画面,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下个月的营销策划来了,她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电脑研究营销方案。   看到一半,身旁白衬衫黑西裤人影一晃,人还没到,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随之而来,可不是沈嘉文。   说起沈嘉文,顾冉越发诧异,这公子哥从前的生活重心都在安逸享受与追求自我上面,事业不专感情不定,最真正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蝴蝶流连过的花丛,飞舞蹁跹,风景而已。可现在,公子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集团的压力,又或许是自身的家族责任感觉醒,再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最近来公司很是积极,朝五晚九不说,工作还勤恳负责得很,谢豫不在,这里就由他坐镇,倒也没出过乱子,让人刮目相看。   这不,他又来了,坐在顾冉旁边看顾冉摆弄营销PPT,顾冉也没管他,反正他最近老来销售部。   沈嘉文一边看一边问:“下个月的目标额是不是定得有些高,不好达到?”   “是啊。”顾冉点头,“这个策划案我想了好久,还是不满意,今晚肯定又要加班……这都加班大半个月了……”   沈嘉文默然,他也不想员工加班,尤其是她。   他心里总觉得女人就该娇养,就比如家里的那个表妹宋樱子,从小到大,被家里捧在手心公主般地养着,前几年在国外留学,家里保姆还一起过去陪读,后来回国,家里担心她上班吃苦,出资给她开了一间珠宝工作室,她的工作就是想去就去,不去就各种购物、度假、休息……过得养尊处优,金枝玉叶。   反观顾冉,同样的年龄,职场打拼,没日没夜,风吹雨淋,家常便饭。   他心头没由来有些堵。   结果就见电脑前的顾冉哈哈一笑,“小沈董你这什么表情,让员工过度加班愧疚吗?不要紧的,给我发点福利就行,最好是钱!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   她一面说一面搓手,仿佛真看到了无数的票子摆在眼前,“钱啊钱……都存着!存着!存好多好多!!未来要做包租婆!”   原本心下发堵的沈嘉文,再次被她一提钱就两眼放光的模样逗趣。   她算是吃过不少苦的人,可他几乎没看到她皱眉抱怨的模样,她似乎总是这般,再苦也能苦中作乐,总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心满意足,怡然自乐。   笑了笑,他问她:“在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事能比钱更重要?”   “有啊,人啊。我爸妈。”   “除了爸妈呢。”   顾冉一愣。   其实还有一个人的,那就是怂历史的男主角。   是他,也不是他,确切的说,是过去的魔头。   那些年,她曾见过他的潦倒与窘迫,欣赏他的奋进与自强,为了守护他的梦想,爱财如斯的她愿意为他倾其所有。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的心真是一片纯粹。不掺男女之心,不糅世俗之利,只想完成所敬之人的梦想。   哪怕这个梦想与她无关。哪怕现在的他或许一无所知。   .   她恍然了一刻,而沈嘉文还在问:“我突然好奇,过去你追我的时候,是我重要还是钱重要?”   顾冉回神过来看他,这么尴尬的话题,让她无言以对。其实早八百年内的事,要不是他提起来,她都快忘了。   沈嘉文却在追问,兴致勃勃地,“说啊,我真的好奇。”   “那会……好像你跟钱的地位差不多吧。”陈年往事再提的确无甚意义,但想着既然跟现在没什么关系,顾冉便又释然,讲笑话似地回顾着大学时代做过的傻事,“大学时你不是喜欢吉他还有其他乐器嘛,我就跟着一起学,可乐器要钱啊,我就只能打工赚钱买……艾玛,买两三个乐器我打了七八个月工,暑夏还发了好些天的传单,那大太阳晒的,像从非洲来的!结果……你再不愿看我一眼。”   那会情窦初开,她也曾为沈嘉文付出不少,但换来的都是无视。   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摇头自侃,“所以我这笔投资失败!亏大了!”接着连连摆手:“哎呀,不提了,早八百年的事,又这么丢人,忘了吧忘了吧,哈哈哈哈……你现在都是我的小沈董了!做同事才是最佳打开模式……”   她笑得趴在桌上,沈嘉文却是怔在那,久久无言。   须臾他开口,湖水般的瞳仁凝在她身上,目光鲜见的郑重:“算我欠你一次。”   “啊?欠什么?”   沈嘉文面上半点嬉笑之色都没有,“总之这句话你留着,总有机会需要我帮忙。”   ※   顾冉没想到,这个机会,说来就真来了。   那是在一周以后,原本正在上班的顾冉,被前台小妹找到销售部,说是她父母找到了公司。   顾冉不明白无缘无故父母怎么来了公司,再说顾老豆身体不好,出来做什么。结果前台小妹噗嗤捂着嘴,“你爸妈说他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别人的。”   顾冉脑袋嗡一声大了。   这几个月,自从医生小哥哥泡汤以后,顾老豆花姐催她相亲愈发积极,甚至有个周末丧心病狂的连着安排三场……急的顾冉没辙,只能编了个谎,说自己已经在公司找到一个看对眼的了,不仅编慌,她还为了让父母宽心,脑壳一晕,那什么对方长相优良,经济条件优良的话都不要脸的说了出来,花姐顾老豆闻言心花怒放,让顾冉赶紧带回来看看,顾冉推辞说不急,先培养下感情……就这样骗了父母四五个月。   眼看小半年都过了,女儿还不把人带回去看看,顾家爸妈急啊,可三番两次催顾冉都借故拖着。原本顾冉想着拖个一年就说分手了,结果……顾家爸妈竟然杀到了公司来。   顾冉头很大。   乱七八糟想着事,她下了楼梯,看着一楼接待室的爸妈,强露出一个笑。   爸妈迎了上来,顾老豆急不可耐地说:“爸也不打扰你工作,你就把那男孩子喊出来,爸妈看一眼就走。”   顾冉头更大。   怎么办?压根没人啊?难道要说分手了吗?可是前天她才跟爸妈说,晚上跟男朋友去甜蜜约会了……还装作特别高兴的样子,拿了同事一束不要的花不要脸地说是男人送的……现在岂不是打脸。   可再看父母这不看一眼不肯走的架势,那不然找人先过了这一关?   周楚楚是不行的,父母看着他长大……那去把宣传部张经理喊出来?不行,他今天请假了……那李部长?他在开会……唉,本来还有个死谢豫可以扯来救救场的,结果出差去了……   也怪她这张嘴,没事吹什么牛,什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公司压根就没几个这样的人物。   就在顾冉欲哭无泪时,一道身影自电梯出来,款款向着接待室走近,落落大方地微笑示意,“伯父伯母好。”   顾老豆跟花姐的眼神像是被打火机点着的烟花,“噌”地就亮了。   沈嘉文。   顾冉傻在那。   ……   接下来,顾家爸妈欢欣鼓舞地围了上去,满怀喜悦的表情,不住打量沈嘉文,问东问西。   顾冉心里知道沈嘉文只是来帮她救急的,但面对这一幕她仍然emmmm,一言难尽。   而那边,凭沈嘉文的本事,面对顾家父母他游刃有余,不仅如此,他还在跟顾家父母寒暄时,递了个眼神给一侧顾冉,那表情,似笑非笑。   我就说吧,你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   谢家父母拉着沈嘉文说了好一会话,只恨不得将沈嘉文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沈嘉文走。   沈嘉文走后,花姐喜滋滋拍了她一把:“你还说只是优良等级,这明显就是优异等级啊!据说他还是你们公司领导?女儿啊,你确定这男人没毛病?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我想想都替他眼瞎。”   顾冉:“……”   怕这个问题深究,她迅速转移话题,“爸妈,你怎么找到我公司来看人,多难为情啊。”   “你爸非要来的。”   “以后再看嘛!又不是没机会!怎么就那么心急!”   原本顾冉只是对父母的一点小抱怨,却不想顾老豆脸色微变,默不作声地坐到接待室的椅子上。花姐语气亦是一顿,默了默后,将顾冉拉到了一旁。   她压低声音说:“你别看你爸爸现在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今天他去做了复查,医生说病情在恶化,他的确是怕等不急了。”   顾冉整个人蒙在那。 第73章 亲吻   顾冉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父亲病情恶化的事, 如一块巨石坠在她心口。   她去找过父亲的主治医生, 想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 可医生摇摇头,只给了四个字——“建议转院。”   转院?转去哪?转到H市最好的中心医院?   顾冉不是没想过中心医院, 事实上,这几天她都在不停找朋友打听情况, 可在眼下这个高级资源极度紧俏的社会, 转过去,人家大医院也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 “没有床位”。   没有床位对于一个重症患者意味着什么, 没有24小时随身的医疗设备及专业护理人员, 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一面是无法转院,一面是所呆的医院无法医治,顾冉几乎无路可走。   ……   她心急如焚,但即便如此她也并未在公司流露太多情绪, 毕竟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而去影响团队。   不过她的情绪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比如沈嘉文。   沈嘉文这些日子照常去各部门视察,每每转到销售部时,就会在销售部经理那那里多呆一会,顾冉虽然一如既往认真工作, 带着着一群人忙忙碌碌, 但某些间隙, 他能感觉到她情绪低落。   沈嘉文便开口问了,可那会顾冉什么也没说,挤出一抹略微勉强的笑意,又去人堆里热火朝天的忙起来。   沈嘉文最终还是知晓了原因,在营销会的当晚。   营销会结束后是夜里九点,沈嘉文作为体恤员工的好老板,自然是去会场巡视了一圈,看员工们有没有需求,营销会结束后,他还安排人将几个女员工送回了家。   可是一群人左找右找,愣是没找到今天的核心人物顾冉。   末了沈嘉文将营销会后台的帘子一掀,就见那堆放着杂物的角落里,顾冉坐在地上,面容跟先前展台上精力充沛的模样截然相反,她微垂着头,头发略微松散,斜靠着冰冷的墙,神态很是憔悴。   ——这一整天的营销会,从早到晚忙得脚不离地,再加上她先前在医院守了几个通宵,实在是熬不住了,她需要一个无人的角落喘口气。   但见沈嘉文进来,她抬头,仍是保持着微笑说:“怎么了小沈董?”   沈嘉文看着她憔悴却带笑的模样,失神了片刻,这才道:“送你们回家。”   顾冉摇头,将散乱的头发捋了捋,“不用了,我不回家。”   “不回家?你不累吗?不休息的吗?”   “我得去医院。”   只这一句话,沈嘉文突然顿悟这些天顾冉情绪的失常,默了默,他问出那个残酷的问题:“你爸爸……是不是不好了?”   顾冉低着头,似乎不想回答,须臾她低下头,像是害怕别人看到她这一刻的表情,低着头闷闷地道:“嗯,恶化了。”   “怎么不早说?公司里都没有人知道。”在沈嘉文的印象中,不少员工家里凡是发生了大事都会四处倾诉,吐苦水,甚至抱怨。但这些天,顾冉一言半句都没有。   展台后昏黄的灯光中,顾冉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到她的情绪,她轻笑了一声,却是带着丝涩意,“现在的社会压力这么大,每个人忙自己的生活都心力交瘁,我就不要让别人为我担心了吧。”   她说完这句抹了一把脸,像是想将自己难过的表情揉成一个笑,然后说:“没事没事,小沈董去忙吧,我去医院照顾我爸了,拜拜。”   她急匆匆跑掉,独留沈嘉文在原地怔然良久。   ※   心力交瘁的顾冉没想到,事情会在第二天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折。   翌日,就在她早上准备出门上班时,收到了沈嘉文的电话,他说:“叫你爸妈把住院的东西收拾好,我现在送你们去中心医院。”   正在换鞋的顾冉一愣,“什么?”因为中心医院根本没有床位,这些天爸爸还是在老医院里过一天是一天。   “顾小姐,难道你听不懂中文吗?”沈嘉文在那边调侃她,“我跟那边医院打了招呼,床位已经有了,你们现在就去。”   一家人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被沈嘉文带到了中心医院。   果不其然,沈嘉文已经打点好一切,床位不仅有,还是非常好的单人间,不需要跟其他病人共住,此外,沈嘉文还安排了该科室最资历深厚的医生,专门负责顾老豆的病情。   就这么一夜之间,顾老豆从一个还在小医院里听天由命的人变成了最大医院最好病房拥有最好医生的VIP病号……这不亚于黑暗的绝望中投下一丝曙光。   见顾家人集体怔住,沈嘉文解释道:“病房虽然紧俏,但腾一腾还是有的,毕竟医院一般会预留一两间给重要的领导或者其他人,而刚好院长跟我爸爸是多年的朋友,所以这事只是举手之劳,你们安心住就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再提。”   像是配合着他的那句话,身边的护士大夫,一个个不住热情地点头,权贵的优势在这一刻的轻描淡写里展露无遗。   但饶是如此,回过神来的顾家人受宠若惊下,还是对沈嘉文感激至极。   ……   安顿好父母后,沈嘉文跟顾冉回了公司。   回去的路上,沈嘉文开车,顾冉坐在后面。   即便在医院里已经道过谢,可路上顾冉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再次向沈嘉文道谢。同学一场,她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帮她。   沈嘉文一手握着方向盘看前方,晨曦中白色衬衣蓝领带,衣冠楚楚格外好看,另一只手则举起来摆了摆,做出制止的动作,“都说了别谢,举手之劳而已。”   顾冉笑了笑,没再提谢字。   车厢内没人再说话,只有初秋的风掠过车窗,发出轻微的声响,车子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继续前进,十来分钟后,终于到了公司。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沈嘉文打开车门,示意顾冉下车。   可半天身后都没有动静,沈嘉文一扭头,就见后面车座上,一刻钟前还在跟他不住道谢的顾冉,此刻斜靠在宽大的车座上,睡了过去。   那一瞬的光景中,车外的晨曦照进来,清楚映出她的面容,这也是沈嘉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安安静静地打量她——即便今早得到了好消息,但仍难掩她这些天的疲劳,大概是过度劳累,她皮肤透出些冷白,人也瘦了许多,从前婴儿肥的下巴掐出了一点尖,整个人由强悍的女汉子瘦得纤细而脆弱,仿佛是个白瓷做的娃娃。   这一刻,沈嘉文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很多画面在记忆里缓缓重叠。   过去那个提着两大袋重物不求人的她,那个永远都精神饱满投入工作的她,那个一贯薄唇翘起眼角弯弯,好像任何事都不能掩盖住面上笑容的她,就连昨天晚上,累瘫在会展后场地,见他来,仍是强撑着与他微笑对视的她。   而现在,她在昏睡,面上终于卸下平日的笑,露出压抑在最深处,累积已久的疲惫与重担。   所以,她根本不是无坚不摧屹立不倒,她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只是她不愿意向任何人泄露。就像昨天,明明累成那般模样,难过成那样,她也只是低下头,将一切表情将藏于细碎的刘海之下,不让任何人窥见。   而现在,她是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于这些天日夜不休车轮战般的疲累中,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着了吗?   可哪怕休息,她也要撑到父亲的病情暂时有了转机,才敢入睡吗?   多么倔强的女人。   ……   昏暗的地下车库,沈嘉文站在车厢门口,看着沉睡的顾冉,感觉胸口像是牵扯到了什么情绪,加速搏动了一下。   竟莫名有些疼意,他拧起眉,想起那天在营销会场后,看到她憔悴地瘫坐在地上,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那会不能理解,现在却是如梦初醒。   这么些年,他像只花蝴蝶一般游历在各个女人中间,姹紫嫣红里他也曾逢场作戏,但平心而论,他似乎从没对任何人动心过……或者这么说,活了三十年,他还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与心动是什么。   然而现在没有心动,他居然……心痛了一下。   难以想象。   ※   这边,沈嘉文凝视着顾冉的脸,而同一时间,大洋彼岸的法国,也有人正看着手机里顾冉的面容。   此时法国时间还是凌晨,谢豫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回了酒店,但他并未休息,而是洗了个冷水脸,打开笔记本继续加班。   忙到一半,他掏出手机,翻到微信页面,查看顾冉的私聊框。可对话框显示无回复,前天他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回。   来法国的日子一天天往上累积,他也越来越惦记大洋彼岸的那个女人,可这女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过去跟她电话微信,两人还算聊得热络,偶尔气极了她还会怼他,可近些日子,她态度突然冷淡了许多,对话都是三言两语就结束,而到这几天,她隔很久才回消息,或者干脆不回。   他曾问过她原因,但她总是顾左右而言它,而这一次,她竟然两天都没有回信息。   他有些焦灼,这是他很少有的状态。   再耐不住,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可转念一想现在是晨会时间,她也不能接电话,不然抓到要罚款,照这女人视财如命的性格,那简直是割她的肉,考虑到她的感受,他又把打到一半的电话压了下去。   挂了电话后他还是放心不下,又发了个微信过去,可等待的时间总嫌漫长,他就翻开她的朋友圈看照片,里头有许多她的照片,或笑或闹或卖萌,他一张张地翻。   屋内光线沉沉,端着热咖啡进来的陈助理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人前永远高冷面瘫的BOSS,这一刻捧着手机,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仔细一瞅,竟然带着几分温柔。   陈助理摇头。   完了,又魔障了。   ——BOSS原本在公司就有些不正常,来法国后,这魔障就越来越严重。   从来不玩微信的BOSS,现在只要有时间就会开微信,一会是信息一会语音一会视频。微信玩就玩吧,也没啥,可问题是,他似乎就只跟一个人玩,其他人仍是保持着高冷的姿态,一概不理。   好奇下他有一次偷瞟了下微信,这一眼可惊得不轻,可不是那个销售部的女汉子顾冉嘛。   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陈助理肯定觉得BOSS是陷入了热恋,可女汉子……他不敢想,所以每次看着谢豫玩微信,他就只能在心底默念……魔障了魔障了……   眼下,这又魔障了。   BOSS不仅玩微信,还翻朋友圈看照片,看完又打开聊天记录一页页看,那么多聊天记录他也是够有耐心,可看完还没完,他竟然又将聊天记录里对方发的表情包一个个保存!!   没错,谢豫这会就看着顾冉过去给他的各种表情包,她曾嫌弃他死气沉沉老气横秋,不管是微信还是其他社交软件,他交流一贯不爱用表情符号,而她恰好相反,各种欢脱表情包颜文字符号一堆……他曾经认为胡里花哨,可眼下不知是习惯还是认命,他从最开始的反感,到现在越看越觉得兴致勃勃,那些表情包有卖萌有耍狠有满地打滚求包养,一看就想起顾冉狡黠多变又灿烂的脸……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一个个点了保存。   一旁的陈助理:“……魔障了魔障了又魔障了……”   这完全不该是BOSS的作风啊!!!   .   陈助理抓狂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本着忠言逆耳的决心,决定制止BOSS的魔障。   “谢总,您最近微信上跟顾经理频繁联系,是有什么要事吗?”陈助理仍然觉得谢豫是为了其他事,绝不可能是跟女汉子有什么风月关系!   “的确有事。”谢豫着看微信头也不抬,语气很平静,“我在追她。”   陈助理脚重重崴了一下,瞪大眼看着谢豫:“您……您……您还真喜欢她啊?”   谢豫似乎对这语气感到不爽,天蝎座的毒舌属性瞬时爆发,抬头凉凉地瞟了陈助理一眼,“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啊?”   陈助理再次崴了一下脚,赶紧道:“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顾经理不够格啊,她哪有您好啊?”   天地良心,他可是实事求是,就凭BOSS这颜值、这身材、这权势、这前景……别说一个顾冉,就是十个摞在一起也够不上啊。   可他哪知道,BOSS难得看中一个人,就见不得别人对自己看上的人指手画脚,听了这话谢豫冷着脸反驳道:“我觉得她哪都好,什么都完美。”   嗯,天蝎座一旦看对眼,那必须什么都完美,眼下分开了这么久,想念作为催化剂,对方在他心里地位更是愈发蹭蹭蹭,那是长得也顺眼,声音也顺耳,撒泼(在他眼里是撒娇)也顺心……反正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哪怕连一个小指甲都是好的。   当然,这也只是对外的话,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两点小小不满的。   一个是迟钝……过去迟钝就算了,最近他架势这么凶猛,她都没感觉到自己对她有意思吗?还总以为他故意折腾她!她也不看看,他谢BOSS折腾过谁啊,也就一个她。可她这几天还不理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刚才的微信还没回……不知道他担心吗?要不是这法国的事太紧要,他早飞回去了。   而除了迟钝外,另一个不满就是她骗他……这事提起来,他回去一定要收拾她的。   没错,分开的这些日子,他渐渐理清了那一晚香檀山庄的事。当时他被她高超的伪装蒙蔽,可回头来了法国,越想越不对劲,首先是对自己的直觉感到怀疑,甭管她怎么一口否决,可那晚的事,他的感触、他的感官记忆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拥抱亲吻还有更热烈的动作,都比无数的春梦真实的多。   有了这个怀疑后就好办了,天蝎座最擅长用点滴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剖析整个真相,他先是从怀疑对象最亲近的人下手,他打电话询问了周楚楚顾冉花粉过敏的事,可顾冉这个二十多年死党兼发小表示,认识这么多年就没听顾冉说过她过敏,用巷子里邻居的话讲,顾家的女儿比猪还好养活,从小到大几乎不对任何东西过敏,给嘛吃嘛,感冒发烧也能自愈,可谓是相当神奇的一个物种。   为了印证这些说法,谢豫再跟顾冉打电话询问过那一晚的事,只要提起那回事,即便她表现的再镇定,也是急不可耐地转移话题……那心虚劲,更从侧面印证了那一晚事情的真相。   最后,你以为谢BOSS就这样断定了嘛?NO,为了保证推测的百分百准确,他竟然还弄来了最重要的证据——香檀山庄的视频!!!果然,这女人在他房里呆了一整晚,早上五点才走,走的时候还衣衫不整,神色慌乱。(他理解为事后害羞)   SO,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那一晚上他们绝对发生了什么。即便没有到最后一步,但程度也必然是相当劲爆的,毕竟她身上都是……他留下的物证。   于是眼下这女人跟她的关系,就简单明了了。   以前他对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感到抗拒,毕竟由虚拟的梦引起的爱恋,对理智而克制的他来说不太实际,而现在,两人实打实发生了肌肤之亲——虽然没到最后那一步,但同一张床上睡过一晚,他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凭他这种一贯不爱跟女人亲近的性格,这就算肌肤之亲。   对于有过肌肤之前的女人,那必须在一起,毕竟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斤斤计较的天蝎。哪个女人要是把他的初夜夺了,那他就得叫她连本带利的还。   ……   想到这,谢BOSS又关了朋友圈,揉了揉略显昏沉的头,继续加班。   工作堆成山,熬夜几乎成了例行公事,除了看她的朋友圈会让他稍微轻松外,其余时间他都如陀螺般,活在长久的劳累里。   可累归累,想着早点忙完这一切,就能回去见她,他洗把冷水脸,便又起了干劲。   嗯,回去后,好好拷问她为什么这些天对自己若即若离,时冷时热。   有麻烦,他就替她解决麻烦,有困难,他就替她搞定困难——总之一切有他。   当然,香檀山庄的账,他也不会忘的。   ……   这边,谢某人磨刀霍霍,那边,H市的某人还一无所知。   接下来的几天,顾某人还沉浸在父亲换了好医院的喜悦里,每天白天用认真勤恳的工作报答沈嘉文,下班就去医院照顾父亲。   偶尔沈嘉文也会跟她同去,顾冉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让他不要去,但沈嘉文总是说:“你爸是我送过去的,我去的多,医院的人就会更重视你爸爸……”   又道:“而且是你爸妈要求我常去看,作为顾忌一个孝顺礼义的人,我不好违背长辈的话。”   顾冉:“……”   其实抛去第二个戏谑式的原因不谈,第一个说法的确言之有理,沈嘉文越重视爸爸的病,医院便会看在沈嘉文的面子上越重视吧,这般想着,后来沈嘉文偶尔再跟着去,她便没拦。   ……   这一天,沈嘉文又跟着去了,还带了好大一束花。他天生就是个长袖善舞讨人喜欢的人,顾父的病这一次又帮了这么个大忙,顾家人自是对他欢迎有加,再加上他还顶着顾冉“男朋友”的特殊身份,顾父顾母见了他便更是热情万分。   果不其然,这次顾父顾母一见沈嘉文来,都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顾父,平时那么差的胃口,今天竟然在沈嘉文的陪伴下吃了两碗饭,简直让人惊喜。   吃完后顾母竟然还往沈嘉文手里塞东西,“你们别在这累着了,今天难得休假,你们也去休息休息,这是冉冉姨妈刚刚拿了两张音乐门票,你们去玩吧!”——什么姨妈送的,花姐就是担心女儿照顾老爷子没时间谈恋爱,这是换着法让两人出门约会呢。   顾冉有些尴尬,刚想制止,结果沈嘉文接了票,冲顾母笑道:“那就谢谢伯母了,我这就带冉冉去。”   顾冉一听“冉冉”两个字,脚差点一滑。   ……   顾冉不想去的,可顾母几乎是连推带搡的将她赶出了门。   末了让爸妈宽心,她就跟着沈嘉文朝外走,原本打就在医院门口溜达一圈,就当去了音乐会,结果一想,照顾老豆花姐这么八卦的性格,一定会追根刨地问她音乐里什么内容,长什么样,万一没去,这话都不好编啊。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去音乐会转一圈,反正也不远,是个露天音乐会,就在医院两站路旁的公园里。   两人很到了公园,顾冉没想到沈嘉文竟还陪过来,照理说他只要走出医院,爸妈看不见,这戏就算演完了,结果他竟然陪着她一起走到了公园。她三番两次要他回去,他转了回去,没一会却是拿了两杯奶茶又追过来,说:“得了,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干脆放松下,也去听听音乐会吧。”   这理由顾冉无法反驳。   ……   公园里,音乐会已经开始。   是个年轻的乐队,乐手们在公园中央拉着琴,唱着歌,还有悦耳的吉他与风笛。   顾冉是喜欢音乐的,听了会不由也来了点兴致,她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乐队的演奏,捧着奶茶,指尖在杯子上合着拍子。   可人太多,挤来挤去的人群险些将她撞到,所幸沈嘉文及时拽住她,将她带离了那,还给她找了一个人少、但观看视野佳的位置。   “这不错,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吉他手弹的真好,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吉他。”顾冉一面满意地看,一面摸着下巴分析。   沈嘉文起先也在听音乐,可因着这句话,目光慢慢转向了她。   如果他没记错,她精通吉他的,当年是为了他才学。   听着耳边的吉他,他突然想起过去那场被他视作笑话的梦境,那个梦境里,她曾在高中学校的舞台上弹过吉他,她光芒四射的站在聚光灯中,全校为之仰望欢呼。   而仿佛是这一个梦境的撩拨,忽然间许多画面涌现心头,她在舞台上弹吉他,她在幽暗的烛光中唱那首“小幸运”,她以各种姿态,在那熟悉的班级里,笑着闹着,从他的身畔来来去去……   而更多画面是静态的,她是他的同桌,上课下课,他总在有意无意的看她,大多都是拖着腮,看向讲台的侧脸,大咧起来的她有些男孩子气,可安静起来却是一张白净素雅的脸,头发细软,瞳仁乌黑雪亮,睫毛浓密而纤长,非常耐看。   而梦境里的自己,在后来越发喜欢她的心理路程中,也越发喜欢这张面孔。   而眼下,现实中的自己……是不是也在一切不可察觉中,慢慢对她上了心?   从最初的可笑、荒诞、到逐渐接受,欣赏、再到眼前的不可控?   .   而那边,顾冉音乐会听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沈嘉文一眼,说:“沈嘉文,谢谢你。”   这是最由衷的一句话。   明着谢谢他替她找了个好位置,谢谢他刚才从人群里拽住了她……其实更是感激他为她爸爸做的一切。千言万语,她真没想到沈嘉文会这么帮她。   沈嘉文闻言从恍惚中回了神,笑起来:“你能不能别老说谢字,不腻吗?再说了,咱们俩的关系,光一个谢,说得清么?”   说不清,梦里梦外,前情往事,其实都说不清。   而顾冉愣了会,似乎一时没懂这话外画的意思,沈嘉文便笑起来,道:“你要是非要谢的话,也可以,换种方式就是了。”   “什么方式?”顾冉看向一侧沈嘉文,见他似笑非笑瞅着自己,她突然察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下意识正要退后一步,就见沈嘉文倾过身来,在这沸腾的音乐会旁,在这无数人拍掌呐喊的瞬间,他凑到她颊边,亲了她一下。   温热的吻贴到顾冉脸上,顾冉手里的红豆奶茶,“啪”地一声,掉了下去。 第74章 喜欢   时间如白驹过隙, 初秋九月一过, 金秋十月, 姗姗来迟。   顾冉回到了平日的生活, 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 夜里有时间就去医院照顾父亲, 唯一不同的是, 她从正常跟沈嘉文面对变成躲着沈嘉文。   没错, 她并没有答应沈嘉文。   回忆起那天的表白场景,可能是豪门公子沈嘉文纵横风月场这么多年,最挫败的遭遇。   他吻了顾冉一下,然后就等着顾冉露出或惊喜或娇羞的笑, 结果顾冉惊恐地跳出一米远。   沈嘉文:“……”   “你!”顾冉鼓着腮帮子,似乎有些气恼,远远看着他,“你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是过去你身边的那些花花草草……”   沈嘉文:“……”   她以为他仗着自己对她有恩, 就想玩弄她感情呢!   没办法,过去的确是他对感情太儿戏,以至于她有阴影……   看着那边又退到两米后, 脸色鄙夷又戒备的顾冉,他尽量用诚恳的声音说:“顾冉, 我是认真的。”   原本他还想博得一些信任感, 深情款款地来一句, 过去我们错过了很多年,现在我不想再错过……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顾冉又跳到了三米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似乎是在揣摩他一刻的真假,想起他曾吊了自己七八年,末了她果断摇头:“我不信……你过去那么玩我。”   不等回答,她扭头走人。   只剩沈嘉文原地风中凌乱。   ……   后来,沈嘉文明里暗里又找了顾冉几次,顾冉都是一口拒绝,再后来顾冉干脆就躲着沈嘉文,眼下要加班,顾冉怕沈嘉文来堵她,干脆把要加班的东西带回去整,路过沈嘉文办公室时,两腿呼呼跑的飞快,生怕沈嘉文看到。   回去的路上,搭的是周楚楚的顺风车。见顾冉躲着沈嘉文,两人又聊起这事。   沈嘉文虽然追顾冉,但也只是私底下的事,公司里的人基本上都不知情,顾冉身边也就周楚楚知道,都怪沈嘉文底子太不清白,周楚楚当时的第一反应几乎要跳起来,横眉怒对道:“沈嘉文不是有女朋友了吗?还来招惹你!老子这工作不要了也要收拾他!妈的,当年那么玩你,这又是想玩哪出?上下级办公室恋情没尝过是不是!想脚踏两条船是不是!”   顾冉赶紧拽住他,“别冲动别冲动,好歹是BOSS!”   又道:“凡事一码归一码,他没有女朋友,他跟我解释了,那是他发小……”   这倒是真的,在联系顾父住院的事后,沈嘉文频频来医院探望,顾冉虽然感激沈嘉文的出手相助,但也担心沈嘉文跟自己来往过近,会引起陆菲菲的误会,便婉转地提醒沈嘉文,结果沈嘉文坦白了:“陆菲菲其实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发小,类似你跟周楚楚的关系……之前跟你这么说,是不想再耽误你……”   话到这顾冉恍悟,敢情人家之前说是自己女朋友,无非是拿陆菲菲挡自己的这朵烂桃花。   那既然这样,他现在为什么又这么对自己?哪根筋不对,回心转意看上自己这朵烂桃花了?   不可能吧。   ……   车上,周楚楚还在边开车边问:“沈嘉文这事你咋想的啊?”   顾冉摇头:“不想。”   周楚楚最开始对这事极度抵触,但经过这几天的消化,他渐渐接受了现实,眼下他嘀咕着:“虽然我不看好你们俩,但你这一点都不想了我也觉得怪……先前你好歹追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也算你男神,现在男神找上门了,你那小心脏就一点水花都没有?万一他是认真的呢?”   “噗,什么水花?还波浪呢!别的不提,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就我俩这身份天差地远……不现实好吗!”   周楚楚的注意力却在后半段,“真的?这不像你啊,你不是曾说过,甭管现不现实,给你一个帅哥你绝对敢打一炮,怎么现在面对过去的男神你就这么绝情了?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啊?”他忽然一惊,扭头看过来,“你是不是……换了口味?”   “换你妹!”顾冉答不上来,往路边一指,“医院到了!”   ※   另一边,沈嘉文也在跟陆菲菲打电话,她本来是打算找沈嘉文喝酒的,结果被沈嘉文拒绝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五十万赌资给我!你输了!”   沈嘉文:“……”   陆菲菲又啧啧道:“呀,我瞧你那样,好像还有些难过,这次还来真的了?”   沈嘉文还在办公室,想起这小东西他还有些咬牙切齿,他第一次追女人,没想到就在顾冉那吃了瘪,今夜原本想着顾冉会加班,他去销售部陪陪,顺道培养下感情,结果这女人又悄悄溜了,眼下他是好气又好笑。   “讽刺啊。”陆菲菲在那边感叹:“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沈嘉文你也有这一天,哈哈哈,希望顾妹子再虐虐你,报了我们女人的仇!”   沈嘉文握着手机,无奈地笑。   提起这事,再想起顾冉当天被表白后的表情,还真有些讽刺,过去他玩女人,女人们却都当真,可现在他难得认真一次,结果对方以为他玩她!   笑了笑,他想压电话,那边大概是见他要压电话,喊道:“喂喂,不出来玩了?我一个人没意思啊!”   “我去医院。”沈嘉文道。   “干嘛,去医院攻略妹子吗?”陆菲菲笑,“那祝你再次被拒!”   沈嘉文:“收起你的乌鸦嘴。”   ……   果然,不出陆菲菲这张乌鸦嘴所料,沈嘉文刚到医院,就被顾冉拒了。   彼时就在病房门口,顾冉再一次拒绝了他,见沈嘉文仍无去意,最后只能说天色已晚,医院快到熄灯就寝,请他回去,秉承着君子风范的沈嘉文自然也做不出死皮赖脸杵人家门口的事,最后只得离开。   沈嘉文离开后,顾冉回病房接着照顾父亲。顾老豆人躺在床上,但看到了窗外的动静,见沈嘉文离开后,他表情有些微妙,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看着女儿围在床边忙东忙西。   顾老豆不说话,顾冉便也以为父亲没看出什么,又忙着给爸爸削水果。   顾老豆这病,转了院换了医生后果然强了一些,但毕竟已是肾病晚期,大体上仍不宜乐观,顾冉现在的心态,不指望医生能妙手回春彻底治愈,只盼将爸爸的病痛能少一些,生命能延长一些就是恩赐。   ……   在病房忙碌到夜里十点,医院熄了灯,见父亲睡去后,顾冉也跟着躺在了一侧的陪护床。   乌沉沉的房间,顾冉瞅着上方的天花板,睡不着。   手机嗡地振动一响,是短信的声音,又是沈嘉文的短信。   顾冉有些头疼,这些天她都明着暗着拒绝多少回了,他怎么还来呢,末了她只能用无奈的口气回了句:“小沈董,咱能不这样吗?”   她真不想撕破脸皮啊,毕竟对方不仅是自己的同学、恩人,更是自己的上级。   半晌后,沈嘉文回了一句,“顾冉,我这次是认真的。”   顾冉愣了会,不敢相信真假,末了她说:“小沈董,我觉得以前的事既然过了那么多年,就让它过了嘛,现在做同事也挺好的。”   这话算是再次拒绝,结果那边来了一句,“是啊,我们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感受都没有。”   接着沈嘉文又问:“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别的男人。”   没有,他胜券在握,就算有,凭他的条件,他依旧胜券在握。她身边不可能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这是从小到大,家境予他的自信。   而那边顾冉却是愣住,她有喜欢的人吗?好像没有,但又好像……   无法具体描述什么感觉,脑子有些乱,她没有再回,关了短信,将手机塞进了枕头下。   ……   夜色沉沉,跟沈嘉文的对话让顾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又掏出手机,翻出了微信。   一翻便看到最上面的对话框,是谢豫的。谢BOSS下午给自己发了微信,可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字。   最近谢豫联系她很是积极,大概也查出她状态不对,三番两次询问她,但她没把实情相告,总说没什么事,是工作太忙才回复的少。   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他作为集团的海外业务总负责人,身负核心重任,在大洋彼岸已经忙到夜夜熬夜,她不想让自己这边焦头烂额的事分他的心。   ……   这边,顾冉报喜不报忧,而万里之外,谢豫听完秘书汇报的调查结果,面色凝重,低语了一句,声音很小,旁人听不清,看他嘴型似乎是“这女人……”   随后他吩咐身边的陈助理,“去买机票,越快越好。”   “买是可以。”陈助理点头,但面色有些忧愁,“但是谢总,咱现在突然走合适吗?法国这边的事还没完,我总担心……”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铃声嗡地一响,中断了两人的谈话,陈助理看着来电显示,为难道:“又是余小姐。”   是余晓依打的跨洋电话,谢豫出差以来,她频频联系,谢豫起先因为顾着母亲的面子接过几个,后来便都推给秘书。而今天,余晓依不依不饶打了好几个,非要秘书转给谢豫。这不,又来了。   再不接她一定还会继续打,谢豫不耐地接起电话,还没开口,余晓依便道:“谢豫,你大概还有多久回啊?”   谢豫道:“晓依,我的行程跟你无关。”   余晓依的嗓音像她的为人,听起来婉转又温柔:“你别这么反感嘛,我只是想到了明天的日子,就想关心一下你……你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人,你妈妈也不放心,我就替她问问……”   谢豫的声音沉缓又冷静:“晓依,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的事,不需要你关注。”   大抵是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谢豫清清楚楚又补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余晓依愣在那,像没听懂一般。早在几年以前,他就告诉她彼此没有可能,但她不愿意放弃,情愿一直等,她相信他身边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等得起,可现在,他突然宣布有了喜欢的人……那么,便意味着她将时间白耗,彻底出局。   “不可能!”沉默几秒后,她在电话那头不甘地喊:“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只有人家喜欢你!像我一样喜欢你……”   而谢豫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第75章 爆发   谢豫挂了电话后, 陈助理跟刘秘书对视一眼, 两人都听到了电话的内容,多少为电话里的女人感叹, 他们都跟了谢豫多年, 谢豫这个人看着冷漠寡情, 内心却有着非常清晰的感情分界线,喜欢一样东西便百分之百占有与投入,不喜欢一眼都不看……这余晓依缠他多少年了,换了别的单身男人,也许天长日久就水滴石穿,可他愣是一点机会都没给。也是绝情。   不过, 对另一个人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一想起这个人, 陈助理便想起了先前没说完的要事,“谢总,您确定现在就要走?明天那么重要的会, 延后的话我担心法方会有意见,到时候万一影响合作,不好对董事会交代, 董事长本来就对您有意见……”   见谢豫不为所动, 陈助理又换个角度接着劝:“谢总, 我觉得刘秘书调查来的东西不一定百分百准确, 顾经理家的确是遇到了问题, 但小沈董跟她……我怎么瞅着都不现实啊……再说……”   “我自有分寸。”谢豫似是不想再耽搁任何时间, 直接打断, “去机场,现在。”   ……   深更半夜,大洋彼岸的另一端,顾冉接到了谢豫的电话。   怕吵到房里入眠的父亲,她拿着电话往外跑。   对于他这个点来电话,她还颇有些诧异,从前他也跟她打电话,但许是不想影响她夜里休息,他很少选在深夜。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电话说来就来,而且那边的语气有些异常。   他开门见山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顾冉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编了个慌,“我在家呢。”   那边没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话筒里传来他骤然压低的呼吸,这刻意保持的沉默,让顾冉心里毛毛的。   下一刻,谢豫像是守到了什么讯息,道:“现在是法国时间夜里九点三十二,换成北京时间,应该是夜里两点整,你家附近有个钟楼,每到整点准时报时,但刚才,它没有任何声响。”   顾冉:“……”   难怪他刚才不说话,就是在用最证据确凿的方式反驳她不在家的真相么?   或者,他一早就猜到了她不在家,甚至早就知道她在哪,那些问题,不过只是问一问罢了。   而这个问题他都知道,那也许说明许多事他都已经清楚明了。   再瞒不下去,她只能老老实实答:“我在医院。”   “你爸的病恶化了?”   “嗯。”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我不想分你的心。”   法国机场候机厅的谢豫微皱了下眉,这时要是能用无线电波穿回去,只怕他一定会给她一记爆栗。   顾冉这阵子不在状态,她既然不肯说,他便去查。   先是从公司开始查,顾冉有心隐瞒,父亲病重的事并未对其他人说,再加上她一直照旧上班,没未因此事请过事假,所以从这个突破口查找,是有些难度的。   但不要紧,他向安娜打听过来,近来顾冉虽然没有请过假,但也并未像从前一般夜夜加班,而是常将东西带回去整理。此外,他向其他的下属询问,顾冉夜里回去的方向不是家,而是相反的道路,在加上她身上常有医院的消毒水味,肯定是在医院呆的时间与次数比从前更多。各方面情况一综合,谢豫便能断定出,顾冉父亲的病情一定加重,果不其然,再到医院一询问,顾父已经转院。   有着这个线索继续往下查,事情便都水落石出。   眼下,不仅顾父的病情,所在的医院,甚至连病房,主治大夫照顾护士,谢豫清清楚楚。   当然,这其中还包括是谁把顾父转到了新的医院,过程怎么转的,这个人最近对顾冉有什么动作,都一清二楚。   总之,谢豫既然准备回国,就是准备充分。   ……   电话那边,顾冉看谢豫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听刘秘书说,你最近好忙,夜夜都加班,我怕你累,不想分你的心……”   谢豫原本怪她这么大的事瞒着自己,听了这一番话,心不自觉软了下去,低声道:“真傻。”   “什么?”顾冉没听清,问。   “没什么。”谢豫道:“就问你这么撑着累不累。”   “当然累啊!”顾冉一提这事,这些日子的担心受怕与委屈,仿佛在面对一个可信赖的对象,一瞬爆发。   “可累坏了!好多事都没碰到过,急死了,你要是在的话,我铁定找你。”   嗯,当时他如果没去法国,知道爸爸的病情恶化,没准她第一个就会去找他,抱着他的腿,求他帮忙。   “所以呢?沈嘉文来帮你,你就没有拒绝。”   顾冉无奈,“那能怎么办呢?爸爸的病要紧啊。”   谢豫默然。其实对这一点他并非太介意,毕竟生命大于一切。   不过对另一件事,他倒是十分介意,先前知道顾冉父亲的病情,他便已经打算回来帮她处理,可当秘书在查出沈嘉文对顾冉的举动后,回国的这个性质就复杂了些。   心里气恼,他语气上还是冷冷的,“老实交代,除了这事,还有没有其他事。”   顾冉知道瞒不过他,只得再次坦白从宽,“嗯,那个……小沈董……也许,大概,可能,对我有点好感……”   她话说得委婉,那边的语气却是冷了半截,“所以呢?”   “没有所以!”顾冉赶紧解释:“我拒绝了!”   谢豫听了这话语气稍缓,“拒绝了,为什么?”   顾冉道:“我又不喜欢他!”   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谢豫的口气听起来轻快了些,他问:“那你喜欢谁?”   乌沉的夜,迎着夜半的凉风,顾冉却没由来脸一热,“要你管,不告诉你!”   谢豫那边轻哼了声,听着是不屑,又含着淡淡笑意。   顾冉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其实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只是怕打扰他工作,她一直没问。   谢豫没答,反问了一个问题,“明天是什么日子?”   顾冉最近照顾父亲忙得晕头转向,冷不丁被问,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最后摇头迷迷蒙蒙说:“什么日子啊。”   那边微怔,似乎一瞬便腾起了气,“我过些天再回去!你就在那边累着吧!”   然后“咔”压了电话。   顾冉:“……”   ……   顾冉回了房间,想起谢豫方才闹脾气,她便翻了翻日历,这一翻才发现,原来明天是谢豫的生日,难怪他这么生气。   她以为凭谢豫的性格,多半又是十天半个月不理自己,结果躺在床上还没半个小时,手机叮咚一声发来了微信。   “我跟行政部打了招呼,批你一个月的假,回去好好照顾你爸。”   顾冉惊住,看着微信上深海的头像问:“谢总我没看错吧!这么好!你不是生我气了吗?”   那边回:“生气是私事,员工福利是公事。”互不冲突。   顾冉赶紧发跪拜叩谢的表情包,谄笑:“那谢总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她以为谢豫会来一句冷冷的话,毕竟每次她一狗腿子他便不屑一顾,结果没想到那边……竟然蹦出了一个表情包。   表情包!   老干部竟然会用表情包!而且这个表情包还十分传神,虽然是个卡通人偶,那斜挑着眼角不屑的姿势,但十分符合谢豫高冷又睥睨的模样。   顾冉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高冷的天蝎座,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正笑着,突然微信发了一串数字,“895236。”   顾冉看着数字不解,“这是什么。”   “你新住址的密码。新房子在中央医院旁边,落成新居b栋502。”   原本笑嘻嘻的顾冉一瞬静了。   ——所以他这不仅为她放了假,给了她照顾父亲的时间,还在医院附近找了房子,好让她们母女俩不用挤在狭小的单位宿舍,能够更方便快捷地照料父亲。   顾冉心中感动,却听手机又是叮咚一响,提示来了新的短信。   是短信,不是微信,来自顾冉的□□提醒。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尾号7563的卡,收到人民币1000000.00元……”   顾冉瞪大眼,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可她核实再三,那的确是她的卡,里面的余额也千真万确,她将那个100后面的几个零反复数了三次。   没错,100万!从小到大,她的账户上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数字。   她不敢置信地想了会儿,换到了微信框,问谢豫:“100万……”   不等她说完,谢豫便道:“收着。”   只这一句,顾冉便知道,这钱是谢豫的——是担心她爸爸的病钱不够吗?   她想回绝:“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他却不许她拒绝,硬邦邦道:“拿去用,不够再说。”   又道:“真要感激我,那就多吃点,胖成球逗我一笑。”   顾冉:“……”   ………   挂了电话后,病房里安静无声,顾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不能睡。   最初不能睡,是因为沈嘉文的话而烦躁,而这一刻,她却是看着手机里跟谢豫的对话,抿唇笑。   虽然最后那一句胖成球的比喻非常招人不乐意,可她的心还是好暖啊。   他什么都为她想到,什么都为她考虑,那看起来冷冰冰刻薄又吹毛求疵的家伙,内心深处,那样周到而体贴。   “嘻嘻……”黑暗中她忍不住抱着手机又笑了起来。明明是谢boss,为什么她却觉得有魔头的感觉呢!   那就先把他的钱收着,先用来还沈嘉文。最近医药费都是沈嘉文垫付的,以前沈嘉文垫付她便已过意不去,而最近沈嘉文把关系挑明,她就越发难耐,不想再欠沈嘉文任何人情。   提起来,这种心理也是怪异,她不愿欠沈嘉文的人情,但欠谢豫的人情,她从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像她曾经为谢豫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又翻了聊天记录一会儿,心里还是暖洋洋。想起明天的日子,顾冉抬起指尖,在朋友圈上写了一句话。   千里之外,谢豫对朋友圈最新说说毫不知情,他已经关了手机,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飞机呼啸起飞,冲进云层与光影,驶向遥遥的另一畔。   ……   一夜过后,顾冉一起来,就去了蛋糕店。   今天是某人的生日,两人虽然隔着万水千山不能见面,但为了感谢他昨天的帮忙,她还是想到了一个特殊的庆祝办法,一定别开生面!   ——她决定动手DIY一个生日蛋糕,虽然不能一起吃,但她可以拍个照片给他,然后……视频直播吃掉!   哈哈哈哈……想想直播吃蛋糕,一个吃的美味,一个看着抓狂,画面一定非常精彩。   于是她来到蛋糕店,开始动手DIY。奈何她这种工作狂式的女汉子,平日要么工作餐,要么就外卖凑合,压根不懂任何厨艺,偶尔下个家常面都能煮糊,这复杂的蛋糕更是难如登天。   她对着蛋糕模,一手捏着奶油,一手挤着果酱,糊了自己一脸,折腾了两三次,最后终于在蛋糕店小妹的帮助下,做出了一个略微像样的蛋糕。   其中她用奶油画了个蓝色的机器猫,起先她是想画一个谢豫Q版头像的,就画高中时代的少年模样,她记得他那会的青涩与意气,孤僻又倔强。可奈何奶油蛋筒太难操作,画来画去画成一个四不像,最后她只能用模型画了个叮当猫,虽然仍有些歪歪扭扭,可挡不住猫咪造型的可爱。   无所不能的小叮当拥有神奇的百宝袋,能实现人的所有愿望,小叮当画完,她还用果酱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魔头生日快乐!所有梦想都实现!”   这些年他吃了太多苦,再没有一个人懂他过往的辛酸苦辣如她深刻,希望从此以后,他能得上天眷顾,所有愿望都实现。   ……   这一步,顾冉高高兴兴继续做蛋糕。   而半城之隔的机场,飞机缓缓着陆,一个颀长的身影,迎着深秋的风下了飞机。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他并未显出疲态,仍是一身干练,墨色笔挺西装、整洁簇新衬衣,一面走一面吩咐身后的人。   “餐厅定好了?”   “本市最好的空中观景餐厅!”   “烟火!”   “有!日化厂庆典部专供!”   “我说的那个环节。”   “已经跟酒店打了招呼!保准美轮美奂,浪漫动人……”   ……   大小环节,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男人放心进了前来接驾的商务车。而陈助理跟刘秘书跟在后头,想着方才那些琐碎的环节,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眼底各有深意。   瞧谢BOSS这谨慎的模样,哪里只是表白,倒比求婚还正式。   就陈助理而言,他与谢豫相识多年,从校友到事业死忠,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见谢豫在除工作与学业上对某件事或某个人投入这么多心思。   谢豫自是发觉了下属的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起刚才在飞机上的一句话,就在他安排着国内的表白仪式时,大概是他态度太过凝重,身边刘秘书感叹:“谢总,您这明明才热恋,怎么感觉跟顾经理恋了好多年。”   彼时他只是颔首,保持着高冷,没有答话。   他们怎么能懂自己的感受呢?就连他自己也不懂,在没有认识顾冉之前,他多半也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会这样费尽心思待一个人。   可偏偏就遇到了,偏偏做起来这些事得心顺手……甚至他还有种莫名的熟络感,仿佛这些事,这些举动,在他的潜意识里准备了许多年……   似乎他等了她,许多年。壮志踌躇、意气风发。   或者,他爱了她许多年。信誓旦旦、地老天荒。   又或者,他甚至还有过更为荒诞的想法,好像那个不断穿梭在他奇怪幻境的女人,曾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块,可他不小心将她丢了。   而现在,历经虚幻与现实的交织,是非真假,梦幻泡影,他再顾不得,也不想深究,只想把握现在,不留遗憾。   ..........   坐在车内的谢豫,无人看到的角度,唇角缓缓弯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之中,眸光坚定。   阳光从车窗漏下来一丝半点,映出谢豫手里的物什,一个小而精致的礼品袋——这一路风尘仆仆,大部分行李都是秘书跟助理携带,只有这个礼品袋,自始至终,谢豫拿在手里,不曾松开。   那是一条欧泊项链,刻了她的名字,在法国定制的。给她的礼物。   他生日,他给她礼物。   还没听过谁的生日这般办过。   不过,他高兴。   …   似乎是见高冷的BOSS难得露出笑意,身边两个下属情绪均放松下来,提到了将要发生的事,刘秘书道:“谢总,您今儿安排这么多惊喜,顾经理知道了还不得美死。”   陈助理偷瞟谢豫一眼,从前他是不待见顾冉的,但如今BOSS真上了心,他再为BOSS不值得也只能接受现状。现在,他不仅工作上为谢豫服务得勤勤恳恳,感情上也是高度重视。   眼下,他视线在谢豫手上掠过,道:“那可不,寿星生日还给别人准备礼物的,也就咱谢总了。”   毕竟都是年轻小伙,气氛一放松便越说越开,刘秘书道:“必须啊,不然怎么一击即中!你不是不知道那小沈董的心思啊,现在公司都传了起来……”   陈助理点头,“对,咱得迅速拿下,最好追上就结婚,免得沈公子撬墙脚……”   “不如快点生娃,彻底死了他的心……”   两人出谋划策般越说越带劲,往日严肃的总经办架势全无,陈助理还笑起来:“别说了,再说咱谢总真等不得!谢总,时间不早了,可以去约顾经理了。”   谢豫依旧高冷的端坐在那,乌目斜睨,丢过来一个“你以为我不知道”的眼神吗?然后拿出手机。   坐飞机的一路,手机都是关机,十几个小时没联系,他早就在心里惦记了,眼下一切准备就绪,是该问问这个女人在哪,去接她,开始他准备已久的计划了。   今天周六,公司是不上班的,昨晚他有跟她叮嘱过,今天不许乱跑,如果这家伙听了他的话,这会就该待在家里,或者是在医院病房。   ……   谢豫拨出顾冉的电话,表情依旧平静,但幽深的眸里,是隐忍的期待。   可谁知道,电话那端“嘟嘟嘟……”全是忙音。   又打了两个,还是无人接听。   陈助理跟刘秘书对视一眼,道:“咦,怎么打不通电话?”   谢豫薄唇微抿,切换拨号页面,又上了微信,可微信响了半天,仍是没有回应。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长,谢豫的表情渐渐沉下去。   “没人接……难道人在外面?”刘秘书看着手机页面出声,过了会他眼神一紧:“该不会刚说曹操真是曹操,是小沈董把她约出去了吧……都说好女怕男缠……”   谢豫的神色一沉,陈助理赶紧打圆场,“不会吧,或许就是别的事在忙,不然再等等。”   想起谢豫最近等待的空闲就爱翻顾冉的朋友圈,他笑着道:“谢总,不然咱刷下朋友圈,万一顾经理更新了最近动态,咱不就知道她在干嘛了吗?或许知道了您生日,还给了祝福呢!”   谢豫冷着脸,仍是点开了朋友圈。   只这一瞬,所有人表情一凝。   顾冉最新的朋友圈,的确给了某个人祝福,但短短几个字,也给了某些人重重一击。   ——“魔头,生日快乐!”   ……   车内空气仿佛凝固,陈助理与刘秘谁都不敢说话,可两人的内心都在疯狂弹幕。   魔头是谁?!   没听过这号人啊!!!   还跟谢总同一天生日!!   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沈董跟谢总为了一个女人明争暗斗,结果!结果!!   这女人的心住着第三个人?!!   这叫高傲自负的谢BOSS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他一路还为了表白费尽心思!!!   车内的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喘,良久之后,陈助理低低的出声,“魔头……谁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原本是想开口安慰几句,可车内气氛反而更加压抑,谢豫整个人似坐在阴霾之中。   那人是谁……   他当然知道。   那个早就忘了顾冉,却在星空下被她深深想念的男人。   原来时至今日,她仍念念不忘。   一声低喝自车内传来,“停车。”   声量不大,但能感到强行按捺住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而谢豫的面色,比暴风雨更阴沉。   两人急道:“谢总,您停车干嘛啊?”   谢豫根本不解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   那边,顾冉做好了蛋糕,喜滋滋提着蛋糕出了甜品店。   踏在回家的小路上,顾冉哼着歌,打算等今夜里照顾完爸爸,她就回来视频吹蜡烛切蛋糕,想想面对谢豫,直播送祝福的画风她就乐。   可还没等她走到巷子口,冷冽的声音,寒风般灌进她耳膜。   “顾冉!”   顾冉脚步一顿,就见巷子另一侧,一个人出现在那,墨色西装墨色西裤,瞳仁一如既往的深邃,只是薄唇紧抿,脸色格外冷厉。   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谢豫。   她跟他相识多年,自然看到他这个表情是动了怒。她有些莫名,站住了脚,隔着几步远看他,“谢总,你怎么回了?”   又追问:“你怎么这个脸色啊?”   谢豫反问,“怎么,不欢迎?是不是我不该出现在这?”   “怎么说这种话?”顾冉拎着蛋糕瞅他,“心情不好?为了什么事?”   “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谢豫像是不愿再兜圈子,看了她片刻后,手一捞将她拽到了面前,他浑身都似笼着一层寒霜,“玩我是吗!看我为你团团转很有成就感是吗!”   “你发什么神经!”他陡然出手,顾冉一惊,被箍着她手腕生疼,不住挣脱,“谁玩你了!谁让你团团转了……”   接着她眼神一紧,赶紧去拦他,“你干嘛!那是我的蛋糕!我辛苦做了一上午!别以为你昨天借了我钱你就能乱动我东西!停!你停!!”   谢豫盯着她手上的蛋糕,眼神凛冽,她被他拽着手腕,还不忘护着那块蛋糕,半透明的盒子,他清楚看到里面的造型。   可爱的叮当猫,上面还有一行醒目的字,近在咫尺,远比朋友圈的那几个字更详细更动人,也更戳人心。   “魔头生日快乐!”   “愿你所有梦想都实现!”   满满的甜蜜与祝福。   .   “呵,呵……”谢豫看着那蛋糕,忽然笑起来,一声比一声大,听着是笑,又带着满满自嘲。   顾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突然间手一麻,一股大劲拍开了她的手,旋即就听“啪”一声重响,谢豫夺去了蛋糕,直接摔到地上。   声音传来的一瞬,像快动作慢放一般,顾冉低下头去,鲜亮可爱的蛋糕已经摔坏。   “好端端你又发什么疯!”顾冉瞬时暴跳,她捡起地上的蛋糕,似乎是想挽救,可因为怒意又冲谢豫吼道:“你凭什么摔我的蛋糕!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难做!我失败了四次!弄得自己一身奶油才做了这一个……你凭什么全毁了!凭什么!!”   “凭什么?”他被她拽着,猛地扭头看她,像是强按一路的火气终于爆发,目光刀刃般逼向她,“凭你蠢!这么多年人家都忘了你,你还想着他!”   “给他做蛋糕很高兴是吗?给他送祝福很陶醉是吧!怎么,希望他回头,希望他想起你?都要被自己的长情感动了?我告诉你,这世上的事过了就是过了,你再蠢再天真他也不会回头,他只会觉得你烦、可笑、悲哀!!”   “那是你!”顾冉暴怒,“他才不会这么想我!他不会!!”   “怎么不会?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说忘就忘,就你才把他当宝贝!”   “你够了!他不是这种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够了?!”谢豫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怒到极点,他再一次夺过她手上的蛋糕,用更大的劲,远远抛向那头的马路,原本就破碎的蛋糕,砰地一声连盒子一起摔裂到路上,被一辆车呼啸压过。   如果先前还只是摔坏,现在便是彻底毁掉,不断有车辆从蛋糕上碾过,白的奶油与蓝的果酱,被一遍遍的来回滚压,渐渐变成污浊的泥,像垃圾般以最不堪的姿势,被抛弃在街头。   而谢豫指着蛋糕,“别自欺欺人了!这就是你跟他的一切!早就没了!再念念不忘都回不来了!!再等也是让人看笑话!笑话!!!”   方才拽着谢豫衣领的顾冉忽然安静下来,她缓缓转过脸,没有暴怒,没有争执,只有脸异常地白,似乎那块不起眼的蛋糕,曾代表了她某种隐藏深处的希翼,而今她的希翼,随着他最后的摧毁与冷笑,毁之殆尽。   她看着他,像是愤怒,但更像是悲伤,“你知不知道这个蛋糕为谁做的?”   谢豫根本不回她,神色冷冽而嘲讽。   “呵……”顾冉慢慢笑了起来,“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   她笑着笑着,眼圈却越来越红,最终似下定了决心,“好,那你就记得今天的话,我不会再等了。”   他便也看到了她的红眼睛,一怔,而她扭头就走。   等走得远了,她像是再控制不住情绪,忽然转头骂:“谢豫你这个混蛋!凭什么摔了我的心血!!凭什么说那么伤人的话!凭什么碎了我这么久的希望!混蛋!混蛋!!你混蛋!!!”   “我受够你了!受够了你这变态的折磨!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断绝关系!连同事都不做!!”   原本想追过去的谢豫顿住了脚,“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明天就去辞职!说辞就辞!!我不见你,一辈子都不见!!!满意了吧!!!!”   ……   小巷狭隘而蜿蜒。   顾冉撂下话往前奔。   一面走她还一面说:“我不难过!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   而那边谢豫也朝反方向去,一路没有任何言语,只眉头紧锁,唇线绷紧。   两人背对着往前,午后的阳光打过来,在小道上拉出斜长阴影,两道身影越离越远。这一场分别,带着各自浓重的负气与心伤,头也不回,像是认识多年,真正的分道扬镳。   其实曾有一刻,巷子南侧的谢豫停住了脚,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当他看到不远处那块摔碎的蛋糕,脚步更快的向前。   然而就在下一刻,两个人从他身边一前一后的经过。   前面的中年男人对身后的年轻男人焦急道:“快走啊!你怎么还在这!不怕那帮人打过来吗!”   年轻男人莫名其妙,“什么事,什么人要打过来?”   “就在前面啊,巷子口护城桥旁不就是一排大排档吗?最近几家店子抢位置,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打了起来,打就打吧,还叫了不少社会青年,眼下二三十来个小混混斗殴在呢!那场面,都见血了!忒吓人!!”   两人说着慌慌张张跑了。   而谢豫脚步顿住。   顾冉……顾冉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再没有半秒钟的犹豫,谢豫快步而去。   ....................   大排档小吃街那边,果然已经打成了一团。   顾冉走到那时,已经来不及后退,场面太乱了,二三十个社会小青年,有拿钢管的,有拿长刀的,一群人打红了眼,光天化日下竟然疯了一样对砍。   混乱的人群失控地尖叫,饶是平日里女汉子的顾冉也扛不住这番真刀明枪的阵仗,她跟着人群四处躲避,又被凌乱的人群撞到了护城河的老桥上。周围厮杀得激烈,简直跟黑道电影里的桥段似的,顾冉想躲在栏杆下逃避那些刀光剑影,没想到身下一阵猛烈晃动,年久失修的铁栏杆早已生锈腐烂,带着顾冉就往水里去。   桥离水面有十来米的落差,高度不亚于从两三层楼往下跳,更可怕的是桥下还有□□在水面的水泥桥墩,如果砸上去……凶多吉少。   眼看自己就要往下坠,顾冉吓得心砰砰跳,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冲过来,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揽住了她的腰,可他虽然来的快,仍是无力回天,那栏杆太重,即便他拼命阻止去势,两个人仍是被已经断裂的栏杆带着往河里坠。   噗通大响,水花大溅,两人如坠崖一般,齐齐落进水里。   ...........   接下来的事,场面就失控了。   警笛大响,警察来了,小混混们有的被抓有的跑,而顾冉被人从水里湿漉漉捞起来,做了人工呼吸,很快就醒来,可谢豫却不那么顺利。   坠河时他紧揽着她,以一个将她护在身躯内侧的姿势掉下去,而他身子却在桥墩上重重撞过,被人从水里捞起后,衣衫染血,没了意识。   救护车很快就来,她发抖得有些厉害,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她不顾一切扑过去想看他,却被一群医生护士推开,接着车子带着浑身冰冷的他呼啸而去。   她身上湿漉漉,鞋也没了,却什么都顾不得,心里恐惧到极点,光着脚追着救护车,嘶声大喊:“谢豫!!魔头!!” 第76章 回忆   深秋的傍晚, 空气微凉,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顾冉隔着ICU病房的玻璃往里看, 谢豫静静地躺在病床。   自那天坠湖受伤以后, 谢豫已经昏迷了三天半, 到现在还没有醒。   其实谢豫身上的伤并不严重, 多是肩背处的皮外伤, 经处理后已无大碍,其他生理特征也趋于平稳, 照理说是不该昏迷不醒的,可谢豫却一直昏迷到现在。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推测是溺水引起的肺部感染, 试着做抗感染治疗。   重症病房不允许随便进入,顾冉只能远远看着他, 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药水从针管里缓缓流进他身上, 他肩背处包扎着绷带,面颊与唇色泛着白, 这般脆弱的姿态,与那个往日锋锐犀利、似乎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 截然相反。   每每看谢豫这个模样, 顾冉就自责。   如果那天不吵架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从前他刁难她、苛责她的事多了去, 一个蛋糕, 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或者, 那天为什么不大着嗓子说一声,魔头就是你啊,憋了这么久,她不是一直想说这句话吗,为什么不说呢。   .   周楚楚就站在顾冉身边,大概是见顾冉难受,劝道:“你也别太自责了,你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再说,医生不都说了嘛,不是很严重,只是没醒过来……”   顾冉仍是看向谢豫的方向,半晌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楚楚,你信不信,曾经有时光倒流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回到过去,见到了过去的你们……”   周楚楚用手摸摸她的额头,“说什么呢!这几天照顾两个病号又昏头了?”   顾冉拂开他的手,自嘲地笑笑,眼神有些悲凉。   果然,说出来也没人信,可是……她还是想让他知道啊,或许知道了一切,彼此就不会再互相伤害。   隔着玻璃墙,顾冉把脸挨了上去,深秋的天,玻璃贴在脸颊上冰一般的冷,她看向谢豫的方向,轻声自语:“快醒过来呀,魔头……”   快醒过来,快好起来,我想告诉你一切,不管你信不信。   ……   半小时后,顾冉看完谢豫,又回到了中心医院住院部。   谢豫住在离公司近的军区医院,而父亲住在几站之外的中心医院,这些天,她就围着两个病人来回跑。看了这边放心不下那边,看了那边又放心不下这边,有时候一天要来回跑五六趟,人都折腾得瘦了。   谢豫昏迷不醒,而最近顾老豆的病情也越发让人揪心,身体这回事当真不好预测,人一旦染了重病,哪怕有了好医生好医院,但能不能熬过去,仍有变数。   医生早就委婉地给顾冉透了口风,说他们会尽力医治,但毕竟是重症晚期,情况依旧不乐观,让顾冉做个心理准备。   顾冉听了心里发哽,还要跟花姐一起故作高兴地对顾老豆说:“没事,医生说有好转呢!配合治疗,会好的!”   眼下,她从谢豫那出来了,抹了一把脸,若无其事到了父亲的病房。   病房里除了花姐,还有一个人。沈嘉文。   说起沈嘉文,顾冉拒绝他之后,他的确是再不找顾冉了,可他不找她,就来医院看她父母……而对于这样一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温文而雅、还非常有本事的年轻人,顾家父母怎么可能不喜欢,加之沈嘉文这些年游历广见识多,偶尔陪着顾父顾母聊一下国外世界,风土人情,顾老豆哪怕是病痛中,也能减缓不少。   顾家父母越喜欢沈嘉文,沈嘉文便打着顾家父母的旗号来得越频繁,那殷勤,隔壁病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顾冉的男朋友,顾家的“准女婿”。   顾冉每每看到这一幕头有些大,曾经拿沈嘉文做挡箭牌也是逼不得已,沈嘉文跟他告白以后,她便不想再扯上除同事之外的关系,尤其是谢豫出事了后,她就想跟父母认错坦白,将沈嘉文不是真男友的事解释清楚,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伤害父母,毕竟当初是她蒙骗父母的,再看看顾老豆虚弱的样子,她又担心刺激他的病情。   ……   那边,沈嘉文也有他的打算。   下午五点,他探完顾老豆,跟二老告别,走了出去。   屋外他的秘书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就将外套递了上去,然后两人出了医院,取车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丁秘书开着车道:“顾家那边还是不好吗?”   沈嘉文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能好到哪去,无非拖一天算一天。”   丁秘书点头,又转了个话题,“小沈董,咱都来了这,要不就去军区医院看看谢总,都说他昏迷了几天还没醒。”   沈嘉文淡然道:“不是都去看过了吗?ICU病房也给他住了,还去做什么。”谢豫出事后,整个公司上下震惊,谢豫被送到医院急救后,他就代表董事会前去探望过一次。为了彰显公司对谢豫的重视与关心,哪怕谢豫的身体状况不一定需要进ICU,他仍是嘱咐医院,将谢豫送进了重症病房,二十四小时好好看护。   丁秘书若有所思,“也是,董事长要做的面子也做到了,至于这后面的事……他迟迟不醒也没关系,反正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   沈嘉文没有回话。   金钱利益、权力斗争原本就在久泰内部愈演愈烈,而前阵子经历与法国合作一事,作为促使这桩大单达成的首要功臣,谢豫的锋芒已经越来越影响到董事会的格局。而现在谢豫昏迷,站在沈嘉文的立场,竞争对手出了意外,对他们沈家未必是坏事。   那边丁秘书想了会,又啧啧地感叹道:“我听说谢总这次是为救顾经理才受伤的?看不出来啊,他这样的人,我还以为真就是石头做的呢……啧啧,难不成他也对顾经理……”   这句话落,方才还神态自若的沈嘉文眉头一皱。   谢豫对顾冉的心,起先他是不太信的,可这些日子,倒是缓出来了些。   既然话题再次扯到了顾冉身上去,丁秘书便越想越感叹,毕竟两个BOSS同时瞧上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太令人难以置信。想了想,他大着胆子问:“小沈董,我还真不明白你们,谢总我就不说了,您这边,顾经理不同意就算了呗,凭您这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沈嘉文坐在后排,西装上的袖扣在车厢内泛着银光,他低头看了片刻,自语道:“的确什么样的都有,但拒绝我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丁秘书摇头,“可她对您……唉……”   沈嘉文默了默,忽然露出一抹笑,“没关系,她不答应,他父母那边可以再试试,曲线救国也是策略。”   丁秘书感叹,“陆小姐说的对,这大概是您对女人最有耐心的一次。”   沈嘉文不置可否,他看着外头的雨幕,想起临走时的一幕,彼时顾冉没有送他,只站在门口跟他淡淡告了个别。   不,应该说,自从她拒绝他以后,她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总是保持着距离,如果不是在父母前面的客套,恐怕她都不会跟他说话。   可她这些天越是拒绝他,他倒越有种微妙感,仿佛是那个过去荒诞的梦的延伸,梦里求而不得延伸到现实,梦里得不到,现实生活就越想得到。   他相信他的能力。   ……   清晨,顾冉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的。   照顾完父亲吃早餐后,她又奔去了谢豫的医院。今天是谢豫昏迷的第四天,他仍然没醒,她的不安越发浓重。   可她刚一奔到医院,还没走近ICU病房,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   ICU病房里,正站着谢豫的母亲跟余晓依。   谢豫的母亲应该是知道了谢豫的事,风尘仆仆从老家赶过来的,眼下正穿着隔离服,在谢豫的病床旁低声流泪,余晓依在旁低声安慰。   余晓依刚巧就是这家军区医院的护士,这份工作还是谢豫帮她找的,实际上这些天她跟顾冉一样进出频繁,她虽然不是这个科室的,但毕竟在医院,一有空她就会过来。也曾跟顾冉碰过面,但两个女人只互相看看,没说过什么话。   顾冉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一幕,谢豫还没醒,谢母泪流满面,想哭又碍着病房的规矩,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流泪。   隔着玻璃顾冉都能感受到她的揪心,她是知道谢母情况的,守寡多年,为了儿子吃尽苦头,这一辈子的希望也就这个儿子,而眼下儿子突发意外昏迷不醒,做母亲的当然无法接受。   顾冉内心更是歉疚,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谢豫不至于这样。   ICU里的谢母还在哭,余晓依却是看到了外面的顾冉,她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余晓依静了会道:“他受伤的事,我没跟他妈妈说是因为你,只说是救了几个孩子。”   顾冉不懂余晓依这么做,她看着余晓依。   这其实也是时隔多年,从那个梦穿过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余晓依,印象中的余晓依总是羞涩而文静,像是不起眼的小雏菊,开在树丛林中,秀气又细微,从不引人注意。   而眼前的女人,依稀还是当年的端庄秀气,眼里却没有过去的羞涩,甚至她在看向顾冉的时候,眸光还带着些凉意。   余晓依也在看着顾冉。顾冉只是她的高中同学,过去交集很少,但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她对顾冉有种特殊的敌意,似乎在很久之前,彼此就有过芥蒂……尤其这一次当谢豫出了事后,得知谢豫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顾冉,这种敌视感就越发强烈。   眼下,她没告诉谢母真相,也不是为了帮顾冉,不过是另有私心。   两人对视了一会,余晓依终于出声:“谢豫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出人头地的这一步,却差点被你毁了,我要是你,肯定没脸见他。”   顾冉反驳:“这意外又不是我愿意的,而且正因为他是为了我,我才更应该在这。”   余晓依讥诮道:“那你去跟他妈妈说啊,说就是因为你,他现在才昏迷不醒的躺在重症监护室!”   顾冉道:“他妈妈是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不会迁怒于我。”   余晓依笑:“作为一个母亲,再通情达理也只是平时,谁要是让她的儿子有生命危险试试……这一次是谢豫运气好,没有生命之忧,不然你看他妈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顾冉一凛。   ……   秋雨还在下,满怀心事的顾冉回了父亲那边。谢豫让她放心不下,可父亲这边也需要人照顾。她简直忙成了陀螺。   而谢豫这边,谢母仍在守着。   ICU病房的探视时间早已经结束,谢母出了病房,却不肯离去,就守在外面的长廊看着里面的谢豫。   余晓依就陪在她身边,轻言细语的安慰。   谢母擦干眼泪,自责道:“要怪就怪我……这孩子一直一个人在外面,我这身子也不好照顾他,他这些年感情上一直没个定数,我也只当缘分没到,从不逼着他……可现在出了这事,我才发现,他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啊……”   她又握着余晓依的手,道:“这些天多亏你陪在他身边照顾,你是个好姑娘,又等他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这一次等他好了,我就去劝他……男人再有本事,也是要个家的啊。”   余晓依低下头不答话,好久后抚了抚谢母的背,“阿姨别太担心了,等谢豫好起来再说吧。”   长长的走廊上,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靠在一起,倒真像一对婆媳。   余晓依还被谢母亲热地拉着手,她一面陪着谢母说话,一面看向窗外,文静端庄的脸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事情还没到最后,她不是没有翻牌的机会。   .......   而远在中心医院的住院部病房,沈嘉文也在笑。   他又去了医院探望顾父,不仅贴心地陪床读报,还带了不少名贵补品与药材,顾父顾母自是盛情难却,眼看二老对自己越发满意,沈嘉文心下甚慰。   ............   秋雨还在下,这安静的夜,每个人都各有所思。   只有ICU病房里的人,仍静静躺在床上,沉在昏迷中。   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一场奇异的梦。跟过去那些破碎而短暂的梦不同,这是一场漫长而完整的梦。   不,应该说,更像是一场漫长的电影,像是灵魂漂浮在浑浑噩噩的空间,清晰又感同身受地,看到了过去的一段路程。   ——是跟他现在的人生轨道里所发生的,一场截然不同的过往。   仿佛是一场青春回忆录,有年少的他,还有过去的很多人,其中最多的,就是顾冉。   一幕幕从他眼前翻阅而过,有些跟他从前破碎的梦境吻合,似乎是那些破碎画面的补充与完整,从头到尾诉说着一个完整的故事。   梦里的自己回到了16岁,依旧高傲,依旧冷漠,又依旧家境潦倒与窘迫。   过去跟他没有交集的顾冉,竟然跟他成了同桌,她死皮赖脸地坐在他旁边,她求他替他补课,百般讨好,各种谄媚。   他厌恶她、抵触她、甚至蓄意侮辱与刁难,她从不在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他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她,她又一次一次地接近他。   她不介意他的家境与贫穷,当堂为他打抱不平,她不曾鄙夷他生存的活计,替他谋划兼职,她不在乎他是不是病毒携带者,甚至为了他不惜与全班闹翻,而他伤心失落,离校出走,她一副小身板,一双纤细的腿,一步一步,整整一下午,寻遍半座城。   她曾说这个世界有人予他伤害与不公,就一定有人予他温暖与治愈。   她说到,她就做到。用整个高中生涯作为见证。   她在柳树下开导劝慰,让他从父亲的病逝中走出。   她带他接触娱乐,让他体会放松的快乐与释然。   她买了创可贴与跌打药,第一个不是想着自己,而是他。   她悄悄贴钱给他交报考费,却对一切只字不提。   她陪他在平安夜摆地摊,那样烟熏火燎,可她笑嘻嘻陪在一旁卖苹果,卖完还来帮忙吆喝,丝毫不怕烤串摊上的脏污油渍。   她甚至为了他斯坦福的梦想,拿出多年攒下的钱,一分不留。   ……   她掏心挖肺、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梦想与自尊,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光亮。   他也的确看到、的确感受到。   他忘不了那个路灯下的小耗子,穿着毛茸茸的毛衣,弯着眉眼,温暖的笑。   忘不了那一天从斯坦福回来,她骑着车去郊区接他,飞扬在夜色里的发丝。   忘不了那一晚烛光下她的低吟浅唱,她唱:“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忘不了那个她的生日之夜,他在溜冰场上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同进同退。   更忘不了那个跨年夜的烟火,她裙裾飞扬,熙攘的人流中,烟花绽放,他将她轻轻圈在怀里,默数着时光的钟声,无声欢笑。   还有那个毕业后的夜晚,他不顾一切将她按在巷子里,用最热烈的亲吻与耳鬓厮磨,诉说想与她携手未来的向往。   ……   在遇到她之前,他尖锐、自闭、敏感、阴郁,困在自己压抑的世界里,不相信任何人,不期盼任何情感,不知道快乐为何物,否认命运的光芒与幸福的可能,遇到她以后,他的人生掀开了从未有过的篇章。   远比斯坦福的梦想更为瑰丽饱满的前方。   ……   而那个长长的梦里,还有无数声音在交织。   清脆的、欢快的、幸福的、甜蜜的。   “魔头……魔头……”   “豫哥……豫哥……”   “顾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希望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啊。”   “我会对你好。一定。”   “所有的钱都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分享,所有的人生都属于你。”   “我喜欢你,顾冉。”   “哦,不,是爱。”   “我爱你,顾冉。”   ——那一个毕业之夜,没有说完的话。   ……   ICU病房外寂静的长廊上,谢母守到大半夜,身体熬不住后被安排去了旁边的酒店住宿,余晓依也正要离开,而就在这时,ICU的病房传来“滴滴滴”的机器报警声,两个值班护士跟着余晓依一起冲了过去。   结果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进去,却见门猛地被人推开,针头药水撒了一地,而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情绪却从未有过的激动,一个劲往外冲。   几人赶忙去拦,余晓依道:“谢豫你……”   话没说完,男人已经甩开所有人,冲到走廊。仪器与针管都被他强行拔了,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撒,可他毫无知觉似的,任由着血滴了一路。   ……   医院外晚风寒凉,秋雨远比傍晚下得更加凶猛,谢豫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冲在雨幕里,像是感觉不到雨砸在身上,失去了理智似地,跌跌撞撞,越冲越远。   没人知道,他脑里这一刻还在盘旋着那场梦里的电影……那一场过去所有的回忆。全是她。   灿烂大笑的她,谄媚狡黠的她,大咧又体贴的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点一滴,她对他所有的好。他曾深深爱过她所有的模样。   他的小太阳、小耗子、小仙女啊!   他曾经发誓要用尽一切守候一生的人啊。   可他竟然忘了她,不仅忘得一干二净,还在重逢的日子里漠视苛待,他曾对她冷嘲热讽,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哪怕她蹲下身来,抱着他的腿卑微哀求,她甚至在KTV包房喝得酩酊大醉,拉着他讲述彼此的过往,可是他一丝半点都不记得,甚至在几天前他还亲手摔了她为他做的蛋糕,用最激烈的姿态,最刻薄的话语,碾碎了她一直等待他的希望。   他记得她那会的模样,她看着破碎的蛋糕,那样爱笑的眉眼,第一次红了眼眶。   她一直在等待他记起,可他予她的是伤害。   ……   漆黑的夜,泼天的雨还在下,如千万道利箭般砸到谢豫身上。   大雨滂沱,却更像是内心的大雨滂沱。   无数画面在脑里盘旋,无数笑泪伴随着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无数呐喊在心头汹涌击撞,一声一声,几乎要冲出胸腔。   “顾冉!顾冉!!顾冉!!!” 第77章 成全   顾冉是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惊下楼的。   住院部已经熄灯, 顾冉冲下幽暗的楼道,奔出住院部的大楼, 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怔住。   雨还在下, 茫茫雨幕后, 一个人立在瓢泼大雨之中,浑身湿透。   谢豫。   他醒了?!   顾冉心头大喜,却是冲上去吼:“你干嘛!这么大雨也不怕淋!”   她大步冲上去,拉着他往楼里拽,“身上那么多伤!人才刚醒, 还以为自己身体很好是吧!”   她一边骂,一边想找点什么给他擦一擦, 找半天无果后急道:“这样不行,你快回医院,别又出事了……”她说着掏出手机给谢豫的助理, “陈助理吗?你……”   话没说完, 手机被人拂开,是谢豫突然夺了电话。   顾冉抬头,这才看情谢豫的模样,一米八多的男人,躺在床上几天, 明显瘦了一圈,他脸上有着受伤与淋雨后的苍白, 状态虚弱至极, 目光却反常的灼然, 乌眸里像灼烧着火苗,倒映出几分狂热,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怎么了?”顾冉被这眼神惊住,可一触及他浑身的漉,又道:“别看了别看了,快回去吧,出这么大的意外,现在又淋雨,还想再进ICU啊……”   他却仍是看着她,纹丝不动。不知道是不是顾冉的错觉,谢豫眸里……竟然微微发红。   “你这是怎么了?昏迷一场脑子出问题了?”顾冉再次拿出手机,那边陈助理竟然没有挂,顾冉对着电话道,“陈助理,谢总状态不太好,你快来把他接走……”   谢豫一把按下了挂机键,他终于开了口,虚弱的状态下,声音却极其沉稳清晰,“高二四班,窗台,一组,第三排。”   这话像是晴天里闪过一道雷,顾冉愣了片刻后,手里的手机啪地摔了地。   仿佛像听到了最不敢相信的事,她缓缓抬头,幽暗的光线中,如电影里的慢动作般,一点一点,一帧一帧,移目向谢豫。   起先她是震惊的,可末了她蹲下身,有些慌乱地捡起手机,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记起来了,全部,所有一切。”   “记起来我们同桌,记起来我给你补课,记起来你陪着我,记起来那个毕业夜……”   “够了。”顾冉重重打断他,她像是想逃避这个话题,扭头向前走,“不要再说了!我不懂你说的话,你回去吧,好好养伤,公司需要你,你妈妈也担心你……”   谢豫是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他快步上前拦她,“你这什么意思?逃避什么?把过去一切都否决?”   “没什么意思!”顾冉仍是一个劲往前走,越走越快,“我跟你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现在你是我的上司,我是你下属,除了同事外,我们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谢豫看着她往前逃的背影,眸里情绪翻涌,却没有追上去,只在后面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顾冉!”   “你不想听是吗?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紧盯着她,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在那一年放弃了斯坦福。”   顾冉脚步猛地一顿,一切真相再无处可逃,她转过身,像是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一刻的震惊,嘴唇都在颤,“你……你疯了!!”   “是啊。”谢豫亦是看着她,“我也觉得那时的我疯了……”他缓缓上前,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发疯。”   顾冉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她再迟钝,事到如今,也都清楚不过。   前尘往事,那个少年对她炙热的爱恋,不论是过去的世界,还是眼下的世界,他过度的关注、他时常的“折腾”,他无故的嫉妒、他的吃醋,他的暴躁、他秘而不宣的爱护,他隐晦难言的心思,点点滴滴,随着那桥上奋不顾身的一跳,昭彰天下。   可是……晚了啊,晚了。   她不说话,他将她拽了回来,“你不许再逃避。”他去握她的手。   顾冉却像被电触过般缩了回来,“不行!”   谢豫被她的拒绝震在那,“为什么不行?”   顾冉微闭了闭眼,想起傍晚病房的画面,一狠心道:“没有为什么!你喜欢我就得喜欢你吗!你救了我我谢谢你,但我过去对你什么样你也清楚,我不欠你的,我也不喜欢你!不喜欢!”   谢豫的欢喜僵住。   而顾冉什么也没说,转身冲进楼道,几分钟过后她出来。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跟他并肩而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沈嘉文。   两人是手牵着手的,以一个情侣的牵手方式,顾冉道:“我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   时间倒退到三小时前。   昏睡的谢豫还没有醒来,而顾老豆的病房,一片兵荒马乱。   上午还好好听沈嘉文读报的顾老豆,突然在傍晚时咳嗽起来,一开始都以为是普通风寒,毕竟顾老豆重病后身体脆弱,再小的病都能击中。见他咳得难受,花姐忙去给他拿止咳糖浆,可喝下去后不仅毫无作用,反而越咳越剧烈,末了竟倒在床上痉挛性抽搐,口吐白沫。   一群人惊慌失措,立刻喊了医生来。   两三个医生拿着仪器大大小小一番检查后,为首的主治医生将顾冉喊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无人,主治大夫面色凝重,“顾小姐,病人的病情,恶化速度超出了我们的估算,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顾冉不敢相信,“大夫,你们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我爸有好转吗?怎么今天突然……”   大夫道:“很抱歉,一般病情达到重症后,我们医生就很难掌控,今天好转不意味明天就会安全。”   顾冉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忍着悲痛道,“那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医生沉默半晌,道:“肾衰竭已经到了最末期,尿毒症。”   顾冉脑袋轰地一响,好半天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咽喉里挤出来,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那他还有多久时间?”   “你父亲除了尿毒症外,还有严重的心力衰竭、肺水肿并发症,形势很不乐观,慢的话一年半载,快的话……也许几个月。”   ……   顾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病房的,大脑浑浑噩噩,每一脚踏出去都是踩在云朵上。   病房内,也不知道医生采取了什么措施,顾老豆停止了痉挛,身上插满了药水管,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花姐原本在一旁,医生的话她都有听到,可她红着眼圈,在顾老豆面前什么也没说,只躲去了卫生间,在无人的角落里消化悲痛。   顾冉来到床边,看着顾老豆因为这两年被疾病折磨得削瘦如柴的模样,喉里发哽。   如果,真有如果……她多么想真的回到过去,她想要过去那个胖胖的顾老豆,虽然啤酒肚、略微秃头、发福的不像样子,可她还是觉得那时候的爸爸最为珍贵。   大概察觉到她的来到,顾老豆睁开眼看向她,然后把眼神往床尾一转,看向那侧的沈嘉文——沈嘉文整个下午就陪在这。   隔着呼吸机,顾老豆像是想起什么,虚弱地说:“小沈啊,早上的报还没读完呢……”   沈嘉文忙拿过桌上报纸,翻开顾老豆最喜欢的政治新闻,开始读。   读到领导人又颁布了新的民生政策后,顾老豆艰难地点头,“现在的社会……真好啊……”   他语气是笑的,口气里却满满对这个生的世界的留恋与惆怅——他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从医生频频躲着他,喊家属出去说情况,他就知道,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人到末路最感叹。   他缓缓看向了顾冉,握住了女儿的手,像是想起过去的时光,“丫头啊,还记得你刚出生时,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小手还没有爸爸一个指头大……”   “以前啊,你上幼儿园,每天都是爸爸接送,我牵着你的手走那个老街……你要吃糖葫芦我就给你买糖葫芦,你要小面人,我就给你买小面人……你要什么,爸爸都给……”   “你小时候总淘气,有一次把别家孩子头都打破了,我气得拿裁缝尺罚你……可以一尺子下去,你那小手就肿了,你哭着说爸爸我错了……我就再也舍不得打……”   “有一次,你妈问我,她要是跟你掉到了水里,我救谁,我说救你,你妈气哭了……呵,没办法,我从小把你宝贝大了呀……我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啊……”   隔着呼吸机,顾老豆面容恍惚,“现在,我最宝贝的丫头这么大了……可爸爸还是担心啊,万一我不在了……谁再来宝贝你呢……谁能比我更宝贝你呢……”   顾冉心头剧痛,仍是安慰,“那是以后的事,你别担心那么多,好好养病……”   顾老豆却没回话,握着女儿的手,又慢慢拉住了那边沈嘉文的手,顾冉正一愣,就见顾老豆握住沈嘉文的手,叠到了她手上,他明明被病痛折磨得脸色蜡黄,却仍是强笑着看向沈嘉文:“丫头,爸知道你之前跟他是假的,只为了让我宽心……可你也三十了,该找一个了,不然爸爸担心啊……这个小沈啊,爸爸挺喜欢的,你们要是成真的,爸爸也就放心了……”   被顾老豆这一引,沈嘉文立刻握住了顾冉的手。可顾冉将指尖缩了缩,就在这时,顾老豆背脊猛地一僵,再次猛烈咳嗽起来,远比上一次更严重,连呼吸机都戴不住,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啪地砸到顾冉手背上,顾冉手蓦地一湿,再一看,三魂六魄都丢了几分。   血。   大口大口的血自顾老豆口里吐出来,床单,顾冉的手,沈嘉文的手……全部都是。   病房里再度乱成一团,饶是如此,顾老豆还是紧抓住顾冉跟沈嘉文的手,他口中吐着血,浑浊的眼里都是期许,温热的血烫在顾冉手背上,泼开大片的红,顾冉心如刀割,伸手想捂父亲口里的血,可是却越捂越多,她几乎整个人都在抖,末了带着哭腔点头,“你别吓我……我听你的话……你好好的……”   她如保证一般,抓紧了沈嘉文的手。   血在两人的手背晕开。相握的掌心,在顾父的注视下,终于十指紧扣。   ※   寂静的夜,秋雨还在继续。   夜半的长廊上,两男一女,三人还在对峙。   见沈嘉文出来,谢豫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顾冉对身侧沈嘉文道:“你先上去看看我爸爸,我跟谢总说几句,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   沈嘉文看看顾冉,再看看那边谢豫,显然不想上去,但最后他没有反驳顾冉的意思,保持着风度,上了楼去。   沈嘉文走后,顾冉对谢豫道:“你看清楚了吧,我跟小沈董在一起了。”   谢豫表情难测,眼底有阴郁,“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谢豫身子一转,拦在她面前,“好啊,那你证明,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喜欢我,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冉没有看他,喉中梗了梗,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说啊!说!”   他将她堵在长廊一侧,几乎是逼视她,顾冉再也忍不住,拂开他的手,道:“好,你要我说,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既然你知道有那个荒谬的梦,那我就告诉你,整个事情的真相就是我回到了过去的世界,对,你没听错,我穿越时空,回到了16岁……我遇到了高中的你们,我本来很讨厌你,可我知道你以后会有权有势,会变成高高在上的总裁后,我就拼命巴结你,博你好感,妄想在你身上讨到好处……所以你听明白了吗?我对你的好都是有目的性的,我就只想抱你的大腿!一切都是我刻意装出来的!那根本就是假的!”   廊外的雨哗哗如注,一席话落地后,仿佛风声雨声统统消逝,整个长廊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笃定至极的谢豫,仿佛站不稳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口里仍是说:“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你那会是怎么对我的,刻薄刁钻,侮辱我虐待我……我只不过是为了日后的好处,昧着良心忍受而已!所以你听清楚了!我对你,从头到尾,从来都只是做戏,没有过真心!一丝半点也没有!全是利用!利用!”   谢豫终于没再说话,那一刹那,她感觉他眸里有什么撕裂开来,他的脸苍白如纸。   死心了么?   顾冉转身而去。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一只手抓住她手腕,他看着她,脸色依旧苍白,表情却是笑着的。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有浓重的苦涩,“那很好啊,你目的达到了啊,你来抱我大腿,来利用我啊……”   顾冉猛地抬头,与他相识数年,她从未这样震惊过,这个从年少一直清高自负的男人,低下他骄傲的头颅,用微笑的表情,透出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他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如强调般重申:“随你利用啊,沈嘉文能给你的,我也都可以……”   他目光越发炙热,“哦不,他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只要你要,只要你想……”   顾冉心口发堵,却是猛地推开他,“谢豫你够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你放手……”   “放手?凭什么要我放手!”那一瞬,像是所有情绪的再压不住,顾冉只觉得面前阴影一晃,一股大力将她推到了墙上,谢豫的唇直接压了过去。   顾冉扭着头拼命地躲,谢豫却将她箍得紧紧地,不顾一切去亲吻她。   背后的墙是冷的,他身上的布料是冰的,然而他的身躯与气息火热如烫,冷与热的交杂,失控与混乱的摩擦,他的声音断续的传来。   “你让我放手……那你就别招惹我啊……”   “为了你我放弃前途、信仰……你却告诉这一切什么都不算……”   “你把我当什么……”   ……   他一声声质问,顾冉心如刀绞,却只能拼命的躲。   凌乱的交缠中,楼梯之上,忽然一道人影冲了过来。   是沈嘉文。   他放心不下,上去没一会就下来,结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昏暗的光线中,沈嘉文拽过谢豫的衣领,一拳击了过去,他的怒吼响彻雨幕!   “谢豫你他妈明白点,顾冉是我女朋友!!”   谢豫唇边打出了血,抹都没抹,他原本就有伤,本该是虚弱的模样,可也不知道哪来的血性,也跟着一拳挥过去,“你不配!!”   “滚你!!”   黑暗中,两个往日碍着公事保持着客气的男人,终于掀去了各自的伪装,彻底爆发。   ……   这场男人的战役,在数分钟后被人拉开。   医院的保安赶到,陈助理赶到,丁秘书感到……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二十人,才将两个男人拉开。   现场一片狼狈,两个男人被各自的人强行带离后,只剩顾冉一个人,她看着空荡荡的雨夜,再看看向医院大门口的方向。   ……   周楚楚不知道什么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他已经听了两个男人为顾冉大打出手的事,瞪大着眼难以置信。   沈嘉文肯走他能接受,但谢豫的性格……他有些震惊。   顾冉只是苦笑,两个男人即便被拉开也不肯休战,末了她无奈先劝沈嘉文,好说歹说将沈嘉文劝走后,再是谢豫。   她想,她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一个晚上,她站在谢豫面前,用干脆而绝情的声音坦白一切:“谢豫,不管我过去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已经不图你任何回报,我爸的日子不多了,他既然已经认了沈嘉文,我就不会反悔再去刺激他的病情。”   她抬头,郑重其事地说:“就当我拜托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大雨依旧哗哗而下,仿佛天破了个窟窿没完没了。谢豫一身的伤,就站在她面前,可他丝毫不觉痛似,只定定地瞧着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灵魂深处压抑而来。   “所以,你这是求我……成全你跟他?”   “是。”   “你求我……”他突然不可控制地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极讽刺极绝望的事,“呵……呵呵……”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求我,竟然是叫我成全你。”   ……   大雨还在肆虐,像要将整个城市淹没。   “你还好吧?”周楚楚见顾冉久久不答话,推了她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顾冉回神,看向雨幕中谢豫离开的方向,缓缓摸向了自己心口,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迟钝了很久的事。”   “什么事?”   顾冉仍是摸着胸口,摇头,不说。   或者,这件这么多年才顿悟的事,现在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周楚楚见她不说,气鼓鼓道:“你干嘛要答应沈嘉文!你不答应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再说你也不喜欢他!”   “我爸喜欢沈嘉文,他做了一辈子的粗人,就想女儿找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是他多年的愿望。”   顾冉移目向周楚楚,她突然想起顾老豆,彼时他握着她跟沈嘉文手,那期盼的眼神,像是最后的夙愿……他的血溅在她手背,热的,滚烫的,灼她的手。人生从未有过那样的感受,当真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我也知道这个选择很蠢……可是楚楚,如果有一天,你走到我这个地步,你就会了解我现在的感受。”   “当你的至亲重病不治,当他的血涌在你身上,温的,热的,也许下一刻就会冷去,你想留他,可你留不住,那一刻,别说代他受过,他有任何要求,但凡能让他好受一点点,你都愿意。”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我爸。” 第78章 约会   顾冉请了长假, 这阵子都在医院专心照顾顾老豆。   中心医院还是看在沈嘉文的面子上, 给予顾老豆最好的待遇, 而沈嘉文自从跟顾冉确定关系后,自是来医院来得更勤, 不仅偶尔嘘寒问暖,陪顾老豆读书看报,还让人弄了套影碟机过来, 放顾老豆喜欢的老电影跟京剧。也算是给日薄西山的顾老豆添了一点难得的慰藉。   顾冉颇感激沈嘉文,其实她偶尔觉得挺对不起他的,说是两人确定了关系, 但彼此的状态并不像恋爱, 顾冉几乎每天都围着顾老豆转, 而沈嘉文都是迁就她,为了她,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   说起来沈嘉文真算是完美女婿的人设,外貌家室出类拔萃, 偏还才华横溢,爱好广泛,中西文化都有涉及, 国外的歌剧芭蕾, 国粹的茶道戏曲, 眼下还陪着顾老豆在病房看京剧, 听着那传统的咿呀哼唱, 没有半点不耐。   不过他愿意陪, 顾家父母却是过意不去,自家女儿好不容易谈个对象,结果小两口天天在医院蹲着,于是这一次,花姐直接对顾冉道:“我陪着你爸听曲儿就行,今天天气好,你们出去转转,别老闷在病房。”   说完就怕女儿不肯走,直接把两人往名病房外一推,锁门。   顾冉看着紧闭的房门:“……”   ……   到这一步,那就出去转转吧。   沈嘉文倒是高兴的,难得有独处的机会,正好培养下感情,秉着绅士风度他问:“你想去哪?”   顾冉摇头,“听你的吧。”   “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者以前你喜欢去哪?”   顾冉眨巴着眼看他,她最近照顾父母瘦了许多,以前的圆脸瘦出了瓜子脸的弧度,原本眼睛就大,眼下看起来越发得大,一眨一眨的,有些呆萌的可爱,沈嘉文瞬时笑了。   他忘了,她跟他不同,她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所以他现在问她从前的恋爱习惯,她都是没有的。   想了想,他说:“那我带你去我常去的一个地方吧。”   顾冉还以为沈嘉文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结果到了一看,还真是符合沈嘉文的气质之地——画展。   琳琅满目的画挂在雪白的墙壁上,有风景的、人物的、静物的,还有一堆不知所云的抽象派。   沈嘉文看得兴致勃勃,一面看一面问顾冉感受,顾冉哪看得明白这些门道,只能干笑。   沈嘉文见她笑,便问:“有喜欢的吗?有的话送你。”   “别别!”顾冉看到不少画上的标价,一些连画家名字她都没听过的画,随便都是几万几十万……可怕。   她赶紧拉着沈嘉文往前面去,就怕他真买。   逛完了画展,时间还早,沈嘉文有意跟她多处一会,又道:“再带你去一个地方,环境很好,没准你会喜欢。”   一小时后,顾冉坐到本市最大的影剧院里……看歌剧。   旋律悠扬,舞台灯光璀璨,一群妆容精致外国女郎,长裙摇曳,以优雅的姿态,吟唱。   沈嘉文凝神听着,偶尔看看身边顾冉,他出身高门第好,风流归风流,但一贯是讲究的人,感情上希望优雅从容,眼下这么好的场所跟气氛,最适合侧过头去,含情脉脉看着身边的人——过去他用这一招,俘虏了不少女人的心。   于是他就扭过头去,看向顾冉。   就见顾冉脑袋歪靠在座椅上……酣睡香甜。   沈嘉文:“……”   ……   沈嘉文啼笑皆非地拉着顾冉出了影剧院。   他笑着问她:“怎么睡着了?”   顾冉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答:“可能最近老在医院守夜,没休息好,就犯困吧。”   其实……是因为听不懂啊,一群人一张一合低吟浅唱着她不能理解的歌词,这不是最好的催眠曲吗?……只是她不好意思讲,毕竟这门票一张一两千,这么贵她还听得入睡,太不尊重人了。   说完这话她赶紧转过头去抹了抹嘴角,她偶尔睡觉流涎……要是被看到,可糗大了。   那边沈嘉文瞧出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想他沈公子其人,算不上阅女无数,但玩暧昧的、闪电恋情的不在话下,每一个女生出来跟她约会,都是提前准备许久,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精美的衣裙,不论约会做什么都注意力集中,时刻保持优雅与漂亮……可她倒好,穿着休闲装运动鞋,素颜朝天,睡着了不说,还流口水。   沈嘉文一面好笑,一面又觉得这种经历也不失为一种新鲜。   她的确与众不同,这也许便是旁人不能及吧,让他有点新奇的可爱感,譬如……方才她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甜睡,脸蛋红扑扑,海棠果似的,让人想捏一把。   最后他笑着问:“饿了吧,咱们去吃晚餐?”   ……   晚餐的地点在一家法国餐厅。   褪去了看不懂听不懂的画展歌剧,这一天的约会终于来了点顾冉兴奋的事,开吃。   拿起刀叉叉了一点小食,嗯,味道还不错,不愧是本市最好的法国餐厅。   小食勾起了胃口,三下五除二吃完她抬头眨巴着眼看沈嘉文:“小食吃完了,主菜啥时候来?”   围着餐布才刚刚开动的沈嘉文,忍着笑道:“你刚刚吃完的……就是主食。”   顾冉:“……”   夜里八点,两人终于结束一天的行程,回了医院。   这个点还早,沈嘉文本来还想带顾冉去湖边某风景区散散步,约会一天,该做的正事却没怎么做,怎么对的起这良辰美景,但顾冉挂念着顾老豆,吃晚饭就想回来。   沈嘉文便没有强人所难,将她送回了医院。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顾冉推开车门要离开,可沈嘉文却喊住了她,“顾冉。”   顾冉回头看他,“怎么了?”   沈嘉文凝视着她。   街道浪漫的路灯下,往常到了这一步……按照一般模式,女伴们都会依依不舍来一个拥抱或者香吻。   可顾冉就傻不愣登站在那看他,“你还有事?”   沈嘉文真有些恼。   可看着路灯下忽闪忽闪的圆溜溜大眼睛,又恼不起来了,反而有种不言而喻的喜悦。   她是真的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跟别的男人约会过,牵手过,吻别过,这方面像一张白纸。   很好,以后这些第一次,都将由他沈嘉文一一书写。   末了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圆了影剧院那个曾怦然心动的举动,伸手轻捏了一下她脸蛋。   顾冉愣了愣,往后跳了一步,跑了。   沈嘉文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她兔子般逃窜的背影,缓缓笑起来。   ……   深秋的夜有些冷,顾冉很快回了病房,可除了父母外,还在病房外看到另一个人。   这家伙还对她翻着白眼,周楚楚。   过去周楚楚一直自诩是顾家的大侄子,所以没事也会往这照顾着,自从顾冉跟沈嘉文交往后,他就对沈嘉文没个好脸色,他一直觉得沈嘉文是趁虚而入,眼下他斜睨着顾冉道:“哟,今天跟男朋友出去浪,感觉怎么样?”   两人站在外面走廊,顾家父母听不见,顾冉对周楚楚实话实说,“感觉就是……饿。”   她是真的饿。   今儿一天玩没玩懂,吃也没吃饱——那法国菜味道不错,奈何菜量太少,她吃了两份还没吃饱,但她实在不好意思要第三份,于是她这个往常饭量能吃两大碗关东煮的女汉子,最后只吃了个五分饱。眼下她很想去病房里找找方便面。   周楚楚继续翻白眼,“呵,谈个接地气的不好吗?上流社会的生活,你以为谁都适应啊。”   顾冉笑得勉强,“得了,选都选了,慢慢适应呗。”   周楚楚默然,其实他深知顾冉骑虎难下,如果不是沈嘉文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也许顾老爷子挺不到这一天。而且这事换了他,是他的母亲躺在医院,倘若他母亲有未完成的心愿,恐怕他拼尽一切也会替她实现的吧。   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挑剔顾冉,是他不够有本事,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刻给予她帮助。   从小到大,她保护了他那么多次。可他却没有真正的保护过她一次。   .   气氛安静下来,周楚楚心中发涩,仍是转了个话题,“你爸的病……就真没回旋余地了?我听说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试试……”   顾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末了她却只是苦笑,“试过了,沈嘉文也在帮我想办法,但没找到合适的……没办法……”   周楚楚默认,的确,世上的很多事,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办到的。   真是生死由命啊。   这话题让顾冉的情绪更加低落,周楚楚不忍见她难过,语气一转再次移了话头,“对了,谢总伤好了,回公司正常工作了,没留什么后遗症,一切万幸。”   最近顾冉没去公司,公司里很多事都是周楚楚闲聊时告诉她的。   周楚楚讲了这话见顾冉没动静,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啊?”   顾冉笑了笑,“要说什么?他救了我我感激他,他一切万幸我高兴……眼下就这样挺好的,他回了公司,在他该在的高位,发光发亮万人敬仰……这才是牛逼哄哄的他啊!我巴不得他越来越好!”   “也是。”周楚楚点头,想着顾冉如今跟沈嘉文到了这地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没事我回去了啊,过两天再来看你爸。”   “嗯。”顾冉目送周楚楚下楼。   深秋的风刮过长廊,两人在走廊上,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可周楚楚往楼下看了看,立刻皱起了眉:“这谁的车啊,挡我道了,一会我怎么出去啊。”   顾冉便跟着扫了一眼,只这一眼,视线登时凝住。   住院部外狭窄的小道上,一辆墨黑色宾利停在幽暗里,也不知道停了多久,斑驳的光影中,车内就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豫。 第79章 诚心   顾冉最终没有下楼去。她回了病房。   顾老豆刚刚睡下, 花姐在旁边照顾着,见女儿进来, 她问:“在外干嘛呢。”她看见女儿在外面呆了会,似乎在出神, 但回来又是一副高高兴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顾冉走到病床边, 给顾老豆掖掖被角, 若无其事地回:“没什么, 就站了会。”   怕母亲追问, 她迅速转了话题, “爸爸下午状态还好吗?”   “比昨天好, 下午你老家的姨姥来探病, 你爸把小沈照片给她看,说是你对象,两个老家伙讨论着小沈可高兴了!”   顾冉默了默,看向床上的顾老豆,老人家躺在被褥下,重症将曾壮实的人折磨得只剩皮包骨, 平日里整夜都因为疼痛难以安睡,今晚似乎是真是托了心情好的福,竟然睡得安详无比。顾冉心下倍感欣慰, 压下先前长廊的那点苦涩, 笑着说:“是吗?爸爸高兴就好。”   ……   而楼下谢豫最终也没有上来, 还端坐在车里。   车内光线幽暗, 车灯在车厢内拉出西洋画里渲染出的昏黄色调,谢豫靠在车窗旁,保持着先前三楼病房凝望的姿势。   一直到过了好久好久,一侧刘秘书终于忍不住道:“谢总,时间不早了,您都忙了一天还来这……天天这样,身体受不了的啊,要不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谢豫收回视线,末了点头,“回吧,去公司。”   刘秘书:“……”说好的回家休息呢。   ……   谢豫回到了公司。   进办公室,翻出文件,开始加班。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谢豫在想什么,刘秘书陪在一旁,心下浮想联翩。   方才在医院,BOSS都看到了,那两人约会了一天,在车前告别,沈嘉文还凑过去做出亲昵之举……当时,他还怕BOSS会按捺不住,结果BOSS什么也没做,只那么冷眼看着。   然后,像无数次去医院看到那两人同进同出一样,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字不发,开着车,又回到公司,继续加班。   说起来刘秘书还很是感叹。那个雨夜BOSS跟小沈董为了同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可算得上他跟谢豫这么多,他唯一失控的场景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他也明白了顾冉在BOSS心里的地位,虽然顾经理选择了小沈董让他们诧异,但作为一个结婚生子的过来人,刘秘书这些年见过不少为情所伤的痴男怨女,大多数都是情绪大起大落,发泄放纵、痛哭颓废,甚至沉溺烟酒,行尸走肉。   可BOSS没有。没有暴怒、颓废,更不曾用任何酒精烟草来麻痹,那个雨夜过后,他像是刷掉了记忆,加倍投入到事业中,像过去一样,每天发狂的工作。如果不是每晚都要去医院楼下静静呆上一会,他都会怀疑,BOSS从来不曾爱过那个人。   想了想,他退出办公室,给了正来送文件的陈助理一个眼神,“你可是他的老部下,跟他关系更熟,你也劝劝啊,这种状态让人担心啊。”   “担心?我倒觉得这种状态更好。”   “好?这就不像一个正常人好吧,我倒希望他像个正常人一眼,失恋了难过就难过,发泄就发泄,他是BOSS,想翘班就翘班,有谁敢拦着他?可他天天关在办公室,这么憋着是什么意思?用工作转移注意力,发泄痛苦啊。”   刘秘书说到这又看了屋内一眼,谢豫还端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似乎早就忘却感情上的挫折,投入到工作中,可说他忘却情伤吧,他整个人的气场除了精干冷冽外,还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闷,可以一工作就不吃饭不休息,可以一天不跟任何人交流,那是一种不将情绪外放,浓重的自闭与压抑。   刘秘书露出不忍,摇了摇头,陈助理却是啼笑皆非,“你觉得谢总是在用工作发泄痛苦?”   “这都疯狂成这样了,夜夜熬到两三点……这不是用工作发泄是干嘛!”   “你也太小看谢总了。”陈助理摇头一笑,“我给你讲个事吧。”   “什么?”   “大概是在八年前,谢总也遇到过一个重大挫折,那年他刚斯坦福毕业,二十岁出头,人家大学四年修本科,他有天资又勤奋,四年搞定本硕连读,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了学校里耀眼的学神级人物……趁着这股劲,毕业后他投入了一个项目,为此招兵买马,组建团队,成立公司,成立之初可谓是意气风发……人人都看好他,以为他一定前途无量,可谁知道,项目最终因为金融风暴惨遭失败,不仅赔光了谢豫在大学创业攒下的所有资金,还欠下高额债务。”   陈助理说到这总结:“22岁,异国他乡,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业,费尽心思,倾其全部,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就惨遭败北,解散团队,甚至背上高额债务……这对一个刚毕业还家境贫寒的青涩大学生来说,算是重创了吧。”   刘秘书点头,“换了一般人没准一蹶不振。”又啧啧道:“原来咱BOSS也失败过?”   “废话!是人又不是神,天才也会有失败!何况还那么年轻!”陈助理瞪他一眼继续说:“那会BOSS真是输得挺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沮丧啊痛苦啊……但他没有,他就像现在一样,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没日没夜加倍工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肯定的是,那一定不是绝望。末了他就这样疯狂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拿出了更完善、更成熟的项目计划……最后事实证明,项目成功了,他不仅翻了身,还大赚一笔。”   刘秘书惊诧又敬佩,下意识透过隔间的磨砂玻璃往里看,谢豫仍在看文件,那桌上堆摞得高高的文件,他一本本的看,手中的笔专注的写,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人生在世,一个人做事的方式与道理是相通的,陈助理看着屋里的人,若有所思。   那个人此刻像是压抑、自闭,可又像是在极端的压抑里,酝酿着更为更强大的力量。   刘秘书道:“我大概懂了些。”   陈助理一推他,“知道了还愣着干嘛,夜里谢总还有很多公务,快去买点夜宵,给他补充能量。”   ……   刘秘书去了,提了满满一大袋子的吃食回来。   可等他回到公司,就见总经办门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可不是被陈助理拦住的余晓依。   明亮的外走廊灯光下,余晓依穿着黑色大衣,削瘦的身躯抓住门把手,正跟陈助理进行拉锯战,“我要进去!我要找你们谢总!你们没有权利拦我!谢豫!我知道你在里面!让我进去!!”   陈助理头有些大。   眼下的女人,初见只觉得娇瘦文静又端庄,时间长了才发现偏执而缠人,谢豫一早就表明了对她的态度,可这姑娘就是不死心,据说前些日子谢豫还没出院,就煽动了谢家妈妈劝诫儿子,可谢豫是什么主,哪能由别人左右,谢母说了半晌悻悻而归,这姑娘目的没达到,又开始跟谢豫打电话,谢豫大概是忍了太久,跟这姑娘彻底断了来往,电话直接拉黑,无论她怎么找也不见面。原以为这姑娘终于能死心吧,结果……她竟然死缠烂打找到公司里来。   陈助理哪敢放她进去,刘秘书见状也跟过去拦。   他同陈助理一样,不待见余晓依,虽然他现在也不能理解BOSS怎么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就看上了顾冉,但平心而论,他更不喜欢这个余晓依,顾冉即便有些女汉子,性格大咧直来直去,什么看起来都一把,但起码心是好的,可余晓依这女人,看她的第一眼刘秘书就直觉对方心机不浅。   结果,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他赶紧跟着冲上去,放下外卖就挡住余晓依,余晓依便闹得更加厉害。   大抵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太大,里头的人再不能忍受,一声低喝透过门传来,“让她进来。”   陈助理刘秘书对视一眼,心有不甘地将余晓依放了进去。   ……   余晓依进去之时,谢豫就坐在办公桌后,房间里安静至极,即便余晓依的鞋跟踩出轻响,谢豫仍是头也不抬,像是这个人根本没来过。   余晓依尴尬地站在那,知道对方是有心让自己难堪,仍是主动开口:“谢豫……你终于肯见我了。”   谢豫依旧低头看报表,修长的指尖一页页翻过文件夹,巍然不动。   见谢豫不理自己,她赶紧解释:“你是不是在生气?不是我让你妈妈跟你说那些话的,是你妈心好,不忍心我等你这么多年,才说句公道话……”   公道?   谢豫握笔的手顿了顿,明明是冷峻的脸,唇角却漾起弧度,似乎是讥诮。   余晓依见他这个模样,更是紧张,“谢豫,你怎么那个表情啊,我这几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话啊。”   谢豫终于抬起头,却是笑了起来,往常阴郁冷冽的面容,这一笑竟然眉眼舒展如四月春风,“说话?是要说,那天没跟你说清楚的话。”   “什么话?”   “那天,我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后来我发现这话不对。”   他从没对她笑得这般和煦过,又语气温文尔雅说出这般话,余晓依不由心中砰砰跳,喜道:“什么不对?”   “我不是喜欢,是爱。”   余晓依的笑一瞬凝结。   呵,不是一时的喜欢,是死心塌地的爱?   所以他让她进来就是为了让她破碎的心再碎一次?   余晓依再控制不住情绪,嚷道:“爱?!她哪里值得你爱!她都攀上高枝,搭上了沈嘉文,你还说什么爱?呵,从前做同学我都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看着半点没心机都没有,结果厉害啊,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啊……谢豫,就这样的人,你还爱!你爱她什么呀!爱慕虚荣,攀龙附凤吗?!”   她嘲笑着,薄嘴唇扬得高高的,用刻薄去回击他的“爱”。   可谢豫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淡淡看着她。而他越是不在乎,她便越是恼恨,“怎么?听了这话你都不生气?哈!这就是你的爱?”   谢豫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余晓依面色微变,眸里明显有悲愤,却是冷笑,“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她已经选择了沈嘉文,他们已经恋爱交往了,每天亲亲热热成双成对,你就只能干看着,又能怎么样……到最后,你还是只有我……只有我……”   “讲够了?”像是再无法忍受她的纠缠,谢豫站起身,两人隔着办公桌,距离只有半米远,他个子高,光线打过来,在她面前投下阴影,他几乎是俯视着她。   余晓依被他的气场逼迫,不由后退了一步,就听谢豫语气缓慢而决绝地道:“余晓依,我最后说一遍,不管她现在跟谁,都跟你没关系,我对你没有意思,从前没有,现在、以后、永远都不会有。”   “别说她在交往,在我眼里,结婚都不算事,交往又算什么,恋爱可以分手,结婚也可以离婚……只要我愿意,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余晓依万没想到谢豫会说出这番话,她瞪大眼半天没回神,“你……你疯了吧,离婚了你都要!!”   “是。”谢豫语气满是笃定,一字一顿道:“你认识我这么久,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难得有中意的,一旦入眼,绝不动摇。”   ※   余晓依几乎是脸色惨白的离开。   门是虚掩的,声音传得到外面,屋外刘秘书跟陈助理都听见了。   刘秘书看着余晓依掩面而去的背影,觉得BOSS最后几句话真是帅到家。   什么离婚了都会要,就冲他最近这一系列的忙碌,他敢打包票,他们家主子绝不会让沈嘉文有结婚的机会,可公子哥沈嘉文还对谢BOSS的动静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估计这恋爱都没几天了,顾经理还是洗白白早点躺好等着侍寝吧。   刘秘书内心一边弹幕,一边将夜宵拿进了办公室。   果然,BOSS又开始了忙碌。余晓依出去后他又恢复到先前的精干,但却不是看公司的报表,而是在看几份英文文件,刘秘书上前扫了一眼,看到最上面的“Hospital”一词,心下好奇,但也没出声问。而谢豫仍是低头翻阅,表情凝重。   刘秘书将夜宵推了过去,“谢总,趁夜宵还有些热,快吃吧。”   “不用了,我时间不够。”   刘秘书忍不住道:“我知道您为了顾经理,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顾自己啊。”   谢豫被他一拦,终是顿住了手中文件,褪去了之前面对余晓依时的绝情与肃容,他自语道:“我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啥?”刘秘书一愣。   不够?什么不够?   默了默,他想起陈助理说过,谢总有个“做得不够”准则,他似乎一直用这个准则严于律己。   在BOSS的眼里,倘若一个人没考上好的大学,是不够努力,没有取得骄人的业绩,是不够勤奋,没有维系好客户关系,是不够用心,没有管理好公司,是不够全面……总之,只要他的人生有任何地方没达到完美,他永远习惯第一时间反省自己。   .   刘秘书道:“您是说对顾经理吗?哪不够好啊?”一个孤僻骄傲的人,肯放下自尊去卑微爱一个人,这还不够么?光就刚才拒绝余晓依的那番话,句句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只怕多少女人听了都得感动落泪。   谢豫只是摇头,“你不懂。”   夜深人静的夜,谢豫揉揉太久工作而略微发疼的额头,看着窗外夜色,想起了某个人的面孔,眼里缓缓浮起恍惚,“有很多地方不好。”   即便对外表现得再深情执着,他的内心,一直在自责。   比如,没有早点回忆起一切,比如,从前对她不好,再比如……不够强大,不够无所不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曾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就如他在余晓依面前所言,他了解她,了解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了解她这个人的品行性格,那么,眼下她骑虎难下,他又怎能不了解。   一个男人,不能解决心爱女人的心头大事,不能为女人遮风挡雨,不能让她无忧无虑,又拿什么资格去谈他爱她。   ……   默了默,谢豫对隔间外陈助理道:“陈助理,昨天让你调查迈克医生的资料,怎么样?”   屋外正在打印文件的陈助理道:“调查了,怕是很难做……您知道的,这世上每一年有多少人肾衰竭,又每一年多少人在排队等……”   “再难也要跟进,把资料拿过来,我来想办法。”   “……是。”   “那万一那边的医院不好联系呢?”   “想办法。”   “还有,那天吩咐你的事做了么?”   “向董事会透露的那件事吗?”陈助理语气有些凝重,“谢总你确定……你这样肯定会对您在公司的处境带来不利,我知道你为了顾经理,但是……”   “去做。”   “……好吧。”   ……   一系列大小琐事交代完毕,谢豫再次埋首于成堆的资料中。   时间太少,事情又太多,他必须加速推动。   桌旁的夜宵慢慢冷了,墙上挂钟一分一秒的过,夜里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两点……还在继续。   刘秘书熬到一点钟受不了,趴桌上迷迷糊糊睡去,等他再睁眼,已是早上六点,窗外的天已经微亮。   天际浮起鱼肚白,隔间后的谢豫竟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还在继续,他的桌上是更多的文件资料,而他面上没有丝毫疲惫。   那一瞬,在晨曦微凉的风中,刘秘书看着眼前持续不停工作的男人,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最近狂熬过的第几个通宵,再想着这几天谢豫不停吩咐周围人的事,那些心机与筹谋,暗流涌动中的战役,他彻底明白了昨晚陈助理的话。   他的BOSS当真是一个,总叫人出乎意料又难以想象的人。   在没有遇到顾冉之前,那会的BOSS,每天专注工作,商海辗转,精干、冷峻又带着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里界,像是与常人的烟火气息隔着层冰冷的纱,可认识顾冉后,他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会因为一个人嗤笑嗔怒,会变得如世上坠入爱河的男人般普通无奇,怼人、吃醋、争吵,玩微信,发表情包,甚至跟情敌大打出手,做一些完全不符合人设的事,仿佛从那层冰冷的纱后走了出来,有了人味,接了地气。而情伤之后,所有人以为他会继续接地气的颓废、伤心、痛苦……偏偏他没有。   或许是有的,只是他不显现。就像这些年命运予他的磨练与忍耐,越是痛苦,越是隐忍,越是奋进。   经历情伤,尝到伤痛,反而沉淀出刻骨的理智与镇定。   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更明白该做什么。   就如当年考斯坦福,哪怕明知艰苦不易,亦要为之筹谋二十年。   而这一份感情,局面越是艰难,他越是沉着。她越是不易,他越是诚心。 第80章 光亮   豪华房间里充满各式高档香水馥郁的香,顾冉坐在沙发上, 看着眼前的一圈男男女女。   这是沈嘉文朋友办的一个派对, 顾冉原本不想来的, 但见沈嘉文最近费时费力的陪她父亲, 再想想两人的确在交往,单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她多少对沈嘉文有些过意不去, 这次就没有推脱。   来这顾冉才算是开了眼, 往常她跟朋友聚会无非是在KTV或者其他娱乐场所,而跟着沈嘉文,只能说上流社会的圈子开派对果然不一样, 在某个豪华别墅里,超大的场地, 超大的庭院, 唱歌、喝酒、桌游、棋牌、别墅后面不远处的湖上, 还可以垂钓、开游艇……   贫穷果然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顾冉心想。   看得出来沈嘉文很会玩, 他应该是从小对这些就耳濡目染,眼下正开着游艇在湖面上兜风,大概是为了追求浪漫,他拉着顾冉一起上去。不少女孩起哄也要上去, 沈嘉文道:“去, 一边去, 别当电灯泡。”   顾冉不想去的, 她晕船,可沈嘉文说自己开艇技术不错,尽量不让她晕,顾冉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不想扫兴,便上了船。   湖面风很大,湖光山色水光袅袅,风景如画,可顾冉无心欣赏,因为她还是悲催地晕了船,沈嘉文技术的确不错,可是今天风大浪大,再稳的技术,船仍晃得厉害,顾冉扶着栏杆晕得天旋地转……末了沈嘉文只得将船掉头,又回了岸上。原本他还想把游艇停在湖中央,对着美景,说说情话,做点情侣间浪漫的事——毕竟两人总待在医院,进展太慢,至今为止他都只牵了顾冉的手,双方连拥抱都不多。   上了岸,沈嘉文给顾冉倒了果饮,让她在一边休息。怕她无聊,他还招呼了几个女孩子过来陪顾冉聊天。   都是出身优越的年轻人,女孩子们聊来聊去话题总离不开衣服、包包、护肤品,大多都是奢侈品牌,很多牌子顾冉闻所未闻。   顾冉也没打断她们,只在一旁礼貌的听着,偶尔回答她们几句。   有个女孩子很较真,看着顾冉的脸道:“你皮肤太干了,换XX品牌的补水试试,她家补水效果最好。”   另一个拉着顾冉的衣服道:“这衣服料子有些糙,下次我带你去我常买的牌子,那家衣服虽然不算便宜,但穿得很舒服,剪裁也很棒,我有贵宾卡,你去还可以打折。”   女孩子们出发点是热心的,虽然都是富二代,但大多家教不错,并没有刻意的炫富,只是她们家境好,用惯了大牌,眼下无非是单纯的分享。   顾冉感激她们的善意,心下却默默想了想那两个品牌的价格,护肤品的品牌顾冉没听过,但从他们的描述中,比海洋之谜还贵,而另一个品牌的衣服,哪怕一件贴身的小衫,价格都要三四千向上,外套几乎都是上万的,估计她一年工资只够买几套衣服。   而这些人还在兴致勃勃拉着顾冉交流,更多的牌子从她们口中说出来,从国内说到国外,亚洲说到欧洲美洲,简直像个奢侈品全球购的讨论会。   也是到这时,顾冉才知道,沈嘉文平日穿的都是什么牌子,往常就见他衬衫西裤,不上班就是休闲装,她只知道他穿得好看,却从来不知道那一身行头,再带个腕表的话,可以抵这座城市的随便一套商品房首付。   顾冉在心底咂了咂舌,而品牌讨论会还在继续,她默默地喝了口果汁,继续插不上嘴。   ……   聊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到了夜里。   夜里是日式料理,几个小年轻二世祖在湖边钓了好多鱼,看着那群鱼在桶里活蹦乱跳,一群人决定吃最鲜活的日式料理。   顾冉看着鱼被特请的厨师弄成一片片生鱼片端上来,纠结地捏了捏手指,沈嘉文在旁看她,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冉道:“我觉得那么大的鱼头,做成一锅鱼汤肯定好听。”   沈嘉文噗嗤一笑,似乎是觉得她皱着小眉头的样子可爱,轻掐了一下她的脸,“吃日式料理不好吗?这个厨师手艺很好的。再说了,鱼汤天天家里都有啊,不稀罕啊。”   另一个小年轻听到了两人的对白,笑着插嘴,“就是,我家保姆天天煮鱼汤,我喝都喝腻了。”   ……   就这样,夜里吃得日式料理。   顾冉原本下午就晕船,人不太舒服,原本想着喝点热乎乎的汤会好一些,结果弄了那么一摊生鱼片,那么腥的味道,顾冉一闻晕船的感觉顿时又来了,可沈嘉文还不停给她夹,她头有些大。   ……   结束派对是夜里九点。   回去的路上,沈嘉文开车,顾冉坐在副驾驶上。   夜风呼呼刮过车窗,沈嘉文握着方向盘问:“今天玩的怎么样?”他说着眨了眨眼,“其实这个派对是我办的,我就怕你每天憋在医院里憋坏了,才带你出来透透气。怎么样,还不错吧。”   顾冉回忆起方才的派对,吃喝怎样且不谈,但那豪华别墅,高档摆件,绚烂水晶灯,庭院里还有很多鲜花与气球……说起来,场景是很梦幻的,符合每个女人的少女心。   她突然便想起穿越过去的记忆,在那个世界,沈嘉文也曾经为了给她惊喜,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他是很罗曼蒂克的人,喜欢用罗曼蒂克的方式表达感情。   他对她,应该算是真心吧,刚才从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口中得知,沈嘉文从前身边来来回回有过不少女伴,但沈嘉文很少这么费心思。   默了会,顾冉抿抿唇,说:“很好,谢谢。”   沈嘉文看着她挑眉笑,“一句话就打发我了?”   他话里有话,顾冉抬头瞅他,下一刻,沈嘉文刹车一踩,车子陡然停下,顾冉还没反应过来,沈嘉文的脸直接凑了过来。   可就在他唇碰到顾冉的一瞬,顾冉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咕咕”一响。   车内两人尴尬地愣在那。   末了两人对视了几秒,沈嘉文问:“你晚上没吃饱吗?”   顾冉颇不好意思,但还是承认了,“嗯。”   她实在不喜欢吃生鱼片,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为了给沈嘉文面子,礼貌性地吃了几片,后面就没再吃。   沈嘉文自责道:“是我一心只想着惊喜去了,没提前问你喜欢什么。那我现在带你再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吃夜宵么?”顾冉两眼一亮,“麻辣烫?或者关东煮?或者去幸福路一条街,那边好多好多小吃,还可以喝啤酒撸串。”   沈嘉文:“……”   旋即他果断拒绝:“不行,那些小摊都不卫生的,不能去,我从来不去那里。”   顾冉争辩,“小摊是不如大酒店卫生,可我每次去吃都好好的,没啥不舒服啊,而且味道比酒店好!”   “不行,我带你去吃法式餐吧,那天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我们现在去。”   说着再不容分说,方向盘一转,向着法式餐厅开去。   顾冉眼里对麻辣烫向往的光,瞬时熄了个黑灯瞎火。   ……   回到医院,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顾冉撑着肚子回的病房——不是吃法国大餐吃的,而是麻辣烫撑的。   沈嘉文最终仍不肯让她吃小吃,依旧把她带去了高大上的法国餐厅,可精致又稀少的法国餐,对于她这个白天晕船中餐没吃,夜里晚餐又只有几片生鱼片果腹的人来说,怎么够!   于是在沈嘉文送她回了医院后,她狂奔到医院附近的麻辣烫小摊上,大快朵颐吃了一大碗,胃里这才有了沉甸甸的满足感。   眼下,她心满意足的回了病房。   走上楼时,她无意向楼下扫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脚步微顿。   果不其然,像往常一样,花坛边就停着一辆墨黑的宾利。透过半开的车窗,车内的人正端坐在那,幽深的目光穿过街道路灯昏黄的光,与她相对。   只是一个眼神,却似藏有万语千言。   顾冉前一刻因为美食欢快的情绪一沉,下一瞬,她扭过头去,飞快冲过长廊,回了病房。   .........   病房里顾老豆已经睡下。   花姐正在床边打着盹,顾冉过去,将从汤馆里买的一份补汤给了母亲——母亲这阵子没日没夜的照顾父亲,也瘦了许多,顾冉但凡出去,总要给她带一罐汤。   花姐开始喝汤,而顾冉则到床边看看父亲的状况,大概是听到顾冉回来的脚步,顾老豆睁开了眼,虚弱地问她:“回来了,今天跟小沈玩的还好吗?”   顾冉立刻挤出笑容,手舞足蹈的生动比划,“好得很呢,一个超大的派对,很多人,做什么都可以,还有游艇,特别好玩,夜里还是大厨做饭,日式料理,味道棒极了,我吃得好撑!”   疾病将顾老豆折磨的愈发瘦,脸颊甚至深深陷了下去,但他闻言仍是笑起来,似乎十分欣慰,“那就好,看你好,爸爸就放心了。”   顾冉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笑,只觉得这日薄西山的时间,顾老豆能这样笑,已经是最珍贵的事。   .........   因着身体太虚弱,顾老豆跟女儿说了会话,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顾冉就在旁边陪着,一侧花姐喝着汤,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你今晚其实没吃饱吧。”   顾冉惊讶于母亲的犀利,接着就见花姐凑过来,在她衣服上嗅了嗅,“藏不住的,这一身麻辣烫味……你夜里肯定是在派对上没吃饱,所以刚刚又补吃了一大碗麻辣烫。”   顾冉:“……”   母上大人英明神武,她还能怎么狡辩。   她讪讪地笑,没再解释。   可花姐没放过这个话题,她放下汤碗,表情有些严肃,问:“丫头,你跟小沈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顾冉咧嘴笑,“开心啊。”   “不许笑!”花姐眯着眼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娃,不开心。”   她是一个母亲,即便自己女儿伪装得再好,她也能察觉到她的若无其事与强颜欢笑,甚至还有几次,她看到女儿深夜里对着窗台下发怔。   顾冉略微沉默的反应,验证了花姐的话,花姐哼了一声:“招了吧,这事打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两个老的吧。”   顾冉再次一惊。   花姐眯眼笑,“真当我老糊涂了?你爸病了没看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想当年我跟你爸谈对象时,每天那个春风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你爸时不时夜半三更翻墙来看我,还酸不拉几地写情诗,我呢,半夜里就瞅着你爸的照片看,明明他长得这么丑,我还捧在手里跟宝贝似的……到了你们现在这一辈的人,谈恋爱虽然跟过去不一样,但科技发达了,应该更亲热了啊,发短信啊打电话粥啊,可你咋没有呢,我翻过你手机,你相册里一张小沈的照片都没有!不正常嘛!你能骗我一天两天,能骗我一年两年嘛?”   顾冉:“……”   母上犀利,无话可说。   花姐又问:“如果这不是一段能让你开心的感情,干嘛要继续呢?”   顾冉看向床上的顾老豆,苦笑一下说:“妈,你知道我的,打小调皮捣蛋各种闯祸不让你们省心,读书时让你们操心,工作让你们操心,后来谈对象也让你们操心……可你们为了我操了一辈子的心,我从没让你们享过一点福,以前我总想着,等我有钱了,有时间了,我就让你们过好日子,不用再辛苦的开小裁缝铺,打打小麻将太极拳出去旅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乐呵呵过晚年……”   “可这个想法一天都没有实现,我爸就这样了……”顾冉想着父亲这患病的一两年,重症下受过的所有折磨,忍不住眼圈发热,“过去他那么疼我,可现在他受了那么多的罪,我救不了他也治不好他……我自责,我现在就想他过好剩下的每一天,只要他高兴,开心,什么都可以……”   花姐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这娃傻不傻!”   她摸了摸女儿的发,道:“你想让你爸开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的开心就是你的开心呢?”   顿了顿,花姐继续道:“他是喜欢小沈,可他喜欢小沈的原因就是你啊。就因为太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怕你以后过的不好,就希望你能找一个样样都好的男人,给你安稳跟幸福……小沈符合他的理想人选,所以他才喜欢。如果你是男娃,你看他喜不喜欢小沈,他肯定还是觉得你天下第一好!”   “娃啊,你没有做父母,还不能体会,这世上父母最大的开心,就是看着子女的开心,如果你为了你爸,选择一个不合适或者不喜欢的人,这不是你爸想要的,他要的是你真正的幸福。”   花姐拍拍女儿的肩,“当然,我这话不是让你做什么决定,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管你跟小沈过去怎么回事,客观来说,小沈条件很好,对我们家也很好,看得出来对你是真心的,放在这社会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果你只是暂时没有感觉,那可以继续培养感情看看,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地。”   “当然,如果你不想,或者你实在觉得不合适,那你也别担心你爸,生死有命,小沈再有本事,也留不住他的命,你用不着为了你爸勉强自己。”   “永远记住,你的开心,就是父母的开心。”   ........   半夜十一点,病房里熄了灯,花姐顾老豆都已经睡去,顾冉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将手反枕着后脑,想着母亲的话。   末了,她扭头看向邻床的顾老豆,片刻后,她又若有所思般,将头扭向了窗户的方向。   幽深的夜,黑色宾利还停在楼下。   谢豫仍是坐在车里,看着楼上的方向。   一旁刘秘书腹诽,从亮灯看到熄灯,还没看够呢。而且两人刚才不是还见了一面么,虽然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但明明就互相看到了啊……啧啧,只怕顾经理还不知道吧,谢总可是为了这一面,等了两三小时。   腹诽片刻,他看了看腕表,想起正事,对着身后出声提醒道:“谢总,航班的时间快到了,咱得走了。”   谢豫终于收回了目光,道:“走吧。”   .........   汽车缓缓启动,道路两侧风景渐渐后退,刘秘书想起此去的行程,一边开车一边感叹:“咱都第几次去加拿大了?这第三次了吧!”   谢豫不接话,倒是副驾驶上陈助理笑起来,“可不,三顾茅庐啊!这迈克尔比威尔斯老太太还难搞,左请右请就是不出山!唉,希望这一次能搞定,毕竟咱做了这么多工作!”   提起这事刘秘书也跟着抱怨,“一提这事我就气,这迈克尔端架子还各种刁难,上次竟然把我们关在门外一天!那么冷的天,加拿大的低温差点冻死我们呐!也是心狠!”   陈助理想了想那天寒地冻的经历,也是打了个抖,他回头问谢豫:“谢总,这一次次的,您就受得了么?”   谢豫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医院,闻言他回过神来,幽暗中他语气沉缓而清晰,“受不了,但想着自己的目标,就受得了。”   两人皆是默然,这话里的凝重,他们心知肚明。   BOSS为这个目标已经筹谋多日,今晚第三次去加拿大,或许将成为最关键的一步,届时一切局面都将扭转,所以即便此刻BOSS的声量不算大,都透着一股蓄势已久的坚定与力量。   车内静了片刻,刘秘书大着胆子开口,“谢总啊,其实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之前你对顾经理吧,也就是喜欢……可怎么突然之间,就从上次您昏迷的事过后,您就爱得这么深沉了呢!”   陈助理点头,“我也好奇。”   其实两人也就问问,谁也没想谢豫会真的回答这个八卦。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后车座的男人竟然开了口。   这个问题很不好解释,谢豫是沉默了片刻后才说的:“很多年前我就喜欢她,只不过中间忘了很多事,你们就当我荒诞的失忆了吧,总之我忘了她,而现在我想了起来,当然要把这段感情继续。”   车外夜色如墨,道路两侧树影跟夜风一起投到车上,又不断向后倾退。安静的车厢中,这个一贯内敛,从不喜欢对外交代私人感情的男人,用平和的声音缓慢地诉说,脉脉灯光下,他像是想起了过去美好的回忆,那往常阴郁冷冽的眉眼,透着罕见的温情:“没人知道,过去她对我有多好。”   “不夸张的讲,她曾带给我命运的光亮,现在,轮我给她。” 第81章 沈母   翌日早上, 顾冉又被沈嘉文约了出来。   站在H市最繁华的商圈, 顾冉一脸茫然地看着沈嘉文:“来这干嘛啊?又有朋友聚会吗?”   她穿着件大红色外套, 衬得皮肤极白,又是个圆脸,三十岁的人, 却看起来像个娃娃, 沈嘉文笑道:“都没给你买过什么, 带你过来逛逛, 看有什么喜欢的没。”又补了一句:“本来打算带你去国外购物的, 但眼下你爸身体不好, 咱只能在这了。”   顾冉摇头, “不需要啊,我不缺什么的。”   “去看看再说,万一有喜欢的呢。”   “可我不想你破费啊……”   沈嘉文已经环着她的肩往里走,“花男朋友的钱怎么叫破费,圣诞节快到了, 你就当我的心意吧。”   接着沈嘉文不由分说, 先是将顾冉拖到了衣服类的奢侈品牌, 他是真心想给顾冉买点东西,除了买东西外,还想带她出来转转,他发现顾冉融不进他的圈子, 就比如昨天一圈人聊着品牌用品, 顾冉一脸茫然。   彼时他心里略有些不舒坦, 以前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不重要,可现在跟他在一起,就不能过得比旁人差。   他先是带着顾冉先去挑衣服,计划买完衣服再去买鞋子跟包包,总之要置备几身行头,但顾冉不想买,两人就在商圈旁拉锯战,可就在这时,沈嘉文视线一顿。   商圈不远处的某个高档咖啡馆内,就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中年美妇人是沈嘉文的母亲,而右边,还有一个顾冉多年未曾见过的故人。宋樱子。   ……   咖啡袅袅的醇香中,四人相对而坐。   沈嘉文也没隐瞒,向母亲大大方方介绍了顾冉。   沈夫人保养得当,面貌姣好,眉眼间跟沈嘉文颇为相似,她靠在座椅上,在听到顾冉名字时,视线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她便笑起来,将那抹惊愕掩去,举杯礼貌地向顾冉颔首,算是招呼。   顾冉便也礼貌回了她。   双方客气闲聊,沈夫人一举一动皆带着大户人家的教养与风范,说话温声细语,举止温文尔雅。不过顾冉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礼貌含笑的眼风中,一直都在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   聊了小半小时,突然沈夫人接了个电话,原本跟顾冉讲普通话的她,话音一转,突然转为了外语。   似乎是法语,顾冉听不懂,沈夫人接了电话后看向顾冉,“不好意思啊顾小姐,国外的亲戚有点事,这里不太安静,我们去外面接个电话,再陪你聊。”   然后扭头看向沈嘉文说:“你跟我来,他们要你通电话。”   ……   沈家母子去后,顾冉留在位置上等,对面宋樱子还坐在那喝咖啡。   之前沈夫人在,话头几乎都是沈夫人主导,宋樱子就在旁边喝咖啡,跟顾冉没说上什么话。眼下沈家母子走了,两人才算是正式打了个照面。   双方是老同学,好些年没见,宋樱子的变化并不大,从前学生时代她就是优等生,家族的千金,同学心中的公主……数年一过,仍是大美人娇小姐,因为学的是珠宝设计,又多出了些金贵的气质。眼下她穿着纯白小皮草,戴着海珠项链,拎着品牌包包,一派名媛姿态,倚在窗前优雅地喝咖啡。   她显然是听得懂法文的,并猜出了沈夫人真正的意图,看着那母子俩离去的身影,似笑非笑。   顾冉也想笑。   沈夫人碍着面子做得巧妙,可她也不傻,即便听不懂法语,察言观色是会的。这跟做销售的道理相同,多少顾客将货左看右看,然后突然接了个电话说不好意思,有点事,一会再来……   后来,十有**就没来了。   哪里是有事,不过是不满意不想买而已。   那边宋樱子见她笑,挑眉道:“咦,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顾冉耸肩,“我有脑子。”   两个女人隔着餐桌打量。   其实时隔多年,再见宋樱子,顾冉多少有些感触,穿回那个世界,她曾跟宋樱子因为沈嘉文成为情敌,末了宋樱子败于她手下,被家里遣送日本。   不过那也是穿越过去的事了,这个世界的她跟宋樱子没什么瓜葛,所以她尽量放下芥蒂,抱着平常心对待。   那边,宋樱子也在打量她。   在她的印象里,顾冉虽然是她的高中同学,但两人过去交际颇少,可奇怪的是,她在看到顾冉后,莫名有些不舒坦,好像彼此多年前,有过什么恩怨似的。   是因为她是表哥的女朋友吗?   呵,说到这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过去她暗恋表哥多年,年幼不懂事,真的幻想过长大后彼此能去不受伦理约束的地方结缔终身,然而她的梦破碎在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她曾鼓起勇气向沈嘉文表白。可沈嘉文什么也没说,只在刚入大一后,发了几张跟另一个女生亲密的照片给她……从此,她就知道自己的梦再不可能了。她将自己关在家里痛哭几天,然后选择出国……再后来,她渐渐长大,回望过去的事,觉得自己当年可笑又可悲。   可笑,爱上自己的亲表哥。   可悲,这世界上谁都可以跟他在一起,唯独她不能。   眼下一转眼,十来年过去了,她也谈过几个男朋友,对沈嘉文应该算是放下,可虽然走出情伤,但得知沈嘉文这些年情场漂浮不定,最后竟然花落顾冉时,还是大吃一惊。   可能因为顾冉的平凡吧,表哥是完美的,可顾冉,是落入尘埃里的砂,不足为奇。   这么一想,宋樱子竟觉得这陈年往事有些酸,再看向顾冉的眼神,不免有些变味。   但礼貌让她仍是维持着笑意,“顾冉,没想到当年那么多人追我哥,最后竟然花落你家,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顾冉亦是笑,她跟沈嘉文一起,恐怕过去的老同学知道后都会刮目相看吧。   宋樱子又拉起其他家常,“我现在是个珠宝设计师,开了家自己的工作室,你呢,在哪工作?”   顾冉默了默,“久泰。”   宋樱子惊讶,“我哥的公司?那做什么岗位?该不会是他秘书吧?”   “销售。”顾冉答。   “销售?”宋樱子不敢相信似的,不知道是觉得金贵的女孩子就不该做这个岗位,还是觉得配她那个完美总裁表哥的人,是个小销售业务员太过可惜。   旋即她哦了一声,道:“你做这个啊……恐怕……唉。”   她看向沈嘉文母子的方向,神情微妙。   ……   果然,沈家母子那边气氛微妙。   沈嘉文道:“妈,你把我喊到边上来什么事?我这陪女朋友逛街呢,把她一个人丢那不好。”   “女朋友?”沈夫人笑了笑,“从前那么多女生围着你,也没见你说一句女朋友,怎么到这个顾小姐,这头衔就归她了?”   “那不一样嘛。”沈嘉文含着浅笑,“从前那些都是玩玩,这个是认真的。”   “认真?”沈夫人仍是笑,“你拿什么资本去认真呢?”   沈嘉文终于意识到母亲话里有话,他敛了笑,问:“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会干涉我的感情吗?”   “我没干涉你啊,是,我的确觉得顾小姐的家境跟我们家相距过远,我担心这种出身的孩子在我们家会不适应,但我并从没有因此苛求她,但是嘉文,你即便要找一个普通点的女孩子,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她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她挺好啊。”   “没有问题?”沈夫人眯起眼,褪去了温柔的表象,这个美妇人自有一股久经世俗的犀利,她缓缓抛下几个字,“谢豫……不是问题吗?”   只这几个字,沈嘉文面色霍地一沉。   “嘉文。”既然谈到了问题核心,这一刻沈夫人终是面色一阴,“公司最近的传言,你以为瞒得过吗!这阵子你为了顾小姐团团转,你就没有考虑后果?”   沈嘉文再瞒不下去,面色也浮起不快,道:“怎么,谢豫看上的人,我就不能看上!我比他差了?”   “他比你差了?”沈夫人气极反笑:“嘉文,这些事原本我不该说的,但人贵有自知之明,现在在公司里的情况,你不清楚吗?”   “什么情况?我怎么不清楚了?”   沈夫人笑,“好,那我就说说。”   “你瞧不起谢豫是吧,我知道,咱们沈家的孩子,出身太好,就没瞧得起别人的。可你们瞧不起,妈妈倒是真心服他,一个穷人家孩子,没爹,还是个残疾母亲,真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到这个地步……”   沈嘉文无法忍受母亲对情敌的夸赞,打断了话,“那又怎样!他再有本事,久泰还是我们沈家的!他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小股东!”   “小股东!”沈夫人美目一瞪:“你爸爸都告诉我了,这次威尔斯的合作达成后,公司的年利润最少可以上涨百分之三十!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谢豫谈出来的!他不要那百分之三十利润的提成,直接跟集团交换了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他原本就有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眼下再有这百分之八,他整个人在集团股份已经达到三分之一!久泰成立五十多年,而他一个年轻人,加入久泰不过五年,就已经拿到了整个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沈夫人说到这讽刺的笑,“对手野心勃勃,而我的儿子在做什么?靠着父母的基业,吃喝玩乐,安逸快活,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任由对手慢慢蚕食……”   “他甚至还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加剧双方矛盾,让局面更加严重!你知道整个董事会都在背后怎么说你吗!”   “可你呢,还以为情场得意就赢了对手?错!你的对手在用商场逼你!”   “你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将一手好牌打烂。”   ................. 第82章 拥抱   沈嘉文回来时, 表情有些凝重。   见沈夫人带着宋樱子离开, 顾冉上前问沈嘉文:“怎么了?你妈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预感到沈夫人肯定会提到自己。   沈嘉文没答话,只对顾冉说:“没什么,我们继续逛街……等买完东西, 我想再给你报几个班,等你有时间, 你可以学学社交礼仪跟外语……”   顾冉一脸抗拒:“我都说了不要衣服啊?而且,为什么要报班学这个?”   沈嘉文坚持己见, “以后你肯定用得上的, 毕竟我生在那个环境, 以后我公务应酬,作为女朋友你难免要出席, 万一跟外商打交道**语德语,你听不懂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带个翻译给你?多不合适啊。”   他又拍拍她的头, “这对你也有好处啊!难道你不想提升自我吗?好了, 不要再说了, 去买衣服吧。”   他表情还算平静, 可眼里却有什么情绪在忍耐, 说完他拽着顾冉, 非要往店面里走。   顾冉被他拽得手腕疼, 忍不住拂开他的手,“沈嘉文, 你能不能听听我的意见!我说了我不想去!”   沈嘉文忍耐的情绪终于溢出几分, “不去你穿什么, 你身上那叫衣服吗!”   顾冉不说话了,许久后她看着沈嘉文说:“沈嘉文,咱俩算了吧。”   沈嘉文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顾冉语句清晰,一字一顿,“我说,咱俩到此为止吧。”   沈嘉文摇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好不好笑,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我要给你买东西,要你提升自我价值,你就要分手?”   “这是小事吗!”   “怎么不是?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我对你爸也算是忙前忙后吧,天天在医院陪着蹲着,有什么需要我没满足?我甚至为了你顶着公司那么大压力,刚刚还被我妈训,我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不该为了我做点什么吗?”   “还有,我给你买东西,难道不是我喜欢你的表现?我想让我的女朋友穿好点,用好点,有错吗?别的不说,就说你那身衣服,你穿得舒服吗,体面吗?以后出去应酬合适吗?别人会不会说,沈公子自己穿得这么体面,对女朋友却这么亏待?”   “这跟亏不亏待有什么关系?”顾冉指着自己的衣服道:“我不觉得这身有衣服有多差,是,这的确跟你的不能比,可能连你衣服十分之一的价格都不到,但这每一件都是我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踏实,舒服!”   “呵……”沈嘉文像是不能理解这个做法,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片刻,末了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冷笑,“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这事,你就是找茬,你根本心不在我这!你还想着那个姓谢的对不对!”   大概是方才跟母亲的争吵点爆了怒火,他冷笑,“呵,你们一个个都觉得他好是不是!”   顾冉道:“这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对你这么好,没他,你凭什么要掰!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你扪心自问!”   “沈嘉文,你还没明白吗?咱俩就算没他,也处不下去!”   “这么说吧,撇去谢豫这个人不谈。其实这段感情从最开始时,我曾经是想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答应了你,就认真的谈,哪怕现在没什么感觉,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所以你做的决定、你的想法,哪怕是我不喜欢的,我不习惯的,我也尽量尊重跟配合,因为我知道你的付出,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也想回报……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我不能适应你。”   “我承认,过去,在我读大学的初恋时间,你曾经是我的梦,可等到我靠近了之后,我才发现,不是每个梦,都适合去实现,我们不适合,甚至时间越长,我越累。”   “沈嘉文,你我之间,也许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三观不合,融不到一起。我觉得继续勉强也是个错,我们就到这吧,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想不到我也有被人送这句话的一天……””沈嘉文面露讽刺,他弯唇笑了起来,三秒钟后,他却是猛地摔了手里果饮,“掰就掰!!”   ............   深冬的法国,大雪纷飞。   顾冉站在街头,仰着脸,透过枯黄的梧桐树枝桠,看着漫天大雪。   她是昨天下午到的法国,跟沈嘉文掰了后,父母便很快知晓,但谁也没说什么,随后顾老豆主动提出不再住院。反正也治不好,他不想女儿继续欠沈嘉文人情,而且他也想趁自己还没到最后撒手人寰的阶段,圆了其他未完成的事。   过去,顾老豆还没病时,总想着日后有机会,也要带着老伴去欧洲洋气地转一圈,他年轻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听过拿破仑的英雄传奇,仰慕已久,对著名景点凯旋门向往多年。   于是顾冉二话没说,东挪西凑,凑齐了出国的费用,带着一家三口,来了欧洲。所幸那时顾老豆虽然病重,但总体情况还算稳定,加之肾衰竭患者不算飞机的禁止条例,顾家三口便乘着航班,去了万里之外的法国。   到法国之初,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老豆虽然体力不如从前,但顾冉弄了个轮椅来,推着他到处看风景,他状态好,也能坐在轮椅上瞧瞧看看。   第一站到的是凯旋门,顾家母女推着他在凯旋门下欣赏,12月的法国下起了雪,但也挡不住顾老豆的热情,他对着风景又是看又是让女儿拍照,还学着年轻人的姿势比出V字手型,病态的脸洋溢着笑。   看着他笑,顾冉也笑。   父亲圆了他多年的梦,真好。   难得他这么高兴,如果明后天条件允许的话,顾冉还想再带他去看看艾菲尔铁塔跟巴黎圣母院——顾老豆曾念叨过这个。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想法还没实现,变故陡生。   在从凯旋门回酒店后,上午还在铁塔下开心合影的顾老豆,一回到酒店,忽然状态急转而下,他像过去发作一样,先是剧烈咳嗽,时不时伴有痉挛,末了,他突然捂住胸腔,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过去吐血情况是有的,而这一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他张大口,身子躬得像虾米,血像没有止境似地一口口出来,地毯上晕开一大片。而顾冉的衣袖,因为扶着顾老豆,都是血。   她冲出去要打急救电话,顾老豆却拉着她的手,说:“算了,外国看病可贵了,我也没多久了,去了也是浪费钱……反正凯旋门看了,够了……”   顾老豆气若游丝,而花姐抱着顾老豆,也是说:“真没必要……到医院,没准要把你爸爸隔离重症,到时候……没准最后的日子咱一家人都不能守在一起了……”   顾冉心如刀绞,她知道,母亲这是不想再给她带来经济上的压力,毕竟欧洲游已经让她砸锅卖铁。   末了花姐大概是怕顾冉看了这一幕太痛苦,劝道:“没事,这有我守着你爸,你出去接电话吧,看你手机不停震……”   又指着她衣服上的血迹道;“把衣服换下,别把人吓到了。”   ……   顾冉最终没有换衣服,她怔怔下了楼去,走到酒店外的某个小巷。   兜里手机还在振动,一遍又一遍,她木然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显示116个未接电话。   她木然的心起了些波澜,她知道是谁,这些天她也惦记过他,可在那个雨夜过后,那么多绝情话语的伤害,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且,即便能面对,她也不敢接,她现在的心情太过痛苦,她怕自己一旦接了,会控制不住情绪。   ……   大雪还在下,整个街道染成纯白,这是今年巴黎以来最大的雪,积雪太深,没什么行人,顾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没有打伞,亦没有任何遮挡,寒风携卷着雪花,砸在身上刺骨的冷,可她没有知觉似的,只一个劲往前走。   雪深路滑,风雪中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砰地摔了一跤,一下砸进了深雪堆里。   冰冷的雪贴着脸,冻得人发抖,可她没有起来,而是将自己埋在雪里。冰凉的雪花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眶,一滴滴渗了下来。   像是强忍多久的痛苦,再也忍受不住。她终于坐起身来,就在那个雪堆里,哭出声来。   周围空荡荡没有人,只有漫天的飞雪,她瘫坐在冰冷冷的世界里,哭着说:“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血还在她身上,染红她的衣,可她救不了他。   而他受这么大的罪,临到大口吐血的这一刻,还怕给她增加负担……   是她没用啊,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   从没有一刻,顾冉哭得这么伤心过。从小到大,她几乎是从不流泪的人。   可她如斯倔强,哪怕哭也不愿在人前,只肯在这异国他乡的深雪后,咬着手指,哭的浑身发颤。   大雪还在肆虐,落在那哭泣的女子身上,又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去。随着风的呼啸,一片一片,是冬季的哀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人的小巷里,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似乎是人的脚步,在顾冉的背后,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哭到不能自己的顾冉怕被人看见,慌乱地擦了擦脸。   然而就在起身扭头的一霎,她双眸一瞬瞪大。   素白小道中,一个身影就在那,个子颀长,五官英挺,藏青色长风衣在雪中翻飞。那双幽深的双眸,此刻穿越狂风暴雪,就锁在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顾冉迅速用手抹去脸上未干的泪。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她不想让他看到。   可还没等她抹干那些泪痕,呼啸的风雪中,男人的身影一晃,他的气息笼罩而来,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往前一带,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 第83章 依靠   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顾冉焦急地等待。   手术室外的红灯久久亮着,意味着手术进行中,为了缓解内心紧张,顾冉低声问身边的人, “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身边的男人, 坐姿笔挺,面容镇定,长风衣英伦皮靴, 自然是谢豫。   他当然知道她的担忧, 薄唇微抿了下说:“放心, 迈克尔医生可以算是整个欧洲最好的肾内科医师。”   顾冉没有再说话。   几天前,小巷里突然出现的谢豫,像是绝望命运陡然显现的曙光。   在这风雪交加的异国他乡,面对哭得一脸泪痕的她,他没有长篇大论, 只低低在她耳边两个字。   “有我。”   .   随后, 一切像是早已准备就绪,马不停蹄开展起来,父亲被救护车接到了据说是伦敦最好的医院,各项精锐一起展开了一些列的病情检查, 接着再又是最顶尖的专科医生亲临。   当一切检查合格后, 达到手术标准后, 顾老豆被推入病房, 开始了换肾手术。   是的, 换肾,尿毒症看似是难以治愈的重症,多数患者都在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实际上,如果有条件换肾,这将赋予病人新的希望。   只是换肾太难,病人本身是一个因素,毕竟并非每个病患的病情都适合换肾,第二个更难的是肾.源,国内的肾.源非常紧张,不是想换就能换,多少尿毒症患者在排队等待肾.源,然而遥遥无期,之前顾冉跟沈嘉文在一起时,就曾想过这天路……可哪怕有权有势如沈嘉文,一颗能跟顾老豆合适的肾.源,也并非是信手拈来的事。   而如今,谢豫找到了匹配的肾.源,不亚于给了绝望中的顾家人最有力的希望。   不过,即便有合适的肾.源,也不能代表手术能百分之百成功,进手术室之前,顾冉问过医生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少,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医生慎重地说,百分之八十。   这是欧洲最好的医生,对于顾老豆这种紧急的情况敢接手,已非寻常医生不能及。而百分之八十,在手术里算是较高的成功率,顾老豆极有可能因为这场手术重获新生。   可手术成功率不可能是百分百,一旦失败,后果亦是让人难以接受,极有可能人就会倒在手术台上,再醒不来。   但如果不手术,顾老豆顶多几个月的生命,甚至一旦恶化可能随时都会去。   最后,在短暂的苟延残喘与求生中,顾家人决定奋力一搏。   ……   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毕竟手术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家属仍是处于忐忑之中,眼看着老头子被推进了手术室,顾家母女在手术室外,都紧张万分。   几人等了片刻,顾冉想着手术一做最少四五个小时,怕花姐纪大了受不了,想法把她赶回了酒店,自己在这陪着,而谢豫,就在旁边陪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手术室的门迟迟没有任何动静,顾冉内心越发不安,她从椅子上起来,在长廊里来回地走。   末了,她蹲在长廊的最前面角落,蹲着。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她有多不安,就算她对外表现如常,仍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恐惧。她怕,怕爸爸真的不能从手术室好好出来,怕这一别就是永远。只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会有多恐惧至亲的失去。   ……   那边谢豫还坐在长廊上,看似是在等着手术,可目光一直在跟着顾冉。   她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头抵着墙面,一声不吭,只有紧捏指尖的小动作,泄露出她最真实的状况。   从前在学生时代,她就是这样,一紧张就捏手心。   平日看似大大咧咧的她,在外人眼里,她永远都是笑着,任何事,任何经历,哪怕再难过再惶恐,她都习惯用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来遮挡,就怕旁人为自己担忧操心。就像那一日大雪,她无助地蹲在雪地里,可即便是流泪,也要找个旁人的角落。   谢豫起身,走了过去。   ……   那边,顾冉还蹲在那捏着手心。   走廊一侧的窗户看得到外面的风景,风雪还在下,呼号着,席卷一阵阵寒意而过。   她蹲了很久,直到耳边倏然传来声响,男人的脚步走了过来,还有他微沉的嗓音,“顾冉。”   顾冉抬起头,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廊外光线,他缓缓蹲下身,保持跟她齐平的位置,凝视着他,随后,他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将她紧张捏拢的手慢慢摊开。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是在询问,又像是给予她力量,“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找人分担?”   ……   两人说了会话后,顾冉再次被谢豫带回长廊座椅。   在那座椅上,两人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顾老豆年纪大了,病情相对复杂,除了肾移植,还要顾及其他的病,所以手术时间格外漫长……顾冉一直跟谢豫在外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她等着等着,竟然靠在长椅上,昏昏沉沉眯了过去。   其实,不是睡,而是再撑不住。   在这父亲病重近一年,苦苦撑起一个家的她再也撑不下去,尤其是近来几个月,她没日没夜辗转在工作与医院之间,除了加倍工作赚取医药费,她还要去医院通宵陪房,一切繁重的事务像是车轮战般没完没了,一个坎过了还有另一个坎等她,命运明明予她纤弱的女人之躯,她却像个男人一样战斗。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像正常人般睡过觉,她从当初略微婴儿肥的的98斤瘦到了如今的83斤,单薄的身体早已透支到极点,再不休息,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倒下。   ……   接下来的时间,顾冉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谢豫仍坐在那,长久的等待,他不见丝毫怠卷,依旧神智清明,平静如初,看着女人睡后渐渐歪倒的姿势,慢慢用他的肩,将她接了过来。   时间仍滴答往前走,医院冰冷而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两个并排的男女就坐在长椅上,男人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就连呼吸都很轻,似是不愿惊扰女人的睡眠,而他的肩,就那么任由她靠着,仿佛他是她的依靠。   在手术结束之前,他一直没带她走,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昏睡,她仍然希望守在这里,一直到心系的那个人安然无恙。   她要等,他就陪她一起等。多久都可以。   ……   终于,数小时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从手术室内出来。   在收到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后,男人起身,交代好一切事宜后,抱起女人踏出医院。   ……   异国他乡的夜,乌沉而广袤的天空,仿佛被浓墨一层层晕开。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风雪还在肆虐,几乎是成团成团地砸下来,整个城市沉浸在暴雪中,雾蒙蒙一片。见男人出来,在外等候已久的几个下属拿着伞正要冲过来,可一看眼前一幕,便是一愣。   皑皑的素白之间,男人身姿挺拔如竹,手里却抱着一个女人,寒风刮到人脸上刀割的疼,几个下属从头到脚穿着羽绒服棉裤长筒靴都想打哆嗦,男人却连外套都没有——他的羊毛大衣已然脱下,只为了裹住怀里的人,风雪交织的天,他就穿着件单薄的衬衣。   而他怀里的人,在这狂风暴雪之地,还能安然入睡。   一群人急了,围过去想要将衣服脱给男人,可还没开口,谢豫立刻用眼神止住,他手指微微摆了下,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伞,再指了指车库。   意思很明显。   不要出声,以免吵到她。   伞打好,车开来,不要淋着她。   一点点都不可以。   ……   末了一群人按照谢豫的指示,忙碌起来。   车子很快开来,从医院大门走向车子有几百米的一小段路,一群人用伞团团围住谢豫,伞面跟伞面紧密相接,风雪难以侵袭,可即便是这般严实的保驾护航,谢豫还是不放心,抱着怀里的人,一边走一边不断地调整姿势,让风雪的方向面对自己,确保一丝半点都落不到她身上。   地上的积雪比脚踝还深,踩在上面簌簌发响,这样天黑打滑的路面,他一步一步,格外沉稳用力,似乎是怕将她扰醒,而她,就一直稳稳地睡在他双臂之间,面色恬静,呼吸安然。   两分钟后,一群人走到车旁。   车型是极宽绰的商务车,谢豫抱着怀里的人弯腰进车。   前面的司机进了座,把握着方向盘问:“谢总,咱现在去哪?”   谢豫还没整顿完毕,目光一直锁在怀里的人身上。   大概是他护得太好,怀里的人还在安睡,丝毫没有被外界的一切干扰。也不知道是车内太暖和,还是他的羊绒外套太暖和,她猫儿般蜷在他怀里,闭着眼,睡得脸蛋红扑扑,姿态酣甜。   谢豫看着她的脸,将她一缕刘海勾到耳后,将她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去查看她身上有没有落雪,再摸摸她的手,看有没有受凉。见她指尖发冷,他将她的手捂到了自己的手心。   前面司机不好催,也不好直接扭头围观,就只能从后视镜悄悄窥看。   看那个一贯强势孤僻的男人,为着怀里的女人,动作轻柔,眸光柔软,所有的眷恋,小心而细致。   .   一切安顿好后,谢豫才想起司机的发问。   窗外风雪呼号,他视线仍落在怀里的人身上。   以一个不会让她不适的姿势拥紧了她,她语气坚定。   “回家。” 第84章 值得   顾冉这一觉,一旦闭眼, 再睁眼就难了。   大概是太过疲累, 长久的透支身体伤了元气, 这一觉像是身体要扳回本似的,她久久没有醒来。   而脆弱的身体不止是沉睡,她竟然还发起烧来——应该是那个雪天在外受了凉的缘故,这几天她一直在咳嗽低烧, 可她一心忙着顾老豆手术的事,也没顾得上,就这样拖拖拖了几天,越拖越严重, 导致身体终于用发烧来抗议。   发烧一度飙到三十九度,顾冉躺在床上, 脑子昏昏沉沉的, 只知道睡。   不过人虽然高烧着, 可潜意识对外界的感觉, 隐约还是有的。   她能感觉到, 起先是被人抱着走, 虽然迷糊中不知道是谁,但那人的怀抱,让她安全而温暖。   然后,她进了一个略显狭隘的空间, 伴随着些微的晃动, 似乎是行驶的车辆。   接着, 她就被放到了这个地方,身下软软地,蓬松地,还有东西轻柔地盖在她身上……似乎是床?   而后有些凌乱的脚步,似乎一些人来来去去,他们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然后有冰凉而尖锐的东西扎进她手腕,细细凉凉的液体顺着身体脉络四处游走……那是在打针?   可即便睡着,潜意识里她都觉得疼——那个打针的人不仅扎针,还绝对给她做了皮试!皮试最痛!简直是童年阴影!小时候她胆子大,看到蛇都不怕,唯独见皮试一次嚎一次!   昏睡的她想说话,想抗议,想嚷嚷着发烧没关系,来包退烧药就好,皮试走开……   然而,思绪清醒,四肢却浑身无力,身体机能像是仍在脆弱修复中,根本无法转醒……于是她只能挨着痛,被迫在这断断续续的睡眠中,翻来倒去,浮浮沉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手腕上的针扎了几次,痛得她在梦里哆嗦了好久……不过要说的是,疼痛归疼痛,那针里应该加了些营养物质,她这疲惫脆弱的躯壳,仿佛濒临脱水的植物,终因外界的滋养,渐渐充沛起来。   终于,在某个安静的傍晚,她醒了过来。   ……   大雪消停以后,城市并未放晴,冬雨接替大雪姗姗来到,昏暗的天如暗色的画卷,雨滴敲在窗台的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雨痕,天地间淅淅沥沥。   顾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睁开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个陌生之地,如果要用词语来形容,大概只有几个关键词,“整洁、干净、冷色调”,简直像男老师的单身宿舍。   浅灰色床单与地毯,前方摆满书籍文件的工作桌椅,浅灰的立柜,还有窗户旁边灰蓝色的窗帘……以及,三十公分以外,穿着灰蓝色衬衣的男人背影。   这男人跟她的距离十分之近,说穿了就是坐在床头,眼下正拿着个文件夹阅览,似乎是在加班。   大概是察觉出她的动静,男人扭头一看她,乌眸瞬时迸出光亮,“醒了。”   声音如释重负,像是守候多时,终于等到她安然无恙悠悠转醒。   旋即他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夹,俯在床前,凑得更近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床上的人将醒,意识还有些迷糊,没答他的话,只迷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哪啊?”   谢豫道:“我家。”   床上的人瞪大眼,要不是这副身体将醒中有些绵软无力,她铁定得弹起来。   那边谢豫见她吃惊的模样,补充道:“我巴黎的住所,跟法方合作,要长期处理这边的事务,我就在这买了套公寓……这里安静,适合休息,从医院出来后,我就把你带到了这,你发烧,已经在这睡了三天。”   “三天!”顾冉蒙圈的大脑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这会是真要弹起来,“我爸这么样了!手术后来怎么样了?我要去医院……”   她光着脚就往床下蹦,谢豫伸手拦住她,“手术很成功,你爸一切都好,现在你妈陪在医院,迈克尔医生也在全天候观察中,你不用担心,在我这好好休息。”   见顾冉坐在床沿,即便被他拦着,还晃荡着脚丫子低头想找鞋,谢豫无奈一笑,道:“真想去,你也得吃些东西再去,我去叫人给你做点粥,你等会。”   ……   等粥的时间,顾冉又躺回床上。醒来后她没了睡意,就睁着大眼睛,去看着窗外的雨。   而谢豫,坐回到一旁。   顾冉以为他会继续去加班,可他没有,他就一直坐在她身后。   大概是房间太过安静,顾冉看了会外面的雨,忍不住从被子里扭头,就看到谢豫靠在她背后的床头,就那般久久凝视她。   这个姿势,在她潜意识的感官中,也许高烧昏睡中的她,被他曾无数次这般看过,她没由来有些局促,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故作漫不经心,“你干嘛老看着我,去加班啊。”   谢豫仍是看着她,好像看不够似地,半晌他说:“这两天发烧,可吓坏我了。”   顾冉一愣,注意力停在“这两天”一词上。   而也是这一瞬间,那些潜意识里的诸多感受,在这将醒不久后,因为这一个词,如潮水般统统回放。   其实潜意识里,她对这两天昏睡的过程,有些残留的印象。   从昏睡到高烧,再到醒来,总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给她量体温,给她喂药,请医生来看病……明明那样寡言高冷的性子,却在跟医生问她状况时候,细细问了大半小时。   她曾抗拒过打针,一旦打针,睡梦中都要疼得哼唧,而每到这时,总有个人在她耳边,安抚般轻语,“不痛不痛,很快就好……”   白天那个人守着她,夜里那个人还守着她,她潜意识里许多个浑浑噩噩的瞬间,他似乎一直就呆在这个房间,时不时给她掖腋被角,换额上的发烧贴,给她擦脸擦手……怕她口干,他还用棉签沾水给她湿润嘴唇,偶尔她哼唧着渴,他便小心翼翼扶她起来,喂她水喝。   不仅如此,他还对旁人立了许多规矩。   譬如,他的下属来这探望,他不允许人抽烟,不许脚步声过大,手机必须调静音,便是说话,一个个都是压着嗓子的。   所以,这一场昏眠,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许是不甚好的经历,可她因为有这个人的无微不至,舒坦而安逸。   ……   窗外的雨还在下,一滴滴从屋檐往下坠,像破碎的水晶,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床上两人还在对视,谢豫看着发怔的顾冉,问:“在想什么?”   顾冉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谢豫,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谢谢。”   “谢谢你,谢豫。”   这个谢字,她欠了他太久。   不仅谢他照顾她,更要谢他对他们一家的恩情。   那边他看着她,往常棱角分明的五官这一刻柔和无比,“谢我什么。”   顾冉默了默,想起那昏睡中的一幕,给了四个字。   “万水千山。”   谢豫一怔,懂了她的意思,眸里浮起一丝笑意。   是的,在那漫长的昏睡中,顾冉还听到一个最关键的词。   万水千山。   这个词是陈助理的话,她昏睡中他也曾来探过,他跟谢豫认识多年,既是上下级又是朋友,一贯说话比外人放得开,睡梦中顾冉迷糊听到了陈助理的声音,即便他的音量压得极低,可他异样的语气,仍是留在了她感官中。   彼时他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感叹,“谢总,你这真是……万水千山啊。”   “这个手术啊,可真是磨死人,为了找个肾.源,找遍中马越泰,为了请个医生,又跑了三次加拿大,还为了找设备,飞了两次墨尔本,末了一切搞好,就等着病人了,结果顾家一家子出国了……可哪个国家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打听到在法国巴黎,偏偏遇上恶劣天气,欧洲航班停飞,于是又硬从国内飞悉尼,再从悉尼转机德国,再转欧洲铁路到法国……”   “这还不算完,到了法国,不知道她人在哪,这么大的巴黎城,足足二十个区,脚都找断了,一边找还要一边联系最好的医院待命,再接迈克尔医生从加拿大来准备手术……啧啧,这横跨几大洲几大国家,澳洲热欧洲冷,长长短短大大小小路线,谢总真是叫为了追爱,千辛万苦,万水千山!”   那会刘秘书也在一旁,唱双簧般嘤嘤嘤地假哭,“简直感天动地好吗?谢总,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给你啊……”   两个下属调侃着自家boss,可谢豫只是听着,面无表情,保持着对外高冷的模样。   直到下属离开,他才回到房里,坐在床头看着她。   末了,他伸手抚抚她的发,对刚才的话题弯了弯唇。   全球三个洲,十多个城市,穿越酷夏与寒冬,飞机火车高铁汽车,几十万里的路程,旁人口中感天动地的距离,可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着说。   “他们没有遇到你,又怎么会明白。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自己万水千山。”   ……   雨还在下,窗外天色越来越晚,屋里的两人还在对视。   想着面前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顾冉找不到更花哨的语言来表达救父之情,只能再次重申。   “谢豫,这次真的谢谢你……”   谢豫默了半晌,凝视着她问:“那你要怎么谢我?”   顾冉语塞。   谢豫似笑非笑,仿佛还在等她的回答。   房里太过安静,只听得到屋外雨滴一声声敲在玻璃窗上,时间似乎被拉得很慢很慢,末了谢豫伸出手去,抚上她细软的发,他乌黑的眸含了丝暖意,话里有话,“其实你不需要回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说完手掌下移,沿着她的发丝额头,来到她的脸颊,那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像摩挲着一件珍宝。他指腹有微微的粗糙,是这些年磨砺的印记,但那指尖抚着她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而即便动作很轻,顾冉仍是内心一震。   原本躺得好好的,都只是说着话,在这安静的傍晚,内心感激而平和,结果没多久画风一转,就成了彼此“深深”凝视着……而更没想到的是,随着他抚她脸颊的动作,她竟然觉得空气在升温。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那样或高冷或强势的人,脾气多变,难以接近,可眼下这一刻,他含笑看着她,手轻柔地触在她脸颊上,从未有过的温柔……这简直……   她的脸再次热了起来,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她别过脸,掀开被子道:“好热。”   “热?”谢豫的手一顿,空调被他打到24度,应该是最舒适的温度,怎么会热呢?   那边顾冉不管不顾,被子掀开,还将脚伸了出去。   便是这一瞬,谢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脚,将她盖回了被子里,“不能乱蹬被子。”   他自然而然,顾冉却感觉自己更热了,那被摸过的地方像被火燎过。   如果她梦里的潜意识没错,昏睡中他就摸过她的脚,那会似乎是她烧得太厉害,便觉得热,不仅无意识踢开被子,将脚蹬了出去,还将脚上的袜子跟着踢掉。   那会就有一只手,就是这样的姿势,握着她的脚踝,然后拿过袜子,小心翼翼给她穿上。彼时她小小的脚趾被他包裹在掌心,被轻轻的揉捏,比套着羊毛袜还舒服……   打住!……顾冉在心里命令自己停止念头。   怕她感冒着凉,动机她可以理解,可脚这个部位,不能被男人随便摸的吧,可看他那个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已经摸了好多次……   顾冉的脸莫名地又热了热。   可再仔细一想,靠,她这状态不对啊,想她跟沈嘉文一起时,她从没脸热过啊。   难道是害羞?不可能吧,像她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脸皮薄不是她的作风……   反正女汉子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害羞的。   嗯,那一定是因为太热了……巴黎太热了……24度的室内温度太热了……   ……   那边,谢豫看着她一个人纠结了半天,并不知晓她在想什么。   见她嘀嘀咕咕,又一个劲摸自己的脸,他问:“怎么了,又发烧了?”   这一担心,他便没多想,俯下.身凑了过去,直接贴上她的额。   原本已经陷入纠结的顾冉再次瞪大了眼!   他他他……难道不用温度计,每次就这么贴着她的额头试温度吗?!   眼下,两人额贴着额,鼻尖触着鼻尖,肌肤相触,要多亲昵就有多亲昵,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甚至其中一个人稍微动一点点,彼此的唇就能触上。   顾冉觉得自己的脸热得更厉害了,而像是配合这一刻的场景,就连周身的气氛也越来越热,彼此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缠绕般密不可分,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神沿着她的眉眼,一寸寸下移,最后移到了她的唇。   眼下他目光越来越炙热,她心下砰砰跳,脸热得快能煎鸡蛋,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凉快。   可没有缝给她躲,于是她将头往后仰了一点,想撤。   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切断她所有的后路。 第85章 同学   谢豫最后没有得逞。   就在谢豫的嘴唇即将触上之时, 顾冉一把拉过被子, “不行不行, 我是病人, 会传染!”   而像是配合着顾冉这一刻的心情,门铃突兀的响起, 谢豫的下属前来送粥。   于是这个谢BOSS期待已久的吻,就此不了了之。   粥成了顾冉的救星,随后顾冉从被窝里爬出来吃粥, 满屋粥香袅袅, 谢豫就在旁边默默陪着她,若有所思。   顾冉就在这种被别人凝视的情况下, 吃完了粥。   被看着吃饭的感觉……很是不好意思, 吃完粥后,她弱弱地说:“那个……粥吃完了,我现在可以去医院看我爸妈了吧。”   ........   去医院是谢豫开车送她去的。   顾冉坐在副驾驶,车子发动之时,她没系安全带。谢豫弯腰, 十指修长, 拉起安全带帮她系上。低头扣带子的瞬间,他的脸有意无意擦过她下巴,男人身上的古龙水味传来, 十分清爽的气息, 顾冉微怔, 却往后缩了缩脖子, 与谢豫拉开了距离。   谢豫眸光微闪,但什么都没说。   ……   夜里的道路畅通无阻,车子很快抵达医院。   走进病房的一瞬,顾冉吓了一跳。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还都是中国人,这在国外的医院非常罕见。   而屋内的人除了手术之后已经转醒的顾老豆,和正在床旁忙碌照顾的花姐,还有三四个顾冉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大姨二舅,二姑三姑,全是顾家至亲。   也是到这时候顾冉才知道,这都是谢豫的安排,在她昏睡的那几天,为了给顾老豆提供最好的疗养环境,谢豫找关系挪用了医院最大的养护病房,想着花姐一个人照顾顾老豆多半吃力,打算替顾家请几个护工,可又担心花姐跟这边国外护工语言不通,便干脆把顾家最亲的亲戚都接了过来,毕竟自家人照顾,绝对要比护工更放心。   为此谢豫专门派人回了一趟国,寻到了顾家的亲戚,顾家不少亲戚一辈子都没出过国,起初还以为谢豫的人是骗子。后来再三跟花姐确定才知道是真的。眼下他们来了法国,几个人轮班照顾老豆,其他的时间就抽空出去玩,而这一趟出国之旅,不仅机票住宿费用谢豫全包,吃喝玩也都归谢豫,谢豫还担心他们不会说外语,专门给配了车和随行导游,一群人吃喝玩乐简直要嗨翻天。   得知这一情况的顾冉,扭头看了谢豫一眼,心下更是感激,但谢豫神色依旧如常,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病房一侧的椅子上,等她。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多做少说,过去沈嘉文的付出就一定要让她知道,可谢豫不一样,万水千山也从不多讲,更不谈邀功。   两人对视了一会,直到花姐把顾冉招呼到床边。   在病床边,顾冉看了一下爸爸,顾老豆手术成功,现在身体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他拉着女儿的手,带着呼吸机不好说话,但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父女两呆了会,花姐就在旁边时不时插一两句,先是关心下女儿的身体状况,一切放心后见谢豫还在那安静地等着,没有半点不耐,想想小伙子最近为自己家里做的事,她瞟瞟谢豫,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她声音压得极低,“丫头,你老实承认,那谢总真只是你领导?”   顾冉默了片刻,反问:“你那天不是问了他吗?他怎么说?”   “他?”说起这个问题,花姐还觉得微妙的很。那一天顾冉昏睡后,谢豫要把顾冉带回公寓照顾,说那里请了专职的私人医生护士,条件更好,花姐不放心,再次问了谢豫这个问题,然而谢豫思忖了下,道:“等冉冉醒来,我再跟伯母详说。”   短短一句话,语意微妙,第一个是称呼,“冉冉”这个称呼非常亲昵,绝不像上级对下级。第二个词,“详说”,世上的男女关系无非就那几种,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话,怎么还要找时机详说?横竖都有一点儿新女婿上门要做准备的感觉……   彼时花姐想继续问,可小伙子虽然对她们照顾得十分周到,对她也很尊重,但大概是个人气场太强,哪怕他露着礼貌的笑,语气也很谦和,也掩不住那一身冷冽的气质,于是她就没再追问。   眼下,她只能来问女儿。   而随着她一问,周围耳尖的亲戚都听到了,姑姑跟姨妈从花姐身后露出一个头,挤眉弄眼地摆手,意思是,什么领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二姑甚至还开玩笑:“冉冉公司的领导这么好,还这么关心员工的生活家庭?”   顾冉被这么一问,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她为难地看向那边谢豫,可谢豫不说话,似乎也就在等她的回答。   顾冉纠结了。   到底什么关系呢?她也不知道啊,想了想她说:“他……是我同学。”   这两个字最准确,不管他们以后还会发展成什么关系,但这个同学是已经存在的。   听到同学两个字,刚才还挤眉弄眼的亲戚们均面露诧异,随即客气的笑笑,说同学好啊,革命情谊……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病房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只有谢豫没笑——几乎是在顾冉说出“同学”那词的一瞬,她能感觉到,谢豫的眸光倏然一黯。   ……   夜深了,顾冉跟谢豫回去。亲戚们都被谢豫安顿的很好,她不用担心。   深夜医院的长廊没什么人,灯昏昏绰绰的,雨还在下,夜风呼呼刮着,巴黎的天气很冷。   不过顾冉并不觉得冷,因为她裹得严严实实——出门来医院时,她正准备穿自己的旧衣服出门,结果谢豫给她拿了一件新的羽绒服,非要她换上,还说旧的不保暖。   羽绒服款式很洋气,鲜亮又热情的榴红色,还镶着一圈兔毛毛,看得顾冉眼一晃,正要开口问哪来的,就见谢豫打开衣柜,整个柜里满满当当都是女装,外套打底春装冬装鞋子帽子围巾,甚至包括袜子腰带大大小小应有尽有,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还都是她的m号。   然后顾冉就在谢豫的捣鼓下出的门,谢豫非要给她搭配,红色羽绒服,暖黄色毛衣,米色雪地靴,还给她加了一套橙黄的羊毛帽子围巾手套……照镜子的时候顾冉笑得乐不可支,她整个人被谢豫裹用各种衣服裹得像个肉球,红红黄黄的搭配,再配上她那圆圆脸,活像个喜气的福娃。还是挺可爱的。   眼下,移动肉球福娃同学出了病房后,在长廊上跟着他的金大腿往外走。   金大腿脚步迈得很快,顾冉的小短腿都跟不上,她小跑着追过去,想抓他的衣袖,“谢豫,你别那么快嘛!”   然而谢豫却拂去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顾冉在后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怔,谢豫生气了?   ……   几分钟后,抵达电梯。   夜深人静,电梯里没其他人,就顾冉跟谢豫。   两人对面站着,谢豫站的有点远,脸色略显阴沉。多年的默契,顾冉知道他这是不爽的表现,她赶紧凑过去搭话,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嘿,这衣服好暖哦,你多少钱买的?贵不贵啊?”   谢豫不理她。   顾冉不以为杵,笑嘻嘻凑过去:“干嘛生气啊?别生气嘛!”   她说着摇了一下他胳膊,大概因为这一个讨好的举动,谢豫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你说,我们只是同学?”   顾冉挠头,果然又到这个难题了……   其实她知道他对好,她心里很感激,可现在非要以某种关系来定位她们,她也不知道该是哪一种,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没有沟通过……而且说是其他的关系,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不适应,思来想去,用同学关系定位最稳妥。   想到这她老老实实点头,说:“咱们本来就是同……唔……”   最后一个“学”还没说完,面前谢豫眼神再次一沉,空旷的电梯间似轻微一晃,顾冉眼前黑影闪过,高大的身影倾轧而来,有什么温热柔软之物,以强劲不容抵抗的力道,封住了她的唇。 第86章 定情   顾冉是气鼓鼓回的公寓。   坐到沙发上她啥也不说, 就盯着谢豫, 用眼神控诉。   谢豫坐到她身边, 似是想跟她说话,她屁股挪了挪位,不让谢豫贴上来。   谢豫倒是很平静,“怎么了?”   “你!”这一句无甚稀奇的话,顾冉却莫名炸了毛, 她从沙发上蹦起来,又急又气又恼,说话都说不清了, “你你你……你又来这招……你怎么总这样……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方才这家伙不顾她的反抗, 将她按在电梯亲,那么激烈的吻,她怎么都挣不脱, 果然这阵子的温柔如水都是外表, 魔头的内在一如既往的强势。   她控诉般地看着他,结果他轻飘飘地反问:“怎么?难道你不喜欢?”   顾冉:“……”   别的女人喜不喜欢强吻她不知道, 或许有的女人觉得这霸道总裁范又苏又甜, 可她是不喜欢被迫进行这种事的, 而这档子事这家伙已经做了好几次, 每次都那么激烈, 他力气又大……刚才为了防止她挣脱, 他掐得她手腕肩膀都疼, 她现在看到强吻她都怕。   ……   她不想说话了, 身上疼,想睡觉。   于是她问他:“我困了,我睡哪啊?”   谢豫往身后一指,指着卧室里那张她曾休息治疗过的床,“就这。”   “那你呢?”   “也是这。”   顾冉再次从沙发上窜起来,“我们两一个床?”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谢豫申明,“没得选。”   顾冉拔腿冲到门外。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照这家伙的速度,刚才敢强吻她,夜里就敢睡她……   不是她矫情,而是……发展太快了,她一时难适应啊……   她冲到门口,伸手推门,结果一推开门便吓了一跳。   陈助理跟刘秘书就站在那,一左一右,俨如门神。   见顾冉出来,两人一人伸出一只手,直接将顾冉哪来推回哪去。   陈助理还说:“好好恋爱,不许刚恋爱就吵架!”   刘秘书接口,“对,刚恋爱不允许分居。”   顾冉:“……”   末了顾冉再次开门,双手合十,求助般对两人说:“大哥啊,我知道你们对谢总忠心不二,可我们之间也是同事对不对……你们不能只顾上司的感受,就一点都不顾其她同事的感受啊……我现在不想呆在这……你们帮帮忙,做个好事,给个地方我去成不?”   陈助理看着她,眼神却接收到了屋里另一道目光,旋即他问顾冉:“你确定你只是不想睡在这?”   “是!”顾冉肯定得不能再肯定。   ……   半小时后,顾冉站在了巴黎某大酒店门口。   陈助理将房卡给她,“去你的房间吧,晚安。”   “晚安,你真是大好人。”顾冉拿着房卡屁颠屁颠去了,边走边回头说:“今天你举手之劳,他日我涌泉相报,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陈助理露出慈爱的笑,“去吧,兄弟。”   刘秘书跟在后面挥挥手,“保重身体啊……预祝怒送一血愉快……”   顾冉:???住酒店为什么还要保重身体?   那什么怒送一血又是啥意思?   几分钟后,顾冉站在房间门口,终于明白了那两句话的意思。   说好的兄弟呢?陈助理刘秘书你们特么连兄弟都骗啊。   ——酒店宽敞的房间,雪白柔软的大床,谢豫就斜靠在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冉:“……”   ……   半小时后,无处可去的顾冉又回了公寓。   被迫着坐回那张床上,她看着谢豫,试图继续说服:“真的,我感冒还没好,睡一张床,我怕传染给你……现在,一个流感都能要命的……”   谢豫道:“我有提前喝感冒药预防。”   方才亲都亲了那么久,他还怕什么传染!   顾冉默了默,又道:“非要一张床,那一人一头?”   谢豫淡淡瞟她一眼,“难道你要我夜里闻着你的脚气味?”   顾冉:“……”   “可一头睡的话,我比较闹人,我睡觉打鼾的。”   谢豫很平静,“知道。”   “我还磨牙。”   “知道。”   “还喜欢卷被子蹬被子,你就不怕我把你被子都卷走吗?”   “我都知道。”谢豫仍是一脸平静,“你在这张床上休息了几天后,打鼾磨牙流口水蹬被子所有的行为我全都一清二楚。”   顾冉:“……”   末了,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忧虑,谢豫道:“好了,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顾冉大喜,结果谢豫又来了句,“起码这几天不会。”她还发烧生病呢。   顾冉的脑门简直像被大锤敲过。   这几天不会……那过几天……这家伙是有多想霸王硬上弓……   她缩在沙发上,以一个表情包的姿势,抱住了肉肉的自己。   ……   随后的时间,顾冉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谢豫坐到她身边,她也不理。   许是屋内缄默太久,谢豫也不愿她再这般低落下去,微叹一口气,出声道:“顾冉,我们谈谈。”   “谈什么?”   “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顾冉一怔,就听谢豫道:“过去我听周楚楚说,你希望未来的对象,有钱、够俊、还纯情……那我是哪里不符合你的要求呢?”   这一句话差点把顾冉听喷了。   那是她过去的玩笑话,过去找不到男朋友时,在部门里吹牛逼,说相亲对象最好有钱,颜值高,还是个纯情小处男……那会无非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谢豫还当真了去……眼下这男人样样都符合,不仅都符合,还远超标准,有钱有貌够纯情还对她好……   见他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的模样,她忙解释:“不不,别误会啊,你哪都好,真的,特别好……我没有不满意的,应该说我很满意很满意……”   谢豫问:“那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甚至迟迟不愿确定我们的关系。”   这话是真的,他等她这么久,两人历经风波好不容易在一起,他想确定彼此的关系,想发展一些亲密行为也是正常的,可她却不愿意,但凡他一靠近,她就躲躲闪闪。夜里那场吻,如果他不是强势进行,恐怕他还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默了默,他抬眼看她,幽邃的瞳仁满是郑重,“还是……你对我没有意思?”   这句话出口时,顾冉呆了呆。   而他语气沉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可瞳仁深处,隐约有些忐忑。   捕捉到他眼里的波动,顾冉突然腾起歉疚,他那样喜欢她,她不该让他这般模样的。   抿了抿唇,她没有回谢豫的问题,而是说:“那你希望我现在怎么做?跟家里人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们正在交往?”   谢豫一下抓住她的手,目光直视她,“你知道,我要的不是男朋友。”   如果可以,他情愿现在就步入婚姻殿堂。   尽管对这个答案已经有了预料,但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顾冉仍是微愣了片刻,然后她别开了他的目光,抿唇沉默。   可她不看他,他便更固执的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前一句话。”   两人对视着,她叹了一口气,终于将内心的话全部摊开,“好,那我详细跟你说我现在的感受。”   “谢豫,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还有一点点不习惯。”   “这么跟你说吧,假如把咱们俩的感情打个比方,我的感情其实是前不久才出来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大大咧咧后知后觉,我们两认识这么多年,可我是前段时间才发现自己对你不一样的……在我眼里,这就像是情窦初开,还有些朦朦胧胧的感觉,处于这种状态的我只算是预备进入恋情,就像一个刚站在起跑线上的人,预备、起跑、加速、冲刺,一切程序都是由慢到快一点点来,就像我喜欢的感情模式也是一步步水到渠成的发展,牵手,拥抱,亲吻……随着感情循环渐进。而你呢,你可能觉得自己的感情已经很久很久,都到了情深似海的地步……各种前奏都不需要,直接进入最深层关系,就像你刚才所说,你已经跳过前面所有恋爱章节,直奔婚姻……”   “咱俩的节奏一个先一个后,差的太远,我的情窦初开,就像刚出土的小苗……你的已经是参天大树。你要求我跟你一样高,跟你一样的想法与做法,这不太现实……或者我们再换另一个角度想,在我发现感情的小苗之前,我把你当好朋友,哥们,上司,同学,我已经习惯了跟那样的你相处……可突然有一天,你抛去所有的身份标签,变成我对象,跟着所有亲密举动与关系全都来了,而且统统要我在第一时间全都接受……甚至要我这个还没有进入恋爱阶段的人,直接进入婚姻模式……这扭转太大太快,你要我立刻百分百适应,有点难,毕竟我不是橡皮泥捏的,随你能变成什么形状,而且婚姻不是小事,是一辈子的重点,即便我理解你配合你,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从内心去适应去接受……”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意味着你不好,更不代表我对你不满意,而恰巧相反,正是因为你太好,我想与你发展,所以才更慎重地对待我们的关系,打下更好的感情基础。”   “谢豫,从前我不懂感情,糊糊涂涂的,但现在,我遇到了你,我不想糊涂了。明天我会去跟爸妈说我们在交往,今晚没说,不是故意隐瞒,只是那会我没想好咱俩的关系该用“情侣”还是用更深层次的词来定位,毕竟你想要的更多更长远,所以我打算跟你商量好了后再去父母这边交代,所以这事原本是想考虑你的感受,没想到引起了你的误会,我道歉。”   “谢豫,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会努力朝着你那个方向走的。”   “我会好好跟你在一起。”   .   顾冉长长的一席话落,谢豫久久无言。   屋内静悄悄,两人相对坐了半晌,末了谢豫开口:“好,我给你适应我的时间。”   顿了顿,又道:“以后没你的允许,我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举动。”   顾冉眯眼一笑,他能尊重她她很高兴,她笑了后又凑过去狗腿子地给他捶背,“我就知道你最好。”   她笑得灿烂,他便也跟着弯了唇。   虽然不能那么快的达到目标,但得到她的这句话,也算值得。   ……   窗外夜色浓郁,两人又聊了一会后,顾冉困了,爬到床上。   两人还真是睡一头,顾冉左边,谢豫右边。   顾冉现在不怕了,魔头说话一向算数的,他说不会碰她,就不会。   顾冉很高兴,闭着眼开始睡。   大概是第一回跟男人躺床上睡觉,虽然不做什么,但顾冉感觉很新奇,加上刚才跟谢豫达成一致让她心情很好,她一时难以入睡,眯了小半小时后,她睁开了眼。   关了灯的屋里一片静悄悄,谢豫平躺在身边,阖着眼,似乎是在沉睡。   顾冉原本就打算看一眼,结果这一眼后便停不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脸,她知道他生的好,从前她也觉得他俊,但眼下凑近打量,才真正体会到“俊”这个字眼带来的画面感。   幽暗的光线中,他睡着的样子褪去往常的高冷或凌厉,五官柔和地舒展开来,非常养颜……哪怕只是个侧颜,也能瞧出英挺的轮廓,标志性的高鼻梁,睫毛出奇的浓密,闭上眼时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弧影……比她的睫毛都好看,简直令人发指。   唇线也很漂亮,担得起优美两个字,唇型很薄,对得起他从前的毒舌……不过,是真好看啊。   顾冉看着看着,不由暗笑了起来。   她突然起了玩心,在床上半立起身,双手凑过去在他眼前晃,嘴里无声嘀咕,“魔头魔头……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嘻嘻嘻……”   这傻逼姿势颇像网上一个表情包——一个橘猫喵星人立起来,对着另一个大喵星人张牙舞爪,“喵喵喵……快交出小鱼干,交出好吃的猫粮……”   “啪”,下一刻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拍向她后脑。一把将她打到,按回了被窝。   男人的声音传来,还按着她的小脑袋,“睡觉,白痴。”   顾冉:“……”被抓了现行的喵星人。   怕她再折腾,他一手横着胳膊压住了她。   他箍她箍得紧,顾冉不由扭了扭身子,哇哇大叫,“你说你不碰我的……”   黑暗中的谢豫似乎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可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掀起左边的被子,一展开,将顾冉被子里一丢,然后用被子带着顾冉往前一推,顾冉整个人骨碌碌在被子里滚了两圈,连着被子一起,滚成了卷心酥。   被整个夹在卷心酥正中心的顾冉:“……”   而谢豫连着被子带顾冉往怀里一抱,道:“看清楚了,我抱得是被子,没碰你。”   顾冉:“……”   被紧紧夹在被子里的顾冉无法动弹,只能隔着被子呜噜呜噜地闷声挣扎,“放我出来,我不要被卷……我不要做卷心酥……”   她扭来动去,隔着被子不住蹭谢豫的身体,黑暗中谢豫缓声道:“再撩拨我,我不能保证刚才的承诺。”   顾冉瞬时闭眼发出呼噜声:“呼噜……呼噜……睡着了……ZZZZZ……”   ……   原本顾冉只是“迫于淫威”假睡自保,可时间一久,她渐渐真的睡去。   平和的夜,她的呼吸渐渐沉稳绵长。   谢豫没有睡,幽暗中他瞅了瞅怀里的人跟被子,卷心被还是有好处的,这家伙无法乱蹬,就不会着凉。   想了想,他又看向被子里的睡颜。   她是真睡了,歪着脑袋枕在被子里,睡颜有些娇憨。只是搭在胸口的手腕,略有些红肿。   谢豫目光在那红肿上停顿片刻,略微皱了下眉。   方才在电梯间,的确有些过火。她不喜欢这种形式,他就应该放手的。   想来是他太操之过急了,从没好好倾听她想要的,也很少就两人的问题跟她沟通过,内心的强势总让他习惯一切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他是对她好,掏心挖肺,无所不能,可他也总强迫她,就比如这方面,过去学生时代他把她堵在巷子里,把她吓得快哭,后来在香檀山庄,又强迫了她一晚上……每次都能折腾得她受伤挨痛。   其实他也不明白,明明他自身是一个习惯压抑的人,可偏偏总在她面前,做出这么不可控制的事。   可能,终归是因为太喜欢吧,情不能自控。   不过庆幸的是,今晚好歹确定了关系,虽然是循环渐进的方式。   不要紧,她心里有他,她愿意跟他认真的交往,这就是最好的事。   其他的,他可以慢慢的来。   夜色幽静,思绪翩跹的谢BOSS双臂收紧,拥住了怀里的人。   看着怀里的睡颜,末了,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黑暗中他轻声自语,“怎样才能让你的小苗最快长大呢?” 第87章 甜蜜   第二天早, 顾冉果然按照昨夜说的, 将谢豫带到了父母那。   一帮子亲戚都在,顾冉大大方方向谢豫一指,“大家好, 重新介绍一下,这我对象!谢豫, 谢先生!请鼓掌!”   众亲戚先是一愣, 旋即全都笑起来,哗啦啦还真鼓了掌, 顾冉二姑还开玩笑,“同学的身份终于转正了啊!”   三姑则笑着说:“还真被你妈说中!”   原来昨天顾冉带谢豫过来看父母, 离开后一群亲戚纳闷两人的关系,花姐面露高深说:“同学?我可不信!”   一群人问她原因, 花姐说:“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清楚!”   又贼兮兮的笑, “还有……我那天无意看见小谢掏皮夹,里面有我闺女的照片。”   一群人说到这再次笑起来, 都满意地看着谢豫。床上的顾老豆还很虚弱,即便说不了什么话,也一直注视着谢豫, 表情很欣慰。过去女儿跟沈嘉文分手, 他多少有些遗憾, 没想到走了一个小沈, 来了一个更好的小谢。   花姐也是笑, 沈嘉文是万里挑一, 可小谢为人处事更周到,更让人放心。而且她看得出来,小伙子重情,这年头,没什么比重情更难得。女儿跟他,她放心。   笑了笑,她看向两个年轻人,“爸爸妈妈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怎么幸福怎么来。”   说完这话,她又将顾冉招到了身边,顾冉还以为母亲刚才郑重的说了那句话,现在也会说些正儿八经的叮咛或者嘱咐,没想到花姐掐了她一下。   顾冉吃痛,“妈,你干嘛啊!”   花姐压低声音打量她,惊奇道:“你是我女儿啊,没错呀,我怎么生出这么厉害的娃?先头那个已经够拔尖了,现在又来一个更好的!难怪我跟你爸这一辈子打牌总是输,原来我们家的运气都被你一个人用光了!啧啧……眼看看这么好的一棵白菜又被你拱了!我这心哪……唉,只能说老天没睡醒啊……”   顾冉:“……妈!我是你亲生的嘛!”   “不是,我怎么会生这么丑的孩子……小谢才是我亲生的……看,多漂亮……”   顾冉:“……”   ……   高高兴兴看完父母,两个人一起回去。   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顾冉看向身边的谢豫,两人对视一笑。   她跟他,这就算正式在一起了。   她对谢豫说,“我今天在爸妈面前的话,很有诚意的吧。”   谢豫却是凝视着她,说:“我想亲你。”   “你你你又来,你不是说给我时间适应的嘛……这人来人往的……”顾冉脸红了红,哧溜一声跑到人堆里去了。   谢豫看着她的背影失笑,从前这女人不要脸厚脸皮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最近,只要他一凑近她就脸红,就会跑,就连他偶尔逗她也脸红……曾经他没意会明白,以为顾冉是在故意抗拒他,疏远他,后来才了解,其实她是用这种形式来掩饰害羞。   羞赧的女人习惯害羞,所以直接表明,可女汉子不好意思,也不习惯自己害羞的样子,于是一害羞就闪人。   而提起脸红这事,他还曾拐弯抹角拷问她,过去有没有对别人脸红,这个“过去”一次虽然没有明着说,其实就是指沈嘉文……提起顾冉跟沈嘉文那段,哪怕只谈了短短不到一个月,天蝎座仍是耿耿于怀……可彼时顾冉懵里懵懂,不知道这是某人暗地吃醋,还无辜的眨着眼睛说:“没有啊,我以前不这样的,跟谁都不这样。就跟你这样。”   只这一句话,天蝎的气全消了,心像四月春风刮过,开了满园的花。   他的小太阳从不曾真正喜欢过其他人,她对他的害羞,是最好的证明。   .   而眼下,就像昨天两人商量的,双方刚刚开始,那便循环渐进的来。即便现在害羞、不习惯都不要紧,他可以一点点让她适应。   所以此后的日子,两个人就慢慢适应。   谢豫果然遵照着那天晚上的约定,没有再对顾冉做一些出格的举动,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来。   而这一段感情的发展,也是在比较轻松的环境下进行。顾冉从那之后就住在谢豫的小公寓里,谢豫白天会办公,夜里工作忙完了,偶尔会陪她去爸妈那里探一探,再有闲暇的话,两个人出去散散步,逛逛街,转转超市,像普通的情侣般压马路。   巴黎最出名的就是法国梧桐,公寓下面刚好有一个梧桐小道,好几回夜里,两个人从梧桐小道上走过,并肩看天上的月亮。   透过梧桐枝桠看月色,有种异国他乡的浪漫,两个人聊着天,笑着,看着,气氛很好,而走了几次小道后,终于有一天,谢豫伸出手,牵住了顾冉。   怕她抗拒,他还笑着说:“给你暖手。”   顾冉没拒绝,夜风的确有些大,她任由着他握着她的手,塞进了他的风衣兜里。   .   而也有谢豫公务繁忙,夜里加班,不能陪顾冉的时候。但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放过培养感情的机会。他会让顾冉陪他加班。   书房总是看到这样一幕,一个认认真真端坐案前,不知疲惫地审阅着各种文件。   而另一个,一会儿歪坐在地板上,一会儿依靠在沙发上…刷淘宝,追剧,打游戏,不过做的最多的还是,她抱着一堆零食坐在他身边,喀嚓喀嚓吃的开心,像只小耗子。   每每见到这个情况,谢豫就哑然失笑。   原本要她陪他加班,是想让她顺便也充下电提升下自我,结果这家伙一心吃喝玩乐去了。   也是,这家伙读书时就不认真,还指望毕业之后更认真吗?何况她现在有了自己这个金大腿。   于是他又笑起来,看着她,内心感叹——这一幕多像时光倒流,过去学生时代,两人同桌,他勤奋刻苦,而她在旁边嘻嘻哈哈,那抽屉里永远藏着数不清的零食,每次他做试卷做课题,她就在旁边咔擦咔擦,甚至连上课都偷吃……   真不明白自己过去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考上斯坦福的。没有被带“坏”,真的是他定力好啊。   他笑着收回思绪,看向小耗子,小耗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从零食堆中抬起头看他,“你看什么?”   “没什么。”谢BOSS吩咐,“给片薯片我。”   小耗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在她的印象里,谢豫几乎是不吃零食的。   但见谢豫一直看着她,她就递过去了手中的零食袋,“给。”   谢豫心下略有不满。这是男朋友的打开方式吗?这是同事的打开方式!给男朋友的薯片应该喂到嘴边来。   于是他抬高下巴,高冷地努了努嘴。   顾冉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把袋子更近的递到他脸边去,就是不伸手喂。   谢豫气都想亲她了。   但他仍是保持着高冷的模样,“没看到我手在忙吗?递到我嘴里来。”   顾冉:“……”只能喂了。   不过也是自己吃好几片,再喂他一片,自己吃的多,喂的少。   见她拼命的吃,谢豫不由问:“你最近怎么总吃这种零食,还总是在夜里吃?”   这话像是戳到了小耗子的伤心事,小耗子放下薯片,哭丧着脸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肚子饿,在这边吃法国菜没一天能吃饱的,我好想吃中餐,呜……我想吃辣子鸡,可这里没有辣子鸡,我只能买辣子鸡味道的薯片……”   她欲求不满地控诉,颇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谢豫见状弯了弯唇,然后放下手中的笔,起身。   “你干嘛去啊?”见他起身,小耗子好奇的问。   谢豫说:“去超市。”   ……   半小时后,谢豫从超市回来,手里提着满满当当几个袋子,都是食材,什么鸡肉、鱼、排骨、蔬菜等等,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佐料。   小耗子看着那些东西问:“你这是……”   谢豫只是淡淡地说:“你去玩一个小时。”   顾冉起先不肯去,在厨房里看着谢豫,她不太相信他会做饭,毕竟从小到大,他是一个那么刻苦勤奋的人,每天学习工作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学做饭,谢豫似是看出她的忧虑,也没说什么,只把她推出了厨房。   被赶出厨房的顾冉只能在外头转悠,想着谢豫在厨房里干活,她也没有心思玩,便在谢豫的书房里呆着,替他整理一下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整理的,谢豫对自己的事物,一贯收拾的井井有条,她也只能拿抹布擦擦上面的灰。   不大的房间,认真打理起来,才发现谢豫延续了过去读书的风格,房里除开工作文件之外,全是书,桌子上、柜子里、床头、凳子……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书,很多书上面还做了详细的笔录跟备注,见证着主人阅览时的一丝不苟。除此之外,他还在墙上贴了张年度计划表,上面有他对于未来的许多计划,业绩要达到什么目标,规定的时间内,哪怕再忙也要看多少本书,甚至他还有小语种的计划,哪怕截止现在他已经懂得了五国语言……   一个有限的书房,窥见一个人无限的能力,谢豫真的是一个极度勤奋自律且永远都在上进的人。哪怕撇去两人的情侣关系,单从性格而言,顾冉也是真心实意敬佩他。   而书房里除了这些,顾冉还发现了一样东西,是谢豫的皮夹,应该是他随手取下来的。一翻开皮夹里还真有一张照片,可不正是她,好像是在她的朋友圈里下载洗出来的,是她一张咧嘴大笑的自拍,竟然放在随身的皮夹里,难怪上次被她妈看到。   拿出照片,照片反面竟还写着一行字,非常漂亮的两个英文单词——Mylove。   简单的语言,一个男人真直白也最深沉的情感。   “肉麻!”顾冉放下照片,脸上却是扬起了笑。   ……   将皮夹放回去后,就听餐厅的谢豫喊了一声,“顾冉,出来吃饭。”   “哦,来了。”顾冉走出书房,便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菜。   辣子鸡、水煮鱼片、糖醋排骨、红烧牛肉、小炒肉……都是川菜系的做法,全是顾冉喜欢的。   顾冉有些不敢置信,谢豫这跟变魔术似的,竟然短短一个小时内做了一桌子的菜,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表情微顿。   谢豫问:“怎么了?”   顾冉抬头,缓缓看向他,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简直好吃到哭。”   滋味在味蕾上不断爆炸,她一面吃一面激动地问,“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太好吃了!”   与她的激动相反,谢豫平静地说:“小时候家里辛苦,如果我妈来不及做饭,我就做给她吃。”   接着又指着桌上的菜说:“国外买不齐中国的烹饪作料,不然味道会更好。”   顾冉亢奋地摇头,“不!已经很好了!”   她是真亢奋,越吃越亢奋,每一道菜都好吃!巨好吃啊!   吃到后来她的内心都在澎湃!恨不得地上打几个滚!握草,会做饭的男人必须加分啊!高标准全能啊!她现在是喜欢他,即便她不喜欢,吃了这顿饭后也一定会喜欢他呀!没有吃货会拒绝会做饭的男人!!哇卡卡卡卡,她要给豫哥疯狂打call!!   吃了大半个月法国菜的顾冉,终于找到了组织,抱着饭碗风卷残云。   吃完一碗又一碗,吃完一碗再来一碗,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碗,就在她准备继续盛时,谢豫按住她的碗:“不能再吃了,已经第五碗了。”   顾冉豪气干云,“没关系,让我吃,我还能吃得下,我小时候胃口好能把一个电饭煲吃空!”   又拦着谢豫要收走的一盆吃完的水煮鱼片,“放下放下,那里面还有汁呢,给我留下……我沾汁还能再吃两碗!!!”   谢豫哭笑不得,夺走了她的碗,“真不能再吃,不然夜里睡不着。”又拿出一个小汤碗递给她,“把这碗汤喝了就行。”   原本不让再吃饭的顾冉正忧伤,听完这话眼睛登时一亮!纳尼!还有煲汤?!就一个小时,这男人做了一桌子菜,还有汤喝!!   咂吧着嘴舀了一口,妈呀,排骨汤太特么鲜美醇厚了!!   这生活美的顾冉只想哭。   一边喝汤,她眼睛一边溜溜的转,咦,看到橱柜里还放着几盘菜,跟刚才摆在桌上的菜一模一样。难道是留到明天吃的?   看那么多好吃的摆在那,她忍不住又伸手想偷一块排骨来——没办法,谢豫的菜太好吃了。   下一刻一双筷子轻轻打了她的手,谢豫说:“不许吃,这是要送到医院去的。”   医院?顾冉挠了挠头,这是要给她爸妈送去吗?   内心好感度再次爆棚……做饭还不忘记她爸妈,这真的是二十四孝好男人啊!   苍天啊,她真的是被她妈说着了,她是积了什么德啊?遇到这样的人。   ……   那边,顾冉的内心在今晚各种幸福中咆哮。   真的,过去没有在一起时,她从来不知道,他高冷刻薄的外表下,有一颗这么温暖妥帖又无所不能的心。   她对他的好感度,在今夜,冲到历史最高。   .   这边,谢BOSS将要送进医院的饭菜,装到保温盒里。   看着那边用“崇敬爱慕”的眼神在背后瞧着自己的小耗子,谢BOSS露出蓄谋已久的笑。   嗯,今天的计划很成功,果然懂厨艺的男人自带加分光环,他有意露一手,就是想在小太阳心里加加分。他太想她能快点适应她了,恨不能将全身最好的东西都展现给她。虽然是刻意的,但他认为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求偶期的雄孔雀为了吸引雌孔雀,都会想办法开出最漂亮的屏……至于送饭菜给未来的岳父岳母,其实送不送都无关紧要,医院那边他安排了厨师每天给岳丈准备全面营养的膳食,他今晚送过去,无非是想顺便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刷个好感,他做事一向谨慎,万一小太阳在还没完全适应他以前突然就反悔了呢,毕竟世上的事没到最后一步都可能有变数,所以他得把岳父岳母还有众亲戚拉拢好了,为他跟小太阳的感情保驾护航。   而餐厅那边,小太阳还在笑,根本不知道天蝎先生这会所想,她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你的饭太好吃了!超级好吃!!我以后还可以吃吗?嗷嗷嗷!!!”   谢豫说:“叫一声豫哥我就答应你。”   顾冉毫不犹豫,“豫哥豫哥豫哥……世界上最好的豫哥……”结果还没说完,因为吃得太饱,重重打了个饱嗝。   谢豫看着她摇头,“叫你别吃那么多,都吃撑了!”   又皱眉道:“你现在不能去睡觉,会消化不良,不然这样吧,我们做个小游戏给你消消食。”   “小游戏?可以呀!来啊来啊我就喜欢玩!”吃饱喝足当然玩最好啊,顾冉生性就是贪玩的人,求之不得。   谢豫道:“为了增加玩乐的刺激我,我们来下个赌注怎么样?赢了的人可以向输了的人提一个要求。”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顾冉瞬时冷静下来——就她这脑袋这智商,跟魔头争输赢,不是找虐吗?   见她有些犹豫,谢豫笑道:“游戏题你出,你可以选你最擅长的游戏。而且你放心,只是玩乐,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说到这谢豫又挑眉看她,带着些诱.惑的意思,“你也可以提你的要求,比如你赢了的话,可以要我……跳舞……甚至可以要求我穿女装,穿女装跳艳.舞。”   顾冉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我擦,竟然玩这么大!竟然提出这种令人发(向)指(往)的要求,这豫哥还是豫哥吗?这么放飞自我了!不得了了!!   可是怎么办,这个诱惑好大,我好想看他穿女装……嗷嗷嗷,让他穿肚兜,或者制.服诱.惑?!在然后在餐厅桌上跳艳.舞?卧槽……刺激啊……   顾冉一拍桌子,“搞了!!!”   谢豫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要玩什么?”   “就玩最简单的,猜牌。”   “规矩。”   “简单!拿一副扑克来,一人抽一只牌,自己猜是比对方的点儿大,还是比对方的点儿小。猜中为赢。”——顾冉提这个游戏不是白提的,因为只有这个游戏是完全靠运气的,她可以跟魔头赌赌运气,不然玩其他智商游戏,绝对都是输。   谢豫一口应下。   ......   猜牌开始。五局三胜。   第一局,两个人从一整副牌里各抽一张。   顾冉抽到的第一局牌,竟然就是一个王,她还想跟谢豫协商谁先猜,不料谢豫已经开口说,“我比你大。”   顾冉心下狂喜,一翻牌,她是一个王,谢豫一个Q。   第一局顾冉赢得轻轻松松。   旗开得胜,是个好兆头,顾冉美滋滋。   ..   第二局开始。   顾冉摸到一个10。由她来猜结果,她说:“我比你小。”   谢豫没有反驳,只说:“开。”   结果他是一个7。   顾冉再次狂笑,果然这种运气的游戏,根本就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可言,学霸再好的智商也没有用啊!   她已经赢了两局,再随便赢一局,这门就赢了,到时候学霸的艳舞,咩哈哈哈!想想好激动!!!   顾冉开心的不得了,第三局抓了一个K。这次轮谢豫猜,顾冉笑眯眯的看着他,谢豫也在看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比你大。”顾冉心下狂笑,她可是个K,能比她大的概率太少了。   她要是再赢,那这个艳.舞就看定了……   可转念一想,今晚吃了人家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她决定还是放个水,不让学霸输得那么惨,毕竟是她心中的高冷男神,还是要留一点面子的,于是她善良的说:“你确定?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谢豫笑着,仍是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那是要在这里面探索着什么。然后他说确定。   双方牌开了下来,顾冉却是一惊,谢豫竟然是个A!还是个黑桃A!   谢豫扳回一局!场面变成了2比1。   不过顾冉也没有气馁,毕竟她仍占据着上风。   双方再开一轮,顾冉喊:“我比你大”。谢豫看着她的眼睛说开,一开下去,谢豫又是个Q。   而她是个J。   顾冉愣了,怎么谢豫突然运气这么好了?听说脑子好记忆力好的人可以精准记住每张牌所在的位置,她担心谢豫是钻了这个空子,于是在下一局开始时,她拿过牌洗了又洗,确定整个顺序再次被打乱,才让谢豫抽。   最后一局顾冉运气很好,抓了一个小王。担心谢豫开口会抢占先机,她直接说:“我比你大。”   谢豫含笑问她:“你确定?这都是你我最后的机会了。”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顾冉跳起来,重重将自己的小王拍在茶几上,“我是王!王!比你大!!咩哈哈哈,艳.舞哥,快到碗里来……”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顿,就见谢豫带着从容不迫的笑,缓缓翻开他手低下那张牌。   他妈的是个大王!!!   .........   魔头三局两胜,顾冉哭兮兮。   如果说这完全是赌运气,可她怎么觉得魔头这家伙好像有点故意呢?第一局第二局输,引她上当,后来再来个大反转,秒杀她。   可是这么说也没证据啊,毕竟牌是她洗的,他不可能做手脚……再说了,魔头也不是这种人……   反正不管怎样,她的艳.舞没有了,嗷嗷嗷,心好痛……   总之,输了就是输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顾冉抹抹脸道:“愿赌服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谢豫看着顾冉,面上淡淡笑意平静如初,心里却是不动声色感叹了一下。   他其实……就是那样的人啊……   没错,今晚这一切都是局,但这些局没有白布,所有环节都起为两人关系的进展起了推动作用,饭局、汤局、照片局、游戏局……   是的,游戏也只是计划里一个小局,那什么跳艳.舞不过是为了吸引她进局……他怎么可能真穿女装?只能说,他家小耗子实在是太单纯了……至于为什么会赢,他这脑子记住牌的顺序是没问题的,可问题是,根本不需要啊!玩游戏时,他故意把小太阳安排在灯光的对立面坐。她看牌时,瞳仁里就会映出牌的样子,他只要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拿什么牌。这知己知彼的,必须百战百胜啊。而前两局为什么会输,那是故意的啊,结局来个大反转才符合他魔头的性格嘛。   嗯,总之……不能怪天蝎有套路,只能说是他家双鱼座太傻乎乎,或者她不是傻,是太相信他了。   可他也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想用套路,但小双鱼的感情落后他这么多,不这样,她那颗小苗怎么能最快的长起来?   ...   那边,双鱼小耗子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眨巴着她黑亮又湿润的眸子问:“说啊,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谢豫一笑,这些天做完前面的一切铺垫,感情升温,那后面的安排就是终极套路了。   夜灯温柔的光影下,他抬头看向他那傻乎乎的小耗子,说:“我的要求很简单,陪我去一趟波尔多。” 第88章 语言   谢豫是因为公务才去的波尔多。   波尔多是法国著名的港口城市, 风景优美,科技发达,旅游资源丰富,是法国重要的旅游城市,得天独厚的气候也让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葡萄庄园, 被美誉为世界葡萄酒之都。   谢豫此次去波尔多,是因为公司与法国合作的事宜内,有涉及到饮料酒水及部分日化产品, 这些产品很大部分由葡萄加工制造而成。谢豫看中了波尔多市在葡萄上面的的优势, 此次过来就是为了考察相关的葡萄庄园。   顾冉好奇为什么谢豫公务要带她去, 难道是看中她的工作能力?可这方面她有什么能力啊。   就见谢豫用平静的表情直白地说:“陈助理刘秘书有事不能随行, 我一个人无聊,需要一个伴。”   顾冉:“……”你还怕无聊?过去那么孤僻的人,什么时候觉得无聊过……你就是想骗我去!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还是问了句:“那我能帮你做什么?”总不能啥都不干, 就知道吃喝玩吧。   果然谢豫说:“什么都不需要,玩就行。”   顾冉:“……”   ……   无论如何,两人还是在第二天一早出发了。   出发之前, 顾冉以为谢豫会选择自驾的方式,毕竟波尔多距离巴黎很近,但没想到谢豫选择了火车。   很快,顾冉就发现, 谢豫这个选择是明智的。火车也有火车的好处, 快速、平稳、畅通、三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波尔多, 免去自驾游的辛苦,还省时省力。此外,让人有种轻松愉快感,因为背着包坐火车的感觉更像是旅游,而不是繁忙的公务。   火车上的一路,两个人泡了杯奶茶,坐在窗前看沿路的风景,而顾冉又开始咔擦咔擦吃着零食,谢豫就纵着她,两人吃一吃,聊一聊,很快就到站。   ……   到站后时间还不到晌午,出了站口就有人来接,两人坐上来接的车子,向着城郊驶去。   目的地是城郊的一个农场,听谢豫说规模非常之大,但顾冉还是在心里嘀咕,这都冬天了,树木都凋谢了,去农场还考察什么呀。   结果一个小时后,当她抵达农场,被眼前的情况一惊。眼下虽是冬天,却毫无想象中的严寒冷酷。周身的场景像是春天提前到来,空气潮湿而温暖,便连风都是带着暖意的,极目所致,左上方是一大片葡萄园,葡萄虽还没结果,但枝桠青翠如盖,右边则是一大片草场,成群结队的牛羊在草场悠闲而过,远比寒风凛冽的巴黎要暖和得多。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谢豫一笑,问:“你还记不记得法国西南部是什么气候?”   又提示道:“高中地理有学过。”   顾冉瞅他一眼:“我又不是学霸。”她记得个毛,别说高中,大学的知识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谢豫早就猜到她的反应,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地中海气候。笨蛋。”那一句笨蛋,含着过往同窗陪伴的亲昵。   而顾冉恍然大悟。   波尔多市受大西洋影响,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几乎是没有冬天的,即便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12月,但温度仍保持着七八度到十几度左右,像是中国城市的春天,这样的气候自然是满眼绿色,生机勃勃。   顾冉看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嗔怪道:“那你还让我穿这么多,热死了。”   ——早上出门时,谢豫非又给她裹得厚厚的,一件厚羽绒服,下面羊毛裤,毛衣围巾手套,再次将她裹成一个圆滚滚的肉球。   谢豫只是笑,为了乘火车,两人七点钟就出门,那么早的天,巴黎冷风呼啸,他怕她受凉才给她裹那么多,不然万一再发烧,那就不好了。前段时间她发烧,他可是守着她夜里都不敢睡。   两人正说着话,农场主来迎客了。   农场主是一个大胡子大叔。见了谢豫,他热情的握手,用法语愉快的打招呼,两人聊了一会,他又看向顾冉,扭头跟谢豫说了什么,似乎在问顾冉的身份,谢豫含笑地看着顾冉,用法语回答了大叔,也不知道他回了什么,大胡子老叔露出惊讶又高兴的笑容,对顾冉更加热情,然后用法国人的礼节跟顾冉贴了个面。   随后,大叔就带着两个人参观农场。农场太大,步行不够走,必须使用交通工具,大叔开来了他的敞篷车,灰褐色的敞篷车经过改装,颇有乡村田园风,顾冉觉得很有意思,拿手机拍了几张。   一群人坐着车先是到了葡萄园。这个季节虽然还没有结果,但能看得出来,果树扎实健壮,枝干挺拔。有工人在那里整理着葡萄藤,为葡萄来年的丰收做准备……庄园场景虽然漂亮,但因为没有结果,没有想象中提着篮子,拿着小剪子,去摘葡萄的感觉,顾冉总觉得有些遗憾。   面对她略显遗憾的表情,谢豫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下一站又去了牧场。这次顾冉开心了,她下了车,欢脱地看向面前的画面。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牛羊。在国内,h市没有牧场,她即便能见到的羊,也都是在动物园,为数不多的一小群,或者是在乡下,稀稀拉拉不成气候。而现在,广袤的草地,成百上千的羊,像移动的白色云团,一眼望不到尽头,壮观极了。   羊群旁边还有黑白相间的边境牧羊犬,听到主人的声音,也奔了过来,跟农场主撒娇。羊群里还有特别小的小羊羔,柔软的毛,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的小犄角,温润的眼神,奶声奶气“咩咩”……   顾冉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小羊羔,觉得心都要软了,她想摸一摸它们,但羊儿们胆小,怎么喊都喊不过来。顾冉急得在地上拔草,拔了一大捧,伸出去哄着小羊:“来呀来呀,吃草啊,好好吃的草呀……”有两只小羊跑了过来,但闻闻是普通的草,头一扭,毫无兴趣的走了,留下几个羊屁股对着顾冉,顾冉:“……”   谢豫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跟农场主耳语几句,几分钟后,农场主就拿了一袋东西过来。谢豫接过那东西,将它倒在顾冉手心,然后托着顾冉的手,再次递给了小羊——那是几块方糖。   没想到一只小羊闻后真的开始舔顾冉的掌心,顾冉被舔的发痒,忍不住笑出了声,羊群里其他几只小羊羔见状也围了过来。这可把顾冉累坏了,她就一双手,哪能喂这么多羊,于是草地上就看到这样一幕,黑头发黑眼睛,被羽绒服包的像肉球一样的中国姑娘半蹲在地上,嘿呦嘿呦热火朝天的喂羊,在羊群里喂完这只喂那只,喂玩那只喂这只,忙得不亦乐乎。就连那只牧羊犬都过来凑热闹,好奇糖是什么滋味。   玩到最后,顾冉彻底放开了,她跟着几只被喂熟的小羊进了羊群,摸摸这个,逗逗那个,温顺的牧羊犬也跟她混熟了,顾冉孩子气的跟着牧羊犬一起奔跑,蓝天白云下,30岁的人甩着手,撒着欢奔跑着,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   她玩得尽兴,可一回头,却发现谢豫不见了——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她身后,一直在跟农场主交流啊。   心下正纳闷,却见苍茫的草地上,谢豫又回来了,还拉着一匹马。   是一匹非常漂亮的白马,身姿矫健,鬃毛浓密。跟顾冉从前在动物园看到那些失去自由,没有精神的马,截然不同。   谢豫牵了马过来,问她想不想骑。   顾冉想骑的,可是她不会。下一刻就见谢豫翻身跨上马,他个子高挑,背脊笔直,上马的姿势极为好看,眼下他端坐在马背上,着一身藏蓝色长风衣,那一瞬顾冉想起一个词,英姿勃发。   过去怎么没发现,除了阴沉外,他性子里也有这样的一幕呢?是因为跟她在一起了吗?……嗯,他好像把她比喻成小太阳……   正想着,马上的人已经伸出手递到她面前,“来,我带你。”   面前的那只手坚实有力,无数次困境中,他都曾这样拉过他。   顾冉没扭捏,仰头冲他灿烂一笑,拽上他的手,上了马背。   谢豫甩起了马鞭,马儿很快在宽阔的农场里驰骋起来。顾冉坐在前头,靠着谢豫,上马时她还没觉得马背高,坐上去才有感触。不过她胆子大,也不觉得怕,因为她知道,谢豫敢带她,就一定会护着她的安全,于是她放下一切顾虑,开开心心骑马。果然,谢豫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个老手,他带着顾冉在草场上飞驰,两畔的风景如画,碧绿的葡萄园,荫荫的草地和牛羊,还有碧绿丛中法国乡村特色的小房子,都随着马奔走的速度,渐次后退,耳边只听到风的声音呼呼而过,畅快惬意。   顾冉忍不住在风中大笑起来。   她高兴,谢豫便高兴,他将头探过去,凑在她耳边,以耳鬓厮磨的姿势问她:“笑什么,这么高兴。”   还以为顾冉会像一般的女人般说几句应景的话,比如好浪漫啊好开心,结果顾冉道:“我不笑我就冷。”——就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话倒是真的,她虽然开心,可是真有点冷——她看似穿得多,这天气也不冷,但是跑起马来,风就大了,自然会冷。   “冷吗?”谢豫闻言解开自己风衣的扣子,一把将顾冉包在里面。   温暖而柔软的羊毛尼面料,带着他微暖的气息,将她圈在他的怀里,像一个特别的拥抱。   他圈着她以后,观察着她的神色,好在她没有抗拒,大概是这些天一系列的铺垫做得太好,她在逐渐接受他,眼下她笑嘻嘻偎在他的衣服里,脸就贴着他的胸膛,没有什么不适,笑得一派灿烂。   他便也笑起来,说:“骑马冷,那我带你去另外的地方玩。”   “还有哪可以玩?”顾冉问。   .......   二十几分钟后,当抵达谢豫说的那个地方,顾冉惊讶地瞪大眼。   这是一片浩瀚的海洋——花的海洋。虽然是在冬天,但农场主建造了超大面积的温室,让那些不能在冬天绽放的花,尽数绽放。紫色的薰衣草,金黄色的金盏菊,白色的铃兰,粉色的玫瑰,还有法国的国花,蓝色鸢尾。花朵们熙熙攘攘,开得轰轰烈烈,单看像一片海洋,混在一起,无数道色彩绚烂交织,像是花的彩虹,充满唯美的童话色彩。   是女人都爱花,女汉子也不例外,顾冉高兴地哇哇叫,下了马,在花丛里看来看去。   谁知一会后又一个惊喜冲击了她,除了花海之外,花海那边居然还种了好大一片葡萄!跟外面还在长叶的葡萄不一样,这温室里的葡萄因为温度高,已经结了果。红红紫紫,一嘟噜一嘟噜的挂在枝头,十分喜人。   谢豫还极是时候地拿了一个小篮子一个小剪刀过来,顾冉惊讶于他的细心,就听谢豫似笑非笑:“刚才是谁遗憾没有摘葡萄啊。”   顾冉笑的眉眼弯弯,她也不客气,反正谢豫给她篮子,一定是经过了农场主的批准。于是她拿起剪刀开始摘。   一面摘葡萄谢豫一面跟她介绍,说这个品种叫赤霞珠,是酿酒原料中最重要的一个品种,很多极品美酒,就是这种葡萄酿就。   这么一说,顾冉立刻起了好奇心,找到一串最红最紫的葡萄一刀剪了下来。她嘴馋,也来不及洗,剥了皮就往嘴里放,这一下便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极品酒的好料!甜!真特么甜哪!   因为太好吃,她就着那串葡萄吃了一个又一个,谢豫在旁边看着她微微笑,然后指了指自己,意思也是要吃。顾冉这回学乖了,直接剥好了,送到谢豫嘴里喂他。   谢豫表情很是欣慰。   接下来,两人一面吃着葡萄,一面在花室里看风景。   鲜花妍丽,蔬果清甜,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有一股花果的甜。两人聊着天,气氛好极了。聊到一半,顾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农场主去哪里了?问谢豫,谢豫说准备晚上的事去了。   按今天的时间是没法回去的,所以要在山庄过夜,顾冉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继续吃葡萄。   过一会儿,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跟农场主刚见面的时候,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看着我,露出那么奇怪的笑?”   谢豫问,“你真要知道?”   “难道我不能知道吗?”   谢豫看着她,笑道:“他问我你的身份,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顾冉的葡萄一下噎在嘴里,舌尖上的葡萄汁是冷的,脸颊却是热的。   须臾,她脸色微红地转了个话题:“那个……法语难不难学啊?万一我以后还跟你这样出来,我觉得还是学点法语比较好,不然你跟别人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像个傻瓜。”   谢豫道:“学倒是好学”。   “那你先教我一句试试,教一句简单的。”   谢豫微微一笑,凝视着她的眼睛,在这灿烂的花海之中,说了一句法语。声音虽然不大,却语句坚定。   “Je t'aime。”   顾冉眨巴着眼:“什么意思啊。”   “我爱你。” 第89章 心机   顾冉以为从花田回来, 晃一晃, 差不多就该到吃晚饭的点了, 没想到在吃晚饭之前, 竟然还有一个活动。   赛艇。   没错,这辽阔的农庄就依靠着波尔多最著名的吉隆河,历史悠久的吉隆河不仅养育了波尔多的各大葡萄园酒庄,也因为风景优美, 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光旅游,所以这里也是弄湖儿和划船的乐园。   而农场主是一个非常喜欢玩赛艇的人,不定期会组织附近几个农场一起进行赛艇,让繁忙的工作之余增添点乐趣。   而今天恰巧就赶上了他们的赛艇活动,农场主邀请了谢豫跟顾冉两人。盛情难却,两人就去了。   抵达河边时,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甚是热闹, 河面上停泊着五六艘艇, 顾冉抱着一颗围观的心探头看热闹。可没想到谢豫问她:“想不想试试?”   “不要。”顾冉笑着摇头。上次坐沈嘉文的船,那晕头转向的感受,至今可是历历在目。   谢豫故作遗憾地道:“真的不去吗?我听说这个比赛有奖品, 前三名的优胜者好像可以拿到欧洲六国旅行的观光券,而且还是双人的。”   “真的?”顾冉眼睛一亮:“六国双人游?!这么好!!法国人民这么豪?一个赛艇小活动奖品都搞这么大奖?!”   谢豫点头,“包含一切费用, 而且不限出发时间。”   顾冉的眼睛更亮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六国双人游, 起码价值人民币七八万块钱。   如果她能得到这张券, 给爸妈去玩多好啊!顾老豆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等彻底恢复之后,没准还想去看更大的世界,不如就给他当病后鼓励……   虽说她现在跟谢豫在一起,爸妈去旅游谢豫一定会安排好,但如果她能靠自己拿到这张券,岂不是更好。至于晕船……不就是难受点嘛,想着爸妈,克服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   到这儿她有点动心了,看向谢豫说:“我想去,可是我没开过船。”   谢豫给了她一个稳妥的眼神,说:“没关系,我会。”   ........   再无后顾之忧,顾冉一鼓作气跟着谢豫一起登上了小艇。   虽然先前她给自己打气,但当她真正踏进小艇时,还是有些忐忑——那小艇在河面上晃来晃去,十分不稳当,晕船的感觉又来了。   好在谢豫迅速握住方向盘,接着也不知道他拨动了船上的什么开关,船身渐渐稳定下来,顾冉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那边裁判已经在宣示比赛规则——很简单,各个小艇直往前开,几公里外有一座小岛,谁最先抵达那个小岛,并且拿下小岛上所插的旗帜的船艇,就为胜利。   讲解完规则后,只听一声响亮的哨子响,裁判手中的指挥旗一甩,比赛开始!   五六艘小船齐声轰鸣,在陡然冲出的一排水花中,往前冲去。   船身向前发动的一瞬,顾冉因为惯性差点摔倒,而那边谢豫似是顾及顾冉的反应,在最初的启动之后,渐渐稳定了船的速度,保证船身平衡。   晕船的人最怕的就是船只颠簸摇晃,船一旦稳定下来,顾冉的感觉就缓和了一些。但也只是缓和了一点,眩晕感还是有些的,但即便如此,她仍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压抑着不适,扶着船舷看向谢豫,看看自己能帮什么忙。   驾驶位上的谢豫姿势娴熟动作老练,驾驶着快艇在湖面上飞腾,各个船只在湖面上交错而过,那么激烈又快速的角逐,他却一点焦虑感都没有,神色从容表情平静……   顾冉看着他,不免生出些感叹,其实谢豫会开艇她挺意外的,从前两人还不是情侣时,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一个**炸天的学霸跟工作机器,求学时只读圣贤书,入商海后只为工作狂,行为处事还带着些高傲自负睥睨万千的架势……可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了他身上的多面性,他懂厨艺会做饭,会收拾家务,会骑马会赛船……他像是一个宝藏,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你会发现他越多的闪光点……而两人的相处,他也渐渐从一个有距离的高度,变成一个平易近人的、她能够亲近的对象。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而那边,谢豫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说:“想不想试试?”   他点了点方向盘,顾冉指指自己,哑然失笑:“你要我开?你就不怕我把船开翻了?”   谢豫笑道:“我会游泳,放心。”   然后他抓着顾冉的手放到方向盘上,在她身边鼓励着说:“你试一试。会驾驶船的人就不会晕船。”   他的声音低而沉,有着某种悦耳的磁性,随着船下波浪的声响,灌进她的耳膜,像是要给她勇气。顾冉心中一动,接过了方向盘说:“那好,那我就试试!”   ——她也想克服晕船。毕竟她一直喜欢那一句话,人怕什么,就应该去试什么。   ……   就这样。从前见船就躲的顾冉第一次坐上船,握住了方向盘。   刚握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尚有一些陌生。不过这陌生的感觉还没持续两秒钟,谢豫的手就伸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操纵方向盘。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仿佛能给予人心安的力量,一边带着她驾驶快艇,一边讲解开艇的要点。   “别紧张,开船的原理跟开车非常相近,你是会开车的,所以开船对你来说很容易就上手。”   “方向盘的运用跟开车差不多,你可以无师自通,我只要给你讲一下档把就行了,你手边的这个就叫档把,底部的那个叫保险扣,开船时扣住它向前推一点点,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油门,档把推的越多,油门加的越大,一下推到底,就是油门加到底。而往后推,就相当于倒档,倒档你会的,平时开车怎么倒现在就怎么倒,很简单。”   “现在我们来试一遍。那个快艇过来了,我们避开它,不要碰上,方向盘向右加速绕过去,把当保险扣往前推……很好,稳住。”   “右边又来一艘,我们向左加速,甩开它。对对……”   原本就不是很难的快艇要点,谢豫用汽车的驾驶模式来进行讲解,更是深入浅出,让人一听就懂。   浩瀚的湖面,船艇交织海浪飞溅,顾冉本是会开车的人,眼下身边又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她很快从刚上手时的陌生感到渐渐摸清了头绪。   而人都是喜欢接触新鲜事物的,当新学会一项技能,不免会感到兴奋,顾冉眼下就是如此,她知道了规则跟玩法,手上的操作也逐步上了路后,便越放越开,方才的晕船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着怎么把船开好,怎么赢得胜利。   而谢豫还在她身边全程指导。不过为了让她早点熟络,他慢慢放开了手,让她自己一个人来。但他也没离开她,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前方,在顾冉遇到不好应付的局面时,出声指导。   “冉冉,向左,速度再快一点。”   “再左,甩掉那个艇。”   “哦哦哦!”顾冉一面应着,一面握着方向盘,绕开这个又超过那个,忙得不亦乐乎,一边开还一边喊口号冲锋:“超超超!超过超过!”   兴奋得不仅晕船是什么都不记得,就连谢豫从后面亲昵的抱她,也没注意。   ——谢豫指导着指导着,慢慢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一个环抱的亲密姿势,就连称呼也变成了亲昵的“冉冉”。   也是在这时,他从后面轻轻将唇贴在她的头发上,唇跟发丝的接触,像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而她头发软而黄,带着些橙花的幽香。是这激烈比赛中,最甜蜜的点缀。   船只还在前进,他在后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眼下的她,在他的教导下逐渐克服了晕船的不适,以后她不会再晕船难受了,挺好。目的之一达到了。   目的之二……   看她高兴的模样……他也欣慰。   她高兴,彼此就融洽。   多年相知,她是一个脑回路不太寻常的女生,所以她的爱情模式也不同寻常,她不像别的女生一样喜欢浪漫的情话,讲情话她觉得肉麻,花前月下她觉得还不如一顿夜宵或者一起玩个游戏实在。   她喜欢玩,那他就陪她玩,这世上总有一种办法,能让他最快的接近她,所以他选择这一趟波士顿之行。   ……   笑了笑,谢豫收回思绪,看了下湖面。两人的小艇在谢豫指导再加顾冉的全力猛冲之下,竟然跑了个第三名,而前方,没过多远就要抵达那座小岛,这是最后争夺名次的时刻。   顾冉将油门加到最大,飞快往前冲,也正在这时,像是天助她也,前面两艘船突然碰撞了一下,这一碰上,两艘船同时减速,在湖面上打着转转,顾冉的船捡了个大便宜,从两只船中央猛冲过去,闪电般抵达小岛。   岸上掌声哗啦啦一片。   初次驾船就获得了胜利,顾冉那个高兴,笑得跟花儿一样,她下船一口气冲到岛上拿起旗帜,那架势,简直跟奥运会中国运动健儿代表国家获得了胜利一般。   末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得去领那个欧洲六国旅游劵了。   顾冉雄赳赳气昂昂。   可没想到领券时遇到了点儿小考验,老外裁判拿着跟奖品问顾冉:“我们法国是浪漫有爱的国家,设置这个奖品就是希望给获得者更多浪漫的旅途,所以按我们的规矩来,这个旅游券是给情侣的,你们是吗?”   顾冉纳闷了,怎么领个奖还有这么古怪的规矩?但入乡随俗,她仍是一个点头,“是的是的!”又赶紧跟谢豫说:“快给他翻译翻译,我们是情侣!”   谢豫翻译过去后,裁判又问:“那你怎么证明呢?”   这还要证明!   顾冉想也没想,踮起脚,“啪叽”一声亲到谢豫脸上。   猝不及防被亲的谢BOSS一瞬怔住……半惊喜半无奈。   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居然是因为一张劵。   谢boss哭笑不得,而隔着人群,那边一号船给2号船的选手的表情也是啼笑皆非。   两位选手带着大大的风帽跟墨镜,不仔细看,看不清楚两个人的面貌。等到两人走到了人群边上,摘下墨镜——可不是陈助理与刘秘书。   两人对视一眼,刘秘书道:“赢了居然还有欧洲六国游!靠,早知道我就不放水了!顾经理这三脚猫船技,我闭着眼睛也能赢她啊!拿了券也找个女朋友出去玩玩……”   陈助理看他一眼说,“你还真信啊,什么欧洲几国游的券是谢总的好吗!”   刘秘书:“!!!”   想了想他又说:“真是谢总的?那刚才裁判也是故意的?说什么领券必须是情侣那奇葩规定……”   陈助理拉长声音,“呵……呵……这是谢总给自己加戏好吗?骚年,你还是太年轻了,都看不懂BOSS的套路。”   刘秘书:“……”所以谢总这个吻是骗来的?   ……   而那边,顾冉拿到了券,心满意足的笑,还挥着手对裁判激动地说:“法国人民!我爱你们!中法友谊万古长青!!!”说着嗯嘛嗯嘛亲了旅游券好几口。   陈助理刘秘书:“……这娃真傻。”   谢BOSS:“是傻。”不过……   费尽心机,得她一吻。   值。 第90章 一吻   赛艇活动之后, 就到了晚饭时间,顾冉以为农场主们会在室内招待晚餐, 没想到一群欢乐的人点起篝火,愉快地开启了篝火晚餐。   火光融融,来自四五个农场的人们聚在一起, 举行美食派对。而这个派对果然不负美食之国的盛名, 一个乡村篝火晚宴,堪称是舌尖上的法国。   主食大多都是肉类跟海鲜, 牛排、羊肉、鹅肝、海虾、生蚝, 法国的料理顾冉在巴黎也吃了很多, 但这与巴黎不一样的是,许多料理里添加了波尔多本地特有的红酒与朗姆酒, 让肉质香醇鲜嫩更具特色。   而除了美酒这一调料, 其他美味的做法也与众不同, 比如烤羊排,将羊排先与烤熟的马铃薯搭配,荤素搭配, 让肉质鲜而不腻,再浇上一些当地的特制的酱料,整个料理回味无穷。   除了肉食, 作为港口城市, 必须要有还有海鲜, 提起波尔多的海鲜, 大龙虾与牡蛎必不可少, 现捕的龙虾的个头极大,入口鲜弹细腻,因为肉质新鲜,嚼在唇齿间还会有一股微甜,而牡蛎更是波尔多海鲜小食的代表,汁多味美,鲜嫩无比。此外,海鲜中还有一种波尔多极为出名的特产,有一叫种名叫“七鳃鳗”的鱼,酱香浓郁,味道别具一格。   主食外,又怎么能少各种美酒与甜点,红葡萄酒、白葡萄酒、气泡酒、应有尽有。至于甜点——首屈一指的是法式可露丽和糖渍栗子,可露丽类似一种小糕点,味道丰富,分为内外两层,外在有一层红糖色的、略微酥硬的壳,尝在嘴里是焦糖味,而内在却蓬松而软,甜而不腻,带着些微香草味,口感像是布丁,这一软一定的味觉搭配,十分奇妙。而糖渍栗子,跟中国糖炒栗子不一样的做法,味道相比更酥软绵柔,也很是不错。   但这么多甜点,顾冉最喜欢的还是一道名叫“开心果覆盆子塔”点心,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小蛋糕,上面除了覆盆子等水果外,还有一圈青绿色的粉末点缀,顾冉以为这是猕猴桃果肉,结果拿勺子舀一口放到嘴里,才发现竟然是开心果肉沫,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开心果做甜点的,感觉新奇极了!   ……   夜幕降临,一道菜又一道菜端上来,热情好客的农庄主们可谓拿出了看家本事,顾冉一面看得眼花缭乱,一面应接不暇的吃,她原本就是吃货,加之法国料理菜量少,就显得她更加能吃,如果这时把她贪吃的模样录下来,那她觉得她那画面一定像饿虎扑食,有些丢中.国人民的脸……好在谢豫在旁看着她,其实他最先是替她夹菜递水果的,结果看她吃得根本停不下来,立马又把夹菜改成了拦菜,不然只怕她今天得撑得爬回去。   而酒足饭饱之后,活动也没有结束。生性浪漫多情的法国人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舞唱歌,从美食派对变成了文艺派对。   显然这种活动经常举办,参加的人们都不怯场,农场主们拿起了自制的一种小鼓,系在腰间轻敲,鼓音脆响,节奏感强烈,非常富有韵律。   除了鼓之外,还有人抱起吉他开始唱歌。法国的民谣顾冉听得不是很懂,但旋律绵长,入耳悠扬悦耳。而几首民谣唱完后,人们望向顾冉跟谢豫,要他们也来一个节目。谢豫笑着看向顾冉,顾冉没有扭捏,她接过吉他,拨动琴弦,大大方方唱了一首周杰伦的《稻香》。   这首歌中间有几句歌词很是应景: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这一首关于乡村的歌谣,欢快的旋律随着吉他一起来,虽然法国朋友未必能听懂汉语歌词,但音乐的感染力是不分种族的,加之顾冉唱的不错,也算是给中国人民扳回一局。而轻快的歌声里,篝火旁不时有人喝彩,人群打着拍子,农场主也拿着小鼓轻敲着配合,场面热闹极了。   除了打拍,更多的男男女女们被音乐感染,他们站起了身,围着篝火,欢快的摇摆起来,三三两两,你挽我,我牵你,踏着节拍,裙裾飞扬,开心的跳起舞。   欢快的音乐中,只有谢豫安静地坐在那,烛火跳跃着,映出他的脸,他看向身边的顾冉,她抱着吉他,一缕刘海落到脸颊边,还在那里唱。   那一瞬似乎时光流转,那一年,她与他还年少,教室的窗台下,她也曾在烛光中专注歌唱,而他就坐在她身边,合着她的拍子,安静倾听。   彼时的她,唱了一首应景的《小幸运》。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那一年,她与他,那窗台下的情意,便已经离爱情那么近。   而今,他们终于走到一些。   他们都是彼此的幸运。   终这一生,不可替代。   .   过去的《小幸运》留在脑海,而眼下的《稻香》旋律还在继续。   篝火晚会还在热闹中,顾冉一曲毕后,一群人鼓起掌来,欢乐之时,人们满上酒杯,红酒的甜香中,一群人举起酒杯高喊:“干杯!为了美好的生活!”   “为了明天!”   “为了爱!”   酒杯碰撞,酒液激荡,人们欢笑着饮下,为了更美好的憧憬。   而高.潮过尽,歌舞都歇了,一群人安静下来,围着篝火,慢慢品着这片土地上最美的酒。其中一个农场主吹起了风笛,悠扬的笛子,在这宁静的夜,像诉说着过去欢乐的往事,而身后不远处,就是一望无垠的花田,花香阵阵散在风声,沁人心脾,而一抬头,苍穹浩瀚,天上星月璀璨,夜色中的气氛温情而浪漫。   顾冉也被这气氛感染,听着风笛,看着天生的星星,欣赏身后花海,内心平和而喜悦,觉得这就是一个极度美满的夜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画风陡然一变。   星月漫天下,原本还在品着酒的爱侣们,渐渐拥抱在一起,越凑越近,开启了热吻模式!   先是一两对,接着一两对便感染了所有的人,最后放眼望去,篝火旁的人们,一对对一双双,不管是热恋中的小年轻,还是多年相伴的夫妻,彼此都在用唇齿间最亲昵的方式纪念这愉快的一夜。   顾冉看得目瞪口呆。   国外还真是比国内浪漫开放多了!   想想中国,鸳鸯们都是钻进小树林的,哪里黑咕隆咚哪里去,生怕被人看到。而欧洲准备大大方方成群结队,恨不得空气中都满是粉红色泡泡。   大抵是民俗习惯不同,顾冉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直视别人接吻不太礼貌,便拿了块果干,佯装做吃东西,将头扭到另一边,而这个方向刚好看向身边的谢豫。   谢豫也刚好看向她,两个人视线对撞。   摇曳的篝火旁,谢豫瞳仁幽深,目光深邃。   顾冉心里没由来一跳——这身边人全都接吻的气氛已经够**了,她甚至都能听得见距离自己比较近的那几对情侣接吻的声音,偏偏谢豫还这样“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她心一跳,嘴里的果干都慢了一拍。   空气亦似因为这样的对视而热起来,好在谢豫只是看着她说:“果干好吃吗?”   “好吃。”顾冉点头。这是农场主们自制的果干,甜甜脆脆。果干形状比较大,有点像薯片,眼下她正叼着一片。   谢豫似乎对果干很感兴趣,看着她说:“给我尝尝。”   “哦。”顾冉点头,刚准备拿一片给他,却见谢豫倾过身来,准确无误地,含住她露在嘴唇外的另一截果干。   .   不用想,谢豫在吃完半片果干后,直接攻城掠地,吻上了顾冉的唇。   顾冉没有拒绝。   熊熊的篝火旁,这一吻绵长而热烈。   而这个吻,也给夜里感情的爆发打下了基础。 第91章 相拥   夜里, 篝火晚宴散后,各人回了各自的家,也是在这时, 让顾冉更惊喜的来到了。   他们今晚的住处竟然是花田里的小木屋!   ——花田里有几间别致的小木屋, 充满了乡村气息, 甭看只是几间小木屋,日用品家当一应俱全, 更难得的是风景一流, 推开窗就能看到成片花海,安静的夜色中, 晚风将花香送入屋内,香薰宜人。   顾冉对此很是满意,跟着谢豫高高兴兴拎包入住。   眼下她洗完了澡,穿着舒适的睡衣在卧室里玩。温馨的灯光映出她别具一格的睡衣——顾冉这人虽然大大咧咧,但着装上偶尔有些孩子气, 比如现在她身上的这件睡衣, 是一件小熊图案的家居服, 毛茸茸的布料,上头还有个帽子, 缝着两个耳朵,眼下顾冉盘腿坐在地板上, 戴着熊耳朵帽子, 颇像一只可爱的小熊。   “小熊”现在在玩花——虽然篝火晚会玩了大半晚上, 她还是意犹未尽, 又在捣鼓面前的两盆花。那是篝火晚宴后,几个法国少女送给她这位中国朋友的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礼轻情意重,顾冉还是很高兴。   这种盆栽玫瑰花跟顾冉从前见的花都不一样,这是花田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玫瑰,花朵比中国普通的玫瑰小上很多,像宝石一样镶嵌在绿叶之中,花瓣重重叠叠,十分精致。   顾冉拿手指比了比,发现那花只有她拇指大,她从没见过这么小的玫瑰花,不由稀罕得很。   正看着,身后一响,谢豫已经沐完浴出来了。   他走到房间,看到顾冉穿着小熊服坐在地上抱着花,大概是觉得她可爱,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在干什么?”   “看花呢!”顾冉还在拨弄着那两盆花,兴高采烈的指着花道:“这花好小,可它花瓣又很多,我刚才数了一下,那么小的花竟然有五六十片花瓣!”   “还有,你看这一盆,它的形状虽然是玫瑰,可是长得跟包子一样!圆的!超萌!”   “还有还有……”她又拿出一个瓶子晃了晃,像是分享宝贝似地:“她们还送了我一瓶纯露,说是花蒸馏出来的鲜汁,天然到可以喝!我刚才喝了几口,还真是香香的甜甜的,玫瑰味!”   谢豫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她总是这样,一点点小事就可以特别满足。   笑过后他问:“这是刚才那两个法国小姑娘送你的?”   “是啊!不过为了回报她们,我有教她们编中国结!”顾冉超自豪,“我还跟她们说,等她们什么时候去中国玩,我带她们去吃北京烤鸭!”   谢豫又笑了起来,他今晚心情好,往常不爱笑的人,眼下频频弯唇——大概是因为她吧,跟她在一起后,少言寡笑他改变了不少。   他从后面拥住她,将头枕到她肩上,问:“那今天玩的开心吗?”   他下巴就贴着她脖子,两人肌肤相亲,而他的呼吸拂到她身上,有暖暖的潮意,顾冉终于扭过头去,便是这一眼,她不由一怔。   她是被他的模样所惊的,方才她说话时一直看着前方花海,没怎么回头看身后的他。她以为谢豫会像以前一样,穿着长衣长袖的家居服,整整齐齐,毕竟两人在巴黎同居时,每晚沐浴之后谢豫就是这样穿的。然而这一刻他跟往常不一样,他没穿家居服,换了身白色睡袍,一根带子松松系在腰间,衣领半敞,往常裹得严严实实,总有一种禁欲系的的人,突然便透出慵懒的意味。   顾冉一时还不能习惯这么穿着的他。   正想着这事,下一刻,她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谢豫抱了起来,落到他的膝盖上。她的姿势立刻从方才背对着他盘坐在地板上,变成了横坐于他的腿上,与他面对面,而他还一手搂着她的腰,头抵着她的脸,两人亲昵至极。   便是这一对视,顾冉立刻想起夜里篝火旁的那个吻。那应该算是她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亲昵吧,可她没想到,她没有拒绝,于是他就得寸进尺,扣着她的后脑,吻了她长达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啊!比法式长吻还法式长吻啊!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脸红发热。   她老脸一热,便将脸往后退了点,看着谢豫,本来想说,你把我抱到腿上干嘛,结果心一急变成了,“你不嫌我重吗?”   谢豫对这问题忍俊不禁,他站起身,用行动反驳她的话——他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那架势,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顾冉:“……”   身子悬在半空中总是难受的,她在他怀里抗议,“好了好了,谢老大,你厉害,快把我放下来。”   谢豫便把她放了下来,但说是放下来,却是又放到了自己膝盖上。   顾冉:“……”   来来回回还是在他膝盖上,这坐膝盖的姿势太娇宠了,她有点不习惯啊……于是她弱弱的抗议:“我能下去么?”   “不行。”谢豫一口回绝。   顾冉:“……”   好吧,不放就不放,谢BOSS要腻在一起她能怎么滴。   可她能说她有点想抖腿吗?……嗷不不不,她这样以一个小公主的姿势,娇宠地坐在男票身上,然后抖腿……那画面想想辣眼睛。   还是配合下男票,继续歪腻吧,起码画风正常一点。于是顾冉缩在了谢豫怀里,好吧,就算这样,她也不认为这姿势有多浪漫,她觉得自己眼下的模样,可能像一只无尾熊攀着一棵树。   但谢豫似乎很享受这状态,他不仅抱着她,还将头埋到她发间,似是在嗅她发间的味道,须臾,他抬头问她:“今天高兴吗?”   无尾熊攀折她的大树,点点头实话实说:“高兴啊!今晚那么多好吃的,还有那么多土豪法国朋友,还有……”说着往窗外一指,“还有这片花田,嘻嘻,老好看了。”   的确好看。眼前的这片花海随着夜风摇曳,在银色月辉下有些别样的姿态,而那各式各样的花,五颜六色的色泽,如画卷绚烂。   谢豫指着那片花海问:“猜猜这花田叫什么。”   顾冉眯眼一笑,“我知道,我今晚听那些法国小姑娘说了,叫彩虹花田!”那么多彩的花朵颜色,就如彩虹般炫亮。   谢豫却是摇头:“不,它的新名字叫做“阳光花田”,也叫“顾小姐的花田”。”   顾冉差点从谢豫膝盖上跌了下去。   半晌她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把它买了?”   谢豫的反应很平淡,“是啊,就在两个小时以前。”   顾冉用力锤了他一下,“干嘛花这钱!”   眼下她锤他的模样颇像过去,那一年他去美国赴考斯坦福,省下饭钱,为她买了昂贵的薰衣草精油,她得知后也是心疼地锤了他一下。   念及往事,谢豫握住她锤他的手,轻轻一笑,“你不喜欢吗?”   他说这话时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极深,顾冉想着往事,再看着他,竟有些感叹……哪里是不喜欢,明明感动又惊喜,只是她不想他再破费,毕竟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她也看着他,认认真真说:“喜欢,只是这太贵重……”   话没说完,后半句被人倏然堵上,谢豫低下头吻住了她,而他的声音伴随着吻一并传来。   “最贵重的是你。”   ……   如果说,这些天所有的愉快过往可以累计,那么,今晚就是升温的一刻。   顾冉感觉谢豫从没这么热烈过。   他将她拘在他怀里,捧着她的脸,以一个小心翼翼又热烈的姿势,从浅而深的吻她。   顾冉没再躲他,夜里篝火旁吻了一场,已算是有了铺垫。不过顾冉对一个很怂的问题表示头疼——尼玛活了三十岁,说起接吻,她还是个新手。   说起来真是丢脸,虽然过去跟谢豫吻了好几场,包括今晚那个长长的法式吻,但问题是,每次吻都是谢豫主动上,她回回都处于被动状态,以至于现在正儿八经来个接吻,她竟然有些笨拙,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似的,想配合他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末了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看着对方。   谢豫大概是觉得她这样有些傻气,亲了一下她眼睛说:“闭上。”   他的声音染着些微沙哑感,充满男低音声线的魅力,她便闭了眼。   一闭眼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谢豫的吻越来越深,他原本是捧着她的脸,渐渐地,他像是不再满足这样的触碰,又换了姿势,一手扣着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而另一只手搂向她的腰,将她不断往自己怀里带,彼此的身躯越贴越紧,即便只是一个吻,顾冉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心,他像是恨不得把她镶进他身体。   而即便是这样,他似乎还不够,觉得她不够热情,他拉起她的手,让她搂着他的腰,让彼此贴得更紧。而这个吻时间很长,加之顾冉第一次难得的配合,此番真的算是感情史上最亲密的一次。   一直吻了好久好久,就在顾冉被亲的迷迷糊糊时,听到耳边谢豫问:“冉冉……现在能适应我吗?”   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顾冉昏昏乎乎便点了个头。   这不点头不要紧,一点头她感觉身体再次一轻。   谢豫竟然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可这一次却不是逗她玩的公主抱,而是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   下一刻,顾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到了床上时,接着身子一重,谢豫压到了她身上。   男性高大的身躯倾覆过来,他的呼吸比先前更加炙热,而他的吻也更加炙热,之前他只是吻她的唇,而眼下,他吻着她的唇、脸颊、下巴、耳垂,然后顺着耳垂往下移,而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摩挲,那掌心的温度,触到她皮肤上都生烫。   顾冉开始觉得不对了,她说的适应只是亲亲啊,看魔头这架势不止是要亲亲啊。   说好要给她时间适应的呢,所以半个月就迅速地到这一步了?!   她赶紧喊停:“谢豫……”她用手推他,抵着他的胸膛,结果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而她的阻拦似乎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致,他用唇摩挲着她的肌肤,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冉冉……”越发沙哑的男低音,听着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终于摸到了她的睡衣扣,指尖挪动着想解开,随着这动作愈发激烈,顾冉方才的迷糊都惊醒了,她按住了他的手,道:“别……再过段时间……”   “老大老大……你停!今晚我不想……”顾冉声音有些为难。   谢豫不听,用嘴住了顾冉叽叽咕咕的唇,他似乎是等了太久,打定好主意今晚势在必得,顾冉捂住了上衣的扣子,他便手往下移,终于,移到了最关键的位置,指尖捏住,准备扯下。   那是顾冉的睡裙腰带。   便是那一瞬,顾冉如被火燎一般,一把打开谢豫的手,“不要!!!”   这一个充满抗拒的动作,让谢豫炙热的动作僵在那。一切像是被冰水淋上的火,刹那熄灭。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旋即,他放开她,躺到床上,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长长的缄默,顾冉坐在床上,看着他,即便只是个背影,都透着被拒后的失落。   气氛有些尴尬,末了顾冉轻推了一下他,说:“别生气嘛。”   背过身去的他根本不理她。顾冉也知道,或许他不是生气,而且难过,她赶紧又凑过去,将头搁在他背脊上,讨好的说:“我不是不接受你,我心里有你的,只是这事咱们以后再说嘛……”   无论她怎么说,他仍是闭着眼,纹丝不动。   最后她没辙了,翻过身凑到他面前去,将脑袋一个劲往他身上拱,像一只毛茸茸的跟人撒娇的小动物,一边拱一边还喊着:“豫哥豫哥”,声音糯甜糯甜。   终于,费了好大劲后,她拱到了他怀里,正要仰头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可他却一伸手,将她整个人推回身后。   而他仍是闭着眼不看她,他声音淡淡的传来,带着些距离感:“你不愿意就算了。睡吧,不早了。”   顾冉再憋不住,“我没有不愿意!我是大姨妈来了!”   那边谢豫一怔,转过身来。   “是真的……”顾冉只差挤出一泡汪汪的泪:“不是我不想配合你,是我现在没法配合啊,你第一次跟我提这个要求,我就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多丢人……”   “刚才我把你手打开,是因为……因为……”她老脸丢到爪哇国,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而刚才她那一声大叫,那么激动的打断他,根本就不是怕他碰她,而是怕他摸到她的姨妈巾!!!   估计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跟喜欢的男人发生关系,第一次就被摸到姨妈巾,换谁都不好意思的吧。   她没脸说了,总不能说要不你摸摸我姨妈巾,证明我真的出于无奈?   于是她趴到床上,将头塞到枕头底下,撅着屁股,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想见人了。   谢豫看着她,却是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含着歉疚,“对不起。”   顾冉将头闷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   默了默,谢豫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不等她回答,他说:“今天晚饭后对不对?”今晚这家伙吃了很多冰淇淋。   顾冉:“……”被他猜对了。   “肚子疼吗?”他又问。   顾冉可怜巴巴地点头。是有一点疼,只是她忍着没说。怪就怪今晚的甜点太好吃了,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冰激凌,不仅例假提前来了,肚子也不舒服了。   不过她也不想让他担心,正当她准备说一句“不要紧一会儿就好”时,突然一个温暖之物落在了她小腹上,低头一看,竟然是他的手。他宽厚的手掌隔着她的睡衣贴着她小腹,轻柔的揉,渐渐地,小腹上的不适感果然减缓了一些。   夜色静谧,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谢豫的手掌抚着顾冉。感受着他的关心,再想着这些天他对她的好,顾冉不禁问:“魔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豫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又或者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他没有回她,只继续帮她按摩。   他不回答,顾冉不死心,又接着问:“其实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相信我穿越过去的事呢?一般人都会觉得这很荒谬吧!”   这个问题在心里她放了很久,认真的说,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相信有穿越时光,重生一次的事情。   然而谢豫缓缓道:“去年清明节我回来老家,去我爸的坟拜祭,意外发现了坟上一朵小小的白花。那是一张纸折的白花,打开一看,上面有你的字迹,证明是你折的。这一世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跟你说我爸的事情,更没有告诉你我爸的坟在哪。而只有在过去的那个世界里,你知道,你甚至在那呆过,所以这一点证明,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的。”   顾冉默然。那朵小花的确是她折的,去年她回老家过年。偶然一天路过了谢爸爸的坟,想起在那个世界里,谢豫跟他讲过他爸爸的事,一时感叹,就在坟前拜了拜,没带什么祭品,用包里的一张白纸折了一朵小花,放了上去,刚巧那纸上有她的字迹。   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被谢豫认了出来。   只能说,彼此之间真的是缘分使然。   两人默了会,谢豫又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我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这就行了。”   他声音和缓而轻,却又带着属于他的坚定。顾冉听着便笑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也能确定对你是真的。”她说到这语气一转:“所以今晚的事,你也不要再遗憾了,反正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话说得谢豫都要笑起来,顾冉以为他不信,将脑袋凑到了他胸口蹭了蹭,然后比起手指指上天,一派肃容:“真的真的,我发誓,等亲戚走了,我就配合你。”   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她说:“你要是不信,我先交个保证金。”   说着一扬头,“啵”一声,在谢豫唇上轻啄了一下。   ……   这一晚,因着亲戚的到来,谢BOSS的计划没有成功。   不过,虽然什么也没做,甜蜜却更甚以前,以前两人在巴黎睡一张床,两床被子各自盖,顾冉往往都被卷成卷心酥。而这一晚上,两人没有再分被子,顾冉也没有变成卷心酥,而是钻进了谢豫的被窝,两人共着一床被子,相拥而眠。   某个夜半谢豫醒来,屋内幽静安宁,窗外传来醉人的花香,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小耗子趴在他怀里,睡得酣甜。   他低头,在月光中,将一个吻,印到她额上。 第92章 女王   两人是一早回的巴黎。   顾冉正是来姨妈的第二天,那痛感, 自然酸爽无比。   但怕谢豫担心, 她忍痛没说,收拾好了东西, 准备挤火车回去。可没想到的是, 这趟归途, 谢豫突然放弃火车而换了汽车。   他安排了一辆汽车。   汽车内部装饰豪华, 空间颇大,不仅许多旅途必要物品应有尽有, 还对后座进行了改装,加了一个宽大的座椅, 人躺在上面像一张小床似地, 舒适至极。   顾冉躺到那后座上才明白过来, 这汽车, 或许是谢豫特意安排的,他大抵已看出她在忍痛,故而才改变回去的方式,希望她能舒舒服服回巴黎。   顾冉心下感动,但身体仍是不太舒服, 吃了点止痛药后她缩在后座椅上,靠着谢豫的胳膊, 在汽车些微的摇晃中,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起码睡了三四个小时, 睡前还只是朝阳初起,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明晃晃挂在天空正中。   也是在这会儿,她看向身边谢豫。谢豫右手拿着笔在看文件,而左手竟还维持着最初伸直手臂,搂着她,让她依靠睡着的姿势。   顾冉问:“你肩膀不酸啊,怎么都不知道动一动啊?”   谢豫没答话,目光还在手中文件上徘徊,闻言也只伸手揉了揉左臂。看情况,那里一定被枕麻了。   顾冉一瞬顿悟,眸光就那么定在谢豫身上。   这一路车况四五个小时,他一动未动,就怕吵醒她的睡眠。   生平第一次,顾冉看着谢豫,内心一动。   从前她对他的感情,总是感激大过于爱恋,他与她之间,不管是追逐还是付出,几乎都是他,她被动也且感恩的接受。关于真正爱情的成分,扪心自问,她并不多。   而眼下,这一刻,是她第一次感知到,爱情上,这个男人值得托付一生。   她慢慢凑了过去,问他:“魔头,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她难得感动的一塌糊涂,语气动容,她以为他也会同样动容,结果谢豫眼神飘了飘,手从她兜里一抽,刷地拿了一张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兜。   画风突变!   顾冉嚷道:“你干嘛拿我的钱!”还是面额最大的欧元!   谢豫道:“都说了,再叫魔头就处罚。”   顾冉:“……”   谢boss对魔头这称呼一直很不待见,昨晚上顾冉又这么称呼时,谢BOSS终于耐不住了,立下规定说再喊就罚。   可谁也没想到,他惩罚的手段竟然是……罚款。   打蛇打三寸,他一招就踩到爱财的顾冉命根上。   顾冉刚才的那些激动、感动、心动、因为这张票子的失去,变成了肉痛。   哭……他总是能一招击到她的痛点上……   ……   几小时后,俩人抵达巴黎。   回家之前两人去了一趟医院,经过这些天精心的治疗,顾老豆恢复的不错。   看着父亲身体大好,顾冉归途中的一点小磕碰,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拿出在波尔多买的各种礼物,分发给了父母以及亲戚。   好吧,其实从波尔多离开之时,她大姨妈还在发威肆虐,人痛得晕乎乎的,并没有想那么多,这些都是谢豫早就备好的。   看着亲戚们开心的拆着礼物,顾冉冲谢豫眨眨眼,嘻嘻一笑。   谢豫其人,人情世故上除了对顾冉以外,对其他人都高冷淡漠,难以亲近,然而实际上,他对于生活中的任何问题,大事小事能处理的四平八稳,面面俱到。   顾家人越来越中意他。   离开医院后,在电梯里顾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给我们家带了这么多礼物,那你妈妈呢?”   谢豫闻言看着顾冉不说话。顾冉就以为他真的落下了礼物,抿唇得意地笑,从身后包包里掏一个精致礼盒递过去,“给,送你妈妈的。”   盒子里是条丝巾,宝蓝的锦缎像夜空的色泽,非常漂亮。   谢豫摩挲着盒子里的礼物,幽黑的眸光投向顾冉,“我妈要是问我这是谁给的?我怎么回?”   顾冉道:“你就说是……”   谢豫这家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话里有话,一针见血。他其实就是拐着弯儿逼顾冉承认儿媳妇那几个字。   结果顾冉捧着脸自我陶醉,“你就说是一个优雅美艳、正义勇敢、善良仗义、百里挑一千里难寻的好姑娘送的……不用谢!姑娘名字叫雷锋!”   谢豫:“……”   怎么就碰到个这么不要脸的!   ……   夜里回去,两人自然是没发生什么事,毕竟顾冉来着大姨妈。   不过,虽然没有实质性进展,谢豫也不是全无动静,他这种对谁都不吃亏的性子,没有干货,福利多少还是要捞一点的,夜里他问顾冉肚子还痛不痛,顾冉想着有大姨妈在身,便放下了戒心,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说不痛,然后钻进被窝继续玩手机……结果谢豫一倾身,猛地将她按倒,那架势,简直猛虎扑食……   之后的过程太污,不敢描述,总之……这一晚,谢豫循环渐进地,除了最后一步的深层交流以外,该做的都做了。   顾冉气鼓鼓,说好的不动我呢,骗子!这不明摆着一点点蚕食嘛!   ……   顾冉对此抗议了一阵,因为带着姨妈巾被“欺负”的感觉太难受了。他不压她还好,一压她身上,她小腹就疼。   终于,在她一番叽里呱啦的抗议中,谢豫听进了她的不满,看她捂着小腹皱着眉,果然消停下来,此后几晚,他没再折腾她,一切规规矩矩。   诚然,他这人占有欲很强,但这跟克制力没有冲突。   没答应她之前,他可以用各种手段表达自己对她的企图,可答应了,他也愿意为她忍受。   如此,顾冉终于得了轻松,每晚在自己的被窝里肆意地滚来滚去,酣睡如猪。   ……   不过很快,顾冉的好日子在几天后结束。   那天,顾冉像往常一样,白天去医院陪爸爸。而谢豫因为忙着公事,留在公寓。   他在书房见客。来人是国内的下属,汇报的也是国内的情况——谢豫人虽在国外,但他处事的秉性,自然是对国内情况了如指掌。   他边听下属的汇报边点头,神情很平静。直到下属汇报完正事后突然话音一转,“那个……谢总,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下属这个口气,一般都是紧要的事,谢豫挑眉看他,“说。”   “我听说,小沈董最近不停的打听顾经理的情况……”   谢豫面色一凝,原本平静淡然的乌眸渐渐生出了冷意,凌厉如锋,下属不由一凛,也不敢多问,讪讪地下去了。   ……   下属走后,谢豫坐在书房良久,直到顾冉从医院回来。   顾冉脱去了外套跟鞋子,蹦蹦跳跳进了书房,正要跟谢豫说话,一看到谢豫紧绷的脸,立刻愣住,“怎么了?”   谢豫抬头看她,问:“你想不想回国?”怕顾冉不明白,又道:“在外一两个月了,就不惦记国内吗?”   “指惦记什么人吗?”顾冉果然点头道:“有的有的。”   谢豫眸光瞬时一紧。   就听顾冉道:“楚楚啊!”她一说到这很是憋屈:“你还说,楚楚上次想来的,你非不让!”   ——周楚楚早就想趁着年假来法国找顾冉一起浪,可谢豫大概是不愿二人世界被人破坏,黑着脸不让,周楚楚想来又怕谢豫,最后忧桑地选择在国内继续想念顾冉。   见她提的只是楚楚,谢豫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问:“除开楚楚呢。”   顾冉摇头,“没了。我重要的人都在这边了。”   她说这话时认真地瞧着他,大眼睛澄澈又诚挚。被她这么瞅着,谢豫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下来,但表情仍不太好,转了个话题问:“今晚想吃什么?”   夜里照样是谢豫做的饭,往常两人吃饭气氛总是很好,谢豫虽然不太说话,但顾冉叽叽喳喳他多少也会陪着应付几句,但今晚他几乎没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饭后,两人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话,顾冉见他还是闷闷不乐,便问:“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又不高兴?”   谢豫看了她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说了另一件事:“我们的约定是不是该兑现了?”   顾冉一蒙,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就是大姨妈过了之后就那啥啥的约定?   这男人还真数着日子等她过了姨妈期,就让她履行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承诺也是她起的。   想着早晚都有这一遭,顾冉下了下狠心,豁了出去,“兑现就兑现!我言出必行!”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冲进了……厨房。   其实,别看她嘴里嚷得大声,她心里多少有点怂的,活了三十年没干过这事,想着小说电视里都说第一次痛得很,她难免紧张。   再一想酒能壮人胆,她抡起厨房酒柜里的一瓶酒,看都不看,起开盖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这灌酒似乎是罐烈酒,她也没看是什么酒,大半罐子下肚后,她脑子熏熏然,胆子果然大了起来,嚷道:“来就来!”   又豪气干云般“咚”地放下了酒瓶,一反过去在谢豫面前的怂包模样,指着他,大爷般道:“你!去床上!!躺好!!!”   谢豫显然被她“豪气万丈”的模样怔住,但也只是一怔,然后真去了床上,依言躺好。   见往常高冷强势动不动对自己强吻强抱的男人眼下这么乖顺,顾冉很是满意,摇摇晃晃又大摇大摆摸到了床上。   她这一上床不得了,直接坐到谢豫身上。   这举动当真让谢豫惊在当场。可旋即就见顾冉做出了更劲爆的举动,她压住谢豫,更大爷得喊:“今儿你在下,我在上!”   牛逼!   大概是酒精冲上了脑门,越发热血澎湃,她又拍拍胸口,冲谢豫道:“叫我女王大人!”   谢豫:“……”   谢豫压制着忍俊不禁的面部表情,然后带着些期待,看向顾冉:“女王大人。”   叫完他开始伸手解自己的扣子,没想到顾冉一下按住他,高喊:“放着!我来!!”   谢豫“受宠若惊”,松开手,真的让顾冉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略不放心地问了句:“你……会么?”   顾冉眉一掀,十分气恼对方对她的藐视,道:“怎么不会!滚床单有什么了不起!老娘身经百战!”却见身下谢豫眸光一沉,她瞬时胆怂了点,嚷道:“我是指看片!不是跟其他男人……反正我不管!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话落猛地扑了过去,饿虎扑食般,扯着谢豫的衣服开始脱。   谢豫就躺那,由着她脱,眼下的情况十分之传神,顾冉居高临下坐在谢豫身上,豪气万丈、威严万分地扒拉身下男人的衣服。   喝了酒手不稳,她扒了好久,终于将男人衣服终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扒干净了。   她甚是满意地审视着身下被扒光的男人,故作严肃地,像一个女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其实喝多了酒,眼前都是重影,摇摇晃晃地,根本没看清什么。)   审视半天,将男人的好身材里里外外看了几遍,她还没有下一步举动,身下男人等得不耐烦,道:“脱完了,开始啊。”   顾冉脑里都是含着酒意的影子,不高兴人催她,嚷道:“催什么,我老司机,我知道!”   说是这么说,可她又迷迷糊糊愣住,双手撑在谢豫身上,不住地看,像是酒意太深,忘记了下一步要从哪下手。   半晌她好像想了起来,嘟囔道:“好像要先亲亲……对对……先亲……”   酒劲上涌得愈发厉害,她醉眼朦胧地看向男人,目光留在男人的咽喉上,都说喉结是男人身上最性感的地方,她撑着脸瞧了会,果然,男人的咽喉以微不可见的动作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期待她的下一步。而他的手臂,微支了起来,已经做好只要她亲下去,随时将她按到身下的准备。   顾冉勾起唇,笑了笑(还自以为这个表情邪魅狷狂**炸天),然后醉醺醺盯住那个位置,俯下头去。   好戏终于开始了!   位于下面的男人表情虽然还极力克制,但眸里已隐隐透露期待。   女人慢慢、慢慢俯下身,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谁知!还没等上面女人的唇贴到那位置,噗通一声,她整个人趴了下去!   男人表情登时僵住。   这关键时刻!!!这女人……醉倒了!!!! 第93章 财迷   顾冉是被一阵奇怪的感受折腾醒的。   很热, 感觉自己身上出了汗, 不过比这感受更明显的是——重!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她身上,还有人在拨弄她, 她脸上、头上不时有些痒, 像是有温软之物不停贴过她身上。   顾冉喝了酒, 头晕乎乎的, 其实是很想睡的, 但身上的感觉太不舒服,她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看情况。   只这一眼, 她差点石化。   迷蒙的灯光下, 男人就覆在她身上!彼此坦诚相见!   她以为睡过去这事就算完了, 结果他一个人竟然……百折不挠!执着前进!孤勇向前!!!   简直感(丧)人(心)至(病)深(狂)啊!   顾冉抬起头,瞪着大眼睛看谢豫,她想, 这会如果有录影,她的眼神一定像火炬一样投向他!!!   谁让他趁她不注意这样,谁让他趁她睡着扒.光她的!   然而, 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心虚感, 见她睁眼醒了, 似乎有些高兴,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   便是这一吻之中, 男人的身子忽地往下一压, 顾冉一声痛呼, 人猛地弹起来,骨碌碌滚到床底下。   ——“啊!!!!!!”   这一声杀猪般的叫,直把谢豫惊在当场,好不容易见她醒了,他刚刚开始正事……她就反应这么大,竟然滚到了床底下。   时间凝滞了一般。   谢豫趴在床上,看着床底下的人:“……”   床底下的顾冉仰望着床上的人:“……”   此时此刻,用一句旁白,应该叫做,“两个大龄男女青年尴尬的第一次。”   ……   须臾,谢豫从床底下将顾冉捞了上来,将她放到床上,整兵再来。   异物入侵的痛觉让顾冉再次倒吸气,“嘶……疼疼疼……”这一下痛得她酒都醒了。   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生孩子痛,走向生孩子的过程也这么痛。要命!   她拼命用手推谢豫,“我疼!”   她以为这样男人动作会缓和点,却不想,男人皱着眉看着她,额上带着些薄汗,似也在忍耐。   然后他皱眉说:“我也疼。”   顾冉:“!!!”给跪!   记得是从前哪个过来人说过,有部分男人第一次也是疼的……看来这话是真的,魔头大人就是这种。   她大喜:“那咱算了!”   可男人坚毅地摇了摇头,决意将事情进行到底。   真是执着啊!   .   但顾冉痛得受不住了,她感觉她就是一张纸,原本好生生的,现在被人扎了个窟窿戳来戳去。   她不想配合了,扭着身子想开溜,“疼,真的疼,我不来了!”说着从谢豫手臂下钻出去,往床那头爬。   结果……谢豫抓住她脚踝,将她拖回身边,百折不挠的继续。   眼看对方不让她赖,顾冉只能打商量,“来也可以……但你能不能,把你那儿变小一点啊?”尺寸不合适她疼啊。   谢豫脸都黑了。   顾冉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见谢豫覆身又要再来,逃又逃不掉,躲也躲不过,末了只能紧闭上眼,哭兮兮地受着了。   谢豫也看着她。   事已至此,他也是骑虎难下,毕竟是想了这么多年的人。   末了他凑过去,亲亲她的眉,哄她:“忍忍……我轻点。”   .   后来他果然就很轻了,动作从未有过的温柔。   顾冉想想他对自己的好,就当真忍着了。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影油画般昏昏绰绰,顾冉咬着牙忍着痛,仰头看着身上的男人,他俊脸出了薄汗,表情还算镇静,但多少能感受得到男人第一次的生疏与青涩。   这一刻的感觉,其实颇为微妙。这情人间最亲密、最紧密的方式,奇异地予人一种亲昵感与归属感。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两个人的感情,才算是真真正正,从表面抵达深层,由躯壳归为灵魂。   顾冉慢慢理解为什么很多情人会用这种方式增加感情了。   不过亲昵归亲昵,疼痛仍是存在,哪怕谢豫已经很是小心,顾冉还是痛得难熬。在咬牙忍了会后,她开始哼唧,仿佛哼唧哼唧就能减轻点痛,眼里还含着一泡泪,活像个可怜的小猫小狗。   谢豫看着她,又是心疼她,又是不能把持自己。几经犹豫,他突然顿下动作,手往床头柜一掏。   那边,顾冉原本还在哼唧,“疼……”   不想正哭着,突然视线一凝,看向谢豫塞来的东西,那哭啊痛啊什么的,瞬时忘到九霄云外。   幽暗中,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就在灯下发着光。   一个比手指还粗的黄金镯子,上面镶嵌着的,也不知道是碧玺还是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财迷登时忘了哭,两眼发亮:“这是给我的?”   谢豫直接戴到她手上。   顾冉凑到镯子上咬了一口,看到那金子上的一点牙印,喜道:“呀!真金!”   她眉开眼笑,哪还是刚才那呜呜咽咽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谢豫:“……”   财迷果然就是财迷啊。   .   此后,而顾冉就看着她的镯子乐呵,痛都忘了,连谢豫是怎么完成他的后半场都忘了。   一个人孤独地干着两人的事,谢BOSS有点忧桑。   不过,这第一次,好歹是完完整整交互给彼此了。   ……   翌日夜里,两人整兵再发。   谢BOSS浅尝辄止,哪里够味,自然是缠着顾冉再来。   顾冉心里也知道这个理儿,这男人素了三十年,陡然一开荤,当然想尝个够。可她实在对昨晚的痛有阴影,昨晚那一番过后,今早她起床疼得都是夹着腿横着走路的。想到这她哼哼唧唧不太乐意,在床上扭来扭去就是不配合。   谢豫马上塞了个沉甸甸的东西到她手上,红宝石项链!拇指大的一颗,颜色还是最值钱的鸽血红!起码值一套房!   有宝在手,接下来,财迷一心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红宝石,再不挣扎。   对此谢BOSS:“……”   .   到了第三夜,谢豫一到床上,顾冉便两眼放光,就等着谢豫伸手拿点什么宝贝出来。   见谢豫没动静,这个流氓干脆扒光自己,躺到床上,主动请战。   “客官,来啊来啊!快来!!!”   谢BOSS翻身而上,可来到一半,顾冉等半天都没等到重头戏,不由睁着大眼睛看身上的人。   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的转,活像动物园里等投食的动物——这位看官,你怎么还不投喂?快把好吃的拿来啊!   谢豫原本正屏息卖力耕耘,结果一瞧她的模样,差点一溃千里。   忍了忍崩溃欲出的感觉,他抿唇道:“今天没有。”   顾冉:“!!!”   今天竟然没有!没有!!!!   财迷失落了,忧桑了,失落了!!!   她开始扭着身子不配合了,还假哭,“疼……”   谢豫气得俯身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惹得她倒吸气,然后从枕下摸了摸,又拿了一串物什递给顾冉。   灯光下那东西好大一块,亮闪闪颤悠悠竟是个钻石胸针,直闪人的眼,顾冉哇地喊出声,“哇!宝贝啊!”   谢豫无奈摇头,怎么就碰上这么个财迷!   忽地就听“哎呀”一声痛呼!——财迷收到礼物后发挥招牌动作,将胸针当黄金般用力一咬!钻石把牙磕了!   谢豫:“……”   ……   类似这样的“投喂”进行了好几晚,每一夜财迷都是满载而归。谢BOSS好像是个百宝箱,每天都有不重样的宝贝掏出来。   到了第七个晚上,顾冉终于制止了自己的“套宝”行为。那晚上她破天荒没要投喂。   见她一反常态,谢豫便问她原因。   她抬头瞅着谢豫,若有所思:“我在想,你是有多喜欢我啊,竟然给我准备这么多礼物。”这几天从他掏出的宝贝价值累积起来令人吃惊。   顾冉啧啧道:“你特么爱老子爱到变态了吧!”   谢豫气得去拍她脑门。   顾冉捂着脑壳,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真的真的,你到底爱我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让你看中,当得知你看中我的时候……我都吓到了!真的受惊了!”   说到这她捧着下巴,“莫非在你眼里,我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我气质无双出尘脱俗,我……”   谢豫打断她的话,“想太多,是你太烦了而已。”   “啥?烦!”沉醉在自恋里的顾冉一瞪眼。   谢豫点头,“特别烦。哪都有你,做什么烦我。烦来烦去,我就烦习惯了。”   他说这话时表情郑重又高冷,顾冉自恋的玻璃心登时碎了个干净,她抱着枕头,忧忧伤伤转了过去,“这是什么爱情……满满的嫌弃……”   曾经有部偶像剧叫《爱情是从告白开始的》,那么,她的爱情是从嫌弃开始的么?   顾冉忧桑的睡去了。   ……   安静的夜,顾冉抱着枕头睡去。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如盛春,她睡得很沉,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刚才的事,她微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生气。   而她的枕头边,放着她的手机,微信里是她临睡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今晚揭开一件真相,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啊,今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   这夸张的语气,这煽情的语气,还配了个花瓣忧桑凋零的图片——谢豫看着差点笑出声。   还晴天霹雳,还难眠的夜!不知道是谁正在床上卷着被子睡得像只猪。口水横流,鼾声四起。   .   谢豫关掉朋友圈,准备入睡,就听手机叮咚一声,来了语音提示。   是他母亲的。   最近他母亲为了方便跟儿子联系,也跟人学了发短信,偶尔会问问儿子的近况,还跟人学着安了微信。眼下谢豫在国外,隔三差五谢母就会语音或者视频。   谢豫接了母亲的语音,两个人在手机里聊了下最近的日常生活,见儿子说话的声音比往常小一点,似乎是刻意压着,怕吵到什么,谢母不由好奇问:“小豫,你今天声音怎么这么小?”   谢豫道:“你儿媳妇睡着了。”   “啥?!!”谢母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太过震惊,她把语音切断了!   半晌她发了信息过来,“儿媳妇?!!”再次之前,儿子这个工作狂每天工作工作,根本不肯谈感情,而眼下居然有了媳妇!!!   谢豫没有回话,只把手机对准床上的人,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温馨的大床上,女孩侧身而卧,怀抱枕头,头发微有些凌乱,但遮不住她侧颜酣甜。而一只手搭在她身上,是儿子的手,他正给她拢被子。   万里之外的谢母,看着手机上的儿媳妇,笑得合不拢嘴。 第94章 对峙   甜蜜的法国之旅在一个月后结束, 顾冉于二月初回了国。   请的长假已经到期,而顾老豆的病情好了许多, 医生允许回国静养。顾冉一行人便结束了法国之行。   时间已是深冬, H市虽然一片寒风凛冽,但也张灯结彩处处透着临近年关的喜气。   站在故乡的土地上,顾冉回想起数月前离开之时, 以为顾老豆的病情穷途末路, 满心悲伤与绝望,不料去了法国后父亲不仅死里逃生, 她还收获了腹黑深情男一枚, 人生当真是柳暗花明, 曲折如戏。   只是此番谢豫并未跟她一起回,因为法国那边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完。顾冉体谅他工作忙碌, 自己便带着父母先回了。可谢豫人虽然没回,却已安排好了“准岳父”的相关事宜——他联系了一处疗养院,又请了肾病科可靠的医生定时看护, 顾老豆可以在那边继续疗养, 顾母亦能陪护在旁。   疗养院环境优良, 顾家人赞不绝口, 顾冉看着也是笑,这男人嘴上揶揄说看上她是因为烦,可实际上啥都为她做到了。   再一想他的作风这般四平八稳, 面面俱到, 顾冉不禁再一次深深觉得, 跟这种人做敌人最可怕,可是做自己人,简直不能再赞。   ……   疗养院里,将两老口安顿好后,顾冉马不停蹄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公司。   请假三个多月,终于要回工作岗位,心情有点小激动。   销售部的人更是激动,顾冉踏进公司的一瞬,部门的人几乎是扑过来的。   周楚楚死死抱着她,就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大!老大你终于回了!!”又用小锤锤锤她胸口,“死没良心的,老娘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   顾冉笑得很尴尬。   她倒是想回来着,可周楚楚这不识相的偏偏总爱在深更半夜发微信,她被某人拉着干啥啥事时咋回……得,说起这事,某人还耿耿于怀呢!   一群人抱着顾冉又笑又闹,提议说今晚必须撮一顿庆祝,顾冉笑眯眯答应,正跟众人商量去哪吃时,屋外来了人,是董事办的小妹,她看着顾冉说:“顾经理,小沈董请你去一趟。”   顾冉原本笑眯眯的脸一愣。   沈嘉文叫她去干嘛?是听她回了的消息所以喊她去么?   转念一想,沈嘉文现在主管公司H市的事务,三个月以上的假都必须找他报批,回来销假跟他说一声也是流程使然。   顾冉便跟着小妹去了董事办。   ……   十二楼,董事办门虚掩着,隐约可见有人坐在桌前,顾冉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同过去一样,沈嘉文坐在桌前看文件,白衬衣黑西裤,工整斯文,笔挺妥帖,见她进来,他停下手中笔,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怔然。   三个多月没见,除了同事关系外,两人还顶着前任的关系,多少让人有些尴尬。   末了是顾冉打破的沉默,她大大方方道:“小沈董,我来销假。”   往事过了就过了,也没什么好想的。   “嗯。”沈嘉文将手头上的事放下来,却不提销假的事,而是看着她问,“你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顾冉点头,“我爸爸的病治好了,我家里都好了。”   沈嘉文有些讶异,没料到顾父的病情竟会扭转,但他并未多问,只点点头说:“那就好。”   说了这句他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若有所思,顾冉见他不说话,便放下自己的销假条道:“小沈董,那没事我就回去工作了啊。”转身朝外走。   “等等。”身后的沈嘉文又突然叫住了她。   顾冉茫然回头,就见沈嘉文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认真地端量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小沈董?”   她字里行间都是客气的尊称,两人的距离也被她拉出了三四米远,沈嘉文微皱了下眉,好像不习惯她这种态度,片刻后他突然说了句让顾冉意外的话。   “顾冉,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找你。”   “啊?”   见顾冉一脸惊讶,沈嘉文弯弯唇,自嘲地道:“是真的,可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你,问销售部的人,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周楚楚也不肯告诉我。”   顾冉不解,“您找我做什么?”   沈嘉文默了默,像是在考虑什么,又像是心里的话难以启齿,但最后他还是说了出口:“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我们之前的事……过去我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可能我性格有些大男子主义,难免自以为是,有些事没顾及过你的感受,也说过一些让你难堪的话。我向你道歉。”   顾冉对这些话起先是惊讶,但很快她释怀下来,用坦率的表情说:“不用道歉的,那些事都过了,大家以后还是同事嘛。”   说完她客气地笑了笑,转身想回办公室。   早就分了,过去的事她早就不放在心上,况且,现在她跟谢豫在一起,以后她也不会跟沈嘉文有除开同事外的其他关系。于是她毫不留恋地朝外走去。   可她越是想离开,沈嘉文越是不想放她走,甚至原本平静的眉宇间透出了焦急,他忽地从办公桌后过来,几乎是阻拦一般,挡住了顾冉的路,“顾冉,你还愿不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   “弥补什么?你又不欠我的!”顾冉莫名被拦,第一反应就是躲。   可她这副既抗拒又疏远的模样,倒激起了沈嘉文心里的话,他再忍不住,直接抓了她的手,“顾冉,咱们和好吧。”   他将她的手握得牢牢地,“我还是忘不了你,这些天总是想你……”   这话让顾冉卒不及防愣住,她皱眉想拒绝,可还没等她抽出自己的手,身后忽然人影一闪,一只手重重拂开沈嘉文。   高大的身影直接拦到顾冉与沈嘉文中间,便是这一瞬,狭小空间里,有冷冽的气息弥漫开来,男人阴沉的声音响起,“小沈董自重,顾冉早跟你没关系了。”   顾冉看着站在面前的谢豫,惊讶道:“你怎么回了?”   谢豫没答她,面有愠色地瞧着沈嘉文。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陈秘书道:“谢总提前忙完事务就回了。年底了,也该回国一趟。”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陈助理却在暗暗腹诽——还不是谢BOSS担心某人一个人回国搞不定诸多琐碎的事,赶紧忙完了手头工作,坐第二趟航班跟着回国。   眼下,两个男人还在冷冷对视。   沈嘉文倚着老板桌冷笑,“顾冉跟我没关系,难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豫什么也没说,或者是不屑说,他低头,牵起顾冉的手,宣誓主权般,放在沈嘉文面前晃了晃。   阳光下有晶亮的东西璀璨闪过,是顾冉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在法国的某天,谢豫送的。   谢豫将戒面朝着沈嘉文,道:“小沈董看清楚了么?顾冉是我女朋友。”   他笑了笑,又补充道:“准确说,是未婚妻。”未婚妻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沈嘉文脸色一变,大概是太过震惊,竟然面子上的客套都不讲了,连名带姓直接称呼,“谢豫,你瞎扯什么!未婚妻?!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小沈董不信?”他越是震怒,谢豫反而越是淡定,“那生个孩子给你看看?”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沈嘉文只差怒发冲冠,可盛怒下他却是顿悟了什么,他看看顾冉再看看谢豫,指着两人冷笑:“好,好啊!原来你是去了法国,是去找他!难怪你爸病治好了……你们两早就好上了是吧!”   他暴怒中又似想起更伤人的回忆,怒火从烧,冲着谢豫喝道:“你凭什么!过去读书时你就占着她,现在你还占着!你他妈有完没完!!”   这话一说出来,顾冉脸色顿时一变。   过去……这句话里说的过去,难道沈嘉文也同谢豫一样,想起了穿越过去的事?   顾冉震惊地看向沈嘉文。   只有谢豫镇定如常,冷眼看着沈嘉文,眸里淡淡讥诮,“小沈董知道就好,冉冉于我,过去、现在、将来,这个局面都不会改变。”   沈嘉文气得脸色发白,而因为办公室内动静太大,外面渐渐围了不少员工,一群人卒不及防听到怎么大的料,全都隔着门缝震惊不已。   想着这毕竟是公司,顾冉怕事情继续闹下去影响不好,拉着谢豫就要回去,就在这时,一声笑从身后传来。   竟然是沈嘉文的,他怒极反笑,神态反而从刚才的震怒平缓过来,瞧着看着谢豫与顾冉,颔首道:“好啊,你们两有勇气在一起,那就别忘了一件事——本公司规定,员工之间严禁恋爱。”   他目光凝上谢豫,阴冷冷地笑,“谢总身为高管之一,又是董事成员,理应以身作则,以儆效尤。”   这话一落,不仅顾冉,便连外面偷听的人都是一愣。   沈嘉文突然说这话……这态度已经不止回击,而是挑衅了,从前他自己也跟顾冉交往过,那会他没拿这规矩约束自己,眼下搬出来攻击谢豫,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气氛瞬间绷紧,只有谢豫迎着沈嘉文的视线,冷声道:“所以呢?”   沈嘉文又是一笑,“很简单,要么你们立刻分手,要么你们其中一个引咎辞职。”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司的规章制度总是要守的,不然久泰这几千员工如何服众?谢总,别说我不该提这话,这事就是闹到董事会,也是你理亏的。你自己做个选择,江山,还是美人?”   这话一落,屋里屋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办公室内静的连一根针坠地都听得见,如果说之前只是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的纷争,那么现在,就是集团皇太子□□裸的对政敌进行逼宫了。公司上下都知道小沈董素来不待见谢豫,可没想到他会借机这般打击,但即便他手段不光彩,也是打着公司里冠冕堂皇的旗号,谢豫的确理亏,于是众人又替谢豫捏一把汗,奋斗多年,好不容易坐到久泰这个位置……如果因为这事受影响,那实在是可惜。   就在气氛凝结之时,顾冉出声:“我辞职!我……”   她当然不能让谢豫失去这一切。   可谢豫打断她的话,“男人的事女人掺和什么,安心上你的班。”   沈嘉文含笑看着二人的对白,似乎颇享受这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像打了一场胜仗。   说来也是,两男人的斗争从学生时代开始,沈嘉文几乎都处于下风,想他从小养尊处优,凡事习惯高人一等,这不应该是他这种身份得到的局面……所以与谢豫的矛盾,他当真是忍了太久。   眼下,他西装革履,仍是那个翩翩公子斯文又俊朗的模样,只是脸上带着些微的挑衅之色,看着谢豫,“谢总,你选什么啊?”   谢豫挑眉看他,两个男人间的针锋相对已经达到顶峰,安静的房间里像是有无声的气流在激撞,可惊涛骇浪之下却是谢豫的反应,与沈嘉文的笑相反,自始至终他都很平静,平静到波澜不惊,末了他眸光微动,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仿佛是预料他将要说什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张口,丢了两个字。   “我走。” 第95章 坚定   走出公司大门时, 顾冉整个人还是蒙的。   她万万没想到,谢豫真的向董事会提出了辞职, 得知消息的一瞬,整个公司都要疯了。   要知道, 久泰集团最初在国内的发展范围, 主要集中在华南地区, 而华中地区的开发壮大, 还得益于谢豫的开疆拓土,后来他调岗去国外分管欧洲事务后, 国内员工还对他念念不忘。谢豫对公司的管理虽然严厉, 却推行了许多有利于员工福利的政策, 可谓是面冷心热, 有许多员工念他的好。导致后来沈嘉文接管了国内业务,但工作能力不如谢豫, 国内不少员工依旧盼着谢豫回来。   而另一方便,近几年久泰的业绩增长,离不开以谢豫为主导的改革,谢豫为人精干缜密, 聪慧异常, 极富商业头脑,处事又极具魄力,当年久泰为了将谢豫从世界顶尖五百强里挖出来, 颇费了心思, 若不是谢豫挂念国内孤母, 有心回国立业,久泰还未必挖得了他。而他在久泰的这些年,亦不负众望,带领团队以雷霆之势,击败诸多行业对手,让久泰从一个行业中庸位置渐渐攀至行业顶尖,功不可没。   可现在,这样一个骨干重臣,领军人物,竟然要走了!   别说员工们,董事会都快疯了。董事长,也就是沈嘉文老子知道是自己儿子“逼宫”后,气得在跨洋电话里把沈嘉文大骂一顿,然后连夜搭专机回国挽回谢豫,可谢豫这回却是铁了心,说走就走,董事会谁都留不住。   .   地下车库里,顾冉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她看向身边的谢豫,“你真为我离职啊,不划算啊。”   他奋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今天的一切,怎么能随便说不要就不要。   顾冉想想也要疯了。   可谢豫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将车开来,淡淡道:“走吧,天都要黑了。”   很快到了顾冉的单身公寓,顾冉开了门,她进门后谢豫跟着进来,顾冉这时才看见,他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然后他径直走到卧室的衣柜前,打开行李箱,吩咐顾冉:“把我衣服放进去。”   顾冉这才反应过来,“你要搬到我这来住?”   谢豫道:“顾小姐,你的未婚夫刚刚失业,一无所有,难道不该在你这被救济一下吗?”   失业原本是多么忧伤的事,可把自己失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顾冉还是第一次见。   顾冉只想笑,什么一无所有,诚然离职是件忧桑的事,可谢BOSS跟别人不一样好吗,他离职了跟资产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还有那么多钱,还持有久泰那么多股份!钻石级土豪好不好!!   她说:“老大,我这单身公寓那么小,才一室一厅,床又这么小,咱两个人住不下啊!”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床,不是她不想收容他,是真的睡不下,而且她这环境不好,面积这么逼仄,她怕他住着难受。   可她还没说完,谢豫已经走到沙发上,反客为主地躺下了。   他闭上眼说:“别吵,让我睡会,飞机倒时差。”   顾冉:“……”   ……   不论如何,谢豫就挤在顾冉这单身公寓了。   谢豫在床上小憩,顾冉便没扰他,轻手轻脚去厨房把晚饭做了,看着谢豫在床上疲累的模样,她也想做点好的慰劳下他,可手艺是在是勉强。   最后饭菜出来,放多了盐跟酱油,她自己都难以下咽,可谢豫眉头都没皱,顾冉正欣慰他给自己面子,就听谢豫淡淡道:“以后家里还是请个做饭阿姨。”避免他不在家,她不是饿死就是被自己的饭菜难吃死。   顾冉:“……”   用过了饭,两人轮流在狭小的浴室里洗过澡,洗完后就挤在小小的床上。   诚如顾冉所言,是真挤。一米二宽的小床,谢豫这个一米八的块头躺上去“嘎吱”地晃,顾冉被挤在床边,总担心床下一秒就垮了。   她好奇的很,谢豫又不是没房子,为什么非要住在她这,毕竟她这才四十平米的位置,还是普通装修……哪够霸道总裁的档次啊。   不过转念一想,谢豫本身就不是个喜好奢侈的人,这些年他似乎一直忙于事业,都没怎么置业过,之前在国内,住的也是公司提供的公寓,跟普通员工一样,并无多稀奇。就连他在法国,哪怕是自己找的房子,也是极普通的两室一厅。一个客厅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跟普通人无异。   .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不习惯——原本就只够她一人睡的单人床,如今加了谢豫,两个人平躺都不行,只能都侧着,顾冉还得抓着谢豫的胳膊才能保证不翻下床。   顾冉挤得睡不着,想起白天的事,抱着谢豫的胳膊问:“你真决定不在久泰待了?我听说董事长他们拼命留你……”   谢豫不答,只道:“睡觉。”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闭眼睡。   她嫌挤,他却喜欢这种因为拥挤彼此肌肤紧贴的温暖感与亲昵感。小床两个人平躺不下,但侧着睡她挤在他怀里刚好合适。   屋里还有淡淡的香气,那是她的味道。   顾冉不肯安睡,晃着谢豫的胳膊不依不饶,“说嘛说嘛。”她是真的想关心他。   被她不依不饶缠得了半天,谢豫睁眼,却不是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留在久泰有什么好吗?”   这话让顾冉一愣,沉默下来。   的确,董事会看似都在挽留他,可哪里是发自真心的挽留,谢豫对久泰的影响力让董事长忌惮已久,他之所以还挽留,无非是想着谢豫对久泰还有用处罢了,比如欧洲那边的事务还缺不了谢豫……只怕等这些都尘埃落地,董事会迟早要想法削谢豫的权。甚至之前她听小道消息说,董事长曾私底下跟元老们商量,要怎么制衡他。   想想也是悲哀,这些年,谢豫对集团可谓尽心尽力,从华南到华东,从国内到国外,几乎是事必躬亲,废寝忘食,为集团创下一个又一个业内辉煌。于久泰,他是先锋,是功臣,然而,沈氏集团一个个防备着他,算计着他,容不下他。   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些年,谢豫早已看清。   顾冉忽然为他感到难过,她想起过去的那些电视剧,帝王得道,功臣往往遭到的是驱逐与杀戮。谢豫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她伸手紧紧搂住了他,“你别难过。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   屋外的北风呼呼地吹着,这狭小的屋子里,她张开双臂紧搂着他,哪怕160的小身板根本搂不住180的个子,但她紧贴着他,努力想把身上的温暖都渡给他。她语气很轻,但很坚定,“起码我不是。”   “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在什么位置。”   谢豫低头看她,那一瞬她仰起来的脸,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所有人抛弃他之时,是她坚定站在他身边,告诉他,这世上,总有人会对他好。   笑了笑,他问她:“真的吗?万一有一天,我发展的不好,又一穷二白怎么办?”   顾冉噗嗤笑,“你又不是没穷过,我不也好好待在你身边吗!两人在一起,除了感情外,还得有义气!再说了,你这样的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发展不好。”   谢豫却很是固执,“万一呢?”   “万一?”顾冉想了想,跳下床,从抽屉柜子最深处摸到了几个盒子,那是谢豫在法国送她的那些贵重首饰——就是那些天每晚上的“止疼药”,她回国都好好地放在了家里。   其实这些东西她没想要,那会收了也只是女人对珠宝的喜欢,纯粹觉得好看,留在身边欣赏下而已。眼下,她递了过去。   “你拿去吧,我心领了。这些珠宝加起来值很多钱,虽然你总笑我财迷,可是我分得清事情轻重,你这么大笔财富,戴在我在身上,不如用在你的事业上。”   默了默,她又从珠宝匣最底层掏出一个存折。   “还有这个。”   “我爸爸这次生病,我奶奶把老家祖屋的地皮卖了,说要给我爸治病,后来你帮我爸爸治好了,这钱就放那了。再后来,咱俩在一起,我爸妈就把钱给我了,说给我做陪嫁,也没多少钱,就19万。再加上我今年提前预支的年终奖14万,一共是33万。我知道,这些钱跟你的事业相比,九牛一毛。但是,的确是我所有的家当了。都给你。”   她郑重的把所有东西都交到谢豫手上,“不管你未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永远支持。”   房间里突然有一瞬间的安静。   谢豫看着顾冉。   这一场景突然像很多年前,那个遥远的学生时代,他一心追梦,心向大洋彼岸的斯坦福,而她助他追梦,倾尽所有,毫无保留。   下一刻,灯前身影一动,谢豫倾过身去,重重吻住了顾冉。   他扣着她的后脑,很深很深的吻,强势又热烈,她快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激烈的吻过后,谢豫坐起身,握住顾冉的腰向下滑,火热的气息在小床上蔓延开来,小床摇得咯吱响。   他将顾冉抱到腿上,深深浅浅的吻带着些微的喘息:“今儿奖励你……让你在上面,再做一回女王大人……”   这画风转的太快,顾冉一时没反应过来,挣扎道:“……等等,我说了这么多,你快告诉我你的打算……你肯定有计划是不是……”   “不专心,罚!”   “唔……”   ……   月光幽凉,屋内一片旖旎。   同一片月光下,沈家的老宅里,沈氏父子正在激烈的争执,久泰董事长指着儿子吼:“沈嘉文!我真是纵坏你了!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为了个女人,做出这种事!”   沈嘉文绷着脸不说话,下午的事过后,他其实已经知道今天的决定不够明智。但父亲及集团各长老的教训,让他忍不下这口气,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冲动了点,但我也不觉得自己完全做错。”   “你还没错!你知不知道,受金融风波影响,国内市场已经饱和了,咱们现在主打就是海外市场,别的不说,就说跟法国那个威尔斯的合作,全是谢豫一手一脚整起来的,你现在倒好,把他气走了,那么大笔生意,谁来管!你管嘛?你管得了嘛!”   “他不在自然有人管!”沈嘉文嘴硬道:“我就不信海外市场没了他,还转不动了!   “你还嘴硬!你知道光海外市场的利润就有多少!单今年就占整个集团的百分之三十,多少个亿你自己算!还有国内,国内多少个业务也是他做起来的!你知不知道!!”   “再多钱又怎么样,还不是尾大不掉!你们不是一个个都忌惮他,都想赶他走吗!既然这样,我干脆替你们办了,自断一臂,一了百了!”   “你这个逆子!”老头子气得跳起来指着沈嘉文吼道:“我不管!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他给我请回来!!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沈嘉文纹丝不动,灯光斑驳的阴影下,倨傲着一张年轻又不妥协的脸,看着父亲,“呵,他是有点本事,可他单枪匹马,还能跟我整个久泰叫板?我就不信了!”   “你!”老头子气得嘴唇都在颤抖,末了“砰”一声大响,摔了茶几上东西拂袖而去!   ……   随后的日子,沈嘉文自然没按照父亲的要求去请谢豫,老头子无奈,只能想法找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去请谢豫。   谢豫还有大把的利用价值呢,这样的人,怎么能放过。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人还没见到谢豫的面,一个爆炸性消息震惊久泰上下。 第96章 聘礼   一家名为“初阳”的新公司, 以赫然之势腾空出世。   等久泰的人反应过来,初阳集团已在一片轰轰烈烈的剪彩声开业,巧的是, 公司位置就在久泰同街道。   开业这天金融圈内大佬云集,场面热闹无比, 就连当地金融方面的媒体都闻声而来,而这家公司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因“引咎辞职”事件从久泰出走,圈内年轻有为,极有威望的谢豫谢总经理。据称, “初阳”光注册资本就达九位数,财力丰厚,办公室写字楼不是租, 而是在寸土寸金的地段直接买下,员工齐刷刷985、211及海归顶尖精英,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加之业务覆盖面广, 专业主打高精尖,其综合实力,跟久泰不相伯仲。   这还不是最诧异的, 最让人震惊的是, 因为它的诞生, 久泰近一半的高管及骨干技术性人才, 集体流向“初阳”,几乎把久泰挖空了一半。   得知消息的沈家父子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一直妄想着继续榨干谢豫的沈家老爷子这才如梦初醒,恨恨说了一句话,“好……好一个谢豫!”   ——如此大的阵仗,从公司注册、选址、人才招聘、厂房建立……一系列程序,居然在短短一周闪电完成,可谓是筹谋已久,只欠东风。   而他深藏不露,引而不发,一直在等待爆发的最佳时机。直到沈嘉文那天的逼宫,给了他一个果断刮起东风的机会。于是,命运的转折点,一触即发。   而更关键的是,初阳的这些资本哪来的?   简单,谢豫在最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转让了自己持股的久泰股权,换成了大把资金。   换言之,久泰用自己的精血,培养了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对手!   沈家父子不吐血才怪。   不过这时的谢豫,已经没有时间顾他们,开业典礼正如火如荼。   至于沈氏,他们不仁,他便不义。   很公平。   “咔擦!”谢BOSS接过礼仪小姐手里的剪刀,干脆利落剪断了象征仪式的红绸带。   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不断。   周围都是人,剪彩仪式不止他一人,可万众目光,几乎在他身上。   看他西装革履,衣衫簇新,意气风发,剑指向前,掀开人生的新篇章。   .......   同一时间的顾冉,也站在开业典礼的后台,看着这一幕。   不知不觉,她眼里生出了些微湿意。   只有她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擦擦眼,她又笑了起来,想起这几天的事。   关于“初阳”的事,是那一晚他才告诉她的。   这样一出大计,在沈氏眼皮底下愣是瞒天过海,藏得滴水不漏,而那一系列转股权,拢资金,组团队,建新业的环节,他似乎怕吓到她,只是风轻云淡一笔带过,尽管其中必然惊心动魄。   震惊过后,她又觉得好笑,那会她将全部家当拿出来,支援男票的事业,却不知道人家已经构建好了更庞大的帝国。   当然,那天对于她巴心巴肝倾囊而出的“陪嫁”财产,男票分文没要,而那些她要还回去的珠宝,他又统统塞给了她。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还一样样挂到了她身上,把她点缀的活像个圣诞树。   .......   开业典礼的热闹过尽后,顾冉回了“初阳”的办公大楼。   谢boss也回了办公室,新公司百业待兴,不管是人才还是业务,各项需求旺盛,他坐在崭新的桌椅后,面试新来的员工。   他从久泰出走,固然带了一大批自己的死忠部下,但没想到的是,除了他的部下,竟还有些过去不甚熟悉的久泰员工慕名而来。这几天陆续来了不少人,哪怕今天开业,里里外外忙碌如斯,仍有久泰员工等在办公楼内“求见”。   想来是他当年在久泰风评甚好,员工们认为跟着他前途更光明吧。   当然,这事如果被沈氏父子知道,恐怕又要继续吐血三升。   ……   一直忙碌到下午四点,一连接待了几个过去的同事兼高管,谢豫总算是能歇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资料,微靠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   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谢豫以为是秘书过来送文件,喊了声“进”。   一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接着那身影蹦了进来,可不就是顾冉。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工作啊。”顾冉穿着通勤套装,手里拿着简历,竟然跟新员工面试一样,理直气壮,“我也从久泰“引咎辞职”了!”   必须得辞职啊,他创业,她当然要来支持。夫唱妇随!   不仅来,她还带了一波人来,想当年她可是以“义气”治理销售部,跟下属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群众基础那一个深厚,眼下她一辞职,大半个销售部都跟着她走!   可她如此全力支持,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竟然嫌弃地挑眉,然后用面试官疏离的口气说:“那这位女士想应聘什么岗位?”   “呃……”顾冉看对方认真地问她,便也思索了会,很认真的回他:“谢董,我想应聘老板娘。”   谢豫看着简历,头也不抬:“不巧,本公司没这个职位。”   顾冉吃了瘪也不失落,“那我就应聘会计,这总可以吧。”   “你有会计资格证?”   顾冉:“没有,我可以学,然后去考啊!”   她放下刚才的架势,凑过去跟他耍赖,“反正你说我是财迷,那我就要做会计,天天跟钱打交道!我爱钱爱钱爱很多钱!”   好吧,真正原因是谢豫无意间的一句话,他曾说财务这块是公司的重中之重,优秀的财务部门,不仅有助于企业了解财务状况,经营状况,更要对企业实行资金的科学管理,风险把控,对管理层提供决策信息,融资方案,最终实现企业利润最大化。   如果这个新生的企业是一个新生的帝国,那她就要在他最为重要的阵地里为他扎根驻守,保驾护航。   .......   那边谢豫没有答话,只起身走到办公室右侧的落地窗前,招手让顾冉过来。   顾冉过去,明净的大片落地窗,两人并肩站着,谢豫往窗外指了指,“看。”   顾冉顺着他的方向看,落日斜阳只中,从二十六楼的高度向下俯瞰,视野极为开阔,城市广袤而繁荣,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道路如梭,人流交织。   不知是不是顾冉的错觉,她觉得谢豫俯瞰这一切的时候,像一个王在审视他的疆域。   半晌,她听到身边人说:“顾冉,那天你说,不论我站在什么位置,你都会陪着我。现在,我站在这了。”   “这么高。”他意有所指的扭头看她,“你怕不怕?”   站得越高,拥有的越多,就意味着背负的越多,人生的大起大落越多。   “怕什么?”顾冉像是听不懂,眨巴着眼问:“怕掉下去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冉笑:“万一掉下去我会救你的!”她一本正经凑过去手舞足蹈的讲解:“我知道一种高空自救法,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只要打几把普通雨伞就行,据说一个成年人打四把就可以了!就可以稳稳的降落!所以我们只要在办公室备八把伞就够了!”   原本脸色凝重的谢豫微闭了下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啼笑皆非,他抬手捏她脸颊说:“学渣,你物理力学怎么学的?近三十楼的高度,人体重力加冲击力远大于伞对空气的阻力,所以伞是救不了你的!白痴!”   顾冉被捏着脸,还笑得一脸灿烂。   嘻,她其实就是逗他开心的。   谢豫也看着她的笑。末了,他突然一伸手,以一个强势的姿态,将她拽进了怀里。   在她错愕的瞬间,明净的落地窗前,他高挑的个子倾下来,将额抵到了她额上。   褪去了先前的强势,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不是吻,胜似吻的亲昵。他低声说:“傻气。”   嘴里嫌弃着,唇角却隐隐透出一点笑意来,“谢谢。”   他这寡淡又清冷的人生,因为有她,才能有这样可贵的快乐。   ……   片刻后,谢豫收回了身体,走向办公桌,“好吧,为了奖励你,来告诉你的职务!”   顾冉笑得跟花一样,“会计哦!”   谢豫鄙夷,“出息!”他往墙上挂着的登记表一指,“看好了,你的职务在那!”   顾冉抬头,黑纸白字,加粗的墨清楚显示着上面的字。   “公司营业执照”   “注册资本XXXXXXXXX元”   “法人代表:顾冉”   顾冉呆住,瞪大眼看看营业执照,“法人……法人的意思是老板?”   谢豫点头。   顾冉简直不敢相信,“所以现在从法律的角度讲,这个公司是我的?”   谢豫再点头。   “妈呀。”顾冉一哆嗦,把手里的文件都掉了下去。   ……   回去的路上,顾冉还处于这巨大的惊喜中。   谢豫开着车,余光瞧见副驾驶上的女人托着脸,表情恍惚,一个劲傻笑。   眸光微闪,谢豫清了下喉咙,向身边女人道:“法人除了享有法律上对公司的所有权外,也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风险,比如如果公司哪天做了违法业务,比如洗黑.钱什么的,那就……”   顾冉终于从狂喜中回过神,“那就该我去坐牢?!”   谢豫压了压下巴。   顾冉扒拉着车门,嚎叫:“放我下去,我要去改营业执照!我不做法人了……”   ……   到了夜里,顾冉还记着这个事,看着谢豫气哼哼,“我还以为是你故意给我惊喜……原来你是为了转移风险!你这个混蛋!!!”   然后躺在床上,也不要谢豫抱了。   谢BOSS只得收了调侃:“好了,不是为了要你背锅的!”   顾冉也知道他是跟自己开玩笑,但难得他这样的人也会讲冷笑话,便继续假装生气,气鼓鼓道:“哼,那你要干嘛!!”   谢豫贴着她耳朵,吐出三个字。   “做聘礼。”   顾冉彻底傻了。   枕头那边,面对迟钝如斯的女伴,谢BOSS被逼得一脸嫌弃:“笨蛋,不然你以为“初阳”是什么意思?” 第97章 登记   初阳,冉冉升起的是初升的太阳。   所以“初阳”二字, 若是设成字谜的话, 打一字, 谜底就是“冉”。   想通这一点, 顾冉着实静了会。   初阳是谢豫这些年的累积与心血,而他,以爱之名,奉于她。   这大概就是投之以桃木, 报之以琼瑶了吧。   因为那天晚上她对他“倾尽一切”, 所以他现在对她倾尽一切。   顾冉一把勾住谢豫脖子,“来吧,谢爷,今晚让你为所欲为!”   “这还要你说。”谢豫斜睨着她, “不过我还要另一件事。”   “什么?”   谢豫握住她带着戒指的左手, 在那无名指的戒指上来回摩挲, 话里有话的说:“回国了,还不去茉莉路45号?”   .......   说起茉莉路45号, 这还是一个段子。   那还是在法国, 两人正式深入交流的第二天, 即正式滚床单的第二天早上。   谢豫起了床后,看到床单上那团殷红的血迹, 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怜惜, 凑过去对还在被子里赖床的她说:“今天天气好, 想不想出去玩?”   原本还想继续赖床的顾冉顿时眼一亮。   谢豫见状道:“那我先去把工作部署下, 你在家里把证件带好,咱们一会茉莉路45号见。”   顾冉立刻就当真了,找出证件兴冲冲奔向谢豫说的地点,她以为那可能是个车站,或者是个码头,结果到那一看!!!   法国民政局!!!   结婚登记处!!   那会两人还没有历经国内这么多事,顾冉讶异问:“你不是带我出去玩吗?”   “是啊,在这办完手续我们就出发。”   不愧是魔头大人!刚滚床单就拿证!闪电速度!   想了想她说:“你是急着要对我负责吗?”新时代女性不担心这个的。   谢豫说:“不,我是担心你不对我负责。”   顾冉:“……”   ……   当然,最后这个证并没有拿成,因为顾冉扭头就跑了,两人才交往16天!太快了!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谢豫再次老话重提。   最近经历了国内的诸多风波,加深了两人的感情,顾冉已经想通了,结婚也好,况且拖着也没意义,碰上谢豫这样的主,被他盯上的东西,跑得了吗?捆也把你捆回来!   果然,谢豫给了个看似婉转其实不容反驳的提议:“那就先让双方父母见个面吧。”   .......   按中国的结婚风俗,婚前双方父母正式见面是必须的。   小年24这天,谢顾两家人见面了。照H市规矩,第一次见面就是男方上门,一般选择在女方家里,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顾家夫妇特意从疗养院回了顾冉那小小的公寓,就当是自己家,提前几天打扫屋子,准备各项招待事宜。   也因着对这事的重视,顾家的亲戚几乎都来了,伯伯舅舅姨妈都被接来,还有顾冉年迈的奶奶,众人在那小小的屋子挤成一团,欢聚一堂,热闹得像过年。   双方约的时间是晌午,打算谈谈喜事吃吃饭,还没到十一点,谢家人就来了,这种礼貌又积极的态度,也是对顾冉这个未来准媳妇的重视。   听到门铃声,顾家人赶紧去开门,一圈子人脸上都挂着即将到来的亲家的欢迎。   可在门开的一霎,屋里人的笑全都凝住。   两手拎着东西的谢豫身后,就站着谢母,虽然手上也拿着初次见面的礼盒,但那佝偻的腰,让她个子看起来还没有门的一半高,而她因为小儿麻痹症僵硬的左腿,一瘸一瘸进来,动作费力极了。   全场有三秒钟的沉默,几乎面面相觑,但一群人又很快露出客气的笑,请谢家母子上坐。   随后双方也算是相处愉快,十一点半,热乎乎的饭菜上桌,一群人杯来盏往,觥筹交错,吃的热闹。   饭后再小坐一会,男方家里就该告辞了。   谢豫妈妈便告辞先走,谢豫按理也要离开,但不知道为何没有,留在了顾家。   那边,顾冉帮父母收拾碗筷去了,在厨房与餐厅间来来回回。   谢豫原本是在客厅,过了会却去了阳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倚着栏杆站了片刻,然后望向厨房的方向。   顾冉原本是帮父母收拾碗的,按理说早就收拾好了,凭她的性格,忙完了多半会来陪自己,可这一次她没有,仍是在厨房里,而厨房里原本该有的水龙头洗碗声,半点都没传出来,只隐约听到一些女声在低语着什么。除了顾冉跟顾母的声音,陆续还有几个顾家女眷进去,女眷们进去时,大多微皱着眉,一副担忧的表情。   就像刚才饭间,谢母还在饭桌时,顾家人微笑着,尽量不去看谢母残废的腰腿,也热情地寒暄招呼,但在某个话题停顿的瞬间,隐约透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深冬腊月,阳台上寒风凛冽,谢豫站在阳台上,掏出了一支烟。   ……   顾冉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屋外冷风呼啸,谢豫竟然站在阳台上吹风。他穿着件深灰色大衣,被对着她,高挑的模样像一棵树,深冬里孤独而料峭的一棵树。   她走过去,一把拍了他的背,“怎么在这!不冷啊!”   等谢豫转过身来,她才发现他指尖夹着烟。他几乎是从不抽烟的人。   顾冉诧异,“你怎么了?”   谢豫没答,早已凝重的脸更加阴郁,他抬起手上烟,猛地又吸了一口。   他好像在焦躁,顾冉突然意识到,他是鲜少焦躁的人,为人处世多是风雷不折雷霆不惊,像今天这种表情,她是第一次看见。   他拧着眉,又深吸了一口烟,终于问出心里话:“你们家人是不是见了我妈,就……”   他的话没说完,顾冉已经明了。   他是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让顾家人有所顾忌。   寒风呼呼吹过来,刮在脸上有些疼意,顾冉看着身侧的男人。   这些年相处,她们对双方了如指掌,眼下这个看似高傲的男人,哪怕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财富与地位,但一切光鲜荣耀背后,却还残留着当年那个,用各种优异成绩骄傲资本掩盖着内心幽暗的少年。   他的出身,为他的人生烙下了挥之不去的残影。那样的家庭里长大,早逝的父亲,残疾的母亲,窘迫的家境,不幸又坎坷的年少。   那深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孤僻而敏感的心。   而今天,他的原生态家庭被迫向外展开,母亲残废的躯体赤.裸裸地摆在心爱女人所有家属的面前,一览无遗。   女方会说什么,会不会多心,会不会多想,如果残疾可能会遗传给以后的孩子,造成后代终身的不幸,对方愿不愿意接受。   .   风还在吹。   阳台上,两人相对着,末了,顾冉看着谢豫说:“万一他们真是这么想呢。”   谢豫扭过头去,寒风将他的大衣吹得微微拂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又抽了几口,表情有些微的迷茫。   这是顾冉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这样的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有坚定的目标跟足够的睿智与毅力,只要他想,这世上几乎没有不能够的事。   可他眼下,竟然沉默。   如果真的如此,当家人与他的选择间需要取舍,他不知是该让她忤逆父母,哪怕与家人撕破脸皮也要奔向他,还是要她为了家人,为了亲情放弃他。   舍不得她离开,又舍不得她为自己众叛亲离。   果然,眼下顾冉如他所想,低头拧着眉,轻轻叹气,一副为难又矛盾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在爱情与亲情间摇摆纠结的女人。   谢豫的情绪立刻跌到谷底。   可下一刻,顾冉仰头哈哈笑起来,夺掉了他手里的烟,“逗你玩的,别瞎想了!跟我走!”   “走什么?”谢豫心情很不好。   顾冉拉着他的手,“别多心了骚年,茉莉路45号还去不去?我请客!”   谢豫怔在那,顾冉笑得更灿烂,她把背在后面的右手拿了起来,往他面前一晃,朱红的小本本,赫然就是户口本——之前她死也不掏出来跟谢豫去,现在攥在了手心,另一手又勾了勾谢豫的下巴,是个流氓调戏民女的姿势,“愣着干嘛?不是一直要爷要对你负责吗?走,爷负责啊!”   ……   事情回到十分钟之前。   顾冉的确被母亲叫进了厨房,其实在双方约见之前,她就已经说过谢母的事,就是想让家人有个准备,但她没想到亲戚们见面后反应会比预想中更大。眼下厨房里,跟着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姑姑,亲戚们对谢母的身体进行了担忧。其实亲戚们也都是为了顾冉好,有些顾虑是人之常情。   一群人嘀咕了半天出去了,屋里只剩洗碗池前的花姐跟顾冉,顾冉正想叫母亲不要担心,结果花姐开了口,她的重点不是在小儿麻痹症上,而是叹息,“唉,谢家这个情况,谢豫这孩子那些年得有多难啊。”   顾冉惊讶,“呀,母上大人,你竟然跟姑姑她们担心的不一样!”   “呸!”花姐出声,“没小谢你爸现在人都没了!咱能这么没良心吗!别说小谢妈是这样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全身瘫痪动不了,我跟你爸都愿意照顾她来报恩!”   顾冉竖起大拇指,觉得母上大人真是帅呆了。   过了会,她看时机差不多,凑到水池边对花姐说:“那妈,这饭也吃了,双方家长也见面了,那我就去……”她看谢豫站阳台上似乎心事重重,怕他多想,她得去安抚他。这家伙平时看着强大无畏**炸天,但极少数时,也会像最普通的人一样,没有安全感。   至于安抚的方式……嘿嘿……   花姐一眼看穿女儿的意图,直接踢她一脚,“滚滚滚!想去就去!女大不中留!!!”   “谢母上大人赐滚!!!”顾冉跐溜一声跑了个干净。   ……   眼下,顾冉站在阳台上,一手拿着户口本,一手拽着谢豫袖子,招呼道:“走,登记走起啊,爷请客!”   人生没机会能请你的客,终于有一天请得起了。   走!请君结连理,千万别客气! 第98章 誓词   这一年的腊月小年, 顾冉拍着胸脯吆喝着“请客”, 领着谢豫进了民政局。   当然, 不止小两口。因为太高兴,双方的父母都跟来了,全程笑得合不拢嘴, 还带了一袋子糖, 在民政局见人就分, 说这就是喜头。   由着父母去分发喜糖, 小两口去忙自己的,婚姻登记前要先照相。   合影前, 顾冉想起一件事,“魔头, 我记起来了,你还没求婚呢!”差点把这一茬重要的环节给忘了!   她手上虽然带了戒指, 但那是在法国的某个夜里他为了哄自己乖乖听话时戴的,压根不算求婚。求婚可是女人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场仪式!缺少会遗憾的。   再一想着过去腹黑骄傲又高冷的天蝎座跪在她面前,想想就带感啊!   她兴奋地催道:“快点快点快点!”   谢豫微愣了下,似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一茬, 那边谢母也笑起来,推推儿子, 高兴道:“求啊!”   被准婆婆一撑腰, 顾冉更是嘴巴上的笑要翘到天上去, 把背脊端的笔直的, 只恨不得要开手机视频录影留念。   其实顾冉在心里有猜测谢豫会不会提前做准备, 比如给她什么浪漫,毕竟这个腹黑又自负的天蝎座追求她那会,曾经放下身段,给她制造过很多惊喜。眼下她这么催着谢豫,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惊喜。他对她而言,就像一个宝藏,总有意外的欢喜在里面。大概这就属于两口子的浪漫吧!   然而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谢豫只是单膝跪了下来。   他曾准备多时的戒指早就送了出去,眼下他握着她那枚带着戒指的手,仰着头,看向她,眼神郑重。   可就单单这么一个姿势,原本还觉得一点都不浪漫的顾冉瞬间就被感染,他那么认真的看向她,眸光幽邃而郑重,她便想起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想着他为了她飞越万水千山,想着他那份倾尽一切的“聘礼”,再想着这一路风雨波折。   忽然之间,似乎所有浪漫的套路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人是他就好。   万水千山,不过眼前。   而就在这时,谢豫清了清嗓子,像终于组织好了求婚的语言,要许下一生的承诺了。   大概是这小伙子长得太好太俊,太招人注意,整个民政局里的人都被感染了,全部将目光投过来,在这郑重的时刻,在这庄严的瞬间,顾冉提好了耳朵,高度准备,就等着接下来铭记一生的话。   结果——   “好了好了!”两道人影一闪,顾家父母冲过去扶起谢豫,“够了够了!不用说了,地上凉,你的话我们家冉冉答应!”   “对对对,我们代表冉冉同意求婚!就这样!”   “好啦求婚完毕!”   还在期待着被求婚的顾冉:“……”   阿喂爸妈!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你们就这样给我剪了?   ……   因着没有亲口听到老公的求婚誓词,顾冉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夜里,待爸妈回了疗养院后,她便缠着谢豫问那会他想说的话,结果谢豫死活不说,拿了文件就去旁边加班,顾冉那一个幽怨。   不过虽然郁闷,但她有更郁闷的事——红本上的结婚登记照!   说来也惭愧,顾冉平时再女汉子,结婚照还是希望俊一点的,毕竟她的男人长得俊朗,她长得一般,要是再不打扮,那照片就彻底没法看了。   于是去登记前,从不化妆的她故意化了个妆,希望自己能上镜一点……可千算万算,她画的再好也没用啊,照相的摄影师手艺对不住人,竟硬生生把她照成了大小眼,整个照片效果……辣眼睛。   “见鬼的摄影师……”   于是现在顾冉蹲在桌前,捧着红本本,一边气摄影师,一边看着上面的结婚照头疼:“嗷嗷,如果结婚照也能P该有多好。”   谢豫加完班出来,路过书桌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干脆把哪个女明星的脸P你脸上去得了。”   顾冉瘪着嘴看他,“就连你也觉得我不好看是不是!”   谢豫很真诚的答:“本来就那样啊。”   顾冉这一刻只想起一个画面。   大话西游里牛魔王老婆掐着至尊宝恨恨说:“死鬼!那晚上陪人家看月亮叫人家小甜甜小甜心!现在就叫人家牛夫人!”   所以……那个以前口口声声叫她小仙女现在夜里还各种没皮没脸喊她宝贝的男人去哪了?还长得就那样?   她气得扑上去咬他,“那你干嘛还喜欢老子!晚上还那么折腾老子了!!!”   “为什么喜欢?”谢豫一面躲着她的攻击一面答,“意外吧。”   顾冉真下狠心咬了他一口。   谢豫是典型看着削瘦,其实深藏功与名的人,他虽然略显清瘦瘦,但人鱼线胸肌腹肌都有,脱了衣服还是极具看头的,顾冉每次咬他都咬不动。眼下她趴在谢豫身上,咬了他肩膀几口后,却是抬起头,噗嗤笑了起来。   “意外。”她看他一会,又看着两人的结婚照一会,说:“是挺意外的。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你在一起。”   这感触倒是真的。   今天求完婚后,两人登记了“结婚申请表”,在最后一行签字的时候,顾冉看了身边的谢豫,有些恍然。   放在几年前,她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会跟身边的人在一起。尤其是穿越回去的那两年高中生涯,她一直当他是她的金大腿。哄着他,供着他,也陪着他,从未想过男女之情。   可末了,她目标达成,他真的成了她的金大腿,却也成了她一辈子的依靠。   命运这东西真是出乎意料。   顾冉看向谢豫,喜滋滋又得意的说:“啧啧,都说十二星座天蝎腹黑挑剔最难搞,可没想到双鱼克天蝎啊,你竟然落在我手上,咩哈哈哈……”   “嗯。”谢豫一本正经地点头,“大概是因为你太不要脸了。”   顾冉:……   谢豫竟然还接着问:“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顾冉:“emmmm……”回忆那些年高中生涯,的确是她各种不要脸,不顾他的冷脸相待还有各种刻薄苛刻,各种厚脸皮,勇(死)往(皮)直(赖)前(脸),越(死)挫(缠)越(烂)勇(打)地跟他套近乎,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所以他这又是在调侃自己?   她又想咬谢豫了,结果就见谢豫语气一转,郑重道:   “所以今天求婚我想说的是:   感谢上天给我一个这样厚脸皮的姑娘,谢谢她无惧一切阻碍,来到我身边。” 第99章 除夕   一年一度的除夕很快到了。   这是两人领证后的第一个除夕。   这里还要说下结婚的事, 两人证虽然领了, 婚礼还没办,双方父母倒是想趁着年关尽快举行, 但谢豫却将婚礼订到了来年五一, 顾冉知道, 他是不愿太仓促委屈她,希望中间有足够的时间来策划婚礼。   此外, 还有婚房的事。   对此谢豫只有一个举动——他直接将一张卡交给了顾家父母,“婚房就拜托爸妈了。”   顾家父母一查卡里余额, 差点腿软——里头的钱够在中国任何一线城市毫置几栋别墅!那一串数字长的, 二老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谢豫把婚房的事托给岳父岳母,第一个是大笔资金交付上辈, 那是极大的尊重与信任, 再者,岳父身体日益恢复,医生说适当的活动可以促进痊愈, 岳母也是个耐不住闲的主,就喜欢为女儿女婿操心, 小两口的婚房有二老置办, 那是再合适不过。   得了托付的岳父岳母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就按女婿说的,给女儿买套大房子, 年底的几天, 二老便今天去这个楼盘看别墅, 明天去那个楼盘看洋房,比来比去,最后在市内闹中取静的地段挑了套独栋三层三百多平带花园露天泳池跟超大车库的小洋房,再接着又马不停蹄找装修公司看方案,最后定下了眼下最流行的北欧风……看着装修公司给两人的效果图,两老想想这是未来女儿女婿要住的地方,仿佛已经看了女儿一家生了小宝宝,幸福甜蜜的生活在一起,简直是乐到心里去。   ……   这边,二老且忙且乐呵,就到了除夕。   除夕那天二老总算是没忙,因为亲家喊他们吃一起吃年饭。   自从谢豫将母亲从老家接过来谈婚事以后,母亲就干脆留在H市过年,想着两个孩子已经领了证,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到了除夕,谢母在谢豫的公寓里捣鼓了一桌子菜,将顾家人喊来,两家人一起过除夕。   席间双方彼此客气又热情,你来我往的,热闹极了。   谢母极喜欢这个儿媳,也不知是什么因由,她第一次见顾冉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好像多年前就见过一般,可是想来想去没有印象,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跟亲切感,是不会有错的。   而儿媳的举动也让她喜欢得很。临近年关时,儿媳带她去市里逛了逛,那几天儿子的公司正值年底忙碌,儿子总要忙到半夜回,媳妇看她每天守在公寓里无趣,便带着她去了商贸中心。   两人进了商场,大抵是她这模样太不堪,在某店铺门口,她不过随便看了眼橱柜外的一件皮外套,店员以为她要摸,直接拦过去说:“这衣服贵得很,您还是别摸。”   语气里用着“您”,但态度那叫一个倨傲。   还没等她气恼,儿媳妇上前看着吊牌笑,“贵?有多贵?”说着一眼朝那营业员瞪过去,那眸有厉色,竟颇有自家儿子平时的风范,“小姐你月薪多少啊。”   那营业员大概也是被这一眼瞪到了,气势大减,“……三四千。”   “哦!”儿媳妇点头,笑容更冷,“那是挺贵的,你得不吃不喝干三个月才能买得起!”   把营业员顶的不吱声。   儿媳妇又指着那衣服向另一个营业员道:“把衣服包起来,我妈喜欢。”   又看着对面店里几件衣服,“还有这,这,这,还那,都要。”都是她刚刚目光掠过,闪出些微喜欢的衣服。   这下,所有店员都不敢轻视她,七手八脚把东西包了,恭恭敬敬送上来,一口一个阿姨好眼光。   先前那个怠慢她的营业员看着别家业绩大涨,懊恼得脸发白。   买完衣服后,儿媳又带着她去珠宝柜台挑了一串项链。指头大的澳洲白珠戴她身上,莹润有光。   她怕破费不敢要,可儿媳妇坚持要买,把项链仔仔细细帮她戴上,笑眯眯说:“妈妈戴这个好看!”   柜姐跟着夸:“阿姨带着显贵气!”   也有柜姐问:“怎么不给你妈妈买黄金?老人家都喜欢黄金。”   儿媳妇若有所思,眸光柔软温润,有着动容的光,“世上的妈妈都是珍珠啊。”   那句话后她便没有再抗拒——其实她心里是喜欢的,儿媳妇大概是看了出来才买。要知道,年轻时她也想要过一串珍珠项链,可惜没有条件。现在不敢要,是因为太贵,据说这种海珠的价格比黄金贵得多。   可现在她接受了,因为儿媳的话。儿媳懂她的曾经。一个母亲的坎坷曾经。   世上的母亲都是珍珠,珠贝的艰难孕育,舍己付出,才有子女的夺目光泽。   后来,戴着珍珠的她出了商场,儿媳妇手里大包小包还牵着她,像亲生闺女一样,亲亲热热地喊妈,商场两边的柜姐保安看了她,再不复来时的轻蔑,一个个欢笑相送,毕恭毕敬。   她知道儿媳是故意的。这辈子,因为这副残废身子她受了太多白眼与鄙夷,除了家人外,从未有谁真正正视过她。   而现在,因为儿媳妇,她佝偻的腰,从未这般挺过。   自此以后,谢母越发地欢喜儿媳。   ……   而眼下除夕夜,谢母知道儿媳妇爱吃饺子,特意包了许多饺子,蒸的煮的煎的都有,眼看春晚开播了,两家人就那么吃着美味看着春晚,气氛十分温馨。   顾冉最喜欢吃煎的饺子,鲜香多汁,席间她叼着一个饺子看向谢豫,感受到她的目光,谢豫也扭过头来,顾冉将脑袋蹭了过去,抵着他的肩笑。   这是彼此以亲人的身份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很温暖,很开心。   看着相谈甚欢的长辈,谢豫凑过去在顾冉耳边说:“谢谢你给我妈买的东西。”   母亲节约了一辈子,习惯朴素,衣服总是穿了五年八年还在将就,他这个儿子想尽孝母亲也不让,可前几天顾冉也不知怎么说通了她,带着她买了好几身新衣,还买了漂亮的首饰。尤其是那串珍珠项链,母亲不知道多喜欢。买回来后天天都戴,逢人就说是儿子儿媳买的,格外高兴。   眼下,年夜饭母亲还戴着那串珍珠,人显得格外精神,忙活了一天也不觉得累。   顾冉也抬头看了看婆婆,一摆手道:“嗨!应该的!”   “她过去吃那么多苦,不容易!等她带腻了这串白珍珠,我再给她买串南洋金珠,还有那大溪地黑珍珠,咱轮着戴……让她每天都开心!”   她前头说着话,原本豪气又积极,可下一刻她又眨巴着眼,像个孩童般,凑过去托着腮,眼神亮晶晶的问谢豫:“怎么,你要感谢我吗?那有没有给我准备新年礼物啊,比如烟花,烟火筒,仙女棒?”   谢豫摊手,“没有。”   “哼!没有诚意的感谢!”顾冉佯装幽怨,“我果然不是你心中的小仙女了。大过年的,别说什么贵重礼物,就连一点烟花都没有!”   顾戏精憋着表情,摆出一副煽情的、苦情剧里楚楚可怜的姿态,还假模假样用衣袖沾沾眼睛,做古代小姐拭泪状,模样可爱又逗人,谢豫差点想凑过去亲她。   但他还是憋着笑,装作高冷道:“你没看到市里禁烟横幅吗——鞭炮放一挂,拘留所报到。”   “噗!”顾戏精笑喷。   ……   吃到夜里九点钟,团圆饭终于结束。   顾家人告辞回家,谢母忙起身送,倒是谢豫在后面拉了一下顾冉,低声道:“今晚留下。”   ——自从母亲来了后,谢豫不好挤在顾冉那小小的单身宿舍里,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曾经有叫顾冉一起搬过来,但顾冉拒绝了谢先生的邀请。   于是可怜的谢先生,同老婆领了证还要分居过日子,人生顿时少了许多性趣。   眼下,面对谢先生的邀约,顾冉一脸坏笑:“不,不留,我憋死你。”又哼哼道:“谁叫你不给我买仙女棒!谁叫你说我长的就那样。哼。”新仇旧恨一起来,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谢豫瞥她一眼,似乎是被她气笑了,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丝威胁,“好啊,你就等着。”   “等什么!”   谢豫只是看着她,眼神高深莫测。   ……   夜里寒风凛冽,守礼的谢母还是将顾家人送到了楼下。   顾冉跟谢豫斗过嘴后也跟着父母笑吟吟往下走,但是在小区楼下,她看到了一个人。   除夕的夜,微微下了些小雨,那人身子瘦小,撑着把伞,似乎正准备往楼上去。见到一群人,她停住了脚步。   彼时谢豫为了取车送顾家人,走在最前面,跟后面的顾家人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余晓依一眼便看到了他,几乎是笑着跑上来,“谢豫。”   谢豫亦是微怔,却退后一步,没有让她靠近,“你来做什么?”   见他避着自己,余晓依便没有靠近,也不好意思明说,只得找了个借口,“我……我听说你妈妈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母刚好走了过来,一见是她,脸色表情也微妙起来,她余光扫扫身后的顾家人,向余晓依道:“晓依,这天太冷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改天见也不迟。”   余晓依没明白这是个台阶,反而亲热地过来挽住了谢母,“伯母,我不怕冷的,我就是过来给你跟谢豫送点东西,这不是都除夕了嘛,过年了。”   跟着走来的顾父顾母一看这情况也是脸变了色,很明显,这个除夕冒雨还来的小姑娘,就是冲自家女婿来的。   不过还没等他们问出话,谢母看着余晓依眉头一皱,下定了决心,提高声音向谢豫道:“小豫,那你就先送冉冉跟你岳父岳母回去。路上千万小心。”   挽着她手腕的余晓依表情一僵,像没听懂那“岳父岳母”两字,看看谢母,又看看谢豫。而谢豫几乎不给她任何怀疑的余地,他直接把站在父母身后的顾冉牵了过来,紧握顾冉的手,以一个宣告关系的姿势十指紧扣。   余晓依脸色彻底白了,她猛地拦到谢豫面前,问:“你……你们……”因为太不敢置信,她的声音都有些抖。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豫调整了下姿势,昏暗的小区路灯下,他刻意露出的指间婚戒闪着铂金的光。他扭头看着顾冉,表情平静、语音清晰地说:“我们半个月前结的婚。”   “你们……”余晓依几乎整个人都在抖,她伸出手还想抓住谢豫,说说点什么。谢豫却偏身避过了她,道:“借过。”然后牵着顾冉往前走。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正经地看余晓依一眼。   ……   雨还在下,谢豫的车子已经呼啸而去。   只有余晓依站在那,看着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没动。   为了他,她没回老家过年,她宁愿孤单一人,她特意来到这……还有……这处心积虑又满怀期盼的十多年……   然而,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空荡的雨夜,刺骨的冷风,雨丝冰冷的飘摇,最终,伞下的人抛了伞,在一片凄风冷雨中,发出失控的哭声。 第100章 烟火   车子很快到了疗养院。顾老豆的身体暂时还未完全痊愈, 所以仍是住在疗养院,不过在谢豫的安排下, 住的是最好的套间, 还有专门的人照应,过年顾冉家就在那过了。   车子停在疗养院门口, 顾家父母默契地对看一眼,下车先进去——其实是想给后面小年轻留点亲亲我我的机会。   女儿女婿刚结婚就分居, 正值蜜里调油的档口, 分居多半不习惯, 刚刚除夕饭上,虽然女儿玩笑说女婿嫌她不好看,可他们分明看到, 女婿一贯高冷的眼神,在看向女儿的时候像发着光, 肯定是想女儿想极了。   二老很快就溜了。   ……   车内, 谢豫淡定如常,目光落在车内顾冉身上, 顾冉眼见父母下了车, 没意识到父母的好意,她还在想刚才余晓依的事,先前车子驶出以后,隔着呵出雾气的车窗, 她听到了雨地里的哭声。老实说, 她对余晓依没有好感, 可不待见归不待见,除夕夜的大雨里,一个女孩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还是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她出了车门,走到单元楼楼下,雨淋不到的地方,看向跟着来的谢豫,“刚才,我听到了余晓依……”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豫淡然打断,“自我感动就能得到一切,别人的自我又算什么。”   顾冉由衷点头。   其实她也不太喜欢余晓依,过去少年时代,余晓依喜欢谢豫,却在谢豫被所有人驱逐之时,懦弱到连捍卫他的勇气都没有,而现在,她似乎不懦弱了,可又换了个更让人头疼的做法,听谢豫的秘书说,她隔三差五就跑到初阳去找谢豫,哪怕谢豫根本不见她。   她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自我感动就觉得对方一定要接受她。   .   再看看谢豫,他一脸淡漠,当真是半点都不把余晓依放心上。   也是,他这样的人,喜欢与不喜欢永远泾渭分明,喜欢的,紧攥在手,不喜欢的,送上门都不要,余晓依别说等他十年,就算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恐怕他都不看。   不过这也好,喜欢就争取,不喜欢就拒绝,不给别人任何怀有希望的态度,才是真正干脆利落。   默了默,顾冉便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身往屋里走。   见她又要走,谢豫一把搂住她肩膀,将她带到怀里,狭小的楼道,他的气息登时笼罩而来,“我跟你一起上去?”   他仍是没死心,将之前的话题重新再提,去他家她不答应,那他就换成了去她那。   他一手撑着墙,附在她耳畔,压低嗓音,沙哑着喉咙染着一丝蛊惑:“这么久了,难道你的床就不想我?”   幽暗的角落里没人,他坏坏地用身子将她压在了墙上,薄唇亲着她的耳垂,慢慢地又滑到了脖颈,“除夕夜不跟老公一起过,会不会很遗憾?”   顾冉:“……”   平时看起来高冷又腹黑的天蝎座,一旦诱惑起人,极度具有吸引力。   不过她义正辞严的一甩头,“不行,今晚我要陪我爸妈守岁。”   哼,谁叫你不给我买仙女棒。   ..   末了欲求不满的谢BOSS走了,临走时也没有气,只看了顾冉三秒钟。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只露出先前那个神秘的笑,转身离开。   看他离开,顾冉便也回了屋。   其实往日顾冉是豪爽不拘的,今天为什么总这么小气,偏要跟仙女棒过不去,是有原因的。   早在半个月前,某夜两人热身运动以后,睡在一个被窝里,谢豫问顾冉,马上过年了,想要什么礼物。   顾冉想了想,说,仙女棒。   虽然财迷爱各路宝贝,但也是为自家男人体谅的财迷,公司刚开业,需要资金的地方众多,她不想再让他破费,也不想他浪费时间去挑,于是就笑眯眯说:“什么也不要,就要一盒仙女棒!”   代表浪漫的仙女棒可谓少女心十足,哪怕不值什么钱,是他买的,她都会很高兴。   随后她以为他是记下了,结果……就一盒仙女棒,这么简单的礼物,他竟然都没办!枉她还在年底那几天冒着大雪出门,哪怕冻的哆嗦,也要给他置办新年的衣服。   可结果他干脆就忘了她,好气!   一提起这事的顾冉又憋屈了,坐在客厅里陪着爸妈看春晚,手里捏着橘子,把橘子汁都捏了出来。   顾老豆惊诧:“女儿,家里没有榨汁机你也不要这样啊!”   “我是爱抚它!”顾冉哼了哼,放开魔爪换了个位置坐。   “爱抚?”顾老豆走过来看着橘子,金黄的橘子已经捏瘪,甚至还有三个指头印子深深凹下去,控诉着命运的不幸,顾老豆摇着头把捏瘪的橘子摸了摸,花姐以为他是在怜惜橘子被捏的惨,结果就见顾老豆剥开皮砸吧着嘴吃了。   “好吃!真甜!”   顾家母女:“……”   ……   电视机还在放,顾冉一边陪着父母看春晚,一边掏出手机上微信,跟各种小伙伴聊天缓解心塞。   一群人说着新年祝福,原本还是很开心的。可没多久说着说着,又有人开始在群里秀恩爱,过年的红包啦,礼物啦等等惊喜。就连娘炮的周楚楚都有妹子给他买了礼物。   顾冉看看手机上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谢豫不仅没给新年的惊喜,这都快到除夕点,微信上也没动静,话都不跟自己说。   顾冉抬头,又想找橘子捏。   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捏橘子而不是方便面,可能……橘子光滑、软硬适中、有弹性……摸起来手感颇像谢豫的胸肌?床上她经常这样摸的……   顾冉差点被这个想法笑出声。   可顾老豆一看女儿的眼神,立刻把茶几上的橘子移到了身后,不仅橘子,花生、瓜子、糖都被移走,他一边移一边对女儿说:“闺女啊,估计是女婿太忙所以忘记了,别难过。”   没想到老豆会认真开导她,顾冉扬起眉真笑了。   其实她已经不生气了,年底太忙,她能理解的,再说了,认识谢豫这么多年,不管是年少,还是现在,是那个冷漠尖锐的少年,还是□□腹黑的男人,无论他做什么,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她从来不会真的跟他置气。   仙女棒的事,她也只是有一点点遗憾,但这没什么的,很快就会忘记。   那边,顾老豆似乎还以为女儿在难过,拍了拍女儿安慰着说:“马上跨年了!”   果然,墙上时钟指向了十二点,电视上的人开始倒计时迎新年了,这一时间的全城好像都沸腾起来,无数声音在数着“十、九、八、七……”   热闹之中,她手机突然一响,竟然一直没有消息的谢豫,他在电话里说:“看天空。”   与此同时,她听见父母齐齐呼喊:“呀!”   她迅速转身,在“砰砰砰”的声音中,就见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绽出绚烂!   烟花!   伴随着震耳的轰鸣,一簇簇烟花尖啸着冲向天空,瞬时映亮整个天际。   那一瞬光亮穿越黑暗,除夕的夜才像被真正的点燃,川流不息的马路,高楼林立的大厦,无数人听到声响,齐齐仰头看向苍穹,看向这突如其来,璀璨夺目的盛景。   夜色瞬息万变,如一个瑰丽的万花园,无数花型交叠而上,金黄、宝蓝、靛青、淡紫、水粉、朱红……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交相辉映。有的是琼花玉树,有是如花瓣飞洒,有的如落雨缥缈……一幕幕,一朵朵,五光十色,旖旎缤纷,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伴随着灿烂美景,街道人群充斥着惊诧与惊叹。   “市里不是禁烟吗?怎么还有烟花……”   “听说如果有企业要放,可以向政府报批,政府会做顺水人情,当给市民福利……”   “哪个企业啊,这么大规模……烧钱啊。”   “不管,好看就行……”   ……   更多的人是拿出手机,欢呼赞叹,“好美啊!”   “好多样式……国庆节的都没这好看!”   “来来,发朋友圈……”   “你说着要是像电视里的表白得多浪漫……全城烟火啊!”   “别说了,帮我跟烟花合个影!!!”   ……   惊诧声欢呼声一波接一波,而夜空上的美景越发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人群猛地大叫“啊——”,一声巨大的轰鸣后,深蓝色的天猛地像撕开了一条银色的线。   无比耀眼,无比夺目,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旋即那银色的线伴随着震耳的尖啸,轰然炸开!   “轰!!!!”   所有人的视野陡然被映亮!   这一瞬的视觉效果拉到巅峰,银色的线铺天盖地轰然炸开,苍穹像是被无数星光点亮,像是九天上银龙腾飞,亦或是苍穹银河倾泄而出,在开天辟地般的光芒中,无法言喻的壮丽与辉煌!   倾城美宴,盛世烟花。   终其一生,再难相忘。   人群在短暂的窒息后疯狂的尖叫。   “啊啊!!!!!!!!”   一声高过一声。   “啊!!!!!!!!!!!!!!!!”   ……   极致的烟火之美和这城市疯狂的呐喊中,顾冉瞳仁里映着那辉煌的一幕,震撼、沉沦、窒息,惊心动魄的美,呼吸都忘记。   十年前她也看过一场盛世烟火,跟某个人一起。   而十年后……   像是附和着她心里的想法,手机里的声音突然传来,拉回她的回忆。   那边是她最熟悉的声音,穿透夜色与烟火,低沉的,磁性的,带着藏不住情深。   “好看吗?”   在倾城烟花的轰鸣声中,他用最倾城的声音说:   “送给你,我的小仙女。新年快乐!” 第101章 乌龙   回报这场盛世烟火的方式, 当然是以自我回报最为诚心。   于是顾冉大年初一就搬回了老公家。   见她来了,婆婆很是识趣,立马借口买菜出门去。接下来, 不用多想, 她被魔头大人以光速拖回了房间。   原本看在昨天的烟火上, 她已经做好了今天任由男人“为所欲为”的准备,可她没想到,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   她灯都没关就被人拖到床上,吻凌乱又炙热,男人扶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前阵子分居落下的都补上,可劲在她身体里激荡。   来了两次过后她以为终于结束了, 结果, 男人把她翻个身, 重新再来。   粗重的喘气与激烈的动作, 又带着点逗弄她的意味。   “小东西,放个烟花就来了,不是不搬过来吗?”   “开玩笑……”   “不是说憋死我吗!”   “哪敢啊……”   “不是说除夕夜不陪老公吗?”   “我这不是来请罪么……”   “还敢给朋友圈别的男人点赞吗!”   “……那是表弟……”   “那我下次给表妹放烟花看看……”   “……”   “以后不许夜里跟任何男人打电话,周楚楚也不行。”   “……”   一次又一次的, 顾冉被翻来折去的倒弄……而婆婆买个菜, 竟然一下午都没回,可怜的女流氓带着感恩的心来, 却被老公折腾的, 差点连爹都喊了。   ……   完事已经是下午四五点, 顾冉都快散了架,软绵绵躺在床上,喘气。   不过累归累,结束后靠在谢豫身边休息,嗅着他身上爽朗的气息,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靠了一会,想起昨晚的事,她爬起来,手指头在谢豫胸口划来划去,笑道:“来,再说一遍,我是你的小仙女。”   谢豫从方才的激烈平静下来,眼下正在眯眼小憩。   顾冉推推他的手,“那就说我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谢豫依旧眯着眼看她,就是不开口。   顾冉气得又想咬他。   这男人床上与床下简直就两个状态,床外看着高冷禁欲,可一到热身运动,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要多流氓就多流氓,人家正常夫妻是一周三次,她特么一夜三次,而且别看他对外总是一副内敛寡言的模样,呵呵,在床上,他那个积极,什么露骨话都敢讲,没羞没躁的……有时候听得她这个厚脸皮的都招架不住!   可是一完事后,他就开始高冷,眼下让他喊声小仙女都不肯了,明明昨晚打电话还那么情意绵绵。   可见啊,会撩人的高手就是不一般。   那种天天把各种情话挂在嘴边的,听多了也会腻,而平时很少讲情话的,一出口必然让人直击心房,终身难忘。因为稀罕与难得。   很明显,谢BOSS就是这种人。段数高!非要把人勾得心痒痒!   见他又恢复高冷模式,顾冉佯装气哼哼道:“不喊就不喊,那你也不是我的小王子了。”   谢豫鼻翼里短促一声,眼神分明在说,稀罕么!   倒换得顾冉噗嗤笑了起来,“也是,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小王子!要是在古代,你肯定是相国级的人物!”   她越想越对,指着谢豫道:“腹黑相国!谋朝篡位!”   俨然已然见到谢豫身着蟒袍,立于高阶的模样。   谢豫闻言扯了扯唇角,不知是对她的话感到无奈还是好笑,而顾冉目光望天,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爱恨纠缠的故事,煽情道:“假如你是一个相国,而我是个被掳入宫中的苦命皇妃,你深爱着我,碍于身份,爱而不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谋朝篡位……”   谢豫:“……”   他翻身将她一按,“睡不着?那再来一次。”   顾冉嗖一声躺了下去。   其实她也累了,没多久真的迷迷糊糊睡去。   直到枕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谢豫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身边人的小脑袋,将她怀里带了带。   看着身边人酣睡的脸,他想起刚才那个故事,低声道。   “谋朝篡位……”   “没准会。”   ……   年关很快过完,温暖的春风拂过,万物复苏,整个城市一片嫩绿与繁花。   “初阳”公司员工也收了年假,新春开业,公司渐渐步入正轨。   顾冉还真的去了初阳,不过可没做什么“法人”或者“老板娘”,跑去财务部做了会计。她是真的想从基层做起,扎扎实实学点财务上的知识,以后能帮助谢豫。   当然,她藏得好,公司里鲜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些从久泰来的旧部也就配合着她不说破,其余人就以为她就是个没什么经验,胜在热爱公司肯下功夫好好学的小会计助理   低调进了财务部内,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哪怕助理初期每天是打粗打杂的活,她也干的不亦乐乎。   可小助理哪有那么好当的,她再怎么认真仍被人挑,财务部的主管是个作风苛刻的大叔,动不动就吼她。   “整个报表这么慢!效率呢!我们财务部可是谢总底下最雷厉风行的部门!你丢不丢脸!”   “说了不允许上班时间挂个人微信!!奖金扣一百!”   “说了多少次了,空调不允许打太高!浪费电扣钱!”   “迟到三分钟!全勤别想了!”   如此被罚了大半个月奖金,顾冉扣钱扣得肉痛,拿工资条的时候跟谢豫说:“你这哪招的人啊!心狠手辣啊!我的钱都扣没了!”   谢豫竟然没有安抚她,而是肃容说:“老张工作负责,得涨工资。”   顾冉:“……”   末了她气得又想咬他:“挂微信还不是因为你,谁让我微信时时刻刻要待命的!”   “还有!那两天迟到也是你,非要折腾我一晚上,害我第二天起不来,你是老板迟到没人敢管,我就惨了……”   ……   除了工作上被挑三拣四,顾冉还遇到了其他方面哭笑不得的事。   比如每天都能看到公司里各种小迷妹的眼光。都是看着BOSS发花痴的。   小迷妹们经常三五成群议论BOSS的各种帅,面相帅,气质帅,能力帅,简直哪哪都好,可惜听说结婚了,让一群人心碎异常。   小妹甲不甘心道:“B0SS真的结婚了吗?条件这么好,怎么会那么早结婚!”   小妹乙抓着顾冉问:“听说他老婆是以前久泰的同事。顾冉,你不是从久泰来的吗?你知道是谁吗?”   顾冉笑得像朵花:“就是我呀。”   小妹们齐声挥手:“切……怎么可能!就你那样……”   顾冉笑而不语,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   她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可万没想到,更哭笑不得的事情到了。小妹们看到顾小助理对boss的态度,竟然有些同情小助理——看,没谈过恋爱的孩子,每天就空幻想着高富帅……也是可怜……   于是一群以和谐友爱为使命的八卦分子们,便这样将“关爱”转移到了顾冉身上。   此后一群热心的八卦妹子们大婶们便替顾冉上了心,每天都在言传身教教顾冉如何追求自己要感情。   顾冉啼笑皆非,再三解释自己有对象了,可她越解释众人越不信——有对象了,还是说本市人,可这么久了从不见他露过面,人家女人上班下班老公多少也要接送几回,可这顾冉的老公从没露过面!   一群人更卖力的给顾冉张罗,还真张罗出了几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姓夏的小伙子,听七姑八姨一番夸张顾冉,偷偷跑进公司观察顾冉,见这姑娘总是一副灿烂笑脸,便真动了心,想方设法联系上了顾冉,顾冉哭笑不得,明确告诉他自己已婚的身份,然后利落挂了电话。   谁知这小伙子越挫越勇,对方不接电话他竟然就追到公司来。在某个风和日丽彩霞满天的傍晚,小伙子开着辆拉风的跑车,捧着大捧花,堵在公司门口!   看到这一幕,顾冉简直惊呆了。而周围却是**辣一片掌声,全是公司同事的。七大姑八大姨看到表白戏那叫一个兴奋啊,人群里还有人起哄高喊着,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顾冉喷血的心都有了。   就在一群人欢呼之时,人群中突然进来一个人,这人气场太强,容不得旁人半点忽视,原本正想表白的夏帅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手一伸牵住女主角,转身离开。   还等着看煽情表白戏的吃瓜群众,齐刷刷傻眼。   这是……   前面的人却并没有回头,牵着顾冉远远去了,两人十指紧扣,连背影都分外恩爱。而金黄的夕阳下,男人西装笔挺,个子奇高俊秀,气质脱俗,漂亮的就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一群人这才回过神:“谢总!!!!” 第102章 悍妇   老板娘的身份就此暴露,再不能微服私访低调潜入群众打成一片, 而且还要迎接公司上下对她焕然一新的目光, 那几个曾经的八卦小妹就甭说了, 以前都信誓旦旦顾冉绝不可能是老板娘,现在打脸那叫一个响,还有那部门主管那个欧巴桑,知道顾冉是公司老板娘之后,别说像先前般对顾冉摆脸色扣奖金,只恨不得每天烧高香把顾冉供起来。   时刻被众人瞩目的老板娘顾冉,在财务部很难像从前一样自在地待下去, 末了谢BOSS便直接把她带到总经办, 亲自教她财务。   说起财务这回事,顾冉还挺惊讶,谢豫是学经济学出身,可在管理公司方面, 他什么都懂,销售、财会、人力资源……简直是万能。   珠玉在前,又是自家男人,顾冉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不过谢豫也教得很认真,几乎有时间就把她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做报表, 教她财务上的知识。   作为回报, 顾冉会不时给谢豫泡泡咖啡, 榨榨果汁, 端点下午茶跟点心,累了给他捶捶肩也捏捏背。   没想到对方却不那么想,这天,午休时间谢豫躺在休息间的沙发上,又招呼顾冉给他捏肩。   顾冉认认真真就捏了,结果还没捏一会,原本斜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似乎累极了的男人,猛地手一扯,将她拉到了他腿上。   顾冉微惊,“你干嘛!这可是公司!”   男人面不改色,“是啊。”所以这里我最大。   “你不说你累嘛……”   男人继续面不改色,“所以现在放松下!”   顾冉:“……”   ……   除了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公司让媳妇陪着一道为所欲为外,身为老板娘的顾冉偶尔还得陪着老公应酬。   虽然次数不多,但几乎都是商务场上的事,偶尔是饭局,偶尔是宴会,总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也是在这时候顾冉才知道,她在圈里的名声!早就败坏完了!   圈里居然盛传初阳老总的老婆是个悍妇!   彪悍、善妒、狮子吼,日夜将老公看得死死的,老公的秘书、助理,亲近人物绝不能是女性!老公偶尔出来应酬,去哪里,做什么,跟谁一道,每一项报备清楚,十点之前,还必须回家!   于是乎,圈里人跟谢总打交道,女人一概是不敢跨过社交距离的,更别提抛媚眼放电贴上来,而男人跟谢总应酬,也绝不好意思去KTV、酒吧、洗浴中心等暧昧场所,更别提叫小姐、小妹类的服务。   据说某天也有个不知规矩的女人贴上来,还假装醉酒往谢豫身上倒,结果谢总像抛垃圾一样直接推开她,看着腕表跟其他人说:“抱歉,十点了,我太太规定的时间到了。”然后果断就走,压根不管那被抛开的女人有多尴尬。   不过更尴尬的是,没过几天三方还见了面。   这天,有个饭局,谢豫带着顾冉一起出席——其实那天天气不太好,谢豫不太想她去,怕她累,但吃货顾冉听说那酒店饭菜好吃,屁颠屁颠跟去,可巧上次那位想贴谢总的女人也在……于是“正室”跟“妖艳贱.货”见面了。   妖艳贱.货也听过谢夫人的名声,这一下看到不常陪老公应酬的谢夫人出现,还以为谢夫人是知道了自己先前的事来教训她的,再看谢夫人绷着脸,而往常高冷淡漠的谢总陪在谢夫人身边,半点高冷感都看不出来,果然可见谢夫人驭夫有道,再联想那些“彪悍、狮子吼”的手段,越想越怕,正在这时,对方忽然从饭桌上抬起头,一个眼刀子就从她身上过去,妖艳贱.货吓得差点筷子落了地,此后整个饭局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惹恼了母大虫,对方掀了桌子就来招呼她巴掌。   ........   饭局结束后,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顾冉都快笑趴,一面笑一面拍谢豫,“都怪你,把我名声坏完了,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是个母夜叉!”   “不好吗?”谢豫道:“这样我们两都省事。”   嗯,没有女人敢烦我,也没有男人敢找你。一箭双雕。   顾冉听了更是又气又笑,凑过去又咬他,结果被他反制,从主驾驶直接扑到副驾驶上,捏着她的下巴,恨恨道:“三天了,还敢咬我。”   他前几天去国外出差,下午才回,还来不及跟她亲热,就来了酒宴,三天没在一起,他惦记她惦记得不行,结果她全程晚宴都在吃吃吃,对着面前的那盆猪蹄,连个深情的眼神都不给他,眼下还咬他。   人还不如猪。   他气得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副驾驶,顾冉被按在上面不能动弹,男人的力气压下来,连吻都变得凶狠似的。唇舌在她领域里,翻江倒海。   她被吻得喘不过来气,只能投降,边挣扎边求饶:“谢……谢老大……我错了……”   她玩闹起来会给他起外号,什么魔头爹,谢老大,还不要脸地自封谢老二,这要是古代,他怀疑她要是哪天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她一定会女扮男装,以谢老二自居……如果还有包子,估计是谢老三了……   脑补出那个画面,谢BOSS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个老婆,有时候真是顽劣的让人发笑,刚才还在酒席上吓那个女人来着,虽说是他纵着,但是她的演技也忒好,一本正经的表演河东狮,可把对方吓的,估计一粒米都没吃下去。   这一笑,他反而按着顽劣媳妇儿吻得越发凶狠,刚好手肘又抵到了她衣服上,触到她柔软的胸,顺手便伸了进去,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考虑这是在停车场,多半要玩起车.震——反正婚后他对那档子事各种姿势解锁越来越多。他很乐意尝尝车.震的味道。   车内春光旖旎了半晌,谢豫终于硬生生逼自己收了手,再看副驾驶上的谢二爷,身子斜躺,脸色酡红,衣衫不整,微喘着气,嘴唇也被他亲的娇艳欲滴,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谢豫强按住内心的炙热,油门一踩,车子轰一声驶出了停车场。   伴随着油门声,还有男人低低地,带着压抑不住的情.欲,“回家收拾你。”   ……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去,那对缠绵的男女也随之而去。   暮色中的停车场应该归于寂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左侧墙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身姿高挑,衣衫笔挺,气质出众,原本是世家子弟最好的写照,但与这一身气质,格格不入的是他这一刻的表情,神色怔然,眸光又格外的愤恼。   沈嘉文。   显然,他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而他的身后,又渐渐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一般,唯有一脸狎昵让人过目不忘。   曾经顺达的副总洪建强。 第103章 大势   洪建强。   那个顺达集团的, 曾经跟顾冉谢豫打过交道, 被谢豫一招击下的总经理洪建强。只不过他现在不属于顺达了, 而是个不入流的二流公司。   洪建强跟从前大腹便便的样子比削瘦了些, 不知是不是近来过的不舒坦, 但不变的是那一身狎昵的气质。他瞅瞅方才一幕, 再瞅瞅沈嘉文,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沈总,原来你看中的女人是姓顾的那妞啊!”   沈嘉文回过神,嗓音淡漠:“这跟洪总没关系吧。”   “诶,别这么见外嘛, 咱们好歹也是合作关系!”洪建强笑, “刚才不还一起吃饭来着嘛!”   他这么一说,沈嘉文却是眸光微闪,恼色更深。   谢豫从久泰出走后, 久泰实力几乎削弱一半, 而后情况便越发不好, 也不知是流年不顺还是如何, 公司各项业务逐渐下滑, 甚至出现亏损, 情况令人堪忧。   当然, 骄傲如他, 绝对不会承认这是谢豫不在, 公司里无人有能力顶替他, 导致业绩不堪的缘故。   而眼下, 公司某些项目亏损到不得不与曾经瞧不起的二流公司合作,比如洪建强所在的公司。方才便是双方公司的酒局,沈嘉文一直自诩贵公子哥,洪建强这种二流子,在他眼里也就是混混起家的主,放在过去,他瞧都不会瞧,只是现在久泰亏损太过厉害,他无奈出来应个场面。谁叫他老子已经被初阳气得一病不起,他这个少董事再不顶着久泰就完了!   仿佛是看出他眼里的恨意,洪建强也跟着冷笑:“小沈董,我懂你,要不是那个姓谢的,老子现在也不会……”   曾经洪建强也是一流公司的副总,后来在檀香山庄被谢豫阴了一把,差点身败名裂,公司果断把他踢了,如今他只能落到二流公司里稍微挣个脸面。   他越想越恨,又恼道:“才刚起家就这么牛?嘚瑟什么!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他又看向沈嘉文,眯着眼睛琢磨:“沈总,你说他那玩意配方里到底添了啥,怎么就这么火!”   沈嘉文面无表情,根本不想搭理他,“洪总,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洪建强被这样一顶,不怒反笑,“小沈董,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可是自己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混在咱头上,你就没想……”   沈嘉文更是冷笑,“想什么?想得到就办得到吗!”   他话落再不理洪建强,径直取了自己的车,扯开车门。   引擎声伴随着尾气黑烟,车子轰一声走了,仿佛宣泄着郁结的情绪。   .   洪建强还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跑车,方才堆得笑一瞬消散,阴着脸冷笑。   “哼,给脸不要脸!久泰都快垮了,还真以为自己是过去的太子爷!”   他骂完看了看手机,已经夜里七点多,想起某洗浴中心还有个小美人在等他,他转脸狎昵一笑,拿起车钥匙,对着自己的车一按。   而就在这时,车子后面猛地窜出几道人影,直接逼了过来!   洪建强一惊,定睛看后脸色立马一变,“张……张哥……”   他一脸惶恐,哪还像方才那个急着去见女人急不可耐的模样。   倒是对面四五个人,慢慢压了过来,阴暗中几人气势颇足,为首那个称作张哥的,人高马大一脸横肉,而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年轻,亦是五大三粗,纹着纹身。   张哥一把将洪建强推到角落,冷笑,“洪建强……哦不,洪总,您可真会躲啊!让弟兄们好找!”   洪建强在逼仄的角落里摇头,“没有,我哪敢躲……”   “没有!”张哥脸色霍地一沉,揪住他衣领拽到跟前,“今天几号了!背着我们喝酒嫖女人!欠徐爷的钱呢!!”   洪建强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已经还了一部分吗?”   “还!搞清楚,一亿三千万,你可只还了三千万啊!”   洪建强脸色微变,满是诧异,“那天在赌场,我明明只借了五千五,怎么变成了一亿三!”   张哥吐出嘴里烟,他是道上有名的混混,专门帮人催债,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他手轻拍着洪建强的脸,调笑道:“洪总,道上的规矩你不懂啊?”下一刻声音猛地拔高,一掌重重招呼到他脸上,“徐爷说是一亿三就是一亿三!真以为我们喊你一声洪总,你就是个总啊!”   这一重击打的洪建鼻血直流,嘴角亦是血,他捂住脸忍痛道:“张哥,也不是您这样算的,利滚利是应该的……可滚这么多,我拿什么还?您知道的,我已经被过去的公司踢了,现在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没有啊,我……”   “啊!!”就听凄厉一声嘶吼,洪建强猛地跪了下去,就见张哥后面两个大汉,直接抽出手里的钢管,对着他的小腿砰地一砸!这无人的车库里,惨叫格外剧烈!   洪建强痛得瘫软在地,拼命惨叫,眼见那壮汉抡着钢管又准备上,再来一下怕是真要打断腿骨,人就要废了,他只能用手抱住自己,拼命嚎道:“别别……我还……我还……”   “好!”张哥咧嘴一笑,“我就再给你两天时间。”   “再没有,就别怪我不留你这双腿了。”   .   张哥一行人走后,洪建强扶着墙角瘫坐起来,他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哪还像平时那光鲜的公司高管,那被钢管殴打的伤处剧痛,让他不住地哆嗦。   他缓了很久,不停地想办法。那些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绝对不是吓人,他必须想到办法。   随后他拨出去很多电话,求爷爷告奶奶,全是想借钱。   但毫无疑问,几乎都被拒绝。   不客气的人直接挂电话,客气的还敷衍几句。   他低三下四求了很久,其中有个过去有点交情的,多说了几句。   “老洪啊,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最近在争取跟初阳的合作,这个节骨眼上……我实在不好应你啊……”   话说的含蓄,意思在明显不过,对方不想因为他而得罪初阳。   洪建强气得砸了手机,“啪”得大响,零件乱飞。   “妈的!又是谢豫!!”   车库里幽幽暗暗,他狼狈而咬牙切齿坐在那,在这不甚光亮的角落里,像被一只逼到绝境的恶狼。   又过了半晌,他眼睛猛地一亮,声音充满了狂喜,像是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对!初阳!初阳!”   ……   路灯蜿蜒,大红的跑车疾驰在路上,眼前是一眼看不尽的夜色。   沈嘉文的心情很是不好,虽然没当着外人的面表达,但内心对初阳的不满早已累积多日,他扭开音乐,想缓解下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是他母亲的,语气极度焦灼,“嘉文!你快回来!你爸……你爸晕倒了!”   沈嘉文以最快速度回了家。   沈老爷子病情刚被赶来医生稳定,据说发病的时候很严重,幸亏医生来的及时,这才抢回了一条命。   房里站着流泪的沈母跟几个公司里的元老,先前惊魂一刻,将一群人吓得不轻。   沈嘉文快步上前,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老人,“这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晕倒?”   沈母仍是哭,是旁边的元老们答的话,“我们公司日化那一块的订单被抢了,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就……”   沈嘉文表情一僵,久泰这半年,业绩大幅度下滑,越来越差,而日化是久泰这块的大头,如果连这块的订单都被抢,那么久泰离崩盘的局面就不远了。   他咬牙看向元老,“又是初阳?”   元老们垂眼默认。   原本谢豫出走就让久泰元气大伤,不仅带走了资金还带走了一半的技术骨干,沈氏父子原以为咬咬牙就扛过去,大不了再招些有能力的员工。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招到人,大批的合作对象与客户开始流失。   流失到哪里?当然大部分还是初阳!   谢豫本身在圈里就以能力称著,当时他在久泰,多少客户是冲着他的口碑与能力来的,他一走,客户当然跟着走,而他又带走了自己的精英团队,这些团队的高管们当然也都有各自的客户群体,于是上上下下这样一相加,订单流失率高得吓人。   其实话说回来,原本沈嘉文也怪不得谁的,是他激怒谢豫离开,放虎归山,况且,商场如战场,自古就残酷激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有本事谁拿单。钱是只看能力,不看情面。久泰这个局面,他没资格怨谢豫。   可他仍然愤怒,想着屹立了几十年的家族企业就这样越发艰难,原本父子两还指望这最后日化的大单能救救企业……可竟然,就被逼入了最后的绝境。   强压下心底情绪,沈嘉文推开面前门帘,转身朝外走。   “嘉文,你干嘛去啊?”沈母在后面喊。   沈嘉文没有回头,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屋子里几个元老世叔跟了出来,几个对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为首的元老拦住沈嘉文,踌躇半晌,开口道:“小沈董,大势已去,要不你就去初阳……”   话没说完,听着的人都再明白不过。   大势已去,硬撑也无以为继,实在不行,试着去初阳找谢董,放低姿态和谈,看能不能有回旋的余地……   沈嘉文捏紧门把,脸色涨红,像是经历着难以承受的羞辱,末了几乎是从牙缝吐出三个字,“他也配!”   门咣当大响,他重重摔门而去。   接着院子里有车灯一扫,花木影影绰绰的院落里,沈嘉文的车如宣泄一般,擦过暗夜的风,轰地开了出去。 第104章 表白   夜色中各方力量暗流汹涌, 但同一时刻的顾宅, 温馨非常。   两人的亲昵已经结束, 见顾冉累出了一身汗,谢豫将她抱到洗浴间,冲洗一番才把她放回床上。   随后他也躺到她身边, 一边抱着她, 一边摸她的发, 跟她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顾冉觉得魔头大人今天格外温柔。往常他待她也很好,但完事后多半是怕她累, 让她快点睡。   而今天, 虽然方才在酒店车库威胁说要回来收拾她, 但其实并没有刻意折腾她,眼下,他半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床,一手捻起她一缕头发,温声细语跟她说话,不时凑过去亲她的额头。   亲了几下后, 他说:“婚纱快好了。”   “嗯。”他今儿莫名地太好了, 她被摸得舒服得很, 都快睡着了, 一听这话才迷糊记了起来, 两人好事将近, 婚礼定在六月,眼下已经是五月中旬。   说起结婚,顾冉那是相当佩服自家男人,结婚的大小琐碎,虽然女方也在置办,但更多的,都是谢豫亲力亲为,就连婚纱礼服这件事也是他挑选。对此顾冉表示百分百相信他的眼光,反正她这辈子穿一次婚纱也就是为了给他看,所以他挑什么她就穿什么。   但她没想到,他比想象中还要用心,婚纱他用的是某品牌的高定款,定款式时他拿着品牌的婚纱册,几百张图一张张的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比工作看报表还用心。敲定款式后还没完,他又用了很久时间跟设计师沟通,比如布料是哪款,透不透气,蕾丝是什么,扎不扎皮肤,大拖尾的裙摆会不会绊倒人……   她没想到的细节,他统统想到,除了婚纱以外,他专门飞去了米兰一次,将某个珠宝展搬空了一半。   其他还有什么婚礼场地、酒宴、敬酒服、鞋、手办礼、各种大大小小,都是他操心。   有时候她想分担,他不让,她怕他累,可是又在他脸上看到满足——她能感受到,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仍然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天蝎座,但又有按捺不住的喜悦,穿过他坚硬又锋芒的外壳,延伸出专属于他的柔软来。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一点夸赞他的意思笑,“婚纱一定很好看,比婚纱照的好看!”   上个月他们照婚纱照,两人都是第一次拍没经验,不知道相馆内衣服质量如何,到了相馆后谢豫在硕大的衣帽间挑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件入他的眼,不是这件款式过时,就是那件珠花扎人,或者这件不干净了……用秘书的话来说,就是没一件配得上老板娘……早知道就自备婚纱礼服了。这也是婚礼谢豫坚持高定婚纱的原因之一。   ……   谢豫听了顾冉的话,道:“相馆的婚纱不好看,但你还是拍得挺好的。”   顾冉得意地拨了下鼻子,“必须的,总要扳回一局!”   结婚照没照好,婚纱照必须照好!   她说完又打着呵欠要困,谢豫拍拍她背脊,温声道:“睡吧,我看着你。”   顾冉便被子一扯,靠在谢豫身上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垫突然一晃,将她扰醒,她一睁眼,就看见谢豫起身,有条不紊的穿衣服,衬衣西裤西装工工整整。她不解问:“你去哪啊?”   谢豫说:“赶一点的飞机,去新西兰。”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一周后回,这次出差时间紧,就不带你了。”   什么?刚回来就要走?顾冉心下算了算,他下午四点多才回,现在半夜又走,这才在家里呆了几个小时。   “早知道你不用回的,直接从澳大利亚去新西兰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还要回国一趟。”   说完这话,顾冉又顿了嘴,一瞬明了。   这见缝插针的时间里,非要大费周章的回国一趟,多半是因为挂念她。再加上马上又要去新西兰一周,他放心不下,哪怕转机辛苦,也要回家看一眼。至于今晚格外温柔耐心,大概也是舍不得吧,虽然他嘴上不说。   想想也是,两人结婚后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他出差一般不会超过三天,如果超过三天,便一定会带着她。   这次不带,肯定是行程太紧,怕她跟着累。   她心中动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我送你去机场。”   ……   深夜的风有些冷意,飞速行驶的车厢中就四个人,司机、特助,顾冉跟谢豫。   谢豫原本不同意顾冉来送机,大半夜的他想她在家休息,但耐不住顾冉死磨硬缠,还是跟来了。   两人并排坐在后车座,顾冉问起了正事:“这次是去新西兰谈配方合作的事吗?”   初阳成立后,主要业务还是以擅长的日化为主,研发组准备多时,火力全开,新研发的产品功效卓然,口碑极好,再配合广告在黄金时段有效投放,上市不久就风靡全国,这几个月更是有垄断市场的趋势。这么快的垄断速度,简直让其他竞争对手瞪目结舌,堪称圈内传奇。   所以啊,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除了必要的营销,最核心的竞争力还是配方,配方带来的出色功效,才能让初阳一入市就碾压全场。   而卓越的配方功效带来的火爆销售量与超好评的客户体验,也引来了某国际巨头的关注,据说该国际巨头曾提出高价购买该配方,但被谢豫拒绝。   后来,被回绝的国际巨头也没有气馁,换了形式,请求跟初阳合作,共同开发国外市场。   鉴于这是一场互利互惠的共赢模式,初阳没有拒绝,眼下谢豫夜飞新西兰,就是为了合作。   收回思绪,谢豫摸了摸顾冉的头,“我忙完就回。”   其实他已经计划妥当,新西兰这一趟忙完后,后面的事都推掉,专心致志筹办婚礼。   顾冉点点头,说完了公事,就将怀里的保温盒递给谢豫:“这个你飞机上吃。”她怕半夜飞机上不给他们准备吃的,或者准备的不合口味。   “这什么?能吃吗?”谢豫调笑,佯装瞧不起她做的食物,逗她。   顾冉果然被他逗上了,一下就瞪了眼,“当然可以吃!我新学的炒河粉!为了学好,我之前可是炒糊了好几锅!”那语气之豪迈牛逼,好像炒糊了很多锅是很光荣的事。   ——嗯,她最近开始学习厨艺,自从发现谢豫的胃因为这些年经常加班熬夜越发脆弱以后,她就开始慢慢试着学下厨,从前的女汉子煎个蛋都能糊,看到厨房就头痛,现在为了老公,下载了好几个美食APP,有时间就照着做各种好吃的。   方才他要出门,她以最快的速度炒了个肉丝河粉,拿保温盒装着抱出了门。   她将保温盒塞到了谢豫手里,看他做出嫌弃的样子,故意恶狠狠地命令道:“不好吃也要吃!”不然饿了又胃疼。   谢豫托着保温盒,“无可奈何”点点头。   心下却突然记起那一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他还是高中,去往美国赶考,那天同样是她送她上的飞机,也塞了一个保温盒他,里面也装着热腾腾的吃的,怕他饿,嘱咐他一定要吃。   兜兜转转,时隔多年,情分依旧。   谢豫慢慢笑了,握住顾冉的手,说:“嗯,难吃也吃完。”   顾冉噗嗤一笑。   安静的车厢里,谁都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握着,一直到了机场。   ……   机场登机口,顾冉看着谢豫进去。   谢豫在前面,后面跟着托行李箱的助理,耳边是一遍遍的广播播报声,提示航班时间快到。   夜半的机场人群竟然还不少,来来往往,摩肩擦踵。顾冉透过人群看着谢豫的背影,想着要跟他分开一个星期,多少有些不舍。   他在身边的时候,偶尔夜里折腾得她有些烦,可他要离开这么久,她又想他。   她不由又用手挥了会,哪怕他看不见。   可他像是感应到她的举动,突然转过了身,然后,对上她的眼神。   接着,他再没有一秒钟犹豫,穿过人群,返回她身边,那步伐很快,眼里透出微微的疑问与担心,显然在担心她突然有什么事。   哪怕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了他一眼,他都有本能的“被需要”的反应,毫不犹豫奔向她。   那一瞬间,有莫名的情绪在顾冉怀里温热,像是海浪在拍打着胸臆间,一下,又一下,从未有过的感触,而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谢豫,轻轻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这没头没脑又莫名其妙的话,这明明声音不大,周围还这么人来人往,听不甚清的话,可顾冉却分明感觉到,谢豫幽邃的眼睛,在瞬间散出光芒。   她与他的爱如此不对等,从前她跟他在一起时,她的感情是小树苗,他是参天大树,用他的话说,他的爱先她许多年……而她,也从没说现在对他是怎样,是最初的好感,还是变成了喜欢,或是其他……这一路走来,他从不问她,只一心一意对她好,把世上所有的,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尽数奉上。   有时候她甚至想,也许有一天她说想摘星星,他都可能将毕生目标设为给她造个人造星星。   可他做这么多,从不要求回报。   而就在刚才,她好像终于恍悟。看他背影离去的一瞬,哪怕只是分离七天,时间也像要拉扯成十七天、二十七天,甚至七十天那么漫长。让人难以忍受。   她之前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但她想,依赖、想念、不喜欢分离,想要时时刻刻在一起,这大概就是爱了。   既然爱,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她厚脸皮,不怕别人知道。   于是她一把拽住他的领带,踮起脚,仰头看向他。这一刻,大庭广众下,她目光坦荡而明朗,“谢先森,现在,我要向你诉说一件事。”   “咳咳……”她清清嗓子,“有关谢太太对谢先生的表白。”   “对,就是这件事。”   “很高兴的告诉你,谢太太说她爱谢先生。”   “不是L、I、K、E。”表白的谢太太,一本正经,一字一顿,用手庄严比划着字母,“而是L、O、V、E。”   “不是喜欢,是爱。”   “爱、爱、爱。”   “我爱你。谢豫。”   “唔……”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随着一声周围声的欢呼,表白的谢太太的唇被人用力堵上。   时间倒退到十秒钟前,在这人影绰绰,脚步纷杂的机场,谢太太别开生面,语无伦次,手脚并用,但又极度郑重的表白,让原本平静的谢先生渐渐面色凝重,随着这些话的倾诉,他神色亦不断变化,终于,在最后“我爱你”三字真言出口以后,曾经所有对那三个字期盼已久的情绪,猛地爆发开来,他倏然弯下身,用力吻住了面前的女人。   这爱的旅途,谁都不会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   所有的付出,终将得到回报。   ……   那边,谢太太也很高兴,不过她的表情在被亲的一瞬僵了会……   其实她还没完呢!   原本表白完后还要学韩国女团,用手萌萌哒比个桃心姿势飞给谢先生的,现在被亲得……比不了了。   不过她还是笑起来,环住谢先生的腰,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回应他的吻。   这一瞬间的机场,因为这一热烈的吻,周围人群的动作都慢下来,如影片的慢镜头般,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   两个人压根不管,照亲不误。   也不知吻了多久,谢先生终于停下来,却是附在谢太太耳边低笑。   “学渣,Like是及物动词,不能用在我们之间。”   还沉溺在这深情浪漫中的学渣谢太太:“……”   ……   而那边,陈助理跟司机对两人当众虐狗撒糖的举动,随着路人一起看呆……只差拍个小视频发到公司群里,名字就叫《论,卒不及防机场就表白!》《天啦噜,你们见过这样的谢总吗?》、《来自总经办的深夜放毒。单身狗们,你们还睡得着吗!》……   哎呀不能看不能看……   ……   甭管那边下属们怎么想,谢氏夫妇的亲密还在继续。   大概半分钟后,顾冉终于被谢豫松开,她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谢豫的表情果然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往常他心情好,眼里虽然有笑,但多少含着惯有的高冷与骄傲,而这一刻,他仿佛真正欢喜起来,像一个爽朗少年般,抛开一切身居高位的束缚与矜持,唇角扬起,笑出了声——这是她见过他最高兴的模样。   他揽过她,在她耳边低语,“谢太太,等我回来。”   待我归来,娶你做我的谢太太。   ……   夜里,送完谢豫,顾冉坐来时的车回去。   风呼呼从车窗外的吹着,有些冷意,顾冉却心头暖呼呼的。   无法形容的感觉,那表白一吻以后,心头特别欢喜,连带着连回去的夜景都觉得更美了些。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吧。   顾冉又开始想谢豫了,她决定回去研究更多的菜单,最好等谢豫回来,她已经能学会做一桌子菜了。   越想越开心,她望向窗外,随着车内的音乐哼起了小曲。   一边哼歌一边想着心事,当车子拐弯的一瞬,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停了歌声,向前方司机道:“先去公司一趟。”   司机疑惑,“这大半夜的,您去公司干嘛。”   顾冉抿了抿唇,“拿个东西。”   车坐到一半,她想起来谢豫有几件脏衣服落在办公室,她顺道拿回去洗了。   “好的。”司机拐弯,驶向初阳大厦。   ……   夜色中,初阳大厦擎天耸立。   坐电梯直达23楼总经办,这原本该是最为熟悉的场景,顾冉却是一惊。 第105章 意外   坐电梯直达23楼总经办, 这原本该是熟悉的场景, 顾冉却是一愣。   总经办里竟然发着微光!   这里是夜间,整栋楼都应该漆黑一片,可这光哪来的?是什么机器没关发出的光?   她凑近几步更惊, 黑暗中竟有窸窣的声音, 有点像极轻的脚步,   下一刻她脸色一变,就见黑暗中几个人影倏然闪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都是高大大汉,黑暗中的顾冉几乎是瞬间被制住, 那大汉大概是看对方是个弱女子,松了一只手, 另一只胳膊想勾住她的喉咙。   几乎是在松懈的刹那, 怀里女人用手肘重重撞去, 也不知这女人哪来那么大劲, 这下顶到他的心窝,痛得他差点弯下腰。   “握草!这娘们!”   一群人没想到女人还能反抗,刚才出来一个人就想制服她, 眼下三个人一起围过来,这才制住女人。   也是在这一瞬间, 借着地上电筒的光, 被制服与压制的双方都是一惊。   “洪建强!”   洪建强亦是看着顾冉一怔, 旋即骂道:“老子说哪个娘们这么烈, 原来是你!”   顾冉道:“少废话,你在这做什么!”   不待他回答,她借着微弱的光环视一圈,冷笑,“你们不会是想盗窃吧。”   难以相信堂堂一个公司高管会来偷东西,但面前三个男人,的确是穿着深色衣服,带着头套,鬼鬼祟祟,手里还拿着扳手钳子各种偷窃工具。   顾冉第一反应是赶紧报警,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仍笑道:“洪总,你这么个总经理,来我这偷东西,丢不丢人啊?”   一面用言语拖延时间,双手一面在背后尝试着解开手机报警——她被制服时刚好被男人们按在墙上,双手被反剪了回去,她便干脆利用这个契机,寻找救星。   原本是想拨打110的,但背过去手不好操作,她担心按不准110三个键,干脆按了谢豫的电话——她把谢豫设成了快捷键,只用长按一个就好。谢豫听到这边的动静定会发觉不妙。   可是刚按出去她就想起来,谢豫在飞机上,不一定接得到电话,于是她又挂了电话,尝试拨110。   便是那时,黑暗中有什么一晃,啪一声她的手机被打了出去,洪建强喝道:“老实点臭娘们!在老子面前还来这套!”   没有手机又被人压制着无法动弹,顾冉情况堪忧,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脑中飞快旋转……   没有手机,但公司里有自带报警器系统,还有最明显的武装力量,公司门卫安保啊!   眸光一亮,她张口大喊:“来人啊!抓贼!抓贼啊!”   他们一定会捂她的嘴,但她即便这样,也得在这之前惊动安保。   可喊了半天也没有反应,洪建强根本不捂她的嘴,一群人看着她哈哈大笑。   “臭娘们,想报警!还想找安保?”   “别做梦了,自动报警器线路已经被我们切断了,至于那安保……我们能进来,当然是把他放倒了!”   顾冉神色一凛,回想起刚才进院落时的场景,保全室明明还看到安保的身影,但人是伏在桌上的,初阳体恤员工,安保工作辛苦,夜班时偶尔累了趴在桌上打个小盹,上头也不会真的追究,所以顾冉刚刚进来时,见那安保趴在桌上也没说什么,用指纹锁直接开了门进来。   现在一想,原来那安保根本不是打盹,而是被人打晕了。   眼下报警无门,安保又指望不上,顾冉脸色微沉,干脆摊开问:“洪建强,你到底要干什么?”   几人就站在总经理办公室外面长廊上,长廊有一道钢化玻璃,将总经办与众人的视线隔开,洪建强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里头,话里有话地说:“我来,当然是要做重要的事。”   他没明说做什么,但他的眼神明显是想进入总经办。   顾冉冷笑,“你以为初阳的总经办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   一群人将视线投向了总经办的门——那是一道极度厚实又精密的防盗门,除了钥匙,只有密码才能开启。   顾冉耸肩,“我可没有钥匙,钥匙在谢豫那,有本事你飞去国外找他要。”   “至于密码……不好意思,昨天总经办才修改的密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洪建强狠狠瞪向她,这娘们身为初阳老板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密码,她就是不想说。   默了默他咧嘴笑起来,眼神灼灼,竟然透出得意之色,“不知道没关系,你难不到老子!”   他看向长廊拐弯处,用力拍了拍巴掌,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人到来。   就在那一瞬,顾冉眼神倏然一紧。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纤瘦的身影,越来越近。   余晓依。   ……   时间拉回一小时前。   身负巨债的洪建强,在夜色中来到了初阳。   没错,被穷凶极恶之徒逼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洪建强,最后竟在走投无路之下,想出一个疯狂的主意——去初阳偷最近世面上大火的产品配方。   想着初阳一上市就能成功,赚的盆满钵满,不都是因为那些新研发的产品。   多少个同行公司在眼红觊觎,届时产品配方在手,他随便卖给哪家公司,都能轻轻松松一夜暴富!   届时不仅能还清债务,还能落得一大笔钱,人生等于重新翻盘!!   这样一想,他更是恶向胆边生,立刻便喊了三个小弟做帮手,说干就干。当然,这么多年在道上爬摸滚打,他绝不是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这三个小弟可不是他白找的,其中一个是从事多年盗窃的老扒手,翻门撬锁,道行高深。第二个是计算器方面的顶级高手,破解计算机,攻击系统,找资料偷机密,几乎是手到擒来。最后一个就是打杂,充当打手司机放风各种角色,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准备就绪,四人趁着半夜,摸黑来到初阳大楼。   不想几人在第一道防线就耽搁了些时间——初阳门卫处虽然只有两个安保,但是安保的手就在报警旁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秒钟就能报警。   而初阳这种大企业明显跟警方有合作,报警器联动了警方,附近派出所就设在七八百米外,一旦报警器有动静,警察绝对会第一时间赶到。   防备太紧,一群人在初阳附近琢磨了半天,硬是没进去成。   这是这一刻,黑暗中初阳的外围墙外,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她似乎在隔着围墙栅栏,透过缝制往里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表情有些恍惚。   洪建强一愣,借着微弱的路灯,认出了那个人,不由微惊。   ——传说中,那个苦恋初阳谢董的女人,余晓依。   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什么会认出余晓依,这还得亏了两人的性格。   洪建强为人心胸狭窄,报复心极强,自从去年被谢豫摆了一道,几乎身败名裂,就恨上了谢豫,一直伺机报复,只是谢豫防得好,他一直没有机会。不过为了寻到报复的机会,他暗中留意了谢豫一些信息,比如出身背景,日常习惯,周身人脉等等,其中周身人脉里除了谢豫的母亲老婆部下等,还有这个名叫余晓依的女人。   说起来,余晓依在谢豫的生命里根本不算个啥,就只是个小喽啰,可这个小喽啰的信息为什么能被洪建强所知,真的就该归功于余晓依的奇葩。   这女人对谢豫纠缠不休,在久泰时就刷过存在感,初阳成立后更是屡次找上门,谢豫不肯见她,叫人“请”她离去,前几次门卫见她是个弱女子还好声好气相劝,后几次保安没办法几乎是将她架着扔出去的,可她竟然还在这种情况下不依不饶,不相信是谢豫不见他,纠缠不休。某次还被前去初阳谈生意的合作对象看见。   正是因为这种奇葩行为,经过那合作对象不小心传开后,在圈里一传十十传百,大概都知道初阳谢总身边有这么号人物,旁人自然不敢对谢豫多猜测什么,女缠男,这事搁在谢豫身上,是霸道总裁有魅力,女人都想往他身上扑,可搁女人身上,那就是笑话了。毕竟谢豫已有家室,夫妻恩爱至极。   所以,余晓依就这样出名了。   而眼下,这个女人就站在初阳的外墙,眼神幽幽地盯着里面。双方隔得近,她很可能下一秒就扭过头来,对洪建强一行人惊觉出声。   洪建强第一反应是控制她,不然以这女人对谢豫的痴心,如若发现几人对初阳不利,一定会高声呼喊把保安引过来!   几人迅速冲上去,架势如绑架般捂住女人的嘴。   “别动!不然老子不客气!”他在女人耳边恶狠狠低吼。   女人先是一惊,露出惧怕的神色,但不过一瞬,她竟然便缓了下来,异常的平静,出声问:“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他正想回答,女人目光往几个男人身上一掠,借着微弱的路灯,她从几人鼓鼓囊囊的兜里猜到了什么,问:“你们是想溜进去,做不可告人的事?”   动机被察觉,洪建强再留她不得,伸手就想把她打晕,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笑。   幽幽细细的,混在这冷风里,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竟然是他胳膊下被控制的女人。   她脸上似乎看不见恐慌,只是一个劲轻笑,夜色阴暗,她看向初阳大厦谢豫办公室的方向,脸色恍惚而苍白,眼神幽幽闪着光,加上那副暴瘦得吓人的骨架,像是半夜里出来的女鬼,看得渗人。   就听她轻笑着说:“你们不是想进去吗?我带你们去。” 第106章 猜心   余晓依真的将一群人带进了初阳。   进入的途径谁都想不到, 是在初阳后面极偏僻的地方,顺着一个不起眼的小路七拐八拐往下走进, 有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里面有个偏门,应该是做清洁人员留的门, 只是太小了, 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去,加之又掩盖在一堆杂物下,一般人根本无法发觉。   然而,这样的犄角旮旯余晓依却了若指掌,甚至这去的一路,不管大路还是小路,哪里有监控头, 哪里容易被保安巡逻,她都清清楚楚。   洪建强简直难以置信,不由问:“这你家啊?你怎么这么清楚!”   余晓依只愣愣地朝前走, 也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没有,就在洪建强觉得她不会搭理自己时, 余晓依看着夜幕, 面容恍惚地笑起来:“简单啊……我就每天都在这啊,到处走……到处看……每个角落我都看清楚……白天看……夜里也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夜风太凉, 洪建强莫名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所以刚才……他们遇到余晓依不是巧合, 而是她本身就在这……不断的来回游荡。   一个女人, 不去过自己正常的生活, 每天都围在暗恋男人所在地,像个幽灵一般,没日没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窥视……   道上摸爬滚打好些年的洪建强,第一次觉得女人可怕,是在这个素不相识的阴森女人身上。   但他口气仍装的很友善,“余小姐,你为什么肯帮我们?”   如果动机不纯,管她是谁,立马打晕。   余晓依依旧是恍恍惚惚的模样,呆看着天空,然后又幽幽细细笑了出来。   “因为……因为我恨他呀!”   这话虽然没头没脑,但洪建强这样的人精已然顿悟。   余晓依多半是苦恋谢豫多年,得不到回应,后头不知道为何受了刺激,心理有些失衡,甚至是扭曲,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甚至神经兮兮地做出这种“窥视”男方的不正常举动。   说穿了,就是因爱生恨。   很好,洪建强略微放了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余晓依还有利用价值,这模样虽然怪异,但是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于是他伸出手道:“余小姐,合作愉快。”   ……   达成一致后,众人就在余晓依的带领下,绕过各种监控头,偷摸到了保卫室,从后面打晕保安,然后想法破开了大厦一楼的门禁,进入了大厦。   他们进入各办公室搜索一通,可就在准备进入最核心位置,总经办的时候,遇到了半夜上来的顾冉。   一群人,由此对峙。   总经办的确是最难进入的地方,那道防盗门就如镇门神般守在那。   这个门同一般的门不同,一般的防盗门由密码、钥匙跟指纹锁结合,可这个门的解锁却只有钥匙跟密码,看似防盗能力弱化,其实更强,要知道,有的指纹锁看起来高大上,但如果有人处心积虑的拿到解锁人的指纹,极有可能找办法复制一个以假乱真的指纹——现在的科技不是做不到。   所以,只有单纯密码解锁的防盗方式,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保险。   况且还是这种有次数限制的密码锁——谢豫将它设置成输错五次,就自动锁死。   这也是洪建强那个开锁高手的手下不敢试的原因,开锁之类的他在行,但猜密码……他根本不了解谢豫,无从猜起啊。   眼下,顾冉看着洪建强身后的余晓依,不错,余晓依是比这个开锁匠这个陌生人了解些谢豫,但也只是稍微熟一点,还能真猜中密码?   余晓依没管她,只扫了她一眼,然后上前步开始试。   看她输入密码的时候,顾冉还是愣了会的。   余晓依第一个输的,是谢豫的生日。   一般人设密码爱设自己的生日或者电话号码之类……余晓依这是遵从一般理论。   但密码器显示密码错误。   余晓依丝毫不停,继续输。   谢豫的生日数字她一个个输得全对,顾冉暗道她倒是记得清楚,可第二次输的密码,顾冉就看不懂了,但说不懂吧,看那数字又隐隐有点相熟。   两秒钟后,这个密码输入,仍然提示错误。   连着两次错,一旁洪建强一干人都皱起了眉,余晓依却不见任何沮丧,她表情平静地输下第三次。   这次又换了一个密码,但顾冉认了出来,是谢母的生日。   谢豫是重孝的人,用母亲的生日做密码不难理解。   但余晓依输入这个密码时,顾冉眸光还是微微一紧。   不仅是诧异余晓依连谢母的生日都知道,更诧异的是……这把锁正确的密码的确是这个,只不过……   果然,密码器轻轻响了一声,提示密码错误。   顾冉心中暗松一口气。   而那边,洪建强更是急了,道:“余小姐,你有没有把握啊,这错三次了。”一共就五次机会,只剩两次了,要是再错,整个办公室就会锁死,届时,他们今晚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余晓依依旧不做声,只对着密码器再按了一遍。   这会顾冉看清楚了,先前一次是顾母的生日,6、8、0、5、2、2,而这一次,她输的是2、2、5、0……   虽然后面两个数还没输完,但已经能猜测到,她极有可能就是倒过来输入的!   也是在这一瞬,她才想起来,第二次密码为什么认不出又觉得眼熟,那是因为,同样也是倒输的,第一次余晓依输的是谢豫生日,第二次她也输的是谢豫生日,只不过是将数字倒输一遍……而现在,谢母的生日数字,她用了同样的手段。   顾冉脑子猛地一响。   因为这一次是对的!   她伸手就想阻止余晓依接下来的动作,可根本拦不及,咔擦一声响,防盗锁开了。   一群窃贼们面面相觑,最为惊诧的就是洪建强,先前他只是想着余晓依算是谢豫邻居兼同学,多少知道一点底细,就带过来试试,没想到……还真对了。   窃贼们雀跃不已,那边,余晓依脸上并没有破了锁的喜悦,而是扭头,看向顾冉。   幽暗中,她木然的脸这才慢慢起了表情,眉梢眼角缓缓上扬,是一个得意的表情,“呵,没想到吧,我这么了解他。”   顾冉面无表情。   的确,她是真没有想到。   余晓依知道谢豫的生日就算了,还熟知谢母的生日,记忆力也是好,不仅如此,还了解谢豫偶尔会把数字倒输的习惯。   仿佛感受到她的惊讶,余晓依更加得意的笑,“从小我们家住在一起,我总跟他一起做功课……你知道吗?刚上学那会,他新接触英语时是不顺利的,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一买不起复读机,二上不起补习班,连幼儿园都没读过,ABCD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可就是这样,他为了记住那些毫无规则的字母,每天背到深夜,不仅顺着背,为了加强记忆,还要倒着背……一直背到他的英语全年纪第一。”   “正因为这样,他渐渐也会用倒背的方式记忆其他公式,再后来,他就养成密码倒输的习惯了。”   “所以……”余晓依往密码器上一指,“这密码我很简单就破了呀!”   “换了你,你输一辈子也不知道……你根本没有我了解他!”   她笑盈盈看着顾冉,说着那些童年往事,一脸炫耀。   顾冉什么也没说,只望前面一指。   这会恰巧也是洪建强几人拉着余晓依往前指的——一群窃贼刚才还欢欣鼓舞,结果这时候才看到。   ——这是个双重锁门,开了第一道,还有第二道!   窃贼们傻了眼,末了一群人又将目光对上了余晓依。   余晓依再次向顾冉丢去一个轻蔑又挑衅的眼神,开始解第二道锁。   先又是输了一遍谢豫的生日,正反都不对,顾母的生日第一道锁输了,这第二道锁一般没可能再用。余晓依面看着密码器,皱了皱眉,好像做出了一个很不痛快的举动。   她输入了顾冉的生日。   指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居然全对。   顾冉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下,余晓依连她的生日都知道……恐怕对她都恨之入骨了吧。   不过,生日虽然输对,但密码却提示错误。   余晓依又反着输了一遍,还是错误。   劫匪们都急了,尤其是洪建强,这道锁可是最后的屏障,只要解开,他们就冲进屋去,财富近在眼前啊!   可是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洪建强急得额头冒汗,刚要催余晓依,余晓依却突然笑了起来,她像是得知了最高兴的事,咯咯笑起来,扶着门扭头看着顾冉,一手指向了她。   “他也没那么在乎你嘛!密码都不是你的生日!”   “呵……你还得意什么啊……”   “咯咯咯……”   她笑得不可抑制,花枝乱颤,那咯咯咯兴奋又怪异的笑声在长而阴暗的走廊里回荡,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发出的笑声。   顾冉被两个男人扣着不能动,但听着那笑声仍觉得背脊发凉,而洪建强则是低头暗骂了一句。   妈的!他决定,一旦等这个女人破了密码让他进去,他立刻就将她打晕赶走!   真是太吓人了!   目前开锁要紧,他上去推了余晓依一下,制止住余晓依的发狂,“余小姐,抓紧时间……”   怕不能引起她的警惕,他又说:“这最后一次机会了,咱们不能出错。”   再出错,门一旦锁死,再怎么知道密码也没用了!所以他现在脑子里飞快旋转,应不应该放弃余晓依,从姓顾的那娘们口里逼出密码,可那臭娘们又倔又烈,也许折磨死了都不说,或者万一逼狠了她乱报个假的来骗他,也不是不可能……可余晓依这边也没有把握,如果最后一次错了,那就麻烦大了!只能想法从墙体里拆掉防盗门,这是个相当费劲的工程,搞不好就会惊动其他楼层的人。毕竟这是闹市区,四周有不少的居民楼,大半夜的这里电锯光亮四闪,非常招人注意。   而那边,余晓依可没放弃自己的机会,她收了笑,将注意力回到密码锁上。   最后一次机会了,余晓依似乎也在思索,她想了很久都没有开始按,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   伸出手,按向几个数字。   “1”、“8”、“0”……   顾冉原本是不担心的,虽然第一道锁余晓依已经成功破解,但她对这第二道锁的密码仍是怀有信心,可谁知,当看到余晓依一个个输入数字时,顾冉的心还是猛然一跳。   这三个数字竟然跟真正的密码前三位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她知道?   不可能啊。   顾冉的心当真拎了起来,她当时就是怕有道行高的盗贼会破除密码,在谢豫要将她生日设为密码时劝阻了谢豫,让谢豫换一个更加难猜的。   可是……这密码余晓依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而那边余晓依,却在输入这三个字后停了手。   她紧皱着眉,似乎十分痛苦,这跟先前得意大笑的她判若两人,而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停滞不前,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嘴里突然自语了一句,“反正不可能……”   她像是从这句话里汲取了力量一般,又再次深吸一口气了口气,伸手按向密码键盘。   她的手还在抖,她的表情也很怪异,一群人都紧盯着她的手,盗贼们几乎是屏息注视。   指尖按下第四个数:   “2”   第五个数:   “0”   窃贼们越来越紧张,只有顾冉,随着余晓依动作的进行,越发震惊。   密码的确是这几个数……可她怎么会知道?!   没有人为她解说,余晓依像是孤掷一注般,重重按下了最后一个数!   “9”!   “叮咚!”一声响,锁扣打开!门解锁了!   窃贼们齐齐爆出欢呼!尤其是洪建强,只差没激动的吼出声!   而余晓依与他们相反,她脸上没有分毫解锁的欢乐,在听到解锁的一瞬,她的脸甚至变得苍白,她咬着牙恨恨啐道:“密码竟然……还真是……”   谢氏夫妇的结婚登记日。   顾冉亦是惊在那。   她一直面对窃贼强拖着不肯吐露密码,就是为了缓兵之计,而她对这个密码有信心,那就是两人的结婚登记日!她相信一般人根本猜不到!   她用这种形式来拖延时间,虽然楼上的她被人所控制,但她还有一个友军——那就是回来时送他的司机,他就开着车等在公司大门外,她来时说了只是拿东西,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可如果她迟迟没下去,必然就会引起司机的疑惑,他肯定会上来查探情况。   所以,顾冉一直在跟这些人拖延。   只是没想到的是,不过六七分钟的时间,余晓依竟然真的破了密码。   顾冉难以置信地看向余晓依。   余晓依惨白着脸,却还要露出不服输的笑,“呵……你没想到吧,我的记忆力……”   “哈哈,你们都以为我平庸得一无是处吗……”   只这两句话,顾冉顿悟。   她突然便想起从前,很多年前,大家还是同学,那时候余晓依虽然成绩中等,理科一般,但语文格外拔尖,很多文章,哪怕是拗口的文言文,她看上一两遍,便能全文背诵。   那时候她虽然惊叹,但也没多往心里去……可如今想来,才让人顿悟。   余晓依虽然整个少年生涯,甚至一直到现在都看起来是个貌不惊人,丢在人群中就看不见的平庸女孩……可实际上,再普通的人都有她的过人之处。   而去年除夕夜,那个余晓依等在谢家楼下的夜晚,一群人为了让余晓依死心,都说了一些话,其中谢豫也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在半个月前登记”……   便是那会,余晓依肯定就在那些话里,牢牢记住了这句,然后从那天的日子,往上推算半个月,再除去民政局不上班的周六日,大概推测出他们结婚的时间,就是密码所在。   想通这一系列,顾冉当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余晓依记忆力之强悍,思维之缜密……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年,余晓依是当真将心思放在了这段无果的恋情身上,如果她要是放在工作上,或者放在其他方面,必有建树。   .   这边,顾冉心中波浪滔天。   而门边的余晓依的表情也极为糟糕,她破了密码,炫耀了自己的聪慧,可是,密码是心爱男人与别的女人的结婚登记日,她简直心如刀割。   她紧盯着顾冉,目光怨念越来越深,就在她想冲过到顾冉身边做下一步举动时,就听砰咚一声响,洪建强打断了她的举动。   ——门已解锁,得偿所愿的窃贼们推开门,狂喜着往里窜去!   洪建强一把推开了门外余晓依,一马当先往里闯,另外几个跟着往里冲,一群人像是日本鬼子进村。   顾冉大惊,这里面可全是初阳的绝密,一点一滴都是谢豫的心血。她心急如焚,奈何被人控制,守在门口的劫匪手如钢钳,按着她根本不能动弹。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飞快观察了环境,三个窃贼都在里面,因为太兴奋,并没有留意她,而控制住她的那个窃贼虽然一面按着她,但视线却一直往屋里看……趁着这个窃贼注意力分散,是个动手的契机,虽然上半身被抵在墙上不能动,但她膝盖下可以动,届时高跟鞋脚底蓄力,全力踹出一脚,窃贼定然吃痛松手,届时她也不恋战,就往前狂奔,她当然知道自己跑不过也打不过,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能拉开一定距离,冲到走廊前面,将走廊边上一个盆栽往楼下一扔!夜里无人也砸不到谁,但那砰一声大响,绝对会把她的司机引上来!到时候就有救了!   心下打算好一切,顾冉暗暗抬起腿,对着窃贼的脚,蓄力——往下猛踩!   可就在她脚尖即将落地一瞬,就听“嗡”一声振动响,响彻这黑夜。   是铃声!   是她的手机,那个被洪建强打飞的手机,此刻正在地上使劲振动。   黑暗的夜半,原本静悄悄的楼层让这个铃声显得格外大,一声一声急促地大响,直刺人的耳膜,逼得人不得不去注意它。   屋里的、屋外的,所有人动作都因这铃声一慢,扭过头去。   终于,余晓依走上去捡起了手机,她看了一眼屏幕,突然扬起唇角,又是幽幽细细一笑,似乎很是雀跃,然后将手机缓缓面对了众人。   所有人表情顿住。   猛烈响着的,是谢豫的来电。 第107章 结局   谢豫当然发现了异常。   当他进入飞机, 准备关掉一切电子设备时,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随即又停止。   屏幕上显示的是顾冉的电话,但奇怪的是,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挂。   这个举动……有些不合寻常。   谢豫迅速回拨过去, 可是乘务员阻止他,要求他关机。   被阻拦的谢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拿着手机下了飞机, 剩后座的陈助理一脸惊讶。   再后来, 谢豫走出了飞机通道,再次拨出了电话。   电话接通, 嘟, 嘟,嘟……   ……   这边,初阳大厦里。   电话铃声猛烈的持续。   一群人看着顾冉的手机,面面相觑。   顾冉当然想接, 可两个大男人把她按着不能动。   窃贼们一伙更是紧张。接吧, 谢豫这么精明的人,他们再怎么伪装,也会穿帮,可不接吧, 谢豫一定会起疑心。   一群人进退两难。   末了却是余晓依做出了举动, 她手按向屏幕, 众人以为她是要接, 正忐忑不安,却见她按了挂机键。   她竟然挂了电话。   就在窃贼们担心她挂了电话欲盖弥彰引起地方疑心时,余晓依做了一个让人想不到的举动,她飞快打开顾冉的微信,点进谢豫的头像,输入信息。   “我这边信号不好,所以挂了你电话。”   那边谢豫很快回:“你在哪?到家了吗?”   “到了,我准备洗了睡。”   “累了?”   “嗯。”   她怕再这么聊下去要穿帮,赶紧结束话题,“你也快休息吧。”想了想,怕谢豫看出来不对,又补了一句话,“晚安,老公。”   按下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表情怔然,起先是笑了,面含着温柔与娇羞,似乎那四个字真是自己对心爱的人所说,眼下的这些对白,便是自己与谢豫的生活日常,可笑了会后又扭头看向顾冉,一脸幽怨嫉愤。   接着她又是弯唇一笑,带着些报复的痛快之色,举着手机对顾冉说:“看,他信了。”   “他不会来救你了。死心吧。”   顾冉闭了闭眼,的确有些灰心。   内无可靠之人,外无救援之人,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群人窃贼们看着她,更是得意,“哈哈哈……我看这娘们还能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猖狂大笑,仿佛这已然是他们的天下。可就在这时,楼道的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那个人影的到来,众人一惊。   “沈嘉文!”   所有人都愣住,没料到这样一个人会在这时候出现。   面对这一大帮子人,沈嘉文亦是愣住。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说起来,的确是让人意外。   今夜久泰董事长因为初阳的打击,突发疾病,沈嘉文目睹父亲卧病在床,再想起公司近来江河日下的遭遇,心中对初阳的不安越发愤恼,这时公司元老竟还让他做小伏低,与久泰和谈,他更是视如奇耻大辱,开着车就夺门而去。   然而,在外环公路上无边无际飙了好些时间,冷风呼呼吹过,他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创业不易,守业更难,按照大局来说,他的确不该意气用事。   不该因为厌恶谢豫,就将整个家族抛之脑后,在公司生死存亡之际,他的确应该试着放低姿态,跟初阳和谈。这是他的责任。   于是他转了心意,虽然心底仍不舒坦,但想着床上重病的父亲跟企业上下,他决心去初阳。   当然,他这辈子高傲惯了,即便是要去初阳,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初阳很多员工,可都是当年久泰的人,被他们见着了自己低头求谢豫,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他就等到了深夜,估摸着初阳的员工大概都走完了才来,至于谢豫,他知道对方是个工作狂,多半还在加班,当年在久泰,他就看到谢豫经常在全公司都下班时,依然在办公室通宵工作。   就这样,他来到了初阳。   很奇怪,门口的保安竟然趴着睡着了,也没有拦他,他不知道对方是被打晕了,然后,他就走到了总经办21楼。   结果灯竟然都没开,他心里正猜测着,难道今晚不巧,谢豫不在?谁知接着就看到了这样混乱的一幕。   ……   看到这个场景,沈嘉文首先也是惊了惊,旋即看着洪建强道:“你们做什么!”他向顾冉一指,“把她放了!”   洪建强冷哼,“我要说我不放呢!”   沈嘉文掀眉,是个发怒的表情。   洪建强却是笑,“沈公子,咱俩可无冤无仇的啊,我不管你跟这女人什么纠葛,但今晚上我就是不能放她,你最好少管闲事!”   沈嘉文也是冷笑,“我非要管呢!”   话没说完,他人影一晃,一脚踹向一侧压制着顾冉的大汉,大汉卒不及防被狠踹,拖着顾冉往后一退,同时另一个窃贼扑过来直击沈嘉文后背,沈嘉文当然也不会吃亏,斜身一避,立刻掏出手机叫人。   他这电话一拨出去这些人就都完了!   匪徒们开始拼命去抢他的电话!就在这时,一声大吼炸响夜半的长廊!   “小沈总!!!”   是窃贼头子洪建强的。   他看着沈嘉文,手里举着一个东西。   是个黑色的小件——U盘。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原本要喊人的沈嘉文被他这个举动一怔。   “这不只是个普通的U盘。”洪建强用诱惑的声音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是我从这里拷贝的各种商业机密。”他又指向总经办的电脑,那里,他的下属正在电脑前疯狂盗窃资料,“这里,还有更多的财富!”   “小沈董,只要你不坏我的好事,等我把它们都拷完,我们见者有份,我分你一半!”   沈嘉文冷笑,“你当我沈嘉文什么人,做你这种贼么?”   他话落看向控着顾冉的窃贼,“不想牢底坐穿,就给我放开她!”   “沈嘉文,你别不识时务!你还想不想翻身?”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洪建强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来的目的,多半是想找初阳和谈吧!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有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何必要卑躬屈膝去求人!”   他将U盘一扬,道:“你知道我这优盘里是什么吗?除了商务机密,更重要的是配方!!”唯恐不能引起沈嘉文的注意,他加大声音重申,“产品配方!卖的最好的“REN系列的配方!!””   原本不屑一顾的沈嘉文,神情微微一顿。   “你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谢豫这王八蛋为什么会发家,初阳为什么一成立产品就碾压同行!就是因为这个配方!老子虽然见不得他,但必须承认,这家伙狠啊,也不知道怎么操纵的技术团队,弄出个这么好的玩意!就因为这玩意的成功,这王八蛋身家翻了几番!”   “这还不算,现在他已经碾压了国内市场,手马上要伸到国外去了,据说马上要跟欧盟的那些洋人签合约……你知道这能赚多少钱吗?天价啊!咱就这么看着?!”   沈嘉文脸上虽有怒意,但仍是道:“他的确不是东西,但再多也是靠他能力赚的。”   “小沈董你别傻了,谢豫现在能拥有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们久泰!久泰这些年对他的栽培就不提了!别的不说,他出走时带的还是你们久泰的团队!研发这些配方的还是你们过去的老员工!说穿了,没有你们久泰,就没有这配方!没有谢豫的今天!”   “所以,你拿走这东西天经地义!”   这匪夷所思又理直气壮的推论让所有人都震住,沈嘉文亦是怔了片刻,末了一甩手道:“不行……”他连连摇头,“绝不可能!”   他说着就去拉顾冉,要把顾冉救回去。   “沈嘉文!”洪建强终于撕去伪善的面孔,冲到沈嘉文面前,恶狠狠吼道:“今儿你没得选!!”   “你今天不跟我合作,那你就做好准备,你们久泰已经不行了,连着大半年业绩下滑,项目亏损,股票大跌……因为没钱,新产品的上线计划搁浅,筹备已久的团队解散,甚至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员工罢工闹市……董事会离心离德,乱成一团,甚至有人想申请破产,或者把公司贱卖……你家老爷子更是愁得一病不起!”   “四十多年的企业,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可你呢,堂堂集团继承人在做什么!现在有赚钱的法不听,有送到手的钱不要!好啊,那你就继续做你铁骨铮铮太子爷!做好了!坐稳了!也看好了!”   “我打包票,你们久泰,撑不过明年!!”   “你们家老爷子,未必活得过明年六十大寿!”   ……   这劈头盖脸的一席话,在黑暗里竟如利刃戳心直指沈嘉文,沈嘉文久久没有回神。   很明显,洪建强说到了他最要紧之处。   他先前伸向顾冉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   洪建强知道这就是说动了对方,不由哈哈一笑,拍着沈嘉文的肩道:“你放心,我洪爷是道上有名的说话算话,等把这些配方卖掉,咱五五分……”   沈嘉文缓缓看向他,像是不能接受自己内心的倒戈,他沉着脸,不说话。   洪建强又是笑,“小沈董是担心初阳发现了后报警吗?放心,老子全家早就移民了,到时候老子去国外一躲,谁能抓住我?老子把配方拿到国外卖,卖的钱老子下半辈子花个够!”   “至于小沈董你,我也帮你想好了,今晚的事,你完全可以说你不知道,本来你也没做什么,连个指纹都没留,警察能把你怎么样!”   沈嘉文眉头微皱。   两人几乎都快达成交易,就在这时,被控制的顾冉挣扎着大喊;“沈嘉文,你别听他的,你不能这样!”   沈嘉文看向她,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却是说起另一个话题,“顾冉……那天你亲口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顾冉语气一顿。   数月之前,两个人曾经在谢豫不知道的时候,见过一面。   那是在初阳成立,震惊久泰上下的那一天,得知谢豫带走了九泰大批的技术骨干与资金,自立门户。作为久泰少董的沈嘉文,怒不可遏,直接冲去初阳对峙。到的那会初阳正值开业典礼,原本在台下看典礼的顾冉撞到了沈嘉文,顾冉怕他要去闹场,赶紧拦住了他。   两人原本分手时就闹得有些不愉快。如今顾冉又跟了谢豫,新仇旧怨一起,沈家文忍不住质问顾冉:“顾冉,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俩虽然没到那一步,但那会儿,我对你的好也是实实在在,可你呢,转身跟了谢豫不说,现在还这么坑久泰!”   “讲道理啊,是久泰先容不下我们,当初是谁逼我们走的,小沈董不记得了?再说,你要提起过去的感情,你对我是好过,但难道我就没有对你好过?”   “行,既然你不否认,咱们俩都对彼此真心过,那好,你回头啊,我还在这!不都说商场失意情场得意吗,你总得让我赢他一回!”   “沈嘉文,你好不好笑!”顾冉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的感受,可能是两人分手分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说完,眼下有这样的机会,她终于痛快说了出来,“沈嘉文,先不说你这个问题现不现实,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你一直没有明白一点,其实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我没有喜欢过你?!那我当初是对谁巴心巴肝?不是你?”   “你不觉得你的喜欢只是一种新鲜感吗?从小到大,你要风得风要雨,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我是你生命中一个例外,你没有像别的东西一样那么容易得手,才显得我跟你之前遇到的人或事都不一样,让你格外的新奇,所以你爱上的是这种新鲜感。不是我。”   ……   阴暗的楼道,回忆起那天的事,两人有些尴尬。末了,沈嘉文问顾冉:“时至今日,我再问你一遍,你回不回头?”   顾冉摇了摇头,声音虽然不大,但分外清晰,“不可能。”   沈嘉文脸色彻底一沉,给她机会她不要,他恼羞成怒般道:“好,那你就找你的男人来护你,别指望我!”   顾冉抿了抿唇,这一刻的沈嘉文神色复杂,心中纠葛,可仍是归于沉默。而在顾冉心里,想起的却是,当年那个大学时期,风光霁月英姿郎朗的少男……她有些痛心,“我知道没有资格让你救我,但是你不能跟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诶!这怎么叫同流合污!”洪建强在旁哈哈大笑,“我们可是合作共赢!”   他说完手一摆,向着那几个手下指挥,“加快动作!今晚咱们狠捞他一票!”   接下来,顾冉被控制,沈嘉文默许,再无人阻止这盗窃的举动,几个窃贼拿着工具冲向整个办公室,那带着贪婪与疯狂冲进去的架势,像一场阴谋的狂欢。   无数资料被翻起又丢下,办公工具被当垃圾般踩在地上,窃贼们践踏着,又猖狂的翻箱倒柜,将初阳所有心血疯狂盗取!   眼见装有最多机密的保险柜被人残暴撬开,代表着谢豫所有付出的结晶即将被人贩卖,那一瞬,愤怒像是能给人无比力量,顾冉再忍不住,猛地咬向制住自己的人,不顾一切挣脱桎梏,冲进办公室,她操起一把凳子砸向保险柜旁的人,男人卒不及防从背后被砸住,剧痛中断了撬锁。   她原本想拖延下时间就冲下楼去报警,可另一个窃贼从门边迅速过来支援,前路被拦,顾冉重重一踹脚,直接踢到男人的裆部,深更半夜里,男人捂着命根子嗷嗷叫。   谁都没想到这女人暴怒起来这么烈,被坏了好事的洪建强从后面袭过来,扯起顾冉的头发,挥手猛地扇去,“臭娘们!”   顾冉被打的耳膜嗡嗡响,伸手要还要去洪建强手里的U盘,三四个大男人再不敢小瞧这女人,联手去制服她。   可就在这时,一道亮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总经办全透明的落地窗外,原本可见幽暗的初阳公司大院,一道车灯镜的强光如利刃穿透黑暗。   洪建强第一个认出那辆车,在这即将得手的关键处,这人竟然来了,他几乎咬牙切齿。   “谢豫!!”   ……   谢豫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当余晓依冒用顾冉手机跟他微信那会,他便就已经察觉出不对。   余晓依的信息看起来于常人无异,其实却漏洞百出,首先她挂了他的电话,改发短信,还自称信号不好,这本身就让人起疑,然后她急匆匆说要睡了,还借故自己累了,可明明顾冉这阵子迷上了某部美剧,总是深更半夜追到凌晨,谢豫不让她都要偷偷看,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说自己要去睡。   那会谢豫便起了疑心,结果,对方又来了句,“老公,晚安。”   平日夫妻两相处,顾冉那跳脱又搞笑的性子,不是喊BOSS爹,就是谢大爷,从来不规规矩矩喊老公。   所以,眼下这个如投怀送抱般的老公两字,已经说明出了问题。   他迅速拨通送顾冉回去的司机电话,果然,司机说老板娘上去拿东西了,现在还没下来。   只这一句话,谢豫断定,出事了!   他几乎是冲一般出了机场,拦了辆车就往回赶,在他的不断催促下,机场到公司原本30分钟的距离,硬是飙出了15分钟就到的速度。   而在这争分夺秒的时间,他还不住打电话还给司机,吩咐他上去查看。也是这时候司机才发现,保安早就被人打晕。司机在谢豫的吩咐下,悄悄摸黑上了楼,便在总经办楼道中,看到了窃匪跟被控制的顾冉。   司机一个人难以营救,迅速下楼去报警。   而这时,谢豫的车已经流星赶月般赶到了初阳大楼。   车子停下,他看向夜幕中耸立的大楼,紧拧的眉头透出他的凝重。   眼见他往楼里去,陈助理急着去拦:“不行啊谢总,小张司机说劫匪有四五个,还拿着凶器,咱们现在进去太危险了,还是等警察来……”   可他还没说完,谢豫已经冲进了大楼。   ……   大楼内情况已经十分严重,总经办外面乱成一团。   谢豫上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幽暗的长廊口,有高大的男人挟持住了一个女人。   谢豫还没看清这两个人的身影,就听惊叫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谢豫,救命,救我!!”   谢豫这才发现,出声的是余晓依,谢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的确被一个劫匪拖到了楼道口。   其实劫匪们也是懵逼的,他们根本没想绑余晓依,谢豫来的一瞬,后面的洪建强只是将顾冉挟持了起来。可谁也没料到,余晓依竟然在谢豫出现的一瞬,跑到某个劫匪身边,拿了劫匪身上的刀往自己喉咙一压。   那劫匪以为余晓依是帮他们拖延时间,所以干脆顺水推舟般配合了。   眼下,余晓依在黑暗中,簌簌发抖,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不住对谢豫道:“谢豫,快点救我,他们要杀我……”   谢豫只问:“你怎么在这!顾冉呢!”他将目光望向两人身后,想张望顾冉的位置,他听到了顾冉的声音。   被忽视的余晓依脸色一瞬变白,还是不死心般地喊,“谢豫!他们真的要杀我!我怕!!!你快救我……”她抬起手臂,也不知道是从哪弄的伤口,大声哭道:“这是他们划伤的!我出了好多血!你就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吗!”   “挟持”她的劫匪却是一愣,天地良心,这不是他们伤的呀!   难道这是这女人自己划的?那么长的口子,几乎深可见骨……她对自己那么狠,是想试探什么,还是想博取什么?   而那边,余晓依还在痛得发抖,“痛……谢豫……救我……你快送我去医院……”   然而谢豫身影一晃,只吩咐后面的司机帮忙看着余晓依,自己则快步从余晓依身边而过。   余晓依不敢置信似地,追过去想拽谢豫,最终却什么也没拽到,黑暗中她呆呆看着谢豫头也不回的画面,像是在自己的戏里终于认清了事实,声音似哭似笑,“呵,流了这么多血,你看都不看……”   “你好狠的心……”   ……   谢豫急匆匆当然是为了顾冉。   他已经赶到了总经办门口,情况让人惊心动魄,顾冉被洪建强拖到了一个角落,她头发乱乱的,脸颊红肿,显然被人打过,不过最吓人的是脖子,堪堪被一柄利器抵着,那匕首黑暗中都能看见幽幽银光,只要往下轻轻一压,绝对血溅当场。   可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也跟余晓依痛哭流涕的求救模样截然不同,她不是让人救自己,而是拼命喊:“谢豫!优盘!快把那个优盘夺回来!他们把机密都拷走了!!配方都在里面……还有……”   谢豫忍不住眉头一跳,这性命攸关的当头,她竟然还在想优盘,难道这些东西比命都重要吗?!   恼怒之后又是动容,这个永远大大咧咧,嘴上连老公都不喜欢喊的女人,将他的事业,他的心血,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少眉来眼去!”被忽视的洪建强大步出来,持刀比划:“站住!再过来老子就动手!”   谢豫站定,看向洪建强,“放了她,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今晚计划失败,洪建强现在是狗急跳墙,既怒又厉,“呵,好大的口气,我想要你的全部,你给吗?”   “给。”谢豫语句清晰,眼都不眨。   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劫匪们跟顾冉都愣了一下,洪建强吼道:“你他妈骗鬼呢!当老子三岁小孩!”   谢豫道:“劝你还是提条件吧,一会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什么意思?”   谢豫眼神往楼下一扫,这时就听黑暗中传来呜呜的声响,在夜色中嘹亮无比,那是警笛的鸣叫。   这栋大楼已经被警察团团包围。   洪建强又惊又怒,手里的刀往顾冉的脖子上又压了一分,“妈的!既然你报警!好啊,那老子就拉着你老婆一起死!”   “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谢豫静静看着他,他明明在意极了对方手里的女人,但表情仍是波澜不惊,那骨子里刻骨的冷静,是极端强大的体现,“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好好的活。”   “活!哈哈哈,你凭什么这么狂!”   “凭你放下刀,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今晚的事,我会向警局说明并出具谅解书,他们不会为难你。”   “还有,如果是你的困境造成你今晚来这,我可以帮你解决。”   这回洪建强真愣住了,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小劫匪们,也同样愣住。谢豫知道他们心中起了波澜,继续顺水推舟。   “你们几个也一样。眼下你们被警方包围,横竖都逃不出去,不如给自己求条生路。你们放下刀,今晚的事情我一概不计较。如果警察要追究,我会说是误会一场,让你们免除法律追究。”   知道警察追来,原本就已经陷入恐惧的盗贼们面面相觑,神色都有所松动,谢豫接着趁热打铁,“除此之外,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来初阳。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这样的人我欢迎之至,希望你们改邪归正回头是岸,回归到一个有奔头的正道上。”   这一番话有情有理推心置腹,几个窃贼内心都是一动,他们原本跟着洪建强来,就是因为手头拮据,想干一票赚点钱。但眼下这情况警察都来了,肯定是要把他们人赃并获的,与其一会儿缴械被抓,不如现在悬崖勒马。况且谢豫竟然还给他们指出了更好的路,圈里谁不知道跟着谢豫前途坦荡,多少人想进初阳都没有门路……而现在,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了。   “啪嗒啪嗒”一阵声响,一群人真的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全部缴械投降。   只剩洪建强一个人负隅顽抗,看到自己的手下倒戈,他大吼道:“你们这群墙头草!”   他说完又去吼谢豫,“好,好你个谢豫,花言巧语……”他气的匕首指向顾冉,手都在抖,仿佛下一刻真的压进顾冉动脉。   可一句话打断他的动作,谢豫拿着手机向洪建强道:“你看这是什么?”   洪建强抬目望去,屏幕上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那是洪建强的女儿。洪建强这一生虽然混账,但对这唯一的女儿,可是视若珍宝。   谢豫冷笑,温和的语气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我给你机会选。”   “要么,放了我的人,要么,我也毁了你的人。”   “你知道我做的出来,鱼死网破谁不会。”   他一句接一句,面色平静,但语气决绝,显然不容有假,洪建强当真愣在那。   对方先礼后兵,但是一击即中,刚才还嚷嚷着同归于尽的洪建强,现在听到这样威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方才他是狗急跳墙,同归于尽都无所谓,但眼下,看到自己女儿的照片,他慢慢又转了念头。   谢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对方吓得手足无措之后,他又慢慢转了调子,声音放软和了些。   “洪建强,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想想老婆孩子,何必要互相为难。”   默了默,他又加了句更有力度的,“我知道,你今天来这,是欠别人一笔钱,这笔钱我帮你还,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洪建强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谢豫会说这样的话。   谢豫重申,“我决不食言。我不会拿我老婆的性命冒险,就像你不会拿你女儿的性命冒险。”   “所以现在很简单,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身陷牢笼,家破人亡,二是回头是岸,重新来过,没准还可以回到从前的风光。”   他软硬兼施,字句坚定铿锵有声,洪建强握刀的手在抖,显然进入了一个非常剧烈的纠葛期。   这时他的几个小兄弟不由都出声劝道:“强哥,把刀放了……谢总说的对,咱没必要到那个地步……”   “对,本来就没想闹人命的,就只想图点财……现在谢总不抓咱,还给你还钱,这不挺好的嘛……”   “大哥,想想大嫂,想想你家妞妞……你今儿要是真犯下大错,以后妞妞会怎么看你……”   “你要真那样,妞妞没了爸爸,没准这辈子也完了……你忍心!”   ……   “当啷”一声大响,洪建强的刀丢到了地上。   所有人紧悬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几个劫匪亦是脱力般靠到墙上,他们虽然是劫匪,可这一刻竟有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像是经历了一个人生绝境,又过山车般拐弯回到了新生中来。   几人再看向予他们希望的人,内心敬佩无比。   黑暗中的男人单枪匹马,深入敌军,面对自己数倍、还带着尖刀利器的敌人,那么危险的境地,可他竟然就那样侃侃而来,不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软硬兼施,就让敌军齐齐缴械投降。   果然攻身不如攻心。   黑暗中,还有一个也在看着这一幕,沈嘉文。   谢豫来到后就到了沈嘉文,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竟然谁都没说话——不论沈嘉文来这是什么样的企图,谢豫或许都是不屑的。   所以,谢豫像没看到对方一样,径直走向顾冉。   顾冉今晚经历这样的变故,情绪已是波动至极,只是怕谢豫分心,才一直强迫自己镇定。眼下一切结束,她才露出后怕的模样,伸手就要迎向谢豫。   可就在那一瞬,她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接着就听其中一个劫匪惊恐的嚷道:“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一扭头,这才发现,总经办不知何时着火了!可能就在先前双方敌对谈判,都高度紧张,无暇看其他地方时,火慢慢窜起来的!   一个身影疯了般在里面穿梭,还带着大笑,“哈哈哈哈……叫你不看我……叫你不看我!”   黑暗中余晓依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将那办公室里的物什一点就着,“哈哈……都烧掉……烧掉……!”   “我让你一无所有……哈哈哈,一无所有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   女人像疯了一般点火,有两个劫匪想拉住她都拉不住……办公室里纸张众多,极易烧燃,再加上夜风从门窗灌进办公室,火更是借着风势,几乎还没有几分钟,便呼啦啦全部烧了起来。   巨大的烟雾腾起,防火报警器也开始呜鸣,原本想上来救援的警察也因为火势而阻挡,换成了一群人去报消防。   火势太大,甚至顺着地毯堵住了楼梯口,一群人只好边扑火便往外冲。   可就在这时,顾冉腰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巨力突然撞击,整个人失去平衡般往下一跌,而她身上,还压着什么!   ——是余晓依!她竟然又冲了出来,直接扑倒了顾冉。   顾冉原本跟众人一边阻止火势,一边向安全通道冲,这烟熏火燎,屋里全是浓烟,眼睛熏得生疼,谁都看不见,更别提能防着什么。所以她几乎是卒不及防下被余晓依扑倒,而余晓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竟然将顾冉扑到窗台前。   为了通风散烟,刚才几个男人已经拿凳子把玻璃砸碎了,所以这个窗台,是最危险的地方。稍不留神,脚踏出人立马就从二十多层的地方摔下去,尸骨无存!   烟熏火燎中,所有人都惊住。   只有余晓依咯咯大笑,“你们别上来,上前一步,我就把她推下去!”   她自己的身子就压在顾冉身上,如果把顾冉推下去,也是把自己推下去,这就是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火光中谢豫面色难看极了,火势太危险,方才他将顾冉护在身后,他在前面一边扑火一边走,希望给顾冉腾出一条求生通道,却不想,余晓依从后面偷袭了顾冉。   静了静心神,谢豫道:“余晓依,你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先下来,我们谈……”   余晓依却尖锐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是跟你谈判的!”她早在放火的时候就不小心烧到了自己,裙子烧破了,头发也被火燎了一半,焦黄凌乱地堆在那,模样狼狈不堪。   可她紧盯着谢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我结婚。”   “快!说你娶我!!”   谢豫表情微顿,便是这一瞬间,余晓依尖利地大叫起来,“是你自己不要换个机会的!我杀了她!”   谢豫上前一步想拦她:“你杀了她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什么用……”余晓依反问自己,然后嚷起来,“不是她,你会看不到我吗?”   “凭什么!”余晓依对着谢豫吼出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不!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只有我余晓依!你知道吗?我为了你,把老家好不容易考上的编制工作辞了,追着你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为了你,我不肯接受家里的相亲,熬到三十岁,活活成了一个老姑娘,为了你,承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你知道老家的人都说我什么吗?说我有毛病才嫁不出去……我的父母都抬不起头……”   “这么多年,十几年啊,从小到大,我盼着你给我一点回应,可你竟然跟她在一起……如果你跟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我就忍了!可她顾冉哪里好,哪配得上你,是比我爱你,还是比我美,比我性格好?!你为什么选择她!”   余晓依披头散发,几乎是崩溃般嘶喊:“就算是排队也轮不到她!!!”   火光映出谢豫的脸,他看向余晓依,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他看她,最认真的一眼。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却如擂鼓般击进余晓依的耳膜。   “晓依,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需要排队,但爱情,不需要。”   只这一句,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绝望的话,余晓依如停止了呼吸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半张着,像被人挖了心,紧紧盯着谢豫。   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这个她活了三十岁,生命的一半时间都在爱着的男人,这个她哪怕划伤自己,血流一身,都换不回一眼怜惜的男人,眼下如此清楚又决绝地告诉她,爱情不需要排队。   所以,她永远都没有机会。   十几年情梦幻灭,终于,余晓依爆发出崩溃般的声音,那是绝望的嚎哭,她猛地过去掐住了顾冉的脖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一起死!!!!!”   这变故陡生谁也没料到,谢豫原本说出那样的话,是想点醒余晓依,希望她就此罢手,可他没想到,余晓依其实已经疯了!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余晓依已经扭曲了自己的心,疯了!   “哈哈哈哈!!!谁都别想得到!”她在那疯狂笑着,猛地出手,将顾冉往下推!   谢豫大惊,伸手就去抢,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扑上去,捞住了顾冉。   竟然是沈嘉文!   从谢豫出现后,沈嘉文一直就在偏僻处隐着。谁知,这也成就了救人的机会,余晓依跟谢豫对峙之时,因为谢豫吸引了余晓依的注意力,沈嘉文就从后面慢慢靠近,在余晓依稍不留神之际,他直接扑上来,抓着顾冉的肩将她拉了起来。   可他还没拉起来,失去理智的余晓依竟然做出了更癫狂的事,她抓着窗台,像疯子一样,猛地往下跳!   但没料到的是,她跳楼没有成功,脚被某物绊住了,可她不要命之下的巨大冲击力却撞到了原本就在窗台边缘,十分危险的沈嘉文与顾冉。   ——沈嘉文刚刚拉着顾冉起来,谢豫才刚刚接过顾冉的手,余晓依这股不要命的力直接冲到了两人,窗台边框“咔擦”一响,竟然松了,还没有回到安全地带的沈嘉文跟顾冉再次往后一仰!   千钧一发间,沈嘉文将顾冉重重推出去,谢豫眼明手快将顾冉拽到怀里。   那一瞬顾冉回头,就看见这样惊心动魄一幕,沈嘉文的身子整个从窗口往外跌,像是要被抛出大楼!那一瞬顾冉什么都没想,她没有如沈嘉文所要的那样,扑进谢豫怀里,而是以出生怕最快的速度,抓住了沈嘉文的手!   这个画面危险至极,沈嘉文整个身子挂在窗子外面,像一个挂在墙上的风筝,而顾冉趴在窗沿里面,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火势已经越烧越大,饶是开着窗,都能感觉到屋子里热如炭炉,浓重的烟雾熏得人剧烈咳嗽,视线早已什么都看不见。   顾冉剧烈咳嗽,手却仍是死死抓住沈嘉文。身后谢豫想过去一起拉,但是窗户太小,只能容一个人卡在那,他无法伸手,只能将顾冉牢牢按住,避免顾冉被沈嘉文的重量拖下去。而洪建强则在他身后协助,另两个窃贼们则去报火警。   火越来越大,火光映得房间一片通红,顾冉的发丝都被窜出的火花灼黄,在这么下去,她很可能会死于烟雾窒息。   漫天漫地烟雾中,沈嘉文忍不住大喊:“放手!”   “不放!!”顾冉呛着喉咙,却回答的更大声。   沈嘉文被吊在半空,只要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放!”   这一声后,他的声音突然很轻很轻,“顾冉,你想想我的坏,刚才我差点害了你……”   “你放手……我不值得的……”   烟火缭绕中,顾冉看向他,这个烟火中微笑着说不值得的男人。   这个太骄傲的男人,这个一生都高昂着头,将周身一切视为草芥的公子哥。   从小到大,容不得任何人比自己好,看任何人都高人一等。   最后,却不得不在家族企业的走投无路中,向自己最瞧不起的宿敌低头。   没有资格与宿敌背水一战,却又与一群生平瞧不起的三教九流的混混“同流合污”,纵容心爱女人被人挟持,与虎谋皮。   这样卑劣、下作、与他生平所信奉的截然不同。   想来,他也是从心底厌恶这样的自己。   而当宿敌的到来,明明是他曾经最瞧不起的人,可对方谈笑风生间,擒匪制敌,解救心爱女人与水火,那样强大与无畏,越发衬托出自己的无能和不堪。   事业渐毁,亲人病重,信仰崩塌,人生境遇的种种不如意,让这高高在上一辈子的公子哥,经过这一夜的荒唐,更加无地自容。   命运的尽头,他于高楼之上,用这样的方式自我放逐。   ……   “忘了我吧,反正都是前任了……以后跟他好好过……”   火光中,他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使劲挣了挣手,想放逐自己,也想将生机留给爱过的女人。   可就在那一霎那,那只紧握他的手,反而更加用力。   闪烁的火光间,顾冉的头发都有些被火燎黄,有火苗甚至灼烧了她的衣角,可她不管不顾地看着他,口中明明是哽咽的,但语气分外坚定。   “沈嘉文,就算那样,我们还是同学啊!”   “同学啊!”   记忆里最最鲜明的同学啊!不论我们的情感存在或者破灭,不论彼此有过欢乐还是不快,那些青春年少,我们都曾是彼此的陪伴者与见证者,那么多难忘的记忆,那么多欢笑与成长,你是不可替代的其中一个。   顾冉闭上眼,似乎都能看到那些天真年代里共同的岁月。   那个,张扬着,骄傲着,如明珠般夺目的少年。   想到这,顾冉更大声的喊出来,“我不会松手的!沈嘉文!”   “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就把我的手拉骨折,不然!老子一定拉你起来!”   “谢豫,你斜着靠过来,我们一起拉他……”   ……   火越来越大,有热浪往外扑,窗内的男女丝毫不顾,拼命拉着窗外的男人。   沈嘉文看着那张坚定的面孔,倏然也想起年少记忆里那个少女明媚的脸庞。   那个曾经让他心动过的面孔。   有湿热,渐渐浮出眼眶。   .   屋子里的坚持在下一刻迎来转机——长廊上忽然传来脚步的声响,是消防员!   消防官兵们在瞬间涌入房间,一群人带着工具加入救援。   在沈嘉文获救的一瞬,坚持已久的顾冉耗尽了体力,瘫倒在地上。   一个怀抱搂住她,是谢豫的,他轻拍着她说:“好了,没事了!”   顾冉看着消防官兵将沈嘉文抬出去,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有人将屋内还在嚎哭不停的余晓依带走。   一群人撤到安全区域后,看熊熊大火被扑灭,顾冉将头抵到谢豫的怀里,久久没动,这一晚的生死惊慌,太让人后怕了。   她反身抱住了谢豫,男人踏实的怀抱让她想哭,又想笑。   结果就听“啊!!”   ——她屁股啪地一痛!谢豫的手重重拍向她屁股,“叫你逞能!U盘比命重要是吧!”   “回家打死你!”   顾冉:“……”